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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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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9:03 am

第85話 希望改變之人

突然,腦袋晃了一下。

老精靈,拉吉亞斯壓低眉間,調整視線,止住搖晃的頭再次向辦公桌走去。

必須整理的雜務,和必須處理的事項堆積如山。黑夜帳幕早已完全落下,不過還不能休息。

滿是皺紋的手指,握著墨筆在羊皮紙上奔馳。墨水看起來很淡。

從人類國家出發的使者差不多該到了。那樣的話,應該再寫一封友好信。而且,爲了迎接而做的准備,也必須經由自己的手來完成。拉吉亞斯深深的皺紋,形成更深的溝壑。

哥哥很偉大。確實是偉大的精靈。不管怎麽說,幾百年來一直在芬這個位置上處理繁重的事務,維護著加薩利亞的和平。是的,只屬于精靈的國家。幾百年。

唔,握住筆的手力道加重。那雙眼皮微微閉上了。

如果只有精靈獨自生活在大地上,那該有多麽幸福啊!只要讴歌森林的恩惠也能活下去的話,就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然而,那已經是夢話了。曾幾何時,這段夢話被埋沒在曆史之中。

拉吉亞斯老去,眼睛內的光芒卻不減。那雙眼睛在人類的國家,看到了很多事物。

用比鐵還要堅硬的物質護住身體的士兵們。不是依靠個人的智慧,而是體系化的魔術。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而像大河一樣流動的物品。以及使之成爲可能的技巧。

它們的進化程度,遠遠超過了我們曾經聽說過的人類城市。就在精靈們依靠精靈術,生活了數百年的這段時間裏。

也有將這種發展稱爲愚蠢的精靈。也有認爲這是違背大地意志的精靈吧。然而,那些事會讓人類苦惱嗎?

總有一天,它會侵蝕森林的。去除舊習,對精靈的畏懼也會消失,樹木被燒毀的日子將會到來。拉吉亞斯在人類城市裏生活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

那時,我們能抵抗嗎?熱衷于保持不變,繼續留在森林就是全部的我們。對于熱衷于不斷改變的他們,能硬扛得了嗎?

拉吉亞斯曾對人類變化的生存方式,並不恐懼。可僅僅數十年左右,他們就有了很大的變化。看到那樣子,心中就有了一個確信。

精靈是不會改變的。然而,世界在其間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魔獸的出沒也是如此。在這段時間裏,甚至在加薩利亞附近也目擊到許多魔獸。縱然還沒有對加薩利亞內部發起攻擊,但它們遲早會侵蝕這棵大樹。

已經,不得不改變了。要在不斷變化的世界中堅持不變,那就只會落後,被遺棄。

我們需要改變。不能落後于世界,不能被其吞噬。那就讓自己卷入到世界變革當中去吧。

一聲巨大的咳嗽從拉吉亞斯的喉嚨裏嗆了出來。全身一陣顫抖,疼痛襲來。

這個身體,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呢?已經,活了相當長的時間了。

「芬。在您百忙之中打擾了」

沒關系,說著放下筆,坐回椅子上。

在幾乎沒有燈光的情況下,拉吉爾斯的直屬士兵進了房間。他是自己唯一信任的人。

拉吉爾斯很清楚,在侍奉自己的名流和王宮裏的士兵中,已經有人對自己懷有敵意了。

變革中,總會伴有敵意出現,必然産生排斥。討厭變化的精靈一族更是如此。當然,敵人不分內外。

可今後要發生變革,就必須將反抗的根源掐斷。況且,還要一個一個來掐就永無甯日了。同仇敵忾的心,和反抗的意志,會使麻煩的事情繼承下來。

即使殺了父母,殺了孩子,孫子也會把那個意志繼承下去。

那麽,就只能連根拔起。

讓他們無處可逃,誘使進入決戰,不僅斬斷枝葉,連根也要拔起。那個比什麽都重要。

在拉吉亞斯的耳邊,士兵低聲私語。那句話使他誇張地點了點頭,皺紋變得更深了。

「終于行動了,我的侄女啊。啊,這就對了」

臉上浮現出的無疑是笑容。一個安心的笑容。

精靈公主,拉吉亞斯的侄女,與支持她的精靈們一起開始推進行動了。在變成明確的動作之前多少還要一些時間,不過也沒關系。

這樣一來,這個國家就不會停滯不前。對拉吉亞斯來說,最糟糕的事態莫過于在此地紋絲不動。

公主被關在塔裏,懷有叛逆心理的家夥只會在森林裏咬自己的嘴唇。如此有精靈味道的結局,由他們來迎接才是最麻煩的。

永遠都不想改變。哪怕是芬的寶座上仍然坐著一個可憎的敵人。都是這類人的話,那精靈這個物種就沒有未來可言。

不過,好像有。推了那幫家夥一把的人。幹得好。

拉吉爾斯的肩膀愉快地晃動著。

「很好。繼續監視。在那心中燒了一把火,可以啊。面色蒼白的膽小鬼,只配當個下等人」

既然這樣,那所有一切,都拉進來好了。將這個加薩利亞盛大地改變一下吧。拉吉亞斯這樣告訴士兵,士兵靜靜地點了點頭,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瞳孔變細,凝視著略微照亮黑暗的燈光。

那麽,不管怎樣,這個加薩利亞都會在變革浪潮之中激蕩。自己一旦勝利,敵對的,對抗的壓力全部都會消失。很好。到那時,爲了加薩利亞這堂堂一國,就讓這把老骨頭鞠躬盡瘁吧。

可最終的結果是公主獲勝的話。那也是一種改變面貌。吹起年輕旋風的統治,會將陳年舊習一吹而散。如果芬的更疊如此之快,再遲鈍的精靈,也會意識到這個世界無關乎自己,就在不斷變化著。

現今加薩利亞需要的就是改變。不管結果如何,它都會到來。

要是被問及自己和公主,哪一個才最適合作爲加薩利亞的統治者,毫無疑問,拉吉亞斯會這樣回答。

——是我。因爲我有著從根部推翻這個加薩利亞的力量和智謀。

絲毫沒有輸掉的想法。公主將成爲老朽的墊腳石。

啊,哥哥還在的話,一定很傷心吧。他是個重感情的人。直到失去生命的那一刻,還在相信著我。刻在拉吉亞斯臉頰上的皺紋,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扭曲成悲痛。

並不是說在壓抑。不得不殺死哥哥,是因爲自己的不成熟,這在拉吉爾斯心裏烙刻了下來。

正因爲如此,才不能輸。就因爲殺死哥哥的痛楚,換來公主的無情對待,這更無法忍受。

使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發揮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來斬斷可愛侄女的性命。

這就是將哥哥,偉大的芬斬首的自己,所承擔的角色,拉吉亞斯嘴唇顫抖地說著。

能阻止這種意志的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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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9:04 am

第86話 艾爾蒂斯這女人

視野忽明忽暗,一瞬間失去平衡感。之後經過幾次眨眼般的感覺,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景象。是自己在床上仰望著的景象。艾爾蒂斯用力于指尖,再次確認現在是否是實體。

無論如何,這種感覺不可能在制造出幻影後,會重新回到身體裏。有時候甚至會懷疑這是否真的是自己的身體。之後那些感覺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不管怎麽說,已經盡到自己的職責。艾爾蒂斯微微地緩和了臉頰。表情並沒有達到可以說是感情活動的程度,不過那副表情似乎多少帶著一點開心的情緒。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稱得上是情報,但這樣他應該會很滿意吧。這麽想著,把腿從床上放下來,從臥室走出來。

突然,試衣鏡映入視野。映出的是自己剛下床站起來的身影。頭發有點搞怪地翹起,身著男裝卻顯得很淩亂。睫毛和臉色,也許與平時一樣好不到哪裏去。艾爾蒂斯正要走出房間,腳尖卻停了下來。

自然而然地開始用細長的手指整理毛發,處理好衣服的褶皺。臉泡在水裏之後,眨巴眼睛觀察鏡子裏的自己。

就這種程度了嗎?果然還是得把梳妝盒子拿出來吧,正當這樣想的時候,艾爾蒂斯的臉蛋“唰”得染上了一抹紅暈。

自己在做什麽啊?喜歡穿男裝,語調也和著打扮。並不是勉強自己,艾爾蒂斯切實感受到,這種姿態和狀態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因此,至今爲止頭發,和梳妝打扮都交給侍女了,自己也沒怎麽在意。

然而,現在的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艾爾蒂斯大大的碧眼晃了晃,把視線從鏡子上移開。就像一個花時間打扮自己的少女。不曾記得有過這樣的愛好。

而且啊,等下要見的對象,是那個粗魯的人類路基斯。爲什麽要費心呢。一點,都不需要吧。這樣想著,把手搭在隔開臥室和居室的門上。

在臥室門前清了清喉嚨,指尖自然地理了理頭發,打開了木門。“吱”,傳來有些古舊的聲音。

「 呀啊,回來了喽。幹得不錯吧?至少,沒必要蒙著眼睛戰鬥了」

這究竟是誰的功勞,並不需要明說,只要從喉嚨裏將聲調微微升高就是了。

可等了一會兒,屋內沒有期待的聲音回應。真奇怪。不管怎樣,稍帶些諷刺的聲音傳過來也行啊。

不滿地嘟起嘴,向屋內張望,發現那道身影還是老樣子。只是那個身穿綠衣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閉上了雙眼。

艾爾蒂斯不知爲何,悄悄地慢慢靠近那個身影,湊近端詳著臉。

以一定頻率吐出的深呼吸,還沒有張開的眼睑。沒錯。路基斯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又一次,艾爾蒂斯的嘴唇像是在表達心中的不滿一樣搖動,眼神也稍微加強了一些。原本不是把感情顯露在表情上的性格,而現在從那樣子中可以看出明顯的不高興。

自己按照指示制造出幻影前往偵察,回來一看,下指令的人卻睡著了。既然下達了指示,就好好看著結果啊,這難道不是義務之一嗎?艾爾蒂斯邊端詳著路基斯的睡臉,邊撅起了嘴唇。

不對,艾爾蒂斯眨著眼的瞬間想到了。

是麽,昨晚他幾乎沒有睡覺。細細想來,路基斯整晚抱著艾爾蒂斯的身體,一覺不睡地支撐著。這個,身體。

艾爾蒂斯的耳朵不知怎麽地,晃動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那麽,某種程度上也沒有辦法。聽說人類的身體,並不那麽結實,也不怎麽耐用。回想起昨天的事情,現在確實應該讓他睡一會。

艾爾蒂斯輕輕地撫摸著耷拉在椅子上奇怪的,肉肉的手。再加上,這個人是自己的騎士。那麽這點小事,作爲上級者的我確實該體現出應有的度量來。

這樣想著再次凝視著睡顔,焦躁不安的感情已經從艾爾蒂斯的心中消失了。相反,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稱贊對方的工作一樣。

並沒有,對他,路基斯放松。心裏並不是完全相信,也不是完全沒有想法。

不過,對人類抱有的敵忾之心,對他卻很淡薄。艾爾蒂斯眨了眨睫毛。

最初,是出于同病相憐的同情心。覺得彼此都是死心的人,應該是互相舔舐傷口的關系。

但是,那是自己的誤解。艾爾蒂斯知道了這是自己單方面的想法。路基斯說過不想放棄,更不想死。不僅如此,他還揚言,強行把自己帶出去的決心。並貫穿了這雙碧眼。

暗暗地,一直端詳著路基斯睡顔的艾爾蒂斯,臉上露出了笑容。

真是的,多麽不敬啊!原本,當場砍頭也是可以的。區區人類,和精靈公主。連作比較都很愚蠢。

可是,這時的艾爾蒂斯並沒有在意。要是沒有路基斯的話,自己也許早晚會在這座塔中,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耗費掉精神,這靈魂也將悄無聲息地陷入瘋狂。

一定地,這雙指尖不會有走出塔牢伸向天空的勇氣。這雙腿不可能再有在大地上奔跑的蠻勇。

啊,當然的。總有一天,自己會放棄一切,這只手也毫無疑問會放下一切。路基斯,要把自己卷入其中帶出去,並牽住了這只手。

牽起路基斯舒展的手指,與自己的手指交纏在一起。睡的很沈,沒有轉醒的迹象,艾爾蒂斯握緊了手。

「你說過吧。要把我卷進來,讓我無法逃脫。我還嚇了一跳」

就這樣,一字一句咀嚼著語言,向睡著了的他宣告著。仿佛祝詞,又仿佛詛咒。

「精靈啊,非常執著。一旦懷有感情,就絕對不會輕易消失。絕對哦」

精靈可能是因爲長壽的關系吧,就連思考方式、習性、感情,都很難發生改變。而在日常生活中輕微表露出來的程度姑且不論,刻得越深,傷口就越不會消失。

然後自己與他,簽訂了契約。他不讓逃,是這麽說的,自己也接受了。對,這是契約哦。

並沒有完全原諒。並不是完全信賴。也並不是什麽都接受。

只是,路基斯不讓逃,是這麽說的。

這個束縛的契約,艾爾蒂斯接受了。

「我會信守承諾。以我自己的矜持起誓,呐」

在還沈睡著的路基斯耳邊,艾爾蒂斯低聲細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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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9:34 am

第87話 戰場的所有者

時值金烏浮現,日光閃耀之時。

被召集起來的精靈士兵們,踏出了纏繞著勇氣與膽怯的腳步。在加薩利亞城市裏屏住呼吸,另一方面內心某處充滿了殺氣。

總數能數到幾百嗎?精靈們全副武裝,手持弓箭和長槍。

此時他們,向戰場開拔。在此處把加薩利亞打造成戰場這個舞台。爲了用這雙手創造戰場這一悲喜劇,他們前進了。

已無可阻擋!其中有人抱持著對加薩利亞的新主——芬·拉吉亞斯統治的叛逆心,也有人將尊爲主君的公主艾爾蒂斯之忠誠置于身體核心,緊緊握住長槍。

精靈名流率領著各自的士兵,彙成一條大河,奔向主君之下。如此奔騰般激烈的水流卻保持著確實的方向性,奔湧而出。

好漫長啊,這漫長到幾欲瘋狂的和平。這座,與戰亂無緣的理想鄉。這不思改變,享受原來樣子的幸福,全都成爲過去式。持續了漫長歲月的這種幸福,在今日此刻崩塌而去。

面臨崩塌,加薩利亞空中庭園與自己的主人一起,仍然保持著毛骨悚然的寂靜。

————————————

「在王宮周邊與城門前集結兵力?是這樣啊。對方好像也做好了登台前的准備」

聽完艾爾蒂斯的報告,重重地點了點頭。看來敵方兵力的部署和原先設想的沒什麽兩樣。牙齒咬住嘴角。

這樣一來,拉吉亞斯,敵方的用意無疑就是夾擊。爲了防止士兵輕松脫逃而在城門前集中兵力,同時這邊一旦選擇直接進攻王宮,會讓位于身後城門前的兵力突擊,用的就是這種情節。

王宮位于加薩利亞北端,而城門則位于南端。就像張大嘴,上下雙齒咬合嚼碎我們一般的作戰計劃。

當然,一切都如其所願的話,我們也就毫無勝機。

這些本就認爲是操練不足的士兵們。再被敵人夾擊的話,在那時勝負就定了。

正因爲如此。這邊如何騷擾變得重要起來。以己之長,克敵之短。還要誰來教嗎?

對方的優勢是,地利人數,以及天時。只要對方稍微爭取一些時間的話,早晚會出現的加萊斯特兵力就會成爲對方的力量。那毫無疑問會成爲決定戰場勝敗的要素。所以我們這邊,必須在加萊斯特兵力到來之前,斬斷拉吉亞斯的首級。

對敵方有利的情況真特麽多。

與之相對,我方的優勢又如何?由于敵方有很大的優勢,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預測他們的動向。還有作爲宮廷衛兵安插在拉吉亞斯腹地,大概是瓦利安娜的存在吧。這也被看穿的話形勢就十分嚴峻了。拜托,請搞亂一下敵方腹地吧。

可是,爲什麽不知不覺間,我竟然扮演起了隊長的角色呢。明明這具身體,盡可能被派往前衛步兵才是最合適的。這個陌生的任務在腦海裏咕噜咕噜地打轉,肚皮抖動了起來。內心滿溢而出的恐懼,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精靈名流們說過,就算正面衝撞也不會輸的」

或許是看不過陷入沈思的我,身旁的艾爾蒂斯眨了眨那雙碧眼,嘟囔了一句。聳了聳肩,回應道。

「在主君面前,誰都想要好好表現自己一番呐。好話折半,否則輸定了」

和平是最能腐蝕士兵的猛毒。況且還是持續了數百年之久的和平,毫無疑問操練度直線下降。哪怕是一直進行不可或缺的訓練。當然對方也同理,可名流,也就是貴族的子弟兵,其操練程度不能抱有多余的幻想。

所謂戰場,並不是這個世界毗鄰之地的地方。那已經,是一個瘋狂世界了。

第一次站在那裏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毫無疑問地迷失在這個角色當中。自己,該做什麽好呢?到底發生了什麽?很多人還沒弄明白這一點就死去。

同樣這裏也是蟲子躍爲巨龍,巨龍墮爲蟲子的地方。平時有本事什麽的,在這裏完全不通用。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地方。

說著話時,艾爾蒂斯從下方盯著我的臉,然後說道。

「好像很熟悉似的。你上過很多次戰場嗎?」

與其說是懷疑心,不如說是受好奇心的推動。不由得揚起眉毛,輕輕濡濕嘴角,轉述道。

「啊,所謂戰場,不管願不願意,都是從對面來的」

特別是,對我這樣的平民來說,補充一下說明。而不知爲何艾爾蒂斯興奮起來,揚起嘴角。

「不管願不願意,果然啊。那麽,這次說聲恭喜,這麽說沒錯吧?」

怎麽說話呢?在說出這句話之前,碧眼已經抓住了我的眼睛。奇妙的是,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在她那依舊沒有什麽特別變化的面容上,只有那雙眼瞳,毫無疑問閃耀出快樂的光芒。

