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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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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3 am

第385話 堆砌的磚塊

王都升起壯觀擺動的煙霧。大火在全境蔓延,同時還能看到白色的閃光。

「搞得太誇張了,那家夥在這方面怎麽就沒點長進呢?花架子」

理查德·帕米裏斯確信那一定是自己的徒兒幹的。

魔物們不會那樣用火。而且應該不會想著把那麽難才弄到手的王都燒成廢墟。至少這一點上,它們是完全理性的。

那麽,做到這一點的定是人。而在王都,能如此毫不猶豫地放火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自己的弟子了。

延續數百年的坐鎮權威。文化的集散地加萊斯特王國王都阿爾歇。

如果多多少少有依戀,就很難在那裏留下無法消除的傷痕。身爲同胞的瓦萊莉看到這一幕,恐怕已經超越了激憤,流露出殺機了吧,理查德的臉微微一笑。

總之,路基斯肯定對王都沒有感情。

只是有自己的鄉土意識,卻完全沒有不傷害它的想法。

就算這一大片被燒成廢墟,路基斯也不會有任何想法。只會伸伸懶腰發些感慨。也不會考慮這權威的王都,文化會怎麽樣。他對這些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

這一點理查德不一樣。令人意外的是,至少有對祖國的愛國心。還有讓過去的輝煌再次裝飾在王都胸前,成爲偉大帝國的意志。

理查德不像路基斯那樣,毫無意識地踐踏國家權威本身。

——他實在太好琢磨了,有意識地決定毀滅王都。

魔人就是這樣的敵人。理查德知道,老想著適可而止的這種松懈,最後只會勒住自己的脖子。

與其因此失去一切,還不如舍棄一部分。人如果手腳腐爛成病,就得揮淚斬下那一處。與此相同。王都終究是建築物。理查德認爲,最後只要得到王冠就可以了。

不,那頂王冠又有什麽價值呢?

想到這裏,理查德自嘲般地皺起了眉頭。周圍人不知道的程度,真的是自己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

國王攜兵逃走,舍棄了都城。這本身沒關系。在真正危機的情況下,國王有時不得不抛下都城。過去,王都被奪去,但實現複仇的曆史有很多。

這條老狐狸無法釋懷的不是那個。而是國王投靠了大聖教這一別的權威。

宗教這種東西,只要利用它,睥睨它就可以了。

至少對理查德來說,自他一度失望的那一天起,大聖教就不過如此了。不過是吸附他人的蝙蝠集團。對此,國王居然去投靠。

老謀的表情加深了皺紋,凝視著大火。理查德聽到了臼齒的嘎吱聲。

「大隊長,內馬爾大人來傳令了,說攻城准備工作已經就緒」

對把手放在胸前發出聲音的部下,理查德輕輕伸出手,示意他這邊也做好了准備。

理查德眯起眼睛說,內馬爾真是個優秀的副官。即使自己不在,也能充分發揮指揮的作用。對于地方貴族的小姑娘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而且也不只是籠統地接受指示,還能用自己的頭腦思考。理查德知道這樣的人是稀有的。正因爲如此,才讓她去瓦萊莉那裏接受教育。

接著,嘴翕動說道。

「最後要讓軍隊進入王都,轉達必須先于紋章教的人,不要交出主導權」

動了動上了年紀的眼睛,又動了動嘴唇。

紋章教們的目標很明確。利用緊急事態,實際支配王都,謀求擴大勢力。

這無論怎樣,理查德都無法容忍。歸根結底,他們必須只是共同戰線的協助者。因此也有必要避免讓紋章教勢力先進入王都。

說到底,紋章教不過是異教徒的集團。不單理查德,還是士兵們的共識。

但是,有一點。理查德有疑問。那就是紋章教是如何平安抵達王都的。

王都阿爾歇與紋章教的勢力範圍有一定距離。這期間必須跨越幾個貴族的領地。

盡管如此,他們身上卻幾乎沒有戰鬥的痕迹。如果有那樣的兵團入境,不管王都陷落帶來多大的動搖,貴族們也一定會保護自己的領地。

不,貴族們應該認爲,正因爲不知道今後的形勢,才必須保護自己的領地和居民。

盡管如此,他們卻悠然地越過了貴族領地。不只是一兩個地方貴族,多數貴族都對他們視而不見。

面對異教徒,會有這種事嗎?只能認爲是他們把貴族拉進了自己的陣營。

那麽,是怎麽做到的呢?

解不出的問題在腦海裏盤旋。理查德輕輕撫摸著下巴上的胡須,皺紋加深了。

「……還有一個,傳令。再傳一遍,讓潛入王都各地的兵們不要猶豫」

聽到這句話,傳令員的肩膀抖了一下。就這樣,他的視線在一瞬間徘徊,理查德並沒有看漏。

所以理解了他的心情,再加一句。

「所有的責任都在我,你們不可能受到處分。聽好了,將士對行動有疑問的時候,就說負責的不是行動方,而是命令方。明白了就去吧」

並沒有讓部下說出疑問的話。

心存疑問,內心迷茫還好,可一旦說出口,就不容易消失。這種無法消除疑問的士兵,戰場用不上。

有疑問,就會迷茫。在瞬間判斷非常重要的戰局中,猶豫不決的士兵毫無用處。

所以,理查德再三叮囑。

——不要猶豫。毫不猶豫地按照命令燒毀王都。

◇◆◇◆

王都阿爾歇南方的堡壘。其內部恐怕是這座堡壘建成以來最繁忙的地方。

不管是加萊斯特軍,還是紋章教軍。雙方都必須經常與內部人員保持聯系,並配合行動。一旦聯系不上,就在此基礎上繼續選擇自己認爲最好的行動。

也就是說,情況和應該采取的行動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不斷發生變化。在這種情況下,和下面的人一樣,站在上面的人也沒有休息的時間。因爲被要求不斷地思考,判斷,處理事物。

紋章教的聖女瑪蒂娅也不例外。包括瑣碎的事情在內,所有的判斷都緊緊壓在瑪蒂娅的肩上。說話的喉嚨快要幹了。

瑪蒂娅一邊聽著傳令兵的報告,一邊看著羊皮紙說到。

「聽說加萊斯特軍已經做好了攻城的准備,不可能再撤退了」

不知道是對誰說的。菲洛斯·特雷特理所當然地撿起來,一邊在羊皮紙上畫筆一邊說。那樣子和瑪蒂娅一樣,坐在辦公桌前一動也不動。

「是吧。應該說,沒有一個人能退下來,這才是正確的。退下來的話,所有人就都到此爲止了」

菲洛斯輕輕扶了一下眼鏡,歎了口氣說道。額頭明顯感覺到疲勞,但還是不能停下手。

至少現在菲洛斯這個人與紋章教有關。這樣一來,其一舉一動,行動的成敗全都取決于自己,這樣想也沒錯。這麽一想,就不想停下手。

自己的城市被攻陷,將一切拱手讓出,這種屈辱只要一次就足夠了。

但是,這次麻煩的是,必須取得勝利的不僅是魔性這個對手,還有對付加萊斯特軍隊的部分。

就算再次從魔性們手中奪回王都,如果不掌握主導權,也就是統治權,就沒有任何意義。特別是作爲遠征軍的紋章教,無法擁有它,就等于全部瓦解。

即使要與加萊斯特軍交戰,也必須達成奪取統治權的目標。不這樣做,就等于所有人都得死。路基斯是,自己也是。

菲洛斯問瑪蒂娅,有這方面的想法嗎?

說實話,在軍事行動方面,瑪蒂娅比菲洛斯更精通。菲洛斯對此非常理解。自己所能協助的,只有賣力地與貴族打交道,然後像現在這樣處理政務。

瑪蒂娅點點頭說。

「我和周邊貴族——這次答應幫忙的貴族都有聯系,而且那邊還有隱藏的底牌」

隱藏著的底牌。不知道在說什麽,點了點頭,結束了對話。反正說起那事不只有瑪蒂娅吧。

「內部人員沒有消息麽?看來無論是誰,都不會讓我輕松的」

「怎麽會聯系,那只逃跑的貓怎麽可能回來呢? 這一點,由我來負責管理」

菲洛斯明白,瑪蒂娅的話中包含著對路基斯的某種信賴和疼愛。在這位聖女的話語裏,很少能包含這樣的感情色彩。

很清楚她是一個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忘記算計和利益的人,可關于他的那部分就不一樣了。

菲洛斯歎了口氣,若無其事地看著瑪蒂娅。她那雙手忙得不可開交,視線一直盯著羊皮紙。指尖一刻也沒有停止動作。

看著這一幕,甚至佩服得不得了。突然,菲洛斯的單片眼鏡歪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看到,在聖女不停移動的指尖上,戴著一枚陌生而又曾戴在別人手指上的戒指。

菲洛斯那極具特色的白眼大大地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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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5 am

第386話 後方戰線照常

紋章教聖女瑪蒂娅和路基斯遠征王都無疑是福音戰爭中殘酷的戰役之一。

原本向遙遠地區發兵,這件事本身就極其困難。不管進展得如何順利,在遠征中一旦失敗,一切都會結束。再聯想到行軍在死雪中,其壯烈程度恐怕難以用詞語來形容。

然而,在許多戰例中,前方要是發生了巨大的鬥爭,那麽後方也會發生這種爭鬥。

傀儡都市菲洛斯肩負著大部分司法和治理的拉爾格·安,一臉嚴肅地緊閉雙唇。好幾次瞪著羊皮紙,但上面刻著的數字永不會改變。

令人生厭,安還是冷靜地放下羊皮紙,故意發出一聲歎息。

使她的表情如雨季般陰沈的主要原因是明顯的。

送往前線的糧食物資明顯不足。聖女她們離開城市菲洛斯才兩個星期。

當然,這不是一件好差事。

要從魔人手中奪取王城並攻陷,需要多長時間完全不清楚。

攻打受挫少則數月,多則半年以上。安在出發前就已經考慮到這一點。因此,不管是半年還是幾個月的物資都已經准備妥當了。

雖說迎接了來自南方國家伊利薩德的使者和客兵,但即便如此也不會這樣。

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答案已經觸動到了安的嘴唇。

「……最高行政長官大人。伽羅亞瑪利亞的統治官怎麽說?」

同樣在看報告書的上了年紀的男人,撩起混在頭發裏的白發說道。男人的理解力很強,即使不說也能猜到是怎麽回事。

「因爲死雪,糧食的確保困難重重。另外,補給線因爲受到魔獸的攻擊而遭受損失,所以搶修很費時間」

非常正當的理由。安模仿誰似的聳了聳肩,開玩笑般說道。然後一邊改變姿勢一邊仰望上天。

在安看來,這是一句空話。伽羅亞瑪利亞的物資儲備量早已掌握,倘若發生需要搶修補給線的襲擊,肯定需要出兵。

可是這樣的報告根本沒有上來。歸根結底就是在胡說八道。

「是元老們的指示吧。說得要多露骨有露骨,不過現在沒有人能阻止他們」

聽到最高行政長官的話,安動了動睫毛回應。他雖然是個耿直的人,卻沒想到會堂堂正正地說出要讓人注意到這是元老舉措的話。

聖女瑪蒂娅和路基斯。現在,主要人物已經上了前線,沒有人能夠阻止以薩萊尼奧爲中心的元老們了。

這次的騷擾也一定是元老們的意圖。他們希望這次遠征以失敗告終。

假如來自物資集散地伽羅亞瑪利亞的補給中斷,那麽從只是中轉站的菲洛斯運往前線的物資自然也就沒有了。

可以說在戰爭中最重要的是後勤。補給一中斷,士兵只能等死。前線的士兵也就不得不撤退。

通常情況下,可以從周邊村落進行以當地采購爲名的補給。

遺憾的是紋章教兵不能這樣做。合作的貴族只是讓紋章教通過領地。萬一強行進行掠奪,他們很可能會與紋章教反目。

而且,紋章教接下來要幹成的是菲洛斯·特雷特的加冕。她的立場極其脆弱。證明其王權的只有少量的文件和貴族們的後盾。

正因爲如此,紋章教才不得不創作故事。被王族貶黜的公主,親自帶兵來拯救被國王抛棄的王都,這是一個誰都會爲之喝彩的美妙故事。

考慮到這一點,就不可能進行掠奪。菲洛斯·特雷特,還有紋章教必須是救世主。

恐怕元老們都不喜歡這樣。甚至可以說是害怕。

因爲他們所希望的並不是紋章教的繁榮。而是抓緊他們手中的權力。對他們來說,紋章教已經是充分成熟的果實,不需要冒著危險去擴大。

不會再無謂地流血了。這是他們思考的根本。

安並不想否定這樣的想法。

雖然也很喜歡掌握紋章教這個組織的缰繩,但安想要擴大的野心卻很薄弱。說到底,她的才華是內向型的。

或許元老們和安之間的分歧只有那麽一點點。

總之,能不能接受異己分子,只有這一點。安接受了,他們不接受。

正因爲如此,安能理解元老們的心情。甚至産生了共鳴。

焦躁是絕對的,生氣是正常的。自己爲了賢明而努力積累起來的東西,卻被不知哪來的人衝垮了。

這樣一來,那個人受到表揚,就會想爬到自己頭上。

這無疑是對迄今爲止一生的否定。就像多年來所走的道路被否定爲錯誤一樣。髒腑被炙烤,心髒被撸串那樣的屈辱感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屈辱理所當然地就變成憎恨。

作爲紋章教理念化身的薩萊尼奧,跟元老們絕不會容得下路基斯。這已經不是性格和投緣的問題,而是根源性的問題。

安很清楚,以元老們爲中心的反路基斯勢力,會在這千載難逢的機遇裏動手。

正因爲聖女瑪蒂娅的管理不到位,看不到路基斯的利刃,他們才會行動。或許他們連肯定路基斯的聖女都覺得討厭。

安把羊皮紙揉成一團,扔到桌子邊上說。此刻,她心中閃過一種確信。

「——避重就輕呐。再露骨一點的話,就會堂堂正正打上背信者的烙印」

餵,最高行政長官大人。安雙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默默地看著男人。男人的視線瞬間從羊皮紙上擡了起來,隨即又恢複了原來的姿勢。似乎不知道安的話是什麽意思。

安和男人知道,彼此都參加了元老們反路基斯的協商。不過現在安的話簡直就是在袒護路基斯。

正因爲如此,談話瞬間停止了。男人仔細推敲了一番之後說道。

「……我不適合煽動別人,不像路基斯大人那樣」

聽了他的話,安覺得他果然很聰明。他有足夠的理解力,能夠領會對方的真意,並且能夠用誠實的語言表達出來。

如果他是親元老的人,對安說話就會用暧昧的語言回答,然後向元老們告發安叛變。就算真的有接近路基斯的地方,如果把安的話懷疑成是爲了引誘叛徒,也只能含糊回答了。

但他沒有那樣做。安搖了搖頭,開口道。

「路基斯大人那樣,與其說是煽動人,不如說是唆使人。我想拜托的是很簡單的事,最高行政長官大人」

這句話讓男人皺起眉頭,但並沒有開口。聽著話,稍微思考了一下,臉上的皺紋加深了。

◇◆◇◆

幾天的時間裏,那封信被順利地送到了住在伽羅亞瑪利亞的薩萊尼奧等人手中。

內容很簡略,不像報告書那樣詳細記載,只是單純地傳達發生的事實。

薩萊尼奧非常冷靜,而其他元老們卻焦躁地聽著他的報告。

——書信中只寫了拉爾格·安背叛了。寄信人是,傀儡都市菲洛斯的最高行政長官。

薩萊尼奧讀到這裏,獨自笑了。長年銘刻在表情上的線條嚴重扭曲。潔白的牙齒清晰可見。

「等你好久了,這個詭計多端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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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5 am

第387話 根基牢固的怪物

拉爾格·安背離反路基斯派系。這使薩萊尼奧周邊的元老及其派系受到不小的動蕩。

她已經得到聖女瑪蒂娅的極大信任,成爲她的左膀右臂,這是公認的事實。從被賦予傀儡都市菲洛斯的統治權這一點也可以窺知一二。

而且安這個存在,雖說是暫時的,但也是可以代替聖女的重要要員。一旦她不在了,就連聖女親自奔赴前線都做不到。

考慮到由聖女親自執行遠征,可以提高士氣,並可以方便在最前線統籌狀況,如果沒有能夠掌控內部政務的人,就不可能完成遠征。聖女相信安能做得到。

正因爲如此,拉爾格·安的話才會比任何人的分量更重,更能打動聖女。如果她把元老們的企圖和言行毫無隱瞞地傳達給聖女的話。聖女就認爲是真的。

那樣一來,就不知道那個聖女會做些什麽。盡管就目前而言,一直在向壓制元老們的動向發展,但也很有可能進行最終的處罰。

不管怎麽說,安的離叛使得紋章教內部的派系對立更加突顯,很容易聯想到極其危險的組織分裂。這樣一來,元老們的權力基礎就會變得脆弱。

因此,信件收到後,元老們的討論就像烈火燎原一樣。他們一邊加深臉上的皺紋,一邊口吐唾沫,喋喋不休。

「出內奸了。既然態勢已經崩潰,退一步也是自然的」

「情況有變,可沒必要找借口。拉爾格·安也是,一樣沒轍」

對立的言論有兩種。難道要繼續進行目前這種消極的妨礙大遠征的工作嗎?還是爲了調整一下態勢,表現出合作姿態呢?這一方針必須盡早做出決定。方針未定的情況下任由時間流逝,很可能會産生更多的背離者。

