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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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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42 am

第66話 神與求盟

——以前世界只有一個的時候,神也是一個。

聖女瑪蒂娅的嘴唇張開。滔滔不絕,以像給孩子們講故事一樣溫柔的語氣說著。

「古代的神明雖然有很多姿態,但本質上只有一個。豐收、智慧、雷鳴、還有命運,同時擁有許多性質,本質上卻都是同一個神」

伽羅亞瑪利亞的城牆內,某間酒館的一樓,響起了清脆透亮的聲音。

說話的時候,瑪蒂娅的眼睛慢慢地閉上。然而,即便如此,語言依然不失流暢。每一句言語似乎都已經融入了她的內心。

「雖然有些不敬,但如果說得通俗易懂的話,也可以說是意識的集合體吧。因此,通常所說的所有神明都是同一個」

可是,某個時代。在人類中文明興起,階級産生,大規模的群體誕生出社會的時候。神的意識中有兩股開始爭吵。

一開始只是單純的事情。而隨著社會的逐漸複雜,懊惱、嗚咽的人們開始增多。看著他們,神那幾股還未有名字的意識中的一股如是說。

——他們的生活,是多麽的讓人憐憫,多麽的悲哀啊。我會用這雙手,將他們從痛苦中拯救出來。

懷著憐憫之情向人類伸出援手的意識,被神所包含的另一股意識所阻擋。

——在說什麽呢?看看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以其智慧,在痛苦和嗚咽中做出決斷。在這種矛盾和選擇當中,才有了生命。你要剝奪他們的生命嗎?

也沒有聽到其他許多意識體留下的聲音,兩人仿佛要把對方從自己身邊推開似的重複著聲音。

——他們有很多煩惱,越是有智慧,就越痛苦歎息。那沒有這些東西比較好吧。沒有煩惱,沒有障礙,也沒有聳立在眼前的牆壁。願將此幸福,授予到他們手上。

——原來如此,要是你個家夥這麽做,那我們能做的只有一個,就是從現在此刻。你個家夥從他們那裏奪取智慧,那好啊,我就授予他們更多的智慧。

——噢,可憐可憐我吧。我這同一種精神。我們分開後,到底會變成什麽?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作爲一個神而存在的複合意識,他們以這個小小的爭執爲原因分離開來。雙方爲了各自的主張而互不相讓。

那雙手要是想相互握住的話,就算一只握住也沒關系。反而另一邊的情況會更好受些。可如果雙方都甩開那只手的話,那就是兩回事了。不可能保持統一的存在。

——那麽給彼此起個名字吧。人類遲早會爲你的救贖付出代價的,阿爾蒂烏斯!

——蠢才。只會給人們帶去知識與機遇的家夥,人類遲早會放棄你帶來的痛苦而來到我身邊的,奧菲!

自那天開始,這個世界就與神分離。這片土地上誕生了各種各樣的國家、宗教、文明,每一個都開始爭吵起來。曾在一個神統治下的和平世界消失了。世界開始喧躁,紛爭的話語從那張大大的嘴裏宣泄出來。

————————————————

「……這就是流傳下來,我們紋章教之神奧菲,以及大聖堂祭祀的阿爾蒂烏斯。不過,現在已經只是講給孤兒院的孩子們聽的故事罷了」

聖女瑪蒂娅發出有些滄桑感的聲音。因爲她已經習慣在人前講話了。所以其言語中感覺不到絲毫因緊張和焦躁而産生的淩亂。

話雖如此,聽衆卻只有似乎並沒有什麽興趣地用手指擺弄著銀發的卡利娅,應該不會不知道這個故事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然後,是早已經知曉這個故事的紋章教徒拉爾格·安。還有老老實實鼓掌的伍德、賽琳娜莉兄妹這五名聽衆。

在聖女這動搖萬人心弦的話面前,此時聽衆實在是很少。

「不好意思,接著是阿爾蒂烏斯的出場吧。我已經聽膩這個故事了。倒不如應該聽的是——」

哈~,誇張的歎息也快要謝了,卡利娅無聊的聲音。然後慢慢編織這番話的句尾。

「——路基斯呀。嘛,好了。之後......我,會轉告的」

芙拉朵接上茬。

閃耀的銀色瞳孔與搖曳的黑色瞳孔一瞬間重疊。互相之間詢問著對方爲什麽會在這裏。投出這樣的疑惑視線。即使時間只是短暫的一瞬間,視線間的往來也使空氣變得沈重。

不擅長面對這種氛圍的伍德,感覺進入肺中的空氣變成了沈重的泥塊。

「诶,呃——......路基斯先生,英雄大人,還沒到嗎?」

安的嘴唇張開,仿佛無法承受住空氣中的重壓似的,硬是把話扔了出來。爲了不讓那份努力白費,伍德接起話茬。

「大哥啊,還在二樓睡覺啊。就快了,快見到啦。畢竟太忙了啊」

那是爲了盡可能不刺激周圍的氛圍而采取的溫柔話語。賽琳娜莉的手與伍德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然而,這些話似乎也很難抑制那些露出荊棘的花朵。

「這還能睡的著,那些午睡的水鳥都睡死過去啦」

梳理成束的黑發搖擺不定,芙拉朵的言語貫穿了空氣。

「什麽啊,你就乘現在煩惱一下吧,這也是度量哦。你早晚會明白什麽是,不,誰是正確的」

兩人的視線再次相撞。

這回直接使得空氣失去了溫度,酒館的地板被寒風吹得直響。

「不要談論不在這裏的人,那沒有意義。切入正題吧,安」

瑪蒂娅的話,就像是要切開現場令人討厭的寒風一樣

卡利娅和芙拉朵都對這句話情不自禁地感到敗興,可並沒有直接張開雙唇。

兩個人,本就有著伶俐的頭腦。知道之前的對話不太有建設性。

盡管都知道這一點,可心裏有一根焦躁的針,刺痛著自己的胸口,使其不得不表露自己的感情。

在瑪蒂娅的催促下,清了一下喉嚨,安緩緩地在所有人面前開口。那個聲音雖然和瑪蒂娅性質不同,但也很容易讓人理解。這是一種沒有多余之聲的聲音。

「首先,把事情的進展告訴大家。由于聖女瑪蒂娅的帶領,大家虔誠的信仰以及路基斯先生的活躍,順利地奪回了伽羅亞瑪利亞 」

安所說的,是奪回來了。那雙眼睛從酒館的窗戶往外看。紋章教徒們的聖域,被攻陷後依然美麗不減。有多少人希望以這裏作爲自己信仰的大本營呢?

「只不過,問題就在這裏。老實說,以現在我們的勢力無論是想堅守,還是繼續進攻以擴大勢力,都實在無能爲力——所以,想要依靠外界的力量,以同盟的形式」

原來如此,同盟。不過,和哪邊呢?

卡利娅和芙拉朵的眼神,透露出純粹的疑問。

的確,從心態上看,周圍並不是完全沒有靠向紋章教徒的君主或勢力。

然則,這僅僅是一種心態。

在這次叛亂中,紋章教徒所獲得的還只是唯一一座城市,即是伽羅亞瑪利亞,這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反而,在之後討伐的名義下,紋章教徒們很可能會成爲諸侯軍的敵人,也就很難再出現願意與其結成同盟的勢力。

此外,這附近還有大聖堂所在的加萊斯特王國,因此大聖教的影響力非常強大。

「當然,已經向周邊的勢力發送了尋求同盟和幫助的文件了。但是,老實說,不能對他們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就算是相當古老的事情,也想接近過去與紋章教結成過同盟的勢力」

安的一根手指,豎了起來。她微微咽了口唾沫。

那股勢力是?卡利娅發出詢問。那纖細的眼睛中,也包含著疑惑的神色。

「那股勢力,是潛伏在森林和山中的居民——精靈。請諸位前往他們的王國,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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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43 am

第67話 青梅

感到一陣隱隱的疼痛從大腦深處爬了出來。

情不自禁地用指尖壓住太陽穴,卻無法扼制住疼痛的感覺。如果想消除這個隱痛,不直接打破腦袋恐怕是不行的。

安和聖女說過會來,恐怕現在是站不起來了。躺在酒館二樓的床上,皺起眉頭。

雖說是品質比較好的麥酒,昨天晚上還是喝得太多。不由得爲了尋求純粹的水分而伸出舌頭。沒有雜質的麥酒,對于這個身體來說太上等了。伴隨著血液循環,醉意依舊在體內奔騰。

只不過,我還沒到會因爲喝多了好酒而弄得腦子裏隱隱作痛的程度吧?甯願相信沒有,因爲腦海中有什麽浮現了。

好不容易才從床上爬起來,把手伸到枕邊。嘴裏銜著嚼過的煙草,只擡起半個身子,讓氣味通過鼻孔和嘴巴。把煙草倒在牙齒上,眯起眼睛。腦海中毫無疑問地浮現出一個人來。

——反射陽光,閃耀著淡淡光芒的金發。一看就會讓臉染上紅霞的笑容。在腦海裏浮現的,正是阿琉珥娜。

真沒出息。多麽可悲的事啊!一想起那個身姿,眼角就泛出熱淚。懷裏有阿琉珥娜給我的手帕。說到現在與她之間的聯系,就只有這個了。

一邊,是被大聖堂贖身,被發現其才能一部分的將來偉才。

另一邊,是被附上了紋章教徒惡名的平庸之人。

這兩人之間,怎麽會有交彙點呢?

就算以這樣的身份揚名了,還不足以去迎接阿琉珥娜,不如說方向性完全相反。那已經不是去迎接了,恐怕會被認爲是襲擊吧。

這就是按照自己激烈情緒下行動得到的苦果。

真的是,罪有應得。然而,並沒有因此而放棄阿琉珥娜,只是路線困難到皺起了眉頭。不知道該怎麽辦。

而且對于所做出的選擇,我並不後悔。

當然,也會煩惱到底是怎麽回事。絞盡腦汁。估計可能是因爲對狀況的真實感還沒有滲透到心中吧。而矮矬的頭腦不理解現狀,想要將自己正當化而已。

但即便如此。不管怎麽懷疑,心中還是沒有任何悔恨。

過去,我只重視理性。

按照本能,感情生活,這是只有有力量的人才能行走的道路。弱者,低劣的平民沒有表露感情的自由。所以,壓抑一切,一味地隱藏起來。

結果,得到了什麽呢?