「——恭喜你。這次,你是帶來戰場的一方。戰場的所有者,既不是我,也不是拉吉亞斯。而是你啊,路基斯」

真是令人不快的祝詞。

啊不,是嗎。原來如此,我終于明白這番話了。

爲什麽我要絞盡腦汁想著戰場上面的事,想著要撕裂自己的身體來扮演隊長呢。

那是因爲,這就是被我一手打造,將此身投入進去的戰場。是打破加薩利亞這片土地和平,我爲了自己的利益而弄醒的戰場啊。

冰冷的觸感撫摸著我的脊背。吐出了深深的,非常深的氣息,就像是從髒腑的最深處取出來似的。

「謝謝。這麽回答可以嗎,公主?真是的,那種諷刺在哪裏學的?」

「呐啊,要說在這裏教我奇怪事情的,恐怕就只有一個人了」

真服了這張伶俐的嘴巴。難道說是源于王族的習性嗎。

透過塔的窗戶,于以往不同的加薩利亞風景映入眼簾。乍一看,似乎非常安靜。但在那空氣中,卻充斥了令人緊張的,異樣的寒氣。

戰場,將降臨此處。爲了救出身爲主君的公主,也爲了破壞加薩利亞長久的和平。

「公主。姑且,我所委托的事項,包括細節在內都沒有什麽問題吧?」

「嗯,我說過了吧。不過,還是有個問題——那些葡萄酒,要用來做什麽?」

這樣說著,面對不可思議歪著頭的艾爾蒂斯,不由得放松了臉頰。

「沒什麽,只是有位喜歡葡萄酒的朋友。那家夥老熟了,以前旅行時就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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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7:46 am

第88話 加薩利亞內戰

這裏,就是真正的戰場。

血染大地,碎肉橫飛。士兵們的喊殺聲響徹四周,理智也隨之消散。槍尖刺穿腰窩,落矢貫穿頭顱。

戰場。毫無疑問,這裏就是戰場。

無論人類或是精靈,只要存在于戰場之中便毫無區別。色彩從眼瞳中消失,僅剩下要將眼前的敵人屠戮殆盡的蠢動。此處已經化爲地獄。對,正是那絕美的地獄。這戰場上的每個人只要踏出那麽一小步,都會爲大地塗上地獄的色彩。

艾爾蒂斯不由發出咽下唾液的聲音。在士兵間攻伐稍遠一點的地方,從馬上,她凝視著那個景象。

此時,眼前的數名精靈丟失了性命。而斷送他們性命的士兵們,很快也被其他武器的光芒斷送性命。

死亡招致死亡,厲不容命。發出奇怪的喊殺聲,士兵們再次反複突擊。

這就是,自己創造出的産物,這就是,自己不得不背負的産物。艾爾蒂斯的心口裏,恐怖和困惑混雜在一起,幾乎要裂開。

確實,這其中既有名流們想要擁立自己的緣故,也有如此引導自己的人的緣故。但是,可是。創造出這副光景的一端,無疑被艾爾蒂斯緊緊地拽著。

好想逃走。可以的話好想就這樣逃走。艾爾蒂斯這位公主的本性,其實非常膽小。既沒有勇往無前的剛毅,也沒有驽鈍到一心放棄的無可救藥。

可是可是,除了一顆只能害怕蹲在此處的膽小之心外。艾爾蒂斯沒有被賦予任何東西。伴隨著一陣似要嘔吐的眩暈感。不由得要從馬上跌落下去。

從視線前方的光景那裏,即使是厭惡也能夠明白,自己正是創造出這座地獄的罪魁禍首。不想看。絕對不想看。

然而,這雙碧眼卻無法閉上。艾爾蒂斯的眉毛緊皺著。那些士兵之中,有爲了自己和意志而死去的人。有爲了新的世界而踏出步伐死去的勇者。

不可原諒。對他們視而不見是絕對不可原諒的。艾爾蒂斯的心,痛苦地理解著這一點。

艾爾蒂斯很軟弱。毫無疑問是個膽小鬼。不過,身居公主的地位,並且心中有著與之相稱的矜持,這一點也沒錯。

而那矜持,正呐喊著。如果此時別開視線,裝作什麽也沒有看見的話,那該有多輕松啊。如果斷定自己只是受到誘惑,那麽內心的深處該有多麽輕松啊。

可要是做出了這個選擇,自己將無法饒恕自己,艾爾蒂斯非常明白。那樣的話,就再也不能與他並肩了。

艾爾蒂斯的視線凝視著戰場,不由自主得尋找著他,路基斯的身影。到處都看不到綠色的衣服。

——那麽,讓我們互相承擔戰場上的責任吧。

對,只留下這句話,路基斯一個人就消失在戰場之中。

就像說沒說一個樣,猶如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

啊,好想追上那道背影啊。

多想就這樣挽留住他,與他共乘在這匹馬上啊。如果這能夠實現的話,即使凝視著地獄也一定會有幸福。

可是,路基斯,說要承擔責任。那作爲公主,作爲該承擔起責任之人,就該盡到責任。

如果不完成那個就活下來的話,他會說什麽呢。說著沒辦法的話,來安慰我嗎?還是說,因爲做了蠢事而責備呢?

或者說,與自己的主君不相稱,而被舍棄掉?

不要!只有這個,不要!我必須是一個與他相稱的主君。不成爲一個能夠與路基斯並肩而行的主君不行!正因如此,絕不容許在這裏逃避。

路基斯的話,無時不刻的束縛著艾爾蒂斯。強行壓抑著膽小的心,讓艾爾蒂斯站在這裏。那種感覺沒有想象中的壞。

——雖然決定好了,但回到我的身邊,也是你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呐。

沒錯,最後在背後說的那句話,路基斯有聽到嗎?

只有這個,是艾爾蒂斯心中唯一的缺憾。

——————————————

起初,還想著艾爾蒂斯所率領的革命軍是有優勢的。

正是由于固守城池的拉吉亞斯方,把部隊一分爲二成功靈活地運用了士兵。

這也是對方防禦策略的一環,加薩利亞街道對于士兵攻擊寬度來說過于狹窄。即使是大軍壓境,能夠攻入王宮的士兵也不過是其一小部分。

于是,將部隊一分爲二,別動隊偏離街道,從更狹窄的側道進攻。效果會非常好。敵軍的拳頭被兩股分割,自己這方損失又會減輕。兩全其美。那麽,再增強下進攻,不是會更有效果嗎。

是的,曾這麽想過。攻城方,以爲拉吉亞斯方肯定會固守城池。

這是當然的,固守這一選擇,對敵方來說好處實在太多。雖然王宮周邊的圍牆並沒有加薩利亞城牆那般高大,但爲了王宮的安全性,其被設計成了背靠斷崖的防守結構。

並且越是頑強,狀況就越會往對敵方有利的狀況流轉。

只要持續固守,並把聚集在城門前的士兵們作爲背後伏兵使用,便可輕易擊潰我們。這邊的兵力也就那麽點。

再加上,隨著時間推移,加萊斯特士兵遲早會到來。如此一來,這裏的小規模戰爭將會輕易終結。

面對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我們就無計可施了。

所以,我做出了判斷,他們不會出來。拉吉亞斯會繼續固守在王宮內。

一邊感歎如此深信的愚蠢,一邊拔出劍。曾在伽羅亞瑪利亞露出真容,寄宿有紫色線紋的寶劍。就這樣從我的手中出現,並用手指握緊了它。

真是方便啊。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有可能會像卡利娅所說的那樣成爲暗殺者呢。好似嘲笑自己一般,歪了歪嘴角。

眼前,槍尖襲來。握住槍柄的精靈士兵眼中,正彌漫著戰場的瘋狂色彩。我錯開半個身子躲開槍尖,並順勢回旋半圈,紫色的閃光閃過。劍尖劃過他的手腕。

這樣就好。這家夥已經沒有戰鬥能力了。

並不是同情,只是沒有余力去關注那些不可能成爲威脅的東西罷了。眼前,下一個危險正向我奔來。

戰場上不允許停止。上了戰場,直到生命被強制奪取,心髒落地之後,才能停下腳步。

特別是,在這種敵軍占壓倒性多數的情況下。這邊連休息的空閑都不會有。在這狹窄的街道中,士兵,獻血,肉塊正滿溢而出。

啊,真是的。會認爲這是個不錯方案的我,果然是個蠢材啊。不,該說拉吉亞斯還是有那麽兩手嗎。一邊切斷閃耀的銀光,一邊眨著眼睛。

或許一開始就被盯上了。饒了我吧。既然是我要戰鬥的對手,多少還是希望是個愚癡之人啊。

一如當初所想,敵方的圍城方針被打亂之後。接著爲了達到分兵的效果,又向側道派遣更多的兵力。

敵方突然打開城門,開始對變弱的本隊進行突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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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7:51 am

第89話 手握鑰匙之人

沙啞的聲音,在王宮一間房間裏響起。聲色中並沒有焦慮或者從容這般的情緒,反而是種感情盡失,憔悴的聲音。

「艾爾蒂斯,必須把她的命葬送在戰場之上。重複一遍,必須!投降或者哀求全都不接受」

聽到這如同地底爬行一般聲音的傳令兵,飛奔出了室內。樹枝般的手指撫了撫下巴的胡須。

艾爾蒂斯,精靈公主,還是大精靈之愛子。

真棘手,真是棘手的存在。拉吉亞斯的瞳孔在皺紋重疊之中縮小了。

作爲精靈的傳統,還成了習俗。受到擁有自然化身巨大加護的愛子,對其處刑原則上是不允許的。殺死的話便會刮起災厄之風,下起劇毒之雨,小時候經常聽到這樣的故事。

真是愚蠢的傳統。當然,這種習俗,以芬的地位是可以扼殺的。

可即使如此,拉吉亞斯也不能選擇這種手段。

那雙瞳孔凝視著自己刻滿皺紋的雙手。這是度過漫長歲月的證明。就算再怎麽被稱爲長壽的精靈,對拉吉亞斯來說,死亡已近在咫尺。最多,也就剩下幾十年了吧。

正因爲這樣,爲了由于停滯而化膿腐敗的加薩利亞帶來變革,就不能浪費在違逆民衆感情的事情上。不管怎麽說,今後還有重新粉刷這個習俗的工作等著我。

最重要的是取得政治與感情的平衡,這一點是名爲拉吉亞斯的年老精靈再清楚不過的事。一邊改變習俗,另一邊要表現出尊重習俗的樣子。只有如此下去,才能在民衆間埋下變革的種子。

唔,正因如此。那位侄女今日必須要在這戰場之上停止呼吸。

借助戰場上的死亡,來營造出悲劇的氛圍。只要演繹出芬無法守護心愛侄女而悲歎不已的樣子便可。本並不想與她爲敵,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要裝作情緒低落即可。

「芬,敵方邊路攻勢加急,這樣下去的話不排除會有防禦被突破的可能性」

沒有敲門,參謀就這樣走進辦公室。這種不敬行爲,拉吉爾斯認爲沒有任何問題。

「無妨,只需要考慮如何爭取時間便可。比起那個,不要放松向正門的突擊。一切不要松懈,擊潰對方主力。這樣便勝負已定了」

在敵軍一分爲二的時間點,方針便已確定了。以側道方守衛隊爲棄子,進攻主力將敵方擊潰。這種想法確實是最可靠,也是麻煩最少的。

這與時間進行賽跑的方針,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了下來。沒錯,打自內戰爆發以來,拉吉亞斯便沒有做拖延時間的打算。必須盡早斬落敵首,分出勝負。守城不出實乃愚策,絕不能實行。

「在那些家夥,人類國家士兵到來以前必須分出勝負。絕不能舉棋不定就這樣半途而廢」

現今正值加薩利亞體制發生變化之時。今後終于要正式與人類的國家建交。在這種情況下,怎麽能把國內因內戰陷入混亂,而且面對叛軍陷入苦戰的場面展現出來呢。這樣弱小的國家是不可能建立起平等外交的。反而必須讓其看到勢如破竹般擊潰反叛軍的強國形象。

在統治加薩利亞方面也是如此。這樣就可以對內外宣傳,芬之寶座上統治加薩利亞的,是一位強有力的統治者。這對拉基亞斯而言是一場試金石之戰,絕不容許犯錯。

因此,不會手下留情。沒有一絲顧慮,一絲猶豫,直取敵方心髒。

「集結在城門前的部隊怎麽樣了?從背後強攻敵方的指令下達了嗎?」

參謀微微點頭,直截了當的回答道。

「指令已經下達。但是並未收到回應或是行動反饋。可能出了什麽障礙或是敵方有了什麽動作」

唔,拉吉亞斯用手架住脖子。

集結在城門前的士兵,本設想作爲決定性打擊或作爲輔助戰力來運用的。他們動彈不了,甚至連聯絡都無法取得。只能用事故或敵方妨礙來解釋了,否則說不通。

原來如此,看來敵方也不只是一味重複著進攻,也有著不斷思考的人存在啊。

「不好。無法給予致命一擊的話,時間就會白白流逝。確實不太妙啊」

兵力是這邊壓倒性的占優。但在這狹窄街道上的戰鬥,從狀況來看,可以考慮到一定程度的對抗。這場戰鬥不是最終獲勝就可以的。

必須壓倒性地,迅速結束這一切。而且花的時間越長,就越有可能讓側道方面的敵人突入進來。雙刃劍,是不可能一直揮舞下去的。

需要一支部隊。一支有收割敵軍余勢,知道如何將我方也卷入進去氣勢的部隊。

拉吉亞斯撫摸了好幾次胡須後,開口道。

「唔,把那家夥——瓦利安娜叫過來」

————————————

化爲戰場的王宮正面街道上,紫色閃光一劃而過。

處理掉從下方襲來的槍尖,趁勢伸出手臂將刀刃劈向對方首級。血沫瞬間籠罩了整個世界,鮮血染紅一切。這樣看來精靈,血液的顔色也和人類沒什麽兩樣,是紅色的,如今方才意識到。

呼吸紊亂,雙肩顫動。細小的裂傷,擦傷,撞傷的痕迹填滿了雙手的每一個角落。

不妙啊,不對,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我的頭腦很好地理解了現在的情況。在斬落對方頭顱的同時,腦海角落冷靜地判斷著走勢。

這冷靜透徹的思考訴說著,失敗的結局,現在正伸出雙手,向我逼近。一股寒意從腳後跟上升。從四肢到腦髓,都被麻痹般的絕望所支配。

目前制造淒慘局面的同時,街道戰場乍一看似乎勢均力敵。但是,這種情況遲早會結束。最終,他們會占據軍隊的絕對優勢。如此這般被敵方的氣勢吞噬,那就完了。

這邊沒有足夠的精力來抵擋這股氣勢。還有希望的話,只能盡全力在這裏等待側道方面的部隊進擊。

況且還有一個不得不在意的事情。那就是,體力開始見底了。

正右方出現了一個舉著圓盾的精靈。仿佛在施展奇襲一般,用腿跳躍著前進。是想用盾牌偏移劍的軌迹吧,那麽我這邊順勢就好了。撕裂天空,從上方用劍柄敲碎精靈的頭蓋骨。

擡頭一看,一直以來不斷逼近的威脅已經停止了。

恐怕是因爲亂戰中戰損不斷擴大,所以准備重新整合部隊進行突擊吧。好久沒有這樣呼吸,仿佛恢複到了正常。

突然,膝蓋痙攣般地顫抖起來,肩膀上下起伏。口渴得讓人覺得奇怪。爲了尋找空氣和水分,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就是這個。是因爲做了像笨蛋一樣的大動作,還是我的毅力不夠呢?已經把這身上所具備的大部分體力都用光了。不行了,無法再忍耐了。在下一支部隊衝鋒時,是否會受到一擊呢?已經很難像剛才那樣保持氣勢了。

而在戰場上失去氣勢的人,只能得到失敗的屈辱和死神的迎接。

氣勢。想要氣勢。幸運的是,這邊還沒有發生腹背受敵的可怕災難性事件。那麽,只要這裏有瓦解敵人軍勢的氣勢,情況就會完全改變。

——瓦利安娜的部隊,能做到什麽程度呢。

說來可憐,作爲敵方拉吉亞斯衛兵潛入的瓦利安娜,其存在是巨大的。

只要她在關鍵時刻背叛對方,並斬斷其氣勢與戰力的話,那便宣示著我方的勝利。我也不是沒想過,這是否太過依賴于外力了。幹渴的嘴唇扭曲,喉嚨仿佛在嘲笑自己般抖動著。

突然,前方又出現了許多人影。還沒有調整好呼吸呢,又來這麽多敵軍。說是重新部署兵力,還不如說是將新的部隊放在了正面。

我凝神看向對面。不由得眨了眨眼,搖晃了幾下。

那是一群身穿銀色铠甲的,名爲威脅的群體。帶著明顯的敵意與殺氣騰騰的步伐並混雜著猙獰的怒吼,正確確實實地向這邊前進。

那種敵意,曾一度體會過。那種殺氣,也曾一度被指向過。

沒錯,自進入這個國家,加薩利亞以來,第一次時見到過的。

而且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也未有改變。目光強硬,渾身充滿自信。瓦利安娜的身姿,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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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7:54 am

第90話 背信與忠義

瓦利安娜眼中光芒閃過,向前踏出的腳步之中纏繞著尋求戰場一般的狂氣。敵我雙方的喊殺聲相互交織,形成一道銀光和紫電的線條。凶器之間的接合發出巨大的噪音。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手臂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面對眼前這位自稱路基斯的綠衣英雄,已不是第一次了。而刀劍相向還是第一次。對瓦利安娜而言,要表述對他的情感是一件困難的事。

不知不覺間討好公主殿下芳心的,憎恨。以及給予了公主殿下敞開心扉勇氣的,謝意。這可真是,難以言述。這麽說來,還未曾有過正式的交談。

重新調整距離,揮向路基斯側腹的銀劍被紫光所阻攔。于是便迅速撤回手腕,重新斬向對方膝蓋,肩膀,手腕等部位。但都被紫光所阻擋,雖然還未曾從正面砍傷他的身體,但那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只要看到其肩膀的震動便能明白。只要注意到其膝蓋的動搖程度便已知曉。他已經沒有能夠斬向這邊的體力了。最多,只能依靠著微弱的動作擺動武器罷了。

幾回合後。再有幾回合,就能決出勝負了。瓦利安娜作爲戰士的直覺,察覺到了這一點。

每當刀劍相撞,他的,路基斯的視線就會貫穿自己。人類的視線。沸騰著感情的人類的,視線。

對于自身的變化,自己能夠察覺的部分其實很少。因此,便只能從他人的視線中,了解這份變化。時而是情愛,時而是汙蔑,時而是憎恨。眼前人類的視線也是同理。那就是,看著叛徒的眼色。

