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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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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1:53 pm

第345話 偉大的神話

頂著兩根卷角,這混蛋目中無人地大言不慚。大大的眼睛,饒有興趣地盯著這邊。

「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呐。奧菲都要甘拜下風啦」

盡管雙手和身體被魔術具裝束縛住,但多哈蘇拉還是露出淺笑。孩子般的相貌一下子扭曲了。

多哈蘇拉,是依附在埋葬監獄貝拉的魔獸,帕洛馬·巴沙爾請求寬恕的其中一人。不,因爲是魔獸,所以應該叫它一個。

聽到那句俏皮話,我不由得耷拉下了眼角,開口道。

「沒什麽好難過的。說過的吧,我不是奧菲,不管長得像不像」

一旁的卡利娅斜著臉,上下晃動著銀發。大概是魔獸這種異物,進入室內的事情讓其心跳加速吧。

她端正的嘴唇微微張開。

「路基斯。我認爲跟魔獸談判是徒勞的」

向卡利娅輕輕揮了揮手。語氣挺強硬的,大概是在擔心我吧。在魔獸之中,也有只靠交談就能暗算對方的類型。

即便如此,若有非問不可的事情,也只能這麽做。在六只眼睛的注視下開口。

「——你和阿爾蒂烏斯,還有奧菲是老相識吧?我問你,那些自稱神明的家夥有什麽目的,想做什麽?」

刹那間,感到室內的氣氛有些緊張。唾液慢慢地順著喉嚨往下淌。多哈蘇拉的魔眼變細了,芙拉朵和艾爾蒂斯等人的呼吸瞬間變得紊亂。

手指輕輕敲了敲木制的桌子,從正面看著多哈蘇拉的魔眼。那似乎無盡的眼睛裏,晃動著。

「……唉呀,問得莫名其妙。你知道了又有何用,什麽都不會改變」

像是要把這番話吞下去似的,說道。

「當然有意義。那家夥呐,叫我去祈禱。可惜,我根本沒有那種想法。總之——又會在什麽地方敵對吧,一定會的」

正因爲如此,了解其真意才有意義。理解其人品一定是有意義的。所謂敵人,應該比己方了解得更深才對。

而且偏偏阿爾蒂烏斯那家夥,把阿琉珥娜的身體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盡管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以什麽爲目的。

不管怎樣,那已經是明確的敵人了。一定要,將其扼殺。

對多哈蘇拉說,識趣的話就說出來,我不想來硬的。以魔獸爲對象的人質審問,到底能通用到什麽程度,不得而知。

即便如此,要想從緊閉雙唇的對方口中摳出話來,還是相當費事的。多少有些良心作痛。可能的話,希望他能主動開口。是的,像在訴說似的說道。

他似乎有點可笑,嘴唇微微翕動。然後閉上嘴唇。仿佛在猶豫該怎麽說,該說到哪裏。

「……只要不是背叛就行。畢竟我是不會背叛阿爾蒂烏斯的。因爲已經變成這樣了」

不能背叛。不知道那是因爲咒術的作用,還是源自他的信念。微微點頭,張開手催促繼續。

畢竟阿爾蒂烏斯是神話時代的存在。哪怕是那麽一丁點,要能得到信息就足夠了。

「神靈阿爾蒂烏斯——不,人類時期的名字是阿爾蒂娅吧。你好像誤會了,她絕對不是邪惡的存在」

不過,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裏,她的行爲太過分了。芙拉朵厭惡地喃喃道。面對這番充滿敵意的話語,多哈蘇拉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不管怎樣,作爲魔獸,他表現出了過分的和藹可親,或者說是與外表相稱的樣子。

「很久以前她就對敵對者毫不留情。可是,過去的她,阿爾蒂娅對人類來說確實是英雄。爲了饑餓的,被剝奪一切尊嚴的民衆挺身而出,爲了他們的救贖和幸福而戰鬥的偉大人類物種——」

從這句話起,多哈蘇拉所講述的,她的故事開始了。

◇◆◇◆

過去被稱爲神代的時代。那是精靈在天,龍支配空中,巨人統管大地的時代。

人類這個種族還不是大陸的霸主,而是爲偉人們而存在的奴隸種族,只爲他人所支配。像現在這樣在大地上自由奔跑,只不過是夢。

因此,人沒有尊嚴,意志也不被允許,只能像塵埃一樣輕易地死去。自由和幸福之類的詞語都是幻想,根本沒有指代它們的詞語。

沒錯,就是家畜。即便有微弱的文明存在,但人類終究只是被統治種族所喜愛,時而被殺死,時而被吃掉的存在。

在這樣殘酷至極的時代,她出生了。

名爲阿爾蒂娅。至于詳細的來曆,多哈蘇拉也不清楚。只聽說她原來是個棄兒。

她所追求的只有一個。記得這句話已經成了她的口頭禅。

——給弱者以尊嚴。爲饑餓的百姓祈福。“願望”之類的話是不被容許的。因爲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有的只是支配和統管我們的東西。

這麽說的她,行爲舉止簡直就是英雄。在某種意義上,或許也可以換作神話。

使大巨人弗利姆斯拉特屈服,令巨人這個種族本身被廢絕。

折斷邪龍烏利利岡特的翅膀,強行奪走了他的心髒。

讓精靈神澤布利利斯從天上跌落凡間,構築了原本只是自然概念的魔術基礎。不過是肉身,有時會流血,有時骨頭被打碎,盡管幾度受傷,但阿爾蒂娅還是沒有停下來。

她所産生的光輝軌迹是不折不扣的神話。人之所以爲人的阿爾蒂娅揮舞著寶劍,用魔術開辟了道路。

比誰都能走在最前面,比誰都能成就偉大之事,要稱這就是英雄的話,她無疑就是英雄。

爲什麽區區人類的她會獲得那麽大的力量呢?這一點完全不知道。

有人說她實際上是某個種族的混血,也有人說是人類這個種族發生了突變的結果。

更有吟遊詩人說,是幾個人的活躍把其英姿集中到了一個人身上的。

但據多哈蘇拉所知,阿爾蒂娅確實有好幾個夥伴,但最偉大的只有她一個。

她最大的目的,是讓所有的人民都得到救贖和幸福。統一人類,並且永遠持續下去。這種說夢話般的場景,她是從內心深處相信著。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這個目的,阿爾蒂娅在擊潰了所有神話後,建立了一個帝國。

收攏了所有的王國,統管著人類這個物種。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統一帝國。

多哈蘇拉確信。毫無疑問,那是人類最偉大的時代。那是一個所有人都擁有榮耀和繁榮的時代。人人都幸福的時代。

但是,這份榮耀終有一天消失了。統一帝國隨著建立它的人死亡而宣告終結。

大英雄阿爾蒂娅之死。那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他殺。

——凶手的名字叫奧菲。阿爾蒂娅最信賴,唯一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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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1:56 pm

第346話 她的失意與選擇

大英雄阿爾蒂娅之死。凶手是她唯一愛過的人,奧菲。

爲什麽奧菲要殺阿爾蒂娅,多哈蘇拉至今仍無法理解。

他是長年旅伴,也得到了阿爾蒂娅的信賴。絕對沒有一副討厭阿爾蒂娅的樣子。相反,信任著所有人。擁有共同的理想,彼此發誓要在一起的。

正是因爲如此的他們,多哈蘇拉才作爲盟友與他們並肩。雖然是魔獸,但對他們的高雅而表示敬意。認爲有這個價值。

那個男人爲什麽會成爲叛徒,蒙受背信棄義的汙名呢?一點都想象不出來。記得當時甚至覺得這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不只是多哈蘇拉。當時還活著的阿爾蒂娅的盟友們,誰都無法理解奧菲的行凶意圖。

但是,沒有人能質問奧菲。因爲他在殺害阿爾蒂娅之後,也自殺了。因何而起,發生了什麽?是在哪裏扣錯了扣子,一切就這麽無可挽回了嗎?誰也不知道。

或許,阿爾蒂娅對奧菲說了些什麽。而那,對奧菲來說,或許就足以殺死阿爾蒂娅了。

或者——奧菲從始至終都是以殺死阿爾蒂娅爲目的的。

不管怎麽說,阿爾蒂娅的死亡原因一直被隱瞞到最後。

理所當然。不可能說出來。建國的大英雄,在閨房被心愛的人殺害等等。這種事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因此她的死,是由于經曆了長期殘酷戰鬥而自然死亡的。說是帶著幸福而終。

這一定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所祈禱和願望的那樣。她背負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受到了常人難以承受的傷害,邁向盡頭的她也希望能帶上幸福。即使是在記錄上。

于是,人類最偉大的時代宣告終結。隨著阿爾蒂娅的死,統一帝國的磐石開始崩裂。

作爲絕對支柱的大英雄不在了。這對于擁有無法承受之野心的諸王來說,是難以忍受的誘惑。對那個還完全依賴阿爾蒂娅威望的時代,是一記不小的打擊。

聚攏的諸王中有幾個人高舉獨立的旗幟,而人們自己卻背向統一。在阿爾蒂娅時代,人們握著手,互相稱贊對方的笑容,開始用劍來交談了。

——阿爾蒂娅以外的皇帝不是皇帝。

這句話當時也從某人口中說出來了。那時,多哈蘇拉重新審視了人心。

他們只是被壓倒性的強者所束縛而已。一旦強者不在,就會說自己才是強者。

阿爾蒂娅所建立的帝國,在她死後的十幾年內就凋零了。不過,也不是什麽都沒留下。

人類成爲了大陸的霸主,獲得了用自己的雙腳在陸地上行走的自由。享受創造文明和文化的幸福時代。

盡管沒有成爲阿爾蒂娅所說的,所有人都在統一的旗幟下,人人都得到救贖,人人都得到幸福的時代。即便如此,也比被精靈支配,被龍睥睨,被巨人統領的時代要好得多吧,多哈蘇拉是這樣想的。

除了阿爾蒂娅和其同伴以外,多哈蘇拉並不喜歡其他人類。盡管如此,也並不想像過去那樣厭惡他們。

這樣一來,失去了阿爾蒂娅之後,他也沒有什麽可做的了。沒有可恨的敵人,也沒有值得信賴的主人,悠遊度日。極度空虛的生活持續著。

所以,在自己想在故鄉南方結束一切的,那個時候。

當時聽到的聲音,多哈蘇拉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多多。我好像錯了。重新來過。塗掉一切,重新描繪世界這幅畫卷吧。

多多。多哈蘇拉的愛稱。呼喚他的只有當時的夥伴們,而如此親切說出來的,只有一個人。

但是,那個音質和以前完全不同。直到現在,多哈蘇拉還記得心髒被抓住的感覺。

◇◆◇◆

「——阿爾蒂娅並沒有泯滅。殺死了所有魔性的她,其靈魂已經變成了魔性。作爲大魔之主的存在,將繼續延續下去」

多哈蘇拉在魔眼中映出遙遠的彼方說到。其語氣是他特有的,但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點頭回應了那些話。然後呢。催促他繼續。卷角的角度微微傾斜,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從這裏開始沒什麽大不了的。阿爾蒂亞的魔魂,還在繼續影響著這個世界」

將原始的宗教組織改造成大聖教,以信仰實現人類統一。大概是順著這個流程,作爲神通過人的口,她的名字從大英雄阿爾蒂娅,變成了男性名的救贖神阿爾蒂烏斯。

多哈蘇拉說,這是阿爾蒂娅領悟到的。

人不會被國家統一。他們都是爲了個人的願望和欲望而做事,完全不考慮任何事情。哪怕用威望和力量壓制,遲早也會走向滅亡。

那樣的話,就不能統治了。只能支配。

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讓思考,只有希望的思想。放棄了智慧,像嬰兒一樣什麽也做不了。學習被扼殺,書籍被焚毀。

只有這樣,人才懂得支配。統一是可以實現的。誰都能得到救贖,誰都能得到幸福的時代即將到來。那時,他們會這樣祈禱。

——願此手得到幸福。

沒錯,多哈蘇拉說。愉快地張開嘴。

「僅此而已。在那之中,我被命令保護這裏,在後來的英雄到來之前,一直待著」

一邊咀嚼著他的話,一邊托著腮。眼皮莫名地發熱。

推敲著這番話,問道,是爲了保護這枚戒指嗎?他微微睜大眼睛,回答不出來。手指輕輕彎曲。

不行。無法理解。

腦袋裏塞滿了太多信息,引起了胡亂反響。怎麽也處理不了,什麽是對的,什麽是不對。

阿爾蒂烏斯——阿爾蒂娅的過去。其目的一言難盡,太過壯烈。人的一生本來就很難用一句話來概括。

但是,即便如此,要吞下去的刺也太多了。當然,多哈蘇拉未必全都說了真話,也有可能是信息渲染過度或殘缺。就算是這樣。

「——說什麽信仰上的統一。這太離譜了。況且,大聖教徒中也有討厭排斥智慧的勢力吧?」

芙拉朵好像在找話說似的說道。那肯定是正確言論,可以將阿爾蒂娅的思想斬盡殺絕的一句話。

可我的腦子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管怎麽說,我都在問自己,這是不是太過糟糕了。

而同時,也有自己的直覺。爬在後背發起麻來。那想象實在是太醜陋,太腐臭了。多哈蘇拉像是在回應芙拉朵的問題,和我的預感似的說道。

「很簡單吧。你們人類無論何時都是在絕境時才能統一起來。以前是這樣。那麽,再這樣做一次就好了」

因此,來一次全人類都難以抗拒的災害就行。這樣一切都圓滿了。誰都能得到救贖,誰都能得到幸福的時代即將到來,多哈蘇拉如是說。

眼角,顫抖到微微上揚,明白了。

死雪蝶,出現在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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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1:59 pm

第347話 望偶劇

突然有一種嘔吐感。胃液從喉嚨裏逆流而上,拼命地想把胃裏的東西吐出來。硬是把這些東西咽下去,用手指壓住嘴巴。

無所意識,汗水正在舔舐額頭。多哈蘇拉,則正正地睜著魔眼,臉上浮現出笑容。

那是對我的提問,仿佛在等待被吐露出來的答案。指著他,說。

「……這是最後的。只有一個,再來一個問題就夠了」

如果可以回答的話,多哈蘇拉說。那表情浮露出來的樣子,魔性本身。眉頭緊皺,眼角上揚。

「加萊斯特王國西北地區,應該有魔獸群吧。爲此,瓦萊莉卻退了下來——那個情況,是阿爾蒂娅指使的,還是純屬巧合,跟魔獸的步調一致而已,到底是哪個?」

答案,已經知道了。多哈蘇拉說的是什麽,我已經理解了一半。

盡管如此,還是不得不問。不聽就轉過身去,什麽都不知道就往前走,這是不可能的。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我想。我一定有聽這番話的義務。

多哈蘇拉嘴吧嗒吧嗒地說道。裏面不包含任何感慨,或許因爲他是魔獸的原因吧。

「很遺憾,我回答不了」

是吧。啊,他雖然是魔獸,卻極其誠實。甚至想表達感謝之意。他並不是慢吞吞地閃身躲開,而是斬釘截鐵地說自己答不上來。

多哈蘇拉無法回答的標准只有一個,那就是對阿爾蒂烏斯的背叛。一旦無法回答剛才提出的問題。

這等于說,阿爾蒂烏斯就是制造大災害的罪魁禍首。

脈搏加快,心髒發出強烈的聲音。它們的氣勢逐漸增強,加速了全身的血液循環。自然地咬合在一起的臼齒發出呻吟。

是嗎?原來如此,明白了。清楚了。感謝了。

——這個,無恥的婊子。

牙齒咬合不上。指尖痙攣似的顫抖著,髒腑燃燒起來。

總感覺,到頭了。那坨狗屎,造就了比地獄還惡劣的大災害。阿爾蒂烏斯認爲這是理想的前奏。難道每個人,都要爲這個無聊的開場白而死嗎。

無法言說的是,孩子在父母面前死去,父母在孩子面前死去。嬰兒的腦袋被魔獸踩碎,女人被魔獸蹂躏的事數不勝數。

然後,我那沒有血緣關系的養母,和唯一的師傅都死在了那裏。全都失去了。過去和我有聯系的,只有阿琉珥娜一個人了。

大災害是如此的慘烈。糟透之事啊。

拜那個,王八蛋。那個神靈所引起的,是這樣嗎。

久違了的,聲音變得粗暴。連幹笑都快流露出來了。

「是說爲了讓世界按照自己的想法運轉,先盡情地亂來吧。好啊。如果我是客人的話,我會把酒瓶扔到舞台上,一邊喊著‘去死吧’一邊動粗了」

臉頰抽筋。腦子裏一片混亂。感覺自己的想法從最底部被翻了上來。

當初,爲了抑制大災害的傷害,認爲各國諸王的聯手起來是最好的。

不管怎麽說,那是曾經做過的事情。那麽就稍微調動一下氣氛,盡早進行合作,更加周密地行動。也許會有更好的結果。

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幻想。

但是。傲慢不遜地說自己是神靈的混蛋,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在幕後操縱的話,那就完全不同了。

不管怎麽掙紮,到最後一定會事成。阿爾蒂烏斯爲達目的,會讓一切得以實現的。

直到人類都會像過去一般,事情不會結束,直到一齊向其求救爲止。因此阿爾蒂烏斯引發了大災害。

叫人惡心。體內的髒腑産生了好像扭毀了一樣的厭惡感。沒有比這更糟的了。

等等,仔細一想。反過來說,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總之,無論是取回阿琉珥娜的身體,還是還是扼殺大災害。

——阿爾蒂烏斯,只要踏碎大英雄阿爾蒂娅的心髒就行。

太棒了。沒有比這更明快的事了。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強行擡起臉。

「——我不在乎你怎麽想。只不過,阿爾蒂娅的理想卻是意外的好。比起看著成千上萬的悲傷會從這裏誕生,要好得多。好的不能再好了」

多哈蘇拉像是在回應我的話似的說道。這句話想說的是什麽,我隱約能理解。

的確,在大災害中,誰都會死去。在死亡中幸存下來的人非常少。即使活下來,思想也會被奪走,失去智慧,書也會被燒毀。

但是,在那之後是毫無疑問的幸福。什麽都不需要考慮,只要祈求就可以過日子。在神的統治下,在統一的意志下安穩生活,至高無上地生活。

那一定很棒。換做過去,簡直就是讓人想癱倒在地祈求的幸福。

反過來說,從現在開始,人還是這麽活的話。悲劇一定會不斷發生。戰爭會在每一件事上反複出現,大家都會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對立,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互相憎恨。

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人就是這樣。

與之相比,阿爾蒂烏斯的要好多了。與其讓永劫不斷的悲劇在未來大量發生,還不如閉上眼睛正視現在的一點點傷害。說的就是如此。

歎了口氣。從胸前取出口嚼煙,叼在嘴裏。

想讓快要燒裂的心髒稍微冷靜下來。哪怕只是短暫的片刻,也需要冷靜說話的余裕。

透過鼻孔裏熟悉的氣味,說。

「聽好了,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多哈蘇拉」

多哈蘇拉的嘴瞬間動了下,然後閉上傾聽我的話。

「阿爾蒂烏斯的確很偉大。是個英雄」

她曾經爲了拯救人民而高舉旗幟,奮發圖強,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國家。毫無疑問,是奠定人類國家基礎的人。

這樣的人能形容的詞語,只有英雄。說大英雄還不夠。甚至要致敬。

變革曆史,創造新時代的總是英雄勇者。她正適合這樣。

可,就是。

如果改變曆史的是英雄。那又是誰將這些曆史積累起來,並從中找到意義呢?