一無所獲。只不過手中的東西也好,不存在的東西也罷,都只是將一切抛諸腦後的每一天。只是活著的生活。

原來如此,光是在心裏想起來就有點害怕。感覺就像是被什麽沈重的東西撫摸過心窩處一樣。

——所以,現在爽呆了。可以在這一刻隨心所欲地活下去,哪怕是在這條道路的盡頭,注定遇上死亡。

爲了減輕宿醉,咽下心頭的煩惱,把手伸向放在桌子上的陶器。那裏應該是有水的。怪事,喉嚨真渴。

就在這時,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疑問。

——大聖堂,阿琉珥娜。等一下。這麽說來,那家夥。爲什麽救世之旅的時候……

難道醉意還會讓人手腳淩亂嗎。從床上伸出的手微微移開,杯子從桌上滑落下來。

————————————————

——乓

在大聖堂的禮拜堂中,金色的瞳孔睜大,其中包含著明顯的驚愕。杯子從手心滑落,雖然沒有碎裂,卻發出很大的聲音。

嘴唇微微地顫抖著,用前齒咬住了。

「哎呀,怎麽了。阿琉珥娜小姐」

身穿大聖堂禮服的人們,對發出的聲音做出敏感反應,窺視著阿琉珥娜的臉。目光中所包含的並不是擔心而只是單純的好奇。

阿琉珥娜眨了眨眼睛。

一瞬後,眼神中的動搖和驚愕全部消失了。就像從沒出現過情緒波動一樣地恢複了神色。

「沒有,沒什麽,沒什麽事。只是,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有不畏懼天譴的人啊」

以盡可能柔和的笑容發出聲音。

然後,把手頭的大聖堂內部報道遞出去傳閱。嘛,在其他人之間,聲音也傳了出來。

報道上記載著一個事實和用數百個虛構語言來修飾惡人的文章。

——城塞都市國家伽羅亞瑪利亞,落入了惡人之手。主謀是魔女瑪蒂娅,還有作爲協助者的罪人路基斯。

阿琉珥娜拼命忍耐著嘴唇吐出話語。腦海裏“爲什麽,不可能”這些詞一次又一次地出現、落下、消失,然後又出現。

並不認爲在這次傳閱上登載的——路基斯這個名字是自己的熟人。當然的,他只是個普通人。可不是那種對無法無天之事,就能伸手染指的人。不是如此,狂妄的人,應,應該是這樣。

可是,報道中有著路基斯詳細的衣服,樣子,身高。其中大部分都和自己記憶中的路基斯相吻合。阿琉珥娜一瞬間感到眩暈,卻還是拼命咬住嘴唇忍住了。

決不能讓人看到你的弱點。這是阿琉珥娜在此處學會的處世之道。

大聖堂裏的修女或者接受魔術教育的人大多是上流社會的小姐,或者是富商家子弟。他們總是有後盾的。有著家族名聲、財産、自幼培養的各種教育和學識。

阿琉珥娜則是個孤兒,一無所有。

魔術素養被發現然後帶到此處的阿琉珥娜,對他們來說是很過分的存在吧。

沒有家世。沒有財産。沒有學識。什麽都沒有的普通小姑娘,與自己齊頭並肩。只因魔術素養是非常得出衆。

這足夠成爲在封閉社會中受到霸淩的因素。

多少次嚼碎籠罩著胸口的痛苦,多少次被賦予深深倒騰著腦海的屈辱。多少次想著就這麽逃走。胃裏一陣沈重。

每當這時,口中,那味道總會複蘇過來。

那天,收到路基斯帶來的糖果味道,肯定不是最便宜的,而是貴一點的,想必是硬著頭皮買的吧。真是的,只有虛榮心在作祟嘛。

每當那味道複蘇時,我就下定決心絕不氣餒。絕不示弱,毅然決然,絕不向任何人屈服。並造就了這張臉。

就這樣,具有超強魔術素養的阿琉珥娜憑借實際技能展現出了實力,並采取強硬的態度,每個人都開始在心中留下一絲膽怯。

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底線。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真實面貌。就這樣,阿琉珥娜在這裏獲得了在大聖堂生活下去的權利。

因此,即使在傳閱中登載了可能是熟人的人,也不能動搖。

阿琉珥娜的表情,已經不再動搖。但是,心中有一樣東西,緩緩地粘在了上面。

——呐,路基斯。你爲什麽會站在那邊?

沒有人注意到,阿琉珥娜的臉頰一下子扭曲了起來。奇怪的是,還感覺到一股黏黏的感情正在胸腔裏爬行。

路基斯知道自己在大聖堂的事。自己不管願不願意,都屬于大聖教,這一點不足爲奇。應該是吧。因爲是我親自相告的。他總有一天會來接我,是這麽說的。對,就是這麽說的。

怎麽也想不到下次相見會是他作爲紋章教徒登在報道上的樣子。

「——確實,最近經常看到馬車。真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呢」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思緒瞬間飛了出去,對坐在旁邊的人的話輕輕點了點頭。

這麽說來,確實最近經常聽到大聖堂的門打開的聲音和馬的嘶鳴聲。原來如此,從伽羅亞瑪利亞來避難的名門人物,還有想把公子千金送到安全場所的人,都會選擇仰仗大聖堂吧,阿琉珥娜一邊嘟哝著一邊眯起眼睛。

像大聖堂這樣的宗教設施,自古以來就經常作爲戰爭的臨時避難場所,聖地而使用著。

那麽,這次的作用也不會改變吧。尤其,這次的受害是由紋章教徒造成的。對于大聖堂來說,這樣做既能突顯紋章教徒的卑劣,同時也能展現出自己的寬大。

這樣一來大聖堂也不會手下留情了。可以順理成章的向各國提出請求,認定紋章教徒是敵人、邪教了。阿琉珥娜眨了眨眼睛。金色的眼睛,微微閃耀著。

敵人,對,敵人,自己在大聖教這一邊,那麽紋章教徒就是敵人。可是,路基斯呢?如果那個報道上的男子是自己認識的路基斯的話。

阿琉珥娜的臉頰,再次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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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43 am

第68話 奇妙的寂靜

像是把黑夜卷進來一樣,車輪轉動著。馬嘶總感覺挺老實。

從地板上感覺到馬車搖晃的感覺,喉嚨裏呼出一口涼氣。馬車深處飄來葡萄酒的香味,香醇死人啦。

以前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坐過這種馬車,我也能奢侈一把了啊。這麽說來,最近也沒有感覺路走得特別多,腿不免有些酸酸的。

「可是,這樣好嗎?如果大家知道你離開了伽羅亞瑪利亞的話,會引起一場大騷動的吧」

不知爲何,把胳膊搭在自己的腿上,在黑暗中喃喃自語。從這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身影。

長發隨風飄動,一言不發坐在那裏的樣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她顯得有些神秘。

紋章教的聖女,瑪蒂娅。毫無疑問,現在是紋章教這場風暴的中心,在大聖教一側的人都瞄准著她的心髒。

處于那樣境地的她,竟然趁著夜色離開了伽羅亞瑪利亞,實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瑪蒂娅一瞬間眯著眼睛,好像對我的提問感到驚訝,然後發出聲音。

「安說過了吧。爲了和精靈結盟,要外出的話也只有現在這個時期了。哎,不會是沒好好聽吧?」

我知道黑暗中,那雙眼睛正瞪著我。聖女大人的心情好像很差。無言以繼。沈默是痛苦的,只是無意中說了幾句話,可好像不是能繼續談話的氣氛。

一時間,只剩下馬車奔馳在原野上的響聲,以及追隨它的,衛士紋章教徒們的馬嘶聲在周圍回響。

————————————————

「我認爲現在正是好機會。受到伽羅亞瑪利亞竟然淪陷這個事實的衝擊,諸侯還沒能做出應對的時候,路基斯先生……然後,請聖女瑪蒂娅大人能前往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

在酒館中拉爾格·安說出這番話。那爽朗的聲音,回響在剛從二樓下來的我那腦海之中。頭頂,隱隱作痛。

一邊用手指壓住太陽穴,一邊張開嘴。

「那又是爲什麽?在大聖教看來,我們就像是握著惡魔之手的大罪人。諸侯們什麽時候攻到這裏也不奇怪」

“大罪人”這個詞來自于自己,不免讓心髒微微顫動。內心阿琉珥娜的身影,變得稍微模糊了些。

現在,伽羅亞瑪利亞就像是地圖上突出來的空白一塊。不管是紋章教徒還是我們,要不是某個國家的話,都不能稱之爲勢力。

「正因爲如此,敵人會以討伐邪教爲大義而觊觎伽羅亞瑪利亞的權利,就跟發現了死肉的野獸群,湧上來也不奇怪。都這樣了還要尋求與精靈的同盟嗎?」

聽到我這麽擔心的話,安得意地揚起了嘴唇。這樣的舉止果然像個毛孩子。

「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哦,路基斯先生。確實,伽羅亞瑪利亞失陷了。不過,本來擁有這座城市統治權的上流階層,大多都逃亡了」

稍微睜大眼睛,聽著安說話。

一副得意揚揚的神色,有什麽好高興的?擁有原本統治權的人還活著,這更可以作爲他們的大義並增加其正義感。相反,真有那樣家夥存在的話,就更應該把他們掃蕩幹淨。

當然,以當前的兵力來說確實不允許做出那樣的選擇。

在皺起眉頭的我身後,芙拉朵發出啊的一聲。

「原來如此。是瞅准諸國尋找合適傀儡的空白期啊。雖然很不爽,但確實在那之前不會有大規模的派兵行爲」

一邊晃動整齊的黑發,一邊用手指在下巴上點了點。聽到這句話,旁邊的卡利娅也露出了明白的表情。

安,還有芙拉朵啊。明白固然很好。可以的話,還請讓我這樣的凡人也能夠理解吧。戰場上的種種事情姑且不論,就算有人問我統治權是什麽,那也是無法理解得了啊。伍德和賽琳娜莉也是一樣吧。

這樣一來,出生差距就算了,連後天積累的知識都有所不同。在內心深處,感覺到了什麽在冒煙。

「所謂的統治權,是上天神授的。其權威是實質性而不會失效的,路基斯。也就是說,即使以大量兵力使這裏再次陷落,要是以後其他勢力擁有宣稱的人物來要求權利的話,恐怕又要發生戰爭」

也就是說,無論是誰,都在爲獲取這裏的權利而眼紅。芙拉朵一邊凝視著我的眼睛一邊這樣說道。黑色的頭發在眼睛附近奇妙地晃動著。

原來如此,我的大腦也可以吞下這些內容了。

無論哪股勢力,都難以放棄對伽羅亞瑪利亞的渴望。可能的話,都想將這空白地帶納入自己的勢力版圖當中吧。

然而,如果那些享有正當宣稱的人還活著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雖然我們是紋章教的小勢力,可如果貿然出兵,多少會被灼傷。而且這裏還是那麽得堅固。

萬一,造成士兵損失才攻下,其他勢力卻推舉擁有正當宣稱的人做爲傀儡向伽羅亞瑪利亞出手,那就糟糕了。

這樣一想,雖然這裏是空白地帶,但是在准備完畢之前,可以說是很難輕易出手的地方。

「不過,處境仍然凶險。要簽訂正式盟約,就需要瑪蒂娅大人親自前往,之中還有一件必要的事情,就是」

安把話暫時停了下來,之後還是從喉嚨裏說出來。

「關于這次的事件,路基斯先生你們的存在,希望能在紋章教中定下來」

——————————————————

理所當然要求同行的卡利娅和芙拉朵裹著毯子睡著了,聖女大人也沈默著,在奇妙的寂靜中,慢慢地想起了安的話。

在紋章教看來我的立場非常不穩定。在伽羅亞瑪利亞挽救瑪蒂娅的生命,擊退了作爲敵將的赫爾特之功。與之相對的,犯下破壞他們守護的地下神殿,並奪走紋章教徒生命的罪行。

姑且因爲瑪蒂娅而赦免了罪行,怨情卻並不會輕易消散,只是在內心深處沈睡著,一有機會就會馬上露出獠牙。

因此,安希望我能鞏固自己的立場。

在尋求與精靈締結盟約的旅途中取得功績,就沒有人會公開表達不滿了。是的,她是這麽想的吧。說實話,我個人認爲和精靈結盟是瘋狂的想法。

並且有些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方。爲什麽安會如此袒護我呢?