沒錯他們應該叫我叛徒。可以一邊吐口水,一邊破罵。後世撰寫曆史的人,就一五一十寫下來好了。這些全都無所謂,都隨你們喜歡,瓦利安娜努起嘴唇。

還有,一回合。路基斯的肩膀被鐵塊微微劃傷,但他還是水平著強行把橫砍過來的凶器彈飛出去。能感覺到他的膝蓋在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

瓦利安娜的部隊,是作爲應急處理而被命令待機的部隊。而在此期間部下收集的戰場情報,以及不情願地給周圍人當信使,遠離戰場,卻也理解到了。

公主的旗幟已經失去了顔色,甚至快要倒下了。結果給予的不僅僅是失敗的汙名。連其生命也要被奪走。

瓦利安娜絕不能說是對戰場洞察秋毫之人。知道自己的知識所及之處即使在戰場上也只是一小部分。正因爲如此,才開始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能做些什麽。

即使現在在這裏,自己和自己的部隊就此反水並把獠牙朝向敵方內髒,又能産生多大效果呢。無法預料。如此不利的狀況,恐怕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這比什麽都糟糕。是設想中最糟糕的情況。

有的話。如果是有的話。就必須抓住更好的選擇。不會在乎自己。一切都是爲了拯救公主。在作爲忠臣能夠行使的有限行動中,即使手腳磨爛也要抓住那個目標。

是的,此時在心境紊亂的瓦利安娜耳邊,傳來了猶如天助般的聲音。

不是其他人,正是那個將公主逼入絕境的,幹枯憔悴的聲音。

「瓦利安娜……我知道在你心中啊,仍舊對舊日的忠義十分重視」

那番言語,便如理所當然般堆積在瓦利安娜的身前。

原來如此,一切都明了。自己只是在拉吉亞斯的手心上舞動。瓦利安娜覺得舌頭滑過了一道難受的東西。要是能把芬的頭砍下來該多好。

然而,不行啊。耳中傳來了前後護衛佩劍微微的鳴響聲。現在動一動,腦袋定會被立刻切離出軀幹,臉頰貼在地板上。

「通過忠義得到名譽,是件好事。不過,獲得名譽的道路實在太狹窄了」

一開始,瓦利安娜並不理解從老精靈口中溢出話語的意思。究竟想傳達什麽?以叛徒論處的話,應該早就動手了。

那長滿宛如刻痕一般皺紋的臉,不斷搖擺著。

「我可是非常非常欣賞你的能力哦,瓦利安娜。怎麽樣,願意把你的靈魂賣給我嗎?」

教唆背叛的言語。說不好聽點,那是輕視著瓦利安娜忠誠心的言語。

然而,面對這些話,瓦利安娜仍然心平氣和。猶豫不決的間隙,嘴唇發出了聲音。

「芬·拉吉亞斯。您的誇贊落于非才的鄙身實在太過可惜。但是,我對公主殿下所抱有的忠誠心即使是在大精靈面前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如果您欲得到這條性命的話,我便雙手奉上。但此靈魂的忠誠則永不扭轉」

站起身來,凝視著他的眼瞳,說道。假使這是此生最後一句言語也毫不覺得可惜。忠義,忠誠。

瓦利安娜從未考慮過放棄這些東西。從幼時開始,便懷抱著這些生存下來。此身一無所有。除此之外,這條性命一無所用。

拉吉爾斯的反應與瓦利安娜想象的大相徑庭。不是激動,也不是沮喪,而是平靜地接受,仿佛在勸慰她似的。

「好,也沒關系。我認爲這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所謂的忠義啊,難道不是爲了拯救主君的性命而存在的嗎?」

瓦利安娜仿佛聽到了自己心髒的跳動聲。因爲好似理解到了,眼前的老精靈到底想要自己做些什麽。

「正如我說的那樣,獲得名譽的道路實在太狹窄,太艱難了。時而也不得不選擇自身濺滿汙泥從而守護主君的道路。去吧,瓦利安娜。只要你能活躍于前線的話,就能拯救到公主的性命」

那劃入耳中的話語緊緊束縛住了瓦利安娜的靈魂。使其在傷及自身的情況下,如荊棘一般刺出。

再一回合。可能是他的身體中還有殘存的力量。路基斯如同失去箍圈束縛一般地顫抖著,手中的紫光閃爍著想要保護他的肉體。

但這一切都結束了。

這不再是爲了擾亂敵方的一擊。而是毫無疑問的,爲了將其一刀兩斷的上段斬擊。銀光化爲一線,斬斷空間。

盡情地唾罵我爲叛徒吧。大聲地叫喊我爲背信者吧。我只能這樣表示忠誠。瓦利安娜的雙眼閃過一絲動搖而眨了眨眼。

——吭

作爲盾牌不斷保護著他的紫光,終于經受不住不斷迫近的衝擊而被彈飛出去。已經,沒有任何能夠守護他的東西了。

只要自己的部隊竭盡全力地進行攻擊的話,這個國家裏便不存在能與之抗衡的部隊。只要在此斬斷路基斯的性命,再把前線部隊如同絲絹一般撕裂的話,戰爭便結束了。

公主殿下會如何看待我的行爲呢。這是唯一,瓦利安娜記挂在心頭之事。而因此,她對響徹于其耳畔的聲音,有了一瞬的猶豫。

「出擊!」

那從戰場深處傳來的有如切裂天空般的怒吼,恰好便是那劍閃耀于天空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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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7:55 am

第91話 戰場上的聖女

「不行了,進展不順。我們再不參戰,這場戰爭就要輸掉了」

卡利娅的長劍劃出閃耀的一線,無情地斬斷眼前精靈的腹部。血花飛濺到四周,血液在街道上流淌。

擦拭掉臉頰上的血迹,卡利娅的視線已不落在死亡的敵兵上,而是轉向瑪蒂娅。召集起紋章教騎士們的指揮官,瑪蒂娅。

「……但是,我們終究是客將身份。不能擾亂軍紀。而且,你從後衛那就知道戰況嗎?」

瑪蒂娅的部隊被部署的位置,不過是遠離前線的後衛側翼罷了。

即便是協助者,曾經攜手的紋章教徒,也無法得到精靈一方的信任。不能把這些人類集團放在重要的前線或艾爾蒂斯的周圍。後衛側翼就是結論,至少很難說得上是提升其地位的部署命令。

從這個位置看,前線的樣子會被士兵阻擋而無法了解。

沒錯,對瑪蒂娅提出的質問,卡利娅有些吃驚,聳了聳肩說道。

「當然知道。看看軍旗動向,這邊的軍旗都倒了。前線已運轉不靈。而且,敵兵已經到這裏來了就是最好的證明」

確實,被這麽一說,瑪蒂娅也不由得點了點頭。

敵兵滲入到了堪稱最後衛的瑪蒂娅們的陣地上。這本身就已經很不正常了。只有一部分狂亂突圍的士兵,數量雖然很少,但是在這狹窄的道路上,要從前線逃出來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經意間,瑪蒂娅的表情耷拉了下來。該怎麽判斷呢?

到目前爲止所經曆的戰爭,幾乎接近于小規模的戰事。瑪蒂娅沒有指揮大規模作戰的經驗,只有紙面上的知識。

老實說,在伽羅亞瑪利亞的攻防戰中,也不像是自己的指揮在發揮作用。相反在自己的指揮下,許多騎士倒下了。指揮得當,就可以在不造成損失的情況下占據優勢。

因此,苦惱著。在這裏毫無顧忌讓士兵突擊真的好嗎?不管怎樣讓人非常困惑。

「不好意思,我要去了。想阻止也行,攻擊我背後好了」

就像是要越過煩惱的瑪蒂娅和卡利娅一樣,芙拉朵已經邁出了腳步。輕輕披上的鬥篷在搖晃,黑眼睛熠熠生輝。

在她的背後,魔力奔流著。這場戰爭中,芙拉朵還沒有發揮自己的力量。那樣的機會,在這大後方是不會有的。憑她現在的意志,隨時有可能在戰場上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吧。

不過,就她的性格來看,主動提出上前線,實在是太奇怪了。

沒錯,當意識到這一點時,瑪蒂娅腦髓裏蠕動著的討厭預感,來了。

「絕對的吧。在前線,那家夥一定揮舞著我埋進去的寶劍」

對于芙拉朵的聲音,卡利娅不高興地加了一句「明明是我的寶劍啊」。

果然是這樣嗎?瑪蒂娅不由用手捂住嘴。無論是芙拉朵還是卡利娅,她們之所以會表現出這種遠超常人的行動力,大多都是因爲和他有關的事情。這幾天自己領教得已經夠多了。

芙拉朵說的那家夥指的是誰,已經沒必要問了。

我的協助者,粗野勇者,路基斯。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現在芙拉朵好像用什麽方法探知到他的所在。那麽,當然要去了吧。

「如何,你?」

卡利娅簡短的詢問傳到了瑪蒂娅耳中。如何?沒什麽啊。卡利娅的下一句話,讓瑪蒂娅察覺到了。即是,就這麽幹。

「不管你去不去,我們都會去。你來的話就得跟緊了,我會開辟一條道路來」

卡利娅以輕快的語氣說著。銀色的眼眸,不知爲何,閃耀著喜悅的光芒。

————————————————

說實話,瑪蒂娅在自己的感情中,並沒有很好地處理路基斯這個存在。

他是在凶刃下救了性命的恩人,也是將自己維系在這個世界上的怨敵。就這樣,不可思議的存在總是會讓人情感動搖。

明明知道行動之時,應該是在理性和盤算下行動,可一旦涉及到路基斯,感情就像是有了意志一樣,自己開始活躍起來。

事實上,爲了他一個人調動部隊是件很愚蠢的事,可是瑪蒂娅卻還是和部隊一起奔向前線。

不,不對。這是爲了她們。這是爲了不讓作爲紋章教寶貴戰力的卡利娅和芙拉朵陷入孤立而進行的盤算。不過是這個盤算而已。並不是對路基斯這個存在,而動的心。

瑪蒂娅一邊用力地踢著地面,一邊眯起了眼。

——感性的仆人,是絕對無法成爲聖女的。因爲,聖女是尊崇神明的仆人。

被告知那樣的事是在什麽時候?到底是什麽時候,是誰說的,這些事已經記不清了。

直到現在,瑪蒂娅都將這句話作爲自己的枷鎖生活著。結果,作爲聖女得到了信任,甚至得到了近乎信仰的支持。

因此,不能因爲感情而動搖。受感情支配而進行行動,就是否定至今爲止的自己。也就是說放棄掉手中的東西。只有那個,絕對不行。

而且,瑪蒂娅想。路基斯只是作爲協助者和客人而已,並不是紋章教徒。對他流露出某種感情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

因此,這次的行動,絕不是感情動搖的産物。從今往後,也絕不會有動搖的迹象。

于是,堅定決心,撥開士兵,踏上前線。正如芙拉朵所說,路基斯確實就在那裏。

就在敵將即將奪去其生命之際。

瑪蒂娅的瞳孔張到最大,身體不知不覺行動了。

肯定的,這是瑪蒂娅這個人,這輩子永不想再談論起來的事。

當看到那一幕的瞬間,決心消逝了,腦子裏已經沒有了理性的枷鎖,沒有了盤算的念頭。

更羞恥的是,這些話說得比任何人都快。比起卡利娅閃耀銀光揮舞著劍,比起芙拉朵發出覆蓋全身的魔力還要快。

向稍稍做好准備的弓兵宣告。撕裂天空的巨大聲音,響徹了周圍。

002

「——出擊!救出我們的同胞,路基斯!」

即便以生命爲代價!是的,聖女的聲音傳遍了戰場。指向的路基斯,既不是合作者,也不是客人,而是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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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8:06 am

第92話 慚愧之念與英雄之影

聖女大人的聲音,誇張地震撼著戰場的那一刻。打算敲碎頭蓋骨的銀光,一瞬間,發生了劇烈的顫抖。

第一次。第一次,這個女人,瓦利安娜的行動産生了空檔。那,只是短暫的喘息之間。手中之劍被彈飛,這只手上沒有一把武器。

但已經足夠了。足夠了!戰場上的一瞬間,勝過黃金。

「——哦哦~~喝啊~!」

赤手空拳,撕裂神經般的野蠻聲音。

扭轉身體,揮動肩膀。用盡全身力氣,強行將已無法使勁的右臂砸向瓦利安娜的喉嚨。一瞬間,耳朵捕捉到了不愉快的,非常不愉快的聲音。

這已經不再是手臂的用途了。只是,作爲道具和武器來使用而已。

“噶”一聲,指甲前産生了骨入肉的討厭觸感,手指本身有被彈開一般的熱量,通過右手傳入腦髓。

在視線的前方,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折斷,用骨頭和指甲刺穿瓦利安娜喉嚨的樣子。右手有一種扭曲的感覺,已經不再是疼痛的脈搏了。

太可怕了。這可不是什麽好招數。不就是後巷裏老鼠們的打架嗎?

視野前方,有一只手朝著瓦利安娜的喉嚨伸去,像嗚咽一樣從嘴裏吐出血液,喉嚨發出聲響。

食道已經受傷了吧。光是呼吸,就會有劇痛産生。

現在,輕松一下吧。

正當這麽想的時候,突然瞥見了瓦利安娜。這是第一次和她面對面。而且,也沒有好好地交流過。關于她的事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只要看到那雙光芒尚未熄滅的眼睛,我就能理解。這家夥一定是爲了什麽偉大的意志而來的。爲了抓住什麽,來到了這裏,來到了戰場。

用左手從懷裏取出唯一剩下的匕首。看見瓦利安娜咬緊牙關,想移動身體,鮮血從嘴唇滴下來。

想活下去。死是愚蠢的,就算失敗了這家夥都不會承認。敵人的手指紮在喉嚨裏,光還沒有從眼睛裏消失。

我不了解她。今後也一定不會知道吧,她是爲了什麽而戰鬥,爲了什麽而背叛我們,那樣的事,不可能會知道了。經過這樣短暫的邂逅卻覺得自己已經了解了全部,是極其無禮的行爲。

所以,在這裏殺掉。

斬下她的頭顱。無論瓦利安娜持有怎樣的意志,不管她有什麽理由。作爲戰場的禮節,殺了她。

用左手,慢慢地舉起了匕首。奇怪,很重。也許這是第一次感覺到匕首很重。

就這樣,從瓦利安娜的脖子開始,沿著頸椎,刺出了刀刃。

像是將纖維撕碎般地挖出肉,剔骨一般的觸感。

噴出的血,是黑色的。現在我連自己是什麽樣,都搞不清楚了。只是感覺到,刺進瓦利安娜脖子的手指像被她咬了一樣疼痛。

——瓦利安娜的眼睛直到失去光芒的最後一刻,都沒在看我,好像是在注視著別的東西。

在她的身體失去力量而變得沈重的瞬間,內心深處湧現出一股愧疚。

不知道了。眼前女精靈的事情,我不知道。無論是救世之旅時,還是現在。都完全不知道她的生存方式和意志。

可是,還是覺得。在心的深處,竊竊私語著。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就像以前的芙拉朵一樣。

要是,英雄赫爾特·斯坦利在這裏,那麽這個女人就不會死了。

那家夥,那個英雄在的話,作爲叛徒的她也會有拯救方法吧。或許以他強大的力量,以偉大的氣量,伸出援助之手。或許甚至還能不讓她背叛自己。

所有這些,到頭來,都只是預測。畢竟,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盡管如此,在髒腑的深處,卻感覺那簡直就是事實。

果然我,既不是勇者,也不是英雄啊。

「……謝了,聖女大人。我還以爲最後會一個人死去呢。嘛,差點就死掉了」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一定是剛才發出聲音的聖女瑪蒂娅吧。啊,這裏是戰場。沒有時間沈浸在無聊的傷感中來安慰自己。

就在這一瞬間,大大吐出一口氣,好不容易才說出了這句話。

「……诶,原來我是聖女大人啊。糊塗了麽。而且,什麽是最後會一個人死去。什麽是差點就死掉呢?」

003

至少,芙拉朵那充滿感情的聲音刺痛了我的耳朵。那聲音好像已經開始帶有魔力了。

是嗎,是這樣啊。感覺到討厭的汗水爬過額頭。

的確,好像不是沈浸在傷感中的時候。

————————————————

「你這家夥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蛋。沒有下限那種,還不如那些廣布世間的傻瓜好」

換作是我,就不會有下次了,卡利娅撅起嘴說道。

久違的,那雙銀色的瞳孔似乎貫穿了這個身體。總覺得體內有些寒意。

不過,就算移開視線,那雙黑色的瞳孔卻在極近的位置一直瞪著我。那之中寄宿著與憤怒相近的感情。

無論是卡利娅還是芙拉朵,在戰場上都是無與倫比的戰力。內心深處吐出一種害怕的東西,是過去旅行留下的痕迹嗎?還是說,産生了其他什麽不同的感情呢?