普通人。平庸,毫無可取之處。只是過好每一天的人。他們是曆史的見證者,也是曆史的積累者。

英雄做不到這一點。正因爲做不到,他她們才會變革世界。

但是,阿爾蒂烏斯想要實現的已經不是變革了。是支配。

大英雄大人說,這次要統一並經營所有人,支配一切。說既不需要智慧,也不需要煩惱,手把手教導積累曆史的方法。

「去他媽的。那不是曆史,只是戲劇。我啊,可不會把成爲木偶劇的登場人物說成是活著的」

多哈蘇拉,自然而然地眯起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麽令人懷念東西的眼神。之後再也沒有說過話。

站起身,搖晃著腰間的寶劍。目的確定下來。也知道該做什麽。這樣的話,休息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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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2:01 pm

第348話 監視者與告急的使者

監獄盡頭,瞭望塔的最上層。薇斯塔利努·蓋裏亞就在房間前。既沒有進屋,也沒有敲門的迹象。

不僅如此,還悄無聲息地把耳朵貼在門上,開始捕捉細微的聲響。然後,薇斯塔利努慢慢地屏住呼吸。

爲了不發出聲音,連咽口水都要小心翼翼。只要稍微加上點壓力,門就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謹慎而又盡可能地靠近。

做了這一切之後,也只聽到室內傳來微弱的聲音。

到了這一步,薇斯塔利努自問,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呢?尖細的眼角突然變得更細了。

作爲有地位之人的女兒被撫養長大,被稱爲鋼鐵姬的自己,竟然做出偷聽的舉動。想想,這不是不被允許的嗎?

在允許或不允許之前,這還關乎到自身矜持的問題。而薇斯塔利努此刻把耳朵靠在門上,眼神十分遊離不定不斷給自己找借口。

不,不是的。不是偷聽。這是戰略性的情報收集。輕輕摸了摸下巴,薇斯塔利努開始思考。

畢竟在這扇門的後方,在監獄裏紮下根來的魔獸多哈蘇拉與紋章教的英雄路基斯正在進行交談。本來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雖然有足夠的護衛,但監視還是必要的吧。時常收集情報,一旦發生什麽事也能趕得及。保持這種狀態是理所當然的。並不奇怪。

而且實際上,對護衛的人也有點擔心。

護衛有三名。在紋章教中受到戰乙女般待遇的卡利娅·巴德尼克,使用戰場魔術在沙尼奧會戰中名聲大噪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還有加薩利亞的女王芬·艾爾蒂斯。

這些人都很優秀,但也不能因此就放心。

因爲她們來了之後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雖說是小事,但不能輕易視而不見。

自從她們來到這裏之後,路基斯就再也沒有公開出現過。她們以某種理由,把他藏在了一間屋子裏。

就連傭兵首領薇斯塔利努,也不記得最近與他交談過。當然,考慮到那次重傷,療養是必要的。即便如此,也過于嚴厲了。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薇斯塔利努斷言,産生這樣的疑問很自然。身爲英雄的路基斯,很怕他會發生什麽重大的事情。

因此,這一情報的收集是正當的。如此一來,就沒有什麽可羞恥的了。薇斯塔利努對自己內心微微泛起的騷動辯解道。

絕對不是出于對他的關心才偷聽的。

唉,要說對他沒有興趣,那是騙人的。盡管如此,像姐姐一樣把對他的感情全部掏出來,對薇斯塔利努來說並不容易。

而且,姐姐對他的感情和自己對他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要說自己的,那就是親情。接近思念父親的感情。

所以,不過是在擔心他的身體。只不過是爲了這個目的而收集信息而已。

房間裏剛才就傳來了多哈蘇拉的聲音,和他的聲音。盡管聽不清內容,但確實聽得見。

無論如何,胸懷沈浸在懷念的心情當中。或許已經很久沒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安心感在薇斯塔利努的心裏油然而生。看來路基斯平安無事了。

在撫平胸口的同時,另一個聲音傳到了薇斯塔利努的耳朵裏。

「……那個……您在做什麽呢,薇斯塔利努大人」

紋章教的重要人物,聖女瑪蒂娅的得力助手拉爾格·安出現在那裏。視線盡頭,她站在走廊上,注視著薇斯塔利努。

而薇斯塔利努此刻甚至還想表揚自己居然沒有發出尖叫。

心髒發出從未聽過的轟鳴,背脊上冒著幾道冷汗。盡管如此,那表情還是那麽的嚴肅。幸運的是,本來就不喜歡把感情表現在表情上。

萬一在這裏表露感情,就等于坦白自己是懷著不可告人的心情偷聽的。必須極其冷靜。

記得安今天打算來這所監獄。聽說還兼任視察和使者的職責。聽聞是傍晚到,不過好像很早就到了。

本來她無需擔任使者的角色。因爲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是,薇斯塔利努不知在哪裏聽人說過,在與路基斯打交道的時候,她的話最有用。也就是說,她們之間已經建立起這樣的信賴關系。

薇斯塔利努故作鎮定,一邊把耳朵從門上移開,一邊低聲說。盡管思索裏帶著暴烈的羞恥感,但聲音卻盡可能地轉換成平時的樣子。

「……不是。因爲路基斯大人說要和魔獸交談,所以我在監視他」

沒錯。把多哈蘇拉帶到這裏的是自己,爲以防萬一而進行監視應該是盡職責的考慮。然而,薇斯塔利努的視線卻從安身上移開了。

是覺察到什麽了嗎?還是覺得不應該去觸碰呢?安表情僵硬地點了點頭說。

「聖女瑪蒂娅讓我給英雄大人帶話。先不管這些,要盡快把話帶到」

聽到這句話,薇斯塔利努微微揚起了眼角。先不管這樣。如果這是紋章教重要人物安所說的話,那肯定不輕。一定是伴隨著比語言更沈重的內容。

原來如此,所以才沒有同伴,獨自來到監獄深處吧。想到這裏,薇斯塔利努想要敲門的,瞬間。

——卡利娅壓住他。我來釘住。沒關系的,路基斯。感覺不到疼。只是再也動彈不了了。

一個撓耳朵的細音在薇斯塔利努的耳邊響起,然後又戳了一下安的耳朵。

是芙拉朵從房間裏傳出來的聲音。其內容也莫名的令人警惕。與此同時,房間裏傳來了卡利娅和艾爾蒂斯的聲音,還有響亮無比的路基斯的聲音。已經沒有必要再豎起耳朵了。

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薇斯塔利努想敲門的手指自然地停了下來。扪心自問,現在能敲開這扇門嗎?感覺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安是知道發生了什麽吧。一邊抽臉,一邊沈重地歎了口氣。

幾秒鍾後,聲音停止了。門吱吱地緩緩開了個口子。路基斯,其身子被別人的胳膊纏住,露出個臉來。

接著,轉動眼睛,看著薇斯塔利努和安說。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看起來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薇斯塔利努心想,這是心理作用吧。久未從正面聽到的聲音,莫名地觸動了自己的心。

「別用那種看死人的眼光看我啊——怎麽啦,又有麻煩了嗎,安」

路基斯眯細著眼看著安,半開玩笑地繼續說,你來的話,多半沒好事。

聽到這句話,安露出苦笑說道。

「我從沒想過會被英雄大人這麽說。惹上這些事端的可是英雄大人幹的好事吧。不過……是的,這次肯定是麻煩事」

一瞬間,安用手指壓住嘴唇,像是在挑選詞語。

——緊急要件。來自加萊斯特王國的特使到了紋章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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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2:05 pm

第349話 我存在的意志

加萊斯特王國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在自己的辦公室散發淡淡的白煙。

嘴裏叼著煙,那雙睿智的眼睛專注在眼前的地圖上。呼吸變淺,指尖一動也不動,只有視線在地圖上忙碌地爬行。

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的習慣。他在思考什麽事情的時候,非常討厭被其他的瑣事所打攪。從外部傳來的聲音是如此,自己發出的聲音也是如此。

布拉肯伯裏喜歡在靜谧的環境中,讓事物在大腦中運轉。正因爲知道這一點,他的部下也很少進入這個辦公室。除了不可或缺的報告之外,沒有人願意叩響那扇門。

布拉肯伯裏眯起眼睛,連呼吸都停止了幾秒鍾。想到的都是西北的魔獸群。

不,魔獸群這樣的稱呼已經不合適了。稱呼是其一,會讓聽者想歪。

那可是毫無疑問的災害。堪稱魔獸災禍。

布拉肯伯裏慢慢地撫摸著地圖,手指在上面爬動。

加萊斯特王國最北端,守護國家不受魔獸侵害的盾牌蘇茲菲堡在魔獸災禍面前失陷,已經過去七天了。

然而,加萊斯特王國卻沒有采取有效應對災害的措施。在此期間,災害愈演愈烈。

完全在肆虐,通過吞食人類來擴大其勢力一樣。損失簡直無法計算。

當然,如果是一般的魔物魔獸,就不會有這樣的事。這一切都是那個無法想象的怪物造成的。

——要塞巨獸澤布利利斯。由大聖堂命名的活著的災厄。

貫穿天際的巨大身軀,只要一步就能將周圍吞噬。

吃,耗費,再吃。這是所知的災害本身。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可能是由于它龐大的身軀,速度沒有那麽快吧。

不過,這樣也只是稍微延長了性命而已。如今,被奪去居所,被奪去食物,逃到王都的流民不計其數。光是應對這些問題,政務就已經停滯不前了。

自己的失態,在布拉肯伯的胸口裏狠狠地啃噬著心髒。

自己認識到魔獸災害的劫難,主張以全部兵力也要去挑戰一番。

正因爲如此,若不采納,就應該采取下一步措施。不該認爲不到半數的士兵能夠應付了事。

太小看它了。就像過去在南方或東方渡過劫難一樣,認爲可以應付。

何等傲慢。何等不遜。無能到連自己都想唾棄。

正因爲無能,自己害死了衆多士兵,並且對有能力的部下見死不救。布拉肯伯裏的眼睛裏,浮現出了到最後還堅守在蘇茲菲堡那個男人的臉。

他是國防軍中少有的溫柔男人。有些低聲下氣,異常低調的男人。由于沈默寡言,都沒見過跟人爭吵過。

本來就很老實,原本立志是當文官的,這樣的性情也不奇怪。

對于這樣的他,布拉肯伯裏給予了某種評價。那就是不受激情的影響,能夠准確判斷事物的人。

既沒有被匍匐在胸前的野心所侵擾,也沒有被膽怯所驅使。能做該做之事的人。雖然沒有勇往直前的積極性,但作爲守將,他具備充分的素質。

所以,派他去蘇茲菲堡。所以,他死了。無視撤退的命令,把堡壘當作墓碑死去,仿佛在說這是必要的。他用自己的死換得了周邊臣民的性命。

布拉肯伯裏握著手中的一張羊皮紙。那是男人在臨終時寫下,交給副官的。

——內容是記載巨大災害的規模和特征,並向布拉肯伯裏呈報並與盡可能多的國家攜手應對。盡管是最後的書信,但沒有遺書般的哀愁,也沒有一絲情緒。

他到最後,都在完成其作爲軍人的職責。

絕對不能白白浪費。不要讓人說他是去白白送死。傑斯·布拉肯伯裏的思考非常冷靜,但他的內心深處卻充滿了激情。

布拉肯伯裏確信。換做是加萊斯特王國,要塞巨獸澤布利利斯也不是能有余力對抗的存在。

繼續追求虛榮和欲望的話,總有一天會從一端崩潰。于是,亡國。

那樣的話,就沒有時間選擇手段了。

——咚、咚。

大概是知道上司的習慣。一陣極其謹慎的敲門聲敲響了門。

布拉肯伯裏一邊熄掉煙,一邊催促進來。煙葉的味道撲鼻而來。一名事務官客氣地露出臉來。

「布拉肯伯裏護國官。大聖堂派使者前來」

布拉肯伯裏的視線沒有從地圖上擡起來,而是回了一句。

「說我臥病在床好了。現在,沒有陪司祭的時間。而且,事情也知道」

一定是關于自己派使者到舊教——不,紋章教的事。他們對紋章教如對蛇蠍般厭惡。已經到了一種異常的程度。

但是,這種事與布拉肯伯裏無關。而且,有什麽理由來責備?

的確,事實上加萊斯特王國和紋章教是敵對的關系,絕對不能說是友好的對象吧。不過實質性的話題,形式上則是另外一回事。

形式上,始終與紋章教對抗的是大聖教。僅從表面上來說,加萊斯特王國對他們的鬥爭沒有任何幹預。在沙尼奧平原與紋章教交鋒的士兵,形式上是大聖教的兵。

當然,布拉肯伯裏很清楚這些不過是卑鄙的詭辯。可這並沒有錯。沒有理由被人非議。

既然如此,派出一兩個使者問題不大。況且。派出的也不是什麽友好的使者。

只是對攻擊監獄貝拉的抗議,以及命令部下屈尊稍微聊一下關于魔獸災害的話題。作爲國防軍統帥,這是理所當然的行爲。

類似的事,對南方國家伊利薩德,東方之雄波爾瓦特王朝也進行著。

不知道那些有多大意義。但是,也不能說什麽都不做。該做的就做,能用的就全部用上。

「對了,大聖堂的動靜怎麽樣?還起不來身麽」

事務官的嘴唇瞬間僵住,提高一段聲音,說沒有什麽動靜。只是把司祭們作爲使者派往各地而已。

布拉肯伯裏似乎對這句話感到厭煩,微微擡起了眼睛。

本來在這種情況下,大聖堂這個組織應該率先采取行動,促進各國的合作。這一次,大聖堂的行動異常遲緩。

異教徒和災害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可恨的存在。事實上,當紋章教攻陷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時,比任何國家,地方城市行動都快的是他們。

恐怕是因爲聖女受到紋章教的襲擊而引起的動搖還沒平息吧。一旦落入陷阱,變得膽小的野獸連正常食物都不敢吃。

布拉肯伯裏從地圖上擡起眼睛,動了動嘴。

「要是各國,各勢力有反應,請立即通知我。我要向陛下禀告正確的事態」

布拉肯伯裏一邊對事務官說著,一邊披上禮服。就在腦海中思索應該對國王說的話的這個時候。

——咚、咚。

今天第二位來訪者敲響了門。

那個人自報家門。

——奧利維亞·貝爾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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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話 蠍子和人偶

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輕輕吸了口氣,將寒冷的空氣灌進肺裏。然後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自然而然地,奧利維亞·貝爾奇的卷發進入了視線。她露出沈著而高雅的笑容,凝視著這邊。看到這副樣子,布拉肯伯裏不由得揚起眉毛。

年紀還小,她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出那種樣子。和“成熟”又不太一樣。總的說來,應該用老練來形容。

奇怪的是,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場合。是經曆了很多,還是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呢。至少在見她父親的時候,確實沒有留下這樣的印象。