不僅考慮到我們的立場,這次也是以護衛的名義,與在馬車四周奔跑的其他紋章教徒不同,被允許在馬車裏同行。我不知道爲什麽會被如此特殊對待。至今爲止從未受到過這樣的優待呢。

作爲可能性,與其是將我,不如說是將卡利娅和芙拉朵看做了寶貴的戰力。也許還受到了我與奈因絲女士關系的影響吧。

或許也有因爲暫時在街上同行而産生的親切感,可歸根結底,安不是會被感情左右行動的人。語言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讓人感覺到柔和,其深處卻有一股冷靜。

之後,還有一條線索是,不得不說的話,那就是聖女瑪蒂娅大人信任我們。

「——勇者啊,到達之前,有件事想跟你說」

地面的顔色已經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馬上就要進入精靈的領域了。

就在這個時候,瑪蒂娅劃破了寂靜,向我抛來了一句話。可是,這個女人到現在還在叫勇者什麽的麽。

「是在伽羅亞瑪利亞發生的一件事,你闖進我與敵將之間的事」

啊,不由得流露出來的聲音。聲音異常沈重,嘴巴變得生硬,不知道會被追問什麽。

推測,從赫爾特的一擊中,救出了瑪蒂娅的那件事吧。是想對那時的事情表示感謝嗎?聖女大人也存在著人類的情感呢。

瑪蒂娅輕松踩破了我那輕松自在的內心,張開了嘴。

「忠告于你。不要認爲那件事是向我賣了人情。我並不會感謝你——不,相反,在怨恨你」

不由得,張大了嘴巴,瑪蒂娅的話語在腦海中反複回蕩著。

我還無法理解那句話。瑪蒂娅像是把該說的話說完了,嘴唇又緊緊地閉上。就像拒絕了一切提問一樣,很強硬。也沒想要去從那裏追究。

原來如此,理由還不清楚。安之所以如此袒護我的理由,至少不是因爲這個女人的信任。

突然,搖晃的程度發生了變化。在奇妙的沈默中,馬車,進入了傳言是精靈的領域加薩利亞周邊的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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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話 聖女的懊惱

瑪蒂娅修長的眉毛,稍微皺起,嘴唇微微顫抖。

在黑暗中,或許覺得不可能被發現,爲了讓表情不至于崩塌,瑪蒂娅還是悄悄地勸谏著自己的感情。在心中凶猛回蕩的,燒灼身體的,羞恥的感情。

真是羞恥。爲什麽我會像一個不知道思考的傻瓜一樣,感情用事地把話說出來呢。這太荒謬了。

瑪蒂娅知道自己的長處在于理性和精打細算。

相信著臉上貼金,心如蛇蠍就是其處世之道。從年幼時候開始被要求作爲聖人、聖女舉止的她,充分領悟到了這一事實。甚至覺得暴露感情的生活方式是最糟糕的。

正因爲如此,才會讓那白皙的臉蛋泛紅。怎麽啦,現在這醜態。

「我並不會感謝你——不,相反,在怨恨你」

馬車搖晃的感覺,微妙地傳到了膝蓋上。瑪蒂娅的臉頰拼命制止著抽搐。

啊,怨恨。當然是怨恨。一直壓在這個肩膀上的詛咒,在幾秒鍾後就會脫落下來。我失去一切的同時,還要以一個聖女而活,並得到死亡的救贖。

哪怕結果是紋章教的瓦解。這樣一想,無論作爲聖女是多麽的精悍。一瞬間的快樂,確實存在。

但是,啊。盡管如此,瑪蒂娅還是不得不對自己的行動感到懷疑。就算心裏有著滾燙般的怨恨,現在也完全沒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已經延長了生命的這具身體,直到最後都必須履行聖女的義務。

應該順理成章地表達出感謝之情。今後也要好好地利用這名叫路基斯的冒險者。瑪蒂娅知道,這是最佳的處理方式,在這裏,沒必要和他們産生矛盾。

然而,在內心中奔湧的感情無論如何也不容許那個。

這個也好,那個也罷。果然所有的原因都是他,路基斯。

真沒出息,作爲聖女接受了一系列訓練的自己,決不能出現這樣的動搖。明明信徒們都跟隨在馬車周圍。瑪蒂娅再度咬住自己的嘴唇。

事實上,瑪蒂娅被路基斯救了。在這一點上,表達感謝並沒有什麽問題的。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個時候的事情。那句令瑪蒂娅心潮澎湃的言語至今仍留在腦海中。

——這種時候了,就別戴著聖女面具啦。

我是聖女。無論到哪裏,都是。不管什麽時候,瑪蒂娅都是聖女。但是,這個男人竟然否認我是聖女。

不,不對,在心裏的不止這些。果然,也有被拯救性命的感謝之情,可也有被剝奪了以殉難的方式從全部重責中解放出來的怨恨。啊,不知道了。這樣的事還是第一次。

頭腦中似乎有好幾個自己在以不同的主張爭論著。瑪蒂娅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陷入到感情的漩渦當中。

像這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簡直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樣。在戴上理性面具之前,是的,就像不是聖女時的自己一樣。

那不是理由。瑪蒂娅再次緊繃了表情。

我從過去到現在,毫無疑問地一直作爲聖女生活著。那個到今後,至死都不會改變。瑪蒂娅不知道爲什麽一定要被這種不逞之徒擾亂感情。

不管怎麽說,不能就這樣暴露感情,就此結束吧。瑪蒂娅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調整呼吸,動動嘴唇。

——你有什麽不滿嗎?難道說那個救助也是爲了從我這裏得到感謝而采取的行動嗎?所謂的,勇者也只有這種程度吧。

就這樣一言不發,閉上嘴唇。閉上雙眼,臉在抽動。

太奇怪了。腦海裏一定浮現出了一些掩飾的話語,或是惡意的話語。然而,爲什麽此時此刻心中浮現的卻只有惡毒、毒辣的字眼呢。像這樣感情用事地說話,從小就連對父母都沒有說過。

再次調整呼吸,在腦海中,慢慢地推敲著語言。

——我先聲明一下,我是不會睡覺的。畢竟不知道你會在我睡覺的時候做什麽。

直到天亮,瑪蒂娅都沒有說話。

——————————————————

太陽快要睜開眼睛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正好,把失去味道的口嚼煙吐在手上。

結果,晚上幾乎就沒睡。一想到萬一受到大聖教方面的襲擊,就怎麽也睡不著,而且聖女大人也和平時不太一樣。結果好像都是白費心思。

「聖女大人——馬車前方有魔獸的身影」

手握缰繩的護衛說,該怎麽辦呢?

像是被那句話所吸引,忽然將視線投向前方。大地幾乎都被草木覆蓋,土地上沒有任何人類痕迹。也就是說,這裏就是他們,精靈的領域。馬車也是用馬蹄踏著草木來開辟道路的。這樣一來,當然是會進入到野生猛獸和魔獸的地盤吧。

馬車前方幾匹馬的距離,坐著只巨大的猿猴。

粗略看遠比馬要大。加之,不僅僅是大。那個眼球中閃爍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朱紅色光芒。隱藏在毛皮裏,實際上的嘴巴就在肚子上。那胳膊和腿上的肌肉要裂開似的,整個身體如同由一根根鋼鐵組成一般。實際上,它只要輕輕一彈就能將岩石弄碎。

「呼,嗯……沒見過啊。聽說新型魔獸增加了,這家夥也是那一類嗎?」

正當從馬車裏探出身子看著那熟悉的魔獸時,卡利娅從側面探出頭來。果然是在馬車搖晃中醒來的吧。又或者是將靠在我身上的腦袋移到一旁時醒了過來嗎?銀發,在身旁晃動著。

「還有別的路能走的話,繞開就好了。沒有……就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了吧」

聽到這句話,護衛的騎士們馬上前往周圍探索。雖說如此,恐怕也是白跑一趟。精靈的領域大部分都被樹木覆蓋著,爲了制造道路而砍伐它們是不行的。這條大路,恐怕也是在這裏還是人類領域時候造出來的。

瑪蒂娅,稍稍將視線轉向了我。在關鍵時刻,要作爲戰力。透露著這樣的意思。

老實說就放過我吧。那不是像我這樣的凡人能正面戰勝的魔獸。毫無疑問那是全副武裝的騎士團才能對抗的家夥。雖說乍一看確實不足以構成如此之大的威脅。

「這麽說來,你這家夥對新型魔獸了解很深。怎麽樣,那個? 你這家夥擅長隱瞞的大腦,聽說過那個嗎? 」

咚,卡利娅的手指輕輕地敲了下腦殼。這家夥好像懷疑我隱瞞了什麽。有隱瞞是事實,不過這不是誰都會做的事麽。

「嘛。到了緊要關頭,總會有辦法的。而且,就算對手是魔獸,用腳踐踏精靈的領域也不太好」

只不過,用手指摸著下巴。原來如此,這個時候,在精靈領域的周邊,那些家夥已經開始橫行霸道了。雖然是預料之內的情況,但還是有點驚訝啊。

啊,該說是當然嗎?真無情,世界似乎已經開始爲大災害做准備了。

空氣變得異常沈重,撫摸著肺部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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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44 am

第70話 浮現的疑惑和信賴

——嘎啊啊啊啊!

堵住耳朵,巨大的音量在大腦四處衝擊。

那是巨猿的叫聲。

周圍的野獸已逃離,沒有逃或者說無法逃的早已沒命。

像是脖子被勒緊的雞在發出臨終前的慘叫。與巨猿相似的猛獸,其叫聲從腹中的大空洞中發出。已經很難把那個東西稱之爲生物了。所以,它被稱爲魔獸。

然後,現在,無論是逃避,還是面對,多少都還有些准備時間。

那聲音在威脅。想逃就逃吧,接近于這個意思。不管逃不逃,對那個猛獸來說沒有任何差別。因爲享受狩獵本身就是它的習性。

而且啊,如果沒有別的道路的話,就只能強行通過那家夥占領的區域了。

「......所以,路基斯。可以出擊了嗎?如何,這張大嘴巴。實在想吃點什麽就沒辦法了,感覺用些烹調器具也不錯吧?」

芙拉朵一邊將魔力濃縮在指尖,一邊喃喃自語。

看到那皺得厲害的眉頭,恐怕是被那只巨猿的叫聲吵醒的吧。她有很大的起床氣,在貧民窟生活時就已經體驗過了。

黑色的尖眸隨時准備將魔力漩渦投入到巨猿身上。這個起床氣惡劣死了,就不能稍微改改麽。

「餵,你等等。對你這樣貧弱的魔術師來說負擔太重了。那樣的話,讓我們兩個人來比較好吧。呐,像以前一樣,兩個人一起做就行了吧,嗯?」

像以前一樣,指的是討伐那個長得像野豬的大型魔獸嗎?那個,我覺得我幾乎沒有參與過。

卡利娅帶著有些自豪的神情告訴芙拉朵,卻又帶著些諷刺的意味。感覺到芙拉朵的殺意和魔力有一瞬間朝向了卡利娅。

看著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卡利娅抖動著自己肩膀,稍稍擠了擠眼。感覺到心髒跳動速度提快了。

最近才開始意識到,這個樣子是不是有點奇怪。不用說卡利娅,就連芙拉朵也是。

在她們之中,難以言表。可以說是對我含羞的情念開始萌生了麽,這就懂了。

卡利娅有著非同尋常的執著,而芙拉朵則對某人抱有依賴心。那確實,可以這麽想了。

然後,當得知那些情感都傾注于此身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感覺已經毋庸置疑了。但是,不應該高興。她們,是曾經踐踏自己,竭盡暴虐的魔女啊。

以此身承受她們的感情,沈澱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居然動搖了,啊,簡直就是小醜。

啊,可是,這個人還在爲那歡騰著。

盡管知道這很愚蠢。被卡利娅勒住喉嚨的時候也是,被芙拉朵要求誇獎的時候也是。

沒錯,我這個凡人,對于她們近乎善意的那種感情,不知從哪裏感到了喜悅。何其,愚蠢。何其,凡夫俗子。

——啊,不過,只是。同時也覺得最近有點不對勁。

卡利娅那將他人燒盡的強烈執著,還有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那甚至願意和對方共同沈入深海的依賴感。我真的曾經見過嗎?

