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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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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7:20 am

第365話 魔人

作爲大魔四肢登場的神話人物。人類物種的敵人,魔人。

曾經被大魔創造出來的他們,現在依然會受到大魔的影響,選擇適當的東西變生。有別于以大魔的意志被篩選的眷屬。

與本人的意志無關。只不過是大魔,將過去曾存在過的魔人粉刷出來,就像在繪畫上塗上更濃的顔料一樣。

人,精靈,野獸。都可以重新粉刷。魔是獨一無二的顔料。記憶,曆史,甚至血液都能被塗上。

這就是魔人。災害本身一般的存在。

就在這裏。加萊斯特王國,王都阿爾歇。偏東方的城市。

雖然因爲災禍和戰爭而混亂不堪,但是加萊斯特王國的繁華依舊。相比其他國家而言更加富有,人們享受著安甯的日子。多少有些不便,而對于幸福而言並沒有妨礙。

在城市裏,明明是死雪,商人還是來來往往。王都附近的這座城市,想必正在強烈地品味著它榮耀的一面吧。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笑容。

前線士兵的苦惱。紋章教的夙願。一切都跟這裏無關。

在城市街道中,有個男人。一個人,在城市中停下腳步,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們。

爲什麽會在這裏,男人已經記不清楚了。可能是在回家的途中,也可能是在等戀人。

但是,時至今日,那些對男人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從靈魂深處湧出的原始回憶,讓男人煥然一新。

從發梢到腳尖。感覺一層層仔細地貼合在皮膚上似的。沒有尖叫,也沒有嗚咽。作爲自然的存在方式而變生。

突然意識到的時候,男人已經不再是那個男人了。僅僅是別的個體。

男——魔人。過去被稱爲統制者德裏格曼的那個個體,吐出白色的氣息,垂下頭發。那副表情平靜而粗暴,還帶著哀傷。

「我很傷心,簡直就像被刀刃劃破胸膛一樣。不足以表達哀傷的詞語,不就是這樣麽」

那只是一段獨白。只是,這句話被抛到了空氣中。聽到這句話的人滿臉狐疑地歪著臉,並沒有特別在意地走在大街上。

「看看吧,這令人惡心的天空,這令人作嘔的空氣」

這句話並不是對誰說的。或許是要獻給誰的意思。可能是對主人大魔澤布利利斯和他的同胞所說的話。

德裏格曼只是哀傷地搖晃著身體。長長的嘴巴撕開臉頰,盡情地吐出白色的氣息。

無論是身體,還是臉色,都已經沒有了男人的影子。在這裏的,只有曾經存在過的魔人的身影。

「怎麽了?不舒服嗎?」

衛兵麽,有人對獨自站在街道中心的德裏格曼喊道。那聲音裏混雜著善意和警戒心。感覺放在肩上的手似乎充滿了力量。

但這些對德裏格曼來說都無所謂。男人,女人,年輕,年老,都無所謂。

是人類。多麽可悲。德裏格曼壓低聲音說道。

「可惡,別他媽模仿我們的語言」

冰冷通透的聲音。光是這樣,就覺得自己的耳朵被撕裂了。

瞬間。紅色在白色中飛舞。被做了什麽,發生了什麽,打招呼的人不知道。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腦髓和骨骼都已經飛了起來。

血散了,肉成了碎片。簡直就像被炸散了一樣。紅通通的,灑滿紅色鮮血消失在死雪中。

頃刻之後,尖叫聲和怒吼。周圍的喧囂化作洪水滿溢而出。在這過程中,德裏格曼感到無比悲傷。

啊,那個偉大的世界去哪兒了?我們同胞的榮耀到哪裏去了?

爲什麽魔種,會像人一樣將這片土地拱手相讓。曾經是大地霸主的我們,爲什麽會被迫進入森林,允許他們繁榮。

爲什麽會讓奴隸種,得意洋洋地把兩只腳踩在大地上。

德裏格曼對過去的事情記得很清楚。自己把兩條腿釘在大地上,在這期間一次也沒有失敗過。直到最後一刻。

雖說時光流逝,但人類種——奴隸種得到了我們讓出的土地。不可能。無論是多麽悲慘的時代,都不曾嘗到過如此的屈辱和艱辛。

胸中有沸騰的東西在誕生。德裏格曼的頭發裏,血液流了下來。

——啊,記得啊,阿爾蒂娅。只要沒有你。只要不是你。這個愚蠢的世界就不會誕生出來。

髒腑裏充斥著激憤和憎恨。經過了漫長的時光,一種黏稠的近乎執念的什麽,撫摸著德裏格曼。德裏格曼硬是把它吞了下去,看著聚集在周圍的家畜群。

困惑的眼神、畏懼的眼神、憤怒的眼神。多種多樣,但對德裏格曼來說都是一樣的。可是,和過去相比,光線多少有些強烈。

真是悲哀。真是可悲。

與他們相稱的,是什麽都不用考慮,什麽都不用思索。只有低著頭的昏暗眼睛。那副愚蠢的表情。才是他們的幸福。

德裏格曼聽到了雜音傳入耳中。眼前的牲口在說著什麽。大概是語言吧,發音不好聽不清楚。

不。也許只是德裏格曼不想去聽而已。畢竟,沒有人願意傾聽牲口的話。牛和豬發出聲音,有誰會努力去理解它呢?肯定,沒有。

因此,德裏格曼不聽他們的話。即使聽到了,也不會去理解意思。

「只寬恕你們一次,我很寬大的。跟寶石巴·阿加托斯不同」

曾經同胞的名字。她是不是也踏上這片土地了,還是靈魂仍沈睡在大地之中?

這個嘛,現在是好事。仍以自己爲主,大魔澤布利利斯在可恨的阿爾蒂娅支配之下。那麽現在就照那個意思去做吧。

所以應該做的只有一個。歎了口氣。看著眼前的牲口。

將世界矯正爲應有的姿態。以人和獸爲家畜的那個本來應該存在的世界。必須回到美好而真實的世界。

不過是家畜的存在居然將社會發展到這種地步,覺得很了不起。很偉大。但是,只要在魔種的支配下進行就可以了。這就是德裏格曼對他們的愛。

其爲大義。這是理所當然的,正義本身。人或野獸這種存在,只有爲偉大之物服務才能感受到幸福。

帶著正當的愛和憐憫,德裏格曼說。

「是在這裏結束,還是作爲家畜結束,你們可以選擇。哪一方更幸福,這是不言自明的。我要說的是,你們贏不了我」

同時,一個手持武器貌似冒險者的腦袋爆炸了。不是比喻,而是直接爆散,鮮血和肉沫四處飛散。背過身逃跑的人,兩腿都炸裂了。

迷茫者,逃跑者,狂亂者。面對如此突發的事態,誰都無法決定自己的態度。

在其中間的統制者德裏格曼,想。

我們錯了一次。結果,美麗的世界變成了這樣墮落的世界。既然如此,只能重做一次了。

重新描繪吧。繪畫,這個世界。

愚昧的存在只能愚昧地生存下去,除了順從外什麽都被不允許。這才是幸福的世界。只爲奪回那個偉大的世界。

是嗎,現在再來一次。能重來嗎?

「不是挺好嗎?變得有趣了,太高興啦」

讓我們踐踏把人類稱爲大地霸主的瘋狂世界,重新開始吧。爲了我們和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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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7:23 am

第366話 魔性的咆哮

魔被更強烈,更純粹的魔所吸引。對他們來說,魔的濃密程度,以及純度的高低就是有力者的證明。是偉大存在的證據。

放出瘴氣,運魔自如,以此睥睨下位之魔。魔種指的就是這個。

獸之身擁有魔的魔獸,由妖精或魔本身創造出來的魔族。不管出身如何,他們的思想都是一樣的。

——只有在更偉大者的領導下,偉大的時代才會到來。

正因爲如此,他們才仰視大魔,以魔人爲主。因爲相信這是通往幸福的道路。

這種思想的存在方式,比起人類,魔性要純粹得多。也許這並不是知性的差異,只是它們出乎意料地坦率而已。

統制者德裏格曼俯視著睥睨自己的魔獸魔族,慢悠悠地擡起手指。然後問身邊的魔種。

「准備得怎麽樣?有不足之處,盡管說出來。我也有不周到的地方」

擁有像馬一樣下半身和猛獸一樣上半身的魔族威爾格,用相當紳士的語言回應德裏格曼。

那令人仰視的巨軀,根本無法進入人類的建築物,但多虧天花板全部被打穿,總算能擡起頭來。

「不能說沒有不足。首先是士兵的人數。即使讓人生孩子也要花時間,而且人不能像我們這樣戰鬥。必須准備好用鐵做的槍、劍、頭盔和盾牌」

威爾格回答說,與其花功夫讓人變得能用,還是增強魔族魔獸兵團比較好。

關于這一點,德裏格曼完全同意。

魔族魔獸中當然也有優劣和力量的強弱。有像旁邊的它那樣擁有智慧的家夥,也有沒有智慧的家夥。

但是,與其中最低劣的家夥相比,人還是太弱小了。

既沒有保護皮膚的鱗片,也沒有抓取敵人的爪牙。在德裏格曼看來,脆弱到眨眼就會被毀滅。只能認爲它是有缺陷的生物。

士兵搞生産倒也罷了,作爲士兵使用實在是太麻煩了。無論怎麽想,作爲家畜生存是唯一的出路。

可,就是。德裏格曼象征性的眼睛劇烈地轉動著。

然而——我們曾經被這種脆弱的生物打敗過一次。讓出了大地的霸權,奪走了榮耀繁華。這點絕對不能忘記。

在此基礎上改正錯誤。德裏格曼的手指微微彎曲。那個動作像是在啃咬什麽。

威爾格用淡然的語言列舉了自軍的問題點,但也不是說不能戰鬥。他這樣說道。

德裏格曼點了點頭,說。

「對了,威爾格。你熬了多久啊。知道過去的時代嗎......這個問題問得不好。你見過以前的我嗎?」

德裏格曼用一種嚴肅而又像統治者的口吻說道。雖然他並不喜歡這樣的措辭,但知道站在上面的人需要相應的措辭。

「不,我沒見過您,統制者大人。我出生在神秘時代結束的一百年後」

是嗎?德裏格曼聽了威爾格的話,一瞬間琢磨著該說什麽。周圍的魔獸和魔族們,對于自己跟隨的魔性語言,懷著奇妙的緊張感等待著。

德裏格曼張開了嘴。那張臉似乎有些滑稽地耷拉著。

「那我就說一件事吧。我們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這裏面有些誤解也不奇怪」

德裏格曼笑著繼續說道。魔獸的獠牙騷動起來。到底說的是什麽呢?

「聽好了,我們既不是去侵略,也不是去掠奪,那種野蠻事就讓人種去做好了。我們只是理所當然地回歸,這才是我們的王道」

是啊。我們不像人種那樣野蠻。不是粗野的存在。不會以憎恨的態度與敵人對峙。

所以用愛踐踏他們吧。吞下眼淚,割開頭骨吧。心懷慈悲,洗去那肮髒的文明吧。

德裏格曼心中有一種確信。曾經容許人類這種物種擁有文明和智慧,哪怕只是一丁點,那也是錯誤。

正因爲有了文明,人類才孕育出了所有的混沌,並學會了爭鬥。最後終于對身爲主人的魔性也捅了一刀。

這是最糟糕的悲劇。德裏格曼理解。他們不需要文明和智慧之類的東西。

既然如此,就讓它全部毀滅吧。

首先讓文字消失。接下來破壞工具的概念,沒收積累的智慧。

有智慧的人連他的孩子都要根絕。留下優良的蠢人繼續繁衍其種。總有一天,所有的人類,甚至王族聖者都會墮落,智慧這個詞也會從他們身上消失。

那無疑是愛。爲了他們的幸福的愛。反抗自己,能得到什麽?又能有什麽幸福?

只有遵從強大的魔性,才是這個世界的全部幸福。可憐的是,人類這種物種並沒有理解這一點。

「愛他們,憐憫他們,爲此——出征,酒杯裏的水滿出來啦」

誰也阻擋不了。說著,頭發間德裏格曼的眼睛狠狠地睜大直視著。

那雙眼睛指向的地方只有一個。曾經是世界的中心地,自己所有物的王座。被野蠻人奪走的榮耀。

加萊斯特王國,王都阿爾歇。大陸上最繁華的都市。朝著它,魔族魔獸的咆哮響起。

◇◆◇◆

腦袋深處一陣刺痛。隱痛就這樣一直貼在顱內。心髒莫名地跳動著。視野依然模糊。

是昨晚久未喝酒喝多了的錯嗎?一看到鍾愛的蜂蜜酒就死命喝是要不得的。違背自然的行爲,就會直接摧毀人的身體。

好不容易睜開沈重的眼睛,天空還是一片黑暗。變亮還需要忍耐一陣子呐。

不行,胸口熱得慌。水昨天喝光了。想著至少要咬一口煙,把手伸向胸前。

指尖突然發出燒焦的慘叫。立刻舉起手臂。指尖碰到了什麽發燙的東西。

定睛一看。被困意和倦怠覆蓋的腦袋,不知不覺間奇妙地澄澈起來。臉頰扭到一邊。

——兩片戒指。被自己拿著寶劍劈成兩截的那只,像有了意志般熱烈沸騰。

不知道它暗示了什麽。但是,絕不是好的預兆。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沈重的口水從喉嚨裏爬了下去。該怎麽辦呢,還是再用寶劍把它敲碎嗎?

就在開始這麽想的時候,門發出嘎吱的響聲。不太熟悉的聲音。從那個發音可以理解是精靈的人。

——路基斯先生。抱歉。艾爾蒂斯大人在叫您。有急件。

一邊點頭,一邊握住枕邊的寶劍。寶劍也帶著莫名的熱度。

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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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7:38 am

第367話 唯一的你

「——今天有一股很甜的味道呢,每次都是不同的味道」

在自己的房間裏,艾爾蒂斯穿著臥室內衣說道。高高的鼻子發出嘶嘶聲,戳向空中。碧眼在脖子附近晃來晃去。

還殘留著那麽多氣味嗎?人對自己的氣味,總是滿不在乎的。

嘛,喝酒的時候沒那麽容易叼著煙,也許是這個緣故吧。

輕輕說了這句話,艾爾蒂斯揚起臉頰說道。

「嗯,啊。這樣好了。下次給你香水吧,是我親手做的」

微微擡起眼角。說到精靈的香水就是那個嗎?那種散發著香草味道的藥水?

果真如此,就算了吧。由于數量不多,都是高檔貨色,可也正因爲如此,美好的回憶很少。

那些後巷混混們用動物般眼神盯著的家夥,一般都噴著這樣的香水。就像所說的那樣,很刺鼻。

盡管如此,艾爾蒂斯還是張開了肩膀,覺得會喜歡那個味道似的。看那意思是不會讓步了。盡管這種強硬可以說是精靈的作風。是不是可以有稍微改正一下的地方呢?

艾爾蒂斯的呼吸聲,就那樣直抵著我的脖子。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來叫我的精靈輕輕地咕哝著。

「艾爾蒂斯大人,這次是,要件」

聽到這句話,艾爾蒂斯的表情有些陰沈,她用纖細的手指撫摸著我的脖子。然後,猛地轉過身,把視線投向窗戶,不,是窗外。

碧眼注視著遠方。從這裏仿佛看著一個看不見的地方。那樣的表情。艾爾蒂斯靜靜地說。

「路基斯。實際上,事情不妙了。你不是說過要拯救加萊斯特王國嗎」

原來如此。是這個話題麽。皺起眉頭,點了點頭。

在煽動貴族勢力後,讓菲洛斯·特雷特加冕。這就是紋章教徒對抗大聖教的捷徑吧。

爲了使其成立,菲洛斯和紋章教需要絕對的實績。

即魔獸災害,消滅了大魔魔人一類,拯救加萊斯特王國于危難的實績。比起遙遠的國王,民衆更願意支持身邊的救世主。

這件事,清楚得很。

當然,我也不認爲一切都能順利進行。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我編出來的空話。杜撰的,也有可以理解的。紋章教和加薩利亞利都會有反對的意見吧。

艾爾蒂斯說不妙,大概也是指這種理解。

我是這麽想的。事實似乎總是比想象先走兩步。

視線戳過去,催促繼續。碧眼搖晃著,像是在表示動搖。

意想不到的沈重話語從她的唇邊落下。

「那個應該拯救的地方,加萊斯特王國王都阿爾歇——陷落了。准確地說,失去了作爲王都的功能。因爲是快馬傳來的情報,准確到什麽程度還是個疑問」

只是因爲那個情報,現在應該退出的聲音從紋章教開始噴發。

在那之後,又有好幾句話連成一串,傳達出了全新的信息。認爲這是魔獸表現出難以想象的統率性威脅,或者是周邊貴族的動向。

不過。說實話,我完全聽不進艾爾蒂斯的話。仿佛耳朵觸碰到語言的瞬間就碎了,散開了。第一句話太沈重了。

剛才艾爾蒂斯說了什麽。阿爾歇淪陷了。是這麽說的嗎?

怎麽回事。整個王都都陷落了。那個繁華的中心地。而且還這麽急。甚至連正在受到攻城的消息都沒有聽說到。

大腦一片混亂,因爲不停地思考,甚至發起燒來。我感到一陣眩暈。

艾爾蒂斯說的是真的嗎?你不是在捉弄我吧?還是灌了蜂蜜酒在做夢呢?

腰際發熱。寶劍發出嘶鳴。思緒狂飙之後,大大咽了一口唾沫,說道。

「國王怎麽樣了?作爲王都盾牌的國防軍呢,有魔人出動嗎?嗯」

聽到我的話,艾爾蒂斯潤了下嘴。與眼睛同色的頭發靜靜地在空中抖動。頭微微側了一下。

「沒有接到國王駕崩的消息,還不知道准確的事態。唯一明確的是,王都阿爾歇完全沒能阻止魔獸災害的發生——魔人這個說法,也許出乎意料地准確」

據說率領魔獸魔族的神代魔形就是這樣稱呼的,艾爾蒂斯繼續說道。

在這句話之間,無數的思考在腦海中交錯。腦漿像燒焦了一樣發熱。

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行動呢?信息太不足了。

畢竟我根本沒有想過王都阿爾歇會淪陷。不管怎麽說,那裏曾經是救世主大展鴻圖的地方。那個地方落入魔性之手什麽的。

就連過去,這種事一次也沒有發生過。盡管也曾遭受過魔獸災害的傷。

這時,我突然意識到。

思緒瞬間中斷,討厭的東西直逼喉嚨。眼睛痙攣得要命。

一一英雄赫爾特·斯坦利死了。這樣的話,他在場的情況下沒有發生的事情,現在是不是也會發生呢?