奧利維亞那描繪出緩慢線條的嘴唇,張開了。

「很抱歉占用您寶貴的時間,布拉肯伯裏護國官。我有件事無論如何都想跟您說」

面對恭恭敬敬地說著話的奧利維亞,布拉肯伯裏微微點了點下巴。

在他白皙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情緒。心中的焦躁和煩惱,完全不見蹤影。

但只有那指尖,微微一跳一跳。自己的精神變得敏感起來,布拉肯伯裏感覺到了。

「沒關系。不過沒有時間,不好意思失禮了,請問有什麽事?需要卿親自前來」

盡管不包含在聲色和態度裏,布萊肯伯裏的大腦中卻表現出了明確的警戒。是的,這就是警戒。

伴隨著銳利的視線,不時地刺向奧利維亞的臉頰。

——莫名的,倒黴運。

布拉肯伯裏平時並不信奉宿命論。相反,每當發生什麽事,占蔔師就說這是不幸的前兆或是幸運的到來,這些對他來說是非常忌諱的。

大多數軍人都相信命運會帶來幸福和不幸,但布拉肯伯裏盡可能遠離這些東西。

爲什麽?因爲指揮官調動士兵並不是在幻想中進行的。確確實實地在現實中行使著。

一名士兵有家人,有父母,有孩子。有值得愛的人。指揮官只有接受了這些,才能獲得向他們下達命令的權利。布拉肯伯裏相信,擁有被幸運與不幸左右思維的人,不配當個指揮官。

但唯獨今天,布拉肯伯裏更願意相信這樣的預兆。眼前的女人,是帶來某種不祥之人。有這樣的直覺。

胃底,有一股緩緩挑弄的氣息。

之前在政機院進行合議時也是如此。原本稍稍傾向于布拉肯伯裏方案的那個場合裏,因爲奧利維亞的一句話改變了風向。

雖說下達最後宣告的是國王,但打斷場面的卻是她。而且,現在也是這樣。在面見國王前的來訪。

即便是護國官,上級貴族親自來訪的話,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抽出時間來。與一介司祭的立場不同。

現在最憐惜的是時間。真的,太倒黴了。

在布拉肯伯裏的目光下,奧利維娅仍然挺起胸膛,不停地說著。

「是要塞巨獸澤布利利斯的事。據護國官所說,需要最優先對付的那個魔獸」

布拉肯伯裏毫無感情地說。他的眼皮微微眨了一下。

「這是理所當然的。面對國難無動于衷的貴族不是貴族,不挺身站在敵人面前的不是軍人」

這女人是來問我什麽呢。這句話不禁觸動了布拉肯伯裏的內心深處。

如果認爲是在追究向紋章教和各國派遣使者的事情,那應該不是;認爲是在談論政治,那也不對。不知道。是什麽。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高級貴族。如果其本人親自行動的話,其理由絕對不多。事關貝爾奇家族的利益,或者——關系到什麽上位者的時候。

布拉肯伯裏的警戒心讓其眼睛染上了明顯的顔色。視線的另一邊,奧利維亞露出笑容,說道。

「——我希望您不要插手這件事。澤布利利斯被認定爲毫無疑問的大魔。那麽它肯定就是大聖教的敵人。管轄範圍屬于大聖堂」

這也是教皇猊下,同時也是聖女大人的希望,奧利維亞連聲說道。布拉肯伯裏知道,那圓圓的眼睛筆直地貫穿著自己。

一瞬間的間隙。辦公室裏一片空白,令人窒息。

這時,布拉肯伯裏意識到。不肯定。也沒有什麽保證。

然而,這種想法確實是由手指揉捏出來的。

——這個女人是敵人。披著女人的皮,卻包藏著狡猾的天蠍毒心。

正如奧利維亞所說,大魔的存在是由大聖教來消滅的。從救贖神阿爾蒂烏斯毀滅大魔的時候開始,這個約定就一直持續著。

盡管沒有約束各國遵守約定的法律,但受到大聖教影響的國家都發誓要遵守其教義。因此也發揮了一定的約束力。

但是,即便如此,現在又怎麽能在那場災難面前袖手旁觀呢?爲什麽要把國家的前途托付給腰板沈重,舉步維艱的大聖堂?

早就理解大聖堂的意圖了。是想借此機會提高自己對加萊斯特王國的影響力吧。奧利維亞也是在大聖教的羽翼下獲得利益的。這也不是不知道。

不過,這已經不是加萊斯特貴族的行爲。而是賣國者行爲。

布拉肯伯裏微微擡起了眼角,稍稍伸了伸胳膊肘。思考的深處堆積著無數的語言,從中挑選了最合適的語言。

「那不過是名義上的。卿也好,大聖堂也罷,都不是有權對我下命令的人——無論是教皇猊下,還是聖女,能對我下命令的只有國王陛下」

而且,布拉肯伯裏張著大大的嘴繼續說道。

「我聽說奧利維亞·貝爾奇是加萊斯特的貴族,並不記得有聽說過她是大聖堂的說客。時間不早了」

說著,布拉肯伯裏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地站了起來。他的態度是,話到此結束。

視線變得冰冷,仿佛被凍住了一般,散發出的氣氛充滿敵意。身經百戰的英雄所釋放的氣息,實在是太沈重了。

奧利維亞微微垂下眉毛,說道。

「國王陛下,現在,聖女已經去拜訪了,陛下一定會答應的」

背後傳來這樣的聲音,布拉肯伯裏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能。身爲國王的人,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現在我們面對的是毫無疑問的國難,國家有保護人民的義務。貴族有盡職盡責的責任。

布拉肯伯裏還記得阿米萊茲國王的樣子,他曾經非常聰明,而且比任何人都賢德。布拉肯伯裏確信,他的國王雖然老了,但並不愚蠢。

但是,在他的胸中,有什麽東西在髒腑深處騷動著。有種說不出的恐怖。一種奇妙的預感,自己現在是不是被那個女人奪走無法挽回的時間了。

腳步,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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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2:15 pm

第351話 聖女與黃金

奧利維亞·貝爾奇,在大聖堂內准備的一間私人房間裏喝著茶。

茶一入口,溫暖的觸感就在髒腑中擴散開來,感覺終于喘了一口氣。緊繃的肌膚恢複了柔軟。

沒錯,這幾天她都在緊張度日。一天也沒有放松過。

在政機院的一幕,與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的會面。除此之外,彩排過好幾次,有幾次成功,也有幾次失敗。

但毫無疑問,這一切都繃緊了奧利維亞的神經。也有過幾乎不眠的夜晚。難關總算是渡過了。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將與貴族相匹配的核心鑲嵌進了身體。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不會感到恐懼和緊張。如此感性,無論是強者還是常人都是一樣的。

所取得的種種成就,都是爲了鞏固自己在大聖堂的地位,同時也爲了讓加萊斯特王國和大聖教攜手。這些都是貝爾奇家的利益。

大聖堂和貝爾奇家的聯系要比其他貴族強得多。

大聖堂希望通過貝爾奇家族加強對加萊斯特王國的幹涉,貝爾奇家族希望在大聖堂直轄領地擴大商業的利益。

在大聖教的影響下,貝爾奇家族將更加繁榮。

正因爲如此,奧利維亞利用了這次災難。試圖通過此次災難,來增加大聖堂對加萊斯特王國的影響力。

有人說這是對祖國的背叛,或許就是如此。也的確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完全沒有否定的意思。因爲貴族是爲了自我擴張而不斷燃起野心的亡靈。

而且,恐怕她也會滿意吧。奧利維亞把杯子放在托盤上的同時,她打開門出現了。

帶了兩名護衛,與其說這是對奧利維亞的不信任,不如說是大聖堂理所當然的安排。

奧利維亞露出親切的笑容,張開嘴。

「好久不見了,事情當然進展得很順利吧?」

從門裏探出頭來的她,聖女阿琉珥娜露出微笑說。那笑容和過去一樣。

「嗯,奧利維亞。阿米萊茲國王陛下很爽快地就把對付大魔澤布利利斯的任務全權交給了大聖教」

阿琉珥娜面帶笑容地坐在對面,對著奧利維亞微笑。

那笑容真的讓人覺得很天真。仿佛在說,以聖女的頭銜對一個國家施加壓力根本不算什麽。

當然,阿琉珥娜雖然還是聖女候選人,但在接受神選時,她幾乎和聖女一模一樣。那些話的分量,一般的上層貴族無法與之比較。

至此,加萊斯特王國險些對大魔澤布利利斯采取積極的行動。采取自衛措施是當然的,但護國官布拉肯伯裏應該是不會出現在明面之上了。

自然,大魔澤布利利斯會持續轟鳴著它那個巨大的身體。

奧利維亞挺起肩膀說。

「從現在開始,大聖堂該怎麽做——或者說,你呢」

像是在詢問似地。

老實說,奧利維亞認爲大聖堂的大權已經掌握在眼前的聖女手中。

並不是說教皇愚鈍,他是虔誠的大聖教信徒。也可以說是盲信者。

對教皇來說,能在聖女面前露面,絕對是無上的光榮。有一次,奧利維亞看到他的表情和面對神話時一模一樣。

正因爲如此,只要阿琉珥娜有什麽願望,教皇就會爲實現它而采取行動。如此一來,大聖堂裏再也沒有人敢反抗阿琉珥娜了。

聽到這個問題,阿琉珥娜喝了口茶後說道。

「是啊。所謂的大魔,是會帶領魔人的。作爲魔獸上位種的他們,也會給加萊斯特王國以及各國帶來災害吧。在此期間,要結束向西方的巡禮」

只有這樣,大聖教的影響力才會增強。大聖堂的地位將比以往更加穩固。她說,這樣一來,教義裏的理想世界將會更加廣闊。

那雙眼睛裏充滿了信仰的瘋狂,認爲自己真的相信這一點。

護衛中的一人,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表情僵硬地聽著這句話。想必他對聖女的話有不少想法吧。

「魔人啊。真的是神話的世界。換而言之是童話吧……各國也有嗎?」

突然,聽到這句話,奧利維亞豎起長長的睫毛。

大魔以及魔人會對加萊斯特王國造成損害是板上釘釘的事,而對周邊諸國也會造成損害,這是怎麽回事呢?

所謂魔人,是從地底湧出的?

「魔人就是這樣。有能力的人會被選中,被創造出來,奧利維亞。和大魔或近或遠沒有太大的關系」

阿琉珥娜理所當然地說道。好像在神書之類的書裏都有記載。

奧利維亞微微點了點頭,看著阿琉珥娜的大眼睛。那雙金色的眼睛毫無惡意地凝視著這邊。甚至流露出一種親密感。就好像自己剛才說過的話都忘記了一樣。

奧利維亞和阿琉珥娜曾有過在大聖堂一起度過作爲修女的日子。盡管在那裏有發生過某些爭執,還有些騷動。

不知從何時起,阿琉珥娜親切地叫她奧利維亞,奧利維亞也一樣。

但正因爲如此,奧利維亞才有自己的想法。一邊濕著嘴唇,一邊在思考的邊緣浮現出一個疑問。

——話雖如此,到底是誰呢?這個阿琉珥娜模樣的女人。

沒有說出口。奧利維亞不會有那種輕率。表情上帶著柔和的笑容回應著談笑。

可還是有疑問。奧利維亞所認識的阿琉珥娜,是一個堅強,無論到哪裏都拼命追求最好,內心要強的少女。

她並沒有消失。但是,有時阿琉珥娜會變成現在這樣。

有時奧利維亞會看到她像在演戲一般,眺望著很遠的東西。

那個樣子好象在阿琉珥娜這個身體中,居住著兩個靈魂。

這就是所謂的聖女嗎?據說聖女的身體會抱住神靈將其留住。如果聖女向神靈邁進的話,或許這才是正確的姿態。

對此多少有些懷疑和擔憂。盡管如此,奧利維亞並沒有疏遠與阿琉珥娜的關系。

現在奧利維亞能夠與大聖堂建立友好的關系,毫無疑問是托了她的緣分,而且奧利維亞自己也很喜歡阿琉珥娜。她的眼睛和聲音,還有她原來的本性,比什麽都喜歡。

正因爲如此,她現在的樣子讓人有些不安。既然有護衛在,應該不會有什麽奇怪的事吧。

想到這裏,奧利維亞突然擡起了視線。阿琉珥娜的護衛,總是由固定的人來做。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和他的副官般的男人。

然而,今天加爾拉斯卻和一個陌生人陪在身邊。他不說一句話,表情和眼神都很冷酷。簡直就像沒有熱量一樣。說到毅然的表情,的確是這樣。

不知爲何,有些許的違和感在奧利維亞的喉嚨裏搔弄。不過還是沒有說出口。

——那個護衛,和阿琉珥娜一樣,有著黃金色的瞳孔和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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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2:30 pm

第352話 監獄中的主從

戴上防寒手套,通至指尖,吐出一口氣。還在監獄,呼吸卻已變得蒼白。看來外面的情況已經相當嚴酷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在死雪結束之前閉門不出。畢竟過去的時候,我就沒見過死雪結束的那一天。

搞不好,等大部分人類都躺在棺材裏了,這場死雪都還沒完呢。

真特麽沒完了。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不是跟那個裝神弄鬼的混蛋有關。

在軍服外面披了一件鑲著毛皮的外套。外套特別高級。換做過去的我,恐怕連這種衣服的袖子都沒碰過吧。

向爲我准備的薇斯塔利努道謝,她垂下眼睑,話語傾瀉而出。

「指揮官大人,你要回菲洛斯嗎?那我不用說也會跟你一塊去吧」

薇斯塔利努的話中甚至包含著某種追逐的色彩。那雙眼睛裏有刺痛我的東西。那樣,爲的是責備我。

要說當然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管怎麽說,把她和她的傭兵帶到這片敵軍陣地的是我。讓他們冒生命危險的也是我,讓幾個傭兵變得一無是處的也是我。

那個罪魁禍首大人,接下來要丟下她們去傀儡城市菲洛斯,所以産生隔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本來,在前往菲洛斯的時候,薇斯塔利努和傭兵們也應該一同撤退。因爲囚犯的移送和護衛都需要他們。

但那個計劃被變更了。最終的一根稻草是紋章教的重要人物拉爾格·安帶來的情報。

——來自加萊斯特王國的特使到了紋章教。

這本來是不可能的事。因爲原本加萊斯特王國並沒有將紋章教視爲一個勢力,也就是談判對手。

待遇和夜盜,叛亂者一樣。國家不會與這樣的人打交道。只會藐視,踐踏。這才是國家所允許的選項。

會讓國家費口舌的,只有與之相應的勢力。派遣特使,至少意味著加萊斯特王國承認了紋章教能作爲交涉的對象。

考慮到王國和大聖教的關系,這確實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旦發生——那就意味著他們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原因不用想也知道。畢竟,紋章教和其他國家都不會對加萊斯特王國造成威脅。

他們被逼入絕境,只有一個。一定是從西北飛來的魔獸橫禍吧。作爲加萊斯特王國之盾的蘇茲菲堡,在守望者瓦萊莉不在的情況下失陷了。

看到這一事態,加萊斯特王國內部有人産生了危機感。某些人會想,這恐怕不是一場普通的災害。

正因爲如此,才會選擇將紋章教作爲談判對象之一,想象一下大概就是這樣吧。

好極了。這是翹首以盼的結果。如此一來,加萊斯特王國至少也會開始與其他國家進行合作。

這樣的話,應對大災害的速度應該會比過去快很多。比起過去的慘淡,應該要好得多。

本來是萬萬歲的結果。有一個問題。還有一個最糟的問題。

這場魔獸災害並不是自然發生的,而是那個惡靈的企圖。

不管怎麽掙紮,不管事態如何發展,那混蛋一定會挑動她的手指吧。因此,才必須斬斷那只手臂。

爲此,也不能輕易放棄監獄貝拉這個進入加萊斯特王國的立足點。事態會如何發展,連我都無法預料。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摔到地底。

爲此,不能帶她回去。

對于薇斯塔利努的話,想了想後,說道。

「——不好意思,留在這裏吧,薇斯塔利努。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

和薇斯塔利努交換了一下視線,繼續說道。可以看到她的嘴唇漸漸地撅起。言外之意是不服。

「沒有你,傭兵們就會變回普通人。有了你,他們才是傭兵。正因爲有你,他們才能保衛這個地方」

這是和她一起在監獄裏度過的,我所了解到的事。切身體會到了我和她的差異。

薇斯塔利努·蓋裏亞這個人,毫無疑問具有作爲前線指揮官的才能。是我遙不可及的大才。

能夠立刻做出判斷,盡管多少有些頑固,但也能選擇必要之事。擁有帶領士兵們的領袖魅力,擁有好聽的聲音。

最重要的是她的言行舉止。所謂的士兵,只有堅毅不向士兵獻媚的態度才值得尊敬。想站在最前面,跟在揮舞戰旗的人後面。

而薇斯塔利努擁有著這種品質。

這感覺應該不會有什麽錯。畢竟我曾經既是冒險者又是傭兵。

如果我是士兵的話,一定會跟隨一個叫薇斯塔利努的指揮官後面吧。相對的,她可能會拒絕。

薇斯塔利努聽了我的話,微微晃了晃視線。本以爲會說出嚴厲的反駁,但她的嘴唇動了動,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既然指揮官大人這麽說,那我就服從吧。嗯,當做是專斷」

別這麽說,有自覺的。我一定是缺乏爲他人著想的深思熟慮吧。所以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也理解。

那部分,遲早會以我自己的方式清算。輕輕動了動嘴,說道。是接受了嗎?薇斯塔利努牽著我的手,俯跪在地上。

這樣子,簡直就是仆人在主人面前的行爲。

「那麽,指揮官大人。如今,我就留在這裏了。這樣的話,記得要和姐姐一起來接我」

鋼鐵姬,說著就把細小的手指放在我的手掌上。我勉強算是個指揮官吧,盡管是模仿的。

不管到哪裏,都是一副美麗樣子的她。如此從正面看的話,就會羨慕起來。像我這樣出生在溝槽裏的人,與這種所謂的禮儀做法是毫無緣分的。

我肯定一輩子都做不到像她那樣的行爲。這麽一想,胸口冒出一股暗沈的東西。

不過嘛,模仿一下就行了。

把另一只手放在薇斯塔利努的肩上,說道。

「當然了,我會很高興來接你的。布魯達也盼著見到你吧,薇斯塔利努」

她微微一笑,嘴角微微上揚,繼續說道。

「那就叫薇斯吧。你這麽叫我就好了。叫這麽長的名字,我不喜歡」

薇斯。那是她的愛稱,據我所知,只有她姐姐布魯達會這麽叫她。只讓親近的人這麽稱呼她吧。

漂亮。那樣的話,我好像也得到了她不少的認可。曾經連指尖都夠不到的人,能這麽說就是一種光榮了。髒腑深處,有一種柔和的感觸。

「那麽,我去菲洛斯的時候,你就留守這裏。薇斯,你要采取你認爲最好的辦法。我信任你」

「——遵命,指揮官大人,如您所願,我會照辦的」

發現我的手被莫名地緊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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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5:26 pm