沒有。至少,以前旅行的時候,我從沒見過那樣的身姿。

呼,想來。我啊,是不是踩錯了哪塊木板。緊接著,踩錯一次後,木板就都消失了呢,沒錯吧,冷不防這麽想。

太荒謬了。即使是這樣,只要強行邁出下一步就行了。像是要抛開思考一樣,對站著的瑪蒂娅發出了聲音。告訴他們如何擺脫眼前的巨猿。

「聖女大人。請那家夥喝點葡萄酒什麽的吧。說不定感覺良好了,就會放過我們呢」

然後我用輕松的語調指著馬車裏的葡萄酒。

從伽羅亞瑪利亞帶來,原本是給精靈王的禮品。裝在未開封酒桶裏的葡萄酒是尚未溢出*酸味的上等貨。如果可能的話,我一定會痛飲一番。【*注釋:葡萄酒通常來說酸度越高,單甯就越低,而單甯豐富的葡萄酒質地厚實,具有陳年能力,品質較佳】

然而說出這句話後的瑪蒂娅,不知道怎麽形容。眉毛下垂,臉蛋微微顫抖,泛紅。有那麽一瞬間,感情仿佛從腳後跟深處扭曲出來。

「——對你多少還有一點溫情,但我錯了!你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笨蛋!要是有功夫胡說八道的話……!」

將手掌張開,就那樣把感情表達了出來。汗水,微微從額頭滲出。

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不懂得開玩笑的人。我看人的眼光總是有些不對勁。本以爲對于這種程度的輕率,會冷淡地回應。似乎是高度違背算計,表露感情的類型呢。

「懂了,對不起,是我不好。但並非開玩笑。給它葡萄酒。這是最好的辦法」

在瑪蒂娅慢慢冷靜下來,收起手之後。爲說得易懂些,語言一個個推敲出來。

「那只巨猿,在魔獸中是有奇怪欲望的類型。襲擊人類時會模仿其狩獵行爲,並且愛好人類的嗜好品。所以那家夥極度渴望的是——」

「——葡萄酒嗎?」

黑色的眼睛睜大,芙拉朵驚訝著接上了話。可以看出她的表情中充滿了疑問,爲什麽會知道那種事情。

「無論怎麽想,那都是未發現的魔獸。你是怎麽知道那種事的?啊?」

芙拉朵的疑惑合情合理。對于未知的事物,要想發揮知識,就該出示根據吧。不能像曾經給卡利娅提建議時那樣,拍拍屁股就扔荒郊野外不管了。而一旁瑪蒂娅的眼睛中也浮現出懷疑的意味。

不妙,怎麽也想不出話來。與巨猿作戰的話一定會有犧牲出現,說不定是護衛的騎士們,也說不定是我。

可她們都是聰明的女人。無法輕易光憑嘴來敷衍她們,而且對于同生共死的她們,不想再去欺騙了。

怎麽說呢。沒錯,就在舌頭迷惑地打著轉時,一個強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們不相信也沒關系——我呢,路基斯。相信你才是正確的」

今天她好像很得意似的。分成兩簇的銀發晃來晃去,一邊朝我吐氣一邊說著。卡利娅的話語,在挑撥著耳垂。

「我也沒有根據。以前,這家夥就知道新型魔獸習性什麽的。就地位本身,時至今日我並不懷疑他的話。你呢,魔術師?」

眯起銀瞳的卡利娅一邊說話一邊注視著芙拉朵。總覺得這是個壞心眼的問題。果然,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芙拉朵嘟起小嘴,睜達那雙大眼睛,以回應著卡利娅,然後直直地瞪著我。

什麽,我什麽都沒做啊。什麽都沒做。芙拉朵沒有給予辯解的余地開口了。那聲音充滿著情感的色彩。

「……好,對很好。可以。明白。相信……以後絕對要說明喲,路基斯!」

芙拉朵一邊在黑瞳邊堆積起液體,一邊說。

不由驚愕地睜大眼睛,擡起肩膀用力點了點頭。認輸了。這名叫芙拉朵的女性,有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還真是陌生啊。正因爲知道曾經的未來,才更是如此。

不管是好是壞,芙拉朵也同意了我的想法。

那麽,之後就只剩聖女大人了。坐著向上看,就這樣與聖女的視線撞在了一起。那個表情還很失望。就像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一樣,不想采納我的提案。

真是被討厭了。從昨晚對話中就知道,如此露骨的話,還是讓人有種被強行從心中吸走生氣般的感覺。就像以前旅行時一樣。

可是,不管是好是壞,都必須盡快決定。那只巨猿的威嚇,漸漸地變得溫順起來。這就是獵物已經到手的信號。本能已經開始超越享受狩獵的習慣。

馬蹄聲在四周轟鳴。

「——聖女大人,周圍沒有馬車可以通過的道路。果然還是只能從這裏通過了!」

前往探索的護衛騎士的話。恐怕是最後一擊了。

「……好吧。勇者,不,路基斯。我采用你的方案。馬上准備」

瑪蒂娅清澈的聲音,靜靜地落在馬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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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44 am

第71話 邂逅

馬蹄踩在草地上,感覺到缰繩搖晃的觸感,輕輕地打了個哈欠。果然,睡眠不足是沒法否定的。昨晚一點都沒睡不是挺自然嗎。

要不是那只魔獸,才不會提出來當偵察兵。

「……不過,勇者大人。是不是還有別的手段呢?」

對這個問題,咕哝了一聲,然後看著同爲偵察兵的護衛騎士,手裏握住缰繩。

這種問法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冒犯。應該是純粹的疑問吧。關于如何對付猿類魔獸。

「新葡萄酒很昂貴。與給魔獸送去相比,是不是爲了不進一步擴大損失而討伐掉比較好呢?」

誠然,是可行的想法,得坦率地承認。畢竟是紋章教徒的騎士,一直在學習騎士道,磨練劍和槍的技藝吧。他們的存在方式無處不是筆直而鋒利的。和我一樣,騎著馬志願去當偵察兵也能看出這一點。

猿類外形的魔獸,只要往嘴裏塞一桶葡萄酒就會打鼾,很快失去了意識。在這個時代,可能還沒有對酒産生耐性。本以爲要花費數桶來著,算是得救了。

只不過,也是。的確,用物品來收買魔獸,即放過魔獸的這種行爲,是否會違背騎士道的驕傲呢?用手指撫摩下巴。

「是啊。本來嘛,那樣也可以。但我們是去和精靈談判吧」

那個騎士似乎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由于戴著頭盔,所以連臉都看不見,不過這又和精靈扯上什麽關系呢?

慢慢地拉住缰繩,讓馬蹄幾乎紮進草裏。

「我們是來與精靈交流的。那麽,以此爲目的的話,最重要的是——向對方表示敬意吧」

在前進的過程中,踏上草木也是無可奈何的。可爲了踐踏草木之事,需向他們表示歉意。有時候要踩到土上。就在那裏展示出你的禮儀。一邊在嘴裏拼湊著話語,一邊這樣相告。

「所謂精靈就是那樣的種族。如果說要和他們結盟,在注意不雅的禮節之前,有必要看看腳下……就算是魔獸,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讓這片森林染上血汙。就算爲此受到攻擊,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以跟笨蛋說話的調子,護衛騎士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我在過去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也懵了。但是,事實如此。他們已經是與人類完全不同的種族了。

也有人會因爲語言相通、兩只眼睛、一張嘴巴、一只鼻子、兩個耳朵而視其爲同源,不過現在可以說這是愚蠢的想法。

他們,完全無法理解我們的道理、道德和觀念。

說實話,我現在還是覺得與精靈們結盟是瘋狂的想法。安說紋章教徒曾有與精靈結盟的曆史。對于了解那幫家夥的我來說,實在難以置信。

「不管怎麽說,這片森林中,還有那些住在加薩利亞山上空中庭院的人。肯定會持有狹隘的價值觀——」

「——是啊,真就這麽想的。你說得對,我也是這麽認爲。討厭死了」

耳朵晃動。如風吹,尖銳之聲。然而,那聲音卻在撫摸著耳朵的深處。心髒在顫抖。一陣劇烈的悸動,震撼全身。

「因此,這種事最好不要大聲說出來。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狹隘的,即使在清澈的水面前,也看不到自己的事。討厭死了」

就好像,與森林融爲了一體。樹葉飛舞的下一瞬間,那個身影就出現在眼前。

那個,技法很熟悉。精靈常用的手法。在他們的領域裏,森林就是朋友和他們自己。雖不能說瞬間移動,但很容易躲過別人的眼睛。

聲音的主人,移至瞳孔。旁邊是一位目瞪口呆的護衛騎士。

「不歡迎你們,人類。但我有我的誓言。所以,忍辱出現在你們面前」

那,乍一看,是一位身材纖細,卻過于端正的男子。

精靈真的,讓人懷疑是不是由自然化身按其容貌原封不動塑造的樣子。即使用“勻稱”這個詞,也無法完全表達出來。

不知是不是把頭發藏在了帽子裏,看上去一頭短發。腰間佩戴著劍,加上穿著長褲的身姿,正是男性的樣子吧。恐怕,護衛騎士也是這麽認爲的。

「你們向我們精靈表示敬意。那我便遵循我的誓言,給你們一個忠告」

那道聲音像是風拂過一樣。突然放松警惕,恐怕表情就會變得朦胧起來。感覺耳朵被弄得酥酥的。

然而,我的感情並沒有被那種感覺所動搖,就像凍住了一樣停止了動作。

現在這個時候,怎樣理解才好呢,腦中明顯充滿了困惑。

預料到了。也做好了覺悟。本來就這麽打算的。可現在髒腑,這一髒腑好像凍住了一樣,沒有反應。

以卡利娅爲夥伴,牽著芙拉朵的手,就可以克服自己滿溢的情感。並對此深信不疑。

「你們不應該去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那樣只會産生悲劇,尤其是紋章教徒的人。這就是忠告。對,不可以靠近」

那個男裝很漂亮,恐怕是借助精靈的力量完成的僞裝。和以前見面的情況完全不同。甚至覺得是別人。但是,怎麽能忘記那個聲音。那個,隨意踐踏他人的聲音。

啊,果然我是個凡人。只是小人物罷了。與天才們在一起,僅讓身爲英雄的赫爾特·斯坦利後退一次,就産生自己到達上位的錯覺。

可是,可是啊。如果是英雄,是勇者的話,那渺小的情感,真的會這般銘刻在心底嗎?