這種帶有妄念的想法浮現在思考中。然後把沸騰之物抱在懷裏。想法裏甚至帶著一種奇妙的真實感。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真是麻煩得很。盡會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感覺像是被一擊悶棍狠狠地打倒了。要有神明,對我也太殘酷了。不,可能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性格。

歎了口氣。指尖不知不覺地尋找著口嚼煙。又細又白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是艾爾蒂斯的指尖。

她拉著我的手說。

「那麽,你打算怎麽辦呢,路基斯?紋章教要退出了,加薩利亞也不想亂來」

那倒也是。不管怎麽說,一旦王都陷落是事實,那麽加萊斯特王國的大部分功能都會被削弱。

地方貴族失去了中央的控制,國王也失去了四肢。魔獸災害引起的騷亂會深深地刺穿遍體鱗傷的王國。

強行插手,就像火中取栗一樣。懷疑自己的理智。沒錯,太不正常了。

所以應該說靜觀其變,其實是很理性的。正確無比。

可是,那就。死定了。

很多人會死。在魔性的腳下,人會像白癡一樣死去。時而作爲人,時而作爲家畜。被放血,被扭頭。在痛苦和嗚咽中死去。理所當然地死去。

以前,我曾經無數次看到過這樣死去的人。不,准確地說是見死不救了好幾次。板上釘釘的。人終究是只會根據自己的情況而活著的生物。除此之外,絕對不會行動。

有多少人會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要去撈回陌生人的性命呢?是啊,那個時候我什麽都做不了。

語言變得憂郁,緊閉雙唇,艾爾蒂斯對我悄悄說道。碧眼看起來很近。

「肯定會有很多人會挽留你,但我不會說那些」

睜開眼睛。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條件反射地回頭看,艾爾蒂斯露出微笑,一邊歎氣一邊說。

「你是我的騎士,我是你的主人。這一點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即使賭上精靈的一生。所以我唯一要相信的就是你。哪怕紋章教和加薩裏亞不相信你——你打算怎麽做,路基斯」

一瞬間,眯起了眼睛。胸口發癢。畢竟過去,她從來沒有這樣信任過我。

如今,身爲英雄的艾爾蒂斯能如此對我敞開心扉,這是沒有過的幸福吧。對我來說只是不相稱而已。

肩膀瞬間放松,大口吐氣。把腦海中浮現出的種種想法統統抛掉。

于是,決定了。當然地,只選擇了那個。

「——不會退縮,也沒有退縮的理由。是的,王座和王冠可都在那裏呐」

那去撿起來吧。要幹的就這種事。幹就幹到底。這次,幹成給你看。

拉著臉,勉強擠出笑容,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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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7:40 am

第368話 決斷

沙石之國,南方國家伊利薩德。

國境相鄰的加萊斯特王國和伊利薩德的局勢,雖說已恢複平靜,但仍是最惡劣的。

只要有一顆火星,立刻刀兵相見都毫不奇怪。現在只是兩國國內的局勢不允許這樣。長久以來,兩國一直保持著這樣的關系。

即使在死雪時代,這一點也沒有改變。

以魔獸災害爲理由,兩國相互合作之類的記述,即使查閱曆史書也不會輕易出現。

在他們之間,存在著毫無疑問的憎恨和憤怒。可以說距離冰釋還很遠。國家之間的感情是如此的強烈。

但另一方面,也明白,無論兩國多麽憎恨對方,對方國也不會輕易崩潰。

國力、兵力、財富。這兩個國家在大陸上都是出類拔萃的。

兩國互相爭鬥,即使是獲得勝利美酒的人,也會蒙受巨大的損失。令人厭惡,但彼此都認爲是威脅的存在。

這種關系持續了一百多年。

正因爲如此,這一消息傳入耳中才帶著不小的衝擊。

「加萊斯特王國的王都陷落了?那種程度的情報,信得過嗎?」

曬成淺黑色的皮膚。穿著伊利薩德特有的厚重黑色具足的女性,傾斜纏著的短頭發反問道。

她身上穿的具足和帶有特征色彩的衣服,在伊利薩德衆多的鬥士中,是只有高階鬥士才能穿的。舉止優雅也證明了其地位。

報告人恭敬地跪在地上,對她說。

「派出了三個使者,三人都得到同樣的情報。至少,加萊斯特王都因爲魔獸災害而受到了很大的損失,這一點是沒有錯的。怎麽辦,特蕾薩拉特大人」

伊利薩德高階鬥士特蕾薩拉特·盧瓦納細細品味了這番話,把手放在下巴上點了點頭。

還沒有完全理解這些信息。但還是勉強在嘴裏搗鼓著,眯起眼睛。

加萊斯特王國都城陷落。雖然難以置信,但那是事實。發生了什麽。是什麽一旦發生,那銅牆鐵壁就會崩塌呢。

我們這麽多年都沒能攻陷的那個,是誰攻陷的?

只有一個可能。特蕾薩拉特歪著肩膀思考著。

「——不用多想。魔人。可以下論斷,被稱爲魔人的個體,也出現在了加萊斯特中」

既不同于魔獸也不同于魔族的異形。來曆不明構成的威脅。不知道是他們自報家門,還是誰開始這麽稱呼。早在神代那時就已聽說過這種異物。

在南方國家伊利薩德,這種異物也留下了足迹。構成伊利薩德的七大都市中,有一座被一個個體的魔形半毀了,此消息還曆曆在耳。

不管怎樣,對那個個體來說,鬥士的所有毆打都沒有意義。魔人是怎樣的家夥,又是如何誕生的。一律不知道。但對人類的威脅是明確的。

而且,如果有打碎加萊斯特王都力量的話。特蕾薩拉特不知不覺地哼了一聲。皺起眉頭。然後對還跪拜著的人說。

「謝謝。我會馬上向都市統治者——托拉報告。如果有必要,我會親自作爲使者前往加萊斯特」

特蕾薩拉特感覺自己的髒腑深處有一塊沈重的鐵。那就像是危機感和焦躁融合在一起的東西。

老實說,僅僅是加萊斯特王都淪陷的話,那麽作爲伊利薩德人撫恤不平不足爲奇。令人憎恨的對手受到了致命傷害,本應該喝彩的。

然而,就特蕾薩拉特而言,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想有那樣的想法。

有因爲過去的恩人是一個加萊斯特人,還有一個原因。一股無計可施的惡寒正向自己的背脊襲來。

根據並不多。只有一個想法。

——或許這不是一次性的災害。難道不是魔獸對人類領域的進攻嗎?

就這樣,一股寒氣瞬間掠過。

◇◆◇◆

輕輕撫摸著臉頰。這時,瑪蒂娅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出奇地冰冷。

猛地一看,手邊羊皮紙上刻著的字歪歪扭扭的。墨水從上面輕輕劃過,稍作修改。

正想繼續寫下去的時候,意識又在一瞬間飛了出去。

自然而然地歎了口氣。喉嚨裏流淌著冰冷的空氣。

不行。完全沒有正經處理政務的心情。瑪蒂娅眯起眼睛,心想,這不是沒有意義嗎?

把放在辦公桌上的水灌進喉嚨。盡管如此,感情卻像長了翅膀一樣飄來飄去。

在腦海裏興風作浪的,是加萊斯特王國王都阿爾歇陷落的事情。

其影響實在太大了。

做到這一點的魔人和魔獸災害,其威脅足以讓紋章教內部提出消極論。特別是在紋章教中還沒有出現大的損害,所以不應該強行參與進去的氣氛很是強大。

甚至有人建議放棄一度作爲最前線的城市菲洛斯。每個人都在變換著語言,好像在玩遊戲似的。

作爲聖女的瑪蒂娅有權利和義務去統管這些話語,並做出判斷。也就是說,有可能把消極論全部踩碎。

但那是與紋章教內元老們的決定性背離。今後即使不放在台面上,紋章教內也會存在著兩種勢力。

瑪蒂娅頭腦中冷靜的部分否定了這一點。在局勢還不穩定的情況下,分裂勢力只不過是愚蠢的策略。

可另一方面——既不能說是算計也不能說是理性的某處在說。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現在加萊斯特王國的內部已經崩潰。盛放的榮華之花終于枯萎,果實也快要腐爛了。

哪怕現在一切都不像路基斯說的那麽順利。爲紋章教攫取穩固的地盤。那可是紋章教最大的夙願。沒有祖國的我們,也可以擁有安甯的土地了。

這個好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至少在自己的一生中。

可是,也理解。這是一條非常危險的路。就等于在一層薄薄的冰層上穿行。可是,即便如此。

瑪蒂娅閉上眼睛,讓疲憊的眼睛休息一下。黑暗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自己的英雄。自己的劍。瑪蒂娅毫不避諱地說。雖然一開始是很討厭的,但爲什麽會變成了這樣呢?閉著眼睛的瑪蒂娅,臉上露出微笑。

想聽聽他的話。他會怎麽想,怎麽判斷呢?很丟臉,可現在好想聽到那個聲音啊。

最後的判斷由自己來做。可有一點,希望他能給我支持。

您好!一聲客氣的聲音敲開了辦公室的門。馬上就知道安回來了。是帶著路基斯來的吧。

在招呼“請進來”之前。把目光轉向鏡子,看著自己的身影。由于連續睡眠不足,都感覺到頭發開衩了。一邊輕輕梳理著頭發,一邊調整表情。

好。一副能見人的面孔了。歎了口氣,瑪蒂娅聲音響亮地催促進來。

「……那個,失禮了」

安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走進屋裏。與預想相反,在那裏的身影只有她一個。瑪蒂娅輕輕睜大眼睛,說道。

「怎麽了,安,他沒起來嗎」

天還沒亮。昨天好像喝醉了酒,心想,說不定也有這種事。

安微微移開視線說道。

「不,是這樣的……他說已經和艾爾蒂斯女王談過了,准備北進。英雄大人.......是這麽說的」

說話吞吞吐吐,就她而言是很少見的。應該說是尴尬,或者是口齒不清吧。

光看那副態度,聰明的瑪蒂娅腦仁裏就了解個大概。安是一本正經的。就算他和艾爾蒂斯談過,也不會僅僅那樣就回來的。

當然,結束後應該會對他說幾句話。只是路基斯——不會聽她的吧。沒有必要與自己相見。

可以預料到。他一旦決定了,就不肯讓步。如病態地討厭放棄一樣。

那沒什麽意思,大概是對安這麽說的吧。好啊。要說有他的風格,也的確如此。

啊,可是。只不過。

——沒必要見我是怎麽回事?好久不見,似乎小看起我來了,路基斯。

是嗎,原來如此。不行。

弗利姆斯拉特的遠征,原以爲他也多少理解了管理自己的必要性。

果然,總這麽漸行漸遠是不行的吧。調皮的熊孩子沒有父母看管,總會出來搗蛋的。

如果要矯正這一切,就必須在身邊。而且,王冠和劍分開的說法也很奇怪,對吧。

瑪蒂娅靜靜地吐出熱烈的氣息,臉上浮現出笑容。

——好啊,路基斯。這眼前又來這麽一出,爲了你什麽才是必要的。誰的管理才更合適,把它刻進去吧。這也是爲了紋章教,下的決斷。

聖女瑪蒂娅當天做出了一個決斷。對紋章教來說是一個契機。這一決斷被稱做“分水嶺”。

這是個良機,此爲瑪蒂娅的頭腦所揪住。一經推動,就選擇了這個。

——在這一天,紋章教決定進攻加萊斯特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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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7:42 am

第369話 歸還

紋章教北進。

據記載,這是自大魔澤布利利斯出現後,第一次針對其他勢力的大規模軍事行動。紋章教兵七千,加薩利亞精靈兵六百左右。包括其他傭兵在內,總計八千多名士兵。

兩股勢力的同盟軍,越過了加萊斯特王國東部國境——奧古斯大河。

時值死雪。紋章教聖女瑪蒂娅、空中庭園加薩利亞女王芬·艾爾蒂斯。以這兩位盟主爲旗手的同盟軍,可以想象其行軍是極其惡劣的。

死雪融化在地面上變成爛泥,爛泥使鞋子格外沈重。刺骨的惡寒,對士兵也是個大問題。任由寒氣侵襲,就很容易導致死傷。

除此之外,死雪會把大地變成魔性的領地。面對比平時脾氣更暴躁,更隨心所欲地伸展四肢的它們,人類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要麽逃跑,要麽就變成死屍。

因此,大多數國家以及貴族領主一般不會在死雪期派兵。由于兵力消耗巨大,事實上想要攻下某個據點幾乎是不可能的。無論采取何種形式,守勢更有份量。

正因爲如此吧。此時,雖然只有少數士兵,但卻決定北進的聖女瑪蒂娅,以及女王芬艾爾蒂斯的想法引起了多種猜想。

多種說法出現後又消失。這樣的事情持續了好幾次。至今還沒有一個完整的定論。

是什麽啓發了她們,又是什麽推動了她們。依舊是不得而知。

紋章教北進。其目的地是加萊斯特王國王國都阿爾歇。

◇◆◇◆

擡頭看向半空中的大旗。三支長槍,展示加萊斯特王國框架的樣式。從布料散發出隱約的清新味道來看,大概幾乎沒有使用過吧。

和紋章教加薩利亞的旗幟混在一起的樣子莫名地相配,也許是因爲顔色的緣故。

卡利娅在旁邊搖晃著馬,驚訝地說。銀眼訝異地盯著我。

「要挂巴沙爾家的旗幟,我是一輩子都搞不懂。而且紋章教居然也一口答應了」

這可是敵人的旗幟吧,卡利娅繼續說道。

從那難以言喻的苦澀表情來看,挂著的旗子對加萊斯特貴族來說是意義重大的吧。

至少,在別人家的旗幟下揮劍是一件非常不舒服的事。

說實話,我不太了解這種情緒。旗幟不過是一面旗幟,其中的含義是能理解,卻怎麽也感覺不到。

這大概是受過貴族教育的人和生來貧窮的人之間的差別吧。盡管是不怎麽令人羨慕的差距。

在口裏搗鼓著言語,一邊放松著臉頰,一邊回答。

「帕洛馬老大爺很爽快地交付了,煞費苦心地,所以就用一下吧」

爽快等等,說得或許有點語病,但沒關系。我問他,他說好。那麽這個時候契約就成立了。沒什麽大驚小怪。

不過,他曾經對我的親人造成過一次慘烈的傷害。這樣的話,可以磨磨刀子戳一下吧。

露出牙齒,嘴角含著水。水已經像液態的冰一樣,充分地冷卻著身體。

「再有,卡利娅,你可別說什麽敵人之類的話。我們只是去向他們伸出援手」

沒錯。我們並不是要粗暴踐踏別國的土地。

只不過聽說加萊斯特王都陷落,心痛想去救援而已。作爲其擔保,有巴沙爾家族在。

至少作爲表面功夫,是由瑪蒂娅和艾爾蒂斯描繪出來的。沒什麽,實際情況不同,這種事經常發生。

卡利娅聽了我的話,果然露出驚訝的笑容,說道。腰上的黑绯劍在搖晃。

「是啊。那麽,把你這個主謀稱爲“救世主”可以嗎」

不由拉下臉,舉起雙手大呼,放過我吧。畢竟,與這個稱呼相配的是其他人。對我來說,擔子太重了。

而且,實際目的完全不同。根本不可能是救人。

——目的是以加萊斯特王國爲跳板,讓王冠落入紋章教的手中。僅此而已。

在傀儡城市菲洛斯我吐出的那些大話,大部分是借瑪蒂娅,艾爾蒂斯。以及菲洛斯·特雷特之手揉捏而成的。應該是吧。

巴沙爾家族的名分。默認以協助菲洛斯的貴族領地爲行軍路線。確保補給線。推動周邊各國。然後起兵。

爲了這些而奔波的她們,甚至連早晚的分界線都忘記了。

當然,我也多次和她們一塊,但在教養和智慧方面,不可能與她們匹敵。幾乎全交代出去了,很沒面子。教育的差距真是令人悲哀。

「……不過真的。瑪蒂娅,還有艾爾蒂斯。居然好好地答應了。我覺得這次的行軍,一旦被什麽事絆倒,就會失去一切」

芙拉朵的黑發飄蕩著,聲音中有些生硬。這句話裏包含著緊張感和些許黯然。

這句話並不悲觀,完全沒錯。反倒是更加理性的說法。

盡管對菲洛斯非常合作,但加萊斯特王國的一部分貴族也不是完全的夥伴。這邊的形勢一旦崩潰,弓箭就會很輕易地從我們背後射出。

再加上在死雪中行軍是最惡劣的。一個國家的軍隊被大規模的魔獸襲擊而半毀,這樣的例子過去有很多。

攻陷王都的魔人仍舊不明。雖然有消息說那是小規模的種群,但除此之外什麽都不知道。

令人擔憂的因素,只要輕輕一撥,如同雜草一樣茂盛。而我們呢,只要失敗一次就完蛋。周圍的一切都能成爲敵人。根本不是什麽薄冰。

如果後人活下來,有曆史學者的話,應該會這麽說。

神經病。

不過,從最初攻陷伽羅亞瑪利亞的時候開始,就已是神經病了。而且,意外的是,這世上不存在著什麽輕松就能完成的事。

有必要,甯願舍棄掉理智。

畢竟紋章教終究是泡沫勢力。僅僅趁著混亂奪取一兩個城市,那沒有任何意義。總有一天會被大災害本身所吞噬。

即使退一步苟延殘喘,每天也只是被棉花死死勒住脖子。那可不行。

既然如此,要麽幹脆失去一切,要麽把一切都握在手裏。

不是挺好嘛。首先,來頂王冠吧。看著芙拉朵的黑眼珠說。

「就算是狂風暴雨的日子,也有上好撐過去的方法。嗯。幹得好」

只要後世吟遊詩人能給我如此作詩,我就心滿意足了。一邊補充,一邊聳了聳肩。

而且,那家夥和我是同一立場的話。這點事就一定能辦到。

銀發在一旁搖曳。她的臉頰上浮現出深深的笑容。

「想象的恐怖遠比眼前的恐怖可怕。沒什麽,放心吧。需要的話,我會抓住你所希望的所有榮光」

像是對卡利娅的話起了反應,黑眼睛在旁邊劇烈地跳動起來。馬發出呼應般的嘶鳴。芙拉朵加強語氣說。

「是啊。就算現在把一切都抛下,我也無所謂。不過,路基斯不管去哪裏都是路基斯,對吧?榮光是另一回事,不是嗎,卡利娅」

短暫的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是窒息還是因爲我在兩個人之間,感到語言莫名的刺痛。想來這並不是心血來潮。即便如此,如此露骨地唇槍舌劍還是很少見的。

兩人之間是怎麽了,仿佛要表露某種感情一樣。不知爲何,腦髓深處掠過一種東西。盡管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沈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擡起頭來。前方有一座略高的山丘。表情自然地放松了。然後,從肺的底部呼出一口氣。

真是令人懷念啊。那是曾經多次走過的山丘。完全沒變呐。

來到那裏,我終于開始在內心深處感受到了一種類似鄉愁的東西。感覺就像身體的核心被溫暖了一般,情緒湧了上來。

說實話,很意外自己會有這樣的東西。出乎意料的是,還不錯。

——真是繞了好遠的一條路啊。終于回來了。加萊斯特王國。

本來應該是把卡利娅送到伽羅亞瑪利亞,然後直接回家的。到底是被什麽扭曲了呢。

啊,不過。繞了不少彎路。有得到的也有失去的。即便如此,也不壞。

歎了口氣,同時眯起了眼睛。然後,加強了視線。

在令人懷念的山丘上,可以看到許多士兵。寶劍不知覺中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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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8:26 am

第370話 士兵的咆哮與洶湧的魔性

山丘上的兵。影子搖晃著其姿態。乍一看,數量並不多。一方大概是什麽偵察兵吧。辨識出馬姿態的一方,不就是魔獸麽。那些家夥不會騎馬的。

這種想法過去的頃刻間後。

——嗪,吭。

鐵與鐵咬合,接合的聲音。馬嘶聲,馬蹄用力拍打地面的聲音。山丘上的影子搖晃得更厲害了。就連偶爾微弱的悲鳴也隨風飄來。不禁睜大了眼睛。

戰場樂章。肉被切開,鮮血噴湧,只有在那種場合才會演奏。那特殊的音響刺進耳朵深處。

在這種場合,人類之間幾乎不會互相用指甲戳對方。如果是傻子則另當別論。因此,演奏此曲的是人和魔獸。

非人類者大聲咆哮著。

人和魔,正在互相撕咬。不,也許說人被襲擊更合適。

腰旁的寶劍,和白刃傾斜。用力握住缰繩。看見卡利娅眯著眼睛開口。

「等一下,你這家夥。讓士兵們去,或者我去。這麽輕易就行動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接下來要做什麽。卡利娅責備道。