第353話 魔獸災害

死雪紛飛而下,她那長長的頭發在空中搖曳的身影映入眼簾。記得很清楚呐,那副身姿應該是在伽羅亞瑪利亞才對。

「——很久沒見到你了,路基斯。又添了新傷嗎,真是的」

傀儡城市菲洛斯雄偉的城門。在門前,紋章教的聖女瑪蒂娅露出優美的笑容,這樣說道。

她的笑法就她看來異常放松,甚至像一個成功惡作劇的孩子。

看到瑪蒂娅的臉,被死雪寒氣扭曲的眼睑睜得大大的。指尖用力握住馬的缰繩。

估計一旁騎馬的安也和我的表情一樣吧。

出使之際,確實聽說過會有人來迎接。即便如此,被稱爲紋章教之長的聖女大人,居然會出現在門前,這還真沒聽說過。

這邊有卡利娅、芙拉朵,還有同盟君主艾爾蒂斯,所以聖女親自來迎接並不奇怪。就算如此,原則上也只是在護衛被關押在監獄貝拉的紋章教徒。

一想到這裏,就覺得這歡迎太超規格了吧。這麽一說,瑪蒂娅揚起嘴唇回答。

「出其不意,讓對方驚慌失措,這可不是你的拿手好戲,偶爾也需要體會一下被偷襲一方的心情」

瑪蒂亞惡作劇似的噘起嘴說道。那副表情和語言都很柔和。

應該是那樣。

看著瑪蒂亞的眼睛,不知不覺地臉頰抽動起來。那雙眼睛的深處,有一種極其暗淡的顔色。暗淡到,眼裏完全沒有露出笑容的安詳。

隱藏的東西是安靜的,卻又分明的激憤。

之所以能輕易地理解其中的意思,一定是因爲瑪蒂娅對我絲毫不想隱瞞那碎片般的感情吧。

不妙。壞了。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根深蒂固了。

立刻意識到它的根源是什麽。肯定是我和薇斯一起進了監獄貝拉。只有這個理由。

這麽一說,信中幾乎沒有詳細介紹監獄貝拉的事情。唉,我的意圖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是寫出來的。

總覺得,瑪蒂亞越靠近這裏,那眼睛的顔色就越強烈。

不由自主地轉過身,拉下臉。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光彩的事,這種心情從手肘周圍湧了出來。

不知道該如何掩飾,歪著嘴,瑪蒂娅還是面帶笑容地說。

「不管怎麽說,這裏很冷,快讓他們進去。站在死雪裏感冒,不是很傻嗎」

說這話的同時,瑪蒂娅的表情和眼神真的放松了。作爲聖女,她的表情在某種程度上是嚴肅的,這對她來說是非常罕見。

瑪蒂娅的視線飛向我的背後。視線的前方是幾輛馬車。

馬車裏的是關押在監獄貝拉裏的紋章教徒們。除了幾乎無法動彈的重傷者,哪怕多少有些擠,也希望一起乘馬車前往菲洛斯。

在這場死雪期間,要准備好他們所有的禦寒配備是很困難的。在這一點上,如果是在馬車裏,可以最低限度地抵禦寒風,人們擁擠在一起就不會被凍死了。

看到瑪蒂娅用濕潤的眼神看著馬車,我終于明白了她的意圖。她並不是來迎接我們的。來迎接的,是他們。

被稱爲埋葬地的監獄貝拉。被粗暴地丟進那裏,因此仍沒有放棄信仰的他們。

在各地以紋章教徒的身份生活,僅僅因爲這樣就被投進了監獄的他們。尊嚴被踐踏,思想和信仰本身被否定而奮起反抗的他們。無理地受到迫害,被扔石頭,繼續嚼著苦澀的她們。

聖女瑪蒂娅一定曾經爲了這些人舉起戰旗。爲了無法給予救贖的彼此,才去成爲聖女的。

正因爲如此,親身款待他們的歸來是理所當然的。或許這一點,就是受到紋章教徒們尊敬的原因吧。

真是了不起。我是學不來。畢竟,我無疑是個極其自私的人。

這次,只要能救下在囚犯中呼做親人的奈因絲女士,我就心滿意足了。

即使這樣,也一定不是爲了奈因絲女士而動身的。我只是在幫自己而已。說到底,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行爲。

所以,一種罪惡感在我的顱內盤旋,我至今還沒能真正地和奈因絲女士說話。

真沒出息。站在瑪蒂娅面前,這種想法就更加強烈。輕輕地歎了口氣。

爲了看清我身後馬車的狀況,瑪蒂娅讓馬向前走。

擦肩而過的間隙。視線微微轉向瑪蒂娅。她的嘴唇翕動了下。

「路基斯,我有很多話要說。不過——現在是雙手都承擔不起的感謝」

那裏沒有包含任何雜質。是多麽坦率的話語啊。一瞬間,睜大了眼睛,接受這句話。然後聳聳肩說。

無論如何,臉頰都感到發癢。

「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我只是照自己所想。在做該做的事——」

「——這麽說來,你和我的所想是一樣的。我的英雄」

她的眼睛裏依然浮現出熾熱的感情。盡管如此,瑪蒂娅還是露出非常漂亮的笑容,說道。

悠著點吧。這兒明明還不習慣被人誇獎呢。輕輕舉起雙手,回答道。

◇◆◇◆

「首先,整理一下手上的情報吧」

在都市菲洛斯的一間屋子裏,安仿佛在羅列著那些已經習以爲常的語句。

本來就不是那麽多人聚集的地方。在略顯狹小的空間裏,除了聖女瑪蒂娅、艾爾蒂斯、卡利娅和芙拉朵之外,紋章教的主要成員都在這裏。

曾經是這座城市統治者的菲洛斯,也坐在我的對面。

但這是爲什麽呢?戴著單片眼鏡的白眼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凶煞得多。我不記得對她做過什麽。

「加萊斯特王國派使者來紋章教的事,大家都知道吧」

內容本身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安說,使者作爲閑聊時所說的話才是真正的內容。

那就是,在加萊斯特王國西北部出現的要塞巨獸澤布利利斯的事。然後,各國也出現了魔獸災害的事。

使者說,它們不但堂而皇之地吃人,還不斷踐踏文明。盡管只是閑聊,但使者補充道。

有必要的話,對于這次的大災害,各國或許有必要攜手合作。

派遣者若只是一個貴族,那就真的只是閑聊而已。無非是該笑的笑,該悲的悲。所以,也是爲什麽我們要去直面的。

派出使者的人是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加萊斯特王國的英傑,同時也身爲國家之盾。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發現卡利娅的眼神明顯來勁了。銀眼奇妙地皺著,罕見地充滿緊張。

原本是加萊斯特王國騎士階級的卡利娅,比誰都能感受到護國官這個名字的分量。至少在這個場合,能夠切實感受到這個名字分量的,是卡利娅和菲洛斯。

我雖然知道他的名字和意義,但卻無法擔負起真實的感受。

安一邊確認每個人的反應,一邊繼續說道。

「在收集各國情報後,使者所說的沒有錯。加萊斯特王國被名爲澤布利利斯的要塞巨獸啃倒,各國也被魔獸災害所害」

微微咬著臉頰,尋找著語言。不知不覺間,指尖寂寞地尋找著口嚼煙。

所謂的死雪時代,就是魔獸群自由橫行的不幸時代。

當然,在某種程度上魔獸災害是有可能發生的。

一兩個村莊或村落因一時的暴動而被轟飛,這只是常見的悲劇。誰也不會太在意。

一向以任性的姿態在領地上趾高氣昂的貴族們,此時也只會視而不見。辯解說,這是死雪的緣故,沒有辦法。

由此可見,死雪是最惡劣的時節。

安說,鑒于此,災害的規模正在持續擴大。

「魔獸災害,本來只是魔獸群在沒有目的的情況下亂轉,也就是說只是比平時魔獸的行動範圍更擴大而已。但是,這次則像是被什麽帶領著似的,不斷吞噬著城市和村落」

紋章教成員中,一個臉上布滿裂紋的男子,被帶領是怎麽回事?與從嘶啞的聲音中得到的印象相反,他的語氣非常坦率。

安一邊點頭回應,一邊說還沒有確定下來。

「聽說,存在著統帥魔獸的魔性之人」

——魔人。被這樣稱呼的存在在各國現身了。

聽到這句話,腰間的寶劍和白刃微微傾斜。仿佛在蠢動一般,傳來了鐵質金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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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8:18 pm

第354話 正義的說書者

魔人。人類物種的敵人。災厄的體現。擁有魔名的人。

他們曾經被這樣描述,踐踏人類,摧毀無數文化文明。打斷無數英雄英傑的長矛,挖出心髒的威脅本身。

安說,這些行走的災禍,又開始在這片大地上闊步了。那是某種滅世的開始。

自然而然地,在城市菲洛斯的一幕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手腳裹著既不像魔術也不像咒術的烈焰,輕易地把人身吞噬的那個樣子。

那東西,有好幾個。而且是在各國。只要在腦海裏模糊浮現,就能想象出會引發多麽糟糕的事情。

只是,強暴人的心,令人成爲慰藉者,令人成爲工具。所謂魔人就是如此。

過去,他們也經常采取率領魔獸出場。盡管應該也有特立獨行的家夥,但毫無疑問是魔獸的上位物種。既然如此,魔獸群開始整齊行動也就不足爲怪了。

「是魔人嗎?我不知道那有多大的威脅。需要做的只有一點,是靜觀其變,還是和加萊斯特王國聯手?」

或者把它當作好機會,踏上其領土,卡利娅補充道。銀眼睜得大大的。

平時,對于涉及紋章教的事態,她不太願意插嘴,可聽到護國官的名字,可能有什麽想法。說出的話語中多少有些生硬。

聖女瑪蒂娅一邊注視著紋章教的每個人,一邊選擇詞語回應。

「不可能靜觀。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紋章教這個組織只會慢慢地死去」

在說話的同時,看到瑪蒂娅那細長的眼睛稍稍繃緊了。

她說話這麽慎重是很少見的。大概是要灌進紋章教內部的耳朵裏吧。

聖女所說的話,直接成爲紋章教的意志。如果有反抗這種意志的什麽出現,組織自然會分裂。組織馬上就會功能不全嘔吐不止。

現在的紋章教一旦發生大規模的內部對立,那個時候將很難維持勢力。

倒不如說紋章教本身實際上是在一種危險的均衡中存在的。

紋章教這個組織,毫無疑問是依賴于聖女瑪提娅的超凡魅力而存在的。組織結構還遠未完善,各城市的軍團指揮系統也還沒完善。

本來組織就是在最大權力者之下有下位權限者,下位權限者之下有更下位權限者的架構。紋章教則不同。

還有很多權力,指示系統散布在聖女瑪蒂娅或其周邊。勢力迅速擴大,組織架構卻沒能跟上。

瑪蒂娅應該首先在伽羅亞瑪利亞亞進行整備,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說萬無一失。

所以,一旦分裂就完蛋了。只有脆弱指揮系統的紋章教勢力,沒有對抗意志分裂事態的體力。萬一變成這樣,勢必就會泯然衆人矣。

瑪蒂娅之所以比以前更用心地選擇語言,大概就是因爲在意這個吧。

「關于交涉,我們已經向加萊斯特王國的俗權派貴族派遣了幾個使者——只是」

安把瑪蒂娅的話繼續說下去。 表情裏滲透著感情,明顯浮現出一種苦澀。

至少,包括我在內,當時的所有人都應該明白,不好的信息現在就會被泄露出來。

算了吧。我從剛才開始就覺得桌上全是發黴的面包。

「有傳聞說,加萊斯特王國將要塞巨獸澤布利利斯和魔獸災害的處理全權委托給了大聖教。雖然可信度還在確認中,但如果是事實,那麽加萊斯特王國和我們的交涉會不會更艱難了呢」

越發無可奈何。衆人之中,有幾個人靜靜地喘著氣,仿佛從肺裏吐出了沈重的東西。

澤布利利斯。曾經被大聖教命名的大魔。統管著魔人,肆意貪食一切的巨獸,曾經是無可非議的大災害象征。

光聽這個名字,就有一種被直接吞下鋼鐵的感覺。它以荒唐的規模告訴我們,人的身體是多麽的無力。

這麽說來,過去也有大魔,而且大聖教也是對抗魔人的組織。擔負起人類的旗手,作爲協調即將崩落的各國機構發揮著作用,是以前阿琉珥娜告訴我的吧。

恐怕救世之旅——爲了誕生聖女的巡禮,也是爲此的手段之一。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地咬緊了臼齒。牙齒和牙齒摩擦的扭曲聲音在耳朵深處回響。

不,漂亮極了。越是了解情況,就越覺得一切都如救贖神阿爾蒂烏斯所願。易懂至極。神主總是隨心所欲地行動。

所寫的劇本,實際上是在捉弄撓逗人們的神經。

心髒一邊跳動,一邊張開嘴唇。手指尖,拿著煙草。

「不能靜觀。派使者去加萊斯特也沒有意義。那麽,手段已經決定下來了」

好久沒在這種場合說話了。說實話,自己開口的次數屈指可數。

畢竟我沒有瑪蒂娅和安那樣的智慧,也不像卡利娅,芙拉朵和艾爾蒂斯那樣有見識。況且,總感覺不管我說什麽,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但是,這也可以說是放棄。只是否定自己的卑微想法糾結腦髓而已。

無聊。連我自己都覺得愚蠢。眼角微微上揚,散發著熱氣。

所謂的意志,必須用自己的手去錘煉。只是附在一旁的物品,人們不會稱之爲意志。

只有將意志表現在語言和行動上才有意義。

「但是,那要把矛頭對准派遣特使的對手嗎?那以後的談判就只有放棄了。這樣好嗎,路基斯?」

歪著碧眼,艾爾蒂斯微笑著說。盡管不知道原因,但那逗弄的聲音比平時高了一個調子。

艾爾蒂斯說得很清楚。雖然加萊斯特王國勉強派遣了特使,但如果這邊派兵來回應的話。他們也不再用語言說話了。只以純粹的戰力,再現人類最野蠻的時代。

只有在其中一方跪在敵人面前宣誓投降時,才算結束。

紋章教並沒有足夠的力量與加萊斯特王國乃至大聖教正面交戰。倘若全力揮舞長槍和弓箭,敗下陣來的肯定是我方。

因此,瑪蒂娅和安不管嘴上怎麽說,總有一天會在某處尋找可以談判的余地。爲此,與加萊斯特的非戰派即俗權派貴族有著密切的聯系。

現在,要進攻加萊斯特王國,明擺是要用自己的雙手打破這個選擇。等于宣布,今後直到彼此臨終前,不會再說話。

艾爾蒂斯說的就是這個。有什麽想法嗎?不知道爲什麽,甚至有一種想趁虛而入的感覺。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吧。

聳聳肩,說。

「——並不是說要進攻加萊斯特王國。總之,只要有一種神能夠認可的大義就可以了。不是挺好的嗎?偶爾也要以正義來自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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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8:20 pm

第355話 兩頭的咆哮

協商暫時落下帷幕,會場顯得有些空曠。

聖女瑪蒂娅慢慢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覺間,肩膀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慢慢地,感覺自己已經升脫了。

然後過了足夠長的時間,說。

「——你們是怎麽想的?路基斯的話是認真的嗎?如果是認真的話,到哪裏才是呢」

毫不掩飾懷疑的這句話背後,有兩個影子。親信安和加薩利亞女王艾爾蒂斯。

聽了馬蒂亞的話,兩人都沈默了片刻。安皺著眉頭,流露出明顯的懊惱,而艾爾蒂斯則似乎在極力地謀劃著什麽。

先開口的是後者。精靈特有的長耳朵,得意地指向天空。

「路基斯會開玩笑,必要的時候還會說些假話。自然不可能把一切都當真」

關于這一點,說實話,瑪蒂娅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路基斯這個人,是個從玩弄語言中尋找樂趣的人。

所以,他總是一副飄飄然的樣子,老說俏皮話。

也不能說這有什麽不好,不過這樣的人說出的話未免太過輕浮了。很多時候,會覺得聽起來很傻吧。

如果路基斯說的話也是如此,或許更好些。

可是,艾爾蒂斯之後又說。那如雕刻般銳利的臉龐,正在尋找語言。

「可是,他對自己說出來的話,絕不容許妥協和虛僞。要說到哪裏是認真的,那都是認真的吧」

聽到艾爾蒂斯的話,瑪蒂娅不由地吐出白氣,用手摸了摸額頭。皺起精致的眉毛,笨拙地撩起頭發。

果然,她也這麽認爲。滿臉苦澀移開視線的安,大概也是同樣的想法吧。

路基斯所說的話,自然而然地在耳邊響起。

——讓紋章教成爲討伐魔獸災害的旗幟,『解放』被魔人一夥侵占的諸城。獲取各國的支持,『拯救』加萊斯特王國的危機。同時提醒各國,我們需要的是一種將人民團結起來的宗教,它的教義無論是大聖教還是紋章教都無所謂。這是個好機會。無可替代的程度。