「啊,姑且先自報家門吧。這也是一種禮儀。盡管討厭死了。我的名字是——」

看著精靈在眼前吐露出的話語,嘴唇開始痙攣。啊,你的名字是。

「——艾爾蒂斯。是男女都能取的名字,精靈也有很多這樣的名字喔」

——艾爾蒂斯。精靈公主,救世之旅的同行者。然後,最惡劣的破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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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45 am

第72話 無法抹去的記憶

——啊,你在這呀。

這麽說著,卻有來自心底冷漠的聲音。那聲音讓人充滿恐懼,仿佛要把聽到的耳朵全部刮掉。

口幹舌燥,連唾液都沒有流出來,身體像被凍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還記得那個場景。過去的記憶。當我與其一同踏上救世之旅,還不知道公主的本性之時。

——什麽嘛。真煩人。能不能消失掉,討厭死了。

公主披散著長發,背對著。

已經碎成碎片的魔獸殘骸,和被巨大爪子挖出來的亂七八糟土地,精靈的公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血濺在臉龐上。到了那個時候,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死,死定了。現在,要是稍稍進入那個公主的進攻路線,我就死定了。心髒確實控訴著這種真實感,仿佛在向身體訴說著現在還活著一樣,發出了噪音。

可怕。心中浮現的感情只有一個。太可怕了。

當然,這股力量也確實如此。用手臂一揮就將大型魔獸殲滅了,可以說暴威的力量可怕到令人窒息。

然而,那不是真正可怕的東西。

真正可怕的,是那閃閃發光的碧眼。

直面這一切的瞬間,明白了。那並不認可我是人,不,只是有一點點價值的存在。恐怕,認爲沒有什麽東西是有價值的吧。

所以,即使是要用那雙手奪去生命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感情的動搖。只是小蟲從眼前走過而已。

不僅僅是我吧,恐怕,對于那家夥來說,除了她的英雄以外,其他人全部都是這樣的吧。即使一起旅行,重複的一些對話,也是毫無意義的。對她來說,我只不過是卑劣的生物。

確實聽到了像被那種恐懼壓垮,支撐著胸口巨大的什麽東西正在破裂的聲音。

————————————————————

——和那時一樣的碧眼,現在正盯著這邊。

姿態完全不同。這個男裝很適合她。當然,是她的話,無論穿怎樣的服裝都是如此。與過去不同,戴著帽子看起來像短發的打扮,也醞釀出了另一種魅力。

氣息,現在還有些危險的感覺,不過總覺得有點兒柔和。乍一看,簡直就是另一個人。

可,還記得。只有那碧眼和聲色,是毫無疑問的,我的靈魂還記得。

內心深處,響起了令人厭惡的嘈雜聲。

「突然來訪,失禮了。但是,艾爾蒂斯大人,我們只是——」

在我發愣的時候,先回過神來的紋章教騎士開口了。就在這時

「——別隨便叫我名字,討厭死了」

艾爾蒂斯的聲音蓋過了那句話。

聲色不加掩飾,非常不高興的樣子。

倒不如說是近乎敵意的感情,向我們兩人傾瀉而下。那不僅僅是來自眼前的麗人。可以這麽說,周圍的風,森林裏的樹木都把敵意轉移到了此身上。護衛騎士說不出話來。

當然了。也難怪,來同盟談判,第一次遇到精靈就如此險惡,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勉強張開尚未發出聲音的喉嚨,吐出一句話。

「…...那如您所願,不再直呼您。彼此之間,都沒有寶貴的時間可以浪費,對吧?」

身爲紋章教徒的聖女,希望與精靈王會面。把那個意思簡短地說了出來。盡量不要把感情放在聲色上。盡量不要讓聲音失真。

艾爾蒂斯,不知是不是知道我的心情,露出嘲諷的笑容,聳聳肩說道。

「王。哦,芬呐——已經不在了,芬只要戴上一次假面具,就再也不會出來」

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芬對精靈來說就像是對王的敬稱。只有當上了王的人,才能允許在名字前加上修飾。那是敬意和畏懼的證明。

所以,艾爾蒂斯對王所說的那些不敬話語,讓我驚呆了。

芬對于精靈來說是象征性的存在,應該不是能那樣輕易說出口的語言。正因爲如此,我才故意使用了王這個詞,爲了避免使她的情緒進一步波動。

不過,她的樣子該怎麽形容呢?好像是在說芬之類的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芬,歸根結底,精靈王不應該是你的父親嗎?爲什麽?要找出真相般,再次開口的瞬間

「我不是說過嘛,你」

睜得大大的碧眼,再度逼近,凝視著我。深處可以看到黑暗的燈火。一種威脅或憤怒的表情。

被那雙瞳孔凝視的瞬間,從喉嚨裏冒出來的話語,就像被塞進去一般,順著食道溜了回去。喉嚨一下子幹涸,已經連口水都沒有了。甚至身體的活動,都在試圖逃離眼前的精靈公主。

「你們不應該去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討厭死了。人啊,馬上就要打破禁忌了。這既是我的誓言,也是我的親切之心。一定不能再邁出這一步了」

風在耳邊細語,之後就跟出現時一樣。眨眼之間,她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中。

一副不由分說的樣子。完全以自己爲中心。不想聽這邊的話。不,在他們看來那是正確的。因爲正確往往是精靈的言語,而不是人類的言語。因此,在艾爾蒂斯看來這種行爲是極端正確的。

從背後的道路上傳來馬蹄踩在泥土上的聲音。啊,還以爲馬車拉得很遠呢,可是這就被趕上了。

護衛騎士重新振作起來,恐怕是要向瑪蒂娅報告吧。向我行了個禮,調轉馬頭向馬車走去。

說到我,意識還沒有平靜下來。好幾次慢慢地,深深地呼吸。

髒腑深處像是凍住了似的一動不動,仿佛全部都變成了堅硬的鐵。

是啊,懂的。我還沒能克服那家夥。咽下嘴裏唾沫的同時,也咽下了那個事實。

這種感情的本質並不是灼熱的憤怒,也不是融化髒腑的憎惡。只是,僅僅是。一種根源于生物的情感,恐懼。

我,毫無疑問地恐懼著那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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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46 am

第73話 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

那正是,與空中庭園這個稱呼相稱的威容。

山之盡頭深處,開始感到呼吸困難的更深處,庭園就坐落在那裏。簡直就是把雲作爲立足點的都市存在,真是不可思議的景象。

曾經被邀請到這裏的詩人,稱呼其爲這世上唯一的優雅與奇異共存的城市,那就是精靈們的棲身之所。

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

從口中自然流露出感歎的氣息。兩眉自然上揚,睜大了眼睛。

救世之旅的時候,這景象也讓我大吃一驚。與夢幻般的感覺這句話正好相配。當人們說,神曾經降臨在大地上的時候,世界一定也是這幅光景。

怎麽說呢,我的感想會這樣?總覺得不像。不由得臉頰自嘲地扭曲起來。

強烈的風拍打著臉頰。感覺著非同尋常的寒冷。爲什麽在山上,都離太陽這麽近了,卻會變冷呢?真搞不懂。

「精靈王的答複來了……款待,是這麽說的」

在馬車裏欣賞品味著風景和口嚼煙,聽見了瑪蒂娅清脆的聲音。看來是前往空中庭園的使者回來了。

曾經非常不高興的聲音,現在已經變得柔和多了。

「呼……真意外。這種事情,總是不太順利。老實說,我早就做好了還要去幾次的准備」

芙拉朵嘟起小嘴,話語急促起來。

確實,說起意外,確實很意外。老實說,我和芙拉朵一樣,沒想到能夠平安無事地觐見。

不,或許內心深處覺得,還是被拒之門外爲好。

心髒的抽搐已經停止了。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家夥,指尖就不由得發顫。果然,根深蒂固啊。

「不管怎麽說,既然能見面,就該去見面吧。事情就是這樣進展的」

卡利娅,從馬車上跳下來這麽說。銀色秀發搖晃著。顯然,好像是命令在都市裏下車前行。故意違抗會有損心情,這沒必要。

「喔,對了,精靈王的名字,有聽說過嗎?」

用腳踏在大地上,確認著這裏不是雲間,突然想到似的走到瑪蒂娅背後,問道。

「......據說叫芬·拉吉亞斯。聽了,又能怎樣?」

不算很無禮,充其量是丟下了冷冰冰的回答。真是的,張口就吐芳香的女人,這個家夥。

芬·拉吉亞斯。芬是國王的意思,准確來說是拉吉亞斯國王。

沒錯。救世之旅時,宣布協助人類,並讓艾爾蒂斯加入救世之旅一行,國王名字確實就是這個。

就連我這個不太好使的腦袋瓜子,好像也記得這件事。

那麽,也許意外地沒有問題。腦子裏閃過一個奇妙的輕松想法。

從過去的曆史來看,那位王和人類和諧共處這一點毋庸置疑。根據已有條件,交涉順利的話就可以結下同盟,即使不是那樣,也很有可能達成互不侵犯程度的合作。

取巧的話,也可以大張旗鼓地在周邊各國宣傳已經得到了精靈的協助。

這個時代,和精靈們有關系的,在統治層中也只有一部分。精靈這個字眼,對平民來說是未知,是畏懼的存在。這樣的話,只要大肆宣傳就可以引起恐慌然後降低敵軍的士氣。

沒錯,只要進展順利,就沒問題。樂觀的空想,和悲觀的妄想,一起發泄出來,靜靜歎息著。

————————————————————

「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

有那麽一瞬間,阿琉珥娜認不出那是自己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等到自己叫住的人回頭看自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嘴已經張開了。

「嗯……啊,什麽。這不是歌姬小姐嗎?是,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確實在此」

像是開玩笑似的,把手放在胸前的樣子。表情和動作看上去很輕浮,簡直不像是聖堂騎士。阿琉珥娜微微一笑,金黃色的眼睛眨了眨。

他確實是聖堂騎士中的佼佼者,可背地裏卻被稱爲最不像聖堂騎士的男人,他。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當然,這個稱呼中含有很多嫉妒之情。

原本應該讓對方記住威嚴的銀制铠甲和具足,對他來說也有些不相稱。看得出他特有的開玩笑語調沒有消失。

「歌姬什麽的,我可不是那種被這麽叫的人。對,不是的……呃,對了,穿成那樣,是出發去什麽地方嗎?」

一邊重複著話語,一邊晃蕩著大腦,編造出猛然叫住的理由。

爲什麽叫住加爾拉斯?那個原因,阿琉珥娜自己也不知道。真的,只是下意識的張開了嘴。

聽了阿琉珥娜的話,加爾拉斯聳聳肩,開口說道。那個動作,果然沒有聖堂騎士的莊重。

「沒什麽要緊的事。不過,應該懂的,歌姬小姐」

你很聰明,加爾拉斯輕輕地補充道,臉頰也放松了。

看到他還是那副樣子,阿琉珥娜不禁歎了口氣,忍不住退縮了。

另外,阿琉珥娜和加爾拉斯並不是特別親密。只是見面時打招呼,聊聊天的程度。也就稱之爲熟人而已。

不過,在幾乎沒有親密關系的大聖堂生活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許可以說是相當親近的人了。不管怎樣,語言很難表達出來。