至少,不想給聖女和安找任何借口。這是大多數元老的想法。

——除了薩萊尼奧這個人。

等大家的意見都提出來了,薩萊尼奧慢慢地動了動幹裂的嘴唇。

「……伽羅亞瑪利亞易守難攻。那個小姑娘也不會考慮起兵鎮壓吧。大張旗鼓地動手,那邊就得被迫承擔損失。這樣一來,最好的辦法莫過于令這邊慌了手腳,好渾水摸魚」

這封信也是她的意圖,薩萊尼奧面帶微笑,淡然地說。這種理性的語氣是他平時的說話方式。

從中多少能看出一些感情,但不像其他元老那樣言辭激烈。這讓周圍的人稍稍平靜下來。

那我們該怎麽辦?薩萊尼奧旁邊的老妪問道。表情上的皺紋深深地印在臉上。薩萊尼奧輕輕點頭說。實際上,就像理所當然一樣。

「彼此都按兵不動的情況下,互相尋找破綻的持久戰就會下那丫頭的肚懷。于是事情就很簡單了——我們先進攻,准備好兵力」

薩萊尼奧久違地語重心長地說。那還是什麽時候的事了。皺起眉頭,露出笑容。甚至顯得悠然自得。

相反,元老們卻因動搖和焦躁而睜大了眼睛。甚至有人露出無法理解薩萊尼奧在說什麽的表情。

所謂進攻,是指什麽?是要率兵攻下傀儡都市菲洛斯嗎?這樣的思考一瞬間爬上腦髓,然後在元老們的心中騷動起來。

「笨蛋,現在在這裏的只有鎮護的士兵,而且現在是死雪,攻城根本不是真正的目的,而且只要聖女搬兵回來不就完蛋了嗎?」

面對表情僵硬的元老,薩萊尼奧說道。眼睛睜得大大的,舌頭快活地蠕動著。

「不是笨蛋,是混蛋。小丫頭也這麽認爲,我方進攻大大的不利,當真幹不出來」

片刻之後,睥睨了一下四周,再次開口。

「所以才要這麽做」

薩萊尼奧說,要在聖女回來之前結束這一切。

鎮護菲洛斯的兵力不到一千,不如伽羅亞瑪利亞的兵力。況且軍糧儲備不多。應該是將其中的大部分投放到前線。這對自己有利。如果是短期戰,取得勝利的可能性確實存在。

相反,不利因素也可以羅列出來。

一旦聖女在事情結束前回來,面對壓倒性的兵力差距,只能投降。如果是這樣,大部分元老將被處以極刑。而且伽羅亞瑪利亞的保護會變得薄弱,肯定會被魔性盯上。而且,即使勝利在握,聖女也會說自己是背信者。

面對如此反駁的元老,薩萊尼奧嘲笑道。

「聖女很聰明。要是失去了小姑娘,再加上都市菲洛斯落在我們手裏,她就不會輕易選擇處以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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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6 am

第388話 雖已敗走,銀貓依舊勇猛

加萊斯特王國王都。或者魔性統治都市阿爾歇。

在紛爭不斷的那片土地上,與魔人相遇的卡利娅·巴德尼克撿回了一條命,正是幸運的眷顧。

魔人的迎擊不過是瞬息的反應。而如今,濃厚流淌在她身上的巨人之血,正維系著她的生命。

否則,光是從四肢溢出來的血就不可能還活著。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話,被樹木貫穿胳膊和腿的那一瞬間,她就會立刻失去意識,落下個身先死了。

因此,她的生存無疑是靠幸運和強健的體魄支撐的。這無疑是值得高興的事。正常情況下是的,沒有人不高興活下來。

但不幸的是,對她來說並非如此。

——甯願永遠沈睡下去。如果是這樣該有多好啊。

下水道中,更大的轟鳴聲從地表響起。卡利娅比任何時候都憔悴,垂下銀發,無力地將四肢撇在地上。不,應該說是用不了力才對。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一度被撕碎的胳膊和腿,哪怕有巨人之血,也不會迅速恢複。相反還殘留著一種麻痹的感覺,這讓自己驚愕不已。

但是,那一點點殘留的感覺,又把卡利娅堅強而又脆弱的精神狠狠地打了一頓。

我吃了敗仗,甚至連自己的任務都沒完成,在心上人面前出醜。

每當想到這些,卡利娅的心中就會泛起一種近乎胃液的苦澀。可還是忍不住。所謂的自我厭惡,無論如何抵抗,都會從自己的內心慢慢侵蝕過來。

啊,太慘了。真想消失不見。那樣的話,無數的煩惱和快要燒焦的屈辱都會煙消雲散吧。卡利娅邊想著這種自暴自棄,邊眼睜睜地看著眼前晃動的背影。

「什麽嘛,別說話。做噩夢了嗎,被嚇壞了吧」

耳邊傳來路基斯的聲音。感覺馱著自己體重的後背,隨著聲音而動。

連指尖都動不了的卡利娅,被路基斯背著,帶到下水道內裏。從恢複意識的時候開始就這樣,大概是他帶著自己逃到下水道的吧。這樣一來,自己連獨自擺脫危險都做不到。反而更加悲慘了。

四肢搖搖晃晃,在空中蕩來蕩去。路基斯的身體也不能說平安無事,唯有自己被這樣馱著。卡利娅把臉貼在眼前的後背上,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想死。實在是太屈辱了,連自己的作用都沒能充分發揮出來,這讓內心疼痛不已。

但看著眼前的背影,那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執著。卡利娅垂下銀色的眼睛,喃喃地說。

「……對不起。我……失敗了。隨你怎麽說……」

完全不知道是對路基斯,還是對自己的自責。不過,對卡利娅來說,想要擠出這句話,確實要比面對魔人時更用力。

如果在這裏歎息著說沒辦法,該怎麽辦呢?如果他對我說的是那種帶著沮喪和輕蔑的話。我該怎麽辦呢?卡利娅條件反射般地問自己。

現在的自己沒了依靠。只是,只能趴在地上悲慘地流眼淚。

路基斯歎了口氣說。卡利娅纖細的肩膀抖了一下,臉色蒼白。

「別幹傻事,卡利娅,你永遠都是完美的。不管是魔人還是大魔,我從沒見過你在他們面前敗下陣來」

卡利娅的臉頰顫抖著。面對路基斯的話,卡利娅把臉埋在眼前的背後,一言不發。唯有咀嚼著胸中的情感。

銀發飄搖著,仿佛在表達她的內心。

卡利娅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類似喜悅是毋庸置疑的。不可思議的是,舌頭上忽然回憶起了蜂蜜酒的味道。

「搞砸的反而是我,被那個王八蛋徹底掀翻了。早知道魔人異常危險,至少應該再去了解一下底細的」

看著這樣說,並加重了語氣的路基斯,卡利娅的銀眼輕輕松弛下來。在回答他話的同時,心裏卻在想著完全不同的事情。盡管知道不合時宜。

這裏除了路基斯和卡利娅沒有其他人。在對話的過程中,當然不會有別人插話進來。這樣的狀況,在最近是相當少見的。

最近他的周圍總是有人。要麽是芙拉朵或艾爾蒂斯,要麽是瑪蒂娅或其他人。

盡管在逃跑的路上很是奇怪,可像現在這樣沈浸在說話的時間真是太少了。卡利娅充滿愛意地開口道。

「那麽,要怎麽和不了解底細的怪物戰鬥呢?怎麽做才能殺掉——殺得掉吧?」

卡利娅像在問一個既定的答案。臉上自然地露出微笑。卡利娅的腦海裏,浮現著兩人旅行時的場景。現在回想起來,那是非常非常幸福的時期。

路基斯的肩膀微微傾斜了一下,說道。

「那當然。殺不了的存在不會有。英雄,魔人,大魔,哪怕是神靈,死的時候都會死的。必定殺得掉」

雖然已經敗走,全身都是破破爛爛的,但路基斯說得是那麽生動。聽著那充滿真實感的聲音,卡利娅感到不可思議,還是點了點頭。

即使那是毫無根據的話。如果是他說的,對卡利娅來說就值得去相信。過分執著地蹭著他的背,睜開銀眼的同時,卡利娅發聲。

「是啊。那麽,就像你說的那樣殺掉。殺給你看」

銀色的視線,越過路基斯的肩膀上穿到下水道的深處。他也看著那個。

卡利娅的四肢仍然發麻,動彈不得。能否使用原典黑绯,還很可疑。

可是,他說殺得了。

既然如此,那就必須讓它成爲事實。吐著熱氣,全身循環巨大者的血液,卡利娅的銀眼閃閃。就在指尖往上翹的瞬間,視線盡頭傳來一個聲音。

「……殺得了殺不了的。最近的人類,動不動就使用危險的詞語,這叫野蠻。不知道嗎?還是知道了才用的呢?那樣的話,就像德裏格曼那家夥,更讓人受不了」

啊,我說出了個最差勁家夥的名字,她如是說道。

雪白的頭發,和當初不同的淺色眼睛。站在那裏的,是那個自稱列伊的少女。她的右臂大出血,卻發出尖銳的聲音說道。

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看得出明顯的疲勞。但聲音依然充滿活力,似乎感覺不到身體的異常。只見雙腳蹒跚。

「你們……是人類,是人類吧。那麽,你們應該知道如何修好人類吧,那就修理好。我必須去搗碎那個妖精大兵」

——與統制者德裏格曼同種。魔人。寶石巴·阿加托斯像命令把東西修好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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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7 am

第389話 不談不幸者

寶石。眼前不斷流血的人,確實聽到了德裏格曼那混蛋這麽稱呼。被稱作這個名字的存在,我只知道一人。不,准確地說應該是一個。

侍奉大魔澤布利利斯的魔人。巴·阿加托斯。

她周圍的寶石是保護她的盾牌,也是巨炮。吐出的熱線讓人感覺像是飛龍的焰息。曾幾何時,她非常喜愛地搗鼓這樣危險的東西。

把五座城市化爲灰燼,然後把一座大城市的生命通通變成寶石的女人。人類的噩夢。

那個就是現在眼前的她嗎?輕輕歎了口氣。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從皮膚上産生實感。眉頭自然地皺了起來。

自稱“列伊”的少女展現出了明顯的異常。不可能有人一邊瘋狂吐出大量血液,一邊還能堂堂正正地說話。與她蒼白的臉和蹒跚的腳相違背的朗朗語調,給人一種很不自然的感覺。

被稱爲魔性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吧。可,就是。

——我過去看到的寶石,和她現在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據我所知,那個叫阿加托斯的魔人,應該有深紅如血的頭發和現在這樣的白色眼睛。而且,其姿態更有女人味。

至少,應該不是列伊這種孩子模樣。那是爲什麽呢?

有一個直覺。但除此之外,在腦海中還注入了幾種可能性,微微閉上了眼睛。然後挑了個詞說。

「……怎麽了,列伊,不是說在驿站等著嗎」

沒有附和,反而裝作困惑的樣子說道。爲了讓對方理解,我什麽都不知道,就有必要說明發生了什麽,現在是什麽狀況。

現在想要的哪怕是一個信息。對方到底是什麽人,發生了什麽,做了什麽。我的直覺是對的嗎?還是發生了大偏離呢?

說不定魔人阿加托斯擁有能夠變身的原典。或許,這只是一種假象。抱著這樣一點點的期待。

「…………啊。是認識的吧,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已經是我的身體了。沒關系,那孩子會在裏面消失的。命運就是如此啊……好好理解,放棄吧……」

聽到的瞬間。眼角痙攣,牙齒自然地發出聲響。

——這個身體是我的。

也不是無知到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我明白了,自己的直覺引導出的推測,就是答案。

怎樣表達感情才好呢?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消化那些話。糟透了。就像抽到了最糟糕的簽運一樣。

那家夥,這個魔人奪走了一個叫列伊的少女的身體。

那家夥說完話後,腳搖搖晃晃地跪坐在下水道上。盡管聲音還是老樣子,但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臉色蒼白,呼吸粗重。眼皮沈重地搖晃著。

大概是看到那樣吧。“路基斯”聽見卡利娅在我肩上輕聲說。也許是終于恢複了原來的氣力,那指尖稍稍抓住了我的手腕。與此同時,銀色的眼睛凶猛地捕捉著魔人。

剛才那種夢幻的氣氛也不討厭。果然,我所認識的她,卡利娅這個英雄不會那樣,也就是裝出來的。否則就沒勁了。

對卡利娅微微點了點頭,朝著靜坐靠在牆上的魔人走去。完全理解卡利娅的意思。

現在,很容易就能把她殺掉。就是這麽回事。

搞不好連要塞都能單騎攻陷的怪物。這種人類天敵,現在卻暴露出如此虛弱的姿態。恐怕不是完全的狀態。

正所謂垂涎的好機會就在這裏。若能在此處殺死一個魔人,就能彌補這一失敗的成果吧。腰間的寶劍仿佛發出有意志的聲音。

一邊把手搭在劍柄上,一邊走近一步。魔人陰郁地擡起頭,看著這邊。

「……我,要睡了。快修好她。那樣就行。不那樣不行。我啊,喜歡美麗的東西。想像寶石那樣,閃閃發亮。爲此,不自由是不行的喲......。所以,快修好她」

大概是在做夢吧。魔人露出沒有焦點的淺色瞳孔,突然說道。

沒有回答,只是盯著她,沒過幾秒鍾,她就閉上了沈重的眼睛。吐出大量血液,臉色蒼白睡著的樣子,簡直就像死人一樣。

寶石,美麗的東西。一定是和這個魔人的原典有關吧。因爲原典是他們存在的證明,是他們從其根源尋求的東西。只要其不腐朽,即使迎來肉體的死亡,也不會成爲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可肉體上的死亡,並不是沒有意義的。要能從這片大地上消失,也就足夠了。

看著那蒼白的睡臉,拔出寶劍。昏暗的下水道中,美麗的紫色畫出了一條線。那閃耀著光澤的樣子,仿佛只有寶劍才有資格在這個場合閃耀。

眼前的魔人完全沒有擡起眼睛的樣子。似乎不知道警戒這一行爲。

恐怕現在只要揮下寶劍,事情就能解決了吧。

「路基斯,你做得對,一點都沒有錯」

卡利娅用微弱的呼吸小聲說道。現在的我無法想象這意味著什麽。

白發少女列伊。她無疑是不幸的。不管到現在爲止走過的是怎樣的生活道路,那身體被魔人抓住的那一刻起,就近乎吞下了最大的不幸。可以說到底了。

她今後一定也會變得不幸。就算幸存下來,被魔人盤踞的身體也無法真正活下去。這樣就會産生更多的不幸。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短痛。

腦海浮現出這想法的瞬間。

一下子,過去的時光浮現在眼前。糟透至極的時候。沒有尊嚴,沒有意志。那些連活都活不下去的日子。當時的事情奇妙地栩栩如生地留在了眼前。

臉上浮現出扭曲的笑容。自嘲吧,那是。變得了不起了?這麽覺得的麽。

擅自斷定別人的幸福和不幸,然後把事情解釋成對自己有利的一方,搬弄是非麽。

——因爲你是必要的犧牲,是爲了別人。盡管會覺得很不幸,但請放棄一切吧。

說到底,我是想一邊找各種理由,一邊這麽說的吧。因爲自我厭惡而想掐住自己的脖子。

說這種話的混賬,無論何時都不會犧牲自己。用冠冕堂皇拉攏,把不幸強加給別人。再給自己找個無可奈何,對全體有利益的理由,那可是混賬們的拿手好戲。

不想自己過獨木橋的混賬,爲了讓別人去過獨木橋而使用的客套話。呃啊,我不正是最討厭那樣嗎?

出于厭惡,咬牙切齒地跪了下來。然後用一只手抱起魔人——不,列伊的腹部。這雙眼角微微發熱。

「不好意思啊,卡利娅。我好像不太適合做正確的事。心思太細膩了,騙你的啦」

對我抱起列伊的事,背對著一言不發的卡利娅說。想來,肯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吧。

卡利娅緊緊抓住我的後背,歎了口氣說。

「在我和你的旅途中,到現在爲止,一切都是正確的嗎?反而有時認爲正確的事情是錯誤的,認爲錯誤的事情是正確的」

那以後還會相信什麽呢?卡利娅微笑著說。銀發歡快地擺動著。今天好像心情很好。如果總是這樣的話,我也就高呼萬萬歲了。

卡利娅貼在我的背上說。感覺語言在背後爬來爬去。

「不管對錯,我都相信你,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責任重大,可以再稍微懷疑一下」

笨蛋,這句話從背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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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7 am

第390話 不幸福亦非不幸

是幸福還是不幸。這些判斷往往取決于個人的思想,不能說有普遍的價值觀。

對他人而言的幸福可能是自己的不幸,自己的不幸也可能是他人的幸福。

因此,指著別人的人生評價幸福或不幸,是對那個人的侮辱。因爲從別人的角度看別人的一生,說到底不過是在掠奪別人的人生。

這個叫列伊的少女迄今爲止的一生,在別人看來是極其不幸的故事,但實際上列伊自己並沒有感到多麽不幸。

在偏僻的農村,列伊出生的家庭連土地和財産的擁有權都沒有。幾乎沒有家具,只能躺在地板上睡覺。

正因爲是這樣的環境,列伊一懂事就出去打下手了。至少,她沒有像村裏其他孩子那樣,在花圃裏吟詩,嬉戲的記憶。

一大早就幫村民照看馬匹,打掃壁爐。太陽一落山,就像被趕出村子一樣,回到郊外的家。如此反複。

生活很不輕松。父親外出打工一直沒有回來,母親經常生病,賺的錢也不多。

當然,列伊並不認爲生活有多好。可對她而言,人生而困苦是常事,所以也沒有感到不幸。

母親反複教導著這樣的列伊。

「你要爲別人而活,抓住別人的手去拯救別人。這樣的話,父親保不准就會來接你的」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母親可能已經走神了。這句話每天晚上都要傾吐出來,不是對列伊說的,而是母親對自己說的安慰話吧。

對于列伊,痛苦是理所當然的,可母親肯定不一樣。或許母親原本就不是那種低劣身份的人。

而母親的話對當時的列伊來說是唯一的教誨。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懷抱著它,信仰著它。

就算自己的白發和紅眼被當成怪東西來侮辱,哪怕只得到與工作相近的工資。相信母親的教誨,理所當然地認爲父親會在某個時候來接自己。

那樣的話,生活會比現在輕松一些吧。也許有一天可以這樣說“幸福”。

列伊十一歲的時候,母親病情惡化死了。母親直到臨終都相信父親,可父親一直沒有露面。因爲沒有錢爲母親舉行葬禮,列伊一個人把她的遺體埋在了房後。

母親死後的第二天,生活也沒有任何變化。因爲沒有人會在意列伊母親的死。

那天晚上,列伊自懂事以來第一次流淚,但她不知道爲什麽。

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同樣的貧苦生活持續著,稍微有所變化是在進入死雪時代之後。列伊的工作從誰都不願意幹的髒活累活,變成了誰都不願意幹的危險工作。