不知不覺地放松了表情。真沒想到,卡利娅這樣的人,竟然會說出如此常識性的話。跟在大樹之森獨自與大型魔獸對峙的家夥是同一個人麽?不覺得啊。胡作非爲是你的專利。

臉上浮現出笑容,然後接著卡利娅的茬說。

「——後面拜托了。有盾牌在,沒什麽好怕的」

話音未落,拔出寶劍。伴隨著沒有比這更美麗的紫電,在空中畫出了一條線。

然後,對著跟隨在身邊的士兵說。久違地,感覺喉嚨張得大大的。對了,我就在戰場上。

「周圍一隊,准備好武器,現在開始向山丘突擊」

聽到這句話,士兵們的頭上掠過一絲緊張和動搖。拿著武器的手也更用力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是死雪,到這裏爲止幾乎沒有任何戰鬥行爲。

所有的魔獸都投奔魔人大人去了嗎。還是別的什麽。在逃避更強的魔性反應嗎。

看著卡利娅手中那把黑绯之劍,繼續說道。

「聽好了,我們不是來掠奪的,是來救人。這不是挺好嗎,末世談資。吟遊詩人先生會好好爲我們做一首好詩的」

擡起臉,勉強擠出笑容說。真是丟人。所以,去死吧。我傲慢地對他們這麽說。給他們勇氣,命令他們奔往死地。

現在更是如此,不知深淺。自我厭惡根本停不下來。

所以,我討厭當指揮官。體會到自己是多不堪的存在。

小心翼翼地開口,不讓一點那些壓在胸口的感情泄露出來。露出牙齒說。

「那麽,去吧。魔人魔獸,魔族。最後是大魔。比任何英雄都要精彩的傳奇」

讓馬嘶鳴,讓馬奔跑。嘴裏吐出熱氣。寶劍發出顫抖,恍如與我同步。

好久不見。還有就是,那個終于說再會的地方。那個,糟糕透頂旅途的時候。啊,有實感了。回來了。那個時候。

我真的變了嗎?從一無所有的那個時候開始,真的得到了什麽嗎?心中只有這樣一個模糊的疑問。

◇◆◇◆

內馬爾·格洛利亞用聲音鼓舞士兵。然後用力拉弦,使箭滑向空中。

在這混亂的場合依然保持這種行爲,無疑是不懈鍛煉的成果。多次拉弓破皮,指尖不斷滲血的結果就在此處。

仿佛是在回應她,切風聲斷絕了天空,帶走了箭。

箭在內馬爾的視線前方,飛向鹿模樣的魔性。深深地刺進其眉間。血腥的鮮血向四周噴湧而出。

盡管距離很遠,但內馬爾手中有一種生命被奪走的感覺。箭镞擊碎頭蓋骨,剜去腦漿的實感。內馬爾不知不覺咽了一口唾沫。

緊接著,眼睛就大大地扭曲了。

頭顱被打碎,身上還嵌著好幾個箭頭。魔鹿依舊不會倒下。盡管被認爲是致命的傷口在其身體上刻下了好幾層。

太荒謬了。內馬爾沒有出聲,靜靜地小聲說道。沒想到生命的對話會讓人感到如此毫無意義。

普通魔獸不在此列。到這裏也沒有偏離常規。打破頭蓋骨就會死,割開喉嚨自然就會倒下。那麽這算什麽。

魔體化。內馬爾想到了這個詞。

魔獸撕碎獸皮,升華爲純魔的行爲。其存在一定會偏離正常。

蘊含著不可能有的剛力。放出毒害周圍的瘴氣一類東西。如此一來,就能獲得近乎瘋狂的生命力。那只魔鹿就是這樣。

而且一頭就要命了。再加上其他種——已經有幾十頭了嗎?

內馬爾喘著氣說道。一時間,士兵們成功阻止了魔獸的突進。

「重新列隊!快點!」

響應聲音的士兵們,腳步顯得有些無力。當然不是懈怠,而是全力以赴。沒有辦法。原本只是偵察兵。因爲有異勢力出現在王都附近,所以只是去探索一趟,裝備和兵力都不足。

而且,士氣也不夠。內馬爾在口中這樣念叨著。

自己應該守護的王國王都阿爾歇悲慘地淪陷了。國王和國防軍轉身向大聖堂直轄地西北部行進,幾乎無聲無息的。盡管如此,我們卻不得不賭上性命向魔獸揮動武器。

內馬爾,還有士兵們。已經開始不明白爲什麽要在這裏繼續戰鬥了。

在這災難般的魔人狂亂中,被任命爲鎮護兵或許就已決定了自己的命運。內馬爾將這種想法強行塞進心中。

「副官大人,你打算怎麽辦?要組成防守陣容嗎?這裏只剩下五十人左右」

一名老兵這樣說道。他的語氣雖然很生硬,但總覺得很平靜,大概是他打過好幾次戰,已經習慣了吧。這種時候真是難得的平靜。

內馬爾搖了搖頭說。

「被擠進去就完蛋了,最後突擊,從敵人的右翼穿過,就這樣」

是嗎,老兵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敵人就像被詛咒了一樣,沒有倒下,我方被敵人一揮爪子就倒下。荒謬透頂。不能再繼續戰鬥了。那樣的話,不管是不是悲慘,都只能逃跑。

老實說,即使現在強行突擊,能夠脫身的希望也微乎其微。只要能活下來十個人就好了。魔體化的魔性就是如此的威脅。

一切都結束了。內馬爾的腦子裏冒出了這樣的話。大隊長會說什麽呢?有點在意這個。

就在准備向士兵發出突襲的瞬間。

魔獸群的側腹,爆炸了。伴隨著雷鳴般的轟鳴聲。

內馬爾的眼睛裏映出了被染黑的血色。同時,還有描繪紫電的劍影。那副身姿,在哪裏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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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9:07 am

第371話 受過熏陶的人們

黑绯爆發,抹殺著魔獸群。其長劍一揮,魔的血肉就大大玷汙了空間。

那是一種夢幻般的景象。盡管鮮血淋漓,卻有一種神聖的氣息。原始的,單方面的屠殺。最純粹的鬥爭形態。

造就這幅場景的不是魔,而是人,這真是諷刺。

那是什麽?僅僅抱著這樣的疑問,魔體化的魔獸團消失了。血在沸騰,骨頭被打碎,肉被削掉。

不對,其實。或許已經知道那是什麽了。但無法理解爲什麽那個東西會傷害自己。

魔鹿的眼球一轉。從眼窩裏伸出多只眼球,看著她。

銀發的人類。乍一看只是個小個子少女。無力的一類。魔鹿很清楚,原本只是被魔獸按到在地的存在。

但是,其體內所埋下的魔性卻是另一回事。脊背幾乎要變成冰了。

比自己偉大得多。強韌得多。而且,巨大得多。

啊,對了。那是巨人。絕不會倒下的大地霸主,大魔就在那裏。

既然如此,爲什麽巨人會襲擊同樣具有魔性的自己呢?魔鹿無論如何也不知道。銀光之眸正對著自己。

魔鹿嗚咽著,一邊吐血一邊舉起蹄子。就像跪下來,滿懷希望地伸出手一樣。問道“爲什麽?”

眼前的巨人看著它說。

「死在這裏,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黑绯色遮蔽了魔鹿的眼睛。下一個瞬間,什麽都沒有了。僅僅,留下魔獸的屍體。

◇◆◇◆

「別說亮相了,感覺連一句台詞都沒有」

遠遠地看著卡利娅小心地擦拭著魔獸團灑在銀發上的血漬,說道。周圍堆著魔獸的骨肉,吐出各自的詛咒。

已經無言以對。此情此景,唯有喝彩。

就像過去的旅途。不,比那更可怕。一句話就足以評價現在的卡利娅了。

雖說是從魔獸團的側腹侵蝕,可輕而易舉碾壓的毫無疑問是卡利娅。她那把劍的鋒芒沒有一絲的鈍化,隨著時間的推移,其銳利度越來越高。

可以說已經遠離人類了。一陣寒意掠過我的後背。

也許是注意到了這邊的視線,卡利娅的臉慢慢地轉了過來。明明是在戰場魔獸的屍骸中,卻有著奇妙的美麗面容。

「怎麽樣,你引以爲豪的盾,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吧」

卡利娅挑釁地說。那雙銀光閃閃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這邊。聳了聳肩,搖搖頭回答。

「這對我來說真是太可惜了,看來這輩子都不會爲盾牌發愁了」

拉著嗓子半開玩笑地說。從卡利娅滿意點頭的樣子來看,這個回答似乎還不錯。

最近,一發話,她就會透露出一種奇怪的刺兒味。正因爲如此,才格外注意措辭。

不,等等。關于這一點,以前就一樣,嗯。什麽都沒有改變。

將稍微分散的士兵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突然,在一旁的芙拉朵睜大了黑眼睛。視線的前方,有幾名像是護衛隊士兵的人。

先和魔獸們接上火的是他們吧。全身各處都能看到傷痕,沒有一個人毫發無損。

臉上隱約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不,當然是肯定的。紋章教,加薩利亞,還有挂著加萊斯特王國貴族旗幟的一群人,一定很奇怪吧。

壞了。說實話,我不太清楚該怎麽打招呼。這種時候就應該拜托瑪蒂娅或艾爾蒂斯,可她們應該還在後排。

無法選擇語言開口。領頭貌似指揮官的女性擡眼說道。看她的表情,給人種一本正經或生硬的印象。

「首先感謝救援。我是王都鎮護兵團的副官內馬爾·格洛利亞。承蒙貴方救援,我的士兵們得救了。……可是貴方,是以什麽目的軍旅于此呢」

從未聽說過允許紋章教,以及加薩利亞進入加萊斯特王國的領土。這番話,她脫口而出。

強烈的視線,貫穿了包括我在內的卡利娅,芙拉朵以及所有士兵。不過言語上顯得有些無力,大概是因爲疲勞吧。

那麽,該如何回答呢。說著形式上的話,一瞬間嘴唇繃緊起來。

「不屬于哪一方,名字叫路基斯。目的只是來救援,除此之外沒別的」

話一出口,內馬爾的表情就變得僵硬起來。不過,也能看出她在努力不讓聲音和表情帶上這些。

突然,一看那副表情,心中就萌生出一種奇怪的違和感。既視感,怎麽說才好呢?我和她應該從來沒見過面。

爲了掩蓋那種想法,繼續說了下去。

「加萊斯特王國王都淪陷了,就像神話中那樣,大魔和魔人都在踐踏大地。已經不是人類內讧的時候了,對吧」

所以,是對王都的救援嗎?面對我的話,內馬爾輕聲說道。肩膀還在上下擺動。

我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她用和剛才一樣的語氣開口。那句話果然有氣無力。

但只有一點。語氣中包含著明顯的敵意。

「——等在前面的是貴方。不,是紋章教和加薩利亞對王都的實際統治吧。有史以來,實際統治的土地被主人無血地交付出去,這種例子一次也沒有」

語氣淡然。她的語氣看似很認真,卻像是想要勾勒出這邊的心思一樣。

那種方式,我認得。恐怕這本來就不是她的特質。是誰的諄諄教誨吧。

原來如此,難怪有既視感。認得,理所當然的。揚起臉頰露出笑容。

內馬爾一副不在意我表情的樣子說道。

「感謝貴方的救援。不過,“救援”這個詞就隨死雪融化了。然後生出最糟糕的結果。請不要小看我,紋章教的英雄路基斯。我聽說了你的目的」

鎮護兵團副官。她確實是這麽說的。那就很簡單了。是誰在她之上,是誰給了她熏陶,我很清楚。

幫我做這麽麻煩的事啊,餵。

但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隱瞞了。反正那是毫無意義的。並不是憑空捏造,而是帶著本來的笑容開口。

由于過于懷念,臉頰似乎無法抑制地松弛下來。甚至覺得自己還在他手下混。

「最壞的結果。假設是這樣,內馬爾·格洛利亞」

盯著她的臉,還有眼睛深處,這麽說道。

「即使是那樣,也比被魔人支配的好,比被大魔奪去一切毀滅要好得多——請這麽告訴理查德老爺子,他在吧?」

還補充道,那位老爺子啊,領地都要成荒地啦。

這時,才發覺內馬爾的臉大大地扭曲了。

「嗯,就這麽辦吧。路基斯·烏利利岡特,這是我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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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9:42 am

第372話 毒是美德的極致

王都阿爾歇淪陷時,加萊斯特直轄國防軍五萬以及貴族私兵的大半仍保有勢力。

那是因爲被稱爲魔人的存在攻陷王都是完全的奇襲。因此,守衛王都周圍堡壘的大部分國防軍和周邊部隊在還沒有感受到戰鬥氣息之前,就失去了祖國的首都。

雖然這只是假設。如果以圍繞王都的多個堡壘爲據點,爲了奪回王都而展開國防軍的話。

加萊斯特王國的地方貴族,諸勢力或許還不會失去對其控制。當然,肯定會受到嚴重的傷害。即便如此,也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混沌。

之所以沒能做到這一點,有很多原因,但主要有兩點。

一是受王都陷落的影響,老國王阿米萊茲·加萊斯特的病情急劇惡化。如此一來就怎麽都不可能把堡壘作爲新據點了,讓周圍人看到強大國王身姿也變得不可能。

另一個原因是,大聖堂的協助。爲了對抗大魔,魔人。大聖堂和加萊斯特王國必須合兵一處,成爲神之兵。

當然還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各種各樣的意見和語言混雜在一起。最後國王選擇的是帶領國防軍與大聖教步調一致的道路。

因此,國王和一部分貴族,國防軍早已不在王都,去了北方。如此一來,這裏是否可以稱爲王都也不得而知了。

話雖如此,國王和高級貴族們並不是一事無成抛棄了王都。倘若放棄所有的據點,就會允許魔人隨心所欲地行動,村落也會毫無疑問地遭到破壞。

組成一個兵團。爲了多多少少壓制住魔人,可能的話試著奪回王都。

在這種輕薄的語言之下,分割出了一隊被稱爲王都鎮護兵團的軍隊。

說到底,就像是用來背鍋和擦屁股一樣的存在。

堡壘裏。那位將軍理查德·帕米裏斯滿臉可笑地聽著副官的報告。

張開喉嚨,大聲說道。

「啊,哈哈哈。是嗎,那個臭小鬼——路基斯。淨特麽還在那瞎吹,沒變啊,餵」

輕快地揚起下巴,露出笑容的樣子,仿佛根本看不到冷酷無情的情景。顯出老奸巨猾的眼睛炯炯有神。

看到這一幕,副官內馬爾·格洛利亞用力握住了手指。然後不高興地挑了挑眉毛,開口道。

「大隊長!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不是別人,正是你認爲大惡的人,都在王都面前急不可耐啦!?」

上司看似開玩笑的態度讓內馬爾不禁瞪大了眼睛,大聲說道。肩膀上下起伏,身心微微發熱。

視野盡頭,可以看到周圍的士兵們對那道聲音有了反應,紛紛側過身子。

本來副官對上級大聲叫喚這種行爲是非常不好的。一旦感覺到長官和副官之間有衝突,士兵就會動搖,對自己的前途會感到不安。會開始思考,真的可以聽從指揮嗎?

開始獨立思考的士兵,在戰場上通常是沒用的。不會産生任何利益。因此,即使有摩擦,通常也不會向士兵展示。

而關于理查德和內馬爾,像這樣副官堂而皇之罵上司的情景也並不少見。

內馬爾的性格並不會因爲是上司而減弱語氣,理查德也沒有責怪她。甚至有些人認爲這是好事。

默契不好,那就再磨磨,這麽說也對。

在面對無數魔獸,物資補給也極其困難的情況下,兩人的交流方式依舊不變,某種意義上也讓士兵安心。

是敬意嗎?或者是親近感吧。

理查德露出牙齒說。指尖緩緩指向內馬爾的額頭。

「聽好了,這是你的壞習慣,在這裏改正。不要什麽事都是敵是友,野蠻還是不野蠻來判斷,需要的是如何利用」

坐在椅子上,像是要喝酒似的,理查德的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話說回來,好想喝酒啊。沒有它,心裏空唠唠的。

深深地陷座下去,理查德開口道。

「任何東西都有它的用處,毒也可以變成藥,不是在瓦萊莉手下呆過麽,應該知道吧」

也就是說,用好他們,就是藥嗎?覺得這種想法相當粗暴。內馬爾一邊抱著這樣的想法,一邊不知不覺地咬著嘴唇。

然後歎了口氣說。

「是啊,我的上司也是這種人」

當她發出充滿諷刺的聲音時,理查德笑著咧開嘴,露出牙齒。總覺得有些不甘心,是心理作用吧。

可實際上,內馬爾也能理解理查德的話本身。

雖說有著鎮護兵團這個誇張名號,其規模也不過五千名國防軍預備兵而已。即使借了周邊的貴族私兵,最多也就一萬來人。

面對魔人和魔獸群,這個數字簡直讓人想哭。

爲了守護國王,很多國防軍和阿美萊茲王一起轉移到了北方。由于作爲商業中心的王都陷落,補給也只能從周邊的村落進行。

對內馬爾來說,在如此危機的情況下進行軍事行動還是第一次。姑且不論勝敗,加萊斯特軍始終占據著優勢地位,而且這很容易做到。

一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現在的窘境就像是在做一場噩夢。內馬爾吞吞吐吐地點了點頭,看著理查德深邃的眼睛。

「也就是說,爲了奪回王都,不但紋章教加薩利亞——還要利用大惡嗎」

內馬爾的眼睛炯炯發光。從那態度來看,說不定她一開始就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理查德聳聳肩,轉動腦筋,覺得性格已經夠糟糕的了。然後又說,去利用別人,真是難聽死了。

「他不是說他是來救援的嗎?那就請他幫忙吧。有困難的時候,大家互相幫助嘛。太好了,真是美德的極致」

他說話的口氣就好像他真的不在乎一樣。內馬爾忍不住苦笑起來。彼此心中的某一瞬間,感覺輕松了許多。

當然要利用很容易,說實話卻有很多障礙。畢竟,現在好不容易達成一致的貴族勢力中,對紋章教表現出強烈敵意的也不在少數。

再說,既然沒有王權,內馬爾等人就沒有資格對他們發號施令。這邊能做的只是請求。

如果他們頑固地回避自己,那也回天無力了。

但是,即便如此。

理查德慢慢地收起笑容。皺著眉頭開口道。

「況且,路基斯那家夥說的話也對。這比王都被魔人任性占領要好得多,好太多了」

理查德眯起眼睛,把視線轉向王都那邊。看到這一幕,內馬爾微微倒吸了一口氣。

理查德這個人總是遊刃有余,或者說是深不見底。

想來大概是有意識地表現出來的吧。指揮官有時需要這樣的才能。

殘忍的心露出笑容,一邊講美德一邊把惡毒當良藥。正是他的才識。

但只有此時此刻。內馬爾認爲,他的眼睛裏毫無掩飾地流露出唯一的情感。

明確而又真摯的——敵意。

那一瞬間消失了。接下來,理查德的表情一如往常。

「哦,請派使者去找路基斯那家夥。一起組成共同戰線吧。我們只要最後手握王冠就可以了」

面對一貫老練的聲音,內馬爾微笑著回答。

「知道了,讓我們努力把毒變成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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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10:36 am

第373話 魔性君臨王都阿爾歇

王都阿爾歇。極盡榮華富貴,被稱爲大陸文化的中心地。

在地方城市看不到的琳琅商品排列在街上,商人們往來于高層貴族的宅邸忙得不可開交。在配備的遊戲場和鬥技場上,平民們感受著榮光的一面,享受理所當然的幸福。

略有不同于作爲貿易都市伽羅亞瑪利亞的熱鬧,可以說阿爾歇散發著無限繁榮的光芒。

明天比今天繁榮,之後更富有。身處陽光普照之地的貴族百姓對此毫不懷疑。人們不會認爲現在自己手頭上的東西不知何時就會消失。

但是,無論多麽堅如磐石。一定會有失去的時候。力量也好,榮華也罷。連國家也同樣。出生的瞬間,就已經注定死去的一天。

王都阿爾歇。用金塊堆砌而成的大陸中心地現在已經不再是人類的城市。

這裏是魔性主宰並支配的土地。人類沒有堂堂正正生存的權利。

「嗯……哈哈。死了嗎,餵,是吧」

說得不太流暢,語氣也很輕松。眼前瞪大眼睛,四肢晃蕩的人類種女人,沒有回答,也沒有發出聲音。乍一看甚至像是死了。

但是還很暖和。緊緊貼在一起的魔性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舉起手臂,朝女人的臉打去。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一下,兩下。端正的鼻子塌了,牙齒飛了出去。