本來的話,這些話只會斷定爲妄言。太過愚蠢。瑪蒂娅的理性述說著,這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在場的紋章教重要人物盡管沒有說出來,但他們的眼睛裏都浮現出類似的東西。瑪蒂娅看著深深的皺紋在懷疑和厭惡中扭曲了。

瑪蒂亞搖著小小的嘴唇,思考著到底該怎麽辦。不管路基斯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都不希望在協商上說出來。

要知道,在紋章教一部分重要人物當中,路基斯的名聲很不好。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他並不重視組織,這點很可怕。他反複獨斷獨行,毫不在意。

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討厭組織這種形態,或者討厭人的聚集。

重要的人物們,也一定對他的種種行爲感到無比痛苦吧。一旦教徒中有越來越多的人視他爲英雄,贊頌他的行爲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瑪蒂娅想,自己應該體諒那些重要人物的心情,在那個場合勸慰一下路基斯。

過于脫離實際,就應該坐下來協商好。應該說出來的。

瑪蒂娅可以確信,至少重視理性,以過去那個精打細算做出判斷的自己,是會這樣做的。

對于組織來說,這樣做更有益。

可是,到底是怎麽回事呢。不管怎樣,瑪蒂娅認爲這樣做不對。是的,在這一點上,覺得路基斯的話是正確的。

畢竟瑪蒂娅是親眼所見的。以傲慢意志成就一切的他。那道足迹已經延伸到了不容易到達的地方。

所以,瑪蒂亞什麽也說不出來。如果是他說的,那不就該是那樣嗎。明明知道錯在聖女,卻連嘴唇都不敢張開。

那些重要人物一定也有類似的想法,所以才會用皮把謾罵包裹起來,咽下去。

「長老們的不滿又會加重吧」

安用絕望的聲音說。這種不滿的聲音,很少直接傳達給瑪蒂娅。不過,作爲心腹的安,恐怕是以近乎怨恨的氣勢傳入耳朵裏的吧。

這麽一想,最受路基斯獨斷之害的,或許就是安。不過,她好像也和他相處得很好。

瑪蒂娅,然後跟安交談了幾句,艾爾蒂斯聽後驚訝地說。

「所謂人類啊,真的很喜歡披著嫉妒的外衣,把別人推到一邊。不去接受一個讓自己走向榮耀的英雄,已經到病態了」

艾爾蒂斯從尖銳的嘴唇中說出的話,並不是針對瑪蒂娅或安個人。只是聲音裏充滿了無法抑制的厭惡和歎息。

人類很快就會忘記傷疤忘了疼,就這樣,忘記了曾經的痛苦和苦難,開始譴責爲自己去除痛苦的人。艾爾蒂斯說,英雄和以這種名字命名的故事大多是以悲劇告終。

接著,她的臉頰上浮現出豔麗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不,如果是精靈的話,就不會這樣——」

瑪蒂亞連眼都不帶眨下就回了一句。長發跳躍著,在空中搖擺。

「——他是人類。能被精靈們接受嗎?」

碧眼和瑪蒂娅的大眼睛一瞬間交彙在一起。彼此都明白對方想說什麽,也明白對方在暗中主張什麽。

正因爲如此,雙方都沒有讓步,甚至都沒有退讓的意思。睜大的雙眸,帶著深深的緊張,正面對峙著。

隔了數秒後。

沒有人說話,只有銳利的視線和呼吸在空中盤旋。

後來,安終于開口了。從她的聲音中可以感覺到一種極度的疲勞感。

「……現在不是討論英雄大人的待遇,而是把各位的想法說出來」

大概是費盡心思選擇了語言,在安的眼裏,她的聲音總是那麽僵硬,那麽遲鈍。聽起來就像是喉嚨裏塞滿了什麽。

盡管如此,花時間暫時調解下雙方似乎還是有意義的。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然後,瑪蒂娅說道。

「不管他做出怎樣的選擇,大致都能理解那個結論」

他說的是,討伐魔獸災害的旗幟吧。如何做到這一點呢?手段多種多樣,但路基斯選擇是固定的。

——當然會選擇對自己最不利的。

不僅是瑪蒂娅,安,還有艾爾蒂斯都理解。這就是路基斯最大的惡習。

自己的身軀,仿佛被一種犧牲的強迫觀念囚禁著。

最近總算把自己說的話也聽進去了。盡管如此,管理還沒有完全滲透到他的思考中。

還沒,還沒行。要是現在發生什麽大事,他又會受傷。那麽,該怎麽辦呢?在管理到位之前,壓制就可以了。

瑪蒂娅的思考終于要得出一個結論的,那個瞬間。

艾爾蒂斯,嘟哝著。

「真讓人生氣。路基斯認爲我們這些人可以玩弄于手掌,所以才自作主張地行事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完全不著急的口吻繼續說。

碧眼奇妙地搖曳著,臉頰上充滿了精靈特有的美。

——那麽,讓他明白我們也是有想法的。就拿那具身體開刀。

碧眼之中。仿佛無邊無際、深不見底的精靈情懷浮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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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9:17 pm

第356話 血脈就在此處

雖說是死雪,但亮著火的室內多少有些暖意。也許是穿得太厚的緣故,脖子汗淋淋的。

在都市菲洛斯分配的私人房間裏,脫下外套。多少有點寒意,不過還是這樣舒服些。

期間,卡利娅理所當然地把我的房間當作自己的房間來使用,說道。

「不過,真是大放異彩啊,要當討伐魔獸災害的旗幟啦」

不是沒有辦法麽,銀發飄揚的卡利娅繼續道。一旁的芙拉朵也眯起了黑眼珠,對卡利娅的話點點頭。

太失禮了。說得,好像我沒頭沒腦瞎搞一樣。不管什麽時候,多少都是過了腦子才行動的。

盡管如此,很少有事情會一帆風順就是了。

那麽,該如何將腦海中顯示的東西轉換成語言呢?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在這時。

沒有敲門聲,門輕輕打開了。從那裏探出來的人,瞪著白眼,死死地盯著我。

菲洛斯·特雷特。傀儡都市菲洛斯的統治者,也是現在紋章教的同盟者之一。

她造訪我的房間並不稀奇,但如此粗暴的造訪還是第一次。

這麽說來,她確實說過有事找我。不過,竟然這麽急匆匆地跑來。

放過我吧。至少能帶來一桶新釀的葡萄酒,我自當歡迎。

菲洛斯踏著我的思緒,帶著傭人走進屋內。她瞥了一眼卡利娅和芙拉朵,然後興味索然地把視線移回我身上。

然後,噘起嘴說。

「……你,陷害我。路基斯·烏利利岡特。你給諸侯們灌輸了什麽」

身材相對矮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搖晃著影子。那樣子就像是在苦惱著如何才能把藏在髒腑深處的情感傾吐出來一樣。

近距離瞪著我的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其呼出的熱氣。

原來如此。她想說什麽,幹什麽來找我,這個時候清楚了。

——恐怕是我讓用她的本名向諸侯寄信的事吧。而且,並沒有告訴她真實意圖。

總之,菲洛斯這個人,不善于責備別人。倒不如說發生了事情,就當作是自己的責任,如此攬上一切的人。

至少,過去都市菲洛斯被羅佐這個魔人顛覆的時候。直到最後一刻,她都沒有一句怨言。毫無疑問,真是一個擁有高貴氣質的人。

所以,她會如此恨恨地瞪著我,原因恐怕只有一個。是自己被無端陷害的時候吧。

一旁的卡利娅不耐煩地問,你又幹了什麽事嗎?臉頰抽動一下,從懷裏掏出口嚼煙。

「頭緒有幾個。怎麽了,菲洛斯,諸侯們送你什麽禮物了嗎」

嘴裏叼著煙,說道。從正面擋住了白眼那長槍般的視線。曾經用這樣的視線睥睨著一座城市,真是令人感到恐怖。

菲洛斯繃著脖子和肩膀,抽動臉頰,但還是用聲音安撫著仆人。也許是被她的怒氣擊中了,傭人的動作有些不自然。

傭人接到的指示只有一件,就是把羊皮紙捆進房間。這些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擺在桌子上,簡直就像一座小山。

原來如此。

「——這些。是你炮制的信,還有什麽借口嗎?」

停頓了一下,視線從羊皮紙堆轉向菲洛斯說。

「借口這種事,是內心有愧的人才會做的吧」

聽了我的話,菲洛斯的表情又變得嚴酷起來。

連我自己都覺得,竟敢如此傲慢地說出這種話來。把她拖到無法回頭的地步,卻說沒有愧疚。傲慢到想親手勒住自己的脖子。

芙拉朵向菲洛斯打了個招呼,然後看了看羊皮紙上的內容。然後驚訝地歪了歪眼睛,之後張開嘴。

「作爲貴族,這些措辭真是格外小心。而且,有什麽事的話,還請找我商量一下。這是什麽意思,路基斯?」

黑發,揚在半空中問道。

那麽,該怎麽回答呢。不,事到如今,重要的是菲洛斯自己是怎麽想的。

總之,是明白所有的事情後追究我嗎。還是說沒到那個地步。

今後,有必要讓菲洛斯甩起那纖細的手臂了。

不過,如果她沒有這個意思的話,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因此,應該追究其真意。

「連恭恭敬敬問候的使者都派過來了——是你給諸侯們吹了什麽風吧?路基斯·烏利利岡特」

菲洛斯一邊讓使者們下樓,一邊憤憤地說道。

這是身體被利用而産生的憤怒吧。她是個傲嬌的人。被我這樣的人如工具般揮弄,理所當然會有情緒。

啊,可是這樣。她就沒有注意到嗎?這捆羊皮紙究竟意味著什麽。

不,或許多少有些感觸。只是,離真相太遠了,就像被厚厚的棉被覆蓋住一樣。怎麽也想不出來。

正常的話,通常來說,連想都不敢想吧。原來如此,如果說我向諸侯灌輸了什麽,還比較容易理解。

可是,不行。事情已經開始了。希望也好,不希望也罷。

在這其中,只有她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說的話,是說不過去的。也是不可能的。

大幕已經拉開。

把煙從嘴上拿開,說道。

「——不,我什麽也沒說。他們只是對你寄來的信表敬意而已」

首先,我用得著向貴族諸侯灌輸語言麽,如此繼續著。菲洛斯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並沒有掩飾銳利的視線。

面對這樣的菲洛斯,繼續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高貴的人,大好年華卻藏了個情人,還生了一個孩子」

真是荒唐。貴族就應該多多培養繼承人,這才是正道。可對他來說,這無疑是一場爭鬥的根源。統治國家一方的人,不應該制造有可能分裂國家的因素。

而且是和情人之間。

按理說,應該早早就把這個私生子的頭砍掉吧。那是一種冷靜的判斷。人有時候爲了救活大的而犧牲小的。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稱之爲國家的統治者。

但他做不到。這是出于對自己孩子的愛呢,還是遵循大聖教的教義,不得而知。只是結果孩子活了下來。

但就算不殺,也不能一直放在手上。這是個明顯的禍亂之種。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

因此,這個孩子被當地貴族收養。恐怕貴族方面也幾乎不知道實情吧。或許只知道是高貴之人的私生子。

不管怎麽說,詳細的事情和經過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原因和結果。把它們慢慢地嚼給菲洛斯聽,同時編造詞彙。

「那個高貴的人,是誰有想過嗎?他的血統比誰都高貴,比誰都尊崇」

這麽一問,菲洛斯抽搐著臉說道。

「……你想說什麽?你是在嘲笑我的出身嗎?」

感覺到了,菲洛斯的白眼開始浮現出蒼白,那不是激情。是懷疑,然後是興趣和困惑。這些東西充分混合在一起的感情,點綴著她的表情。

「不可能。首先,出生在溝渠裏的我能嘲笑誰的出生。我說的只是事實。聽好了,菲洛斯,給你寫信的貴族相信這個」

我直勾勾地抓住那只白眼,說道。那眼睛裏翻騰著我從未見過的情感,眼看就要溢出來了。

嘴唇,慢慢地張開。

「阿米萊茲·加萊斯特。他們相信那就是你的父親,而你就是庶出的公主。他們會爲了讓這一切成爲事實而拼命工作吧」

一瞬間,看見菲洛斯用力擡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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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9:21 pm

第357話 獻上王冠

可惡。太可恨了。說起來,除了憎恨什麽都沒有。菲洛斯的眼角裏,燃起了熊熊大火。

這個叫路基斯的男人,胸前挂著大惡之名,毫無羞恥地做著同樣子的行爲。

這次就是如此。明明擺出一副親切的樣子,說有什麽事就站在自己這邊,結果卻爲了紋章教而利用了自己。

——阿米萊茲·加萊斯特的女兒,庶出的公主。

他的戲言究竟有幾分真實,又有幾分是下流的企圖,這不得而知。不過,從貴族們的動向來看,菲洛斯也能看出並非全是胡言亂語。

那麽,他到底是在哪裏知道的呢?他又是如何抓住貴族們的心思的呢?那麽,他到底是什麽人?

本來,應該讓所有的疑惑充斥大腦,讓困惑浮現在髒腑吧。可對現在的菲洛斯來說,這些都無所謂。

想的只有一個。

結果,這個男人也一樣。只把自己當成利用的東西。

過去親手讓我舉起毒杯的義親們,和那些把我抓起來的民會議場的人,沒有什麽兩樣。

菲洛斯·特雷特睜大銳利的眼睛,將從腦髓中湧出的情感化作淚水,舉起一只手。攤開的手掌瞪向路基斯的臉頰。

也知道這一行爲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在發泄胸中的郁憤,只是在暴露感情的醜態。

本來這樣的情緒應該是忌諱。作爲統治者,作爲高貴的人。是應該避免的。可是,只有現在。

視野的盡頭,可以看到銀發在晃動。但還是來不及抓住自己的手腕。接下來,只是揮下手臂,穿過臉頰而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正當衝動地揮下手臂時,菲洛斯看到了他的臉。

路基斯完全沒有反抗的迹象,垂下眼睛,仿佛在說要接受似的表情。

這是什麽呀?

菲洛斯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感情神經受到了逆襲。

作爲大惡,盡情張牙舞爪,利用別人。樣子卻好似內疚得要死。這算是贖罪嗎。

——罪惡感?

突然,菲洛斯想起了什麽。這麽說來,曾經在這座城市的動亂結束,犧牲了很多市民之後,路基斯也有過同樣的表情。

完全不適合稱之爲大惡。一臉沈痛的表情。當時還以爲看到了什麽稀奇的東西,是嗎?

難道他還記得罪惡感嗎?即使心中有那麽一丁點。

菲洛斯的白眼眯了起來。就在這時,隨時揮下的手停了下來。張大的手像是強行塞入情感一樣握住。或許是因爲舉動太過突然,手心感到一陣刺痛。

于是把顫抖的髒腑吞進嬌小的身體裏,鼓動嘴唇。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打算利用我,在加萊斯特王國建立新的王權。是的。你以爲我會贊同這種提議,輕而易舉地幫上忙嗎」

怎麽可能。你根本不了解人心。

菲洛斯睜大眼睛,走到幾乎要和路基斯吐氣的距離,說道。

輕輕晃了晃臉頰,盡可能地把眼前的對方切成碎片,推敲著語言。路基斯的表情盡管有些僵硬,但看起來越來越緊繃。

人在心中感到疼痛的時候,就會同時露出這樣的表情。菲洛斯感覺到髒腑的底部有溫暖的東西滾了進來。

果然如此。路基斯對自己有一種罪惡感。他甚至認爲利用自己是不對的。

正因爲如此,自己的話才會對他産生共鳴。不得不注意到這些話中包含的種種刺痛。

啊,那樣的話——怎麽能動手呢?怎麽能讓他贖罪呢?就這樣,抱著對我的罪惡感活下去就好了。絕對不能讓他失去。

這是正當的。爲的是讓大惡之人意識到正事,然後拉回到正道來。所以,要你意識到時常對我犯下的罪惡。在正確的事情面前,有負罪感就好。這要,直到埋入黃土。

菲洛斯直視著路基斯的眼睛說。拼命壓抑著臉頰上翹的感覺。

「你誤會了,我是一個連小城市都治理不了的小姑娘。憑什麽認爲可以將王權挂在胸前呢」

菲洛斯心裏覺得這是不爭的事實。

自己連這個叫菲洛斯的鄉下城市都沒能治理好。甚至還將市民置于危險之中。

這種人,微不足道,居然還要染指王權,不可能。即使只是單純的裝飾,也要有必要的東西。那就是正當的血脈,還有超過這一血脈的統治能力。或者吸引人民的才識。

自己根本什麽都沒有。

那樣的話,就算被期待也只是麻煩而已。被利用,最後一定會被抛棄掉。既然如此,最好從一開始就不去理睬他。

所以,說道。

「真不巧——我不可能答應你的任何要求。那些事事順利的英雄,是不會知道的」

這不是像往常一樣統治者的行爲,而是菲洛斯個人的話語。她在菲洛斯·特雷特的名字下,露出了本性似的說道。

說話的同時,菲洛斯發現自己的視線裏有一雙銀色的,還有黑色的眼睛在晃動。

即使不正視也能知道她們的真實面目。跟隨路基斯的卡利娅·巴德尼克和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

她們的眼睛無論如何都是猙獰的,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獅子或鷹更合適。

光是那眼神,就熱得足以將凡人射殺。僅憑這一點就可以理解,她們展現出無可置疑的黃金光芒。

但是,爲什麽呢。菲洛斯想。

像風向標一樣在巨人的視線下戰戰兢兢的情況屢見不鮮。于是,菲洛斯這座城市存活了下來。可現在心情不同于以往。而且不知道爲什麽,反而浮現出了笑容。

菲洛斯沸騰的視線貫穿著路基斯一個人。看到這一幕,銀色跳腳了。

「路基斯,我已經大致想到你這家夥的想法了。不過,說出來是不是有點早了」

卡利娅毫不掩飾冷淡的語氣。

這句話其實是常識性的,沒有脫離情理。在這個混亂的場合,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措辭。

「——卡利娅,不好意思,我現在正在和菲洛斯說話,必須這麽做」

所以,當這句話從路基斯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卡利娅的銀眼睛劇烈地顫抖著。畫著美麗線條的嘴唇,像被拉起來一樣扭曲起來。

相反,菲洛斯看著他,眯起了白眼。壓根兒沒想到他會讓心腹的她閉上嘴,和自己說些什麽。

看來無論如何都想利用自己吧。

驚訝的心情和稍稍萌生出的優越感,平滑地撫摸著菲洛斯的臉頰。靜靜地凝視著路基斯的嘴唇,想說什麽呢?