從其他村莊招來商人,或在村外做什麽工作時,都少不了列伊。

理由很簡單,因爲即使列伊死了,也不會有人覺得爲難。在魔性蔓延的死雪中,無所顧忌地外出工作幾乎都與死亡相鄰。

「要是能順利就好了,要是那個惡心的孩子死了也沒關系」

這句話,列伊聽過好幾遍。既沒有反駁,也沒有做出反應。而她也知道村子裏的每個人都討厭自己的頭發和眼睛,把自己當成傻瓜。

即使在那個過程中,她也只是信仰著母親的話。那就是她活著的意義。所以就算知道危險,也不會拒絕工作。工資只能勉強買到一個面包。

于是日複一日地重複著,有一天,那件事理所當然地來了。

就在用凍僵的指尖修補位于村外的水渠時。無論如何,都不是用自己雙手能幹得成的。就在列伊領悟到這一點,打算回村內一次的時候。

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列伊。反射性地擡起頭,鳥型怪物出現在空中。那只猛禽特有的眼睛,正正貫穿著列伊。張開雙翼,蠢動雙腿是它們特有的狩獵姿勢。

一瞬間,列伊恍然大悟。那個要吃我。自己是絕對逃不掉的。因此,列伊輕輕地閉上了被說惡心的紅眼。

——至少在臨終的時候,我想像睡著一樣死去。這是她唯一的願望。

痛嗎?會痛苦嗎?多久就會死呢?要不然,真希望能在一瞬間殺死我。在臨死前,列伊一邊感受著永恒的瞬間,一邊祈禱著。

雖然沒有什麽好事,但只要這痛苦還在繼續。還是死了比較好。

這麽想的同時

暖暖的東西落在臉頰上。那是什麽,起初列伊不知道。後來才發覺,那是鳥型怪物全身爆炸的肉片。

「從很久以前就在想——丫頭你,不就是個傻瓜麽。丫頭你的願望居然是這樣。真是莫名其妙。不嬌豔綻放,沒有閃耀的人生,那是爲了什麽」

列伊花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聲音。

但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明明以爲自己會死,怪物卻突然在眼前爆炸,而且還從自己的身體裏冒出不認識的語言,這樣的話,動搖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那個浮現出來的聲音,借著列伊的嘴理所當然地說。話語間充滿了可以看作傲慢的自信和尊嚴。

「奇迹和命運全部的全部都爲我所有。光芒就是我的原典。我不知道丫頭你爲什麽會想些傻事。但既然巴·阿加托斯接受了身體,就保證得到無比的個性。丫頭你和你母親一樣,都在爲某人而生,無聊透啦」

刹那間,列伊看到眼前有一個紅頭發,白眼睛的人。美麗的頭發,充滿自信的眼睛。端莊誘人的長相。然而,是一個充滿天真惡意的人——她稱自己叫做寶石。

不知怎麽的,列伊對那副樣子竟然産生了親切感,于是開口道。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提出反駁吧。雖然言辭拙劣,但列伊確實說了。

「爲別人而活,幫助別人,絕對不是無聊的事」

這是她的信仰,是絕不能放手的東西。不是軟弱,而是非常強烈的話語。

那定是她們一切的開端。

◇◆◇◆

睜開眼,看見了天花板。清醒的視野暫時晃了一下,列伊終于意識到自己被一件柔軟的東西包裹著。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這就是所謂的床。

畢竟在別人家裏見過床,但被它包裹還是第一次。床不同于稻草和地板,竟然如此柔軟,列伊甚至感到驚愕。

感覺不太舒服,想要起身的瞬間,上半身再次倒在床上。右臂沈重得像鐵一樣。

「——醒了嗎?怎麽樣?能說出名字嗎?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說出令人不安的名字」

枕邊,離這兒有點遠。有人坐在門前的椅子上。列伊把紅彤彤的眼睛和小臉轉過來,視線轉向聲音。

黑色的眼睛,同色的頭發。幫助自己的女人,確實說過是叫芙拉朵吧。

發色和自己一樣罕見,讓人聯想到午夜的黑色,嬌豔美麗,列伊想著。眨了幾下眼睛,回答了問題。

「……列伊,就列伊」

列伊覺到自己走音了。不管怎麽說,除了母親,沒怎麽交談過。聲音裏總是帶著怯懦和缺乏自信。

芙拉朵聽到列伊的聲音,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然後說了句話。

那聲調,恐怕是列伊迄今爲止從未聽到過的溫柔的聲音。柔和而包容對方的聲音。村子裏的人自不必說,就連經常生病的母親,也從未從她那裏聽過這樣的聲音。

但正因爲如此,其內容的異質性才格外突兀。

——你的事我大致知道了。現在,想活?還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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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39 am

第391話 超合不來

想活,還是想死?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的黑眼睛緩緩地強硬起來,對著正面的少女說道。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詞語,不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話。

但她明知有失禮貌,卻硬要說出這樣的話,可以說是出于無可置疑的善意。

畢竟,從列伊的成長到現在,芙拉朵都聽說過了。不是別人,正是熟睡中的她的口中。

芙拉朵的思維誘導魔術,即使是平時很正常的人也能感受到其意識。正因爲如此,人進入深度睡眠的潛意識裏,引出幾句話來,算是簡單的一類。

話雖如此,也不能把一切都引出來。只不過還是很有用的。

正因爲知道,芙拉朵才坦率地問列伊。

「現在,我可以做到讓你像睡著一樣死去。就像被金絲包裹著一樣睡去……如果你變成了魔人,也許我不得不砍下你的頭」

芙拉朵認爲,在現在這個場合含糊其辭是卑鄙的。該傳達的,必須全部說出來。

而且實際上她比想象中聰明。並不是說有學問。而是理解事物的能力比一般人強。看來她也十分了解魔人或異質的存在居住在自己體內的事實。那麽,也應該明白自己所傳達的意思吧。

怎麽辦?這麽問的同時,發現心髒周圍有一種痙攣般的疼痛。宛如堅硬的錐子在芙拉朵的胃裏戳。

芙拉朵想,恐怕路基斯帶著列伊回來是想救她吧。知道了少女和魔人同體的事,感到無限的激憤和憐憫。那件事一目了然。正因爲如此,才拜托自己去治療她的。

但是。不行。

受傷的右臂本身沒有問題。可以說是魔人特有的適應能力,魔術以驚人的速度滲透進去。沒有多少人能擁有那樣的適魔能力。

然而,從傷口接觸到列伊靈魂的一端,芙拉朵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狀態。被稱爲寶石的魔人和列伊的靈魂。那已經無可替代地纏繞在一起了。

就譬如,在淡水中混入泥漿,是否可以完全恢複爲淡水呢?

或許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就可以做到。不過,列伊的靈魂早已被魔人侵蝕到了每一個角落。

她已經沒有時間回到過去了。

那麽,讓她活在作惡中,以至于最後痛苦不堪,這算是一種救贖嗎?讓她睡個安穩覺,不也是一種拯救嗎?

芙拉朵拼命抑制自己的牙齒發出咯吱聲。我正要做一件最差勁的事。

如果列伊只是一個魔人,對他只是一種威脅。自然沒有這樣的想法。

啊,如果有神靈存在的話,爲什麽會制造出“不幸”這種東西呢?不會是爲了讓所有人追隨神靈,才制造出人的不幸的吧。

這個孩子經曆了難以忍受的苦難,不想著自己,只想爲別人而活。結果最後的結局竟是如此,這種結局算什麽玩笑。

爲了不讓滲出來的苦澀出現在表情上,芙拉朵看著列伊。紅彤彤的眼睛注視著這邊。

「……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對于少女的疑問,芙拉朵點了點頭。感到喉嚨裏有討厭的東西在蠕動。少女只問了一句,那些人得救了嗎?這樣的問題。

「是那些被抓起來的人?嗯,不能說全部都是。不過,也有人得救了」

至少那是托你的福吧。芙拉朵毫不避諱地告訴她。這是明確的事實。如果那時列伊不出手相助,被抓起來的人大部分可能會被剁碎成肉泥。就算多少救到一點,而死亡只會更多。

列伊聽到芙拉朵的話,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盡管說不上無憂無慮,但總算是露出了孩子的表情。在她的帶動下,芙拉朵也微微揚起嘴角。

列伊像是回應似的說道。

「那……已經無所謂了。只要能幫助到那些人,我痛苦的人生就有意義了」

瞬間。芙拉朵那根繃緊的弦,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聽列伊這麽一說,芙拉朵才知道,其實自己一直期待著她說不想死。

不可能說想死。所以想告訴自己,我不能殺了她。

結果,胸中纏繞的是無盡的自我厭惡。讓這樣的孩子自己做好死亡的覺悟,並給予肯定。芙拉朵真想當場掐斷自己醜陋的脖子。

是啊,不是嗎?對方盡管被魔人摟著,但還是個年幼的孩子。不可能有在非法命運的箭雨面前默默忍耐的決心,也不可能有拿起劍去面對如暴風雨般襲來苦難的波濤意志。

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是值得尊敬的。會像黃金一樣閃耀吧。但做不到的人該怎麽辦呢?啊,我以前不是也有過同樣的想法嗎?

這個叫列伊的孩子只不過是活過來的。僅僅是,拼了命地。

不知不覺間,芙拉朵眯起黑黑的眼睛,頓足轉向列伊。接著一步一步地靠近。到了只要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

感覺到列伊輕輕擡起了肩膀。纖細的脖子在顫抖。話雖如此,卻能看出她對死亡的恐懼。

然而她並沒有逃跑。輕輕從床上坐起來,眼睛也沒有移開。

芙拉朵舒緩地將手指靠近列伊。然後雙手抱緊顫抖著的肩膀。視野的盡頭有一道風景在晃動,但也毫不在意了。

「……對不起,真的。我說錯話了。那是幸福嗎?像你這樣一個孩子都得不到幸福,這種沒出息的神靈,怎麽可能會在死後的世界裏照顧好你呢」

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很清楚,拼命用粗繩捆綁起來的感情已經無法再抑制住了。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是個既重視理智,又不合理做事的人。

眼前的無疑是魔人之卵。也許現在就會裂變成人類物種之敵的轟鳴。考慮合理的話,就應該選擇用這個列伊少女的命來換得更多人得救的選項。

可芙拉朵做不到。對方是長得像小孩子的魔人則另當別論,而將無辜的孩子獻給無情大海,她不是那種人。

「只要活著……只要活著,總有一天,會有那樣的一天的。死了又能做什麽呢?所以一一所以,放下你的手吧,艾爾蒂斯」

抱著還在顫抖甚至要嗚咽的小肩膀,芙拉朵用刺痛的聲音說道。黑眼睛勾勒出臥室的風景。

同時,風景在晃動。精靈術剝去了它的外衣,一邊坍塌一邊讓碧綠的身姿滴落下來。作爲精靈女王的艾爾蒂斯從什麽都沒有的地方走出來說道。碧眼微微歪斜。

「芙拉朵,你犯了一個錯誤。你會爲了這種同情而死的。你們人類的那種多情善感,真是討厭死了」

「你也會對自己的孩子說出同樣的話嗎?如果自己的孩子被魔人附身,那就夠不幸的了。能犧牲別人的,只有從來沒有犧牲過的人,艾爾蒂斯」

黑與碧。兩者的咬合,頓時使空間失去了生機。一方是戰場魔術的鑄造者,一方是大咒術的天才。

如今被稱爲英雄的她們毫不遜色。每當兩方視線交纏在一起,就會有什麽在嗚咽。

魔力撫摸著芙拉朵的指尖,自然守護傾注在艾爾蒂斯的肌膚上。空氣被這兩股洪流裹挾得沈悶不堪。

瞬間。

「——驚呆了。人類和精靈,都變得不太平啦。被稱爲蠻族的我不就更不是和平主義者了嗎?在我睡覺的時候,就不能稍微安靜一點嗎?」

既不是芙拉朵,也不是艾爾蒂斯,更不是列伊。這樣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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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40 am

第392話 難忘之事

「晃晃腳,把闖入王都的臭蟲引出來。步驟就這樣」

理查德老爺子的手指,在簡易制作的王都內地圖上比劃著。不過是一棟大樓和一條街道。但總比沒有強。

王都內的後巷,那座驿站。老爺子在房間裏盡量壓低聲音說。大概是只讓一點火光透進來的緣故吧,黑暗中浮現出一副凶相。夜色撫平了老爺子的皺紋。

周圍的加萊斯特士兵們都帶著緊張的表情聽著。似乎都明白,這是最後一次活著見面的機會了。

老爺子制定的劇本情節很明快。日出的同時,包圍王都周邊的加萊斯特軍,紋章教軍開始佯攻。同一時段,王都各地開始放火。

「派兵,觀察它們的實際情況。哎呦餵,特麽不是軍,是一夥。那一夥的頭兒挂了,自然就會崩潰。一旦崩潰,那一夥也無法再戰了」

所以,在魔性兵被派去處理騷動的那一時段。期間,內部的我們就做了那夥混蛋的頭兒——總之是魔人啦。這樣一來,其後的魔性軍也就潰散定了。

大致是這樣的情節。

進攻手兩個。加萊斯特兵團,和紋章教及加薩利亞兵團。其中的某一方,或者是雙方都要闖入那家夥坐鎮的王宮,砍下他的頭。

不由自主地對著講述這一過程的老爺子說。牙齒輕輕摩擦。

「……簡單明了就好。能做的事情都是在積累的基礎上做的。細節地方可以自由發揮是吧,老爺子」

話音剛落,發現其他官兵的視線都在盯著我。從剛才開始,每次說話都是這個樣子,心裏莫名地不安。

卡利娅不得不去休息,芙拉朵和艾爾蒂斯也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也沒辦法。不管怎麽說,我一個人待在加萊斯特軍裏,心裏很不舒服。

畢竟,雖然是一時的聯手,但無法掩飾敵意,很自然。

保不准其中有些人的戰友在沙尼奧會戰中被我殺死了。那時的軍隊說是大聖堂出的兵,可大部分都是加萊斯特的士兵。

他們和我們已經是不同的人了。思想不同,出身不同,理想不同,想法不同。

相同的是要擁戴。並跪拜在那頂王冠之下吧。

但絕對是格格不入。這樣的差異,在戰場這種最惡劣的情況下很容易萌芽。于是一切都會如此毀掉。

目的相同,所以不可能友好地聯手。

老爺子在昏暗中睜大眼睛,開口道。雪白的牙齒清晰可見。

「是的。這可是一場戰役。別那麽多顧忌,該毀就得毀,那混蛋必定會出現的。那之後就視實際情況,自己去擊潰那夥混蛋就行」

聳聳肩,點了點頭。不知不覺間,把口嚼煙轉到牙齒上。

老爺子就這樣。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其他可以采取的措施了吧。即使有,時間也不夠。能積累多少就積累多少。這是限度。

接下來,只祈禱腳腕不要被不合理的泥潭纏住了。

一名加萊斯特士兵一邊看著地圖,一邊征得理查德的同意,大聲說道。像個部隊長格調的男人。

「大隊長,據我所知,火勢蔓延的範圍……包括王宮在內」

發現男人說不下去了。從加萊斯特將士們將全部的視線都集中在老爺子身上來看,似乎每個人都很在意,卻沒有說出口。

老爺子理所當然地回答。下巴處的胡須晃動著。

「別放在心上。魔性堆裏也有會噴火的家夥,是它們在爭亂中不小心點起來的」

恐怕這並不是男人想要的答案。老爺子明顯也知道,但還是這麽回答。

一一火燒王宮是好事嗎?男人想問的恐怕就是這個吧。

用數不清的歲月,金幣以及技術文化精心編織而成的建築物。被之前建築王稱之爲傑作的,現在的王宮。

真的要把它燒掉嗎?男人的疑問和猶豫的原因很明確。看到將士們不理解的樣子,老爺子瞟了我一眼,緩緩說道。

「餵,部隊長,你沙尼奧那時在嗎」

反射性,臉抽了一下。

這個老東西,怎麽偏偏選擇這個話題呢?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圍官兵的視線開始轉向這裏。畢竟,即使在這黑暗中,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是。那個男人回答道。算了吧,這樣會讓人更不自在的。

老爺子不顧我的想法,把手撐在桌子上,狠狠地注視著我。簡直就像要把前方的東西瞪死一樣。近乎魔鬼的面孔。

動了動胡須,老爺子說了句話。

「你特麽——不知道爲什麽我們會失敗嗎」

仿佛瞬間凍結了脊梁骨的聲音。老爺子毫不掩飾從全身散發出壓迫感,語氣堅定地說。不對,他是故意這麽做的吧。

老爺子一字一句咬文嚼字地說道。

例如,如果加萊斯特和大聖堂把當時能夠出動的全部兵力都派到沙尼奧會戰,會怎麽樣呢?如果奔赴的是大兵力,選擇從根本上摧毀紋章教的方案會怎麽樣呢?