001

「啊不,當然是幫了大忙,而且也不是想死,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是真的嗎?完全沒有真實感。要是真的話,作爲證明,請不要走失,看不見就危險了」

我是小孩子嗎。

芙拉朵那家夥,應該不會把現在這裏是戰場的事情從思考中剔除掉了吧。與以往任何時候相比,對語言的追求都很激烈。她緊貼著我的手臂,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我。甚至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危險。

當然,在戰場上,能夠這樣進行對話的時間也只是一小段罷了。

紋章教徒的騎士們,由于一直保留著體力,精力很旺盛。而且,他們有戰場的經驗。這和第一次戰鬥的精靈士兵之間有著天壤之別吧。

瓦利安娜所帶領的士兵們,由于將領被討殺。紋章教的騎士們一突就失去了氣勢。盡管我們在數量上處于絕對劣勢。

然後直到敵方下一個部隊准備完畢爲止,這短暫的一段時間裏。

只是,接下來就不會這樣了。以瓦利安娜的士兵爲誘餌,准備完畢的拉吉亞斯主隊應該會進行突擊。雖說紋章教徒很精銳,但數量遠遠不及精靈士兵。這怎麽也不可能成爲決定趨勢的決定性打擊。

更糟糕的是,敵方似乎想盡快定勝負。攻勢不斷加劇,完全沒有做持久戰的打算。

不知道理由。原以爲時間是敵方的同伴,而其實不然的事情,卻在某個地方潛伏著。

「那麽,你迷戀軟弱到什麽時候?」

估計是看到了那個樣子,瑪蒂娅發聲了。聲音還是那麽洪亮。她的嘴唇微微噘起,繼續說道。

「已經沒有時間了。此時此地,就是分歧點。是認爲打下去毫無利益而暫時撤退,還是以踏上薄冰的覺悟進行突擊。現在就應該做出決斷」

正如瑪蒂娅所說的那樣。在這被給予的緩衝時間裏做出的判斷,可能會決定一切。這場戰爭的結局,甚至是精靈這個種族的存亡。

現在應該決定。撤退還是前行。盡管總在回避做出決斷,但遲早會到來。那麽,此時此刻,就是了。

「那麽,指揮官聖女大人的判斷又如何呢?」

輕佻的話語,晃蕩著嘴巴。瑪蒂娅在一瞬間,看著像盤問什麽似的,視線變得尖銳起來。太拘謹了吧。話說的這麽重,讓心裏沈悶渾濁的。適當輕松些,不正好麽。

「……路基斯。你的意見呢?反正又在想什麽歪點子吧?」

這句話,讓我有些吃驚。

瑪蒂娅討厭我這個人,在來加薩利亞的路上就非常清楚了。嘛,那爲什麽要問我這種人的意見呢。不禁歪了歪頭。

「沒有什麽深層含義。不過,你有很多經驗。只是作爲判斷的依據。在這種意義上,是的……我信任你,所以」

語尾說得很短促,聖女的雙眸老是瞪著這邊。那雙眼睛裏似乎注入了奇妙的力量,一種讓人感到壓抑的東西。

不過信任嘛,何其,光榮的事情。至今爲止,信任這個詞語都是愚蠢的,連征求語言和意見都少之又少,就我的角度來看,那是無上的榮譽吧。說到底,真的不知道,我的話到底有沒有意義。

像是在嘲笑著自己一樣,慢慢動了動下巴。

「當然,只能向前走了。是爲了這個,才來到這裏的吧。至少,我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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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話 鉛的存在方式

加薩利亞城門前。爲了不讓加薩利亞內部的叛亂軍逃跑,也爲了一有好機會就從後方實施包夾,因此在這裏集結了比平時多數倍的兵力。

在這劃分加薩利亞內外的地界上,從未發生過軍隊間的衝突。精靈之間,或是人與精靈的血液聚在一起,將大地染紅,這樣的事情還從沒發生過。

但毫無疑問,這裏已化爲戰場。與王宮前的街道一樣,成爲了血腥紛飛的戰場。

——嘎啊啊啊啊!

只要這個聲音響徹四周,在場的士兵就感覺自己的膽被拉出來了一樣。簡直就是能用巨大的聲音把小動物嚇死的,魔。

像猿猴,卻能在腹部張開大嘴的魔獸,成了所有人的敵人立于此處。

那個姿態太彪悍了。背離了自然的姿態,看起來似乎是出于某種意圖而制造出的,可也只能說是“失敗作品”吧。所謂魔獸,往往就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生的。

這種情形,是不可能的。連想都沒想過。魔獸,在襲擊加薩利亞和其城門,在數百年間,不,比那更久遠的以前,誰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

被任命爲城門守護的士兵長,他的內髒因憤激和焦躁而反複沸騰著。爲什麽,爲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放箭!箭不要停!堅持住的話,援軍遲早會到來的!」

仿佛是被這句話推了一把,箭以極快的速度變成了凶器,落向猿型魔獸。

事實上,喊出口號的士兵長自己很清楚,援軍是不會來的。

現在,在王宮裏,艾爾蒂斯與芬·拉吉亞斯正進行著一決雌雄的戰爭。因此,城門前的部隊本來就被賦予了伺機加害對方的任務,以便作爲決定戰爭的關鍵。

實際情況又如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這只魔獸破門而入。即使想請求援軍,請求的對象也面臨著比這邊更重要的戰鬥。是不可能來的。

盡管如此,還是有足夠的兵力守住了城門。毫無疑問,把魔獸控制住了。士兵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也稍微調整一下呼出的氣息。

被魔獸的一舉一動耍得團團轉,這是沒有辦法的。不管怎麽說,每當那強壯的手臂揮動時,周圍的樹木都會折斷,每當尖叫聲響起時,生氣就會消散。厲害非凡,可不是能真正直面的對手。

不過,像這樣把城門作爲防具進行利用,用飛行武器來遏制住其氣勢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再次,一聲號令,箭雨遮天蔽日,傾注到魔獸全身。其中多數在魔獸揮舞手臂的時候像木屑一樣被彈飛,不過確實有命中到魔獸的身體。

就這樣下去,是能夠控制住魔獸的。士兵長點點頭,似乎在說服自己。

可是,爲什麽?爲什麽魔獸那麽興奮?對于從城門注視著魔獸的士兵長,以及士兵們來說那是非常奇怪的。

森林中遭遇魔獸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它們最多也就恐嚇恐嚇,很少會如此激烈地進行突擊。而如今,像是被什麽牽引著,直指這座城門。

士兵們輕輕地哼了一聲。是不是有誰,冒失地打翻了酒。總之,葡萄酒的味道太重了。

——嘎啦!嘎啊啊啊啊!

就這樣,猿啼反複不斷。震撼著四周的樹木與生命,傾軋著大地。

不過,士兵們的反應很快,這可是一場惡鬥。爲了迎接下一道號令,所有人都將箭矢搭在手上。

流下令人討厭汗水的,只有士兵長。

如今的,如今的聲音跟以前的,不一樣啊。

並不是像以前那樣恐嚇,想把這邊嚇退的聲音。對,說起來,響徹四周是爲了,傳達什麽而發出的聲音一樣。

那只是一種預感,只是一種直覺出現在腦海中而已。然而,感覺那就是真相。

一點點地,精靈士兵們的臉開始發青。一個接一個地,從開始注意到那個景象的人那裏,眼瞳染上了驚愕與絕望。

所目睹的,是在那片森林裏。如同被巨猿的叫聲所吸引,猿型魔獸開始陸續聚集到城門前,目睹到這一切。明顯的動搖,在舔舐著士兵們的心。

在那空擋,一只認定加薩利亞爲目標的巨猿,毫不客氣了。巨大的身軀搖擺起來,猛烈地捶打地面,跳躍出去。在空中,巨大的身軀飛馳著。

那不祥的眼睛裏,映出的不再是堅固的城門,而是羸弱的市街區。

——————————

希望下起暴雨。至少要能欺瞞敵人前衛的視線,使之畏縮不前。

芙拉朵在腦海中反複回味路基斯的話語,覺得完全是胡說八道。

老早就注意到了,路基斯一定認爲魔術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方便工具。事實,恰恰相反。

所謂魔術,不過是以人的法術,來改寫世間結構的一小部分而已。可以在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地方生火,可要只是點火,也可以買一塊火石。方便是方便,與萬能相去甚遠。

芙拉朵很清楚。清楚到厭惡了。正因爲如此才嘗過無數次的苦難,看到了作爲凡人而無法觸及的人們的背影。

原本,下雨,而且下暴雨,這是反常理之處,是行不通的。成千上萬的魔術師都會斷言,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芙拉朵接受了。很自然地,交給我吧,看起來很有余裕。

芙拉朵的髒腑卻在冒冷汗,喉嚨裏好像堵住了一樣變得狹窄。緊張和焦躁正在內心蔓延,這點很清楚。

不要讓人看到醜態。他的期待,我不想辜負。不想被抛棄。那種心情,確實存在于芙拉朵的心中。踏出腳步的因素肯定還是接近于依賴的情感。

然而,如今特別的,心裏卻有了一絲某種預感。

就像以前那樣,將路基斯和寶劍融合,讓他複活了的時候一樣。像那時一樣,扭曲道理,讓世界屈服,現在魔力和氣力,全都處于萬全的狀態,不是就能再現那樣的奇迹了嗎?這樣的想法,出現在了心裏。

那麽,就是現在。現在,我必須追上。

魔力在指尖凝聚。從來沒聽說過或想象過操縱天氣,操縱大自然的魔術。因此,完全不知道魔術的形態和陣勢。

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芙拉朵自然而然地舉起了雙手。這雙手,無處不平庸,無處不像鉛。

一直,是這麽想的。芙拉朵的黑眼睛,眨了眨。

駕馭著銀色長劍,表現出超凡決斷力的女性,卡利娅。她無疑是個天才。

那一揮一舞的高超劍術,冷靜的說到做到的決斷力,走在常人前面的行動力。不管是哪條,都能證明她是個傑出的人。

還有,聖女瑪蒂娅。率領紋章教徒的指揮官,擁有近乎崇拜的領袖魅力。深深吸引著人心的存在感,那已經不是可以模仿的東西了。

感受到了。一直以來,都感受到了。只有我,一無所有。即使強行跟隨路基斯,也只有我仍然是個凡人。

不。這樣下去,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最後會不會被路基斯抛棄呢?這樣的不安,不知什麽時候就已經深深地紮在心裏。唯有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答應。

路基斯,不會停留在鉛上,做出這個抉擇的,是我。那麽,我也不得不去追隨。爲了讓這幅身軀能堂堂站在他身旁,芙拉朵這個人,也不得不成爲黃金。

這樣想著,接受了看似魯莽的委托。

然而,不管怎樣推敲魔力,都無法形成能下暴雨的方便術式。已經沒有時間了。再不抓緊,敵人的部隊就算到眼前來也沒什麽好奇怪了。焦躁灼燒著喉嚨,狠狠地咬住牙齒。

對,就是這個。凡人無論再怎樣顯示出氣魄,世界都不會對這種凡人産生興趣。世界所關心,敞開心扉的,只有英雄和勇者。

——何其可惡!何其狂悖!對了,世界對我沒興趣。

這樣的話,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曾被認爲是子虛烏有的魔術理論。跳脫出常理的概念思想。毫無先例可尋的世界數值。世界對我沒興趣?那就只能變革這個世界本身了。

此刻,在大腦中,是一個不認識的我,我拿起了筆。筆在名爲大腦的羊皮紙上書寫著一道不爲人知的魔術構造。不可能的魔術理論。

啊,沒錯,就是這種感覺。不是塞進現有的東西。而是用自己雙手改寫世界面貌的快樂。把壓在自己身上的巨大鐵塊一抛而去的清爽。

現在,新的魔術就在這裏形成,勾畫在芙拉朵的黑眼睛裏。數匹馬的前方,可以看到敵方部隊的前鋒。

「——衝破天穹。洪水啊,粉碎世界,降臨于此吧!」

“乒”的一聲,芙拉朵在腦海中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而那到底是什麽,連本人都不知道。

然而,于此地,魔術確實成功了。

那,可不是暴雨。簡直就如洪流一般。它們化作波濤,洶湧吞噬著敵方部隊的前鋒。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時至今日此時,附在她身上的鉛有一片脫落下來。在其內部寄宿著的,毫無疑問是金燦燦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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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話 盛譽之人

「——突~擊!」

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在驚愕還充斥于士兵們瞳孔的時候,瑪蒂娅的聲音震撼四周。

立刻,我方仿佛得到了意識一般的喊殺聲回響起來,破壞敵方前衛,撕裂整支部隊而開始狂吠。

支撐我方前線的是紋章教騎士,和幸存的少量精靈士兵。共約一百五十人,所有人都舉起長槍,拿著劍,向超過千人的敵軍發起進攻。

事已至此,是精靈還是人類都已經無所謂了。在聖女瑪蒂娅的號令下,天降良機的艾爾蒂斯一方革命軍,利用街道之利,挾制著敵軍的精銳部隊。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最後的好機會。也是開辟道路的最後一盞明燈。

不由得吐了口氣。太棒了。實在是太棒了。

知道曾經的她,芙拉朵把呼風喚雨作爲戰術之一。即使只是局部的,但在戰場上威力卻是巨大。一次天氣的變化甚至會成爲曆史的轉折點。

可是,這樣的洪水,從沒見過。喉嚨似乎有些刺痛。手臂上的汗毛倒立,心中充滿了興奮和不安。

在這裏,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爲發掘出其天資的只鱗片爪而感到興奮。可從這點上看,敵人並沒有完全崩潰而感到不安。

此刻,正是戰場分歧點所在。敵人把大量的兵力集中在正門前。那麽,側道方面的戰鬥力當然會很薄弱。前線已經被摧毀得一塌糊塗,卻還沒有走向滅亡。目前敵人的獠牙還沒到達艾爾蒂斯潛藏的後衛。

在這裏忍耐下去,就會有勝機。反過來說,如果現在在這裏敗給敵軍精銳,讓開道路,就完蛋了。後衛沒有余力承受敵人的突擊。在一擊之下,我方就會走向崩潰。所以,在這裏。就在這裏。

此刻,我方咬住必死的決心。爲了不輸給壓倒性多數的氣勢,咬緊牙關使血肉迸裂。

而讓人悲哀的是,數字是絕對的。無論如何利用街道的狹窄,敵人總數都超過一千。與之相對,我們是一百五十,甚至更少。

確實,一點點地被推進,也理解到。瞳孔自然捕捉到了前方拉吉亞斯的王宮。

右手,指尖已經失去了知覺。幸運的是,雙腳和左手還能自由行動。消耗殆盡的體力,經過短暫的休息,多少也恢複了一些吧。

深呼吸,一次。淺呼吸,三次。然後最後,深深地。

左手握緊之前掉下的寶劍。爲了不再被彈飛,小指比之前更加用力。

「你這家夥,就這模樣還要裝戰士衝到那裏面去?」

抽搐了一下,肩膀晃了晃。卡利娅的聲音。不是平時穿透身體的聲音,是某處,帶有甯靜的聲音。

「當然。哎啊,剩下一只手,不也能吃面包麽」

疼痛早已習慣。看看那垂下的右臂,就知道這幅身軀有多難看了。

作爲戰力是沒有想過的,只不過,也不能對戰場狀況袖手旁觀。

那個,卡利娅,你要是待在這裏就麻煩了。說是護衛什麽的留下來,完全沒有那個意義。

芙拉朵是能左右天氣的天穹之主的話,那麽卡利娅無疑就是戰場之主。

揮舞長劍,悉數將敵人砍倒,巡遊戰場的英姿將吸引所有人。壓倒性的英勇將會鼓舞整支軍隊。曾經被稱爲戰爭女神和騎士中的騎士的她。

在這裏,也要請戰爭女神大顯身手。尤其是這種情況。我不認爲我的推測,和戰況的解讀都是正確的。倒不如說是中了才怪。可,至少,這也是最低限度的理解。

現在這個時候,將卡利娅這張王牌舍棄掉來做我的護衛,不應該是這種局面。那是將王牌扔到溝渠裏的行爲。

而且,我不需要用到這種高端上檔次的護衛。所謂護衛,是爲了保護有價值的存在而設置的。

搖晃著不聽使喚的右手,對卡利娅這樣說著。

一定會反罵回笨蛋,還有那個,蠢蛋吧。可終究,還是會一起奔赴戰場的。因爲我知道卡利娅是個聰明人。

然而,實際得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突然發現銀發撫著鼻尖,身體被強硬的力道,拉近了。

「別這麽勉強自己。求你了,不要再做傷害自己身體的事了」

聽到在耳邊的低語,我起初是想說點什麽的。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場合,或者隨便敷衍了事應對之類的話。

但是,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聽到她懇求似的聲音,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動不動。

背後,有被卡利娅指尖深深陷進去的感覺。這確實很有力,可卻像是在不知不覺中關心著自己一樣,那樣的強硬。

求你了,這麽說的嗎?這個女人。卡利娅。命令別人的話姑且不論,她這一生好像從來沒有求過別人。

從腳尖到頭發都被感情的波瀾所淹沒,仿佛成了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我的代言人。

不要。別這樣,別說那些事。臭罵一頓也好,踐踏一下也行,那些話更能打動人心。只是,那一句話。

「……你這家夥,就留在這裏。放心吧。敵方的所有一切,勝利與名譽都會手到擒來」

語調,已經變回了平時的卡利娅。

命令的語氣,還帶有些傲慢。她還是老樣子。爲什麽呢?我的心奇妙地坦率地接受了這一點。

以前的話,像這種強勢的言辭,總會引起強烈的反感。

「取而代之只有一個,發誓。不管發生什麽,我一定會用劍取回勝利。所以你不要冒險。一定要平安無事——偶爾也要相信我吧」

我和你這家夥,可是同夥哦。說到這裏,總覺得表情變了形,卡利娅別開了身體。微微細語,在耳邊回響。

這女人到底在說什麽?相信我,是這麽說的嗎?曾經踐踏這具身軀,輕視著,並放言我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的這個女人?