加爾拉斯自己是個捉摸不透的人,可他所說的話無可挑剔。

這個時期,聖堂騎士整理好裝備在大聖堂的走廊裏走著。目的是非常明顯的。

也就是說,要前往討伐紋章教徒。

啊,是嗎。討伐有路基斯在的紋章教。阿琉珥娜眯起了眼。黃金的瞳孔中暗光閃爍。

「——這樣啊。嗯,那麽幾天後去伽羅亞瑪利亞?」

阿琉珥娜發出微微感到冰冷的聲音。風呼呼地響。

加爾拉斯無言地搖著頭,搖晃著肩膀。然後,環顧四周之後,湊近臉說道。

「不對。這是特命哦。可不要外傳……大聖堂要和精靈之長聯手了」

那句話讓人瞠目結舌。精靈。說起精靈,就是那個森林裏的居民,指的是他們嗎?大聖堂爲什麽會這樣?沒有說出那個疑問的空閑,接下來的言詞衝擊了阿琉珥娜的大腦。只能聽到咽口水的聲音。

「——從那裏發來了魔術傳令。主謀魔女和,什麽來著,哦,那個叛徒被捉住了」

精靈使用的魔術真是厲害啊,加爾拉斯抱怨著說道。不過,阿琉珥娜的意識早把這句話抛到遙遠的地方。已經,對那樣的話沒有了任何興趣。那沒有任何價值。

叛徒。沒錯,會被大聖堂這樣稱呼的人,現在只有一個。在阿琉珥娜的眼裏,映出了一道身姿。是竹馬,又是托付手帕約定再會的人,路基斯。

是嗎,現在才知道爲什麽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打招呼。阿琉珥娜眨著眼睛。預感到了。也理解了。在這種還沒有做好准備的時期,聖堂騎士會動身,肯定是與紋章教徒的魔女,或者是路基斯有關系。

于是,抱著這樣的期待,向他打了招呼,從嘴巴不牢靠的加爾拉斯口中,一定能探聽到相關信息。

阿琉珥娜的呼吸,在零落。空間,好像晃動起來。

「……那麽,處刑在精靈的國家?」

「不,可以的話,也想那樣,但是不可能的。教皇猊下似乎希望活捉」

因此作爲聖堂騎士出差只有我一個人,心情真是郁悶啊,加爾拉斯說。一瞬間,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輕浮。

原來如此,活捉。阿琉珥娜大體上理解了那個想法。

恐怕是爲了在大聖堂,或者加萊斯特王國的首都執行死刑,壓制紋章教徒叛亂的同時,鞏固大聖教的權威,是這種程度的企圖吧。這對阿琉珥娜來說無關緊要。可是,能活著,就太好了。

「本想把白金漢姆那家夥也帶去,可帶著他去的話,又怕把他給殺了——」

「——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

阿琉珥娜打斷了加爾拉斯像在發牢騷一樣喋喋不休的話後,露出優雅,溫柔的笑容。

「希望這段旅途順利。如果可以的話」

小小的嘴唇在搖晃。無論如何,看起來很開心。像這樣的表情,如塑造出來一樣。

「希望能讓我看看叛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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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3 am

第74話 款待與烙鐵

不知道精靈們怎麽稱呼這個地方。不過,如果換成用我們人類語言來表達的話,應該可以稱之爲王宮。

大概是從山裏湧出的溪水,川流不息,周圍充滿了水的氣味。空中庭園中更是莊嚴,到處都很美麗,還有那座建築物。

恐怕,他們的王,芬就在那裏。款待,確實是那樣說嗎?

「......啊咳,不對。這他媽是相當的,盛情款待啊」

不禁喃喃自語的這句話隨風而逝。

自己,還有瑪蒂娅他們被銀色光輝指向著。數十張弓和槍尖朝向這邊。也許是因爲離天空很近的原因吧,感覺鐵的光輝格外的淡。

太奇怪了。爲什麽沒注意到。幾乎完全被包圍了,咬住臉頰。卡利娅,以及芙拉朵也猛然注意到。爲免引起精靈們不必要的警覺,微微動了一下。

銀色和黑色的瞳孔,兩者都表示否定。原來,都沒注意到。的確,我一個人的松懈導致被包圍的結果,當然不該有這種愚蠢的結論。

本來,周圍潛藏著這麽多人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注意到的。不僅是身爲凡人的我,連有才華的她們也沒有注意到的話,很有可能是施行了某種手段。

像是責備沒注意到的自己一樣咬著嘴唇。眼睛快速地轉動,但沒有任何空隙可以逃脫掉。就是只老鼠,要逃出去也只會被刺死。

拼命地撫慰心髒,仿佛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切。眼角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那麽,這對精靈來說就是一種款待麽。接下來會出現什麽?路上遇到的魔獸也是在表演嗎。出來亮亮相啊餵」

盡可能讓對方看到你的從容。一邊輕聲細語,一邊注視眼前精靈的眼睛。只是一瞬間,卻明白了那雙眼睛在晃動。像是在看什麽異物一樣的眼神,朝向這邊。

好了,這就是收獲。原來如此,他們精靈也確實有恐怖的感情。太棒了。證明不過是普通的怪物。

仿佛在斥責笑逐顔開的我一般,從王宮一側傳來了聲音。

「不要做無謂的抵抗。爾等已被囚禁。已經通報給了人類國家,加萊斯特」

總有一天增援會到的,那道聲音似乎有些得意洋洋地說著。

加萊斯特,聽到這個單詞眼睑不由得顫動。

原來如此,我們選擇了最糟糕的選項。沒想到竟然有人提議與精靈聯手。而且,還先下手了。

不妙,非常的不妙。這種展開,連我也沒有想到,真是出乎意料。今後該怎麽辦,迷茫了。

發出聲音的,是從王宮內部走出來的一位精靈,身體用稍顯高級的铠甲包裹著。

恐怕她是隊長。是包圍四周精靈的指揮官吧。充滿自信的臉就是證明。啊,這不正是我最討厭的表情嗎?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是無法出手。邁出一步,他們就會用銀色的凶器把這塊肉切開。

即使抵抗,也不能讓對方受到實質性的創傷。對付這些精力充沛的敵人,他們最多也就失去一些手足,而我們卻一定會喪命。與之對應的防備,就在這裏這些了。

真的是,完蛋了。又在走鋼絲嗎?爲什麽不能像樂器演奏音色一樣萬事如意呢。我咬著牙齒,爲了不讓他們發現,在背後輕輕地做了個手勢。

「然後,精靈王……芬·拉吉亞斯會款待我們,是這麽聽說的吧,難道,精靈王是會撕毀誓言的人嗎?」

靜靜地,感覺冷汗在舔舐著脊梁。

拼命抑制呼吸變得急促,把緊張地快要跳出身體的心髒束縛住。

不行,在這裏,只有被抓住是不行的。說實話,他們的話裏並沒有確切的承諾。也有可能因爲是大國,所以只是在什麽地方聽到了加萊斯特一詞。

可,要是他們真的與加萊斯特聯手。那就是最壞事態,在這裏被抓意味著一切的結束。

那樣的話,稍微拖延一下。必須找到機會,把時間從他們身邊奪走。有什麽,還有什麽。那些能讓他們崩潰的話。

「閉嘴!吾等的芬是個偉大之人。才不會與爾等人類結下誓言」

反射出樹木顔色的光,看起來是深綠色。從腰部拔出那把深綠色的劍,作爲隊長的精靈激昂地呼喊。隨著這種氣勢,周圍的槍尖散發出來的光輝和敵意更加強烈了。有這樣的感覺。

我,在心中安心地喘了口氣。

原來如此,對方是會聽我講話的類型。那麽,就可以爭取時間。快,找到它。在哪裏,他們的腳裸呢?必須把他們拖入沼澤地。嘴唇,張開了。

「是嗎……原來如此,完美。那就對了,我想請您給偉大的芬帶個話,能聽一下嗎?」

並不是像以前那樣,在某個地方輕聲細語,而且還是用略顯神秘的聲音說道。

聽說精靈基本上在內心深處都抱有很強的自豪感。那麽,不聽對方說話,單純的以武力蹂躏對方這樣的事,應該不被她們喜歡。

至于我認識的精靈公主。關于她,覺得是個很大的例外。要把那個女人當成精靈的代表,就不好意思啦。這女人,總覺得腦子裏全都壞掉了。

慢慢地,慢慢地編織語言。不管是一秒鍾,還是幾秒鍾,都要拖住時間。哦,拜托。希望能及時趕上。

作爲隊長的精靈,哼了一下鼻子,說道。

「嗯,沒關系。芬的慈愛如雨般傾瀉而下。不過……偷偷摸摸地,搞小動作,還真讓人吃驚呐」

那句話同時“——嗖——嗖”,兩道劈開風的聲音,衝擊著耳朵。這兩個都是箭射出的聲音。

軌迹的盡頭,已經預料到了。是躲到我身後操縱魔術的芙拉朵。果然,早就該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不,理所當然啊。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如此偉大,以至于可以輕視我的敵人了。

那已經接近身體反射了。銀色掠過視野邊緣的瞬間,手臂和身體都前傾。已經來不及考慮是否能趕上了。只是該動的,就得動起來。

接著跑上來的,是幾乎要把左手縫在地面上的衝擊。手臂要扯斷了。內心深處這樣轟鳴著。

沒有間斷,右肩高興吞下了鐵質。血肉在迸裂,身體也隨之飛散。視野劇烈地搖晃著,青翠的森林,與蔚藍的天空中混雜著鮮血。

夾著幾次衝擊,當晃動平靜下來,眼睛恢複到正經圖像時,才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地上。

左手沒知覺。不,不如說左手這個物體正勉強連接著身體。由于無數纖維與肌肉斷裂,衝擊癱瘓,現在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因此,只有切實地感受這種異物感。貫穿左手,仿佛還要侵蝕手臂一般刺入的箭。右肩還把鐵吞進了身體裏,箭頭刺進體內隱藏了起來。

血液以可怕的氣勢,打破身體這個枷鎖飛了出去。

「路基斯——嘶!?」

聽到芙拉朵聲音。下一個瞬間,四周被白色雲氣所籠罩。不,那是霧。

芙拉朵用魔術擺布世界的話,至少能確保她們逃跑的手段。原來如此,是利用周圍溢出的水汽嗎?

這樣一來,多少是蒙混過關了。一切順利的話,包括卡利娅和瑪蒂娅在內,所有人都有可能逃脫。

——啊,當然。受到這種傷的我恐怕是沒辦法了。

左臂,已經擡不起來。拖著那個,好像也不能行動。平衡感還沒有恢複,血液從傷口迸發出來。

爲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可沒想過這樣的事情。沒想到那個精靈隊長眼力這麽敏銳。果然像我這樣所圖之事,是沒那麽容易就能成功的。

死了。會死的吧。就算活下來,只要被精靈抓住,也就到此爲止了。

——何其的,不可思議。以前,什麽時候死都無所謂,就是這麽想的。

在白霧籠罩的視野中,最後,有什麽東西從視野的邊緣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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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3 am

第75話 牢籠中的公主

「就知道你們不聽忠告。神這家夥,作出人類真是愚蠢」

討厭死了,又補充了一句,話語響起。像是撓耳朵一樣的,聲音。

想對聲音作出回應,打算活動身體的瞬間,以肩膀和手爲起點,像裂開身體一樣的疼痛傳遍全身。傷口,有一種像是強行把加熱了的鹽硬塞進去一樣的感覺。

反射性地發出嗚咽,睜開了眼。視野中映出的,恐怕是某處的天花板。可以看到整齊的石磚連成一排。到了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躺著的。

這裏,是哪裏?