無須思考。毫無疑問,紋章教會被壓垮。當時的一萬無疑是紋章教的全部兵力了,甚至會兵不血刃吧。

而且,如果在那次會戰中敗北的話,紋章教應該就結束了。軍隊潰亂,紋章教失去向心力和控制。再也不能作爲組織重建了。一定是墜落深淵。

老爺子說完之後,繼續說道。

「到頭來還是小看了你啊!加萊斯特是,大聖堂是,我也是。所以失敗了。所以死翹翹了。我要負起我的責任,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時的難堪,你們也不要忘記」

老爺子用重重的語調說道,又指著桌上的地圖。飽經風霜的手指,叩響指向王宮的位置。

「——衝進王宮的時候放一把火。只要稍微有點空余就夠了。聽好了,只要你們稍微猶豫一下,旁邊的同伴就會爲此而喪命」

本來,這種事他們也一定明白。但是,狀況和場合才是問題所在。

這裏是王都,甚至是許多人的故鄉。要是把這一切踐踏得體無完膚,又有什麽理由不感到困惑呢。

至少比在後巷出生長大的我要顧忌得多。畢竟他們直到前幾天都是保護這裏的人。

問老爺子的男人瞪大眼睛,咬著牙點了點頭。看不出其中有什麽感情。

老爺子說話的時候,我一句話也沒插進去。因爲覺得自己既沒有義務也沒有權利這樣做。

在那之後,稍微添加一些細節。盡管如此,也不過是誰走哪條路之類的問題。

話快結束的時候,老爺子突然把視線轉向這邊說道。

「那麽,統制者德裏格曼怎麽樣?看到勝機嗎,路基斯?不,有多大」

從嘴裏取出濕漉漉的嚼煙,嘴巴翕動。

不知道該怎麽說。想想看,用什麽詞來形容這一切最合適,同時又能傳達給這裏的人。

至少有一點是必須要傳達的。

「就像神話裏的傳說一樣啊,老爺子。死都死不了。不管砍也好,燒也好,殺也殺不掉,還能複活。可以說魔人應該是這樣的吧」

必須傳達的東西。這既不是正確的情報,也不是武威。而是那種壓倒性的威脅。

那時感到的瘋狂天威。光靠視線壓力就能殺人的存在方式。如果不告訴他們,當德裏格曼那家夥逼近眼前時,士兵們一定會嚇得雙腿發抖。

就像蛇用它的視線殺死青蛙一樣,還沒動就被殺死了。

「而且就像副官大人說的那樣,在近處也能自由地扭曲大地。那是精靈或妖精使用的祝福」

恐怕德裏格曼原本就是妖精或類似于精靈的存在吧。

不知道他是被大魔灌注血液而成爲魔人的,還是天賦契合。只是那家夥使用的祝福,和艾爾蒂斯所使用的是同一種。毫無疑問,源頭就在那裏。

「操他媽的。任意妄爲了,當這裏是它們的遊樂場嗎——勝機呢」

老爺子的眼睛盯著我。嘴巴生硬,繼續說道。

「不是那種讓人無法接近的怪物,他也一定會死。沒有不會死的家夥」

並不是說什麽都做不了。順利的話就會瞅准時機。而且他曾經死過一次。那樣的話一定能殺得了。

不過可能的話,我想要更多的信息。畢竟連那家夥的原典都還不明了。

首先是那種不死性。只要腳踏大地,就不會死,這一點毫無疑問。不僅如此,他在第一次毀掉牆壁的時候,還有給大地賜予祝福的時候,像要抓住某些非常遙遠的東西似的。

那是什麽?相當有心計啊。那樣的話,時機就毫無意義了。怎麽做到的呢,還真願一一請教一下。

老爺子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誰都不說話,就在這短暫的空擋裏。一句相當稚嫩的話語突然傳來。

「真是一場絕妙的談話。研究那個舔食腐肉妖精大兵的刺殺方案嗎?野蠻就是好。只不過我也在數百年間想了無數遍。原本就跟那小子合不來。性格不合,還是理想相左呢。算了,道不同不相爲謀」

眼角邊,映出淺色的眼睛和白色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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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41 am

第393話 寶石鳴響

白發少女列伊。那個可惡的魔人阿加托斯借著這個身姿,發出腳步聲走進房間。每一個發音,聽起來都和人類發出來的聲音很不一樣。

從她背後的芙拉朵,以及艾爾蒂斯那帶著苦澀的表情來看,阿加托斯是自願來到這裏的吧。

這可不妙啊。耳朵裏邊被冰冷的什麽撫摸著。心髒猛地咯噔了一下。

把魔人之卵帶進來的事並沒有告訴老爺子,也沒有告訴那些士兵。至少,不想讓任何人牽扯進來。

萬一告狀,她的頭就會當場被擰下來。

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再多睡一會兒,讓列伊醒過來啊。如果在這裏暴露她的真面目,一切都有可能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該怎麽辦?沒辦法防止了,那揪起耳朵般的聲音談吐道。

「怎麽?一副小貓頂風拍臉的樣子。被殺得這麽狼狽啊。是想徹底戰勝,那個統制者大人吧」

衆多將士。加上理查德老爺子的目光下,少女毫不畏懼的樣子讓周圍的人都有些敗興。這孩子到底是誰?無言間,用各種各樣的語言雄辯地訴說著那個困惑。

芙拉朵率先微微動了一下伸出的嘴唇。盡管是硬編出來的,但聲音卻異常流暢。

「協助者……說起來,挺擺譜的。也就是個線人。覺得有必要,所以才帶過來的」

一瞬間,發現那雙黑眼睛向這邊使了個眼色。黑暗中隱約可見一絲焦躁。

僅憑這一點,我就大致清楚想說的話了。

一向以冷靜爲佳的芙拉朵,竟然如此焦躁不安。一定是發生了一件非常不想說的麻煩事。恐怕帶過來的也只是個幌子吧。

總之不知道爲什麽,阿加托斯想要幫助人類。盡管知道她與統制者德裏格曼對立。即便如此,也沒有想象過會成爲幫助人類的一方。

說起來,所謂的魔性魔人,是不會選擇人類作爲談判一方的。更何況是奔放殘暴的寶石,那就更加糟糕了。

心境的變化那可是人類的天性。魔性一類的,通常不會變心。即使有,也是極其罕見的。這是因爲魔性是片面性的生物,而人類,說起來應該是多面性的生物吧。

魔性中純然的存在,說的就是魔人,而這又爲什麽會突然改變心境呢?手掌微微帶著潮氣。如果只是一時興起就好了。

就在開口,想要繼續說下去的瞬間。老爺子用手指捋著下巴上的胡子說道。

不祥的預感在喉嚨周圍蔓延。

「——似曾相識啊。那位妹妹醬,混了什麽吧。路基斯,帶什麽來了?」

那雙毫不掩飾歲月痕迹的眼睛,仍然以堅強的意志貫穿著我的眼球。

該死。哦,該死。當然,我並沒有想過能對這個老爺子隱瞞一切。至少希望客氣點吧。

起碼也要看看這邊的努力吧。發發慈悲,對老爺子說這些就是個笨家夥。當然,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在周圍弓箭般的視線下,聳聳肩說道。走近阿加托斯一步。

「她一半是人,另一半是像魔性一樣的東西。而且好像很了解魔人的事情。常言道鍛造就交給鐵匠鋪好了。要打聽那些家夥的事,就應該向更接近它們的人請教」

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一旦在這裏表現出莫名其妙的動搖,肯定會更受懷疑。

既然如此,就算是信口開河,也應該堂堂正正地說出來。至少能騙過自己。不這樣的話,騙不了人的。

老爺子眼神生硬地晃了晃,開口道。

「一半是魔性,路基斯。你特麽知道在說什麽嗎?」

「一半是跟我們沒什麽兩樣的人類孩子,老爺子」

一邊張嘴,一邊對視。老爺子的皺紋加深了,視線在阿加托斯身上掃來掃去,下巴上的胡須也晃來晃去的。

知道會有抗拒。從魔性那裏打聽出消息,諸將,不,一般的人不可能這麽輕易就首肯的。

困惑和懷疑的神色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強烈。雖然沒有奇怪的動搖是得救了,但表情不能說太高興。

看到這一幕,白發搖晃,冷笑著說。

「什麽呀,人類真是遲鈍。明明背負著一點點的知性,卻跟沒有似的。說要授予智慧,感激接受就好了。超討厭,對吧。※那就爬樹找蘋果咬就是了」【※注釋:暗喻做回猴子好了】

這寶石真是個很會挑動人類神經的天才。真的別這樣好不。

過去很少有機會聽到她說話,只知道是旁若無人,傲慢的化身。沒想到竟然會是個喜好盡情唠唠叨叨的家夥。我心中那個擁有憂郁美麗的女性畫面,靜靜地剝落了。

「……從你的話裏,我怎麽也感覺不到你的才智和品性。好吧,秉持能用的東西就用的原則。洗耳恭聽。就當酒館裏占蔔師說的話」

聽老爺子這麽一說,對嘛,這樣才對。阿加托斯滿意地點點頭說。她似乎是一個不在意細節的人。不,還是說,人類的話語從來沒有打動過她的心。

加萊斯特的將士們仍在疑惑地注視著其樣子,不過老爺子還是點頭表示同意。這樣的話,他們就不會硬是去阻撓了。

一瞬間,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一旁的碧眼注視著我,似乎有什麽意圖。

阿加托斯的嘴唇不停地翕動。

「好吧。告訴你們。那家夥啊,走到哪裏都是一副統制者的模樣。被稱呼爲魔人的存在,知道爲何會擁有別名嗎?爲的是剪除別的機能。魔人與其說啊。是成爲他的替代,不如說是被世界奪走爪子的家夥」

所以那家夥總是被束縛在統制者的角色裏。率領魔性們的時候是至強的樣子。什麽都沒帶的時候比任何魔人都脆弱。要殺就在那裏吧。

阿加托斯若無其事地說。這一點,即使在過去,想必也沒有人知道吧。充滿實感的話語,有著奇妙的真實感和分量。簡直不像是發自一個少女之口。

之後又說了幾句話,阿加托斯就收住了話頭。

「——嘛,就是這麽回事,最後是被那個女人射下來的吧。真是個,蠢家夥」

最後說出的這句話,不知是哀愁還是傷感。內心充滿了不像是魔人的情感。不,只是這麽想,其實可能什麽都沒有。

話音剛落,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暫時沒有開口。似乎在拼命咀嚼著從耳朵裏傳過來的話。

只有艾爾蒂斯跳起長長的耳朵,對阿加托斯充滿敵意地說。

「統制者德裏格曼不是你的同夥嗎?爲什麽這麽容易就能對他的首級明碼標價呢?」

似乎是純粹的疑問脫口而出。也許其他人也感覺到了,視線突然投向阿加托斯的全身。

阿加托斯瞬間露出不知道對方在問什麽的表情,回道。

「同胞啊,當然是啊。可是敵方什麽的友方什麽的,這種想法很沒品味耶。是人類和精靈特有的麽。我爲我的目標而活,他也是。人類和精靈,相同種族同事之間不也會爭吵麽」

阿加托斯的回答既不是挖苦也不是嘲弄,而是被問了一個真正不明白的問題。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那家夥是想把這個孩子——我殺了。對于殺意的回應,只有同等的殺意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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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6:43 am

第394話 主從的面貌

魔性統治都市阿爾歇。宮殿。

在原本應有主人消失的王宮寶座上,統制者德裏格曼靜靜地凝視著半邊戒指。身體依舊坐在椅子上,指尖感受著至寶的熱度。

從前精靈神澤布利利斯所賜的魔具。可以說是神意本身的神話體現。

這枚戒指包含了統管人類和亞種的奇迹,由始至終不斷閃耀著永恒的光輝。只是,除了失去的半邊。

德裏格曼睜大了眼睛,眼睛裏充滿了怒火中燒和純粹的驚歎。明明就在眼前,卻對這枚戒指被分開這件事毫無實感。

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在眼前的時候。誰都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該驚訝還是該困惑?德裏格曼的心境非常的奇妙。

不過,還好。這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狀態。

不管怎麽說,戒指的半邊身子正不停地靠近自己,德裏格曼感到就要能一手抓過來了。

戒指上挂著詛咒。過去在被阿爾蒂娅奪取的時候,伴隨著肉體的死亡纏繞上了咒術。

這枚戒指注定會回到自己身邊。無論發生什麽,命運一旦注定就是無法改變的。

德裏格曼一臉嚴肅地把戒指收了起來。這時,擁有馬半身的魔獸威爾格敲著馬蹄聲開口了。它似乎一直在等待主人恢複平靜。

「日出的同時,城外的人類開始了小規模的攻勢。派兵過去,做好應戰的准備。應對完全有把握嗎?」

威爾格嘶鳴般的聲音,應了“嗯”的一聲,斟酌一下之後德裏格曼繼續說道。至少在威爾格看來,他並沒有感到危機,而是感慨萬千地說。

「人類變得強大了,值得驚愕」

對于這句話,說實話威爾格不知該如何回答。是該回答“是啊”呢,還是應該說“不費吹灰之力即可破敵”呢。

看到罕見保持著野獸表情的威爾格,德裏格曼露出苦笑,連聲說“對不起,讓你爲難了”,然後繼續說。

「真正變得強韌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過去的時候,根本無法想象會出現統帥軍隊對抗魔性的人」

曾經是魔性自由踏足大地的時代。那個時候,別說領導軍隊,就連能夠獨立思考的人都沒有。

他們是魔性的家畜,寵物,有時是食物。所有人都接受了這一點。大部分人應該都沒有想過去反抗魔性。

被剝奪,被虐待是理所當然的事,魔性一方也理解這樣做是正常行爲。

在這樣一個和平,人人都幸福的時代,只有一個人拿起武器,吟誦魔術,對魔性說“不”。就像受到神意的指引一樣,讓所有的魔性跪倒,展現出創造人類神話的那個女人。

——人類英雄阿爾蒂娅。

德裏格曼在心中默念著這個令人討厭的女人名字,緊鎖眉頭。然後像把從那裏産生的感情都吐出來似的歎了口氣。

心事太多了,眼前的事不能放任不管。要想掐住阿爾蒂娅的脖子,就必須排除一切困難,將人類物種打倒。這只是漫漫征途的序曲。

「我知道他們的心思。在外面鬧事的人多半是佯攻,一定會有別動隊出動。是說要破壞城市,動搖這邊吧」

聽了德裏格曼的話,威爾格微微點了點頭。雖然它無法判斷這是否正確,但對德裏格曼的信賴程度足以讓它坦然接受。

「一個一個地擊潰。別動隊由你帶兵對付,威爾格。其所作的無非是在找碴,控制在不會給大夥造成混亂的程度」

一邊撓著馬蹄,一邊回答主人的話,威爾格也跟著開口。

「明白了。那麽,統制者大人,我們會准備好軍隊。有別動隊的話,他們想要下手的就只有你了」

佯攻和別動隊。這些都准備好了,那麽威爾格也能推測出人類會想什麽,要幹什麽。或者說,在這位主人手下做事期間,竟奇妙得取回了智慧。

總之,人類都在想辦法解決這邊的首領魔人。

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可是,萬一人類都在蠢蠢欲動地謀劃,說不定會傷到魔人。況且,還有一個吐血並強行逃跑掉的魔人。

既然如此,至少應該走出這過于顯眼的王宮吧。

盡管構造比其他建築物更容易保護,不過既然有很多士兵會出動,繼續留在這裏的意義就不大了。

面對動著蹄子說著話的威爾格,德裏格曼用堅定的聲音說道。

「——不,我會在這裏迎擊別動隊的一部分。威爾格,不允許你管那些去王宮的人,你只要控制住那些想要作惡破壞城市的人」

聽這麽一說,威爾格第一次沒有對德裏格曼的話點頭。因爲它完全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但德裏格曼的話卻有不容分說的魄力。一副凜然的樣子,表情嚴肅地盯著威爾格。其裏當然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爲什麽?敵人明顯是衝這裏的核心魔人來的。

這樣的話,這邊就應該派兵把通往此處的道路封鎖開來,或者圍成一團,不讓他們得逞就行。隨著時間的流逝,于我方會更有利。

硬生生地主動跳入對方的手掌,迎擊是毫無意義的。這樣只會讓對方得寸進尺。威爾格拼命壓抑住快要從舌頭上泄露出來的話,小聲地問理由。

德裏格曼微微撇了撇嘴,說,這是你第一次問我爲什麽。

「……這裏的寶座是爲精靈神澤布利利斯准備的,爲了讓那一位恢複神智,就不能任其被奪」

說著說著,德裏格曼的聲音裏沒了熱情。在威爾格聽來,這似乎是爲了現在這個時候而編造出來的理由。

不管怎麽說,德裏格曼在這裏確實預備了一套魔法機制,而這也不是人類能夠輕易破壞的東西。就算一時踏進,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一定程度上是擔憂這些人會不會破壞王宮吧。

所以,威爾格想,接下來要說的恐怕才是真正的關鍵。

「而且,寶石。她這個女人一旦決定下來的事,就會像給自己套上詛咒一樣不屈不撓。就這樣一度成長起來的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無法令其改變。寶石即是如此。因此,只要敵對過一次,結果就只剩你死我活了」

——而且寶石巴·阿加托斯是對多數,對軍的名手。擅長絞殺龐大的數量。士兵們分分鍾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德裏格曼說著,拿起手邊的杯子,抹在嘴唇上。說到這裏,威爾格終于明白主人想說什麽了。

一瞬間,威爾格反射性地張開口。魔獸的咆哮捋動著王宮。

「統制者大人。不,我和士兵們並不害怕喪命。如果那是有意義的死就更不用說了!誰會有一張膽怯蒼白的臉啊!」

威爾格像是在強調所謂魔獸,不,魔性都是如此。發覺自己的眼睛拉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厲害。不能直接違抗主人的話,但有話就必須說出來。

德裏格曼的表情沒有改變,但是聲音卻微微地改變了。

「謝謝。你的話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榮譽。但是,威爾格,我對你的命令不會改變」

那聲音仿佛要把對方的話攪碎一樣。不容反駁的威嚴,從他的眼角隱約流露出來。

「不管走到哪裏,我都只能是一個統制者。既然如此,我就有義務正確地管理你們。就算寶石來了,我也不會死。可你們是會死的。即使你們允許,我也絕不允許」

我不會再說第二遍。你去完成你的使命,德裏格曼說。威爾格用蹄子在地板上敲了三下。什麽也沒說。垂下頭,聽從統制者的話。

只在無言中交換了,主從之緣。德裏格曼再次把嘴唇貼在杯子上,眯起了眼睛。

然後,感到戒指的另一邊離王宮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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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7:57 am