到了第三下,女人終于有了反應。似乎昏過去了。

「救救我……已經……,別再……了! ?」

痛得很厲害吧。說話的節奏感嚴重扭曲。明確地傳達了意識的界限。

盡管如此,魔性還是用雙臂抱住她,將她的體溫當作自己的東西。不這麽做的話,實在太冷了。

他沒有聽到人的聲音。那不過是叫聲,硬要說的話,是給事物增添色彩的調味品。

毫無意義。但女人還是一聲一聲地叫。請求幫助,請求寬恕,請求救命。有時甚至奏響尖叫。

盡管沒放在心上,可心裏還是有些郁悶。魔性的雙手不由地一用力。

霎時,響起了痛快的聲音。那個聲音暫時溫暖了魔性的心,但很快就消逝了。同時魔性歎了口氣。

女人不再叫了。那個魔性的背後,傳來了聲音。毫不掩飾驚訝的聲音。

「那些石怪家夥怎麽總是做同樣的事呢?有這麽冷嗎,岩石小子,太浪費了」

石怪。被這樣稱呼的魔性把女屍扔在地上,說著。全身散發著礦物般的光澤,看不出表情和心情。唯一能讀出其中感情的大概只有聲音了吧。

「……好冷啊。非常,非常。身爲魔獸的你是不懂的」

他們是從岩石中誕生的魔族。沒有皮膚也沒有肉的他們本來就感覺不到酷暑和寒冷。

但不知爲何,石怪總是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在陽光之下也無法清除的寒冷。

是靈魂,還是其他完全不同的東西在感受,那個它們也不知道。可即便如此,還是說冷得受不了。

所以它們會把人抱死。那盞生命之燈賦予的熱量。活血的溫熱,哪怕只是一瞬間,也能治愈它們。

擁有貓頭,和人類般肢體的魔獸再次歎了口氣,說道。

「啊,※狗頭人說說而已。不知者不罪,魔人閣下是這麽說的」【※注釋:コボルト,英文“kobold”。常說的狗頭人,在德國傳說中也是“地精”的一種,邪惡粗暴,爲一般遊戲中常出現的低等怪物。】

說著,狗頭人將主人擺了出來。什麽狗頭人石怪的。魔性一類的名字,它們根本就不清楚。

可德裏格曼說。你們有種族,有名字,有智慧。只是失去了那個而已。這句話的深意狗頭人一衆無法理解,可魔人說是那就是了。

況且,也知道這並不是什麽壞事。受到更大之魔的影響對它們來說是件好事。無論是在腦漿中匍匐的智慧,還是讓身體躍動的力量。由于魔人的影響,感覺一天比一天強。

「......德裏格曼大人也說了,隨你的便。那,就隨便吧」

石怪淡淡地說著,接著又說了一句。手臂器官指著房間的一角。站在那裏的是比剛才那個女人小一圈的女子。

恐怕是女人的女兒吧。臉色鐵青,不知是眼淚還是冷汗,弄得滿臉都是,母親遺傳下來的端正面孔早已看不見了。

她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吐氣,肩膀上下起伏。在石怪的注視下,發出了“啊”的一聲。

「還有剩的。那再來一次,又是一樣」

石怪說,數量加起來,就足夠了。這一次,狗頭人驚呆了,搖了搖肩膀,歪了歪那張貓臉。果然魔族和魔獸的感性是不一樣的。

所說的“浪費”並不是那個意思,說著,露出猙獰的表情走近那個姑娘。一副憐愛姑娘的樣子,狗頭人開口道。

「人類啊,要去花上一番心思才好。隨便殺了,肉不會好吃的」

說著,狗頭人踩碎了姑娘緊握的手指。聽到幾聲悅耳的音色,就知道那只手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姑娘的尖叫。就像在模仿母親的行爲一樣,她的哀求和哭聲一起被傾吐了出來。狗頭人對其另一只手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接著踩扁了腳。每次都能聽到女孩的叫聲,眼淚和汗水源源不斷地流下來。

像這樣,如何巧妙地不殺死對方而讓對方受到傷害,是最近在狗頭人之間流行的樂子。據說最牛的是剝去全身的皮,令人生存。被如此折磨之人的肉,實在是美味。

不知不覺間,狗頭人舔了舔舌頭。它心中本來就有一種嗜虐之心,再加上一點點的饑餓感,更助長了其暴虐。

這次輪到石怪爲它的行爲歎息了。對于吃東西這種行爲,以及爲此而傷害他人的行爲,石怪著實很難理解。

這時,石怪忽然想起來了。這麽說來,母親不就是爲了保護女兒才舍身的嗎。隱約記得她曾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請一定要放過女兒。

那姑娘現在四肢流血,變成了狗頭人的囊中之物。最後會被它殺死吧。石怪心想,那就可以了。

反正不是自己殺的,所以遵守了約定。它尚且記得和人類的約定,只能說算是善良的了。而想要去遵守的魔性可就沒那麽多了。

王都以及周邊村落中司空見慣的一幕,正在這裏上演。

◇◆◇◆

王都阿爾歇。寶座。

看到這個既不荒蕪又保持著豪華絢爛的地方,突然會産生一種錯覺,仿佛阿爾歇這片土地還保持著秩序。

但是坐在寶座上的不是王冠,而是魔人德裏格曼。而跪拜的不是貴族或軍人,而是半人半獸的魔獸威爾格。這裏沒有人類。

「從周邊村落順利地召集了人馬。士兵中好像也有做壞事的家夥……」

威爾格含糊其詞,看著德裏格曼的表情說道。它無法衡量被稱爲統制者的主人,究竟有多少寬容。甚至認爲,即使是基層,也會對士兵們的行爲表現出憤慨。

然而,與威爾格的想象完全相反,德裏格曼的臉上並沒有什麽怒色。倒不如說很平和。

「不是挺好的嗎?多少寬宏一些吧。找樂子就是找樂子。說不上希望如此,某種程度上還是要接受的。而且對人類來說,在現在能夠理解自己的立場才是幸福的」

聽到這句話,威爾格松了一口氣。他也漸漸開始了解主人德裏格曼的性格。

從很早以前開始,德裏格曼就對魔性的本能非常寬容。和那裏的魔性之長比起來還好。幾乎不去苛責。當然,也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人類作爲種族可是很結實的。怎麽死都會湧出來。我相信這一點」

對人類說什麽“相信”,交出這類語言把戲也只能給主人以苦笑了。威爾格微微彎起馬腳說。

「關于那些人類。好像還有想要反抗的人。士兵人數在我們之上」

大概是一萬或兩萬吧。聽到威爾格的報告,德裏格曼緊握著手,歪著嘴。就像所說的那樣,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德裏格曼表現出輕視的態度,那份報告並沒有讓他在意。因爲早就清楚人類都喜歡反抗。

而且,在意的事情還有其他幾點。

首先是被自己稱爲大魔的精靈神澤布利利斯的事。確實感受到了那種獨一無二的存在。看來還是沒有恢複意志。無論怎麽呼喚,都沒有回應。大概還沒有擺脫阿爾蒂娅的支配吧。

現在,自己是主人最親近的存在。曾經被稱爲大魔的存在,也開始覺醒了。越是這樣,就越要盡快恢複意志。

還有一點。德裏格曼對此有些擔心。

自己的同胞寶石巴·阿加托斯還沒有出現。既然自己醒了,她當然也應該醒了,那不足爲奇。

想到這裏,德裏格曼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焦慮。不像啊。本應只是建立秩序的自己卻焦躁不安。

好像犯了一次錯,心裏就很難受似的。大概是覺得這次一定要好好幹吧。

德裏格曼自嘲地笑著對威爾格說。

「明白,報告辛苦了。那麽,作戰的准備就不要懈怠了。人類不需要勇敢和智慧,集中起來處理吧」

威爾格再次向自己的魔人主人跪拜,順從地點了點頭。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敬意的表現。

◇◆◇◆

王都阿爾歇近郊。在死雪紛飛大地上留下腳印的,是她。乍一看就像一個普通的少女,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有可疑地方的話,就是死雪期間一個人在外面走動。

誰都討厭外面魔性猖獗的世界,即使出門也會戰戰兢兢地放慢腳步。冒著死雪不帶同行者,也不帶著商隊行走的少女,其樣子實在是太奇怪了。

即使有無可奈何的事情,通常也會表現得戰戰兢兢。但她不一樣。堂堂正正地走在雪地上,還哼著小曲。

遠遠地看了一眼王都阿爾歇,張開雙手,滿臉喜悅地大聲說。腳尖輕輕地跳了起來。

「啊!親愛的王都!我回來了!幾百年了,不,也許更久,我居然還能回來啊!」

這句話裏充滿了滿足感和喜悅。與少女的外表相反,她說著有點成熟的語句,幾度流露出歡喜。

「一定是因爲我平時的表現太好了!厲害的我!真不愧是我啊!世界上最絢麗啦!」

死雪。而且是在魔獸林立的大地上,過度表現感情的她還是太可疑了。然而,她的可疑之處還不止于此。

明明只有一個人,她卻像在跟誰說話一樣說道。

「……真煩人。我,很討厭像你這樣性格陰郁的女孩子。怎麽能有那麽陰郁的想法呢」

她的周圍果然一個人也沒有。無論是人的姿態,還是魔性的姿態。盡管如此,她還是獨自繼續說著。

「基本上,如果沒有我,你早死了吧。變成這樣也是你的錯,忍耐一下吧。我也不想用你的身體」

那仿佛戲劇的獨白。可以說是獨角戲。簡直就像是一個人扮演兩個人的角色。

少女像是在對誰說著什麽似的說道。

「聽好了!我是寶石,比誰都閃耀,誰也不能玷汙我。你還是老實點吧」

只說了這句話,她再次在雪地上留下腳印。目的地只有一個。已經成爲魔性支配下的城市,阿爾歇。

爲舞台增色的演員們,正齊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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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11:50 am

第374話 三頭相咬

王都阿爾歇南面,建有一座可以將王都盡收眼底的堡壘。

這座堡壘是爲驅掃國家危難而使用的槍衾,平時作爲國防軍的訓練場和駐紮地使用。岩石制成的構體非常厚實,仿佛體現出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一般,雄偉壯麗地矗立著。

即使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這是用充裕的金錢和人手澆灌而成之物。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說,它無疑是展示加萊斯特王國威嚴的建築。

不過,恐怕誰也沒有想到這座堡壘會成爲最前線。

所有人都認爲加萊斯特王國不可能被逼到那種地步。事實上,自建築王建造此堡以來,從未用于抵禦敵人。

其最初的軍事利用,本該是爲了守護王都而發兵的,真是諷刺至極。

透過挂著格子的窗戶望向遠方,聖女瑪蒂娅的腳步聲在堡壘內回蕩。冰冷的石砌內壁,反射出遲鈍的回音。纖細的手指緊緊拽著。

「好吧。如果雙方都能接受條件的話。一起戰鬥,沒有異議。在紋章教聖女的名義下起誓」

靜谧的誓言滴落在室內。慢慢地滲透到岩壁上,感覺室內的溫度發生了一些變化。耳邊傳來微弱的令人屏息的聲音。

現在,這個房間裏彌漫著一種異樣的空氣。

紋章教以及空中庭園加薩利亞,再加上加萊斯特兵團。三個人的首領和相應的人正面對面。

本來不是在室內,而應該在戰場上見面的關系。每當一發出聲音,空氣就會略微紊亂。由于感覺過于險惡,似乎很討厭這裏的空氣。

聽了瑪蒂娅的話,眼前的老將軍微微眨了眨眼睛,晃了晃下巴上的胡須。他的表情讓人難以捉摸。是對戰鬥力的增強感到高興,還是對與原本敵對之人的協同感到苦澀呢?

瑪蒂娅一邊看在眼裏,一邊把視線轉向身旁的艾爾蒂斯。在這裏展開的是三方共同戰線。不管用什麽方式,只要她不點頭,這個場面就不會結束。

視線的盡頭,艾爾蒂斯用食指撫摸著嘴唇,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不知不覺間,瑪蒂娅的心髒跳了起來。

艾爾蒂斯這個精靈,是偶爾會說出些離奇事情的性格。其原因大多是路基斯,但不管怎麽說,她是個不尋常的存在是事實。

說不定在這裏也會說出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瑪蒂娅眯起大大的眼睛,凝視著艾爾蒂斯美麗的嘴唇。

過了片刻,艾爾蒂斯說。稍微松了口氣。

「好啊,我也沒關系。作爲加薩利亞的女王,會協助共同戰線——既然路基斯答應了,那就沒有不可以的」

話雖這麽說,但艾爾蒂斯話語間還是透出一種無法消除的感情疙瘩。這又讓周圍的空氣緊張起來。

精靈這一種族本來就不擅露感情,一旦在胸前懷揣上感情,就絕對不會舍棄。

加萊斯特王國,乃至大聖教都是導致艾爾蒂斯父親喪命的遠因。這件事她一點都沒有忘記。在精靈的感情中,沒有風化這個詞。

在艾爾蒂斯充滿詛咒的目光下,老將軍理查德·帕米裏斯輕輕地拍著手,露出牙齒說到。

「好極,當然我也會欣然答應的。現在是魔人帶著魔性一夥到處肆虐的狀況,不要用那種眼神,好好相處吧,女王陛下」

理查德帶著狡詐的笑容對艾爾蒂斯說。艾爾蒂斯也揚起臉笑著,碧眼一閃一閃的。

「不用擔心,人類和睦相處就是十年二十年的事,對我們來說就像眨眼一樣」

雖然彼此臉上都挂著笑容,但空氣中似乎也有了裂痕。

在這裏聯手,只是爲了自己的利益。無論是誰,內心深處都不相信對方。在某種意義上,它很好地告訴了我們什麽是多勢力同盟。

即使陷入危難,憎恨之爐也不會輕易熄滅。一定會黏在胸口深處,揮之不去。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而在這種狀態下,還能結成共同戰線,簡直是奇迹。至少在平時,無論發生什麽都是不可能的。

瑪蒂娅一邊聽著胸口還在跳動的聲音,一邊靜靜地歎了一口氣。

「……我希望能再穩妥一點,只是聊幾句話而已,不會在這裏抄家夥吧?」

站在瑪蒂娅身旁的路基斯似乎有些不耐煩地叼著煙,聳了聳肩。似乎不太喜歡沈悶的空氣。

路基斯和理查德。把他們說的話湊在一起聽,盡管節節有別,卻十分相似。就算沒有意識到,也能感覺得到。

果然在幼年時代是師徒關系吧,事實來的。瑪蒂娅從理查德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接近于路基斯的言行舉止。他才是奠定路基斯基礎的人。

突然,心中一陣騷動。瑪蒂娅感覺像吞了根堅硬的骨刺。

理查德用沙啞的聲音回應路基斯。

「不是老吹自己耍嘴皮子最拿手嗎,你特麽是早忘了吧」

瑪蒂娅的眼睛又抽動了一下。雖然沒有表現在表情上,但感覺到胸中有一種悸動。就這樣,它的分量逐漸增加。

無論是路基斯還是理查德,都不像是在對敵將或敵方人物說話的樣子。

關于老將軍,也有爲了不被掌握主導權而故意那樣做的樣子。盡管如此,在與路基斯的交談中,還是隱約可見一種輕松的氣氛。

加萊斯特一方的副官,帶著一種略爲嚴肅的表情盯著理查德,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對于這種態度,本來應該稍微勸谏一下路基斯,或許也有必要牽制一下加萊斯特一方的。

但是,現在瑪蒂娅心中所想的並不是這些。看到路基斯和理查德交談了幾次,眉毛格外用力。感受到的既不是厭惡,也不是激憤。更不是憎恨。

只是羨慕,瑪蒂娅這麽想。也明白不是那樣的場合,不過這種想法強烈地衝擊著其內心。

除他之外,還有幾人能讓路基斯表現出這種毫不拘束的樣子呢?至少,包括理查德在內,瑪蒂娅只認識兩個人。

另一個是他的養母奈因絲。面對她,路基斯是用和自己說話時完全不同的口氣說話的,一開始我就拉下臉咬著牙。不,也許現在也是。

看到這一幕,瑪蒂娅想。一定是路基斯沒有真正把心交給自己吧。

不管他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總是對周圍的人保持警惕。就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刺倒一樣。

但在理查德和奈因絲那兒卻不存在。他帶著愉快的心情不斷說話。這是無法針對自己的。多麽悲傷。多麽悲慘啊。瑪蒂娅看著天花板,眼睛裏微微泛著水汽。

啊,還有。瑪蒂娅感到自己的心髒又一次劇烈跳動。情緒湧上臉頰,微微興奮起來。

——多麽羨慕啊。對他進行教育,那是多麽惬意而美好的事情啊。

塑造他的思想,矯正他的舉止,調整他的精神。給他人染上自己的顔色。教育或大或小都具有這樣的意義。

如果他只是單純地接受了教育的話。如果我能手把手地教他每一句話的話。沒有比這更激動人心的事了。

啊,真的很羨慕啊。

瑪蒂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理查德。在那一瞬間,瑪蒂娅確實不是作爲聖女,而是作爲別的什麽,在心中懷揣著一件心事。

然後眨了眨眼說。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仿佛已經想出別的辦法了。

「那麽,爲了攻占王都阿爾歇——更進一步爲了砍下坐鎮的魔人首級而構築戰線吧。理查德大隊長,現在能提供情報嗎」

理查德對瑪蒂娅的話微微點了點頭,指著挂著格子的窗外。

「正好。從遠處看,從這裏看得很清楚。不,應該是爲了看得清楚吧」

窗外,可以看到王都阿爾歇的大門。那扇門發出不愉快的聲音,正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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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11:51 am

第375話 刺耳的厄運

從王都阿爾歇門裏走出的,是魔性和被它帶來的人群。不分男女,邁著無力的步伐走著。其樣貌多種多樣。

既有四肢健全的。也有失去手臂的。更有受到戰傷纏上繃帶的。總的來說沒有一個安然無恙。

他們大多是士兵。爲了守住王都,揮舞長槍,高舉盾牌英勇作戰的人們。不幸的是,他們沒有被殺死,而是被抓住了。

包圍在周圍並帶領他們的是魔性。那些大得要讓人擡頭看。即使身材相對矮小,體格也比成年男性大一圈。

每個人都有確切的預感。

自己將在這裏斃命。爲了殺雞儆猴,砍掉腦袋,撕裂心髒。畢竟,被魔性一起帶走的同胞們再也沒有回來。

一想到這裏,就有一種想要發抖的緊張感。直直想著現在就會跪在地。盡管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但沒有人放聲大哭。