記憶有點模糊,不過還是明白發生了什麽。在王宮前,被精靈士兵們包圍,這個身體應該被箭射中了。原以爲肯定會被當場斬首,結果還活著。這裏是監獄嗎?

既然我還平安無事,恐怕,就算沒能逃掉,卡利娅,芙拉朵,瑪蒂娅也應該平安無事。對,祈禱吧。

因爲意識清醒了,開始運動的肺吸入空氣時,手和肩膀像折扭了一樣疼痛。

「嘿,起來了,自己能吃藥嗎?既然是獄友,應該試著減輕一點我的負擔吧?」

還有些模糊的視線前方。在那裏,隱約浮現出一個輪廓。端正,看起來像洋娃娃的,那張臉。

精靈公主,破壞者,狂亂者,艾爾蒂斯。

臉色,唰的一下,血氣褪去變得膽怯起來,爲什麽,這家夥在這裏。不,連這裏是哪裏都不知道,也太奇怪了吧。至少,無法理解她近在咫尺的情形。

「……怎麽回事?我明明只差一步,就要去地底與地獄的小老弟打招呼了」

躺在床上,嘴唇顫抖地說道。

說起來,現在才注意到,我現在躺著的床,感覺相當高檔。完全感覺不到後背的硬實。在我身上的皮膚,感覺起來也相當奢侈。牢獄裏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呢?

聽到了很大的歎氣聲。

「放心吧。你不會馬上被殺的。直到在人類國家淒慘地枭首示衆爲止」

想死的話,讓你死也行。一邊這樣說,一邊往我嘴裏塞了什麽。纖細的手指觸碰到嘴唇,舌頭接觸到像藥丸一樣的東西。這是什麽?太難吃了,討厭的味道。這味覺讓麻痹的舌頭還殘留著一種黏糊糊的感覺。

「是止痛藥。會稍微好受點,老實一點」

然後,艾爾蒂斯從床邊站起來,慢慢地離去。頭腦被困惑和混亂所占據,思緒開始被埋沒。怎麽回事?

止痛藥啊,確實。從舌頭開始,緩緩地全身都變得麻木起來。痛楚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吧。

可是,爲什麽。今天是第幾次發出這樣的疑問?確實無法理解。那個,無法理解精靈公主擔心我的理由,也可以斷言公主不是那樣的性格。

那個公主根本不在乎人類的事情。特別是像我這樣的廢材,即使進入了視野也會當做飛螢。沒有人會幫助受傷的飛螢的。

對,公主在意的,肯牽起那只手的,只有一人。只有一個人類。

對著正要離去的背影,提問一樣,把話撂了出去。

「等一下。淨是些搞不懂的事。爲什麽你在這裏,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肯定不是地獄深淵」

此外,還有很多其他的疑問,可這些是必須要問的。現在的自己,不但找不到立足之地,甚至找不到因無法理解狀況而能夠立足的地面。

艾爾蒂斯,帶著一絲不滿,卻又包含了看開了的聲音,響起來。

「這裏是加薩利亞的特別牢房。沒有名字,塔,大家都這麽稱呼的。而我在這裏的理由只有一個,不是嗎?」

這是一種自嘲的說法。對她,對精靈公主來說,這句話實在不合適。

「我啊,和你一樣。都被幽禁在這塔裏了——請多關照,獄友」

————————————————

在被稱爲“塔”的牢獄中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注意到。

把這裏稱爲牢獄實在是太奢侈了。

一張床,每一件家具都很有考究,不是平民能用得起的。更別說是放在牢房裏了。

一日三餐也是如此。艾爾蒂斯的自不必說,連能給予我的也頗具創意。

而且牢房本身也非常寬廣。不知爲何,進入房間後床立刻就鋪好了,恐怕在我看不見的範圍內,連其他房間都准備好了吧。因爲有時候看不到艾爾蒂斯。

看守對艾爾蒂斯不失禮儀,她也視其爲理所當然。

果然,很奇怪。她說是獄友,這是真的嗎?懷疑在心中盤旋。

首先,從其身姿和聲音感覺來看,她無疑就是我所認識的艾爾蒂斯精靈公主。雖然其行動和性格上的差異遠比不上卡利娅或者芙拉朵,但這還是先往後面放一放。

那麽,爲什麽這位公主會被幽禁在牢房裏?爲什麽我會和那位公主關在一起呢?我只不過是下賤的平民。

「沒什麽大不了的。疑問和不安會吞噬你的心靈。什麽都不想才是最好的」

就算詢問艾爾蒂斯,也簡直就像是往風裏扔石頭一樣。除了回答了我最初的疑問以外,其他的都會被婉轉地避開。與其說是隱瞞,不如說是什麽都不想說。至少等身體恢複後再說吧,馬上就用那句話把我打發了。

「那麽,今天也聊聊吧。這裏,真是無聊。嘿,從你差點被魔獸殺死的故事開始好了」

所以,我們的話題,大多都是這種無聊的事情。雖然艾爾蒂斯不喜歡人類,但似乎對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很感興趣。她的眼睛像貓一樣閃閃發光,總是坐在床上。

像往常一樣一邊歎氣一邊開始講故事,艾爾迪斯開始用習慣的手勢餵我吃藥,接著纏繃帶。傷口有些疼,或許是因爲服用了鎮痛劑吧,感覺疼痛也趨緩了。

對她來說,與其是親力親爲,倒不如只是在消磨時間。

在這牢裏,她能做的就是躺在椅子上看書,或者和我說話,好像就只有這點事能做。有時候,好像不知道在看著哪裏,可能是精靈的儀式什麽的吧。

男裝還是老樣子。那是當然的。反正我肯定是個男人。在牢房裏,沒有什麽比男女同住更讓人産生危機感的了。

雖說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美貌,可對方是那個艾爾蒂斯,我是絕不會出手什麽的。相反,那種事情只要一想,髒腑深處就會湧現出類似惡心的情感。

過去旅行時的恐懼仍然在心中化爲荊棘,在精神上留下無法抹滅的傷痕。縱然對現在的她來說有些失禮,可還是懷疑她什麽時候會突然性情大變,痛打我一頓。

然而,除了這種心態和傷口沒有完全治愈以外,反而過著至今爲止沒有過的平靜生活。

有每日的膳食,有上好的鋪蓋,不會被什麽人痛打,也不會被踐踏。對我來說,這種生活簡直就像是天上的生活。

當然,那樣的生活,不可能永遠地給予我。

——咚,咚。

小小的敲門聲,輕易打破了平靜。

「公主殿下,失禮了」

聲音聽起來很耳熟。在什麽時候,在那裏,確定有聽過。

「奉芬的命令,再來看看公主殿下的情況」

聲色,是女的。從那句話中,可以感受到誠實。那個聲音來到床邊,跪了下來。

「如何。生活有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對不起。只因爲我的力量不足,才會給公主殿下帶來這樣的不便……」

然後,她就這樣繼續說。我不太明白的單詞,一個接一個地重複著。

躺在床上,一直聽著那些話,直到中途才發現。

啊,原來如此。你他麽,絕對是把我跟艾爾蒂斯搞混了。感覺到我的額頭上,被冷汗舔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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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4 am

第76話 看開與矯情的出氣筒

如此之國,凋謝就好了。

每天一次,艾爾蒂斯從塔中唯一允許的窗戶中俯瞰著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就這樣,眼睛裏充滿了詛咒,心裏充滿了憎恨,咬牙切齒。

自己無能爲力。那懂的。自己這一生只能被幽禁在這座塔裏,腐朽而去。死就好了,早點結束自己的生命,也會是美好的一生。

可是,艾爾蒂斯明白。只有自己活下去,才是讓囚禁自己的人最痛苦的手段。所以,今天也要活下去。放棄一切,擁抱遲早會崩潰的自己和精神,度過一無所有的每一天。

即使,那個名爲路基斯的冒險者被投入監獄,情況也不會改變這一點。

治療受傷的他只不過是一種慰藉。人類,不管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只要死在眼前,就很難找到棄屍的地方。

而且,把他投入此處監獄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是紋章教徒,那麽,對于如今與大聖堂聯手的加薩利亞來說,無疑是敵人。就這樣被關進塔的監獄,應該是相當重要的人物吧。從外表上看,不怎麽可能。

這樣的話,一眼就看出那個男人的目的。如果他在這裏死了,就會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相反,讓他活下來,原來如此,男人和女人。大概是希望借他的手,玷汙我的身體吧。

看來,王宮那邊也相當著急。我在塔裏不發瘋的話,就不能采取強硬手段。艾爾蒂斯,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已經在這座塔裏生活了很長時間了。沒有任何娛樂,沒有任何變化的生活。

即便如此,精神卻沒有崩潰。盡管靈魂每天都有一種剝離,墮落的感覺。

然而,艾爾蒂斯並沒有采取任何輕率的行動,來鼓勵爲數不多的支持者。反正做了那種事也不會有什麽發生。已經放棄了,自己已經無能爲力了。能做到的,就是拼命活下去,折磨他們。

盡管,內心中積蓄著某種憎恨,可獄友的存在,對艾爾蒂斯來說卻意外地並不是壞事。

路基斯措辭粗魯,不像是出身高貴的人。這種人自己還從來沒有打過交道。

然而,作爲一個冒險者,他見多識廣。而且那些故事太有趣了。簡直就像童話一般。

大型魔獸,被單槍匹馬消滅的騎士物語。

魔術,被超越世間之理所操縱的魔術師物語。

太陽,被斬落並追逐的英雄物語。

每一個都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故事,可他講述的腔調非常好,不知不覺間,就被那些故事吸引住了。悄悄地聽他講述故事,在艾爾蒂斯的生活中加上了一筆,當然,只是消磨時間罷了。

艾爾蒂斯是這麽認爲的,不過是在治療過程中順帶而已。

今天也准備了治療藥。是精靈從大地的恩惠中獲得的,治愈水滴。將其與藥草揉在一起,可以防止傷口化膿。有了這個,就不會死。

艾爾蒂斯從櫃子裏取出一個瓶子,再用手指往裏添加藥品。這也是每天的日常了。

爲什麽會變得如此親力親爲呢?不,不是那樣嗎?是共鳴。說不好聽的就是同情。

一定的,總覺得他也會有共鳴,從他身上,也感到放棄的氣息。他的內心深處一定也有著放棄。有該放手的東西。所以,相互舔舐傷口般的共鳴,在內心深處相互鳴響著。

不錯,不錯嘛。放棄,最後毀滅,死亡。事到如今,再掙紮也無濟于事。我早就這麽幹了。路基斯一定也是如此。

父親被殺,芬的地位被剝奪,在這裏只有生出憎恨。就這樣,自己就這樣腐朽下去吧。

被曆史潮流吞噬,然後失去光輝消失殆盡。只是,僅此而已。

艾爾蒂斯撅起嘴唇,走向他的床前。

——才會給公主殿下帶來這樣的不便……

在那裏,不知爲何,有著向公主訴說忠言的臣子,還有裹在被子裏一動不動的路基斯。

——————————————————————

天道輪回 。不管是人類的世界,還是精靈的世界,很清楚這都是不會改變的。

「不會找借口的,公主殿下」

仔細觀察後發現,那個精靈就是在王宮前迎接我的那個指揮官。那個女精靈,現在跪在艾爾蒂斯面前,一味地請求原諒。

是侍奉著艾爾蒂斯呢,還是曾經侍奉過呢?不知道。不過,毫無疑問那個女精靈在內心某處對艾爾蒂斯懷有忠誠。那個樣子看得很清楚。

「瓦利安娜,別再叫公主了。反正,他和我,都無法從這裏出去。出去的話,那就是脖子和軀幹分開的時候了」

包含著看開了的措辭。對于她來說,這句話與能將所有牆壁都轟倒的艾爾蒂斯,是多麽的不相稱。

原來如此,很清楚這裏面有原因。一定有像我這樣無法理解,也不需要知道的情況吧。

啊,可是。可是呐。這些話無論如何都會傷害到內心深處的感情。

「得了吧,別妄下定論,艾爾蒂斯。我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

坐在床上,笨重身體在發抖,聳了聳肩膀。

聽見這番話,剛才還把我當做空氣的女精靈,被稱爲瓦利安娜的她,用銳利的眼神望向這邊。那雙眼睛的神色,老味道了,這是上流社會的人因下層人的無禮而生氣,俯視時的神色。

艾爾蒂斯就是艾爾蒂斯,聽了我的話後,碧眼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管她呢。別說她,就是跟艾爾蒂斯也不是什麽忌憚的關系。在這裏,只是暫且一起被收監而已。