「菲洛斯,辯解和道歉之類的話,我是說不出口。我一定是大聖教那幫家夥說的那種存在吧」

大惡。叛徒。大魔烏利利岡特。已經無法用那種東西來形容他的綽號了。路基斯一邊咀嚼著這些,一邊說道。

「但是,連一個小城市都沒管理好的小姑娘之類,這就莫名其妙了。大大的錯。我說過的吧,這裏對你來說棺材太小了。能把大海當做水潭麽。殺燕雀焉能用大鹫。這跟那一個道理」

聽了這句話,菲洛絲略微壓低下眼角。

這話說得好順溜啊。不知我心。反正是一副對挫折一無所知的英雄的樣子。

不知來曆的他以自己的雙腳屹立,在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的淪陷中立下大功,然後平定了空中庭園加薩利亞的內讧,讓傭兵都市貝爾菲因伏倒在刀刃之下。

沙尼奧會戰,以及在城市菲洛斯的奮不顧身,不言而喻。在福音戰爭裏,無論好壞,他都是一個象征。

對大聖教來說,是噩夢。對紋章教來說,是榮光。

抓住了那些東西的人,究竟能知道自己什麽。受挫的人,心碎的人究竟能說些什麽。

至少菲洛斯是這麽認爲的。認爲肯定是那樣的。然而。

路基斯炯炯的眼睛,就在菲洛斯的近旁。

「聽著,菲洛斯。就算你屈服,每日就這麽活著我也不會說什麽。不覺得那是件壞事。任何人都能站起來,像傻瓜一樣鼓起勇氣,這種說法太傲慢了。相反任何人都不決定站起來才是正確的」

帶著激情演說般,路基斯說道。與他的視線交錯在了一起,菲洛斯發現,他的瞳孔裏只有自己。

住口。明白話就不要說了。我知道。說這種花言巧語的人,最後手都會甩開自己。所以,不要再說什麽了。

心髒跳起來。不知不覺間,菲洛斯聽到了喉嚨的聲音。那已經不知道是誰的了。

「不過,如果你願意,就可以砍下所有人的頭,將王冠戴在頭頂上。我相信你有這樣的才能」

討厭的家夥。多麽討厭的家夥啊。菲洛斯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樣的想法,同時,那只白眼也歪到一邊。

心髒在跳動,沸騰的激情洶湧澎湃。沒有意識到的話,呼吸就會變得急促。

爲什麽要堂堂正正地說這種話?拉著弱小貴族的女兒的手,說要讓她挂上王冠。

討厭,討厭,討厭。不要抱有奇怪的期待。越是抱著這種東西,人就越無法動彈。哪怕是一丁點,也不想去期待。

——啊,明明如此。爲什麽自己的眼角會如此發熱呢?

菲洛斯一時間選擇了幾句話。用力吸了一口氣,說道。

「那些,是賭上什麽說的,路基斯。如果失敗了,你會用什麽來回報我」

這就是菲洛斯現在竭盡全力的虛榮。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些無法讓人看到的感情,就會從喉嚨裏流淌出來。

路基斯一瞬間睜大了眼睛,接著微微眯起眼睛說。

「——我要賭上我所能及的一切,一定會讓你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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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9:22 pm

第358話 肉食者們

——我要賭上我所能及的一切,一定會讓你夠到。

這樣動了動嘴,慢慢握起菲洛斯的手。本以爲會遭到強烈的拒絕,但意外的是,她並沒有拒絕,而是接受了。

不知道那裏面帶著怎樣的感情。若是欣然答應的話就好了,但考慮到菲洛斯的樣子,難道是不情願地握住手的嗎。

不,也許是想利用我,就像我利用她一樣。不管怎麽說,過去曾經反手幹翻過比我高幾級的貴族們。她有自己的天賦,所以很容易做到這一點。

不過說實話,對于此次的所作所爲,我當然已經做好了被揍一頓的心理准備。連這個都不做,真是太殘酷了。我的心被罪惡感緊緊地禁锢住了。

連這一點都知道嗎。她啊。

就在我和菲洛斯的視線重疊,正要再次說出口的那一瞬間。視線的盡頭,銀發晃動起來。

「——等等,路基斯。你這家夥,從剛才開始就在胡言亂語」

看到卡利娅,舞動著那雙美麗的銀眼。淺色的臉頰,現在幾乎泛起了紅暈。她噘著嘴,露出鋒利的犬齒。

毫無疑問。這是卡利娅此人無比焦躁的表現。就算是以前,也沒見過。

可以看出,在那雙銀眼的深處,浮現出非同尋常的情感。

感覺自己的血一下子從指尖退去了。

壞了。這次的這個,完全超過了度。或許做得有些過火了。

剛才打斷卡利娅的話也是在幫倒忙嗎?她的話裏每一個詞都充滿了焦躁。

「這麽容易就豁出去了,難道是忘了你把背後托付給我了嗎?現在不會想說這是你一個人的事了吧」

仿佛獅子般凶猛,卡利娅的長睫毛跳了起來。呼出的氣息保持著足以讓周圍沸騰的熱度。

不是啦,確實說過將背後托付出去。這兒跟那兒八竿子打不著啊。而且我只是竭盡全力去做我自己能做的一切。這不還沒豁出去嘛。

與此同時,想方設法把話圓回去。卡利娅露出妖豔的笑容,用指尖把我的嘴巴閉合上。

「怎麽了,路基斯,如果你有什麽借口的話,我會聽你說的。不過說話要注意點,要是你違背了血脈交合的誓言——我自己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閉上嘴唇,輕輕擡起雙手,面對著卡利娅。發現那雙銀眼,不會給我留一絲余地。

耷拉眉毛,面容扭曲。

糟透了。看到那雙銀眼的瞬間,就知道卡利娅並沒有在開玩笑。這家夥,是個說到做到的女人。那個從以前開始就很清楚了。

而且,對我懷有近乎憤慨感情的,似乎不只是她一個人。

「是啊。約定呢,路基斯。你畫了這麽大一塊餅,我怎麽記得從沒聽說過呢,嗯?」

芙拉朵,則搖晃著黑眼睛和紮成一團的頭發,編織著話語。看起來比卡莉娅冷靜,但從那顫抖的聲音裏可以看出,她體內的熱量絲毫沒有改變。

其實,這次的事情,我不記得對任何人說過詳情。

因爲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些話的把握度有多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娴熟運用。所以,一直認爲,在確定之前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表述。

芙蘭朵的嘴唇彎成了漂亮的弧線,在那副清麗的臉龐上,讓人感到異樣的美麗。

「餵,路基斯。我是你的什麽人?當然,我不認爲你會回複我們只是朋友」

語言非常柔和,甚至有一種將我包圍起來的感覺。連觸摸耳朵的方式都很溫柔。

但是,在這句話的背後,隱藏著的卻是堅不可摧的意志。她那雙黑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在說不允許任何借口。

行行好,不可能忘記的,芙拉朵是我的共犯大人。這麽回答的同時,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流哈喇子了,還黏在了皮膚上。

「是啊,那就奇怪了——所謂的共犯,就是沒有商量事後打報告的關系嗎?你覺得呢,路基斯?希望你能斟酌一下再來回答」

話語漸漸帶著冷徹。這種舉動,就好像一步一步地將這邊逼得無處可藏身。

知道了,對不起。是我不好。反省深刻到要比地底還深。所以,請不要再逼我了。無處可逃的感覺,就好像四肢被抓住似的。

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搖晃著手指。視線不知不覺間在空中遊動。然後自然而然地朝向菲洛斯的方向。

倒也不是有什麽。如果可能的話,希望能得到某種支援或是讓場面平靜下來的話語。包含著這樣意圖的眼色。不管怎麽說,一直在爲我做這些事的安,此刻不在這裏。

接受下來,菲洛斯點點頭說。白色的眼睛微微眯著。

「你剛才說這話的意思是,抛開所有的契約,也要成爲我的同盟者,對吧?」

菲洛斯正面看著這邊,說道。

原來如此。看來是誤解了眼色的意思。不,從她嘴角莫名上揚的樣子來看,也許是拿我賭氣吧。

銀和黑,以及白眼,像要剜掉我的肉一般凝視著這邊。發出聲響,咽了一口口水。連呼一口氣都有一種奇妙的麻痹感。

不行。平時應該很輕松就能脫口而出的話語,一個也想不起來。腦髓僵硬地封閉著,沒有任何反應。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管現在怎麽回答,都有一種從側面背後刺來的預感。

不知不覺汗流浃背,吐出的氣息從喉嚨逆勢而上。

也許是把沈默當成了某種回答,芙拉朵又重複了一遍。那一個個的,都堆壓在我的背上。

「還有,她。不管是菲洛斯·特雷特的血統關系,還是魔獸災害的事。路基斯,你還對我隱瞞著什麽吧」

心髒砰砰直跳。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對于芙蘭朵說出的話,卡利娅也點頭表示同意。看來,在其內心深處,要說的話還堆積如山。

而且,至少現在要把它吐出來,她們已經沒有一丁點兒猶豫了。

「你這家夥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對新型的魔獸知之甚多,對各個城市的形勢了如指掌,根本不像是一般庶民出身。你快說,真是這樣嗎」

當然,不管其背景發生了什麽,都不會有改變。卡利娅臉上帶著尖銳的笑容說,真希望能把事情弄清楚。

不行。真的頂不住了。

耷拉著臉坐在床上。露出兩只手掌,低下頭。看來已經找不到退路了。

是她們特有的逼供方式嗎,還是說我太膚淺了?不,也許是兩者都有吧。

「……真是不好意思,沒有辦法推脫。事情結束後,一定會像你希望的那樣清算的。所以這次就放過我吧」

把口嚼煙放進懷裏,動了動嘴。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詞語竟然是這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能耐,搞不好連這個都失去了。饒了我吧。

用手搔了搔頭皮,繼續說道。

「那個,我的出身麽。正好,這裏有一個最了解這些的人在」

真的是,根本無法面對自己的尴尬。這條路,看來是無法避開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至少打個招呼吧。養育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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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11:37 pm

第359話 現在過去

關上窗戶,拉上窗簾,室內略顯昏暗。可能是剛打掃過,完全沒有灰塵味。整體上,房間充滿了奇妙的清潔感。

對我來說,心裏實在不舒坦。這麽亮麗固然是件好事,不過總覺得不適合我這樣的人。

在這房間裏,我的養母——奈因絲女士如往常一樣呆在那裏。紫色的眼睛緩緩睜開,從床上凝視著這邊。

盡管距離在加萊斯特王國那時過了好幾年。不過說真的,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變化。硬要說的話,就是稍微瘦了一點。

甚至懷疑,真的是人類嗎?不會是長命物種什麽的吧。

奈因絲略長的嘴唇,在臉頰上畫出一道線條。纏著繃帶的雙手攤在床單上。嗓子微微發出聲音。

「怎麽。今天有稀客來了……不,應該說回來比較好吧,路基斯」

奈因絲女士的笑容和過去迎接我時一樣。仿佛在說時至今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和往常一樣的語氣。

令人懷念而又溫暖的觸感在髒腑裏擴散開來。也許人類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抗拒鄉愁啊。

我坐在准備好的椅子上,思考著該怎麽回答。嘴唇莫名地沈重。

該說的話明明有很多。事實上,在來到這個房間之前,腦袋裏全是一股腦子的話。

可是,到現在卻說不出口。每一句話都仿佛變成了堅硬的石頭。

沒辦法。倘若對方的行爲跟以前一樣,我也要效仿。這種程度的演技多少都能勝任。

「我回來了,奈因絲女士。回來也真夠晚的」

聽了我的話,奈因絲女士露出了微笑。那副表情帶著一種令人懷念的捉弄色彩。

「你呀。又有什麽奇怪的想法和煩惱吧,早猜到了——啊,不對。我是沒猜到你會令幾個女孩子陪侍著來見我」

不是,等一下。說什麽呢,有這麽當養母的麽。

臉,抽了一下。不知不覺間,嘴角拉了起來。

我並沒有讓女人侍候,也不記得以前曾做過這種事。

當然,因爲是奈因絲女士,或許是在了解了大概後才說出來的吧。希望不要做出引起誤解的言行好不好。要是說出蹩腳的話,最壞的情況是我的性命可能會被奪走。主要是,出于對卡利娅的考慮。

奈因絲女士把視線稍稍移向坐在我背後的卡利娅,芙拉朵以及菲洛斯,然後說道。

「我可不記得有這樣教過你,不過,到底像誰呢?也不想多說你了,不過至少不要吃虧哈」

奈因絲女士還是面帶微笑,饒有興致地說。

爲何。久未見面的重逢是那麽糟糕,換做是我多少都會有些疙瘩。難道這個人沒有半丁點這種想法嗎?

不,還是我太拘謹了呢?

要說哪一種,似乎是後者。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沒出息了。

輕輕拉了拉肩膀,摸著嘴巴說,我會好好注意的。

奈因絲女士一邊哼著嗓子一邊點了點頭,然後開口說道,難道只是過來打招呼嗎?我言之鑿鑿地告訴她,並非如此。

說實話,我只是來打個招呼就好啦。看來她們還是不會原諒我。卡利娅比我先跳了起來。那只小手放在我的肩上。

有一點,手指咬進肉裏的感覺。別啊,傷口在抗議呢。

「我想問問你關于他出身的事。不管怎麽說,他從來不主動告訴我這些事」

不對吧,我記得說過好幾次自己是孤兒了。其他就沒什麽可說的了。卡利娅的銀發在眼前晃來晃去。

奈因絲女士聽了卡利娅的話,表情瞬間放松,然後張開了嘴。

「今天盡是這些。就在剛才,聖女瑪蒂娅和加薩利亞女王也來問過這些——准確地說,是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聽到這句話,微微翹起睫毛。然後窺看奈因絲女士的臉。那聰慧的雙眸從正面貫穿了我。

原來是這樣啊。奈因絲想說什麽,當時已經有所察覺。恐怕瑪蒂娅和艾爾蒂斯,都不是爲我的事,一定是那個的出身。

紋章教的頂點,空中庭園的首領,她們特意勞駕這邊。要從奈因絲女士口中問出的事只有一件。

肯定是大聖教聖女阿琉珥娜的情況。

阿琉珥娜原本一直在奈因絲女士的身邊,這一點她們應該都有所耳聞吧。

正因爲如此,才更應該深刻地掌握其爲人。她是怎樣的人,會做出怎樣的判斷,心中又有怎樣的思考。

這些一定是可恨又必要的東西。只要阿琉珥娜還是大聖教——敵方的聖女。

不管阿爾蒂烏斯這惡靈有沒有牽涉其中,也是不能不去了解的。

對我來說,這真是一種心如刀絞的複雜感受。被人窺探自己的心上人,心情絕對不會好。

奈因絲女士把視線轉向卡利娅,小聲說道。

「那麽,路基斯的出身嗎?不過,除了他是個孤兒以外,我也知道的不多。他是被人遺棄的孩子,是上一任撿來的。記得他是一個在夜晚格外醒目的孩子」

所謂上一任,就是在奈因絲女士成爲孤兒院主人之前,代替大家母親的人吧。記得偶爾聽到有人這麽說過。

說實話,我被孤兒院撿到不久後就去世了,幾乎沒有什麽記憶。

清楚地記得,她去世的時候,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在哭,我卻完全融入不了。

關于上一任,奈因絲女士幾乎不願提起。這並不是因爲奈因絲女士討厭被稱爲先輩的人。也許只是因爲奈因絲女士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把自己的想法用語言表達出來。

這個人的性格是,只要把心事放在自己心裏就可以了。

之後,卡利娅和奈因絲女士交談了幾次,就在她想要深入別人的羞恥回憶時,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芙拉朵動了動嘴唇。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剛才說的那個孩子,是路基斯的……不,是魔女阿琉珥娜嗎」

芙拉朵說的話讓奈因絲女士的紫色眼睛眯了起來。然後,視線轉向我。

好像在問該說嗎。奈因絲女士面無表情,唇邊浮現出明確的抗議。

不是,有必要表達什麽抗議嗎?我和阿琉珥娜是青梅竹馬這事有什麽可指責的,只是事實而已。這一點不能否定吧。

不,等一下。我不記得有跟芙拉朵說過這事。

可反過來說,我也不記得隱瞞過。或許是卡利娅在哪裏說漏嘴了。但這並不意味著有任何問題。

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地回看了一眼,奈因絲女士的視線在一瞬間掃遍了整個房間,看了所有人的臉之後說道。

「既然說了,那也沒辦法。對,就是阿琉珥娜的事。我以前照顧過她,所以多少知道些她的性格」

聽到這句話,有那麽一瞬間,感覺室內的空氣變得沈重而緊張。這源于誰,不得而知。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爲了誰。

大概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吧。奈因絲女士故意露出柔和的笑容,說道。

「不過,太好了。我以爲你還在牽挂著阿琉珥娜」

那紫色的眼睛微微地望著我背後的每個人。接著,奈因絲女士的眼睛裏浮現出惡作劇般的神色,繼續說道。

「若能就此打住,開辟新的道路就好了。哪怕道路一度中斷,也總有一條路是可以走的——」

對奈因絲女士的這番話,歪著肩膀回答。從心底裏想,她在說什麽呢?