不論男女,他們都是加萊斯特國防軍的士兵。直到最後都停沒下撕咬魔性腳步的人們。其中也有身爲市民,卻表現勇敢的人。

那是他們的驕傲。也可以說是作爲人類的尊嚴。即使被冰冷的死亡預感傾軋胸膛,他們也靠尊嚴的光芒挺起腰梁。

每向前邁進一步,緊張之弦就像要裂開一樣。心髒過度地向全身輸送血液,散發出奇妙的熱氣。會發生什麽呢?有意識地不去想它。

走在最前面的魔性狗頭人奇怪地動著貓臉說道。身旁飛著一只淡色妖精似的東西。

「我已經是第三次來了,早厭倦啦。就這麽定了,聽好」

對于士兵們來說,魔性展現出知性的語言,這事著實吃驚不小。盡管被俘期間經曆過幾次,但還是不習慣。貓臉發出聲音的樣子,讓人覺得是不是在做噩夢。

在狗頭人身旁飛舞的妖精,發出暗淡的光芒。

「魔人閣下說,如果現在對我們宣誓效忠並遵從,就饒你們不死。怎麽做?」

狗頭人漫不經心地說。明明是自己問的,卻好像對回答毫無興趣。厭倦了,這是真的吧。

這也沒辦法。無論是人還是魔性,如果讓人多次看到同樣的場面,在習慣的同時也會感到倦怠,理所當然的事。

因此,這是他第三次親眼目睹和耳聞。站在最前面的一個身材比較高大的女人說道。

「拒絕,開什麽玩笑。你們對我們的祖國做了什麽!不要得意忘形了,魔獸。國王陛下總有一天會來取你們的首級,到時候好好記住是誰來求饒命」

犀利的痛斥,做法很優秀啊。在命懸一線之際,還能堂堂正正地說出話來的人並不多。准確地說,現在還沒有。

是嗎。狗頭人放大了瞳孔。

「是嗎?很勇敢,也很有氣概。不過,這樣的人最後也會哭著求饒,說“救救我,對不起”。你呢」

貓臉在女人面前微微露出獠牙。不是威嚇,只是露出笑容。那是嘲笑。也許是那舉止堂堂惹惱了他。

「事先告訴你。你和其他人。都不是死于英勇的戰鬥,而是死于逃跑。裏面的家夥都知道。作爲懲罰,你的家人被羞辱,被其他人類殺掉。你們就帶著詛咒去死吧」

女人和周圍士兵們的眼睛都瞪得圓圓的,這一點狗頭人沒有看漏。多少有些厭倦,不過這一刻,狗頭人還是歡喜得渾身發抖。堅定的覺悟,從根本上被動搖的樣子。

理解了吧。早就有心理准備了吧。他們的家人大多還在王都裏。倘若站出來,自己沒能保護好的家人自然會死去。

要麽被殺害,要麽被強暴,要麽被奴役。淪陷城市的末路大抵如此。所以,應該做好了心理准備。

但是,如果下定決心,一切的動搖會就此消失嗎?並非如此。人類的精神並沒有那麽強大。這一點,狗頭人非常清楚。

周圍的魔性,各行其是地放聲大笑。

「你有丈夫的話,他就會被活生生開腸破肚死掉。有女兒的話,就會懷上魔獸的孩子。孫子是狗頭人好,還是巨魔好。由我來定」

恐怕這就是極限了。女人像是要掩蓋狗頭人的聲音,發出一聲沈吟,揮動雙臂。雖然被綁上了枷鎖,但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肯定會死吧。那是無法形容的淒慘景象。可即便如此,也比被這樣悲慘的現實壓倒要好。這麽想的。

但是,女人沒有死。

周圍的士兵也一樣。腿被切斷,胳膊被搶食,眼睛被打爆。像玩具一樣被玩弄著。還是死不了。魔性們絕不允許那樣。因爲他們是被主上魔人這樣命令的。

「你啊,要是在戰鬥中死掉就好了,這樣死倒也落個輕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沒有對話,也沒有回應。只有無盡的慘叫。每當狗頭人銳利的手指刺進眼窩時,就會發出叫聲。

妖精一邊看,一邊在死雪中搖曳。

◇◆◇◆

「……太殘酷了吧?最近一直如此,還狂妄自大地耍小聰明」

老爺子一邊按住太陽穴,一邊伸出舌頭說。剛才一直在耳邊回響的慘叫,總算從耳垂消失了。

艾爾蒂斯表情極具扭曲地開口道。像是在吐出令人惡心的東西。

「有什麽,跟我相近的什麽。讓聲音和幻象隨風飄動,是精靈和妖精的拿手好戲」

然後呢。突然聽到一聲尖叫,除此之外的聲音完全聽不見了。不知不覺咬著的臼齒隱隱作痛。可能是被聲音動搖,視線模糊了。

「原來如此……精靈術也有這樣的用法啊。這樣的話,王都的人民會一天比一天失去生氣吧」

瑪蒂娅臉色鐵青,表情苦澀地說。

確實。一個人被吊死之前的慘叫哀嚎,要是一直聽下去,誰都會瘋掉。不僅是百姓,士兵也一樣。

特別是,據說這個堡壘裏的士兵也是國防軍的一部分。隸屬同一個組織,接受同樣的訓練,說不定還說過話。

一直聽到這樣的人死去的樣子,嘛,任誰都正常不了。

最糟糕的心情。好久沒有這樣了。就是在地底,也會准備更好的監獄吧。歎了口氣。嘴裏發燙。

「那麽……爲什麽要靜觀其變呢?有什麽理由嗎?」

當然,做出那樣的舉動肯定是慫恿引誘吧。等著這邊忍無可忍,從堡壘裏湧出來。雖然不至于這麽殘忍,但在戰場上卻是一般的手段。

比起與困在堡壘或要塞裏的對手交鋒,在平地上戰鬥肯定要輕松得多。所以這種時候,就會陷入比拼耐性的狀態。

但據我所知,魔性團只有數百頭。這種程度,理查德老爺子無需邀請就會悠然進攻。

若是普通敵人的話。白色的絡腮胡在眼前晃來晃去。

「明察。士兵白白送死罷了,紋章教的聖女。那些家夥進攻王都時,王都當然不是沒有人」

有相應的國防軍,魔獸群的戰鬥力不值一提。有與王都相匹配的保護。

但,還是不行。

老爺子的嘴幾乎沒動,說。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從未見過的深沈和平靜的憤怒。看不出表情。可現在,老爺子確實有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激動。

「——魔人,有一種稱呼爲特異的東西。可以說王都就是因它而陷落的」

坐在老爺子身邊的副官內馬爾用平靜的聲音說。不過,那聲音還是讓人感到沸騰。所有人都有一種無法忍受的感覺。

魔人的特異——也就是原典。能讓大魔和魔人變得更強。是他們存在的證明,是遠遠超過魔術和武藝的奇迹。

過去也有許多英雄英傑,勇者們在它面前死去。就和那個守望者瓦萊莉一樣。多麽大的威脅,不用問都知道。

「在那個魔人的面前,大地扭曲,士兵被彈飛。原理,魔術理論完全搞不懂……我敢說,回天無術了」

應該立足的地方震動了,于是士兵被莫名其妙的力量所左右。其真實身份不明。

原來如此,只要輕輕一問就讓人厭煩。對方就沒想過要認真地打上一場吧。

至少用大軍進攻的話,對方也有先發制人的一手。即便如此,如果進行持久戰,那就是最差勁的引誘。

從肺深處歎了口氣。情緒在胸中狂飙突進,卻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就是這樣的心情。不知不覺地咬了一口煙。

「那麽,老爺子」

呼出一口氣說道。特有的氣味撲鼻而來。理查德老爺子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這邊。揚起臉頰說。

「不會就這樣把自己關在這裏,直到死雪結束吧。老年癡呆犯糊塗,也是沒辦法的啦」

老爺子矯正牙齒,使勁甩開大嗓子。看起來甚至還帶著笑容。

「他媽的!你特麽在跟誰說話?你特麽在這數年間,忘掉了王都不是?」

這老東西在跟誰說話?果然是老年癡呆了。

王都是我長大的地方,也是我在後巷到處跑的地方。那條胡同也好,溝裏也罷。連下水道的位置都知道。一切都在腦子裏。悲慘匍匐在地的記憶至今依然鮮活。

是的,一切。

牙齒咯咯作響,然後用力擡起臉。老爺子的表情和我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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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11:54 am

第376話 靈魂的交換

——以大軍威迫王都阿爾歇,在這緊張狀態期間少數人強行侵入到王都內部。

說到這裏,瑪蒂娅張開了嘴,喊叫一聲。那可能是我所知道她的最大聲音。與被稱爲聖女的瑪蒂娅很不相稱。

久違地,把感情盡情貼在臉上的瑪蒂娅說道。

「那些被稱爲瘋子的家夥,至少都算是老實的,不覺得嗎?你就不能好好聽人說話嗎?」

那貫穿耳朵深處的聲音有種莫名的沈重和震撼力。仿佛瑪蒂娅的話語所承載的情感,就這樣壓了過來。

不用那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吧,我受傷的時候還是會受傷的。確實不能說是常識性的行動。這邊清醒著呢。

但是,即使要偏離常規,如果有必要,也只能這麽做。即便是荊棘叢生的道路,如果只有這一條路的話,也只能踩踏前行啊。

一邊在軍服下蓋上薄薄的鐵網,一邊推敲著語言。

「算計與合理不是紋章教的強項嗎?瑪蒂娅,這是受害最少的。合理無比吧」

這是不爭的事實。若理查德老爺子,還有那個副官小姐的話可信,就算率領大軍對抗王都阿爾歇,也會被魔人一手所左右。

即使吞下一切,踐踏王都,也會有數不清的人類和精靈死去。像紙片一樣死去。這一點毫無疑問。我並不知道軍隊和魔人正面交鋒,軍隊取得壓倒性勝利的例子。

正因爲如此,用少數人去抹魔人的脖子才是最好的吧。過去,這恐怕也是最成功的例子了。

不管進展順利還是不順利。這是最好的。

微笑地說,但瑪蒂亞似乎還無法接受。那銳利的眼神貫穿我的臉頰。

「老實說,這個方案也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你要強行侵入這一點」

她的眼睛始終筆直地盯著我。仿佛在說“絕對不會讓你逃掉的”。

真服了,沒想到瑪蒂娅這麽頑固。

的確,被稱爲精銳的小隊,我參加進去總有一種違和感,盡管如此,最先提出入侵方案的還是我。這個人不可能轉身逃跑。當然,老爺子也考慮過類似的事。

而且。

如果采取以大軍進攻王都的方案,需要相應的天數。策略是必須制定的,瑪蒂娅不可能只采取突擊這種愚蠢的策略。搞不好就是等著內部消耗,這種消極策略當然也是選項之一。

喉嚨微微發燙。不能奢望奢侈,可還是想喝點酒。貝爾菲因特産那又辣又烈的酒啊。一邊眯著眼睛,一邊開口。

「如果,瑪蒂娅。如果采取軍隊進攻的策略,到那時他們會死多少人? 我們會聽到多少次那樣的尖叫」

他們是指在門前被殺的士兵。尖叫是他們的臨終遺言。在臉頰上塗了防凍傷的油,從正面看著瑪蒂娅。呼吸熱得,讓人摸不著頭腦。

「或者派遣少數精銳到王都,我悠閑地坐著,結果所有人都被魔人割了頭,到時我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呢」

唉,瑪蒂娅。繼續說道。我怎麽都釋懷不了啊。

難道我和他們的生命,有價值差別嗎?爲了守護王都戰鬥到最後的士兵們。從現在開始侵入王都,想要了結一切的勇者們。我無論如何也不認爲自己擁有比他們更崇高的生命。

雖然知道。這肯定不是帶兵的人所說的話。帶兵的人,不能輕易地舍棄性命。

瑪蒂娅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作爲我,也理解現在我所追求的立場就是如此。

啊,可是。那樣做的話。如果給生命造成了差距。

不就是和那些曾經瞧不起我,辱蔑我的人幹著同樣的事情嗎?

因爲是沒有才能的人,就不值得去尊重。因爲是可有可無的人,所以不尊重生命。平庸之人的生命,比起非凡要輕得多。

現實就是冷酷無情的。誰都無法對那堵巨大的牆壁視而不見。

可是,曾經充分品嘗過這種滋味的我,爲什麽還能做出同樣的動作。爲什麽說同樣的話呢?不可能。

這是對靈魂的侮辱。是要我親手殺死曾經的我。

咬著嘴唇,讓人無法察覺過去的事,說道。接著,看向瑪蒂娅的眼睛深處。

「放心吧!到現在爲止不都回來了嗎?這次一定會回來的。聖女大人,能不能稍微相信一下你的劍呢?」

瑪蒂娅瞬間把情緒表現在表情上,眉毛起伏。似乎在猶豫該說什麽。

盡管如此,接下來還是端正表情,用纖細的手指指著我的胸口說。

「……明白了。嗯,好吧。我早就知道了。你真的是一個不聽別人話的人。不過,那就讓給我吧」

讓?不由自主地反問。不太明白瑪蒂娅指的是什麽。

瑪蒂娅在回答我的話之前,拔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然後放在我眼前說。

「這是我的紋章,是我成爲聖女時被賜予的,至今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體」

聖乙女。眼前出現了一枚刻有紋章的戒指。這樣的戒指和刻有紋章的物品本身,紋章教徒應該很多人都有,但沒有人被賦予固有的紋章。

對于被稱爲聖女的瑪蒂娅來說,固有的紋印也是不可替代的。一種不祥的預感。瑪蒂娅盯著我的眼睛,把那個遞給我。

「用你所持有的黃金紋章來交換,然後發誓一定要把它帶回來。當然,一定要活著帶回來——把記錄官帶到這裏」

原來如此。是紋章教式的契約嗎?這麽說來,我也從阿琉珥娜那裏收到手帕,到什麽時候才還回去。或許與此相似。

無論怎樣,總覺得約定,誓言之類的東西糾纏在四肢上實在太多了,但我也不想就此拒絕。回來就行。既然如此,發誓的事當然就要做到。

在被傳喚而焦躁不安的記錄官面前,從手指上抽出一枚刻有黃金紋章的戒指,穿過瑪蒂娅纖細的手指。雖然大小有點富余,但也足夠嵌進去。于是,瑪蒂娅的紋章也穿過我的手指。

瑪蒂娅稍作停頓,說道。

「這是我們的誓言,我發誓,一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你也發誓吧。瑪蒂娅說。不管怎麽說,這種手續之類讓人覺得很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害羞。

微微點了點頭,聳了聳肩回答。

「發誓。我一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表情嚴肅的瑪蒂娅終于露出了笑容。略帶羞澀,卻又像聖女般純潔的笑容。

◇◆◇◆

加萊斯特軍和紋章教以及加薩利亞的混合軍。看著這些精銳們在死雪上留下的痕迹,聖女瑪蒂娅輕輕撫摸著自己的手指。然後,視線一直移向手指上的黃金紋章。

被他的手套在自己手指上的那個。彎曲手指,那觸感更能傳達。瑪蒂娅感到臉頰自然地松弛下來。被遞出戒指時那種恍惚的感覺還貼在脊梁上。

當然,他可能並不理解這意味著什麽。不過是作爲回應自己的誓言交換戒指而已。

啊,光是這樣就足夠讓步了。但是,對于紋章教徒來說,紋章的交換具有更深的意義。

對于紋章教徒來說,紋章是超越靈魂的存在。包含著自己的精髓,比自己更能顯示自己。也就是說,我和他交換了靈魂。

對于紋章教來說,它的意義只有一個——靈魂的婚姻。

表示永不辜負,靈魂永不分離的意思。雖然是非正式的,但他還是在記錄官面前發誓。那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這樣一來,就不會輕易把他引渡到加薩利亞了。

看到奈因絲,理查德和他的關系,瑪蒂娅了解到一件事。路基斯這個人,更加重視與人的關系性。有時以養母的名義,有時以師徒的關系。

而且,路基斯對這種關系過于天真。區分開內部和外部,所以對一旦進入內部的人,會表現出被認爲是弱點的部分。

說實話,這就不妙了。在紋章教內部已經有穩固地位的他,無條件地接受有限之人的話,很有可能成爲元老們的可乘之機。

因此,瑪蒂娅認爲。那麽自己也進入內部就好了。在管理他方面,是至高無上的。一開始只是形式上的,但只要制造出事實,人們就會爲之心動。

而且和自己結婚的話,元老們也不會輕易對他下手。瑪蒂娅認爲這樣對他最好,對紋章教也最好。

——啊,就這樣。也是爲了自己。

瑪蒂娅憐愛地撫摸著戒指,接下來調整表情。還不能全部公開。但是,在一切結束之後,這個契約必定是有意義的。

現在應該在後方全力支援他。必須動員全體軍隊,准備收割魔人之後的方案。

瑪蒂娅已經不認爲路基斯回不來了。無法消滅魔人,那是無法想象的。盡管這樣的可能性更大。

畢竟,他定下了契約。不會辜負自己。既然如此,自己也相信吧。

瑪蒂娅一邊加深眼睛的顔色,一邊把聖女的表情貼在臉上。眼睛裏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妖豔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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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27 am

第377話 永不回頭的那條路

沿著從王都阿爾歇傾倒汙物的下水道行進,鼻孔周圍用布遮蓋。不這麽做的話,鼻子會讓汙水的惡臭弄瘋。

然而,布上依舊散發出一股馊味,直衝鼻子。這種最難聞的氣味,對我來說卻是一種熟悉而又懷念的氣味。

過去曾多次疏浚過溝渠,還被趕去處理下水道不善的善後工作。不管怎麽說,只有那些人不願意做的工作,才會輪到我。啊,腦海裏浮現出的盡是些討厭的回憶。

這本來就不是我想要走的路,但要在不被魔人察覺的情況下接見王都的翹楚,只有這樣的辦法。最低限度的手段,別無選擇啊。深深地歎了口氣。

然後在昏暗的下水路中,一邊走在最前頭一邊開口。

「……加萊斯特的,加薩利亞的。真沒問題麽。現在還可以調頭」

不自覺向背後打招呼。不管怎麽說,最近似乎從聖女身上聽到了類似的話,但還是不得不說。

回頭一看,淡淡的昏暗中有幾個人影。他們是入侵王都時從各勢力中挑選出的。

卡利娅及芙拉朵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決定同行,其他勢力的士兵如果也下定了決心,我是不會說些什麽。

是這樣的。即便如此,關于他們還是另當別論。

理查德老爺子,艾爾蒂斯。至少目前,兩人是加萊斯特軍團和加薩利亞頂峰的存在。絕對不應該被安排在這種不知何時會喪命的旅程中。他們周圍的士兵應該多少也有這樣的想法。

不由自主地,視線追著兩人。理查德老爺子在最後聳聳肩回答。黑暗中浮現出狡詐的表情。

「你特麽是知道的吧。我討厭無謂的事。再說,現在也不是抓人小辮子的時候」

其他所有人都多少有些緊張吧,老爺子卻在侃侃而談。那種厚臉皮,或者說是一副鋼鐵胃囊的樣子,真想好好學習一番。

據傳,在被魔性踐踏的王都中,似乎還殘留著一小部分加萊斯特士兵的勢力。不能像過去那樣甩開膀子迎風而上,只能在魔獸群的眼皮子底下隱藏氣息。

想要抹魔人的脖子,最好借助他們的手。畢竟這邊內部的所有情報都不靠譜。連那些魔性家夥在哪裏都不知道。

讓留在內部的士兵跟外部加萊斯特士兵取得聯系的話。當然需要指揮官。這一點我很理解。只是老爺子有必要親自去做嗎?

難道是事態如此緊迫嗎?不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所圖,老爺子怕應該是後者吧。

另一個問題是加薩利亞的女王艾爾蒂斯。

這邊雖然也有少數加薩利亞的士兵陪著,但是瘋了吧。畢竟理查德老爺子還只是團長,而艾爾蒂斯可是國家領袖。

如果她在這裏永遠失去生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根本不敢去想。

頓了一下,正要開口。但比這稍早一點,有個逗弄耳心的聲音在回響。

不會弄錯的,艾爾蒂斯的聲音。應該有一段距離,那聲音卻仿佛在耳邊低語。大概是在使用精靈術吧。

「你在說什麽?你不是說要我做一個優秀的女王嗎?作爲女王,我打算采取必要的行動。而且——我的同行對你來說也是必要的」

這句話模棱兩可,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這倒不是連蒙帶騙的風格,而是在模糊最重要的事情。而且對我來說也有必要,什麽意思?