理解,也知道。在這裏的卡利娅,和曾經救世之旅時的卡利娅·巴德尼克,已經是兩碼事了。但是,我覺得,核心本性應該不會那麽輕易就改變的。

對其高雅表示敬意。不論是非凡努力家的一面,還是始終貫徹矜持的堅強意志,都享有盛譽。

但即便如此。從內心深處去信任它的本質,等一等。

感覺到自己內心醜陋地爬來爬去的自卑感,以及內心深處對她的恐懼,混合成汙泥,沈澱在髒腑裏。

細語的聲音,一瞬之間。舌頭打結一直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兩腿一軟,我當場坐到了地上。

「……對不起,腿好像使不上勁了。這幅身軀啊,要站起來就不那麽簡單了。所以,那什麽——啊,拜托了」

是的,視線略微移開,說到。爲什麽呢?應該已經習慣說這些狗屁話了的。今天太奇怪了,居然會覺得害羞。卡利娅的臉什麽的,根本看不到。

然而,耳邊傳來了卡利娅滿是殺氣的笑聲。

「啊,交給我吧。看著就好了,我會把勝利帶回來的,直到你說夠了爲止」

004

她奔赴戰場的背影,顯得格外可靠。英雄向前走的樣子,多麽令人心動啊。如果是卡利娅的話,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無論在戰場上發生什麽,只要她向前用劍砍倒,就能得到勝利。是的,相信如此。

——所以,並不是不相信你。對不起。道歉,以後再說吧。

在她的背影被戰場吞噬的瞬間,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在內心深處這樣嘟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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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話 戰場之主

霜風蒼淩烈,席卷沙場顔。

豪劍舞飛華,斬盡血肉花。

好美啊。那是讓人不由看得入迷的絕技。

在這樣混亂的戰場,無論是多麽訓練有素的騎士,也很難像平常一樣完成動作。在這個血,肉和骨頭粉碎四散的原始地獄裏,人類,精靈都回到了遠古時代。

可是,她不同。在戰場上揮舞著銀色凶器,築起屍山的她,卡利娅。

身處此間地獄,其劍技未顯出絲毫的頹勢。沒有絮亂,也沒有走樣,那把劍一直追尋著斬殺敵人的最優方案。

太美了。那個身姿,讓每個人都入了迷。那一閃,已經不能認爲是人類能做出的動作了。刺穿敵人的肉體之後,鋒芒不但沒有迷茫,反而更增一分精准。

——在這個名爲戰場的地獄裏,有著奇妙的魅力。

所有人都緊握住武器,將自己的性命埋落于原始爭鬥之中。

長槍的鋒芒,剜取卡利娅的心髒呼嘯而過。

銀之凶器把那殺意彈開抹除,打碎偎依在武器上敵人的天靈蓋,爲將其化作肉泥而沾沾自喜。

這裏正是感情的旋渦。在名爲戰爭的劇場裏,一天天壓抑著的感情,將每個人都變成了演員,大聲呐喊著。

卡利娅也是如此。

不,不要,自己的感情不要這裏暴露出來。每一次劍帶著感情描繪一道閃光,它就變得更加清晰。

——希望著,更進一步,成爲任性的女人。

卡利娅一邊品味著將敵兵頭蓋粉碎的觸感,一邊咬住牙。

如果真能實現,會緊緊地抱住那個男人的腿,不管說什麽都不要離開。他會困惑不已吧,即便如此也要用這種手段來豪奪。就想成爲那種任性的女人。

身體塗上了名爲鮮血的化妝,卡利娅穿著血色禮服邁出了一步。撕裂著數量上占極大優勢的敵軍群。

銀色的瞳孔變細,喉嚨發出粗暴的聲音。沾滿鮮血和油脂的長劍,重新擺出架勢。

自我的女人,嗎?卡利娅在嘲笑自己似地扭曲了臉頰。

胡說八道!要知道自己的身分。像我這樣的女人,糾纏什麽的。啊,太難看了。放聲大哭,跪下來懇求那個男人。不要走,陪著我。

——要是能扮演這樣的女人,那該有多開心。

還沒有從卡利娅內心中掙脫出來的扭曲感情,以手邊的長劍作爲代言人不斷宣泄出來。

諷刺的是,今天的劍格外清澈,卡利娅自覺是那樣的出色。力量強勁而不雜亂,細膩而不乏力。卡利娅又邁出了一步,在戰場上前進。

知道的。明明,就會那樣。

此刻我回過頭來看的話,那家夥,一定已經不在那裏了吧。路基斯,就是那樣的人。不是那種會老實停下腳步,早早罷手的人。那麽,我現在在爲什麽而戰呢? 絕對的。沒有別的答案了。

哪怕背後路基斯已經不在了,哪怕此身是,除了豪邁揮舞之外就一無所有的別扭貨。

——拜托了,他是這麽說的。誰也不是,只有我。

那麽,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這個任務。我不知道那家夥信不信我,但我相信他。這點小事,即使是不可愛的我也會原諒的。

只有這個時候,卡利娅會非常羨慕芙拉朵。因爲她,一定會毫無顧忌地纏著路基斯。而且,路基斯也不會認爲那是什麽妨礙吧。

那麽,如果是自己,又如何呢?會不會像看到可怕的東西一樣看著自己。不要再做傻事了,會這樣叱責嗎?無論如何,想象總是變得暗淡無光。

卡利娅有時覺得,路基斯這個人,正透過自己的眼睛看著別的東西。那雙眼睛好像在看著我,實際卻沒有。讓人很委屈,很不忿。

非常清楚,那雙眼睛究竟從我這裏追求著什麽。

那是一個堅強,自傲,銳不可當的我。無法彎曲,無法折斷,毫無畏懼,強大的我。

絕對不是那個,哭哭啼啼,跌跌撞撞,依賴別人的軟弱的我。

銀光,刺眼。揮舞的長劍咆哮著,像在訴說悲傷話語般地叩響風聲。卡利娅周圍堆積起敵兵的血肉和骨頭。

現在,這裏是戰場的中心地。無論敵人還是友軍,誰都無法從那裏離開視線。每當卡利娅的劍舞動,戰場就會呻吟不止;每當她的雙腳向前邁出,戰場也會同時躁動起來。

這種存在方式,無疑就是戰場之主。

然而,勝負仍掌握在命運的手中。卡利娅再怎麽英雄,超過數倍的敵軍是不會輕易崩潰的。

倒不如說,只要讓卡利娅身首分離,勝利就會落入己手,爲此眼睛都擦亮了。

還不夠。決定性,將一切踐踏殆盡的什麽。決定性打擊還沒有出現。

然後,決定性打擊從空中轟鳴砸下。

——嘎啊啊啊啊!

伴隨著尖叫,如世界在呻吟一般的聲音響起,那巨大的軀體出現了。踐踏、蹂躏士兵,將戰場變成更深層的地獄。

睜大的赤瞳裏充滿了狂亂,巨大的軀體中飽含著臨終之泣的激情。向著加薩利亞精靈和人類最集中的這裏行進的理由,只有一個。

快點,快點把那東西塞進嘴裏。太甜美了,一旦品嘗就不會忘記的芳醇味道,讓這喉嚨發出滋潤的叫聲。是本能的呼喚,也是欲望的驅使。

那身軀姿態,已經不能再稱之爲巨猿了。

身上毛發倒立,四肢仿佛用鐵絲編織出來那樣堅韌。當初隱藏起來的大口,有了自己意志似的磨著牙。

不像尋常猴子一樣四肢著地,而是用兩只腳將大地踏碎,兩只粗壯的手臂捕捉獵物一般揮舞著。

精靈也好人類也罷,看到它的樣子,都會有種直覺。那遠遠超越自己的巨大軀殼。之後就會輕輕松松地用那雙手捏碎少數勇敢者的堅韌。

這已經不是可以對抗的對手了。可以抗衡的,並不存在。

與此同時,卡利娅咽了一口唾沫,直面降臨到眼前的威脅,仿佛安排好的人事一般。

原來如此,這就是魔。毋庸置疑的,魔性。原本只是魔獸的存在,現在出于某種因素,丟棄了獸皮,變成了純粹的魔而君臨天下。

魔體化,智者們確實是這麽稱呼的。現在這種狂野的狂亂狀態,也許就是這個原因。

手臂上紮著幾支箭,從其全身冒出的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煙霧緩緩地治愈著傷口。那就是所謂的瘴氣,也被稱爲魔力蒸發的産物。

卡利娅對那個場景很眼熟。對,對了。那時他說過,這可以治愈魔獸。

銀色的眼眸,伴隨著昏暗的光線搖曳不定。

「餵,大猩猩——你,怎麽敢啊,在這個時候出來!」

聲音在顫抖。已經沒有人在聽那樣的聲音了。

戰場被瘋狂的漩渦所吞噬。在原本命賤如蝼蟻,淒裂不爲人的戰場上出現了壓倒性的異物。那個魔獸理所當然地無敵無友踐踏一切,折磨至死。直到一切如自己所願。這已經不是戰場了。只有殺戮的舞台。

其中,卡利娅一個人還在呆呆地喃喃自語。

「討厭,啊,讓我想起了討厭的事——對了,那時他也不在!」

對。那時,初次在大樹之森相遇的那天。好好看著吧,盡管這麽說了。殺掉豬型魔獸後回頭一看,卻不見了他的蹤影。

這是,現在最不想回憶起來的事。銀色長劍,轉向魔本身。

「要出出這口惡氣了。餵,你這個東西。我的惡氣,可是並非疼,就能解決得了的」

精靈也好,人類也罷。任何人都覺得無法抵抗的存在,卡利娅一個人充滿激情地訴說著。也明白了,此刻背後,他的身影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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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話 死亡的體現

那是一股超越常軌的剛勁。

魔猿疑似鋼鐵的手臂,仿佛要將眼前的卡利娅像毀滅那條街道一般揮舞過來。手臂僅僅一揮,爆音就響起,空氣被切斷了。

無論是誰,只要看到那一擊就會理解。

那只會,白費功夫。很明顯啊,生存于現實之外。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範圍。那個魔猿以剛勁切開空氣産生了紊亂,仿佛已經扭曲了世界本身。

那一擊中沒有殺意,也沒有敵意。只是甩開礙事的東西,單純的手掌拍打。碰上這種壓力,就會有多少人死去呢?

相反,卡利娅則和平時一樣。銀色長劍閃耀著光芒,無時無刻不在,理所當然地迎接魔猿的掌底。

可以說是凶器的掌底,試圖將卡利娅拍成肉醬的瞬間。銀發一晃,身體回轉半圈躲開手掌底,劍芒順勢一切,舔舐魔猿的皮膚。接著,卡利娅不由得屏住呼吸。

——吭嗪

一陣鐵與鐵咬合時發出的悶響在戰場響起。盡管實際上是劍與皮膚的咬合。

卡利娅通過從自己手中傳來的觸感,切實感受到眼前怪物的威脅。它的皮膚已經硬得不像是生物了。那個觸感,甚至讓卡利娅覺得那不是能用劍刃造成傷害的對象。不由得加強了目光,卡利娅猛地跳開那裏。

瞬間,只留下魔影,街道被剜出。那已經不是剜出來的軟東西了。而是完全的,碎片。貼在街道上的石板就像薄紙一樣飛散開來,破碎了。

與那副光景相呼應似的,銀色的閃光奔騰著。

掌底拍打在街道上,停止行動的那一瞬間。看准攻擊的暫停,卡利娅劍風疾馳,想要斬獲魔猿的手腕。這次不再是試探的一擊。而是使出渾身解數,注入了必將手腕折斷氣魄的一擊。

那一連串的動作,美麗到讓人窒息。步伐沒有恐懼的迷茫,劍鋒如乘風破浪般流暢。這一切都證明了卡利娅的天賦。可以想象那毫無松懈的磨練。

不過,這也只是作爲人類的天賦。

戰場上,傳來比剛才更爲悶沈的響聲。

讓人聯想到鋼鐵之軀。在那之中最脆弱的部分就是,手腕。卡利娅認爲,因爲手腕需要靈活地轉動,所以不可能像肢體一樣堅硬。

然而,卡利娅實際能觸及的只是魔獸的皮。骨頭別想了,甚至連肉都無法切開。卡利娅的銀色瞳孔中,流露出驚愕。還有這樣的事?怎麽可能發生違背世道本身的事情呢?

對上魔獸這種存在的時候,必須時刻在大腦的某個角落裏,冷靜應對發生預想之外的事情。

這種事卡利娅也理解得非常透徹,至今爲止從未忘記。卡利娅即使在斬擊手腕的時候,也預想過刀刃行不通該如何行動。

可是,不對。當卡利娅用盡全身力量觸碰到魔猿皮膚的瞬間,就察覺到了。一種不再真實的堅固感覺。就好像在砍斷大地本身。即使擁有幾百把劍,也無法斬斷那個身體。是的,明白了。

不認爲是自己所在大千世界上的生物。這個,不對。這已經不是魔獸了,是什麽。

當劍與魔猿的手腕咬合時,卡利娅的大腦察覺到了那殘酷現實的瞬間,大腦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快逃!不是能贏的對手。人類這種生物,無法戰勝眼前的存在。

突然,腳動了。

什麽都沒想。只是卡利娅的腳像有自已的意志一樣,在那個場合跳了出去。下一個瞬間,剛才站立的地方被巨力粉碎了。

毫無疑問,如果現在還停留在那裏,就已經死了。這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感覺,使得卡利娅的額頭滲出汗水。髒腑像岩石一樣沈重,抓住長劍的指尖在顫抖。

這種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卡利娅似乎在嘲笑自己,微微歪著嘴角。恐懼攫住了心髒,大腦裏蠢蠢欲動的本能在命令逃跑。

原來如此,這是合理的,卡利娅的長睫毛眨了眨。

現在這個場所,一個人對抗怪物,那只魔猿,真是愚蠢到極點了。那已經不是人類能夠伸出手去碰的存在了。魔術也好,魔法也罷,這些都無法想象出扭曲死亡所體現的樣子。

面對這種威脅,像騎士物語一樣站立在其面前,用一把劍戰鬥。除了笨蛋,別無他物。

——嘎啊啊啊啊!

再次發出的,猿叫聲。在使得窗戶碎裂的呼喊聲中,周圍的士兵們仿佛大夢初醒般的朝魔猿反方向逃走了。他們的眼中,已經失去了戰場上的瘋狂,再次回想起了生命的寶貴。

也許這是最正確的選擇。這裏已經不是士兵爭鬥的戰場了。是那只魔猿把這個戰場全部粉刷了。現在戰場的統治者,就是那只魔猿。

「——那麽,也就是說,只要絞殺掉那只魔猿,勝利就會落入這只手中——等著瞧吧,我會把勝利帶回來的」

不知對誰說,卡利娅的嘴唇在愉快地悄悄說道。

此時此刻,即使在連勝利的道路都看不見的地方,撤退等選擇絕不存在于卡利娅那裏。分成兩串的銀發,被劃過的碎片解開,現在變成長發飄揚。

即使刀刃無法刺破皮膚,即使它的存在是毫無疑問的死亡體現。這不能成爲不面對它的理由。而且,卡利娅受到了托付。取得勝利。而對于那個願望,卡利娅是這樣說的,交給我吧。

既然如此,就不能退縮。自己必須成爲理想的強者。我不能讓他後悔相信自己。

在過去的時代,卡利娅並不僅僅憑武勇的天賦就被稱爲英雄的。

不知屈服的精神,讓人想起太陽光輝般的高尚靈魂,連存在于自己體內的軟弱都要踐踏,斷絕的精神天性,正是這種天性使得卡利娅·巴德尼克成爲了英雄。

而且,卡利娅不由得放松了臉頰。

——而且,站在那個蠢蛋旁邊,我自己,不蠢一點就不合適了。

銀色的光輝,伴隨著轟鳴聲畫出一條線。瞄准了指尖、腳下、關節,踏著舞蹈般的步伐向魔猿逼近。

摩擦的聲音響起了好幾次。卡利娅感覺到心愛的長劍發出刺耳的聲響,發出痛苦的慘叫。

肯定有什麽地方。一定有什麽要害,可以致這個怪物于死地。這樣相信著,一心一意地躍動,用劍剮蹭魔猿的身體。

魔猿的剛勁固然凶惡,卻不存在任何技巧。那也是自然的。只要用它的身體揮動四肢,獵物都會化爲塵土。那就不需要技法或戰術了。

只要踏錯一步,即使只是一瞬間讀錯了對方的動向,就會死。那是卡利娅的直覺。總之,本能從剛才開始就將死亡的預感送入大腦。

這種感覺,嘗過了。覺得自己無能爲力,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感。就是在大樹之森與豬型魔獸對峙的那個時候。

當時,爲什麽能勝利。

疲憊填滿了整個身體。肺部爲了空氣在體內翻騰,一味地給肢體帶來痛苦。在連一口氣都喘不過來的情況下,卡利娅就像奔跑在走馬燈上一樣,追尋著記憶的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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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22 am

第97話 刻下的言語

浮現在魔猿心中的,無疑是一種享樂。

從軀體深處爬出的力量沒有止境,四肢充滿了幾乎撕裂肉體的精氣。前所未有的,興奮和萬能感充斥著全身。這具身體已經衝出了魔獸的框架。

但也有因此而感到空虛的地方。

僅僅是使用微不足道的力量,眼前的獵物們就會立刻四散開來。彈一彈手指,血肉就會紛飛,用手拍擊,骨頭就會碎裂斃命。

無聊,獵物太過無聊了,這讓其感到愉悅的同時,也感到了不滿。

不過,眼前的獵物不同。

只要自己動用力量,銀發劍士就會閃開,逃到另一處用那微弱的力量來對抗。這就是所謂的醍醐灌頂。所謂狩獵,正是因爲有反抗,才有達成它時的快樂。只靠發揮力量,這只獵物是不會倒下的。確實有那個樂趣。

那麽,用些小伎倆又如何?