當然,能理解她想說什麽。即便如此,我還是不願接受。

「一一沒有必要就此打住吧?從那時起,我還是我,她還是她,這點沒有任何改變」

空氣再次緊張起來。這次,伴隨著明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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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23, 2021 11:38 pm

第360話 兒子不懂母親的心

在透不過氣的氣氛裏,誰也不發言,也不動彈的空白間。

這個過程中,奈因絲在思索裏冒出了一句話。

——這家夥剛才說了什麽?

看著養大的孩子路基斯,奈因絲歪著紫色的眼睛說。

受懷舊之心溫暖的頭蓋骨急速冷卻,連脊梁骨也如那樣變成了冰。

想說點什麽,一邊清著嗓子,一邊調整聲色。在這段時間裏,路基斯的話一直在奈因絲的腦海中萦繞。

不會忘記阿琉珥娜。此心事也不會打住。這樣的,話。

「……路基斯,你也不再是小家夥了,你是想明白了才這麽說的吧」

奈因絲慎重地選擇措辭,動了動嘴唇。莫非是自己的說法不對?只要問清楚意思,誤解就會消除的。

奈因絲所抱有的一絲期待,被路基斯的話輕易擊垮了。

「我知道。你不是說紋章教的人跟大聖教的聖女扯上關系不好嗎」

自己不會大聲喧嘩出去的,路基斯的舉止仿佛在說完全清楚。

聽著這句話,然後看著路基斯的眼睛。奈因絲終于確信了一點。

這家夥什麽都不懂。自己的立場,說出的話的意思。

認爲自己什麽都不會改變就是最好的證明。

是幸運還是不幸呢?阿琉珥娜和路基斯的處境,與在孤兒院時相比,早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一邊是大聖教的聖女候補,一邊是紋章教的英雄。他們處在截然相反的位置上。也不是說就如何了,至少是不可以相互接觸的地位。如果可能的話,甚至想隱瞞自己是兒時玩伴的事實。

更何況路基斯至今未斷對阿琉珥娜的思念,還想拉住她的手。這是在紋章教內部也不能說出來的事。

搞不好,紋章教的勢力可能一分爲二。

雖然在監獄裏待了一段時間,但奈因絲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相反,在加萊斯特王國活動的時候,甚至一手包攬了情報的處理。正因爲如此,非常清楚。

在紋章教內部,對路基斯抱有不滿的人還很多。而且大多是屬于紋章教上層的人。

他們並沒有刻意說出自己的不滿。很清楚那樣會給自己帶來不利。首先,與路基斯作對,也等于跟聖女瑪蒂娅作對。不可能堂堂正正地說出來。

不過,只是因爲沒有宣泄口而已。僅僅一味地忍受著不滿。

一有什麽破綻,就肯定會輕易地說出不滿。不滿總是與厭惡,厭惡與迫害,迫害與敵對相連。

就這樣,敵對變成了分裂。所謂勢力,往往蘊含著這樣的危險。許多組織、勢力、國家過去都是這樣重複分裂的。紋章教也不例外。

對信徒來說,教義是唯一的,但信仰的形式不止一個。

如果現在紋章教分裂了,那前方只有明確的破滅。

奈因絲忽然覺得頭眩暈起來,歎了一口氣。

「你……變了。不,應該說長大了」

可能是無法理解當中的意思吧,路基斯撐著肩膀歪著頭。那個樣子本身,從奈因絲認識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變過。包括有輕扭手腕的習慣。

不過,眼神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那個奈因絲所認識的叫路基斯的孩子,盡管多少有些固執,但總的說來,是個經常壓抑自己的孩子。

說得好聽點是聰明懂事,說得難聽點就是毫無期待的孩子。

因爲做不到,所以沒有辦法。奈因絲清楚地記得,這句話原本是在他經常做白日夢時所說的。是個懂得妥協和放棄的人。

如果是那時的路基斯,現在一定也就想開了。大概會把抓不到阿琉珥娜的手當作沒辦法的事,就這樣咽下去吧。

但眼前的這個人不一樣。奈因絲將複雜抱在腦後,和路基斯對視了一眼。

從他的眼睛裏,感受到了過去看不見的深刻自我。擁有赫赫自尊的人那樣。

這一定可以稱爲成長吧。並不是說孩子時代的路基斯不好。那也就是,一種生活的方式。

不過,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也值得高興。

作爲養親,對養育孩子的成長是很有感觸的。微笑仿佛浮現在奈因絲的臉上。

即便那些與紋章教沒有任何關系。現在那個意志的方向也實在是太糟糕。要是能發揮在更好的地方就好了。

路基斯就像雛鳥跟隨親鳥一樣傾慕阿琉珥娜。恐怕這個孩子還牢牢地拽著在自己面前定下的約定。

那不行。無論如何都只會産生最壞的結果。說穿了,就像自己滾進荊刺剜出血泉一樣。離幸福還很遠。

那麽,應該怎麽做呢?

奈因絲把盯著路基斯的視線,不自然地移開。他的背後有三個影子。

被稱爲戰乙女的卡利娅·巴德尼克,波爾瓦特王朝的魔術師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然後是統治者菲洛斯·特雷特。

奈因絲聽說,她們在某種程度上都和路基斯有聯系。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樣子,還以爲建立了友好的關系。

看著她們的眼睛。然後,奈因絲微微抽動了一下臉頰。

有人像烈火一樣燃燒著眼角,靜靜地歪著眼睛。盡管存在方式是三者三個樣,可無論是哪一個,老實說都看不出是正常的樣子。

其意思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她們對路基斯有著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情感。不知道路基斯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只要不吃虧就行,嗎。

奈因絲像是在嘲笑自己剛才說的話,哼了一聲。看這樣子,實在是不能就此了事。奈因絲在心中歎了口氣。

居然能造就這樣三人,我養大的孩子到底做了什麽?甚至對自己的過去萌生了後悔。

不過,現在沒關系。倒不如說那邊比較方便。如果是她們的話,或許能把路基斯俘虜過來。

奈因絲在寂靜的室內,邊斟酌語言邊發音。盡可能讓聲音變得柔和。

「……路基斯。我有些話想和她們說。有你在,一些話很難說出來。你先離開下座位好嗎」

難道路基斯認爲自己會受到責備嗎?他愣了一下,睜大眼睛,看向身後的三人。

與此同時,奈因絲也向三人投去了目光。盡管什麽也沒說,卻像是在說另有打算。

三個人似乎也有些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大概是認爲這是和路基斯有關的故事吧。

奈因絲一邊咽下唾液,一邊眯起眼睛。那雙聰慧的眼睛,此刻只爲了一件事閃耀著光芒。

——爲了你的幸福,路基斯。讓我告訴你,真實的喜悅,其實就在你的身邊。

路基斯離開房間後不久。讓這三人圍在身邊,開口道。那副表情裏充滿了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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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0月 24, 2021 12:01 am

第361話 甜美的想法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倒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正想辦法安撫怦怦亂跳的心。臉頰微微發燙,呼氣異常急促。

她那冷靜沈著的心思,此刻正化作巨大的旋渦,在她的顱內盤旋。再怎樣還是無法恢複平靜下來。

擾亂心思的,是剛剛結束談話的內容。

路基斯的養母奈因絲的話,仍帶著奇妙的分量和熱度,占據著芙拉朵的胸膛。

一一抱歉了。顯然是我的養育方式不好。我應該讓他多學一些處世之道的。

路基斯剛走出房間,奈因絲就以這句話作爲開場白。

可老實說,接著的話芙拉朵記不太清了。那些話很溫柔,也很清楚。內容卻完全沒有進入到大腦中。

畢竟那時根本沒有冷靜下來接受談話的余裕。路基斯說的話還沒完全領會。

路基斯的話。即,那個魔女——大聖教聖女阿琉珥娜他不會忘記。

從他嘴裏發話的那一瞬間,芙拉朵發覺自己的黑眼珠被無法忍受的熱浪覆蓋著。

身體從一端開始發涼,不知是哀怨還是憤激的感情從髒腑深處湧上來,連嗚咽都快要流出來了。第一次知道,人會因一個心事,就能把自己的喉嚨燒爛。

在這種狀態下,說實話,根本沒有時間慢慢咀嚼奈因絲的話。光是正面站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幅樣子一定是極其虛弱的。

但奈因絲似乎也揣摩了這樣的芙拉朵,以及卡利娅,菲洛斯等人的心情,說道。

他的成長固然可喜,但也有必須斬斷的麻繩。所以再補充說個提案。

一一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家夥多少也會安下心來。男人雖然是夢想家,但看到寶寶也就會腳踏實地了。

孩子。子孫。兒子,女兒。說法各不相同,但也就是被這樣稱呼的存在。

將他們,和路基斯聯系起來。

一瞬間,反應遲鈍了。芙拉朵還記得有種中了一記悶棍的感覺。

總之,奈因絲到底在說什麽呢?這種事。

既不能說是困惑,也不能說是期待的東西,在一瞬間從芙拉朵的心裏湧出來。喉嚨不由得哽住了。

如同被看穿似的,奈因絲繼續說道。

並不是說要利用孩子,只是給路基斯一個機會而已。無論是誰,改變都需要一個契機和節骨眼。既然如此,還是早點給他比較好。因爲遲早都會有孩子的。

芙拉朵看到奈因絲的嘴唇裏帶著含蓄,卻又充滿溫柔。

一一曾有次那家夥感冒的時候,錯把蜂蜜酒當成藥喝掉。自那以後就喜歡上了。晚上要是來這麽小酌一下,就會睡得踏踏實實的。

雖然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奈因絲想說什麽。除此之外好像還有幾句話,但不太記得了。

躺在床上,將纖細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調整呼吸。呼氣還很熱。

和他之間,生個孩子。

當然,也不是不希望。如果自己和他之間都有這樣的願望,組成一個家庭的話。那是多麽的幸福啊。不,那程度,肯定說都說不出來。

甜蜜的思念,讓芙拉朵愛不釋手。然而,在這種想法的同時,心中也有一種無可救藥的恐懼。

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真的能被他接受嗎?

他會不會牽著別人的手,自己被無情地拒絕呢?這樣的時候,自己會是什麽樣的表情?至少,自己完全不想裝正經。恐怕總會有辦法的吧。

不安和期待,還有矛盾。這些情緒起伏不斷,在芙拉朵的胸部爬來爬去。果然,根本無法進行思考。只知道體內有一塊沈重的石頭。

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原地踏步。芙拉朵躺在床上,眯起黑色的眼睛。

畢竟,受到奈因絲熏陶的不止自己一個。還有兩人。

其中一位,統治者菲洛斯·特雷特的行動還不明確。不過,現在恐怕會是止步不前吧。

盡管有路基斯牽起她手的一幕,但不認爲菲洛斯這人是喜歡操之過急的性格。相反,芙拉朵認爲,那是個將秩序和正義視爲真理的人,非常看重順序。

因此,多少有些困惑,但她不會馬上采取行動。

可是,還有一人。卡利娅·巴德尼克就不同了。在空中飄揚的銀發映在芙拉朵的眼睑裏。

和她在一起也不短了。所以很明白。她這個人只要想到什麽,馬上就能付諸行動。

甚至覺得她的腿上長著翅膀。對于這樣的踐行者,自己真是羨慕得不得了。

芙拉朵認爲,自己的性格就是總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所以無法采取任何行動。倘若像卡利娅那樣行動而又高尚地活著,人生將會有多光輝啊。就連這樣的想法,也被芙拉朵藏在了腦袋裏。

不管此次是什麽形式,她一定會采取某種行動吧。這一點不會有錯。

那麽,自己到時會怎麽做呢?是抱著頭躺在床上,等著他來接我嗎?

然後用這雙眼睛,去看某人和他的孩子?黑眼睛耷拉下來,牙齒緊咬著嘴唇。身體熱得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只有這一點我不服。不可能。卡利娅也好,艾爾蒂斯也罷。還有瑪蒂娅和自稱青梅竹馬的女人,不可能把和他的未來交出去。

她們不是還有其他頭銜和耀眼的才能嗎?當然還有其他的生存之道吧。

但是,我不一樣。芙拉朵用力抓著床單。纖細的手指,微微陷進床裏。

我所希望的,能夠這樣作爲自我活下去的。只有一條路。在他的身邊。

那雙黑色的眼睛晃來晃去,顔色越來越鮮明。在黑暗降臨的室內,顯得越來越深邃,越來越濃密。

一一我明明非你不可,而你卻非我也行,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麽,路基斯?

這差距太嚴重了。因此,必須糾正。

芙拉朵的臉上浮現出笑容,指尖一抹朱紅。歎息,帶著某種情緒以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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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0月 24, 2021 12:03 am

第362話 謀求威懾力的人們

傀儡城市菲洛斯的一個房間。在紋章教成員們爲了進行都市統治而准備的多個辦公室中,這是一個非常小的房間。

在這個房間內,不需要保管和記錄重要文件。只是面對面把發言,放進腦子的某個角落。所以,小房間沒有任何問題。

說起會議,確實是這樣,但不是正式的。因爲在那種情況下,一定會有記錄官。既然沒有這一點,對外而言,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交換意見而已。

因此,這個場合,參與者。都沒有正式記錄下來。

參與者之一。上了年紀的男人淡淡地開口。

「這也沒辦法吧。他這個人在行動,既然有聖女做後盾,就沒有人能當面反對」

而且,如果加薩利亞的女王也站在那一邊,就不好多說了。男人繼續說道。

毫無顧忌地說出這句話,讓人覺得有些不客氣,不過這是男人的一貫姿態。而且,在這一點上,男人並沒有受到不好的評價。

能夠坦率地說出來,實際上是一種少有的才能。盡管如此,他在工作上也是個耿直的人。事情是可以的,還是不可的。把那些分開是他擅長的地方。

正因爲這些能力,他在都市菲洛斯擔任掌管實際事務的最高行政職位。頭發之間隱約可見的白發,散發出了一個城市的男人的辛苦。

「……知道了。老夫現在要向聖女傳達一些必要的事情」

在深深接受了男人的話之後。臉上刻著數道皺紋的老人點了點頭。男人雖然沒有露出表情,卻帶著些許緊張感把他的話咽了下去。

老人是紋章教的重要人物薩萊尼奧。他在當今聖女出生之前就參與了紋章教的政務,是重新建立即將崩潰的紋章教組織基礎的人。

正因爲他原本是走學者之路的,所以他的知識和曆史見解淵博到令人瞠目。即使在辭去現職後的今天,他的話語權依然很大,實際上,他仍然是紋章教的顧問。

這位堪稱元老之長的人,爲什麽皺紋越來越深,看上去表情這麽嚴肅呢?原因只有一個。

——關于紋章教引以爲傲的英雄路基斯的行爲。

總而言之,薩萊尼奧他這個人對現狀頗爲不滿。當然,不只是他,還有紋章教的大多數元老。

薩萊尼奧的聲音中,有一種憤懑感。

那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樣的出身,什麽樣的人。

男人記得好幾次聽到元老們那種焦躁的聲音。聖女親自牽著手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聲音。聽說那個叫路基斯的青年,最初只是個冒險者。根本不知道他的出身和血統。確實是不明底細的人。