艾爾蒂斯繼續說著,仿佛不允許說出這樣的疑問。

「當然,如果你讓我像狗一樣呆在這裏等著,那我就這麽做,乖乖地按照你的指示去做」

要怎麽辦?艾爾蒂斯說。聽到這句話,不禁眨了眨睫毛。

從堡壘爬出來的時候,艾爾蒂斯表現出一副絕不允許丟下她的樣子,可到了這裏,卻顯得格外順從。對她來說是相當少見。

有種討厭的預感。後頸上冒出了寒意。

最近才開始有這種感覺。艾爾蒂斯開始順從地變換著語言,多半有一兩個別的想法。卡利娅和芙拉朵也一樣。

怎麽回事?一邊歪著嘴角,一邊尋找語言。轉動思緒,稍稍搖晃著腦髓。暫且不談艾爾蒂斯的想法,現在該考慮一下到底該不該讓她回去。

敵方是魔人。殺盡所有英雄和勇者的家夥。不安簡直是無窮盡,即使有成千上萬的軍隊也一樣。

說實話,如果可能,我想借助艾爾蒂斯的力量。也許這就是生死之境,只爲可以瞻仰明天的朝陽。

事態是如此緊迫。在做了,可是。果然還是不行啊。

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獨自一個人了。不是可以自由行動的身份了。她身上承載著加薩利亞所有精靈的生命。

這樣的她,不能暴露在這種危險之中。即使艾爾蒂斯自己肯定這樣。

啊,不好意思,你回去吧。備些土特産最好的葡萄酒。

就在想要把這句話從嘴裏說出去的瞬間。眼睛,睜大了。

肺突然沈重起來,有什麽冰冷的東西在身體深處爬行。喉嚨痙攣起來,在黑暗中雖然不顯眼,但像發燒一樣的汗流了下來。

和“痛”不同。應該稱之爲異樣的倦怠感才對吧。就像靈魂深處纏繞著指尖,把腦髓捆綁起來那樣的感覺。呼吸異常沈重。

「……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卑鄙的事,艾爾蒂斯?」

小聲到周圍的人都不會注意到的程度。用微微露出牙齒的舉動說。

恐怕連聲音都沒有。只是讓空氣振動的呼吸吧。光是做這些事,就有一種莫名的疲勞感。

艾爾蒂斯一把抓住我的話,話語間帶上了笑語。似乎知道我在說什麽。

「說得太過分了,路基斯,真是討厭死了。我只是稍微削弱了精靈具裝上的加護。把一直以來纏繞在你們身上的魔力給驅散了,現在消失掉而已」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艾爾蒂斯的意思。

確實有或大或小的魔性氣息,它們發出的瘴氣侵蝕著人類的身體。一旦魔力進入身體,染上冒險者病就是很好的例子。

特別是,靠近魔人之類的東西,體力會很快喪失,靈魂也會發出破碎聲。這是以前經曆過的事,當然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備。

——以前的時候,會産生這種異樣的倦怠嗎?曾經有過靈魂被束縛的感覺嗎?

還是說,過去旅途中,艾爾蒂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幫我驅散了魔力麽,稍稍歪了歪眼睛。向前邁進的腳步已經難以擡起。看來沒有時間考慮多余的事情了。

揚起腦袋,點了點頭。

「知道,知道了。女王陛下,請跟我來。否則我就得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困難啦」

話音剛落,遲鈍和倦怠就從身體的各個部位脫落了。反而比之前狀態更好。艾爾蒂斯滿足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嗎?這樣的話,就沒有辦法了。如果想在魔人身旁揮劍,就需要自然的加護,那從一開始就沒得選擇。

說到這裏,我忽然想。

那麽,爲什麽艾爾蒂斯會做出讓我選擇的樣子呢。既然如此,從一開始說出來就好了。如果是與對抗魔人所必要的話,再多人的苦肉計,也要咽下與艾爾蒂斯的同行。

同剛才那樣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的腦海裏萦繞。可無論如何都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

經過幾個拐角,時間的感覺已經快淡去的時候,視線終于捕捉到了下水道的出口。多個出入口中,通往後巷最不顯眼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挪開放置著的石蓋。一邊確認前方有沒有人,一邊探出頭來。就在那一瞬間,腦袋裏閃過頭蓋骨被打碎的幻想,所幸什麽也沒發生。

貓著身體爬出來,邊注意動靜邊環視四周。街道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我故鄉王都的後巷,多麽懷念啊。搖搖欲墜的石牆和髒兮兮的街道都沒有改變。

啊,可是。只有一點明顯不同。那就是氣味。

連下水道的惡臭都快淹沒的,濃烈的血腥味。毫無顧忌地遍及整座城市。

還記得。以前雖然不是王都,但據我所知,喜歡這種血香的魔人只有一個。

——統制者德裏格曼。

這個名字,浮現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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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28 am

第378話 王都潛入

王都阿爾歇內部。

由于魔性的反複控制和鎮壓,曾經極其繁榮的大街,甚至連小巷子都看不到人影。可以這麽說,名爲人類物種的人大多數都在魔性們的控制之下。

有人作爲家畜飼養,也有人作爲食物保存。還有一部分人被用于魔術。

因此,一家挨著一家的房屋已經沒有了生機,有的只是逃命者們壓抑住呼吸的聲音。

像過去那樣,人們被剝奪了自由,失去了讴歌生命的樂趣。

遺忘了呼吸的王都內。一個少女在小巷子裏。

白色的頭發,淡紅色的眼睛。從穿著簡陋的服裝來看,可能是王都周邊村落的孩子。套在腳上的粗糙鞋子上,沾著外面的木片和泥土。

其容貌多少有些稀奇,衣服與普通孩子穿的衣服卻沒什麽兩樣。

因此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姿態。

臉頰、肩膀、衣服和小腿。上面沾著血。不是稀薄的血液,而是濃得幾乎要把底色淹沒的血。

若這一切都是由她的外傷造成的出血,那麽毫無疑問,她已經喪命了。所以那是濺上去的血。

周圍有很多人的屍體,同時還有魔獸的肉片。少女就在這條充斥著大量鮮血和死亡的小巷子裏。現在只剩下了少女,和一頭狗頭人。

狗頭人用手掌抓住她小小的頭部。接著,用捏碎頭蓋骨的力道攥住。

少女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嗚咽著四肢無力地垂下。

「餵,人類。我啊,問些麻煩事。一個就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那是一頭貓狗臉混在一起的狗頭人。肌肉發達的魔獸拎著指尖晃了晃少女的頭蓋骨,頓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說話方式並沒有流露出魔獸特有的傲慢。這固然與狗頭人的性格有關,但更重要的是它對現在的狀況表現出了警惕。

狗頭人來這裏的時候,已經是這個狀況了。被毫發無損的少女斬獲的同胞們。盡管也有人類的屍體,但自相殘殺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呢?可以說有異常。必須向作爲控制者的德裏格曼報告。

「……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少女嗚咽著說。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一種感情的宣泄。

話不投機呐。狗頭人這樣判斷。

「太麻煩了。活下來的人都是些破爛,要是還有更好的人活下來就好了」

少女沒有反應。就像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一樣,手腳晃晃蕩蕩的。

不知道爲什麽,那毫無生氣的態度和紅色的瞳孔莫名地惹惱了狗頭人。

所謂人類,明知道活不下去了,卻依然還在掙紮,盡管如此還是得喪命。應該是這樣的。狗頭人緊握的手用力。一瞬間之後,少女的頭蓋骨會像石榴一樣被壓碎吧。

就在這時。脖子像火燒一樣發燙。狗頭人瞪大了眼睛。

痛覺的叫聲,可狗頭人無法理解。因爲在那之前,插在脖子上的刀已經把它那粗壯的脖子砍飛了。

在紫電飛奔的同時,魔性的骨髓顯露出來,血液再次打濕了少女的臉頰。聲音在巷子裏微弱地回響。

「在後巷裏,叨叨個沒完就得早死早超生,常識了,不懂嗎」

少女缺乏生氣的眼睛裏,映照著綠色的軍服。與此重疊,可以看到很多人。服裝沒有統一性,也不是王都人的風格。仔細一看,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是死屍的同伴。

穿著軍服的青年好奇地看著少女。那是少女經常看到的瞳孔顔色。帶有奇異和訝異的顔色。少女的後背蹬了起來。

「一個人嗎?有親戚嗎?還是孤兒院出身?」

覺得聲音很溫柔。彎下腰,對上自己視線的態度,至少不充滿惡意。

盡管如此,少女還是感到有東西逼近喉嚨,背脊上充滿了焦躁。過了幾秒鍾,終于壓低了聲音。

「……對不起。不知道。對不,起」

會生氣,還是會吃驚呢?聲音裏包含著這樣的膽怯。

少女知道自己這軟弱的聲音多半是不討人喜歡的。可是,事到如今也沒辦法改變。

說話方式,從未被教授過。而且也不被允許。

青年沒有太大的反應。他緩緩地點了點頭,把視線轉向身旁的黑發女子。這次是黑發女子對少女說。

「沒事了,沒關系。好了,慢慢調整呼吸」

芙拉朵。被這樣稱呼的黑發女性一邊和少女對視,一邊輕輕握住她的手。這是少女久違感受到的,人的溫暖。

但是,對現在的少女來說,這也是害怕的對象。背脊在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黑發女子慢慢地向少女吐露心聲。無論如何都是溫柔的,配合著自己的語氣。

「很抱歉。現在沒有時間讓你回到住的地方……對不起。突然說這種話可能會讓你混亂。現在,你能相信我們,跟我們一起來嗎?」

爲了保護你,我只能這樣做。黑發女子說著,用雙手握住了少女的一只手。雙手很溫柔,就像在碰易碎的東西一樣。

盡管如此,少女還是對這話感到恐懼。害怕繼續對話,害怕受到別人的關注,焦慮化作汗水堆積在手上。

所以,爲了順著對方的意思快點結束對話,少女點了點頭。她幾乎沒有聽女子的話。

「謝謝,你叫什麽名字?」

「……列伊,就列伊」

列伊這樣說,只希望對話能快點結束。

◇◆◇◆

進入下水道是在太陽落山的同時,而在王都內與加萊斯特殘兵會合已經是天快亮的時候了。

當然王都很寬廣,但魔獸的警戒卻異常森嚴。是在尋找殘兵嗎?城市內隨處可見魔性的影子。

即使是久違的歸來,也不必如此隆重地迎接。完全是多余的事。

「魔人——德裏格曼,還在王宮裏坐著嗎?」

昏暗的室內,在燭光的照耀下,理查德老爺子說道。殘兵們盤踞在後街的一角,根本照不到陽光。

或許是被老爺子生硬的話語擊中,士兵有些膽怯地點了點頭。

據說,以王宮爲中心,魔性們形成了陣勢的軍隊。還分成小股部隊在王都內和周圍村落巡邏。巡邏周圍村落的意義,不用問也知道。

除了擄走人和物品以外,沒有其他可能。

老爺子皺起眉頭,無奈地說。

「能悠閑地進入王宮,和貴族們沒什麽兩樣。這些魔獸們也變得了不起了」

嘲笑,同時聲音也帶著痛苦。這是老爺子不太會發出的聲音。

在王都的慘狀面前,就算是老爺子也不太像從前那樣了。換做是誰,都會有想法吧。嘛,這一點我也一樣。

曾經享盡榮華富貴,我連看都不許看一眼的王宮這一權威本身,如今卻在魔性的腳下被玷汙。胃就那樣被煮沸,心情是那麽的複雜。

以前必須推開人才能行走的大路,現在也變成了魔性的東西,人都不能自由地在外面行走了,簡直糟透。事實上,除了剛才撿到了一個孩子以外,小巷裏都沒見到過人影。

「有必要動用外面的軍隊把魔人和魔獸們分開。魔人只要不動,把魔獸們引過來就可以」

卡利娅閃耀著銀眼說道。雖然是回到了熟悉的王都,但她的聲音裏絲毫沒有放松帶刺感。因爲是卡利娅,本以爲她會表現出一兩個激動的表情。

不管怎麽說,她雖然是我帶出去的,但本來就是個騎士。那裏一定有著我從未擁有過的忠誠和敬意之類的東西。也許現在只是在壓抑自己的感情。

老爺子突然哼了一聲,回應卡利娅。

「別急,大小姐,光這些還不夠。對手是個不知底細的魔人......我想盡可能削減戰力」

理查德老爺子眯起眼睛,皺紋的陰影加深了,嘴巴也動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這老東西,在耍花招的時候真是開心得不得了。

不過,事實如此。對上了魔人,這點慎重是必要的。

統制者德裏格曼。統領魔獸魔族們的魔性軍團長。盡管不可能知道一切,但他的威脅和被殺的方式我很清楚。

在過去的時候,不是別人——正是被英雄赫爾特·斯坦利殺死的魔人。

從神話時代開始,他就用兩只胳膊抓住並控制了一切,只要兩腳踏在大地上,就不會失敗。真是太可怕了。這樣的荒唐事居然還能有。嫉妒死了。

正因爲如此,無論是神話還是過去。那家夥是被同樣的方法殺掉的。

把這種事比作神話,多少說點。盡管不能全盤否定,但總比沒有強吧。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說道。

「好,明白了。關于魔獸們,用火吧。這是我擅長的領域。路基斯——」

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老爺子說出了那句話。歪了歪嘴,垂下了視線。

真的,還正常麽。聳聳肩膀,說。

「——行,至于魔人,我另外去打探打探。作爲交換,你得好好幹啊,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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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28 am

第379話 他和她們的意圖

我想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艾爾蒂斯先說了這麽一句,然後挑選詞語發言。

「——那孩子,叫列伊吧。路基斯想把那孩子怎樣,芙拉朵」

艾爾蒂斯躲在巷子後面的屋檐下,小聲說道。話音剛落,芙拉朵的聲音就在耳邊接上差。

爲了不跟丟帶頭走在前面的路基斯和卡利娅,芙拉朵向前邁了一步,並配合著開口。黑眼珠微微傾斜。

「別無選擇,只能保護,至少路基斯是這麽說的,不是嗎」

拉著下巴,芙拉朵一邊撩起黑發,一邊動了動嘴唇。聲音裏隱藏著憂傷的神色。毫無疑問,這是對路基斯的擔憂。

一開始,芙拉朵並不想輕易抛棄這個自稱列伊的少女。對于在這個魔性控制的王都奇迹般生存下來的少女,芙拉朵並沒有丟掉良知,甚至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但那終究是在良知的範圍內。超出了範圍就另當別論了。

例如,如果有人問自己,爲了幫助她一個人,能不能傾盡一切,我肯定會猶豫。肯定會吞吞吐吐的。

但路基斯不一樣。路基斯嘴上裝出一副冷酷的樣子,說人棄人不顧是理所當然的。到了那個時候肯定做不出來。

他甚至病態到害怕失去什麽,害怕視而不見。哪怕是陌生人。他也無法忍受眼前失去的那些。

這樣的想法,作爲切實的憂慮,在芙拉朵的心中盤旋。歎了口氣。烏黑的頭發在空中飄搖。

像是看穿了芙拉朵的心思,艾爾蒂斯點了點頭。然後,幾乎沒有停頓地說。恐怕換做芙拉朵來聽。那無論如何都是刻薄的。

「芙拉朵,那個女孩明顯很奇怪。就像附著在花叢上的刺。有可能傷害到他——那麽,你不覺得應該在刺得更深之前把它折斷嗎」

聲音冷得連空氣都要變成冰了。精靈這個種族對人類發出的聲音,是讓人知道本來就是如此的聲音。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人類的生命毫無價值可言的話語。芙拉朵不知不覺間,感到胸口一陣沈重。

雖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這麽想的,但艾爾蒂斯思想的基礎上一定有這樣的想法。

所謂的精靈本來就是這樣的。芙拉朵久違地,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艾爾蒂斯是異種族。和面對路基斯時判若兩人。

芙拉朵一瞬間哽咽著回答。

「是啊,路基斯應該也能理解吧。可是,把它折斷,這些東西爲什麽要跟我說呢?」

艾爾蒂斯說的沒錯。列伊。這樣自稱的少女充滿了可疑之處。在保護她的過程中,可以看到很多。

魔獸和人橫屍在巷子裏,爲什麽只有她一個人平安無事呢?說起來,又是怎麽進入王都的呢?而且,已經到了全身多處流血的地步,爲什麽她的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呢?

當然,也可以說這些都是偶然相連疊加的結果。好好想想就能接受。

但有一件事,是無法用“偶然”這層薄紗來解釋的。

在那個叫列伊的少女身上,橫亘著莫大的魔力。

只要一接觸到她的皮膚,全身就發毛。芙拉朵在照顧她的過程中,甚至感到她體內有一只凶暴的野獸沈睡著,發出陣陣鼾聲。

恐怕艾爾蒂斯說的就是這個。不尋常的魔。如果從出生開始就蘊含了那樣的東西,到了現在還能真真切切地活著,那簡直就是奇迹。

通常情況下,魔力一定會暴發,身體也會碎裂四散。龐大的魔力如果沒有適當的術式是無法束縛的。就列伊的身體來看,這樣的痕迹連一點都沒有。而且,還表現得毫無問題。

這對魔術師芙拉朵以及艾爾蒂斯來說,簡直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違和感。

芙拉朵繼續說道,斟酌一下,直接對路基斯說好了。作爲回應,艾爾蒂斯的碧眼變大了。

「……我也不想讓他去煩一些小事。你明白吧?即使告訴他這些話,也只會讓他感到困擾」

確實如此。芙拉朵也能清楚地想象出了那個樣子。

這麽說的話,路基斯一定會露出爲難的表情,拼命地伸手去解決一切吧。到現在爲止,已經記不清骨頭碎了多少次了。不,可能是在記住的基礎上進行的。

愚蠢,應該這麽說嗎。但我也覺得那是對的。

可是,這種拼命伸出手去的姿態,也是自己胸中燃燒著的戀慕之情。終于,連自己也救不了了。

芙拉朵的黑眼睛不知不覺地眯了起來。

「——行,知道了。如果是爲了路基斯,那就合作吧。我和你,真的多麽差勁啊」

芙拉朵點點頭,歎了口氣說道。過去自己有這樣子嗎?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感覺自己陷得更深了。

自從喝了蜂蜜酒的那天起,這種情況就更加惡化。

艾爾蒂斯臉上帶著自嘲,但又有點滿足地開口道。

「啊,差勁,討厭死了。我自己也知道」

聳聳肩的樣子,讓芙拉朵覺得是在模仿他的習慣。碧眼瞬間松弛下來,接著又恢複銳利。艾爾蒂斯沒有回頭,說道。

「那就好好幹吧!要比王都的魔術師還厲害——」

芙拉朵點點頭,視線向巷子背後移動了一下。在那裏,隱約可以看見白色的發梢。

這種顔色,本來就應該橫臥在自己的藏身之處。而且,很快就融入了昏暗之中。

「——嗯,是啊,沒人注意到」

如果發現了,說不定會讓路基斯的心靈受到傷害。芙拉朵又補充了一句。

◇◆◇◆

魔人德裏格曼有一個魔名叫做統制者。其性質絕不是王者,而是指揮官。

操縱士兵的手腳,踐踏人類的樣子。慈愛和憐憫都不是理所當然的,而是壓制一切的冷酷行爲。

過去那家夥就是這樣。魔人,本是一個被允許單獨存在的強大物種,卻仿佛不相信那個似的,喜歡軍隊的力量。幾乎沒有單獨行動過吧。

因此,我也不太了解他的原典。充其量就是兩只手會用些什麽。

而且即使不知道,以前也有人可以殺死他。只要知道怎麽殺就好了。

但這次不會這樣。

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悠然自得地行動了,魔人這種存在也不會便宜到隨便被我殺死。