第395話 不變不朽的寶石

朝陽裹著茜紅色的外衣,踏著露水越過東邊的山脊。

王都的黑煙化作歡呼的聲音開始升起,在死雪未盡的城外,士兵們在爭奪英勇的死亡。

在晨光的映照下,寶石巴·阿加托斯在天空中將這吵吵嚷嚷的景象盡收眼底。

她和寶石一起在空中飛舞,將撲過來的擁有羽毛的魔獸們射了下來。無論魔獸們的強韌爪子和獠牙如何想觸碰到阿加托斯的身體,它們都敵不過一切的傷口。

每當阿加托斯揮出手指,寶石吐出的熱線就會吞掉魔獸的肉。

明明知道這樣對自己沒有意義。阿加托斯的內心甚至浮現出一種難以忍受的想法,一時將身子托在空中。

久違的天空,觸感格外冰冷。臉頰被冷風吹得通紅。但這本來是她的領域。

如果說統制者德裏格曼植根的領地是大地,那麽無邊無際的天空則屬于阿加托斯。閃耀的寶石和魔獸的肉片在周圍翻滾著,阿加托斯瞪大了顔色淺淡的白眼。

下方是人類——芙拉朵,然後是叫做路基斯的人正沿著街道前進。劍指的只有一個,就是統制者德裏格曼的首級。

阿加托斯一邊放松臉頰,一邊轉動指尖上的寶石。

德裏格曼會被討伐?阿加托斯不這麽認爲。連因果都要推翻的我們,是不可能輸給普通人或魔獸的。

不過,也能爭取時間吧。那時間現在比金塊更有價值。

那麽,不管是人類還是精靈,什麽都可以。只要好好地適當地湊合一下,一切就結束了。

陽光下,雪白的頭發微微泛紅。這是阿加托斯的靈魂爲了追求與自己相稱的肉體而嗚咽的證據。

但是,那個時候還沒有到來。

『爲什麽只是在這裏看著呢?你……明明很強啊』

這是因爲,從胸口流露出來的這句柔弱的話語。它還在阿加托斯的靈魂中蠢動,不肯消失。這通常是不可能的。

被魔人吞噬靈魂的人,不用等多久就會消亡。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那個人還活著。很正常的。

盡管如此,這個名叫列伊的脆弱靈魂,爲什麽還活著呢?就像眼看就要熄滅的燭光在晃來晃去一樣,違和感十足。

阿加托斯在空中飛舞,一邊繼續操縱寶石一邊開口。

「什麽,你這家夥又想要幫助誰了?真心覺得丫頭你傻裏傻氣的,還有腦子麽。將幫人說得跟玩遊戲一樣。並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幫助的。你一個人拼命奔波努力幹活,卻也什麽都得不到啊。那就先顧好自己得了。自己的一生,就應該過得有個性」

阿加托斯的舌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靈活。那是她把感情的齒輪不停轉動的結果。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阿加托斯知道自己無法掩飾自己的焦躁。

焦躁。自己有什麽煩惱和憤怒呢?這是過去無法輕易想象出來的感情。

連阿加托斯這樣的自問都不允許,列伊從內心深處吐露出心聲。

『……是啊。在你看來,弱小的我所做的事就像玩遊戲一樣』

列伊承認了這一點,阿加托斯的胃酸下去了些。但是,那也只是很短時間的事。阿加托斯的內心不斷騷動著,列伊繼續說道。

『但我相信,那種即使是遊戲,只要救到人就有意義。因爲我只能這麽做』

瞬間。沿著阿加托斯的情緒,在周圍起舞的寶石們加快了速度。盡管閃耀著五彩斑斓的光芒,但它們所表現出來的都是怒氣。

話還沒說出口,阿加托斯就發現自己的眼睛亮起了火。她也終于開始意識到自己心中萌生感情的意義了。

討厭。果然最討厭這個孩子了。

爲什麽這樣,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別人。而且偏偏是爲人類祈禱。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一直這麽想。但是,直到現在自己還是完全無法理解。

阿加托斯一呼出熱氣,它們就化爲白色的霧霭消失在空中。

——哎。丫頭你不是因爲那些人類而痛苦、絕望、差點死掉的嗎?

第一次在這個身體中醒來時,阿加托斯首先感到了不小的動搖。靈魂竟然選擇了人類孩子的身體,這一點太令人吃驚了,而且那副身子狀態異常。

手腳的指頭都凍傷了,動彈不得,甚至快要壞死了。骨頭和肉都因爲阻礙了正常的成長而扭曲,被收在小小的身體裏。包括肺在內的內髒也被煤灰汙染了,連正常的呼吸都無法進行。

運氣真不好。最初阿加托斯是這麽想的。看來是選擇了成爲魔性奴隸的人。而且是相當糙的一類。恐怕成爲不完全狀態的融合,也一定是因爲列伊的身體和過于扭曲的靈魂。

阿加托斯完全沒有想到,這是在她的同類人群中所發生的事情。

魔性,同族之間互相殘殺或圍繞利害對立的事也有很多。阿加托斯自己也曾殺掉過無數襲擊自己的魔獸。其中也有不講理的做法。或許也有過暴虐的經曆。

但即便如此,還是難以信服。

對這個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的孩子。同種的人類,居然會這麽對待。

而且這孩子以特有的率真接受了這就是自己的一生,連靈魂都願意奉獻給別人去死。不可能。寶石巴·阿加托斯絕對不會承認這樣沒有光輝的人生。

通透的白色與火紅混合的頭發,在空中晃動,蠢動著發出聲音。

「閉嘴吧,列伊。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改變。寶石是不朽的。誰也不能改變我,誰也不能玷汙我。我就是這樣的存在」

但是我決定了。阿加托斯斬釘截鐵地說。美麗的線條使臉頰上揚,露出笑容。這是惡作劇者想到不吉的事情時畫出來的微笑。

「——丫頭你這麽爲人類而活,那我就殺一次人類。在丫頭你每祈禱一次,每說一次好話,每一次決定去拯救。而且一定要讓丫頭你看到人類的醜惡,然後再殺掉。在你終于不再想拯救人類的那一天之前,你就活在我的心中吧。能活下來很是不錯吧?」

阿加托斯知道列伊發出了很大的聲音。無法理解那個意思,不知是焦躁還是憤怒。聲音裏確實充滿了某種情感。盡管如此,阿加托斯還是露出了微笑。

人類是醜惡的。對阿加托斯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就像有人把善惡和利害關系作爲絕對標准一樣,對阿加托斯來說,靈魂的美醜就是一切的天平。

當然,人類當中也有像那個叫芙拉朵的姑娘和自稱路基斯的人那樣,比較好的一類吧。即便如此,那也不過是極少數的例外。只能作爲個人的美醜,換做種族,已經不值得考慮了。

造出這孩子的種族是美麗的,不可能有這種荒唐的事。這種道理是不被允許的。

如果讓她親眼目睹那醜惡的一面,那麽列伊一定會承認自己的錯誤。應該會這麽說,根本不想拯救人類。

啊,真是個好主意,阿加托斯轉動手指,在空中跳了起來。寶石們高興地圍著她跳舞。

「首先是統制者大人的絞刑。然後——我要把這王都的所有人變成宏偉美麗的寶石。高興吧,列伊?」

寶石巴·阿加托斯愉快地笑著,而且比什麽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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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話 信者與被信者

冷風打在臉頰上,喉嚨發幹。離開驿站之前應該再喝一杯水的,後悔死了。已經沒有回頭路啦。

越過房檐的影子,領著士兵沿著大路前進。周圍的喧鬧聲開始萌發,心髒的聲響在不知不覺中加快。

恐怕士兵們也都和我抱有同樣的感情,可誰也沒說一句話。不管現在在想什麽,唯有向前邁進。

畢竟所謂的好機會就在那一瞬間。只要錯過一次,就會輕易地從眼前消失。從事士兵工作的人,這一點應該理解進骨髓裏了吧。

趁老爺子點火的時候和士兵一起潛入敵方眼皮底下的作戰,似乎取得了初步的成功。應該已經被魔獸支配的街道,現在一片寂靜。每個人都被迫做出某種應對。

現在,足以抵達王宮。像我這樣過去連王宮都不允許接近的平民,卻是在魔性的支配下踏入王宮的,感覺很奇怪吧。

周圍只有紋章教和加薩利亞士兵們的腳步聲。吐出積存在肺裏的空氣同時,旁邊的碧眼動了起來。

「……我想卡利娅會非常生氣的,那就像暴雨一樣」

艾爾蒂斯說。她的聲音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驚訝。說得很有她們一貫的風格,很清楚想說什麽。

在少數行軍中,只要稍微向後看一眼,就能立刻發現一直伴隨的銀色黑色身影不見了。

關于芙拉朵,只是中途安排了別的行動而已。而關于卡利娅則不同。稍微強制休息一下。

「要讓一個正在療養中的重傷者到前線來嗎?開玩笑吧?」

歪著臉,默聲說道。盡量不讓士兵聽見。

在與先前的魔人一戰中,卡利娅的雙手雙腳被戳穿,看起來不太能動彈。換做是普通人,手腳早廢了。實際上,如果我不一口一口地餵,一個人怕是連晚飯都吃不了。

對方都這樣了,還怎麽可能上戰場呢。這麽一說,艾爾蒂斯的碧眼瞬間向外一撇,嘴角鼓動起來。

「是吧,可還是會生氣的。要是我站在同樣的立場,也會憤怒,也會悲哀,被你丟下真是夠了」

奇妙地,充滿實感的話語纏繞著我的胸口。碧眼銳利得仿佛要穿透我,直接頂向天空。不管勉強算是在行軍,艾爾蒂斯身上帶著絕不容沈默的氣氛。

忽然想,這是艾爾蒂斯第二次因爲卡利娅的事來質問我了。在加薩利亞的那次,離開卡利娅時也說過類似的話吧。奇怪的是,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感覺好似昨天晚上發生的。

一邊思考一邊開口。令人懷念的偉大王城,已經開始清晰地出現在視野中。

「相信,不,是信賴,艾爾蒂斯。因爲信賴才會有行動吧?」

與那凶猛的性格不相稱的是卡利娅的聰明。我讓她睡過去的理由和采取的行動意圖,都能輕易看穿。而且應該也會采取相應的行動。這一點她很聰明。

啊,還有。

這一切真要不行了,我就會像一團爛泥一樣死去。哪怕化成土。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應該還能做點什麽吧。有那樣淡淡的想法。這是對芙拉朵,也是對艾爾蒂斯的想法。

無論如何,以前的想法好像還沒有完全擺脫。她們,即便對我懷著多種多樣的感情,但還是令人向往的英雄。

很清楚這一切都必須由我來做。我也已經做了不少這些事了。

即便如此,多少也能讓人産生出這種夢幻般的憧憬吧。

艾爾蒂斯回答了一聲“哦”。撅著嘴說。

「那你到底對我又有多信賴呢?在問你呢,路基斯」

聳了聳肩,相視著回應道。碧眼在朝陽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說過了吧,能說出多少的信賴不是信賴——艾爾蒂斯」

呼喚名字的瞬間。立刻停下腳步。視野裏發現有亮光。

接著傳來的是轟隆聲和光雨。

魔術箭從橫臥左右兩側的建築物射向街道。仿佛不留一人。簡直就像一團殺意。

◇◆◇◆

太誇張了。

這麽說沒有誇大其詞。擁有馬半身的魔獸威爾格將其強韌的下肢咂在岩石板上。靜靜地凝視著戰場的痕迹。塵土飛揚,絲毫沒有抵抗的迹象。

感覺人類果然是脆弱的。

他們無法對抗魔術箭風暴。胳膊一旦被折斷,幾乎就會喪失功能。很多人慢條斯理,無法立刻行動。

那位主人說人類變強了,但威爾格還是不明白其中的含義。

根據他的經驗,人類最可怕的是成群結隊的時候。單獨來看的話,沒有比這更容易狩獵的生物了。威爾格有一種不會輕易被人類打敗的自負,事實上他就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和智慧。

輕輕擡起粗壯肌肉的手臂,向躲在建築物二樓的部下們發出信號。在這過程中,一種近似于罪惡感的東西湧上了威爾格的心頭。

當然,這不是針對人類的。是對自己的主人。

——你只要控制住那些想要作惡破壞城市的人。不允許你管那些去王宮的人。

主人的命令就是如此。要遵從這個命令,就不應該把現在正趕往王宮路上的人類當作對手。

然而,不管是多麽微不足道的人。盡量避免讓主人感到麻煩。如果他即將與那個寶石展開鬥爭,那就更不用說了。威爾格發出嘶鳴般的蹄聲。

魔獸的存在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投身于魔人和魔人之間的鬥爭。威爾格知道,如果統制者和寶石互相蠶食其血肉,自己恐怕什麽也做不了。

正因爲如此,自己應該做自己能做的事。去幫助主人。哪怕那樣做違背了主命。

當大量魔術箭揚起的煙塵散去後,將視線移向散落著屍體的地方。爲了確認那個人是否在其中。

可惡地盯上主人的性命,卻又完全逃走了的人。身穿綠色衣服的凶惡劍士。主要敵對的就是那家夥吧。

就在往煙塵裏張望的瞬間,威爾格發現到了。大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轉動著。

沒有屍體。沒有血,甚至肉片都沒有。沒有人類死亡的痕迹。

動搖和混亂在大腦中肆虐。可沒容收起,聲音還是傳來了。

「好好怨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可能是幻聽的聲音。那人幾乎沒有動靜地從背後來了。隔絕空間的余音。刀刃輕快地從空中滑落的聲音。

必須避開。如此強烈的直覺擊中了威爾格的頭顱。

不,不行。沒法避開了。但能招架得住嗎?

咀嚼翻騰的矛盾和焦躁,威爾格蠢動雙腳。就在這個過程中,一種死亡的預感緊緊抓住了威爾格的心髒。

威爾格如決意已下,四條腿敲打著大地。巨大的身軀跳起,飛躍過去。紫電也跟著張開下巴,欲若啃噬血肉。

彪悍的血沫,在空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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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8:51 am

第396話 信者與被信者

冷風打在臉頰上,喉嚨發幹。離開驿站之前應該再喝一杯水的,後悔死了。已經沒有回頭路啦。

越過房檐的影子,領著士兵沿著大路前進。周圍的喧鬧聲開始萌發,心髒的聲響在不知不覺中加快。

恐怕士兵們也都和我抱有同樣的感情,可誰也沒說一句話。不管現在在想什麽,唯有向前邁進。

畢竟所謂的好機會就在那一瞬間。只要錯過一次,就會輕易地從眼前消失。從事士兵工作的人,這一點應該理解進骨髓裏了吧。

趁老爺子點火的時候和士兵一起潛入敵方眼皮底下的作戰,似乎取得了初步的成功。應該已經被魔獸支配的街道,現在一片寂靜。每個人都被迫做出某種應對。

現在,足以抵達王宮。像我這樣過去連王宮都不允許接近的平民,卻是在魔性的支配下踏入王宮的,感覺很奇怪吧。

周圍只有紋章教和加薩利亞士兵們的腳步聲。吐出積存在肺裏的空氣同時,旁邊的碧眼動了起來。

「……我想卡利娅會非常生氣的,那就像暴雨一樣」

艾爾蒂斯說。她的聲音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驚訝。說得很有她們一貫的風格,很清楚想說什麽。

在少數行軍中,只要稍微向後看一眼,就能立刻發現一直伴隨的銀色黑色身影不見了。

關于芙拉朵,只是中途安排了別的行動而已。而關于卡利娅則不同。稍微強制休息一下。

「要讓一個正在療養中的重傷者到前線來嗎?開玩笑吧?」

歪著臉,默聲說道。盡量不讓士兵聽見。

在與先前的魔人一戰中,卡利娅的雙手雙腳被戳穿,看起來不太能動彈。換做是普通人,手腳早廢了。實際上,如果我不一口一口地餵,一個人怕是連晚飯都吃不了。

對方都這樣了,還怎麽可能上戰場呢。這麽一說,艾爾蒂斯的碧眼瞬間向外一撇,嘴角鼓動起來。

「是吧,可還是會生氣的。要是我站在同樣的立場,也會憤怒,也會悲哀,被你丟下真是夠了」

奇妙地,充滿實感的話語纏繞著我的胸口。碧眼銳利得仿佛要穿透我,直接頂向天空。不管勉強算是在行軍,艾爾蒂斯身上帶著絕不容沈默的氣氛。

忽然想,這是艾爾蒂斯第二次因爲卡利娅的事來質問我了。在加薩利亞的那次,離開卡利娅時也說過類似的話吧。奇怪的是,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感覺好似昨天晚上發生的。

一邊思考一邊開口。令人懷念的偉大王城,已經開始清晰地出現在視野中。

「相信,不,是信賴,艾爾蒂斯。因爲信賴才會有行動吧?」

與那凶猛的性格不相稱的是卡利娅的聰明。我讓她睡過去的理由和采取的行動意圖,都能輕易看穿。而且應該也會采取相應的行動。這一點她很聰明。

啊,還有。

這一切真要不行了,我就會像一團爛泥一樣死去。哪怕化成土。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應該還能做點什麽吧。有那樣淡淡的想法。這是對芙拉朵,也是對艾爾蒂斯的想法。

無論如何,以前的想法好像還沒有完全擺脫。她們,即便對我懷著多種多樣的感情,但還是令人向往的英雄。

很清楚這一切都必須由我來做。我也已經做了不少這些事了。

即便如此,多少也能讓人産生出這種夢幻般的憧憬吧。

艾爾蒂斯回答了一聲“哦”。撅著嘴說。

「那你到底對我又有多信賴呢?在問你呢,路基斯」

聳了聳肩,相視著回應道。碧眼在朝陽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說過了吧,能說出多少的信賴不是信賴——艾爾蒂斯」

呼喚名字的瞬間。立刻停下腳步。視野裏發現有亮光。

接著傳來的是轟隆聲和光雨。

魔術箭從橫臥左右兩側的建築物射向街道。仿佛不留一人。簡直就像一團殺意。

◇◆◇◆

太誇張了。

這麽說沒有誇大其詞。擁有馬半身的魔獸威爾格將其強韌的下肢咂在岩石板上。靜靜地凝視著戰場的痕迹。塵土飛揚,絲毫沒有抵抗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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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他的經驗,人類最可怕的是成群結隊的時候。單獨來看的話,沒有比這更容易狩獵的生物了。威爾格有一種不會輕易被人類打敗的自負,事實上他就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和智慧。

輕輕擡起粗壯肌肉的手臂,向躲在建築物二樓的部下們發出信號。在這過程中,一種近似于罪惡感的東西湧上了威爾格的心頭。

當然,這不是針對人類的。是對自己的主人。

——你只要控制住那些想要作惡破壞城市的人。不允許你管那些去王宮的人。

主人的命令就是如此。要遵從這個命令,就不應該把現在正趕往王宮路上的人類當作對手。

然而,不管是多麽微不足道的人。盡量避免讓主人感到麻煩。如果他即將與那個寶石展開鬥爭,那就更不用說了。威爾格發出嘶鳴般的蹄聲。

魔獸的存在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投身于魔人和魔人之間的鬥爭。威爾格知道,如果統制者和寶石互相蠶食其血肉,自己恐怕什麽也做不了。

正因爲如此,自己應該做自己能做的事。去幫助主人。哪怕那樣做違背了主命。

當大量魔術箭揚起的煙塵散去後,將視線移向散落著屍體的地方。爲了確認那個人是否在其中。

可惡地盯上主人的性命,卻又完全逃走了的人。身穿綠色衣服的凶惡劍士。主要敵對的就是那家夥吧。

就在往煙塵裏張望的瞬間,威爾格發現到了。大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轉動著。

沒有屍體。沒有血,甚至肉片都沒有。沒有人類死亡的痕迹。

動搖和混亂在大腦中肆虐。可沒容收起,聲音還是傳來了。

「好好怨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可能是幻聽的聲音。那人幾乎沒有動靜地從背後來了。隔絕空間的余音。刀刃輕快地從空中滑落的聲音。

必須避開。如此強烈的直覺擊中了威爾格的頭顱。

不,不行。沒法避開了。但能招架得住嗎?