魔猿的手背轟在街道上,碎片成爲散彈在戰場上紛飛四散。人類或精靈觸碰到飛散開的碎片的話,血肉就會橫飛。

銀發劍士理所當然地迎擊著碎片。只瞄准大塊的碎片,劍一揮,眼前的空間隨即被一掃而光。這種力量可以把整個空間切成碎片,就像呼吸一樣。

但是,就在揮動長劍的瞬間,強大的手臂仿佛要趁機掃蕩戰場。沒有一絲客氣,無疑是致命一擊。

——嗪,吭

魔猿之手的前端碰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懂了。鋼鐵,挑開自己皮膚的感覺。恐怕是在發動攻擊的同時,企圖反擊這邊吧。不過沒有受傷。

敵人無法做出傷害。這點應該非常清楚。

可,掙紮。不斷掙紮。簡直無法想象,用那抦細劍如何對付得了這邊的攻擊。而現實是,眼前的劍士氣喘籲籲地,還站在自己的面前。

這就對了。所謂獵物,就該是這麽回事。直到斷氣的那一刻,都會揮舞著四肢,試圖活下去。

屢次攻防之後,那狂暴的面相逐漸扭曲,肚子裏發出的猿啼也隨之響起。象征著自己的快樂,也象征著狩獵的終結。

毫無疑問,這是一段愉快的時光。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人類的體力,根本不值一提。相反這個人,已經做得很好了。

直到剛才爲止,每次打出一擊都被卸掉,還試圖反擊,那雙手臂爲了處理而用盡了全力。作爲獵物的新鮮度明顯下降。

那麽,下一擊就結束了。魔猿的指尖,蘊足剛勁。讓空氣産生顫抖程度的剛勁。

帶來快樂的獵物,就應該有與之相應的禮儀。沒有多少智慧的魔猿,本能上卻有這種意識。

如此一來,爲了不讓獵物有過多的痛苦,只用一擊來剜出那顆心髒好了。

魔猿用前所未有的龐大力量,舉起了那只巨腕。

————————————

銀發,晃動著。發卡碎了,長長的頭發貼在臉頰上。卡利娅郁悶地甩開銀發,用閃耀的眼睛瞪著魔猿。

或者更確切地說,已經只能做這麽一點點事了。

卡利娅的全身各處發出極限的呻吟,已經很難做出回擊。好不容易才挑開那巨腕,幸存下來。強行使腳跳動,傷害手腕進行反擊。只能采取那種無聊的苟活手段了。

——啐,太不堪了。揣在懷裏的全是不滿。

卡利娅的銀瞳眨眼一看。愛劍已經開始出現裂口了。要麽是被魔猿所傷,要麽就是攻擊這一側的手腕時受到了傷害。

完全看不到通往勝利的道路。呼吸紊亂,抑制住顫抖的牙齒。

不要輸。不要亮出那種難堪。現在卡利娅心中浮現的只有那種近乎固執的感情。眼角流露出,類似眼淚的東西。

不想嘗到敗北的苦澀,被魔獸擊敗,自己的矜持不允許。那個原因,也有。只是,除此之外,卡利娅更加理解一件事。

——對我來說,我的人生僅此一次。

在自己的人生中,列舉最值得自豪的,卡利娅肯定會說是劍技。那才是她無可置疑的驕傲,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因此,認爲。如果,自己在這裏被打倒了,在這裏敗北,他,路基斯,一定會對我失望的。會被抛棄的。

啊,這太討厭了。唯獨這一點,實在是難以忍受。

再次,卡利娅的銀瞳閃耀著意志之火的光芒。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踹倒眼前的魔猿了。除此之外,沒有前進的道路。

曾經有過類似的情況。在大樹之森,豬型魔獸面前,快要失敗的時候。當時根據路基斯的建議,消滅了魔獸。

可路基斯現在不在這裏,是無法推翻的事實。

那麽,試著想想路基斯在的話會怎麽說呢?是深入觀察魔獸,看清習性,洞悉弱點吧。

我深切明白對四肢的攻擊是徒勞的。那腹部上饑腸辘辘的大嘴,說是弱點也過于凶惡了。那麽,在哪裏。要斬斷哪裏才能殺掉這家夥。

突然反射性地浮現出來的想法,在腦海中迸發出來。就這樣,卡利娅的臉頰不由得抽搐了。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自己腦海中浮現的想法,實在是太愚蠢了。而且,非常有他的風格。

果然,那就賭一把吧。什麽?想到他說的話了,也不壞嘛。難度確實很高,甚至不知道有沒有答案存在。

魔猿的粗暴聲響徹雲霄,那個大幅度揮舞著的手腕上凝聚著力量,即使討厭也很明白。銀色的瞳孔,顫動著。

機會只有一次。將自己身體中殘留的體力全部使出來,給予它一擊。以此一擊殺之。

啊,而且,他不是說過嗎。

——能行的,絕對能行。沒必要猶豫。

——爲什麽能這麽說,只想盡人事,而說些毫無根據的事情吧!

那粗壯手臂的影子,朦胧了。撕裂天空的聲音,遠離了。逼近的,卻是叩響的大地。

卡利娅的眼睛一刻也沒有移開。因爲她知道,一眨眼的工夫,這次邂逅就會結束。要麽自己死,要麽敵人死。

不可思議的是,自己居然會這麽想。但此刻,已經沒有時間去深究了。

這只魔猿,用猿啼轟響四周的時候,還有吞下一桶葡萄酒的時候,都使用腹部的大嘴。木片也好,岩石也罷,全都用那張大嘴吞噬。以大嘴爲中心,牙齒一直在活動,那個身體似乎也在活動的樣子。

那麽,爲什麽原來的嘴還存在著,那張臉也同時保留著呢?理由,不清楚。不過,卡利娅可以確信一件事。

此時的魔猿,無疑已經變身成了魔。

四肢變得更加堅韌,腹部的大口變得更加凶惡。然而,原本的臉部與普通的大猿沒什麽兩樣。不是魔,只是,獸本身。

這樣的話,那變成魔的四肢、肚子,及雙腳站立所有的一切,難道不都是爲了保護這個身體還殘留著的弱點嗎?

可就算如此,通往那裏的道路也是險峻的。不管怎麽說,用兩只腳站立的魔猿身體遠遠超過了人類身高,到了那一點,鋼鐵的四肢和腹部的大嘴都會進行妨礙。臨近之時,也只是手臂一揮的瞬間。

人類根本無法到達。更不是一對一能到達得了的。

充滿剛勁和破壞力的掌底,逼向卡利娅的身體。觸碰到就意味著自己死亡,凶惡之器啊。用長劍挑卸的話就會被彈開,防禦的話肯定會被折斷。

無論是跳到背後,還是左右翻滾,都是徒勞無功。那就會被瓦礫彈射致死。

那麽,只有一條路了。

卡利娅的腳,全神貫注踏進去。瞅准那巨腕,比以前更大幅度揮舞。銀發飛逸,渺小體軀強行鑽進魔猿的懷裏。

攻擊後會有延遲。瞄准的正是手掌拍落的瞬間,那巨腕揮下,緊接之後。自然而然地,臉部放低的那一刻。

卡利娅這個存在,如今,都在死亡線上搖擺不定。而就在這一刻,整個世界都看清了其生死。

一步之差就會死。卡利娅知道,不管是一瞬間,還是稍晚,自己的身體都會被那肚子上的牙齒咬碎。

魔猿的臉隨著掌底一起貼近大地。就在撞入懷中的卡利娅,一旁。卡利娅已經不再恐懼,僅僅想起了一句話。

——有根據的。

魔猿的胸口,閃光,疾馳。

銀色閃光,從魔猿的懷中到嘴角劃下了一條線。那,是一瞬間。沒有人呼吸,也沒有人說話。

——因爲你,是卡利娅·巴德尼克。

一瞬之後。伴隨大量的血液飛舞在戰場之上,魔猿的嘴角多出了一把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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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23 am

第98話 英豪

——對不起。道歉,以後再說吧。

從坐著姿態站起來的瞬間,右臂撕裂般的疼痛四處遊走。喉嚨深處快要吐出劇烈的惡心。

強行喚醒熟睡的腰腿,骨頭嘎吱作響,然後站起身來。汗水從額頭流淌下來,嘴角已經開始喘息。

不算壞。能站起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卡利娅爲了壓制敵人,向往一線。那麽,我也必須做些相應的工作。唯唯諾諾看著背影,我做不出來。像我這樣的凡人,不讓四肢像拉馬車的 馬一樣工作,就無法認可其存在。

「——要違背約定嗎?路基斯」

就在站起來喘口氣的時候,那個聲音從耳邊傳了進來。那聲音纏繞在耳朵深處,仿佛在演奏歌曲。

那是潛藏在後衛中的艾爾蒂斯,精靈公主的聲音。

「餵餵,穿著戲服在看戲,這種方式不好吧」

「當然了。我是這個戰場的負責人。有責任看清一切,把一切都記在心裏」

讓我履行職責的,是你吧。艾爾蒂斯加強了視線。

映入瞳孔中的那個身姿,是作爲幻影的艾爾蒂斯的身姿。

盡管如此,所謂看清一切的責任義務,這麽想來,或許這位公主有很講情理的一面。的確要求盡到責任,可總指揮官應該不需要親自前來觀看淒慘的現場吧。

然而,從戰術角度考慮的話,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尤其是艾爾蒂斯這種情況,指揮官本身處于很遠的地方,卻能夠直接了解前線的狀況。可以說,那個幻影簡直就是爲指揮官量身定制的技術。

「正好,還想找人傳話呢。艾爾蒂斯,我想問你點事——」

「——我的問題還沒有結束呢。要違背約定嗎?那孩子,不信任她嗎?」

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強硬的語調。不禁瞪大眼睛。

奇怪,那語氣很強硬,不許任何打岔。我明白了,那碧眼雖是幻影,卻能感覺到心中蘊含著深深的情緒。

約定是指和卡利娅的對話吧?可是,不明白公主爲什麽會拘泥于此。

「不是那樣。約定,是打心底地信任才做的」

把左手放在胸前,邊尋找著口嚼煙。邊眯著眼睛,繼續說話。

沒錯,卡利娅,會以那把劍將勝利捧回來。既然如此,我也必須做好相應的准備,不然就沒臉見面了。與其在這裏發呆坐著,還不如把這顆腦袋吊起來得了。

卡利娅,聽從了我的話。那我就要用行動,來證明那句話。這就是對卡利娅這位英雄,我所能夠盡到的最大誠意。

「所以,爲此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艾爾蒂斯。在這個國家,王族特有的逃亡通道,就是逃脫口,在哪裏?」

這句話,讓艾爾蒂斯驚呆了。

與其說不明白話的意思,倒不如說不清楚其中條理的,那種表情。真的,很容易就能讀懂艾爾蒂斯這個精靈的感情波動。回想過去的時光,這幅光景真是難以想象。

「我現在准備去從根本上解決掉拉吉亞斯。將狼逼入絕境,在最後一刻,在包圍圈留個洞的笨蛋不會有吧」

艾爾蒂斯的碧眼睜大了。像是對拉吉亞斯這個單詞做出了反應,可還帶著困惑的神色,似乎不太明白。

想必是那樣吧,心中浮現出一絲笑意。眉毛微微顫動。

現在戰場仍然處在混亂的旋渦中,勝敗什麽的還不明朗。命運之神將眷顧哪一方,這連過去的曆史都沒有證明的事項。

相反的,這時,我方的情況非常糟糕。這一點,艾爾蒂斯也知道吧。證據就是,那雙眼睛在某處不安地搖晃著,呼吸的速度通過幻影也能察覺到,已不同往常。

——然而,就我看來,這種事早已成定局了。不需要依賴命運之神。

贏,絕對會贏。當然了。作爲天才的芙拉朵整頓了戰局,作爲英雄的卡利娅爲了取得勝利奔赴前線。

那麽,當然會贏。其他結果根本不用想。這就是所謂的英雄和天才們。無論何時,命運都不會落入凡人的手中,只會落入英雄之手。

艾爾蒂斯把手放在嘴邊,慢慢地,深思熟慮地張開嘴唇。不知在何處,甚至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就按你說的做,我會把士兵派到逃脫口,那個出口去的。這樣就好了嗎?」

所以,你留在這裏就行了,這樣的意味包含在言語中。

好,完美。本來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只要毫無空隙地用士兵團團圍住,精靈人類都是死路一條。

是的,應該沒錯。

「——不,我也去。盡我所能地,竭盡全力。如果待在這裏,結果放跑了拉吉亞斯,我會想要自盡的」

「……你啊。說實話,普通的士兵比現在的你更有用。拉吉亞斯要逃走的話,應該會帶著相應的精銳吧」

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艾爾蒂斯說出的話,帶有一股怒氣。

確實如此。

現在這個身體不僅右手不能使用,其他部分也相當勉強。究竟哪裏有用,完全不知道。原本就只是雜兵一類,現在還要更糟。

可即便如此。此時此刻不動,就一切付之東流了。背部有像冰冷液體一樣的東西在奔流,喉嚨深處像是被塞進了泥土一般,有著深不見底的擔憂。

「艾爾蒂斯,請原諒我的無禮。因爲你的敵人,仇人——拉吉亞斯,毫無疑問,是英豪一類」

這,可以斷定。

在過去的時代,作爲一個篡位者,統括了加薩利亞這個國家,時至今日,其對兵力的運用也絕非庸人所能做到的。

而且,與人類國家締結協定的意志,以及推動時代前進的躍進力。從聽到的種種評價,我就感覺到自己近乎恐懼的確信在湧上心頭。

毫無疑問,確信了拉吉亞斯屬于英豪一類。

然後,所謂英豪的家夥是不會輕易死的。不,是不會死的。

萬軍面前,即使被絕命的刀刃盯上,也能泰然自若地活下去。這樣的家夥,確實存在。這種事,透過以前的旅行,非常了解。

正因爲如此,才不想放松掐住其脖子的手。不想留下遺憾。

拉吉亞斯足夠英豪的話,他一定明白自己的生存是多麽必要的事情。

這和果敢,總指揮官義務什麽的,完全兩碼事。用手抓住命運的英雄一定會活下來,而且肯定會再次成爲敵人。並會變得比這次更加強大。

所以,必須在這裏斬草除根。失去這個機會,拉吉亞斯的陰影將繼續籠罩于我們心頭,成爲我們的憂患。

左手緊緊握住寶劍。刀刃上有一道紫色的光,閃著暗淡的光芒。

——英雄殺手

銘刻于此的銘號,高聲呼喊著自己所選擇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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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27 am

第99話 束縛

「正因爲打從心底相信,現在才不能在這裏停下來。就算強迫自己,也要切斷拉吉亞斯的退路。我相信這是我此刻應該做的」

路基斯的話語停止了,就好像沒有其他要說的事一樣。爲了回應那個,艾爾蒂斯顫抖著嘴唇,碧眼貫穿著路基斯的眼睛。

「——這樣辯解就結束了嗎?真的是難以接受。呀,不服。你連那個銀發的孩子是以怎樣的心情邁向前線都不知道吧?」

路基斯的話完全不接受,艾爾蒂斯說道。

這麽說著,他面無表情。自然地,艾爾蒂斯的面部扭曲了。那表情,就好像突然被蛇咬了手一樣。

碧眼閃爍,艾爾蒂斯的眉毛上挑。那表情中包含著明顯的怒氣。嘴唇因不滿而變得尖銳,聲音洋溢著憤怒。

「討厭死了,你就是這樣的性格。不會把自己算進犧牲之內,還完全不去讀懂他人的心」

那雙碧眼瞪著臉上還帶著困惑的路基斯。

原本艾爾蒂斯的臉不會把感情表露出來,此時就像她感情的代言人一樣,活躍著。

路基斯,一定不明白。

銀發劍士,懷著怎樣的感情奔赴戰場,我以什麽樣的心情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你什麽都不知道。此時此刻,艾爾蒂斯對此深有體會。

艾爾蒂斯的眉毛豎了起來。

「其實,一點也不想和你說話。只是覺得這是對你的禮儀,也是我的矜持」

而且,也不想表現出軟弱。

艾爾蒂斯向前線放出幻影,有兩層含義。

一層是,爲了履行職責。作爲領導者,作爲總指揮官的責任。看著那些垂死的士兵,看著自己手中那嘔吐嗚咽的地獄。

第二層,已經無法忍受呆呆等著路基斯的身影出現了。

路基斯會不會戰死在戰場上?承擔責任的背影太過虛無,無法抹去自己是否會走向死亡的想象。

令人揪心的焦躁和不安,無疑成爲選擇使用幻影的理由之一。

艾爾蒂斯明白,抱有這種感情,是作爲總指揮官不應有的失態。作爲抹除私情,受人擁戴的人,這是不可能存在的行爲。

不想讓路基斯看到這樣的場景。雖然已經露出醜陋的模樣,但還是不想讓人看見。

而且,一邊傷害自己,一邊奔赴戰場。用幻影和他說話,在艾爾蒂斯看來,是一種非常卑鄙的行爲。

明明自己處于一個安全的地方,卻爲了滿足這種焦躁的感情,而向置身于死地裏的他傾訴著。

這種卑微的行爲,本來以艾爾蒂斯的矜持是絕不會允許的。

事實上,到現在爲止,艾爾迪斯一直咬緊牙關,默默看著士兵死去,看著路基斯毫無顧忌地戰鬥。在和銀發少女交談的時候,也克制著自己的感情,不肯閉上眼睛。

然而此時此刻,這種感情已經無法平息。

不去讀懂他人的心嗎?沒錯,路基斯嘴角咬著口嚼煙嘟囔著。

「真刺耳啊,確實是那樣。只不過,怎麽可能懂?像我這樣的人,讀懂他人的感覺,怎麽可能——」

「——非常地,有你風格的口氣呐。讀懂,明明想都沒想過吧」

艾爾蒂斯條件反射打斷了路基斯那動搖而又扭曲的話語。不由得,艾爾蒂斯的心中浮現出近乎恥辱的感情。

對這個不經思考,簡直像個撒嬌孩子般反應的自己,艾爾蒂斯不由得臉紅起來。但是,心中充滿的感情,從喉嚨裏流出的話語。已經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了。

「我確實不太了解你。只知道塔裏生活時的事。此外一無所知」

很不甘心。感到委屈。

那個銀發劍士,那位黑發魔術師,一定知道他不爲人知的一面。光是這個事實,就足以灼燒喉嚨了。

所以,就算她們與路基斯的約定被打破,自己也無所謂。本來,應該是那樣的。

「而就這件事,我可以說。你愚蠢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她,我們都不值得信任嗎?都軟弱到,不犧牲你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嗎?」

幻影,不能接觸物體。她的指尖連一樣東西都觸動不了。

僅僅,艾爾蒂斯仿佛把身體偎依在站立不穩的路基斯身上,幻影靠近了。那指尖猶如輕撫著路基斯的臉頰。

理所當然,那指尖穿過臉龐。沒有真實的觸感,而艾爾蒂斯明白,自己的碧眼中滿腔的感情。

005

「不會,反駁什麽。艾爾蒂斯——」

「不要道歉。理應道歉的,不是我,傻瓜。我的騎士的壞毛病,沒出息的事不要做啊」

艾爾蒂斯明白,終于張開嘴巴的路基斯,又要說出一句道歉的話來。所以,那些話我不會讓你說的。

宛如搭在幻影肩膀上的路基斯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而且,就算對自己說再多道歉的話,艾爾蒂斯也絲毫沒有原諒路基斯的打算。

此時此刻,也完全明白了。他,哪怕自己施加了束縛和約定,傷痕累累的自己一人,也只知道理所當然地向前邁進。理所當然地。當做自己的職責,某處的誰烙印上去似的。

不可原諒。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某處在哪。但是,路基斯的意識,毫無疑問束縛在首先犧牲自己的愚蠢精神當中。

這已經,如同本能一般。卑微的自己,爲了達成目的,就要利用自己的死亡,這句話刻在了靈魂深處。

到底是誰,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也不知道。但就是不可原諒。

只不過,什麽來著?只要知道原因,剩下的就簡單多了。如果是咒術束縛住了路基斯,那麽只要再次從上面刻下咒語。到時候,自己不就能成爲他的咒縛者了嗎。

路基斯曾經說過,讓我無法逃避。既然如此,我也一樣。絕對不會讓你逃的。先解放被束縛的精神,然後由我來束縛。

所以,艾爾蒂斯說了很多遍。已經把單詞一個一個地,當成了咒語。將自己內心中湧出的陰郁感情混合在一起。

「——很好。你,執意要去,就命令我。我是你去拉吉亞斯那順手帶上的。但不要忘記了。你可是踏著不只是我,銀發女孩的思念,還有其他夥伴的思念而前行的」

幻影抱住了路基斯,艾爾蒂斯動著小小的嘴唇,在他耳邊低語。

讓它纏繞在其腦海裏。你犧牲的可不只是你自己。同時,一次又一次地讓對方知道自己在踐踏別人的思念。

爲了不讓他再做出,把自己的犧牲放在第一位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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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28 am