毫無疑問,魔人是人類的天敵。

正因爲如此,至少要看一看他的底牌,才有勝算。如果在熟睡的時候被殺,那才是最輕松的了。

「……魔人真的會來嗎?如果要來的話,希望早點來」

卡利娅靠在我肩上說。一股奇妙的甜味兒撲鼻而來。

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倒也沒做什麽。只是在等待。考慮到卡利娅的性格,等待或許才是最大的痛苦。

數度用利刃抵住魔性們的脖子,得到了話裏所述的地方,德裏格曼作爲指揮官偶爾會讓士兵們看到他的身影。

真是了不起的事情。可以說是指揮官的典範。

所以,爲了打聽他的去向,我們也躲在魔獸們駐紮的兵營屋檐下。艾爾蒂斯的精靈術在這種藏身的時候非常有用。

當然不知道會不會有所收獲,可一旦德裏格曼出現在面前,那無疑是一個好機會。

——說不定到時候就能窺見那家夥的部分原典。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必然要付出巨大的犧牲。

同時,好幾種情緒在心中呼之欲出。如果有人要犧牲,那該由誰來做呢?有不能死的想法,也有必要的話我必須死的想法。

呼吸很熱。兩種互不相容的情緒相互交織在一起,在心中狂飙。

輕輕掰動手指,伸進懷裏。手指不知不覺地尋找著口嚼煙。反射性地皺起眉頭。

不,不行。煙草的氣味很刺鼻。明明隱藏得很好,卻因爲氣味暴露了。我不能做那種傻事。

咬著牙抑制住心中的焦躁,屏住呼吸。在這段時間裏,徒勞的對立思想在腦髓周圍徘徊。

啊,那個場合早點來就好了。所謂的煩惱,是閑人才能承受的奢侈。只要時間和地點一致,無論以何種方式,煩惱都會消失。

這時,聽到魔獸們輕輕叫了一聲。聲音裏並沒有警戒。多少有些緊張。

喉嚨發出聲響。期待強烈地衝擊著我的心。一瞬間之後,耳朵聽到了魔人這個詞。視線微微朝聲音的方向移動。

然後,雙眼捕捉到了那一幕。魔性群中,唯一有印象的那個樣子。

毫無疑問。曾經被英雄殺死的魔人。英雄已逝的現在,我必須殺了他。

統制者德裏格曼就在眼前。光是這樣,脊背就被一股巨大的寒氣籠罩。牙齒發出輕微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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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29 am

第380話 心中的恐懼和邪惡的話語

凝神,透過軍營窗框的縫隙往裏看。遮蓋我們的精靈術薄布突然變了形。

裏面成群結隊的有一百來個魔性,還有比這更多的人。人的形態根本不是士兵或傭兵之類的。恐怕只是普通的村民。大概是從周邊村落擄來的。

證據就是,他們臉上的膽怯還沒有消失。如果是原來就在這王都裏的人,不會有那種表情。臉上浮現出的不是膽怯,而是更深層次的看開了。

對魔性們來說,人類既是食物又是奴隸。那些家夥,一定只會把新人當作新鮮的工具。魔性們的表情無不是令人討厭的笑容。

但是,那些表情現在也很生硬。隱藏著汙泥般的聲音。原因只有一個。

「沒有必要拘束。只要跟往常一樣就好。硬撐的話會很累的」

魔人。統制者德裏格曼。可以說是睥睨魔性令其體現戰栗的男人就在那裏。硬是咬緊牙關。不這樣做,牙根就會互相摩擦,發出很大的聲音。

傭兵都市貝爾菲因。傀儡都市菲洛斯。在那裏和可以說是野獸也可以說是亡靈的,接近魔人的存在交鋒。當時雖然也引起了恐懼,但應該不至于此。

現在心中有明顯的膽怯。

也有異樣的緊張和興奮。眼皮不停地眨著,喉嚨咽著唾液。額頭冒汗的同時,一只手自然地挂在寶劍上。

殺了那個嗎?能殺得了那個嗎?

魔人撓了撓長長的耳朵,輕輕嘟囔著。

「這就是收獲嗎?我說的那個怎樣了?找到了嗎?」

看著人群和聚集在一起的錢財,德裏格曼說道。大概是把領主公館擄掠一空。幾個箱子裏裝滿了燭台和銀盤,這些都不僅僅是毀滅了幾個村莊而已。

那確實是很貴重的東西。但看起來不像是魔人想要的。不對,反而是那些家夥想要什麽?人的血肉什麽的吧。

一邊觀察著情況,一邊眯起了視線。胸前熱乎乎的。感覺就這樣把氣息吹到了呼吸道上。就在這時,突然看到了其他三個人的樣子。在想,她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恐懼。

然後,眼睛大大扭曲了。

卡利娅,芙拉朵,還有艾爾蒂斯。三個人的眼睛都充滿了緊張,似乎有一種近乎恐懼的感覺。

然而,並不害怕。沒有人臉色發白。更用力地咬住牙齒。

啊,討厭。真是強韌啊。

甚至覺得,無論是誰,都比以前看到的那張臉更加堅強了。那些令我向往,而又嫉妒的英雄們。那些光芒不正是在這裏嗎?

像艾爾蒂斯,在塔裏的時候,精神裏應該還具有軟弱吧。到了今天,在魔人面前的這種行爲裏。仿佛在說,她已經成爲女王,不再擁有類似脆弱的東西。

亂麻般的複雜想法捆住了這顆心。

她們爲什麽在那個東西面前,還能那麽認真?可以若無其事的樣子。明明看到了凶惡的魔性,爲什麽不害怕起來。

這大概是英雄的資質吧。那麽,我有沒有那個呢?

爲了安撫情緒,吐了三次氣。然後用力吸了一口。屏住呼吸。

在只有心跳聲的寂靜中,視線只停留在魔人身上。小心和可憐,全都吞了進去。

應該做什麽?在思考中,想起了曾經到訪此地時的情景。

◇◆◇◆

魔人閣下。對于這樣的稱呼,德裏格曼也開始習慣了。在遠古時代,也有使用這種稱呼的家夥。盡管沒怎麽在意,但那還是魔這個詞作爲尊稱的時代了。

一邊向朝自己低頭的魔獸和魔族使個眼色,一邊輕輕拿起從周邊獲得的東西。

銀制的餐具,用金銀制成的貨幣。應該是供奉著什麽吧。一瞬間,他的目光停留在戒指上,但那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向威爾格使了個眼色,告訴它按它喜歡的方式分配。

人類制作的金銀工藝品,在魔獸和魔族之間也有想要的東西。大概是想通過打扮自己來傳達自己是強者吧。

德裏格曼並沒有把這件事看成是壞事。這反而是好事。

如果只是爲了生存而生存,那就和普通的野獸沒什麽兩樣。無論是金錢還是私欲,正因爲是爲了生命以外的東西而活,所以一生才會閃耀。是的,德裏格曼相信。

盡管被稱爲統制者,但欲望、情感,甚至是強烈的自我,對德裏格曼來說都是肯定的對象。

甚至認爲,所有站在頂端的魔都必須如此。

他的這種寬宏,除了魔之外,很少有人能得到。

「對不起,您想要的東西還需要一點時間。畢竟魔族中也有無法理解貴重物品價值的家夥」

威爾格輕輕拍著蹄子說。像它這樣的種族,似乎要稍微動一動腳才能平靜下來。聽到這句話,德裏格曼露出了笑容。笑容裏帶有善意。他那猙獰的表情也微微動搖了。

確實,自己的東西想要盡早回收。從主人澤布利利斯那裏繼承,統括人類的魔具。過去時代,被阿爾蒂娅從手指上奪走了,這可是自己的恥辱。

一想到清算過去,就想不分晝夜地尋找。可是,強迫部下這樣做是不對的。

而且魔具上還挂著詛咒。即使曆經千年,即使場所改變,咒語也不會變質。最後一定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別太辛苦了,也別那麽拘謹,輕松一點就可以」

威爾格忽然看到德裏格曼的笑容,心想原來他也會有這種表情。威爾格應和了他的要求,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開了個玩笑。

「可是統制者大人,我們從小就被教導,只要讓魔人發怒,身體就會灰飛煙滅。甚至連蹄子都會縮小」

說著,威爾格輕輕地揚起蹄子。固執的它自己也覺得是個蹩腳的笑話吧。德裏格曼微微露出牙齒,笑出聲來。周圍的魔獸和魔族也發出了笑聲。

他們開始理解自己的上司是怎樣的性格。

德裏格曼對在場的士兵們說。

「你們毫無疑問出生在了不幸的時代。人類英雄阿爾蒂娅的氣息還很深,精靈神澤布利利斯也沈睡著。魔性的繁榮已經是遙遠的過去,我們已經是亡國之民了」

每個人都擡起熱切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主人。將那個接近精靈的風貌收進眼底。

「那麽就去找回來吧。甘于最低的身份,獲得最高的地位。我們身後有無數的幸福,我們站在曆史的前端」

安靜而堅定的聲音。魔獸也好魔族也罷,此時此地都沒有了隔閡。只有灼熱的氣息。威爾格的蹄聲響起。

有開始喝酒的,有開始吃肉的。只剩下興奮和活力。在這種情況下,承受不了這種氣勢的,只有被當作俘虜的人群。

突然有誰問。人類怎麽辦?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分配嗎?

作爲奴隸好,作爲管理的家畜好,還是作爲糧食好?就這個意思。德裏格曼注視著人類們的眼睛,說。

「嗯,他們的眼睛還有生氣啊,變成吃的好了,安排一下,威爾格」

語氣很淡然。根本沒有要剝奪生命的意識。把理所當然的事做得理所當然罷了。

人類們發出嗚咽般的悲鳴。他們已經很清楚自己的生命被魔性所掌控,即將失去。經過街道的時候,無數次看到一邊哀嚎一邊被解體的人類。

魔族的手,逼近人類的頭顱。

那些慘劇也要降臨到我們身上了,人們的眼中浮現出死亡的預感。那一瞬間。

一閃光芒,將魔族的手彈飛了出去。白色的頭發,在兵營裏微微飄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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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0 am

第381話 非今世之人

殺死非今世之者,必將化爲非今世之人。曾經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

殺死怪物就會成爲怪物,屠龍亦將化身爲龍。想要殺死某物的瞬間,那個人也會變成那樣。

那麽,爲了殺死魔人——那個人也必須成爲魔人。

將手伸向人類的魔性手臂,被一閃光芒彈飛。肉興致地彈跳著,血肅穆地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但是,殺意並沒有就此結束。白光奔向魔性的手臂,那胳膊上的肉,肩膀,脖子,臉。然後吞噬全身。

像豎起利牙咀嚼獵物一樣。舌尖上嘗盡滋味後。一口吃掉了。

那個光景一言以蔽之就是醜陋。美麗的光,極盡惡食地將一頭魔性吃抹幹淨。

最後血肉之軀蕩然無存,只剩下暗淡的石頭。和路邊的石子沒什麽兩樣。

白茫的指尖撿起。是少女的手。白發飄動,纏繞在自稱“列伊”的少女嬌小的身體上。

一瞬間的寂靜。之後魔性們馬蹄聲響起,抄起武器對少女表示警戒。

魔性的習性之一就是對力量的禮贊。不管姿態如何,都會對有力量的人表現出敬意和警惕。哪怕對方是少女也不例外。

所以魔性們不把列伊當小孩子。是可以殺死魔性的敵人。一只長著狼臉的魔獸,正想要發出猙獰嚎叫的瞬間。

與列伊面對面的魔人,統制者德裏格曼發聲。

「——不可能看錯的。是麽,你是寶石麽。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樣子奔放啊」

盡管他的眼睛扭曲著,但還是盡量不粗暴地叫著同胞的名字。身姿判若兩人,可展現出那至高光輝的原典無疑就是曾經見過的同胞之物。

與已失散數百年的同胞邂逅。德裏格曼的聲音裏充滿了親切和懷念。

同時,還有更多的懷疑。

她現在殺了自己的部下。這本身也可以說是一場事故。

寶石巴·阿加托斯。那個魔人奔放至極,相信他人的生死都是爲了自己而存在,也不知道要去反省。一切都是爲了自己,一個人就能完成一切。那就是寶石之魔。

這樣的她,多少耍耍性子也不奇怪。這是事實。

但是——現在的她,不會是在庇護人類吧?

德裏格曼輕輕張開手掌,注視著白發少女。和頭發同色的眼睛筆直地看著德裏格曼。

「……對不起,我沒有那樣的名字,對不起」

一邊吞食著一頭魔性,一邊怯懦地說。德裏格曼反射性地認爲這是個陰郁的少女。

然後,也聽懂了她的話。自己的同胞發生了什麽事。

寶石雖已醒來,但仍關閉著靈魂之匣。僅僅打開了自己的原典,睡眼惺忪地翻閱著。

正因爲如此,才把身體的主導權讓給了原主人,也沒有恢複過去的樣子。說到自由的她,好似如此。

但這也並非本意。那麽硬把她叫醒就可以了。這樣她也會恢複以前的樣子。

德裏格曼睥睨著周圍的魔性,張開手掌。盡管距離還很遠,他還是朝少女走去。

忽然一想,開口說道。這麽說來,她是怎麽來到這種地方,真是不可思議。單從外表來看,她只是個普通的少女。完全看不出那種會在魔性地盤玩耍的性情。莫非是寶石多少喚醒了自己的意識?

聽到這個問題,少女的聲音顫抖著,怎麽想都顯得膽怯。

「……對不起,我只是爲了幫助她。只有這樣,我才有活著的意義」

少女搖晃著白色的頭發,眼神毫無生氣地說。那只手的前方,就是剛才被魔性的腳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臉色變得蒼白,連看少女的眼睛都像是在看怪物。

少女說,是爲了救她才跑出來的。稍微使用了一下身體裏寶石的權能。

是嗎?德裏格曼回答。這樣繼續說了下去。

「真不搞懂人類,無聊透頂——」

救他人的命。難道就因爲這個才跳進危險之中嗎?他在口中喃喃道。生爲魔性者,感覺實在難以理解。

白發,在德裏格曼的視野中搖曳。

「——幫助別人,絕不是無聊的事」

這一句話。僅在那一瞬間,毫無生氣的眼睛裏充滿了力量,德裏格曼也感覺到了。那是他曾經見過的,仿佛寶石般堅毅的眼睛。如月光一樣的光輝。

轉瞬間,那耀眼的光芒讓他眯起了眼睛。令人懷念,卻又讓其憎恨的光。

所以,稍晚了點才意識到。

——銀色的匕首,貫穿了音律,劃破半空。

德裏格曼猛禽般的眼睛一轉。

◇◆◇◆

魔性變成石頭,白發與魔人對峙的時候。

一切的視線沒有從那身上移開,張大了嘴巴。臉像被拉住了一樣晃動著。

「——放開我,卡利娅,你不會想折斷我的胳膊吧」

說著,被卡利娅抓住的左臂微微動了動。光是這樣,腕骨就發出噼裏啪啦的慘叫,血肉痙攣以示反應。

不會吧,這家夥的勁兒怎麽這麽大啊。

一般人無論怎樣用力勒住別人的胳膊,多少也能反抗。

可是現在。手臂就像被鐵焊接住了一樣動彈不得。你還是人類嗎?發出驚訝的聲音。

在此期間,視線也沒有從眼前的景象中移開。卡利娅在耳邊低語。

「我放開的話,不行,放開的話,你這家夥會做什麽——又會像被擠壓的弓箭一樣揮動刀刃,朝向那東西吧」

不是嗎,卡利娅繼續說。一瞬間嘴唇合上了。

“不是”這句否定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如此直白的謊言,對我來說是多麽得痛苦啊。似乎還有這種程度的良知呐。

「……可怕。孩子睡前故事裏的怪物聽過嗎,那就是啊。不對,應該是在神話的世界裏了」

芙拉朵眨了眨黑色的眼睛,連感歎都帶了出來。美麗的嘴唇在今天這個時候扭曲著。似乎在拼命地尋找該說什麽。

我很清楚卡利娅和芙拉朵想說什麽。不,我一定比她們更能理解。

魔人,加上自稱列伊的白發少女。那都是異形。活生生的死神。

本能和理性一齊撓著精神,搖著靈魂呐喊。應該逃跑。人的生命在那些面前就像雲霧一樣。

當然是這樣。應該那樣做。那是正確的,沒有錯。英雄卡利娅及芙拉朵不也是這麽說過的嗎?

看著艾爾蒂斯的碧眼,問道,你打算怎麽辦?我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艾爾蒂斯用指尖摸著下巴說。

「是啊,說實話,我也想和她們一樣把你綁起來」

令人不安呐。臉頰微微抽動,握著寶劍的手微微用力,繼續問道。

「你要去吧?我知道。所以,我想說的不是不要做傻事」

艾爾蒂斯的指尖抵著我的胸口,嘴唇張開。我知道自己的心髒不知何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音。然後,艾爾蒂斯笑了。

「你的命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了。既然要去,那就對我們的生命負責,邁開腳步就好了。有這個決心的話,我隨時都會爲你所束縛」

胸口猛地一震。

說出非常沈重的話。不,確實,事到如今選擇狗屎死法跳到死地,大言不慚說我一個人死了算了,這是不能做了。

該死該死。死掉也好,攬著別人的生命也罷,都是最可怕的。魔人也是這樣。非常不想,甚至不想直視。我討厭這一切。

啊,即便如此。

該做的事必須做。時日至今,我也不願意回到原本的性格,膽怯地生活。不想再回到那時的樣子。而且,也有不能那樣做的原因。

既然如此,哪怕固執己見也要咽下恐懼,哪怕流血也要踏遍過去和現在。我的勇氣也不過如此。這樣就足夠了。

「——那,走吧。殺掉魔人,高歌奮進吧」

露出笑容,從懷裏抓起一把銀色的匕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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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1 am

第382話 死亡的瞬間

——銀色的匕首,貫穿了音律,劃破半空。

它被猛烈地抛向空中。銀匕清晰地劃破天空,明顯爲了貫穿魔人德裏格曼的頭顱飛去。一、不,兩把。隱藏在一把陰影裏的第二把匕首瞄准了他的脖子。

德裏格曼的眼睛猛地一轉。

真會耍小聰明。德裏格曼坦率地歎了口氣。能做這種把戲的魔性,非常罕見。雖然也有操弄武器者很少的原因,不過即使會使,恐怕也不拿手。

因爲沒有必要。這種拙劣的手法,只有廢物才會用。

德裏格曼用指尖接住那兩把幾乎要咬到他皮膚的銀匕。然後,狠狠地一把捏住。

鐵塊碎裂的聲音頓時響起,碎片摔在地板上。這種行爲簡直就像耍弄玩具般。被抓起來的人類們發出驚恐的悲鳴。魔人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這很正常。普通人制作的鐵器不可能對魔人造成傷害。所謂魔人,大魔就是這樣一種存在。這是人類無法抗拒者的稱呼。即使在古代,德裏格曼也不曾記得被一塊鐵劃傷過。

「統制者大人!」

馬的下半身發出嘶鳴,威爾格叫了起來。馬蹄用力拍打地板,木板嘎吱作響。他本來就很嚴肅的樣子,如今更增威嚴感。動搖和焦躁給聲音增添了色彩。他完全是個情緒化的魔性。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那種情況之下。

黑。只能這麽說的霧氣從周圍噴出,覆蓋了德裏格曼和威爾格的視野。周圍的魔性們發出了近乎吼叫的聲音。那就像被掐住脖子一樣的嘶吼。

——奇襲。敵人的規模。咒術。同族。不是寶石是什麽。

有幾個單詞在德裏格曼的腦海中掠過,但很快就被擦掉了。現在需要的,現在自己需要的,都不是這些。

作爲統制者,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全員——」

德裏格曼低沈的聲音在周圍回蕩著,仿佛在舔舐大地一樣。魔性們混亂的理智,一點點被恢複了。手掌張開,瞄准了兩個地方。

窗邊扔出匕首,還有白發少女。

這是種精心設計的手法。肯定是白發少女和外面的人聯手。要是爲了佯攻,剛才的魯莽舉動也就可以理解了。實在令人佩服。

爲了救人而獻出生命的存在,根本不存在。

但是,這樣一來,寶石的權能現在就掌握在人類的手中。那也太不好。既然如此,只能采取該采取的措施了。

如同一切盡在自己手中一樣,德裏格曼用手掌把眼前的空間一掃而光。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那僅僅是橫劈一下空間的動作。

「——給我持續不斷地。清剿幹淨」

只說了這兩句話。

同時,尖叫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兵營的窗戶,磚瓦,外牆等全部被炸裂毀滅。被德裏格曼蠻力捏碎的前方空間,一切都像是無法承受被注入的力量一般,逐漸破碎。

就連咒術黑霧也因爲回避相反的存在而消散了。這光景簡直就像做了一場噩夢。可事實是,它的崩潰就在眼前。

德裏格曼的視野稍稍放晴。沒有抹殺幹淨的手感。那肯定還在。

不,來了。

紫電的軌迹映在德裏格曼的大眼睛裏。不幸的是,現在已經太遲了。地平線上,如果相互伸出刀刃,就會刺穿心髒,如果伸出手,就會折斷脖子。

一切都交織在了一起的。一雙人類的手,這麽想著。看到了一雙睜大的人類眼睛。

毫無疑問的殺意。殺人的意志。堅強的自我。它們融爲一體,在眼睛裏湧動。德裏格曼曾經見過這幅畫面。而且,也感受過這種氣氛。

反射性地,德裏格曼舉起了手臂。面對人類的刀刃,既不是沸騰的屈辱,也不是熊熊燃燒的激憤,而是另一種感覺。

——是嗎,阿爾蒂娅,是你嗎?