咀嚼翻騰的矛盾和焦躁,威爾格蠢動雙腳。就在這個過程中,一種死亡的預感緊緊抓住了威爾格的心髒。

威爾格如決意已下,四條腿敲打著大地。巨大的身軀跳起,飛躍過去。紫電也跟著張開下巴,欲若啃噬血肉。

彪悍的血沫,在空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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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8:52 am

第397話 最好也是最差勁最壞的機會

隨著紫電的一閃,編織成鐵一般的肌肉撕裂,厚重的頸椎發出碎裂散落的聲音。

身體從未聽到過的慘叫。威爾格受到從未受到過的砍傷,嗚咽著在大街上翻滾。本來是不應該動的,但也有必須這麽做的理由。

一瞬間之後,剛才還在自己頭頂的地方,伴隨閃電閃過了紫電。威爾格一邊從脖子上吐出彪悍的鮮血,一邊看著他。

綠衣凶相的劍士。毫無疑問,向主上德裏格曼放冷刀的人。那個武技讓人感覺如魔性一般的人類。

直覺呐喊。就是他。一定要在這裏殺掉他。

威爾格意識到了自己的死期。這種重傷也不會長久,更別說從這個人身上逃脫了。

是淒淒慘慘地刺進自己的後背,還是賭上性命弄死他。威爾格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後者,于是跳起。馬蹄發出巨大的聲響。

用與人類相比不得不說是巨大的身軀,從空中壓死敵人。這是威爾格最拿手的武技。實際上,看到威爾格那巨大身軀,很少有人能想到它會跳躍。

衆多冒險者和傭兵在此前畏縮,被壓死。威爾格揮舞著腰間搖晃的石斧,吠叫起來。

那一揮,毫無疑問是不齒人類的凶惡。換做是人類的小部隊,光憑這一點就足以擊潰他們。面對這一切,又有多少人不准備赴死呢。

但是劍士理所當然地說。

「沒問題吧,艾爾蒂斯」

話語空飛舞。血土戲黃泉,美麗的碧藍顯得是那麽的不相稱。威爾格聽到了,心髒發出的嘶鳴之音。

「當然了,我的騎士。就算全部交給我也沒關系」

那碧波蕩漾的瞬間。威爾格巨大的身軀倒塌了。扭曲本來的物理法則,就像墜落在大地上一樣被吸附在了土地上。

巨大的身軀倒伏在地,石板碎裂,威爾格快要碎掉的腦袋狂吐鮮血。

起初,威爾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知道被做了什麽。

精靈術可以說是祝福也可以說是詛咒。有時與自然相同,可以制造幻影,也可以傳播聲音的神秘。

但就其本質所言,卻是毀滅性的束縛。自然地束縛自己,使之同一性化的手法也是其中之一。

而作爲祝福,衆神所給予的祝福,是爲了讓人民交出自由。其背後則是詛咒。

威爾格深切地感受到。現在將自己束縛在這片大地上的是精靈術本身。和自己主人德裏格曼所操縱的相同。之前在兵營裏,不是也有人用同樣的方法來束縛自己嗎?

大意了。若有使用精靈術的人,剛才應該被魔術箭刺穿的人類全都消失也就不難理解了。那是幻影兵團。

但是,爲什麽?威爾格被捆綁在地上,娴熟地用牙齒壓低厭惡的聲音。就在一旁,有股魔之氣息。

「——爲什麽,哒?精靈,還是妖精?不管怎樣,我們不是同胞麽。既然已經盼到了魔的時代,爲什麽還要跟著人類?」

這既是質問,也是困惑。不是魔之遠親嗎,卻抖落自己一方。在威爾格看來,這無疑是一種背叛,而且這種行爲只會讓人産生疑問。

過去暫且不說,現在已經有大魔,魔人這樣強大的統制者了,爲什麽魔性之間還要互相爭鬥。這句話也許充滿了那種悲哀。

精靈女王對連指尖都動不了的威爾格說。

「與那邊聯手等來的會是什麽?是跪拜偉大魔人的未來嗎……討厭死了,品味這種東西,一不留神就會掉價」

空氣像打在身上一樣痙攣,聲音裏充滿了憤怒。這句話簡直把輕蔑本身凝固了。

與聲音同步一般,注入威爾格的詛咒化作洪流,席卷全身。仿佛要掙脫生命的桎梏。

「別小看我,賤奴。我是不會屈膝的,直到死的那一刻,我都是芬·艾爾蒂斯」

說著,艾爾蒂斯握緊了拳頭。仿佛遵從女王的命令一般,詛咒終于平息了,威爾格巨大的心髒也破裂了。

那巨大的身軀瞬間痙攣了一下,很快就不動了。無論誰來看,都只是一頭死掉的野獸。

過去睥睨一個地方,踐踏勇者的魔獸,不費吹灰之力就咽了氣。那個名字已不爲人所知了。

「……問一下名字就好了,這家夥看著眼熟」

艾爾蒂斯拉著路基斯的手,壓過他喃喃自語的話說道。在這個血氣橫飛的死地,她的語氣簡直像在鬧別扭一樣。

「比起記住魔獸的名字,你是不是還有更應該記住的事情呢」

比如對待我的正確方式。艾爾蒂斯理所當然地這麽說,路基斯聳聳肩回應。現在是紋章教兵和精靈兵團在左右建築物中制服埋伏的敵方魔兵之前的,稍微寬松的時間。

再怎麽重視速度,也不能放任已發現的魔性。一旦遭到後方的襲擊,搞不好會全軍覆沒。

所以雖然不能說全部,但至少在這個場合必須壓制。

路基斯心中充滿了焦躁,眯起眼睛。還挺遠啊,凝視著映在視野前方的王宮。那裏已經開始冒出微弱的火苗。

◇◆◇◆

宮殿。除非是高層貴族,否則不允許隨便踏入的這個地方,今天卻遭到粗野的士兵和魔性的踐踏。

黑色的剛劍舞動,切斷了奢華的燭台。瞬間,魔性的血和燭台一起興奮地噴出去,床布也廢了。

若想在市場上購買,就不得不掏出金幣了吧,床布也是,這恐怕是有價無市啊,理查德自嘲地搖了搖頭。地板上已經塗滿了肉片和血,還有來路不明的魔性體液。

「一半繞過去,一半跟我來」

理查德邊做出對半分的手勢,邊用力握緊黑劍,哼了一聲。一種不祥的預感啃著他的顱內。

這宮殿可以說是敵人的本城。或者說是中心據點的地方。

然而,作爲防守的魔性數量相當少。剩下的幾個可以說連配合都沒有。當然,這也可以說是佯攻策略奏效的結果。即便如此,也太順利了。

理查德的腦袋裏有什麽東西在敲響警鍾。在戰場上,事情過于順利未必是好事。相反,從經驗來看,更多會認爲這是壞事的預兆。

現在,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跌下坡道了?甚至有這樣的預感。

但是,事到如今的理查德並沒有退縮的選擇。撤退或許是明智的,但所謂明智,無論何時都與愚鈍是表裏如一的。

只能繼續前進。因爲現在有可能是絕好的機會。

令人驚訝的是,王宮內的道路並沒有改變。和理查德知道的過去一樣。通往寶座的道路也沒有任何變化。大概是流傳著爲了不破壞先王偉業之類的說法吧。

在前往寶座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一個魔性。理查德頭頂上響起的警戒聲越來越大。

如果魔人舍棄王宮與外面的軍隊會合還好。那樣的話,終歸是那種程度的存在。只要能采取常識性的行動,深入內部,就有很多手段可用。

不過,那家夥要是獨自留在這裏的話。就是最好的機會,同時也是最壞的一招。

理查德和他的部下邁著堅定的步伐,踏入王座之間。沈悶聲在周圍回響,同時傳來了聲音。

聲音又重又低,甚至還帶著熱度。理查德不由地哼了一聲。

「——這是宿命吧。我接受這是實現宿命的神之音」

于是。糟透了的死亡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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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8:53 am

第398話 勇者

「我曾經被人殺過,那就一定要克服。這已經是我的宿命了吧」

最糟糕的死亡顯現——統制者德裏格曼說著,轉身背對寶座。乍一看,相貌看上去天真無邪,理查德反射性地舉起黑劍。

與王座前不相稱的金屬摩擦聲在上空回蕩。

理查德體會到了。眼前的異形,像個平凡人,卻有著壓倒性的存在感。所謂魔人,即指此。雖然什麽也沒說,但全身的神經都能感覺到。

理查德發麻的小指緊緊地扣住劍柄,用眼色向背後的士兵們發出信號。在這種情況下,依靠數字的做法就顯得毫無意義了。那麽讓士兵去做別的事情更好。

士兵們點點頭,退了幾步。相反,理查德注視著前方。到了這個階段,才發現剛才就在腦門裏響個不停的警鍾已經戛然而止。

也許是本能在說,已經來不及了。理查德一邊加深臉上的皺紋,一邊向前走了一步。甚至感覺到魔人那粘稠的視線,似乎灼燒著全身。

「在王都內放火的是你嗎?這手段真是太過分了,簡直讓人吃驚」

魔人毫無感慨地說。盡管說著這些話,其中蘊含的情感卻幾乎爲零。就像戴著面具一樣。

理查德一開口就理所當然地說。仔細咀嚼著每一句話。

「要想殺死可怕的病魔,就必須采取可怕的手段,再怎麽粗暴也是治療」

理查德又往前走了一步。手裏拿著如同大劍一般大小的黑劍,搖晃著胡須。每走一步,瘴氣就會侵蝕著蒼老的肉體。空氣好像變成了有重量的液體一樣。

「我才嚇了一跳呢。名字叫統制者,還以爲一定是在被襲之前帶著魔獸一起逃走了」

一個人在這裏等著,已經做好了豁出性命的覺悟了嗎?邊說邊扭曲著嘴唇。理查德稍稍彎下了膝蓋。

直覺告訴他,這裏已經是極限了。

離魔人還很遠。然而,即便如此。喉頭已經被捅了一刀。理查德感到脖子上有一股涼意,手腕打了個響動。

德裏格曼輕輕擡起手臂,張開右掌說道。

「說得太可笑了。爲什麽我要做出偷偷摸摸的樣子來對付人類,你在小飛蟲面前會抛棄自己的家嗎」

話音剛落,德裏格曼張開的手掌也合上了。就在看到此幕的刹那,理查德狠狠地踢了一下地板。幾乎要把身體抛向右前方之勢,一跳。

一瞬間,聲音響起。非常非常討厭的聲音。如果是強行咬碎物體的話,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吧,那就是“咔嗒咔嗒”的崩潰聲。

理查德斜眼看了看。就在這一瞬間,自己曾經站過的地方,空間被緊緊地擰在一起。地板上的石頭碎了,那片空間發出痛苦不已的悲鳴。

地上破碎的石片剜過他的臉頰,造成毀傷。理查德沒擦,再次用腳踏起地板。態勢沒調整好,一度踏空,硬是直立起來。

一刻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時間。這次不是爲了躲避,而是爲了斬殺敵人而向前跑。爬滿皮膚的瘴氣濃度越來越高。

就在這時,理查德的大腦裏浮現出了白色少女的身影。與魔性的混合。來路不明的人魔。事到如今,後悔在理查德的心裏爬來爬去。

果然,不管路基斯說什麽,都應該殺掉她的。不知不覺間,那句話在腦海裏滾了出來。

少女說。統制者德裏格曼的根源,原典既不是祝福的招數,也不是只要站在大地就能踐踏死亡的權能。這些都是精靈神澤布利利斯賜予他的。他的原典只有一個。

一一保有的別名,統制就是那個存在的證明。那家夥對此,有很深的眷戀。無法抓住的過去。所以,能操控距離抓住一切。

這句話是真的。眼前的怪物,就是用他的手掌握碎了整個空間,威脅是壓倒性的。

正因爲如此,那個孩子才應該被殺掉。理查德這樣認爲。

不管人類還是魔性,自己的信息泄露出去,都會成爲一大弱點。這與不齒人類的魔獸,被熟知其脾性的人類驅趕是一樣的。

不爲人知,光是這樣就有足夠的優勢。如果知道了武器,習慣,劍路的話,無論多麽強大的強者都很難取得勝利。

所以,越是有能力的魔性,越是想要隱藏自己的性格。把目擊者全部吞噬,盡可能不站上舞台。他們很清楚那是最好的。

魔人這樣的怪物就更不用說了。盡管如此,白衣少女卻熟知其權能。也就是說,她和這個魔人非常親近。是人類物種的敵人。

留下了後悔。這樣的想法在理查德的腦海中一下子掠過。

然而,仿佛連一絲後悔都不能容許似的,德裏格曼的左掌瞄准了理查德的身體。其表現的是明確的死亡。

應該避開嗎?不,時間快到了。連猶豫的時間都不夠。

黑劍以自身的重力順勢,揮向天空。劍尖一邊畫出漂亮的橢圓,一邊咬向德裏格曼的左手腕。

如果連距離都要抓住,把那只手剁掉就可以了。豪邁地將黑刃伸向肉體。濺起血沫。

就這樣結束了。黑劍既沒有剜掉德裏格曼的肉,也沒有折斷他的骨頭。

理查德反射性地睜大眼睛。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揮,就算裝備上了護手,也會直接被兩斷。至少能把胳膊卸下來。

盡管如此,黑劍僅僅叮了一下德裏格曼的左手腕,破皮出點血就完了。無論是撕裂血肉的銳利,還是壓垮骨頭的衝擊,全都抹殺在那裏。

太不自然了。明明是不可能的道理卻有可能,理查德的動作瞬間停住了。刹那間,聽到了那個聲音。

「你真是個勇者啊。被一個普通人傷害,都記不得是什麽時候了」

聽著他那淡然的話語,想。理查德聽說過,魔人是人類無法抵抗的物種。

存在本身就不同。無論書中的人物多麽偉大,都傷害不了讀它的人。爲什麽不同等級的人會受到傷害呢?

所以,如果想殺魔人的話。那個人也只能變成魔人。是在哪裏聽到過這樣的話呢。

理查德歎了口氣,停了下來。看到他的身體慢慢地放松下來,德裏格曼甚至感到佩服。

如今的一個回合,就能讓對方感受到了可以說是全部的差距。因此,他做好了死的心理准備,身體放松了下來。

這對人類來說是多麽罕見的事啊。大多數人類活得很肮髒。如此純潔的人實在少見。

德裏格曼伸出張開的手掌,瞄准了近在咫尺的頭蓋骨。就這樣一瞬間把他捏死,這才是最大的憐憫。

那名爲憐憫的松弛,在德裏格曼軀殼上奔跑的瞬間。

——黑色在空中飛舞。翻轉過來的鐵塊像雷聲般銳利地砸向德裏格曼的頭骨。

衝擊很緩。但是,確實比剛才的一擊更有手感。理查德的表情就像咬碎一只苦澀的蟲子般。

「讓我想起了討厭的事,餵——不錯啊。好久沒做勇者了,我要宰了你」

勇者,過去被這麽稱呼的人,一邊揮舞著黑劍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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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8:55 am

第399話 生命的價值

墨色畫了一個圓,填滿了空間。利用大劍自重的一閃,以理查德的手爲軸發出嘶嘯。

常人揮舞起來都會氣喘籲籲的黑劍,在老人手中卻娴熟地舉向空中。這是日積月累的成果,也是他曾踏過的足迹。

練就這樣武技必須經過的道路,被克服並站立于此的,就是理查德。

黑劍留下一條線,咬住了魔人德裏格曼的手腳。鐵塊一邊嗚咽一邊剜肉,然而每一道都是淺淺的傷口,經過幾次的毆打斬擊,還是沒有結果。而且,這些傷口會立即再生回原樣。

在魔人的相貌上,也完全看不出焦躁。只是稍微皺了皺眉。

恐怕這把劍殺不了怪物吧。理查德也半理解了這一點。僅僅剜傷獵物的皮,就算是一頭鹿的性命,也拿不下來。如同單手拿著把锉刀與巨人對抗。可以傷害,卻殺不死。

而理查德一直以來敵視的那些家夥,當然也有這一類型。擁有刀槍不入皮膚的魔族,傳播瘋狂的魔獸,連鐵都鏽蝕的魔性。

那些都一一被殺掉了。

理查德確信。巨人,精靈,鬼。甚至魔人也是。這世上沒有不死者。一定會被殺滅。事實上,眼前的這家夥,在神話時代不也是被阿爾蒂烏斯殺死的嗎?