第100話 逃脫口

黑暗中,迸發出火花。

同時,鐵與鐵撕咬的聲音響起,讓人預感到不管願不願意,黑暗中也有熾烈的戰場。將精神撕碎般的喊殺聲,響起。

這裏是,各由幾十人組成的兩個士兵群。

這兩個群體在王宮逃脫口的地下通道裏,一起爭奪其霸占權。

一邊是艾爾蒂斯方的革命軍,滿懷著討伐敵人首魁的意志。另一邊,爲了保護自己主君而竭盡全力的拉吉亞斯直屬精銳們。

戰場,就是在這麽小的地方。在黑暗中,戰場的華麗無從談起。

然而,在士兵們的眼中,卻浮現出前所未有的狂熱和陶醉。經自己的手,決定這場戰爭的勝負。仿佛在雄辯宣示道,只有自己,才能改變曆史。

黑暗中,士兵們的身影一個接一個消失了,證明其淒慘程度。

數量,相互爲少數。可是,在這其中抓住勢頭的,無疑是拉吉亞斯的精銳們。

那是當然的。艾爾蒂斯的士兵們,是無力參與前線戰事的雜兵。對付被選拔出來的拉吉亞斯衛兵們,很遺憾力所不及啊。

不過,是敵人的首魁就在眼前這種反常狀況起了作用嗎?革命軍的士兵們,也並非只是無助地竭盡全力。

做不到一個換一個,那就賤賣自己的性命向敵兵衝鋒。以如死士般的蠻勇,暗中爲身後的士兵開辟道路即可。

怒濤般的氣勢,讓拉吉亞斯的直屬精銳,呼吸變得紊亂起來。

但是,絕對不會讓這種荒唐的衝鋒奏效。爲了背後一旁的主君,連刀刃的碎片都不讓飛過去。現在,只不過是油燈將枯罷了。拉吉亞斯的精銳們確信,勝利就在前方。

後面,敵人只有一點點了。槍的寒光,撕裂黑暗,閃耀著。侍奉艾爾蒂斯的士兵的頭顱又飛了出去。

只剩下,三——短促的慘叫,之後響起了像是勒緊雞脖子的怪聲。二——手邊有突破頭蓋的感觸,于是將長槍扭轉,拔了出來。然後,最後一個——眼前的敵兵揮舞著劍,刺穿其喉嚨,看著噴出的鮮血,拉吉亞斯的衛兵品嘗到了勝利的滋味。

拉吉亞斯直屬的精銳們,心中,浮現出安心的感覺。

盡管受到了奇襲,可還是擊破了敵人。爲在戰場上存活了下來,松了一口氣。也爲守住主君芬·拉吉亞斯,松了一口氣。

其中一人,滿是放松的心緒,從敵人的喉頭拔出長槍。

在眼前,揮舞著劍的軀體,無力地坍塌了。僅此而已,理應如此。應該就這麽簡單。

他最後看到的,是從死去敵兵的影子裏爬出的一道紫電。地道裏再度濺起血沫。

————————————————

正好,從喉嚨裏吐出一口放心的歎氣,左手的劍硬插在地。

那種放心,才是我唯一的夥伴。

像撕扯松弛的空氣一樣扭轉身體,繼續揮劍削去另一條脖子。凶悍的血液,拂過空中。

後面,三個。還好,已經削減到這裏了。還能看到一絲安心的希望。

一邊歪著臉,一邊眯起眼睛。敵人臉上浮現出動搖的神色,而身體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態。

啊,可惡。本來還想在混亂中取下首級的。不管怎樣,這些家夥受過了訓練。無疑是精銳。

再次用力握住左手的劍,咬緊牙關。銀光閃爍,三支長槍仿佛要剝奪我的血肉,露出獠牙。

可遺憾的是,距離完全是長槍吃得開。我如果想挖掉他們的肉,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不行啊。怎麽都不合算。

既然如此,兩個反擊回去。被啃一口也是無奈的代價。這樣想著,張開嘴巴露出牙齒,腳上發勁的瞬間。

——把槍和劍都收起來吧!此處是偉大原初精靈的來往之路。血汙之事無比厭惡。

回蕩在地道裏的,那個聲音。

像纏繞在耳朵深處,具有旋律的嗓音。毫無疑問,精靈公主。艾爾蒂斯的聲音響徹地道。

只是,僅此而已。艾爾蒂斯是一個幻影,不能觸摸任何東西,也不能幹涉任何事情。只是讓聲音回響。這是公主唯一能做的事。

然而,那聲音,卻震撼著眼前的三杠長槍。有的驚愕,有的甚至不知道那是幻影,以爲只要討伐公主,勝利就會落入他的手中。

啊,這震撼的瞬間正是我想要的。

撣掉向前突出的一杆長槍,腳踏在槍柄上,縮短距離。

敵兵的眼中充滿了驚愕和動搖。但我不會給他們任何時間發出聲音。從左下方畫出斬斷敵颚肌肉的線條。擊碎下巴,鋒芒劃過他的脖子。

此時此刻,不再是槍吃得開,而是劍的距離了。

當敵人重新掌起長槍准備戰鬥的時候。連同那柄長槍,用劍拂去指尖。鮮血從他的手指中噴湧而出,仿佛地道裏開滿了血色花朵。

長槍掉了下來。是作爲衛兵可憐的本能嗎?衛兵條件反射般地抓住了被削去的手指而不是撿起武器,彎下身子。

然後用劍刃擊穿他的頭部。手上有刺穿骨頭的討厭觸感。

還有,一個。

氣喘籲籲。從身體脫落的體力,什麽時候耗盡都不奇怪的精神。再加上,負傷的右臂。現在我的身體裏,有利條件一個都沒有。

說實話,我也想被誇獎幹得不錯啊。在敵兵中,殺掉了兩個。內心深處會這麽認爲,戰果已經足夠了。

然而沈浸在贊譽中是不可能的,通過眼角,注意到敵兵在爲了殺我進行著行動。

長槍,劈了過來。對剛鑽進戰距的我,強行撣向腹部。

在互相殘殺的過程中,非常冷靜。哦,饒了我吧。這東西要是碰到我的側腹,骨頭毫無疑問會折斷。在那之後,只能狼狽地趴在地上等死了。

平時這條命你想要,就隨你了。只有今天,不行。我還有幾個約定。

左手握著的紫光閃耀著,直接頂上去。

與其說是頂,不如說更接近投擲。左肩嘎吱作響。我非常清楚自己的硬來。因爲那個技巧以我的程度應該是做不到的。准確擊中敵人要害的神速突刺。

——你這家夥是笨蛋嗎?根本就不知道突刺的本質吧。

不過嘛,是有點醜陋,多少模仿一下也不錯吧。

當然,肯定及不上理想中卡利娅的突刺。

紫電,一閃而過。與此同時,巨大的血沫灑向地下通道。刺進敵人嘴裏的劍也刺穿了他的脊梁骨。

咬緊嘴唇,忍受著快要吐出安心氣息的感覺。身爲平庸之輩的我,根本沒有閑暇去制造這樣的破綻。

劍戟的聲音停止,變成寂靜的地道。突然間,一陣幹澀的笑聲在其中回響。

既不是我的,也不是艾爾蒂斯的。那麽,在這個地道中,還活著的只有一個人。

「——哦,原來是你啊。只是,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看來已經成長了,親愛的侄女喲」

「……好久不見了,叔父大人」

那扭曲,刻下深深皺紋的笑容。沙啞的笑聲。

毫無疑問,敵人的首魁,芬·拉吉亞斯本人,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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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29 am

第101話 溝鼠物語

「以己方的幻影作爲盾牌進行奇襲,用侄女做誘。哎啊,真是能幹啊,人類。讓人佩服」

並不是在挖苦諷刺,真的是從心底感到佩服的那種口氣。現在已經瀕臨絕境,卻方能顯得遊刃有余。

這種態度,讓我內心深處焦躁不安。

「那謝謝了。實在想不出,其他能贏的方法。你看起來很從容,令人羨慕呢」

聳聳肩,閃爍其詞。事實上,關于艾爾蒂斯的聲音,並不是我的想法。這是她突發的幫助。

當然,我很感激。沒有那個掩護,現在我就變成一具屍體,加入地道地板隊裏的一員了。

「有必要掙紮,就會掙紮。但如果不是那樣,享受最後一刻不也是生活嗎?」

和沒有余地的我不同,拉吉亞斯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舒閑。不知道那真的是單純的放棄了,還是因爲在某處隱藏著王牌。

「……叔父大人。請您告訴我一件事」

「這麽多年沒見面了,侄女。好吧,我已經是個失敗者了。你有什麽要問,會盡力回答的」

下定決心說話的艾爾蒂斯與坐在原地的拉吉亞斯交談了幾句。那是一道非常細弱的聲音,連內容都聽不清。而且,我覺得那也不是什麽能聽懂的話。

久違的叔父與侄女的對話,很快就結束了。“夠了嗎? ”眼神看著,艾爾蒂斯搖了搖頭,回答。

「……沒有了。沒有什麽了。什麽都沒有了,路基斯」

幻影伫立在我身旁,艾爾蒂斯的聲音響起。

我眨著眼睛,聽著這句話。艾爾蒂斯那聲音,仿佛在強烈地向自己宣告著。

心中存在著一片複雜陰影,肯定不會有錯。殺害艾爾蒂斯的父親,奪取了芬的寶座,仇敵叔父,拉吉亞斯。艾爾蒂斯自身,還長年爲此身陷塔牢之中。

原來如此,自己在用平靜表情來掩飾,但內心卻截然不同。髒腑沸騰著,如果可能的話,一定想就這樣將拉吉亞斯的脖子勒緊。

然而,艾爾蒂斯說不會再和拉吉爾斯說話了。既然她這麽決定,那也不用我插嘴。看到艾爾蒂斯的碧眼眯成一條縫,牙齒咬著嘴唇。

邁出一步,站在老精靈面前。

「芬·拉吉亞斯。名字沒錯吧,老頭——」

「——怎麽說話呢。我......不,老子,就是拉吉亞斯。不是其他任何人」

老精靈的皺紋在晃動,臉頰微微擡起。那雙雖老去卻沒有失去光輝的眼睛,正映照著我。

「是這樣啊,你就是把侄女,艾爾蒂斯帶出來的,名叫路基斯的人類啊」

「啊,沒什麽。不過是隨處可見的溝渠老鼠罷了。對不住了老頭。要不是我,而是某處的英雄大人,或許也會有不殺你的選項吧」

在心底這麽想著。把曾經強大的敵人變爲夥伴,成爲朋友,這不就是英雄傳裏的套路嗎。

像我這樣卑微的存在,是不可能有這種事的。這種跟人類不沾邊的寬容,在我身上一點都找不到。

撂下話語,用左手強行握住寶劍,高舉頭頂。把已經彎下腰坐下的老精靈,作爲目標。釋放出明確的殺意。

現在,將他,這位英豪殺死。

面對這一幕,拉吉亞斯喃喃自語。他的表情從愉快變得奇特,頓悟似的。

「——別把我當傻瓜了,小子」

不由得被那句話晃動雙眼。和剛才愉快進行交談的情況相比,語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像是聲音的某處變得強硬一樣,話語的色調,仿佛恢複了原先莊重的樣子。

「我並不是在嘲笑你,相反甚至會有尊敬的念想」

可是,已經不想再爭論了。只要揮下這一劍,就結束了。加薩利亞的戰爭,艾爾蒂斯的命運,眼前老精靈的性命,所有一切。

「沒有自覺反而是最惡劣的,人類,路基斯喲」

拉吉亞斯淡淡的話在地道裏回響。語氣非常輕松,仿佛根本不在意面前的劍。

「路基斯,你將老子逼到絕境,現在甚至想用那把劍來取這條命。這樣的你,竟大言不慚,自己僅僅是溝渠老鼠如此卑微——再說一次試試!?別把我當傻瓜了,小子」

那是包含了無可爭辯的憤怒聲音。拉吉亞斯眉毛上挑,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憤怒。

那句話使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已做好了被破口大罵的覺悟。即使內容再惡劣,也做好了不爲之所動的准備。

然而,這話完全出乎意料。拉吉亞斯到底在說些什麽,完全無法理解。左手支撐的劍尖顫抖著。

「告訴你吧,老子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凡俗的精靈。看看現在,加薩利亞的篡位者,踐踏了精靈傳承的大惡棍就是老子。呐啊,老子啊,將會被你所超越。踏著老子屍體這塊墊腳石,向前進」

他那枯枝般的手指,指著倒在踏腳石上的艾爾蒂斯的士兵。

唉,沒必要再聽那些話了。戲言而已。沒必要聽進去。盡管,如此。

「被你當作盾牌的士兵一樣。迄今爲止你戰勝的對手,也一樣。全都成爲了墊腳石你才會站在此處。聽著,路基斯。老子的仇敵喲。你已經不再是,能像溝渠老鼠那樣在安甯泥道上行走的身份了」

皺紋重疊的眼睑下,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宛如主張即使現在就要死去,意志尚存于此處一般,閃耀著光芒。

心髒動搖。像荊棘刺入一般,微微作痛。感覺像是緊張與興奮的某種東西,化作血液在全身奔騰著。

「你太高估我了。到底想讓我怎樣呐,老頭」

嘿嘿,拉吉亞斯露齒而笑。那真的是,滿面笑容,充滿了精靈拉吉亞斯所表現出來的奇妙魅力。

「把自己心中的溝鼠掐死吧。然後,走到我前面去,英雄。這就是勝者的義務。反正前面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

英雄。對我?這麽稱呼嗎?拉吉亞斯。

真正可以說是英豪的人,指著我這個隨處可見,只能說是平庸的溝渠老鼠說,英雄?

無論如何,臉扭曲了。心中湧起的感情,與歡樂又不同。也不是恐懼或驚愕。不知該說什麽好,所有的感情都融合在一起,幾乎填滿了這一顆心。

然而在感情波動的情況下,只有拉吉爾斯這句話,像詛咒一樣一直萦繞在耳邊。

「——會考慮一下的。再見了。精靈之王,芬·拉吉亞斯。遲早,再見的」

我和拉吉亞斯,這個時代就不用說了,即使從以前的時代算起,這樣交流應該也是第一次。

盡管如此,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輕松感。意思,理由通通不清楚。只不過,我和拉吉亞斯之間確實産生了奇妙的共鳴。

「——啊,遲早再見的,路基斯。我的仇敵,偉大的人類英雄」

006

那聲音的最後,我的左臂,毫不猶豫地揮下。就好像這是最後的禮節。

再一次,紅黑色血液在地道裏,飛舞開來。

——————————————

加薩利亞的篡位者,芬·拉吉亞斯之死。

因他的死而迎來終結的,出乎意料的少。相反,以他的死爲起點,曆史仿佛開花一般,加快了腳步。

加薩利亞的內戰即將結束,卻也只能說是下一場大戰前的小小休止符。

到目前爲止,這裏還沒安定下來,一次結束,只是爲下一次開始做准備。

說來,拉吉亞斯,真正因爲他的死而終結的,只有一樣東西。

——僅僅唯一的,溝鼠物語,就此終結。僅僅,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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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35 am

第102話 騎士們

鮮血在精靈之森的空中飛散。一位騎士,手持朱槍,坐騎嘶叫著。

身處馬背上的男人,將長槍耍得如同自己伸長的手臂一樣,異常娴熟揮舞著長槍。那染紅的槍尖,被調教得像那男人的指尖一般。

再一次,鮮血撒到空中,然後回歸大地。與此同時,猿形魔獸,其肉體變成碎片飛散開來。

對于向加薩利亞城門蜂擁而來的魔獸,巨猿來說,這種狀況肯定是很難理解的。

被夥伴叫囂有好獵物的猿啼所吸引。都要逼近攻陷裝滿食物的城門一步了。

明明是這樣。現在,自己蜂擁而至的城門,此時卻成了擋住自己退路的死亡之牆。無論是逃跑,還是拼死反抗,那支長槍都會刺穿一切。

那是,什麽?巨猿無法理解。這並不是因爲智力不足,而只是本能害怕去理解眼前的景象。甚至好像自己拒絕了所謂的理解行爲。

朱槍每一次伸出都會有血液飛濺,同伴的血肉化爲屍骸傾覆在森林裏。那一揮已經比魔獸更具有魔性,比魔之巨腕更爲猙獰。

至少巨猿從未見過自己和同伴的肉體會如此輕易被彈飛的情形。就算與同類魔獸發生衝突,也不會一擊之下喪命。

因此,現在的情景實在難以置信。只是被槍刺一下,自己的肉體就被彈飛。

是那個男人的臂力異常,還是那支長槍是魔性。

無論如何,巨猿都不明白。而且,再也不會明白了。

最後一只巨猿的腦袋,被男人的指尖彈開。沐浴著無數的血液,大地塗上了黑色的濃妝。

「『騎士者。摸索生存之道。規避危機,無法規避就勇于奮戰』——騎士典章第幾條來著,忘了喲。嘛,不管怎樣,是襲擊過來的你們不對」

面對已經變成屍骸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的魔獸,男人猙獰地吐槽道。仍然騎在馬背上,輕松愉快地用手轉動長槍。

那副姿態,已經完全不正常了。

所謂的馬上槍,正如字面意思的那樣,以馬的速度爲助力,進行突擊,那才能發揮其真正價值。騎著馬,以破風的速度突擊,貫穿敵人。那正是騎兵的威脅所在,也是魅力所在。

因此,男人騎在馬上,一次又一次揮舞長槍,都成了一種雜技。而且,還將魔獸一刺之下穿透殺死,已經接近魔技了。

所以,就這樣嗎?男人以灑在身上的鮮血作爲勝利證明,屠殺了最後的魔獸,周圍傳來的並不是對勝利者的喝彩,而是對異物吞咽恐懼的聲音。

「還是一如既往的血氣方剛啊——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

當場發出聲音的,只有銀發晃動的她,這應該不是偶然。小小的嘴唇緊閉,仿佛壓抑住疲勞。

男人——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被聲音所吸引,騎著愛馬,用猙獰地視線掃視著城門。看到銀發的瞬間,臉頰就歪斜晃動著。

「呵。還以爲哪裏的糊塗蟲在叫呢。這不是騎士,卡利娅·巴德尼克嗎?自從與騎士團合練以來,好久沒見啦」

加爾拉斯,認出了那副銀發搖曳的身姿。

看起來眼熟,也不過是以前聖堂騎士與騎士團進行合練時看見過,僅僅如此。盡管只是萍水相逢,其身影卻鮮明地刻在了加爾拉斯的腦海裏。

劍技高超得令人瞠目結舌,武技完美得令人難以置信。最重要的是,對騎士的堅固執著,簡直像詛咒一般。

不管是誰,都與僅僅自稱是騎士的懦弱者劃清界限。這一點,記得非常清楚。相反,還肅然起敬。

也許這就是爲什麽。接下來卡利娅嘴唇所迸出的話語,讓加爾拉斯頗感意外。

「啊——不好意思,騎士已經倒閉完蛋了。沒什麽,遲早的事。所以現在,就叫卡利娅好了」

是的,很意外。輕松說出自己辭去了騎士一職,臉上還露出愉快的神情,表明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遺憾或後悔。

內心深處,根本看不出來那依托折斷了。要是說找到了另一條路,會想到底是一條什麽路呢?