令人無比懷念。然後在心中默念著這個令自己厭惡的名字。

◇◆◇◆

一瞬間。那裏凝結了永恒的時間。一個瞬間決定了一切。黑霧只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扭曲魔性們。

寶劍發出咆哮,迸發紫電,想要吞噬魔人的頭。劍尖畫出一個粗暴的半圓,劈開天空。快,只是快。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同時,魔人的手掌出現在眼前。那雙大片眼白的眼睛冷冰冰地盯著這邊。

光是這樣,死亡的氣息就籠罩了全身。一種既不是汗水也不是淚水的東西從毛孔裏爬了出來。畢竟過去,我並沒有直接承受過這種視線。

死地。不,明確的死亡現在就在我眼前。濃密的血液和斷絕的氣息。

直覺告訴我。人們把死亡說成是特別的事,但這家夥不一樣。這混蛋的眼前理所當然地橫亘著死亡,這混蛋也接受了。那才是自然。

不避開,死是正常的。有這樣的直覺。

對眼前逼近的手掌,身體反射性地扭動。擡起左腿旋轉了半圈,將寶劍的目標從他的脖子變成了手臂,揮出去。爲此的軌道已經看到了。呼吸像死了一樣停止了。

一閃劈過。驅動腳踝到腰部,從腰部,肩膀到手臂都發力的全方位一擊。毫無疑問,捕捉到了魔人的左臂。

——血流噴湧,那混蛋的左臂被切斷飛了出去。魔人那不見刀傷的皮膚,現在爲寶劍所打碎。

保持這個姿勢,把戳在地板上的刀尖回劈過去,從其左腹部到右肩的一線在視野中描繪出來。不管腰痛回轉,脊梁骨發出了悲鳴。然後朝著天揮去寶劍。

再次將肉,骨頭剜碎的觸感。它在手中不斷擴散。血的赤紅玷汙了紫電的光輝,魔人的半身軟軟的拉了起來。

既沒吐氣,也沒吸氣,再次舉起寶劍,朝著那早已是肉塊的物體揮舞。

同時,那個肉塊說。

「是嗎?那把至寶之劍,你是阿爾蒂娅的眷屬嗎?真是令人懷念啊」

從耷拉的嘴巴裏吐出的,是和平時一樣的平靜。肉塊被染成黑色,然後。

有什麽東西直逼眼前。

下一瞬間,天翻地覆。我的身體就像喪失了大地重力一樣,被揉成一團摔在那裏。

骨頭和肉被打碎,發出混響。

「把它還給我吧。我的至寶,這就是幸福,對我,對你都有好處」

斷裂的手臂與肉塊融合,然後再次形成魔人的身姿。血肉之軀,以他爲中心創造出新的形態。

怪物!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胡來也有個限度。仿佛要從心底發出抱怨。無論怎樣的魔性,身體被撕裂就會死才是常道。

但是,這一結局本身是在預料之中。只要他還站在大地上,就決不會失敗。大地祝福他,所有的恩惠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啊,正因爲如此——過去那混蛋,是在空中被殺過兩次的。

黑绯之色,把天花板刮得粉碎。轟隆一聲,猛烈的撞擊仿佛要把屋頂掀飛一般。

那家夥從天上掉下來,卻以巨人般的威武揮舞著長劍。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瘋狂掙紮吧。

銀發飛躍著,魔人舉起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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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1 am

第383話 被祝福之物

天空崩塌,落在地上。

卡利娅的一擊足以讓人産生這樣的想法。屋頂破碎,天空像被咬掉一樣發出慘叫。就像銀眼所展示的那樣,接著揚起了黑绯。

——瘋狂掙紮吧。

魔人德裏格曼。那個本體不用說,還瞄准了其足下的強擊。按照所言的軌道描繪而出。

因爲德裏格曼的原典,只要還腳踏大地就不會死亡。大地的一切支撐著他,讓其生命長久。就算變成肉塊也一定能活下來吧。

不死性質。魔人中或多或少都擁有這種特質的家夥,其中德裏格曼是特殊的。

別的魔人所擁有的不死性質終究是假的,一旦失去了作爲根源的魔力和咒文,就會死亡。說起來,與其說是不死性質,不如說是凶狠的再生能力更好。

但德裏格曼的就不一樣了。那家夥是毫無止境的。硬要定義的話,大地本身就是他的極限。當大地毀滅時,他的不死性質才會消失。迎來那一天是不可能了。

而且,更棘手的是一般凶惡的再生者都沒有其他異端的技能。再生本身就是原典,剩下的就是曆練的蠻力與跟人類一樣的技術兵法。

那家夥除了再生,還有異端。正因爲如此,才會被稱爲統制者。

因此,要想殺死德裏格曼,就必須破碎大地,讓他的身體飄在空中,一口氣把事情解決掉。否則,就是這邊被殺。

在這裏消滅。一定要消滅掉。毫無疑問,敵人的戰鬥力是最強的。可那種事常有。在關鍵時刻決定勝負的不是戰鬥力的差距。

信息量的差異決定了勝負。所以,只要是現在這一瞬間,相信我們已經戰勝了魔人。

黑绯的劍閃美麗地飛舞在空中,然後順勢穿地。瞬間,大地就像被巨軀砸在上面一樣,支離破碎。

豪力無雙轟暴大地的樣子正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好說的。再多的話也無法表達得更清楚了。

石床四散開來,轟出了一道裂縫,大地跪倒了,在那裏開了一個大洞。這不是比喻。實際上,卡利娅的一擊擊穿了地板。

畢竟,這裏是士兵們經常出入和生活的兵營。當然是通了下水道的。也有爲了日常維護的通道。

只要敲碎一塊石板,下面就是地道。太知道了。因爲那裏是我過去幹過好幾次打下手的地方。

地面的支柱被砸碎,失去了支撐。這樣一來,魔人的腳就不得不離開地面。那個樣子曆曆在目。

毫無疑問,是勝機。

之後只要讓芙拉朵的魔術粉碎掉那具身體——這是當初的設想。于是對她們說,必須把所有的東西都准備好。

正要發出信號的瞬間。他的臉映入眼簾。僅憑這一點,就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脊背上蠕動。

那家夥的眼睛依然冷淡地瞪著周圍。既沒有動搖,也沒有驚歎。爲什麽能如此冷靜呢?

這樣的疑問還沒消除,魔人的手就被輕輕地握住了。曾見過的微弱光彩映在視野裏。精靈或小妖精使用的祝福之光。

就在一瞬間之後,它發生了。

魔人用手掌握住的瞬間,本應該被打碎的大地雄壯地隆起。地殼仿佛忘記了曾經被擊碎的事實,全身抖動起來,周圍的一切也都沸騰起來了。要吞噬部分地道的勢頭般。

大地一個接一個地隆起,展現出它的身軀,按照德裏格曼的手掌所示,瘋狂起舞。簡直停不下來了。

那是什麽?

出圈了吧。這麽說根本不過分。荒謬也得有個限度啊。卡利娅的強擊即便在常識之外,可這簡直是在情理之外了。

——在那個魔人的面前,大地扭曲,士兵被彈飛。

從老爺子副官那裏聽來的話,此刻在耳邊回響。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原來是這樣啊。也就是老在說。理解時早已是最糟狀況了。

大地似乎並不滿足于扭曲的樣子,新的樹木也開始萌發,一個呼吸就變成了巨樹。

它們像長槍一樣銳利——穿過浮在空中,毫無防備的卡利娅的四肢。銀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只見鮮血淌在大地上。

信息量的差異。我所不知道的,那混蛋的權能。

壞啦,最最糟糕的情況。肺部受到壓迫,內髒咯吱作響。感覺到髒腑的底部出現了一塊沈重的石頭。失敗,這個詞在腦海中閃過。

怎麽辦?該怎麽辦?

現在。那混蛋已經完全落在大地上。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其他的魔性們也很快就會恢複自由吧。

當初描繪的畫卷破碎一地。甚至可以說慘不忍睹。

強烈的自我厭惡在腦仁裏咆哮,咬緊牙。啊,死定了。賭輸了。那就只能死。但是,就算死,也不想白白死掉。

還有什麽嗎?

眼睛晃了晃,咬著嘴唇。黑霧散去,可以看到前方。這麽說來,那混蛋還說把至寶還回去吧。至寶是什麽?說的是什麽?和阿爾蒂烏斯有關系嗎?

我擁有的,而且和阿爾蒂烏斯有關的東西。至寶——魔具。

那是個唐突的想法。腦海中浮現出分成兩片的戒指。

——曾經被稱爲神秘和奇迹。連人的意志都能控制的東西。

反射性地把手放在胸前。害怕落入他人之手的魔具。一旦套入魔人的手指,會引起怎樣的事態呢?連想都不敢去想。想多了還好,可直覺告訴我並非如此。

靠不住的指尖,確認了應該在那裏之物的觸感。

脊背一股涼意。兩片之中,只找到一片。眼睛痙攣,胸口焦躁。同時,傳來一個聲音。

「是你打碎的嗎?真是令人驚歎呐」

擡頭一看,戒指的一片現正在魔人的手中。是剛才被抛到空中的時候,掉到別的什麽地方了嗎。這過程已經無所謂了。唯一的事實是,最糟糕的東西就在那混蛋的手裏。

唾液無聲地從喉嚨裏逆流而上。視線在周圍掃動,喘了口氣。好久沒有呼吸似的。

魔人一步一步向這裏靠近。對坐在地上的我,說。

「是你拿著吧?拿出來好了。這樣就不會白白浪費了。想問的事情也夠多的」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卻又有不容分說的壓力。不知道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但我很清楚,這和人類發出的聲音完全不同。

甚至覺得只要一句話,靈魂就會被那混蛋拽住一般。

顫抖的指尖,慢慢地伸進胸口。只見黑霧漸漸變淡。

抓起剩下的一邊戒指,氣喘籲籲地拿了出來。還是老樣子,只要進入視野,就不會有什麽好心情。

那個現在,非常熱。哦,原來如此。還想以前是對什麽有了反應。也就是說,那是對自己的造物主有了反應。

面對戒指,魔人的眼睛微微睜大。抓起戒指,就這樣。

——把那片戒指放進嘴裏,一口咽了下去。

皺著臉,張開口。

「不好意思,已經消失不見了。找別人吧。只要找一個聽你話的人就行了」

魔人擡起手腕,張開手掌。眼睛看似平靜,可其眼角卻燃燒著動搖和憤怒。啊,太好了。所謂魔人,也並不是失去了所有感情的。

一瞬間。魔人的眼珠只拽住我。一心想要殺死我,爲了抓住我的頭顱而舉起了手臂。此時此刻,他的視線再也沒有了別人。

我想要的就是這一瞬間。視野的盡頭可以看到白色的頭發在晃動。

——白色的光線貫穿了德裏格曼。

同時,大聲喊出了應該正伺機而動的,共犯大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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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3 am

第384話 殺不死之人

直線射出將一切燒盡的白光。那是一團殺意,按照主人的意志削飛了魔人德裏格曼的頭顱。

腦漿飛濺,頭骨碎裂,玷汙天空。眼球的一部分被剜掉,吐出水汽。通常的話肯定是完殺的一箭。

但是,這樣的殺意還沒有結束。

碾碎四肢,軀幹,骨髓,甚至每一根神經,熱線不斷地傾瀉在德裏格曼之上。

那是一種令人聯想起洶湧波濤的感情行爲。就像小孩子發脾氣,一遍又一遍地蹬踢地面一樣。暴力行爲可以被認爲是頑固的。

德裏格曼一直讓其集于一身,全身已經碳化,用開始再生的舌頭和嗓子說道。視網膜捕捉到了飄浮的白色少女。

猛地一看,剛才吞下至寶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是被卷入其中,還是逃進地下通道?一瞬間,這種想法掠過腦海,但德裏格曼認爲這不是現在要考慮的事情。

「是你嗎?真是了不起的問候啊,寶石巴·阿加托斯。蠻地姬好像還健在——」

憑直覺,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少女,已經不再是剛才那個柔弱的少女了。那個少女現在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裏只有一個。自己的魔人同胞。唯一的寶石。

否則,就無法運用到這些權能。而且,還記得。那就像這大浪一樣的洶湧。

不知道這是不是真正的覺醒,還只是暫時睜開眼睛。但她現在確實站在這裏,對著自己動手了。

德裏格曼那一直帶著冷淡的眼睛,越發猙獰起來。周圍瘴氣的顔色更加濃烈。

寶石巴·阿加托斯流暢地張開嘴唇,回答。

「——問候可是這邊的台詞。統制者德裏格曼。一成不變的臭臉。看得讓人沮喪。你小子的原典也夠麻煩的。一直睡著不挺好麽。你小子那邊跟我都萬萬歲了。沒有比這更好了。能不能現在就睡過去?永遠的」

從以前開始就沒有變過,愛說惹人討厭話的毒舌。甚至還産生了懷念的感覺,德裏格曼搖了搖開始再生的臉頰肉。牙齒露出來了。

環顧黑霧散去的四周,有幾具魔性和人類的屍體疊在一起。估計是阿加托斯幹的。大家都被她的暴躁所牽連。

轉動著眼球,向似乎沒事的威爾格使了個眼色。有幾個人逃走,不過現在已經不用在意了。

比起這一切的事象,阿加托斯才是第一必須處理要素。搞不好王都都會變成廢墟。

心情似乎還未平靜下來,阿加托斯張開嘴繼續說道。

「你小子想要殺我,這個孩子,對吧?想用你小子的權能弄死她。不是嗎?餵,怎麽不回答,我會把沈默視爲肯定。回答我,現在,馬上!」

掩飾不住內心的焦躁。阿加托斯微微歪著頭,說道。既不是故作從容,也不是故作理智。只是感情用事的行爲。

德裏格曼忽然想起來。好久沒見到她了,以前的樣子沒有一絲改變。然後皺起眉頭。

歎口氣。爲什麽要對她使用權能,應該很明白吧。

作爲阿加托斯替身的少女明確地站在人類一邊。依靠寶石自身的權能。而且不是衝動的,而是有計劃的。

那樣的話,當然不能護著那人。即使自己不死,也有可能出現最壞的結果。而最好的舉動,就是弄死那個人。魔性者自當如此。

不是嗎,德裏格曼問阿加托斯。她只是說。

「是啊,不過錯了,德裏格曼。我要的不是借口,而是接受指控。你小子是被告,原告是我,證人是我,法官還有死刑執行官同樣也是我——你小子把遺言說出來就行了」

話一說完,事就結了。在阿加托斯的周圍舞動著的,五彩缤紛的寶石們。閃耀著光芒,瞄准了德裏格曼。

只要有她的信號,寶石就會將熱線像暴雨一樣傾瀉而下。一根根能將魔性殺死十回的白光。

在明顯的殺意面前,德裏格曼靜靜地,在確認自己的手下已經轉身離開兵營後,才施展拳腳。對著眼前的家夥說道。

前所未有地表露感情,如此得粗暴。

「——想起來了,你以前就是個笨蛋」

張開手掌,敵意從皮膚中滲出。雙方都處于空前的臨戰態勢。仿佛遵照德裏格曼的意志,大地翻騰滾湧,卷起沙土。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崩潰似的嗚咽著。凶殘的意志扭曲著空間。

魔人。被這樣稱呼的存在就像噩夢一樣互相蠶食。那是怪物對怪物惡牙相向的情景。

那一刻。從幾近崩潰的兵營一角,業焰的燈火出現了。很快席卷成吞噬一切的魔術業火。

◇◆◇◆

「真的,好嗎……」

芙拉朵不由地自言自語,望著被大火包圍的兵營。從民宅屋頂上俯瞰的光景,已經超越了淒慘,甚至有一種清爽的感覺。

火焰毫無例外地向前推進,包圍了整個兵營。屍體、魔人、武器和物資都是。一切順理成章。不會有錯。

那時,路基斯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不是命令動手,而是呼喚名字。那意味著當初的計劃失敗了。當時就決定把兵營燒毀,暫時撤退。

不過說實話,芙拉朵對此還是有所顧慮。真的好嗎?額頭上流著汗,喉嚨劇烈地響著。

路基斯大叫。他真的能確保自己平安無事嗎?艾爾蒂斯能讓人類平安避難嗎?這一點,只注視著魔人的芙拉朵完全抓不住。

卡利娅嘛,應該沒問題吧。

所以,當初芙拉朵對此有些猶豫。真的好嗎?難道是路基斯不顧自己的危險大喊嗎?一瞬間,指尖停了下來。

盡管如此,就在猶豫的下一個瞬間,芙拉朵放出了魔術。那並不是因爲相信路基斯的話,不是那麽的美好。而是非常非常醜陋的。

自己只是害怕而已。害怕被他抛棄。

例如,當一切都沒有問題的時候,我要是不施展魔術,路基斯會怎麽想呢?

換做是他。會說沒辦法了。可在內心深處,在連意識都沒有的潛意識中,自己可能已經不被信任了。

重要的時候可能會被丟下。

討厭那樣。

被世界和才智抛棄還可以忍受,但被他抛棄的話,自己一定無法忍受。芙拉朵親身感受到了這一點。耳邊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芙拉朵的理性在過于危險的地方保持著平衡。只要稍微傾斜一步,就會掉到崖底。有什麽不同的話,她一定會掉到某處。這是連她自己都能清楚的。

正因爲如此,必須完成自己的任務。黑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在這雙眼中,只看到包圍兵營的火焰旋渦。

那火焰早已超越了形式魔術的範疇。戰場魔術,擺脫魔術始祖阿爾蒂娅的一場大火。

雖說如此,但對芙拉朵來說,不管是大火還是洪水,什麽都可以。只要不被常識所壓制,她本來就擁有的才能,就連世界的道理都能踩在腳下。這與被固有屬性束縛的俗人截然不同。

其中選擇了火焰,是因爲她喜歡火焰。這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很擅長。

因爲一看到火焰——就會想起那一天。

地下神殿的那一天。他的身體被業火籠罩的日子。接著,第一次鑄造他的日子。每當看到熊熊燃燒的東西,芙拉朵就會回想起來。所以,喜歡火焰。

被過度的緊張包裹著,也僅此而已。芙拉朵甚至發出舒適的歎息。

「那天我沒有燒掉一根繩子,不知道這是否符合您的要求」

這句話,不由得在口中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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