——那我也一定要殺了他。必須如此。

黑劍的鋒芒再次指向德裏格曼的右手。魔人緩緩回下手,輕輕彈了一下那塊鐵。使出渾身解數的結果,只是在魔人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點傷痕。僅此而已。

但這就足夠了。

同時,理查德的視線盡頭出現了魔人的左手。猛地退了一步,緊接著地板上的碎石片飛濺起來。

雙方的攻防戰就是如此反複。

理查德憑著一絲希望避開德裏格曼那壓碎鐵石般的破碎攻擊,展開殊死的毆鬥。在旁人看來,發起進攻的是理查德,但在那裏卻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只要有一下沒預測出來,就會當場痛苦死去。理查德在心裏無數次做好了肉和骨頭碎裂四散的准備。首先,兩者之間還存在著壓倒性的差異。

那不是肉體的頑強程度或武器的不同,而是作爲生物的持久力。德裏格曼還沒有上氣不接下氣,而被逼著不斷活動的理查德不久就會達到體力的極限。

正因爲如此,德裏格曼對現在這種奇怪的局面也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因爲很清楚這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就會結束。這簡直就像人類驅趕飛蟲的行爲。就這麽點事,沒有人會強迫自己竭盡全力。

理查德嗅了嗅鼻子,似在尋找氣味。開始舞劍還沒過多久。盡管如此,在這短暫的時間裏,他卻多次鑽過了死亡線。

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糟透了,要能爭取到時間就好了。即便如此,還是希望能讓自己稍微輕松一點。尚未痊愈的肚子附近,理查德感到一陣隱痛。

幾次響起打鐵的聲音,劍戟繼續。而且這一切都是毫厘之差,過于危險的攻防戰。肉和血濺了一地。

——然後理所當然地來了。

瞬間之後,一股鮮血在王座間翻騰。血液的主人並不是魔人。是這裏唯一的人類。理查德·帕米裏斯的。

黑劍發出扭曲的聲音落下。不,不僅如此。同時與黑劍,理查德的右臂飛了起來。血和肉迸裂開來,燒斷骨髓的疼痛刺進了理查德的大腦。

不,僅僅如此就夠幸運的了。如果大腦正視現實,就會嘗到地獄般的艱辛。

當然,如果還能活著的話。

「就到此爲止吧。鬧騰得沸沸揚揚的不是本事。痛快死去也是一種美學」

德裏格曼張開手掌,戳向理查德。顯然已經無計可施了。這是發自內心的語言。

失去一只胳膊,並不等于失去了武器。身體的平衡瞬間被打破,在習慣之前很難好好走路。更何況能現在馬上拾起劍重新舞動,恐怕只有在英雄傳中才有的故事。

在瞬間的判斷就能結束一切的戰場上,失去手臂就意味著死亡。德裏格曼和理查德都非常理解這一點。所以理查德並沒有重新撿起黑劍,只是歎了口氣。

「……該怎麽殺你個混蛋呢?我想了很久」

理查德一動都沒有動。這是人已經接受死亡的態度。沒有抵抗的手段了。

正因爲如此,德裏格曼傾聽著他臨終前的話語。雖然不喜歡人們模仿自己的語言,但他有一種寬容的態度,那就是只要是勇敢者說的話,都能接受。對魔人來說,這實在是一件稀罕事。

而且,德裏格曼有一種違和感在喉嚨裏蠕動。

爲什麽,這個人在臨死前還這麽鎮定。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在死前都會膽怯而迷茫。從這個人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不單如此,還會對德裏格曼耿耿于懷。

「砍也砍不死,魔術也不行。而且要怎麽除掉王八蛋,一般都是有行規的。要麽是澆油火化,要麽是掉進圈套自己送自己一程——」

老狐狸的胡須晃動著,皺紋像要露出笑容一樣加深。他那臉頰裏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德裏格曼的手指麻木地跳了起來。

「——要麽是餵毒」

理查德雙眼堅定地說。可能是流血過多的緣故,視野開始有些模糊。意識快要斷掉了吧。

雖然說了出來,但實際上理查德也不知道在愛劍上塗的毒到底有沒用。對魔人有效的毒藥,至今爲止也沒有發明出來。畢竟那樣的存在是神話世界裏的傳說。

但是,理查德記得列伊說過的話。據說那個叫德裏格曼的魔人奪取了人類的身體。

不知道他被塗抹更替到何種程度。然而,理查德卻是見過幾次這種奪取人類意識和身體的魔性。

這種類型,一般不可能奪走一切。要花一定的時間,長的話以年爲單位篡奪身體。在那之前,即使變成魔性,成爲其宿體的人類身體依舊繼續殘留著。

那麽,作爲這個統制者魔人也還殘留著些許人類的部分的話。毒應該是有意義的。爲了這個可能性,理查德不惜在愛劍上塗上毒藥。

正因爲如此,才會執著地去留下點傷。血液會循環起來的。

還有一個辦法。是油和火。理查德的鼻尖開始飄來一股煤灰的味道。分頭行動的士兵們,似乎終于完成了任務。

王城這個地方,總是保有大量的油。油既是生活的必需品,又是軍需物資。萬一發生圍城的情況,就必須和水一起確保起來。

所以,這裏很快就會變成一片火海。對士兵說過要把這些油全部搗爛。無需猶豫。

「不是說魔術之火行不通嗎?那就試試油之火吧。總該把能試的都試一遍」

不好意思我可沒那麽光鮮,王八蛋魔人。聽理查德這麽小聲說,德裏格曼眯起了眼睛。他的相貌開始流露出些許感情。

「人類真的很強,不,是變強了。可是,不管怎麽掙紮,你都會死在這裏」

德裏格曼張開手掌說道。開始注意到手上有一點發麻。

只是由衷地佩服。一直認爲人類會凶猛,但從未想過人類是如此執著于殺害別的生物。

失去右臂的理查德,輕松地張開了他的嘴。

「人會在某個時間或某個地方死去,那麽就應該在必要的時候使用。這就是生命的價值」

話音未落,德裏格曼想要握住手掌的瞬間。

精靈的腳步聲進入了王座大廳。同時,紫電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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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1月 28, 2021 9:36 am

第400話 本質

理查德的身體被紫電的影子撞飛,與魔人握住手幾乎是同時的事。石板碎片四散開來,發出聲響。那是震耳欲聾的聲音。

就在這時,理查德聽到了個熟悉的聲音。看來是硬生生把自己推了出去。做法強硬的地方從過去就沒有改變過。

不顧右肩持續淌血,理查德開口道。全身發麻,也不知道爲什麽感覺不到疼痛。說不定就快要昏過去了。

「……太特麽遲了。是跑哪兒泡妞去了嗎」

那聲音中包含著放棄和後悔。肯定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只回蕩在理查德的胸懷裏。

與剛才說的話相反,理查德希望那腳步聲不要來。

刀刃交鋒過一次就明白了全部。所謂魔人,就是傳說中的怪物。能量和人類之謎不同。與人類是完全不同的存在,甚至會引起暈眩。

想要戰勝這些,獻出一兩條生命是理所當然的。毒也好,油也罷,絕不是過度。理查德覺得還是遠遠不夠。

即便如此,說不定還會害了他。自己一個人喪命就夠了。

混蛋。這句話在理查德的心中自言著。起火了,這個地方簡直就是死亡之地。恐怕部下的士兵們也逃出去了。爲什麽要踏入其中。我並沒有教他這些,只教他如何生存。

打消了理查德的思緒,腳步聲裹著紫電說道。

「不好意思,老爺子。我剛和一個好姑娘約好了晚上的甜蜜約會。不早點結束,就得晚點啦」

他讓理查德跪坐在地,視線轉向魔人。沒有一絲迷惘。

在那看到的背影,讓理查德想起了剛相遇不久的路基斯。現在跟隨他的精靈女王也不會知道的那個時候。

瘦骨嶙峋的孩子,不懂事理,也沒有才智。

而且,讓理查德覺得什麽時候死都會不奇怪的,那個時候的樣子。

◇◆◇◆

英雄殺手。被這樣銘刻的寶劍盡管滿足地掌握在主人的手中,卻微微動搖著它的靈魂。曾經殺死過的令人懷念魔人的身姿,閃耀著那把赫然的利刃。

「——是你嗎?阿爾蒂娅的眷屬。怎麽?再打一場?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我的至寶還回來麽?」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笑納了。統制者德裏格曼一本正經地搖著頭發說道。那裏沒有氣勢,也沒有膽怯和焦躁。從以前開始就沒有改變過,凜然的姿態。

本來認爲主人是那個誰的眷屬會憤慨至極,可現在寶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甚至覺得無所謂。

畢竟很清楚。這魔人的話一點都沒有傳入主人的耳朵裏。只是從發梢到腳趾指尖,有一種非常非常熱的東西在奔馳。寶劍很清楚這種熱是什麽。

正因爲如此,才這麽想。不好了。寶劍聽見主人無意識地擠出了話。

「——少特麽叨叨個沒完。死人是不會叨叨的,是吧?」

話語發出的刹那,寶劍一邊描繪著紫電的線條,一邊撲向魔人的軀殼。揮下的閃光,直接劈穿了魔人的左肩和心髒。肉和內髒兩斷的觸感,活生生地纏繞在寶劍上。魔人的血液在一瞬間玷汙了整個空間。

如果是普通的鐵劍,魔人的身體會連命運都能扭曲並彈碎,唯有這把寶劍例外。

從曾經把魔人,大魔絞死的阿爾蒂娅靈魂中削去的奇迹本身。偉大之牙。以魔人般的身軀是無法抵擋得了的。

路基斯就這樣連呼吸都忘記了,踏出一步斬獲魔人的髒腑。德裏格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這一揮一劈都太過暴力了。

寶劍摻雜著多種感情,發出撕裂天空的聲音。

被主人揮動,一起排除萬難,對寶劍來說無疑是至高無上的時刻。此時此刻,把恍惚的東西藏在刀刃裏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現在自己有一個很大的不滿。那就是,路基斯所揮出的劍全都脫離了寶劍的引導。

自從寶劍睜開眼睛後,路基斯之刃總離不開寶劍。寶劍引導主人揮出的一閃,寶劍爲主人提供儲存的全部觀測記錄。那就是寶劍所感受到的愉悅。如同自己與主人嘿啾一樣。

可是,此時此刻,路基斯完全不打算聽從教導。不,連看都不看一眼。

全身充滿激情,帶著凶煞的殺氣,路基斯掄起了刀刃。啊,是的,太激動。現在自己的主人狂怒了。

一個可以說是自己的導師和父親的人,遭到踐踏和侮辱。那是多大的羞辱。爲此而大發雷霆,本來是何其美妙的事。

但主人完全不同。寶劍搖晃著,才不是那麽美妙的想法,那是更加危險的東西。正因爲如此,才不好。

主人在本質上並不愛自己。甚至不承認自己的價值。

因此,其存在的理由往往會寄托在他人身上。有時是身邊的英雄,有時是養育自己的養母,有時是自己的師傅。正因爲他們,主人才選擇生存。

——因此,他們受到傷害的時候。除此之外的一切,主人都無所謂了。連主人自己的身體也同樣。

在紫電掀起的暴風中,德裏格曼扭動著身體,揮動著手臂。盡管大口吐血,但他的身體離死亡卻很遙遠。體內擁有的權能不允許死亡。

那麽反擊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張開手掌,揮動手臂,想要讓遙遠地下深處的大地隆起。一旦使用這種祝福,就連大地的點點膨脹也會演變成吞食血肉的長槍。過去,許多敵軍士兵就這樣暴屍于大地之上。只要有一瞬間,就能成就。

但是,現在連那一瞬間都得不到。

伸出的右臂被縱斷成兩截,肉片和血色彈起,失去了意義。就這樣,紫電一刻也沒停過,撕咬著德裏格曼的脖子。豈非所以,已經不像是人類的動作了。

不,事實上,那並不是人類的動作。如果一個普通人做著和現在的路基斯一樣的動作,一定會撕裂。關節會壞死,肉和骨頭會變形,動作肯定會戛然而止。

以路基斯的身體來說,完全不可能無事。這一瞬間,他的全身還在不停地發出悲鳴。

肌肉撕裂,骨頭裂開,關節多次崩潰。盡管如此,他還能動彈,那是因爲被魔術連接起來的身體裏循環著強韌的巨人之血,精靈的恩寵也覆蓋了全身。

可即便如此,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哪怕是路基斯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麽時候。還有幾分鍾嗎?還是僅僅幾秒鍾?

不過,也無所謂了。所以又怎樣呢?

需要的,是把眼前的這混蛋轟得渣都不剩。砍倒,剁碎,把他當作就沒存在過。這對路基斯來說就是全部。

不知制約的毀滅性暴力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行意志。恐怕就是路基斯這人的本質。將其作爲生存之術給予其制約的只有師傅一個。過去壓下來的,是他師傅說過的話。

現在已經沒有了。有的只是侮辱了師傅的家夥。沒有任何理由停下來。即使自己的身體崩潰,陷入毀滅。

寶劍按照路基斯的意思揮舞著,發出呻吟。不妙。非常不妙。

速度和暴力似乎壓倒了他,即便如此,德裏格曼也不會就此死去。盡管明白這一點,可主人還是停不下來。失去師傅,對主人來說是承受不起的。喘一下氣,身體都不能允許。

一瞬間。寶劍猶豫了一下,然後下定了決心。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如果不這樣做,路基斯就停不下來。再往前就是毫無疑問的死亡。

——主人啊。這屈辱,太昂貴了。

寶劍在路基斯的手中,只一瞬間讓那軌道偏離主人的意圖。那真的是小事,對大局沒有影響。可作爲迄今爲止實現路基斯所描繪軌道的寶劍,其行爲顯然是異質的。

這種異質讓路基斯瞬間睜大了眼睛。沐浴在魔人血雨裏的臉頰動搖起來。就在這一瞬間,那個聲音像是看准時機般傳了過來。

「——路基斯!啊,無可救藥的騎士!」

精靈女王用清澈的聲音說著,指尖發出了黑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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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話 詛咒與祝福

視野的每一個角落都被黑色所覆蓋。眼前的魔人消失了,眼睛映出的東西變成了清一色的黑。

瞬間,急促的呼吸像是失去了方向一般從口中吐出。耳邊只聽到心髒的聲音。

在什麽都沒有的空間裏,只有思考在挪動。

這是什麽?艾爾蒂斯的黑霧。可是爲什麽呢?抿心自問,卻感到腦袋裏相當火熱。就像喝了太多的好酒,酩酊大醉。腳下有些不穩。

「把積蓄的怒氣發泄出來了嗎?路基斯。這裏不是旅途的盡頭吧。我們是來做什麽的?」

她的聲音不像平時那樣略帶甜味,而是讓人感到耳朵深處艾爾蒂斯那凜冽的聲音。是精靈女王的聲音。

盡管看不見她的身影,但好像就在身邊。那個聲音強行抓住我的精神,讓我平靜下來。

眨了幾下眼睛,壓低了口氣。精神終于開始恢複平靜。來幹什麽?肯定是來殺魔人的。

啊,對了。不是來胡亂揮劍的。

把手伸到嘴邊。真是丟臉丟到家了。一面見老爺子的樣子就熱血上頭。在激情的驅使下,一邊大聲叫喊,一邊強行揮舞寶劍。我真是有夠糟糕的。醜態盡露啊。

這不是老爺子教給我的方法。而是蠢材的狗鬥。已經不是過去的冒險者時代了。

端正姿勢,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用雙手重新舉起寶劍。寶劍的劍尖發出了呼應的震動。

輕輕聳了聳肩,回應著艾爾蒂斯,聲音恢複了柔和。

「你竟然會被這樣的激情衝昏頭腦。如果我被殺了,會一樣生氣嗎?」

用寶劍的劍尖搖晃著黑色。也許是限度適當,眼前的黑色慢慢地變淡了。

艾爾蒂斯的俏皮話令眉頭皺起。

「別說傻話了,我不會讓你被殺的」

黑色反轉,變成白色放晴了。再次閉上嘴,眯起視線。邊勒緊腋下,邊舉起劍尖。

它就在前方。不管怎麽砍下肉體也不打算死的異形,將灑在周圍的血重新組合成肉體,注視著我。只是冷靜地抑制著內心的激動。

臉頰被削掉,露出牙龈的嘴巴說。德裏格曼,發出了恐怖的聲音。

「……原來如此。如此凶猛果敢。你不是阿爾蒂娅,而是那個男人的眷屬吧?太好了」

真是令人懷念啊。德裏格曼一邊讓肉體再生,一邊輕輕張開雙手說。肉體重新組合起來的樣子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覺得奇妙無比。

德裏格曼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的行爲舉止讓人無法相信這是在刀劍交加的戰場上。盡管身體充滿了警惕和力量,但他的臉上第一次映出了感情的光芒。

「不管是他還是阿爾蒂娅,都殺了我的部下,而且也殺了我。沒什麽好怨的,這都是因爲我的無能吧」

嘴上這麽說著,但感覺德裏格曼的肚子裏一定流淌著黏稠的東西。

他對部下和夥伴的存在非常看重。這是出于統制者的頭銜,還是他本來性格使然呢?其中所包含的語言,有著其他沒有的分量。

德裏格曼用幾乎令臉發麻的壓力,開口道。

「——所以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先問問你的名字吧。爲了部下的尊嚴,你就死在這裏,我不會再讓你逃掉的」

這時,德裏格曼的眼睛盯著我。不是阿爾蒂娅,也不是奧菲他們的眷屬。直覺告訴我他只是在看我。

歪著眼睛的同時,臉抽動起來。盡管如此,還是睜大眼睛,劍尖對著那家夥開口了。

「路基斯。就路基斯。你不用記住,只需留下心髒好了」

說完,反射性跳了起來。身體向前傾。全身有輕微的空氣流動。

不會再有剛才那樣的不適了。爲了殺德利格曼,我必須做我該做的事。

擡起腳,發現地板發出奇妙的碎裂聲。簡直就像斷頭台一樣。

——然後,仿佛要把空氣本身撕裂一般的轟鳴聲響起。不止一次,它響了好幾次。

地板理所當然地破碎了,土塊和樹木插進王座大廳。造型如長槍的它們,剜穿空間,令自己隆起。

我已經知道這是什麽了。

德利格曼的原典。對于連距離都能控制的家夥來說,在大地上把土塊和樹木往上推並不是什麽難事。它們穿透地板,直接擊穿天花板。它本身就像一根扭曲的柱子。

泥土和樹木不斷發出聲響,將王座引向崩潰。周圍飄散著沙塵,填滿了我的視野。

土變成塊狀,攪碎四周,樹木化作矛床,刺穿了鋒芒上所有的東西。那永不停息的狂暴,讓人覺得攻城武器就已擺在眼前。

如果這落在人類軍隊頭上的話,部隊肯定會被擊潰。在此之前,還會有多少士兵前進呢?真是可怕。

腳踩在地板上,下一個瞬間縱身一躍。這樣反複了好幾次。不這樣做的話,要麽被土塊砸碎全身,要麽被樹槍串起。有那樣的確信。

一言以蔽之,情況非常糟糕。從這裏根本進不去。從剛才開始,德裏格曼就一步也沒挪過。

而且,危險的不只是土塊和樹木。他本身也是個十足的威脅。

視野的前方,德裏格曼張開了手掌。看到這一幕,我扭過上半身,肉和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要從他的視野中脫離出來。一陣鈍痛從腳後跟爬了上來。