一瞬間,加爾拉斯的眼神變得不那麽猙獰了,嘴角也松弛了下來。以一種愉快的方式。

「诶——不,不錯,不壞嘛。打心底裏這麽認爲。要能辭職,扔掉這些無聊的頭銜真是最好不過,喝點酒什麽的就更好了」

就像自言自語一樣,加爾拉斯大聲地嘟哝著。

那不是嘲弄卡利娅。這句話有種讓周圍人覺得自己是真心這麽想的色彩。

那麽,聲音繼續著。

「那麽,這位卡利娅,爲什麽會在精靈之國呢?不可能是流浪至此吧?」

瞬間,空氣在晃動。

每當加爾拉斯開口,那聲音,話語,徐徐恢複到原來的猙獰。

加爾拉斯露出牙齒,揚起臉頰,簡直是連野獸都能嚇跑的聲音和眼神。在所謂真摯而重視禮節的聖堂騎士中,這人真的是個異類。

而與那動作相呼應,卡利娅的銀瞳如猛禽一般,噴出強硬的口氣。

「是腦子不好使呢,還是單純的窩囊廢?你是兩個之中的哪一個,加爾拉斯?」

用深深踐踏對方胸膛的說法,卡利娅把話扔到了眼下的對方身上。一種挑釁的語氣。加爾拉斯的嘴角浮現出更深、更扭曲的表情。

是的,沒錯。是自己人,就該打開城門迎接。倘若沒關系的話,不會特地跑來城門前打招呼。

那如果有。此刻把腳搭在城門上,俯視自己的卡利娅,其存在就毫無疑義了。

「是麽?那個叛徒——追隨紋章教徒的那夥人是你們嗎,卡利娅·巴德尼克」

加爾拉斯一邊眨著那雙眼睛,一邊細語著。那種語調似乎對狀況十分有趣,相反,又像是很麻煩地歎氣,真是難以形容,很複雜。

原來如此,比起只是移送被抓住的紋章教徒,要好得多。比起是否是騎士的工作,稍微有點變化會更好些。

可是,本來應該被捉住的對象,現在卻在城門之上堂而皇之談吐風聲。這樣一來,就可以理解加薩利亞國內發生了什麽。

那個,實在太麻煩了。

加爾拉斯這個人,有著孩童般的危險好奇心,和過于接近野獸般的懶惰,這兩種感情在他心中搖擺不定。

「那麽你呢,聖堂騎士來加薩利亞幹什麽?這不是人類該來的國家吧?」

卡利娅接連不斷說出的話。感覺像是運用含有意圖的語言。在指向什麽目標似的,那樣的話。

是腦子不好使呢,還是單純的窩囊廢?加爾拉斯本想回敬這一句,可也太沒意思了。

加爾拉斯,輕輕地搖了搖頭。

「卡利娅·巴德尼克,來選吧」

也不需要什麽風度了,加爾拉斯張開嘴唇,轉述道。

「——光榮地戰死,和示衆後的絞刑,你更喜歡哪一種?」

這句話自然而然地傳到了城門口。

與其自然的面貌相反,那語言本身卻蘊藏著哽咽喉嚨的猙獰。還坐在城門上的精靈士兵們喉嚨裏,響著的是膽怯。

卡利娅晃動著失去發卡的頭發,與加爾拉斯一樣,臉頰擡得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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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38 am

第103話 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

——這家夥。只有這家夥,必須在這裏處理掉。

卡利娅跳出朦胧的視野,強行咽下口水。

手足關節都發出悲鳴。以魔猿爲對手完成了大動作的肉體,可以說已經到了極限。

無法再進行戰鬥了。打心底裏覺得,所謂滿身瘡痍便是如此。

然而,即便這樣,卡利娅也不能停下腳步。在此處,還産生了一種義務。現在,僅憑著一個意志在支撐著這脆弱的身體。

當然。只要面前的那猛獸還在咆哮,就不可能倒下。

那個在馬上舉著朱槍,卻絲毫不掩飾猙獰眼神和態度的身影。在以前還處于騎士身份的時候,從其身姿被這銀色的瞳孔捕捉到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改變過。

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一個擁有譽之騎士稱號,與持槍猛獸蔑稱兩個名號的男人。只要看看他狂暴的行爲,就能很好地理解其意思。

從一端咬斷獵物後頸的身影映入眼簾。那已經不是強者或弱者了。只是,凶惡的猛獸而已。實在是棘手。

所以,正是。正因爲是這樣的加爾拉斯,所以才要在這裏徹底斷氣。

卡利娅呼得一聲深深吐出一口氣。作爲愛劍的銀色長劍在與巨猿一戰中已經缺少了刀刃。不能再砍斷任何東西了。

那麽,不是砍,而是擊碎。只要用這雙手粉碎那狂奔化身的頭顱,直至碎片化即可。

銀瞳閃耀著,卡利娅在腦海中無數次地描繪著這個場景。告訴自己,必須做到這一點,必須親手抓住它。

看到加爾拉斯的那一刻,卡利娅的內心最深處,在髒腑中感受到了什麽東西。

「確實是你,光榮地戰死,還是絞刑。這麽說的吧」

卡利娅的意識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全身彌漫的隱痛從意識中飛散開來,只有現在這一刻,疲勞雲消霧散。

低頭看著下面,卡利娅動了動嘴唇。

「不好意思——我的死法我來定。被選擇就更別想了」

啊,必須殺了。必須讓那家夥咽氣。

敵人就在城門前,卡利娅已經無法抑制住那全身的殺意,及迸發而出的精神了。

推動那個意志的,毫無疑問,是名爲焦躁的情緒。如同舔舐身體內部的焦躁,正侵襲著卡利娅。

那是天敵。那個狂暴,碾碎一切技巧和陷阱般的武威。是的,那個存在方式,就是我的,天敵。

——如果,萬一路基斯和那頭猛獸相遇的話。

那種令人厭惡的想象,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衝擊著卡利娅的腦海。

這本來不過是想象而已,在腦內反複了好幾次之後變成了惡寒。銀色的瞳孔不知不覺地變細了。

「來得正好。選擇死亡的不是我,而是你,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

廉價的挑釁,卡利娅在心中自發地露出了笑容。可盡管如此,敵人還是會吃這一套。卡利娅的記憶中,比他人血氣方剛數倍的他,應該會馬上揮出那把朱槍。

只不過,加爾拉斯微微嘀咕道。

「並不是討厭。這裏呀,不是戰場就好了」

凶猛的野獸,一邊用手摸著下巴,一邊用眼睛舔舐著城門。似乎在盤算著該如何是好。看起來,真是不像樣子。本能與理性在他的腦海裏互相爭鬥。

幾秒鍾過去了,最後,他擡頭看著城門。銀色的眼眸和野獸的眼眸重合在一起。

「不行,嗎?算了,啊——再會,卡利娅·巴德尼克。希望那時候會是個好地方」

沒錯,算了,加爾拉斯堂堂正正地轉身離去。其項背甚至看不出任何猶豫、屈辱,理所當然似的。

這種氛圍下,加爾拉斯騎著馬離開了加薩利亞。少數隨行的士兵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面。

卡利娅忍不住發愣,不禁張開了嘴巴。腦髓一片混亂。

混蛋。那家夥,那只猛獸,會在挑釁的敵人面前露出後背嗎?相反,不是比誰都更先撲向敵人脖子的一類人嗎?

事實上,加爾拉斯的眼神裏確實隱藏著要單手持朱槍,踏扁城門的意思。

盡管如此。就在這時,他仿佛受到了其他思想的幹預,把自己的意志推翻了。

混蛋。太荒唐了。

突然,卡利娅全身的隱痛再次複蘇。不由得,差點跪在地上。不行。已經不能再追了。

眼看那只猛獸一消失。籠罩在卡利娅身上的緊張,和勉強支撐其身體的意志便消失殆盡。

事到如今,身體還在追求失去的體力嗎。呼吸急促。肺在體內狂跳不止。卡利娅不禁咬住了嘴唇。

啊,路基斯呀,你這家夥,在哪裏?這樣的想法在朦胧的意識中浮現,帶著強烈的光芒。

拖著滿身瘡痍的身體,去對付猛獸騎士,在想究竟是爲了什麽?也知道,路基斯是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但不在乎。現在,自己只想把這股郁憤發泄到他身上。

刺穿魔猿喉嚨後回頭看,他果然沒了蹤影。光是這樣,全部的感情就快炸裂開來。

——路基斯,這可是非常昂貴的。記住這一點,殺我的價,休想!

卡利娅的眼睛,和剛才還懷有高尚意志的顔色不同,是閃耀著沈浸在濃厚感情中的顔色。

——————————————

「騎士,加爾剛蒂亞大人」

在路上聽到侍從呼喚的聲音,加爾拉斯懶洋洋支了一聲。

好像連說話都覺得麻煩似的。那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和掐滅巨猿呼吸時的剛毅完全不同。

「怎麽了。盜賊還是傭兵啊?」

那就把全身衣服都扒了,聳聳肩加爾拉斯說道。侍從一如既往地重重地歎了口氣,說。

「不,只是覺得很稀奇,被人挑釁,卻輕易撤退了」

是嗎?輕描淡寫的回應,加爾拉斯摸了摸自己的嘴。

確實如他所說,自己是容易頭腦發熱的性格。這不可否認。從某種意義上說,加爾拉斯相信,這甚至有助于自己變得更強大。

不過,要說這具身體的一切都是由這種情緒來驅使,也不盡然。如果可以的話,那該有多好。

「這裏不是戰場就好了。而且,這邊是少數,胡亂進攻,現在身首異處的可能就是我們喽」

這要在大道上,或許確實會順著湧上來的血氣,舉起拳頭揮舞著槍。侍從也曾見過類似的場景吧。

僅僅作爲一個蠢貨死掉,那也沒關系。加爾拉斯經常這樣對自己說。

但是上戰場就另當別論了。毫無疑問,在戰場上,自己是聖堂騎士加爾拉斯 · 加爾剛蒂亞。

以那個身姿,那種名號,不能胡來。作爲騎士,不能采取愚蠢的行動。

「而且,而且啊」

而且?侍從像附和一樣嘟哝著。

加爾拉斯略帶些玩笑意味地聳著肩說。

「『敬重汝之敵。給予敵之禮節即與汝于榮譽』是吧,騎士章典裏也有的。騎士者,難道要對傷痕累累的敵人揮舞長槍嗎?是吧」

這種說法,果然還是隨處可見的玩笑。對于侍從來說,這句話是加爾拉斯的真意呢,還是只在玩文字遊戲。怎麽也判斷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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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4, 2021 9:39 am

第104話 城牆上的聖女

風拂過面頰。與其舒服,倒不如帶有點寒意。

伽羅亞瑪利亞,大城牆。從這裏仰望的天空相當遼闊。這樣的天空,我也許是第一次見到。

小時候仰望天空,都是蜷縮在狹窄的巷子裏,要讓身子彎曲才夠到天空。隨著年齡的增長,就再也看不到天空了。

因此,直視如此遼闊的天空,恐怕還是第一次。

不知道爲什麽,右手的手指輕輕一彎。稍微麻痹的感覺就從指尖竄上肩膀。但僅此而已。已經沒有痛苦了。

身體大致恢複到原來的樣子。相反,由于得到充分的休息,甚至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感。

所以,有什麽問題的話,只有從那天起就沒有停止過的聲音。

——走到我前面去吧,英雄。這就是勝者的義務。

眉頭不由得皺起,猶如重物踩踏著腹部下方。躺在城牆上,深深歎了一口氣。

無聊,何其,無聊的話。難道是被那些話迷惑了嗎。這個我。

我有自知之明。非常清楚自己能做到什麽程度。英雄,那種憧憬無法跟此身重疊在一起。充其量,就像小鬼時期不知道身高那樣。

英雄,在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語的瞬間,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拂過肌膚。

英雄。強者,執曆史牛耳之人,無法觸及之人,光輝燦爛之人。

啊,果然不行。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那道身影一直灼燒著我的心。想轉移視線也是徒勞的。這雙眼睛本身就烙下了那樣的印記。

思考像是困惑似的從頭到尾跑來跑去,即使躺下也不肯休息。身體已經充分休息過了,內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

「——好心境呐。讓別人幹活,個人熱心于搗鬼。沒錯,很適合你」

突然有聲音乘風拍打著耳垂,在耳邊留下了深刻印象。聲質好壞姑且不提,不愧是散播流毒的話語,真不想留下來。

撐起躺臥的身體,視線轉向聲源。目光所及之處,是位像勇猛將軍般站立著,眦著眼睛瞪著這邊的聖女大人。身姿何其凜然。

「不盡然。相反只有一個人時,身心才得以約束。聖女大人,也有過這樣的經驗吧」

輕輕哼了一聲,讓她閉嘴般說著。

可以看到聖女瑪蒂娅的臉明顯地扭曲了。她依然是那個高度違背算計而表露感情的女人。當然,這樣更容易。而且,看著也不會厭倦。

輕輕舉起雙手,表示這只是開玩笑,瞧,臉都崩了。

不過,好久沒有聽到聖女大人的招呼了。

回到伽羅亞瑪利亞已經有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我和她幾乎沒有說過話。

紋章教的實質領導者聖女大人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即便如此,不見面的日子卻持續了一段時間,我想這是因爲聖女大人在避開我吧。

畢竟,想要親近自己厭惡的對象,這種怪人並不多見。

所以,今天她會打招呼,對我來說是件多麽奇妙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那樣找傳令就好了呀。還是搞不懂。

瑪蒂娅微微挺起肩膀,開口了。

「嗯……沒錯,到處在尋找,你的事」

尋找語言般,瑪蒂娅嘟哝著。

我猶豫是否要問,是誰。不,應該說是非常清楚盯著我的影子到底是誰。已經不必再問了。眼睛和嘴巴不由得繃緊,停止了動作。

是的,我清楚。真實身份是銀發戰爭女神和黑發魔術師。肯定是卡利娅和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

心口有種沈重岩石形成的感覺。

並不是說討厭她們,或者在逃避她們。

相反,讓自己産生了某種感情,甚至會給人一種奇妙的興奮感。與此同時,還有從食道湧上來的不協調感。這一切都很難說是一種愉快的感覺。也不壞。

可,就是。此時此刻。只有今天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想見到卡利娅和芙拉朵兩人。

「去一下怎麽樣?只要下去就能幫助別人。心境是不錯了。可不要在白天就做這種可惡的事啊」

撅起嘴唇,冷淡的聲音,瑪蒂娅說道。

搞什麽,這家夥。只有這些?那麽,只是爲了刁難我,才跑到城牆這個角落來的嗎?這家夥把熱情都投向了令人討厭的方向。

「能幫助別人,著實很好。只不過,因此而束縛住人生,就沒什麽樂趣了」

一瞬間,瑪蒂娅的大眼睛突然抽搐起來。眉頭跳起。那種表情該怎麽說才好呢,好像發呆,傻乎乎的。

總是精心算計,寄宿伶俐光芒的那雙眼睛裏所無法想象的姿態,這種神情一直貼在聖女大人的臉上。

我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早已做好心理准備,不想惹她生氣,但這種趣怪的表情連想都沒想過。

「……是,是嗎?就是,這樣嗎?」

有那麽一瞬間,不明白這究竟是對什麽的提問。幾秒鍾後,微風拂過空間,嘴唇終于動了起來。

「那,沒錯,當然。幫助別人什麽的,在人生閑暇裏做好了。因爲無論是誰,都在竭盡全力幫助自己」

聽到這個回答,瑪蒂娅似乎在咀嚼著我的話,輕輕地瞪著眼睛。

露出了一副對我的言語感到意外的樣子。不過她的表情和質問,也讓我很意外。

聖女瑪蒂娅這人,無疑不是常人。

從過去的曆史中也能看出其領袖魅力,通過這種直接的對話,可以很好地理解瑪蒂娅是爲聖女,英雄之所在。

那種盤算和精打細算,還有冷靜思考的判斷力。不會像我這樣爲無聊的事而煩惱,而是用算計把一切都舍棄掉。

如快刀斬亂麻,確實非常吸引人。

大多數民衆,往往毫無主張,只是懶散地度過一天。口含空氣,不知何爲意義,只爲眼前徘徊。

啊,真懷念啊。沒有一點主張,每天只是單純活著。行屍走肉般的過去。

正因爲知道這一點,才更能理解瑪蒂娅這個聖女的魅力所在。

令人驚訝的是,她現在正在爲一件小事煩惱。幫助別人是好事還是壞事。這種事早就舍棄了也不奇怪。

「可,即便如此。幫助別人,不也是件好事嗎?好事不會讓人快樂嗎?」

無論如何,瑪蒂娅還是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現在輪到我茫然地開口了。

是嗎?原來如此。怪不得,總之聖女,就是這麽來的吧。

在腦海裏轉了一圈,摸索著胸口,好像在抑制開始動搖的思緒。一邊用指尖找口嚼煙,一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坐在城牆上,靠著石壁,鼻子裏彌漫開煙草的香味。映入眼簾的,是瑪蒂娅的眼睛,那之中依然隱藏著困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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