那個他不知何時成了與紋章教攜手的存在。還是同盟對象,甚至被供奉爲紋章教的英雄。連紋章教的權威紋章二文字都給了他。

從很久以前就成爲紋章教基石的元老們,對這樣一個不熟悉的年輕人能會有什麽好感想。

當然,在此過程中,聖女瑪蒂娅也說了很多話,但能否立即接受這一切就另當別論了。可以把它理解爲知識,但不能很容易地理解它。

重視知性和理性的紋章教人,被感情牽著鼻子走成何體統。既然是由人堆積而成的組織,那就沒有辦法了。男人明白,不可能有一個舍棄所有感情的人。

「在會議場上,居然提出直接幹涉加萊斯特王國,具體情況是怎樣的」

像是磨蹭枯木的聲音。年老的女人,還是語氣強硬地在室內發言。盡管已經有六十多歲了,但雙眼裏仍有一股奇妙的氣魄。

她對路基斯這人的行爲也有不少的看法。那焦躁的聲音瞬間壓迫了室內的空氣。

「現在這裏是,聖女瑪蒂娅向英雄大人請教的地方。希望能在今晚定下來。監獄貝拉的事情也是如此」

這個場合少有的年輕聲音回答道。女人一邊點頭,一邊歎了口氣。

看來,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男人晃著自己的白發,嗓子不不由地發出聲音。

不斷刺激元老們感情的,是他那近乎專制的行爲。

在還是協助者的時候,根本不在乎他怎麽做。畢竟冒險者喜歡獨斷專行是常有的事。

冒險者這一人種,不理解組織的根本。他們不喜歡聽從指揮,更喜歡自己的判斷。路基斯原本就是冒險者,因此男人很能理解。

然而,如果是紋章教的英雄,或者是擁有黃金紋章的人,那就麻煩了。這是薩萊尼奧和元老們坦率的聲音。

身爲組織的人萬萬不能單獨行動獨斷專橫。更何況還是重視知性跟理性的紋章教,這樣要如何維持住組織啊。

的確,這句話是正確的。是道理吧。

但是,男人認爲這終究也是一種假象。男人一本正經地在鏡框上描了一下。老人們真正擔心的是其他部分。那是更世俗的部分。

總之,擔心的是那個人會不會就這樣積累成功與榮耀,最終成爲紋章教的絕對君主。這樣一來,元老們的權力就會被剝奪。

話雖如此,男人想,只有薩萊尼奧除外吧。他是紋章教理念和教義的怪物。雖然擁有組建組織的才能和與之相應的野心。但他的理念勝于野心。就是這樣的人。

正因爲如此,他才更不看好路基斯采取的專制舉動。不管怎麽說,現在紋章教是在半肯定這種情況下存在的。

目前,紋章教中沒有阻止受到聖女瑪蒂娅和女王艾爾蒂斯支持之人的機構。她們既然肯定他,那誰也抵擋不住。通常,那就是正確的。

如果在此得到支持的只是平庸的人,一次的非常事態就會結束。

而對長老可恨,對紋章教可喜的是,路基斯本人無疑是個英雄。他的成就不用多說,就是赫赫有名。無法掩飾。

而在普通教徒看來,能夠帶領走向成功的他就是崇敬的對象。

只要勝利和榮耀在他背後,實利主義的聖女和普通教徒就會肯定他。無論在整個過程中有多少紀律,承諾被打破。

由于有這樣的背景,元老們也不敢輕易對他動手。搭箭拉弓,弄不好開打的瞬間自己卻被射死了。那樣,壞透了。

因此,這種憤懑不會表露出來,而是作爲一種企圖轉到幕後。不讓任何人知道,不被察覺。

如何壓住那個人。如何從那個人手中奪權。什麽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

一一現在還好。有利用價值。但是偉大的英雄必定會留下禍根。因此,必須在戰亂結束的同時,迎接死亡。

男人明白,這是這裏所有人的共識。如果死刑犯不在了,就應該扔掉斬首刀。

可實際上,男人對路基斯的態度並不像周圍的人那麽堅定。

不,從理性的角度來說。這樣的企圖是必要的。越是巨大的力量,作爲組織對抗的威懾力量就越必要。考慮到他不是純正的紋章教徒,准備再多都不夠吧。

可從感情方面。說實話,對他的作爲也不是不感到佩服。

男人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自己是做不到的。在邁出腳步之前,絕對要先判斷可能還是不可能。男人有這種自知之明。

而路基斯肯定不會這麽做。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行爲。人們常說偉業與愚行是表裏不一的存在。

沒有說出口。不過,多少有些期待。僅此而已。男人在心中自嘲道,自己已經是白發蒼蒼的年紀了,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在那個場合的意見交換中,充滿了對他威懾力不足的人們的話語。薩萊尼奧是其中樞之一。

而且今天還有另一個中樞。不如說在傀儡城市菲洛斯設置了交換意見的場所,是因爲她的存在。是在各國各地奔波,期間沒被抓住的人。

薩萊尼奧動了動布滿皺紋的嘴,問道。

「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安。他所說的幹涉加萊斯特王國,以及消滅魔獸的事,哪些是認真的,哪些應該算是談判籌碼範疇之內的」

承受著薩萊尼奧那尖銳視線的拉爾格·安只是平淡回答道,絲毫沒有表現出膽怯或其他情緒。

那語氣和平時一樣。

「全部都是認真的吧。很意外,他不擅長說謊。劍要揮到哪裏,就揮哪裏。他就是這樣的人」

安臉上浮現出淺笑,縮著下巴繼續說。

「所以,指條路吧。這樣,最後的道理才會在我的手上合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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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0月 24, 2021 12:17 am

第363話 多條舌頭

拉爾格·安一邊輕輕舔著嘴唇,一邊在腦海中思考著幾個問題。那麽,如何在這個場合掌握主導呢?

眼前,以元老薩萊尼奧爲首的幾名老人正在談論今後路基斯的動向。

肯定又是單獨行動,強迫調動部隊。諸如此類。

聽到這些,安的臉上不禁浮現出苦澀的笑容。貼在臉上面無表情的面具微微晃動。

回想起來,以前自己也做過類似的事。英雄大人會怎麽行動,在想些什麽,反複設想結果。

看著老人們的對話,不由得將過去的自己重疊在了一起。

經過多次類似的思考,安對路基斯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盡管非常不爽。

設法從外面讀懂其動向的行爲。都是毫無意義的。

不知不覺間,安的臉抽動了一下。思緒裏,湧現出了不願回憶的東西。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的時候是如此。在貝爾菲因和加薩利亞聯合會議時也是如此。

那個人根本不了解人家的心情。有時甚至會做出讓人懷疑是不是同樣有理性之人的行動。盡管如此,卻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啊,那時候。真是莫大的屈辱。

一想起這些,眼角就會浮現出熾熱的東西。安勉強咽下快要吐出來的呼氣,撐著肩膀。

路基斯和自己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同。他是沒什麽大不了,也不會說是理性的人。

正因爲如此,安認定從一到十設想他的行動是毫無意義的。必要的是,在最後一端將他引向自己的設想。

場面混亂,誰也停不下來的時候。最後的一推,交給自己的手就好。這次一定要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這是自認爲是調解人的安,略帶陰暗的矜持表現。或許可以說是意氣用事。

不管怎麽說,現在的自己,對路基斯來說,只是個傳話筒。而且自诩是調解人,做的事情卻只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假如。假如他得出結論,認爲自己一直到最後都是這樣的,那麽對他來說,自己一定只是個普通文官而已。只會成爲那裏生長茂盛的雜草之一吧。

安潔白的牙齒互相磨咬著,發出微弱的聲音。才不幹呢。給我添了這麽多麻煩,到後面才發現什麽都不記得了。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他最後的挂念之處。至少要作爲其中之一,收進紋章教——甚至是我的手中。爲了再也不能讓他忘記。

沒什麽,不是對他不利。只是稍微修正一下可以說是他那放蕩不羁的方向性而已。這樣的話,英雄大人和聖女瑪蒂娅應該都很滿足吧。

爲此,他們也可以利用。

安微微擡起頭,打量著薩萊尼奧,或許可以說是每個反路基斯之人的臉。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皺紋。

他們的想法非常容易讀懂。目的明確,思想也純粹。而且還擁有聽人說話的耳朵。比起混亂的路基斯,動起來方便得多。

鋪開語言爲他們引路,他們就會順利前進。那是自己的領域。即使是聖女瑪蒂娅,也不打算讓位。

因此,安主導著這個場合。率先引出意見,在方向性上很差一個。時而也做些對他們有利的事。

沒什麽,最後只要這邊能贏就好。他們的詭計在最後一刻受到挫折就行。在那之前都是自己人。

我要在最後取得勝利。最終是,一切的王冠。

而且,安輕輕撫摸著嘴唇。熱騰騰的呼氣,微微飄向空中。

——這是個好機會。要在此處挽回菲洛斯的失態。我要把在英雄大人面前遭受的恥辱洗刷幹淨。

安睜大眼睛,加強目光。現在,她的內心深處,還蒙受著那些惡人的恥辱。

那種難以忍受的失態。不可能的屈辱。說不定就因爲那件事,被路基斯小看了。想到這裏,甚至覺得髒腑裏有一種陰暗而沈重的東西擠壓著。

所以才要在這裏挽回。如果自己踐踏了反路基斯的勢力,他就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安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

大概是在意安的表情吧。突然回過神來,元老首領薩萊尼奧正從正面看著安的臉。

沒有發話,老人只是用空虛的眼睛看著安。甚至讓人覺得是一時間在發呆。

不由自主地,開口。

「怎麽了,薩萊尼奧大人?有什麽讓你在意的事嗎」

薩萊尼奧聽了安的話,皺著眉頭說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沈重,在耳邊回響。

「——不,沒什麽。只是在對著紋章祈禱而已。拉爾格·安」

揚起眉毛。安也無法理解這句話裏包含的含義。但也不是什麽都沒有。

安微微擡起肩膀。應該警惕的還是他。只有他。

迄今爲止,安舉辦過幾次這樣的聚會,參與者對自己的態度主要有兩種。

表示信賴的人和明確表示不信任的人。前者自不必說,後者也容易應付。若能看透這種感情,要麽將其扼殺,要麽將其摧毀。這兩件事都不是那麽難。

可沒有一個人的眼睛長得像薩萊尼奧。既不是信賴,也不是警戒,而是在腦殼裏琢磨如何利用這邊的眼睛。

恐怕對他來說,無論安是否真的與路基斯敵對,都無所謂。結論是,只要對他有利就行。

薩萊尼奧的眼睛依然沒變,繼續說道。

「希望你能取得無愧于拉爾格之名的成果。不,我不會對你多說什麽了」

無愧于拉爾格之名麽。

這是,在敲打。還是真的只是鼓勵呢?怎麽看都不清這個老人。安一邊微笑著點頭,一邊在心裏吐了一口氣。

拉爾格。安這姓,並不是家名或血統名。也不是用來判明其出生地,硬要說就是紋章教裏的頭銜。

在一個世代內,世世代代被認爲與之相配的孩子,會被賜名拉爾格。雖然沒有被賦予地位,但這無疑是一種名譽。他們所有人,都想再自己的名字前面冠以拉爾格。

其由來,是曾經置于西方的神獸名字。每當大聖教擴大其勢力的時候,這個名字就會被貶低,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魔獸,可在紋章教中,它是侍奉主神奧菲的野獸,仍然是令人尊敬的對象。

智慧之獸。意味著聰慧者,它的名字就是一種榮譽。所有紋章教徒的孩子都被如此教導長大,他們的目標就是成爲拉爾格。

它的形象隨著時代和神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有兩件事是一定會被提起的。無論它是人的形態還是獸的形態,都一定是以孩子的姿態來講述的。

還有一件——拉爾格是擁有多條舌頭的存在。

安滑動一下舌頭後,說道。

「——嗯,當然。爲了紋章教。會全身心投入進去的」

臉上浮現出深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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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1月 27, 2021 7:19 am

第364話 稱呼與覆蓋內心的惡寒

傀儡城市菲洛斯的郊外,駐紮著紋章教兵以及傭兵。總數加起來大概有幾百人。

這些士兵當然是爲了讓菲洛斯不被其他勢力侵犯,但更重要的是,在因死雪而活躍起來的魔獸之下保護城市。

城市菲洛斯本身也有民兵,但考慮到其規模,瑪蒂娅認爲有必要加強。

冒著寒風在戶外執行任務的士兵和傭兵,老實說覺得很可憐。咬咬牙再忍耐一下吧。酒就來了。

一邊看著對士兵和傭兵大聲叫喚的熱心商人,一邊開口道。

「傷己經好了嗎?我聽說你還在療養中」

把煙咬在嘴唇上,輕輕地讓味道通過鼻子。不知不覺地放松了表情,對著那張熟悉而又親切的臉龐說道。

視線的另一邊,布魯達一邊用手指撥弄著帽子的邊緣,一邊搖了搖頭。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害羞。

「拜托,雇主。這兒可不是那種一直躺在床上的人,倒不如稍微動一動身體才好」

在空中飄蕩的茶色頭發,消融了死雪的白茫。她的動作還有些笨拙,閉上眼睛就說已經完全康複了。

在之前攻陷菲洛斯的騷亂中,被魔人羅佐造成了重大傷害。原本以爲弄不好就要跟傭兵行當說再見了,可沒想到還是挺了過來。

是有高明的醫生,還是她自身的生命力?

不管怎麽說,平安無事,真是可喜可賀。畢竟她是我唯一的老朋友。作爲慶賀,請你喝一杯新釀的葡萄酒也可以。

只不過。

「那麽,爲何從那裏就跟前跟後跟著我呢」

故意聳了聳肩,眯起眼睛。從剛才開始,只要我停下腳步,布魯達就會停下腳步,只要我動起來,布魯達又會跟在我身後。雛鳥麽?不是吧。

布魯達像在模仿我一樣,大大地聳了聳肩,茶色的眼睛滾來滾去。

「爺的立場也很複雜呀。不過,聖女好像很在意雇主會不會又一個人跑出去了」

布魯達露出苦笑的表情,好像在問,你到底做了什麽?

是嗎,瑪蒂娅。如果是她的話,這樣明目張膽地監視別人也就不奇怪了。那個人出乎意料地大膽無畏。

不,我確實覺得監獄貝拉這事做得不對。即便如此,也不需要充當監視的角色吧。

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動手的。明明是在出意外後經過思考才展開雙腿的。希望能再信任我一點。

看著我吐出一口氣,布魯達饒有興趣地說。

「怎麽,看不慣爺麽?那麽討厭的話,玩失蹤怎麽樣?」

和我一樣叼著煙的布魯達,開玩笑似的說。邊哼著嗓子邊回答,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怎麽可能指著過去的朋友說看不慣呢。盡管不能斷言被監視的心情會很好。

對聖女瑪蒂娅,甚至對艾爾蒂斯,該說的都說了。圍繞庶出公主的處境。以及大災害,關于魔人一夥的事。還有我的規劃路線。

不知道她們會把這些話領會到什麽程度。畢竟,不能說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信的,以這些事情做爲基礎的組織也不可能那麽容易行動起來。

組織就是這樣。越龐大,其決策就越遲鈍。因此,不管瑪蒂娅和艾爾蒂斯得出什麽結論,都不足爲奇。

但是,不管紋章教和加薩利亞做出怎樣的決定,我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自己不可能呆呆地旁觀這一切,什麽都不做。那種類似的點早已過去了。

口嚼煙的味,和鐵味混雜在一起,刺鼻而來。

「餵,雇主……好像以前也說過類似的事,可以再問一下嗎」

布魯達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開口道。換做過去,這是絕無僅有的事。不管這樣,她總是喜歡直言直語。

斜眼看著,催促說下去。那嘴唇有些僵硬。

「一一只是隨便問一句。魔人啦,大魔啦,這是雇主必須想辦法解決的問題嗎?已經足夠了吧?就算有那個責任,覺得也已盡到了」

茶色的眼睛,摻雜著幾種感情看著這邊。我也筆直地看著。

原來如此,這是她擔心的話吧。從每一句話間,都隱約透露出一種搖擺不定的情緒。

臉頰松弛下來。啊,真是的,她和以前完全沒有變化。

「據我所知,這已經不是個人的問題了,對方是災禍。雇主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去想辦法吧」

還是說有什麽目的?布魯達繼續說道。

頓了一下,張開口。臉頰大大地扭曲了。

「是啊。要收拾大事,本來就有與之相配的人——英雄,勇者。交給他們就很輕松了。只要躺著等待,就能帶來安穩的和平吧」

眼前浮現出曾經看到過的景象。

金燦燦的他們。向往到,手從胸口深處伸向的那些背影。我現在,手指還能夠得著他們的項背嗎。怎麽都不知道。

呼出的氣很熱。心髒莫名地輕快。

「一一可是已經不在了,英雄不在了,布魯達。那麽,就只能成爲英雄了」

如果不是那位如太陽般英雄的話,如果不是追上去親自手刃的話。我已經無法逃脫命運了。唯有繼續向前,在合適的地方死去。

看到布魯達一臉呆住的表情,我不由得歎了口氣。本來不想說得那麽複雜,但似乎讓人更加擔心了。

拉起嘴巴,從喉嚨裏發出輕松的聲音。

[沒什麽,等事情安頓下來就去大塊喝酒大塊吃鹿肉吧。帶上薇斯一起,不更好嗎」

可惜的是,薇斯塔利努還困在監獄貝拉裏,找個時間想和這對姐妹一起喝酒。無論如何,好像會很快樂。等時間安穩下來再說吧。

等到一切都結束了,不知道還需要多久。即便如此,這句話也會出乎意料地成爲一種救贖。

說完,忽然發現布魯達的臉,表情莫名地走了樣。

怎麽回事,那副表情。

「……跟,別人的妹妹很親熱啊,雇主。開始用愛稱互相稱呼了嗎」

啊,這麽說來是這樣的。似乎明白了,輕輕地點了點頭。

薇斯塔利努被稱爲薇斯是最近的事。即使覺得不可思議也沒有可什麽奇怪的地方。特別是對布魯達來說,這是其最重要的妹妹。會更加在意吧。

把監獄貝拉裏的事情大概,說了出來,但布魯達還是噘起了嘴,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茶色的眼睛眯著,望著這邊。

沈默了一會兒,布魯達說。

「那麽叫爺,也叫本名好了。兩個人的時候。倒不是討厭布魯達這個名字」

不由睜大了眼睛。突然的措辭讓心中有些困惑。

我知道布魯達這個名字本來是她父親的名字。

不過說實話,我和她比較親近,她也似乎不太在意,所以就這麽讓我用了。

說起她的本名,不知怎麽的叫不習慣。有些害羞。但那雙直視著我的茶色眼睛,恐怕不會想讓我逃走。

露出苦笑,聳了聳肩,喚著那個名字。這樣一來,她似乎也終于滿足了。如果對方能原諒我,當然也值得高興。

這時,忽然,眯起了眼睛。“嗖”的一聲,死雪猛烈地刮了起來。

風雪舔遍了駐紮地全境。看來今晚又要下暴雪了。麻煩事。白色的氣息在那裏若隱若現。

仿佛要吸入飛雪的灰色天空,發出扭曲的聲音。

一瞬間,心髒在轟鳴。

胸口有一股焦熱的觸感,腰間的寶劍發出聲響。全身的血液有一種奇妙的流動。

這是爲何,莫名的忐忑不安。討厭,有一種非常討厭的預感。啊,那正是曾經感受到的惡寒。感覺就像脊梁骨被冰塊刺進一般。

魔人。然後是大魔。那些腳步聲仿佛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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