瞬間,轟鳴聲再次包圍了周圍。那混蛋抓住了那個空間,粉碎了它。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的本性。可以說是全盛時期。操縱大地,控制距離,粉碎一切。能戰勝這樣的怪物,赫爾特·斯坦利無疑是英雄。我想不出從正面打破這一局面的方法。

但是,也不能輕易認輸。我奪去了他的生命。既然如此,即使魯莽行事,也要和他並肩。爲此,我一定要殺了那家夥。

雛鳥在出生的時候,要打破蛋殼。那是它們的戰鬥。我也一定有必須破殼而出的時候。

那麽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了。

在土塊和樹木的暴力間穿行,身體向前跳躍。不考慮被動,只爲向前跳躍。爲了盡可能接近德裏格曼的一步。

樹木削過臉頰,土塊掠過軀殼。不過還沒有問題。威脅只有一個。

視線的另一頭,德裏格曼擡起了手臂。看見他的手掌張開了。當然,在空中跳來跳去的我沒有辦法避開它,那樣的話,剩下的就只有被捏扁了。

但我相信她。正因爲如此,才會盲目地往前跳。發覺艾爾蒂斯一邊發出聲音一邊操縱著黑物。黑物黏稠地粘在德裏格曼的周圍。

艾爾蒂斯的黑咒。那已經不是霧了,而是更濃密的洪水,纏繞著德裏格曼。削去空間,咬住其四肢。爲了束縛那個的動作。

精靈女王放出的,是起源咒術。神話時代的遺産。看到這一幕,德裏格曼眯起眼睛——然後用手掌捏碎了咒。

黑物一邊嗚咽著,一邊搖晃著身體,漸漸淡化了顔色。德裏格曼注入的祝福和艾爾蒂斯的咒術在咬合的空間裏發出悲鳴。

「——這位也是妖精族的出身啊。咒的話我是很清楚的,我的同族」

德裏格曼說著,用大大的眼睛看著艾爾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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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話 空中飛馳

王城外。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在空中飛馳,身後是籠罩著火氣的王城。不,准確地說是在空中跳躍。從民宅的屋頂穿到另一屋頂,在城市中奔跑。

當然,憑芙拉朵本來的身體能力,不可能做出那樣的技藝。因此,在跳躍的瞬間將魔力集中到腳上,使之爆發,再跳躍。就這樣連續進行著。

這本身是芙拉朵曾經描繪的奇異魔術理論之一。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到,那麽人類的活動圈就會出現飛躍。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芙拉朵再次認識到,理論和實際操作是有天壤之別的。咬得牙疼,瞪大了眼睛。

在腳邊收集魔力本身其實很容易。但是,將其小規模引爆並獲得推進力,則需要非常精密的魔力控制。

弄不好的話,很容易將屋頂或者自己的腳彈飛,可以想象得出。連續這樣做,大腦就已跟不上處理了,這是理所當然的。感覺整個大腦發熱,心髒劇烈跳動。

由于過度的發熱,芙拉朵的表情扭曲,氣喘籲籲。喉嚨快要燒壞,魔力失控,腿炸裂的樣子幾次浮現在腦海裏。

但也阻擋不了。負責外部掩護與魔人對抗的路基斯和艾爾蒂斯,那比什麽都重要。

必須制止占有天空的她。

「等一下!快下來,啊!?你想把那孩子的身體怎麽樣」

在天空中奔跑了幾次,提高了高度,伸手去摸那雪白的頭發。無論怎麽張開手指,都夠不著其身影。

芙拉朵反複跳躍和著地數次,每次都對腿骨和腦髓造成了傷害。

更可怕的是,她能輕松地在那種高度上飛來飛去。運作起來需要多大的魔力和控制技術呢?連想都不敢想。對人類來說,天空仍然是遙遠的存在。

白色懶洋洋地看著下方的黑發說。從那語氣來看,露臉的應該是寶石巴·阿加托斯。

「你還在啊。都夠不到煩不煩呐。我可不喜歡人類這麽糾纏。無用功的事情可不美啊。反正盡力的什麽,是有意義的事吧。我說過這孩子的身體已經是我的了吧。你們這些人的壞習慣就是在不可能和無價值的事情上尋找價值」

阿加托斯不耐煩地嘟囔著,突然又移開視線。從那副樣子可以看出,她從心底裏對芙拉朵的動向毫無興趣。那就是居高臨下的傲慢。

但對阿加托斯來說,這句話是真實的。

人類的文明無論是技術水平還是魔術機構都遠不及魔性。她的身體也很瘦弱,什麽也做不了。然而,居然會爲了小事互相爭鬥吞食。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家夥。至少,阿加托斯所認識的人類就是這樣的。事到如今也不打算改變這種認識。如果說哪件事是准確的,阿加托斯一定會這樣誇下海口吧。

可對于芙拉朵這個人來說,沒有比這句話更讓人難以接受的了。

芙拉朵睜大眼睛,露出牙齒,臉頰扭曲。芙拉朵感覺到全身的血流發出聲響,加快了速度。

不可能——沒有意義,無價值。多麽熟悉的詞語啊。話雖如此,但芙拉朵認爲這是一群僞裝成知識淵博的所謂聰明人常說的話。

說這種話的人,肯定都不敢面對這種不可能。如此一來,就會冷笑面對的人,露出得意的神色。

也不知道那些被認爲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人,究竟有多拼命。

自己找不到價值的你們,不要自以爲是地說話。連那個價值都不知道的你,到底能懂什麽?

不知不覺間,芙拉朵的魔力已經深入到腳趾頭。仿佛有一兩根血管因魔力而沸騰破裂。指尖的感覺已經開始慢慢失去。但連這一點都不在意了。

冷風撫摸著臉頰。而且很快就被芙拉朵散發的熱量卷走。黑色的眼睛凝視著飛向空中的傲慢。

芙拉朵慢慢彎起細長的腿。已經放棄了控制,將魔力注入腳尖,然後讓它爆炸。

“音爆”指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芙拉朵心想。冷風吹過耳朵,吹幹了喉嚨。即便如此,也必須跳得更高。高一點,再高一點。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否定從鉛變成黃金的他。他總是伸手去做別人認爲不可能的事。肯定他的自己,只要還有一點就不會放棄。

芙拉朵伸出快要碎掉的手指,忘我地抓住這條纖細的手臂。雪白的眼睛瞪大了,發覺身體微微搖晃。

過了片刻,阿加托斯開口。

「……什麽啊。看起來有點得意。放開我。我只是用我的仁慈原諒你而已。因爲你救了這孩子的命。這是我唯一一次對你表示同情。哎,快放開」

阿加托斯噘起嘴,蹦起來似的說。她的言行略帶稚氣,或許是受現在的軀殼使然。

芙拉朵用雙手抱住阿加托斯小小的身體說。似乎是溫柔地抱住了對方的舉動。話語中夾雜著些許粗重的氣息。

「不要。絕對不會放開的。我這種性格,一旦決定了就不會輕易放棄。就算射我下去也沒關系,但那樣的話,你也不會毫發無損吧」

聽到芙拉朵的這句話,阿加托斯的表情因厭惡而扭曲,情緒瞬間消失。接下來開始浮現出一絲焦躁。然後舌頭打結,敲開了嘴。

「那你可要小心了,別甩下去。告訴你,我可是那種不知輕重的性格。就算你掉下去,我也不知道。好吧」

只說這些。阿加托斯瞪著王城。她的眼睛裏映出了魔力的漩渦。

◇◆◇◆

在只剩下幾個士兵的宿舍裏。銀色眼睛眯成一團,似乎在不知該去哪裏。

用顫抖的指尖合上留在枕邊的潦草字條,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到了這個階段,卡利娅才發現自己的嘴唇奇怪地歪斜著。

我很冷靜,非常非常冷靜。

卡利娅無數次這樣對自己說。如果不這樣做,就會把眼前的書架剁碎扔掉。不能這麽做。恐怕這是他寫的。如果是那個不懂拿筆的人給自己留下的,那麽把它撕掉就太可惜了。

但是,就算這樣,對于留言的內容,卡利娅完全無法理解。既然受傷了,去療養一下,這算什麽。

的確,自己吃了敗仗,四肢受了重傷。但僅此而已。休息了也不是不能動。

而且不是剛才才說過,即使是魔人也要殺給你看嗎。

不知不覺間,卡利娅感覺到了指甲鑲進了掌心。拳頭尖開始滴血。可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

我很冷靜。沈著冷靜。不止于此。

這樣反複說著。也知道。對路基斯的事,反正是出于不必要的顧慮而把自己丟下的吧。在能夠察覺到這一點的程度上,卡利娅對路基斯是信任的,也是理解的。交往也不短了。

但是,像海嘯一樣接連襲來的感情卻不會這麽說。足以吞噬理智的激憤和近乎崩潰的哀傷,舔舐著卡利娅的肌膚。

如果只是爲自己,受傷了是可以躺在床上休息。然而,如果是爲了他,即使手腳扭曲也要表現出良好的姿態。

自己偏偏表現出了敗北的姿態。連挽回的機會都不給,只讓自己躺在床上。

啊,對于身爲巨人的我,你給了我怎樣的屈辱?

卡利娅睜大了含著淚花的銀眼,拿起黑绯。它就像吸附在手上一樣,理所當然地拽在手上了。巨人神話本身,也可以說是卡利娅的原典。

卡莉娅意識到自己內心的自我意識,不知何時開始從作爲人的自我意識轉向作爲巨人的自我意識。也知道不好。也理解很不妙。可是,已經無法挽留了。我是爲了他才接受了現在的自己的。

與此成比例膨脹起來的,還有另一種想法。

即使用粗暴的行爲來成就心中純粹的愛慕之情也未嘗不可的想法。這個一天比一天變大。

不是已經好了嗎?不用忍耐。那種東西不適合巨人。

他應該已經理解了我的想法。那就推一把,把他弄到手。只要容忍一點強硬就行了。沒什麽,有第一次同樣就有第二次。

卡利娅一邊吐著氣,一邊下定決心。那個大概是以前的她做不到的決心。

——爲此,現在就原諒他最後一次吧。但是,路基斯。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卡利娅手拿黑绯走出宿舍,沒有人能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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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04, 2021 6:39 am

第403話 智慧的信仰者

加萊斯特王都外壁周圍。加萊斯特軍和紋章教軍,還有咆哮魔性間的戰鬥無疑就在此處。

血液玷汙了白色的大地,肉帶著熱度迸裂開來。戰場上的家常便飯。

在人和魔的軍隊互相撕咬的戰場上,占據優勢的是魔性軍隊。魔性盡管在數量上有劣勢,但每一個都是威脅。沒有人能夠獨自面對對方取得勝利。而狗頭人的力量比人類強大得多。石怪的皮膚比岩石更堅固。

數量處于上風,人類卻無法輕易占據優勢。魔性一邊吃人,一邊踩踏鮮血進軍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性質惡劣的噩夢。

一一咚,轟。

在噩夢中,那個聲音爆開了。震動髒腑,猶如直接撞擊肌膚的轟鳴聲。

那不是魔術的聲音。比那個更粗暴暴力。伴隨著一聲巨響,聖女瑪蒂娅看到遠處血液噴湧而出。微微動搖的波浪,在魔軍中蔓延開來。

接著,象征信號一樣,瑪蒂娅將矛舉向天空。過了一會兒,暴力的轟鳴聲響了兩次。每一次,魔軍都會滲出血汙。敵人烈火般的氣勢減弱了。

「……這就是藏在加萊斯特的手牌嗎?可是個了不起的披露啊,盡管有點嚇人」

在聖女瑪蒂娅身旁,菲洛斯·特雷特皺著眉,按著耳朵說道。勇敢地身披皮铠和劍,表情卻有些僵硬。

果然是戰場的味道,和她的肌膚格格不入。嘴唇也扭曲地搖晃著。

瑪蒂娅放下手臂,看著下方進軍的紋章教兵說道。

「嗯,只是以爆炸力彈射出大石而已。很少見吧?」

射石炮。在鐵制成的炮筒裏塞滿大石,然後用一堆火藥的爆炸力將炮彈射出去。說實話,火藥的爆炸和噴出的煙霧是最麻煩的,也不廉價。如果有人問這是否管用,自己會搖頭。

但是,如果有不爲人知的東西,而向周圍人宣揚也不壞。在這個戰場上還有合作的地方貴族們。應該向他們展示我們的戰鬥力。

親眼目睹了沙尼奧會戰後,瑪蒂娅終于弄懂了一件事。

那場會戰中有好幾位英雄,其中最讓瑪蒂娅瞠目結舌的是芙拉朵的暴力戰場魔術。

到此爲止,瑪蒂娅心中的戰場,是人與人互相交鋒,刀劍相交,決一雌雄的樣子。

絕對不是單方面被掃蕩的場合。那裏有血有肉,有互相較量智慧的戰術。

可是芙拉朵的那個呢。戰術已經失去了意義。無論是卡利娅的強大力量,還是艾爾蒂斯的咒術。其威力過于鋒芒,不可與之爭鋒。

那天,瑪蒂娅察覺到了。也許再也不會在戰場上互起槍衾了。所謂的戰場,也許只是被壓倒性的暴風橫掃之地。

既然如此,無論犧牲什麽也要把那暴風弄到手。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才能掌握今後的戰場。

「弄得耳朵好痛啊,還要多久?」

「快結束了,並不是那麽好用的東西」

話雖如此,經過多方面的文獻研究,得到加萊斯特貴族的物資協助下,這門射石炮終于造出來了。僅僅是撿起了過去提議,卻被認爲可以用魔術師來代替而被抛棄的東西。

而且使用起來也很不方便。現在造出來的射石炮要發射一次大石就相當費勁。發射完石頭,熱量就會聚積在一起,無法挪動自如,而且損耗的情況也很多。那只能說是劣化魔術吧。

盡管如此,還是有意義的。應該有的。將積累的知識化爲形式,形成紋路。這才是紋章教的精髓。

一一定要用智慧超越魔性。而且很輕松。

可以說,瑪蒂娅是智慧的狂熱信徒。其內心深處堅信,無論遇到什麽困難,自己都能憑借智慧去克服。

這和他的管理是一樣的。瑪蒂娅輕輕握著鑲嵌在纖細手指上的黃金徽章說。暴力的聲音終于結束。

「底牌已經用上,接下來就按程序辦」

接著就是如何戰勝魔軍,然後進入王都。出手。那麽現在只有盡全力了。

瑪蒂娅跨上馬背,輕輕側過槍。紋章教軍舉起了旗幟,似乎已經展開了攻勢。但那也是稍微吹一下就會飛走的氣勢。正因爲如此,自己才必須親自去鼓舞。

所謂的聖女,所謂的旗幟就應該這樣。瑪蒂娅的視線瞬間轉向旁邊的菲洛斯。那張臉似乎還僵在那裏。

瑪蒂娅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菲洛斯咬著嘴唇回答。

「沒關系的。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在戰場上贏過。就算是沙尼奧,不也那樣難堪麽。希望不要被我的壞運氣影響到」

菲洛斯帶著無可置疑的自嘲說道。聽到她罕見的叫苦,瑪蒂娅察覺到了她的內心。

在菲洛斯的眼皮子底下,恐怕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了在沙尼奧的敗北,以及隨後羅佐等人的叛亂吧。它變成看不見的紡錘,捆住了她的手腳。

所謂的失敗,可以輕易地把人打倒在地。甚至覺得再也站不起來了。不,這樣都還能站起來的人也許是稀有的。

瑪蒂娅認爲,這已經不是弱或強,而是與生俱來的特質。就像紋章教徒也有能戰鬥的人和不能戰鬥的人一樣。能站起來的人和不能站起來的人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瑪蒂娅開口,一瞬間又閉上,不知該說什麽。菲洛斯是一個不斷向前的人。但現在,她的胸懷裏有團黑乎乎的東西。如果說得不好,她定會踢一腳才向前走一步吧。

那樣不好。

是他的話,會怎麽說呢?想到這裏,瑪蒂娅又開口道。

「……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在第一次勝利之前都是沒有勝利過的。菲洛斯·特雷特」

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瑪蒂娅感覺自己的肩膀漸漸失去了力量。

沒錯。直到自己在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取得勝利爲止,一生都只是在四處躲藏。忍受著迫害的投石,忍受著別人的側目勉強度日。盡管如此,自己依然還是不得不去面對。

因爲自己是聖女。即使犧牲自己,也要一直跑下去,直到取得勝利。

現在就在這裏。瑪蒂娅用力吸了一口氣。

「如果你一直失敗,那就是爲了今天,爲了用勝利和榮耀的王冠裝飾的今天」

仿佛把過去的自己和菲洛斯重疊在一起,瑪蒂娅繼續說著。發覺喉嚨裏有什麽熱乎的東西掠過。緊緊握住馬的缰繩。

「在王都,路基斯會爲我們的勝利而戰。而他從來都是盲目莽撞的,別人的話也不聽。那麽,我們是有義務爲他的勝利而戰呢——還是只做一件裝飾品?菲洛斯·特雷特」

聽到這句話,菲洛斯稍稍歪了歪眼,然後帶著熱氣開口道。仿佛纏繞在手腳上的沈重東西,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開玩笑。我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人。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備吧」

菲洛斯帶著像給路基斯看的,那種帶有企圖的笑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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