慢慢地濕潤了嘴唇,就對著公主和忠誠的騎士,把話撂這兒啦。

「別他媽瞎說。你放棄什麽是你的自由。隨心所欲地被潮流吞沒?請自便」

感覺到渾濁的感情在心中發顫。在內心深處,仍然存在著對艾爾蒂斯的恐懼。有時候,還覺得自己的呼吸有點紊亂。

「只不過我是要離開的。別他麽拉上我。畢竟,還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情。一切隨波逐流,這種卷入進去的人生,敬免不謝啦」

就是這樣。真是的,聖女大人也好,精靈公主也是,都千方百計地把我牽扯進來。我,有我的目標。也有我的意志。既不是提線木偶,也不是隨意擺弄的棋子。

最後決定一切的,是我自己。不是其他的什麽人。就算是多麽淒慘的結局,多麽狗屎的決斷,那都是我的意志選擇的。

曆史的潮流,是有才華的人創造的。我很清楚。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創造出那種潮流呢。所以,至少,讓我來決定一下自己的意志好不好?不知何時,握緊了拳頭。

難道這就是沈浸在自己感情中的緣故嗎?

我,注意到她的變化,一瞬間,爲時已晚。

「诶,是哦。你,還沒有放棄啊」

回應的話,在房間內流露出來,是艾爾蒂斯。意想不到啊,腳後跟有些發顫。

我還以爲,這番話會迎來那個叫瓦利安娜的女精靈一頓批駁。那是個忠心的女人。這樣攻擊艾爾蒂斯,一定會開口的吧。

加上,艾爾蒂斯對我這種程度的話,感情應該不會有一絲波瀾。

是,這麽想著。

「是呀。那,就試試好了……瓦利安娜」

耳邊傳來艾爾蒂斯的聲音,非常冰冷。就像與聲音産生共鳴一樣,感覺室溫就那樣下降了。嘴唇像害怕似的搖晃起來。不僅是我,那個瓦利安娜也一樣。

瓦利安娜跪下,以回應艾爾蒂斯的話。

「關于你所說的那件事,我曾駁回,那就繼續進行下去吧。看起來,他,路基斯無論如何都想死得很難看呐」

那個聲音,變得更加冷漠,更加刻薄。感覺到,碧眼,轉向了這邊。浮現出來的顔色,真的,猶如看著蝼蟻一般的,眼神。

在這個時代還是第一次見到,過去艾爾蒂斯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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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4 am

第77話 手之所向

坐在上等的床上,手托著下巴,轉動著腦筋。

現在的狀況,很不妙。非常糟糕。肩上的衣服都覺得很沈重,胸口被壓得透不過氣來。

迄今爲止,我利用過去的旅程,過去的曆史知識來解困,並播下有利于自身的種子。不管是卡利娅事件,芙拉朵事件,還是福音戰爭事件,都是如此。

可現在呢。說實話,至于此處加薩利亞的空中庭園,我的知識能行得通的地方早知道了。而與想象中的部分,卻好像有相當大的出入。那個精靈公主,艾爾蒂斯的想法,就捉摸不透。

話雖如此,卻在感情的驅使下,心潮澎湃地噴了那些話。不由得,壓住劉海。

「事到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就算你不想卷進來,我也會強拽你進來的。不,你沒有放棄的話,那就只能這麽做了」

真的,做了件蠢事。人啊,連自己做的決定,都會用自己的雙手輕易打破。

艾爾蒂斯的話語,奇怪地在耳邊回響。我一邊用唾液洗刷喉嚨,一邊發出聲音。

說起來,一個人面對某個人,也許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總覺得周圍人太多。而這個,更適合我。

「不知道該叫公主殿下,還是叫艾爾蒂斯。只想聽聽。你打算做什麽,發生了什麽事現在會這裏」

名爲瓦利安娜的女精靈,早就從房間裏離開。爲了實現自己主人艾爾蒂斯的願望而展開行動了。

換成盤腿而坐,尋找胸口的口嚼煙。然後突然想起,那完全被沒收了。

「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是常有的事,大概吧,聽說是人類國家中經常發生,討厭死了」

原來如此,肯定是那樣。確實是常有的事。

有一位偉大的精靈王,善政,慈愛,德高望重。人類的國王完全不可望其項背。真是太棒了。其治世定可受到後世頌揚。就算是壞蛋,在那個時代也只能夾著尾巴隱姓埋名。

問題是,所謂精靈,其壽命是我們人類無法估量的。

國王的治世,曆經了數百年。這樣一來,誰都會厭倦這個時代。本來,不覺得不滿的事,也會覺得不滿。芝麻小事,也會變成一個大窟窿。

問題在于國王過于優秀。原來的精靈王位將如何交接,這不懂,只希望他早點退位。

心懷叵測的人,數百年也早已等不及了。這樣,他們就把其他合適的人擡了上來。

也就是國王的弟弟。即,艾爾蒂斯的叔父。

芬·拉吉亞斯。在過去的時代中,統治精靈之國的王。那就是完全沒有改變,這次的時代也走著相同的路線。

有趣的故事。人類也好,精靈也罷,所有人都被感情所折磨,盡管如此還是要重複選擇。在這一潮流中,編織著曆史。

就這樣,這一次也沒有任何例外,被稱爲暴君的先王被推翻,進入了新的統治時代。本來,新的統治應該會毫不拖延地展開。不管是好,是壞。

然而,隨後出現了一個問題。

先王的遺孤。精靈公主,艾爾蒂斯。

她正是,受到自然化身寵愛的存在。

以前,置身于塔中,出現在我們眼前的現象也是如此。明顯與其他精靈的程度不同。

也許這就是精靈特有的價值觀。殺死受自然化身寵愛者是禁忌。即便,是暴君的女兒。

所以,她被幽禁在塔中。一直呆在那裏,直到精神或身體出現異常。到那時才有理由剝奪她的性命。

這麽一想。以前旅行的時候,艾爾蒂斯被容許同行的理由。恐怕就是她已經瘋了。

至少在曾經的旅程中,沒辦法與艾爾蒂斯像現在這樣,進行實實在在的對話。語言相通,卻沒有相互理解。有這樣的印象。

誠然,發生了什麽。老掉牙的故事嘛。我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不過現在沒有可知的手段。這一切都只是過去的曆史。

「那麽,所謂那件事,就能推翻這種沈黴爛谷子的狀況?」

現在的狀況一點都不好。精靈公主已經確定被幽禁在塔裏,直到她發狂爲止,而我呢,一切都會在加萊斯特的士兵到來之前結束。至于卡利娅他們,連個行蹤都不清楚。生命的沙漏,可是一刻不停地掉落著沙子呢。

既然如此,就有必要在某個地方動手翻過來。啊,不是拿手好戲嗎?沒有才能也沒有力量的人,只能不斷地尋找能將棋盤翻轉過來的方法。

「在這加薩利亞也有少數人支持我。像剛才瓦利安娜那樣,既有效忠自己的孩子,當然也有爲了自身利益的人」

這一點果然和人類沒有區別。利益和損失,忠貞者和背道者。所謂世界,就是那些家夥像混沌一樣混雜在一起而成的。就是精靈的王宮也不會變,跟個伏魔殿似的。

「關鍵要和他們一起,把這個空中庭園從頭到腳顛覆過來。跟現在作爲芬的叔父大人,拉吉爾斯一樣」

艾爾蒂斯只說了幾句話,有那麽一點點,還是感覺到感情在動搖。

至今爲止一直飄忽不定,如風般抓不住的碧眼,炯炯有神。宛如是把扔出去的東西,再次用手挽回來一樣。

「爲了將那一頭翻轉過來,會讓你好好把握住的,路基斯。不錯吧,獄友。也就是說,你我已爲共犯。還沒有放棄,就會跟我聯手吧?」

慢慢地傾聽話語所關聯的內容。那簡而言之,幾乎是不可能的,非常流利嘛。恐怕,艾爾蒂斯雖然一直拒絕這個作戰計劃,但在某個地方,內心深處卻一直抓著不放。

然後,晚上睡覺前,起床之後,總有突然那麽一瞬間。多少次,有多少次死抓不放。

夢見自己燒毀王宮,砍下殺父仇人的腦袋。

怎樣運用兵力,越獄後,到王宮使用哪條路線最好。哪些精靈會站在這邊。

艾爾蒂斯毫不猶豫地把這些話說完了。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可以看出她精雕般的臉龐顯得十分亢奮。甚至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孩子氣,這樣的表情。

「怎麽樣。不錯吧?相信這條路,是所有人都能變得幸福的道路。你也會加入進來吧,路基斯」

這不單在提問。當然,也是在征求同意。

真是的,這個公主,別跟我開玩笑了。跺跺腳,微微撫摸著下巴,張開嘴。

「——很遺憾,我拒絕。溫室裏長大的公主殿下啊,那不過是愉快的空想罷了,無法把命托付出去的。說過的吧,我一點也沒有想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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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5 am

第78話 傀儡

「——很遺憾,我拒絕。溫室裏長大的公主殿下啊,那不過是愉快的空想罷了,無法把命托付出去的。說過的吧,我一點也沒有想死的意思」

說出這句話之後,閉上了嘴。表情搖擺不定。

啊,說了。說出來了。我不知道。可是,必須說出來。不說的話,就成不了。

屈服于她的語言,只會被那雙眼睛睥睨,就什麽都不會改變。我的精神,無論到哪裏都會被囚禁著。而且,正如所說的那樣,才不打算參與這種簡陋的計劃。

本應用從容來掩飾的雙唇扭曲了,眼角顫抖,不控制住膝蓋的話,恐怕會因爲恐懼而瞎胡鬧。屋子裏出現了一刹那的空白。沒有聲音,非常的寂靜。但毫無疑問,這是暴風雨前的寂靜。

強行調整了表情,擡起頭。看到了艾爾蒂斯的碧眼。那雙眼睛。對,就是那雙眼睛,流露出令我害怕的光輝。

本就張大的瞳孔被最大程度地睜開,碧眼中一片憤慨。那不是我說錯了什麽問題。只是對于我反抗的事,感到很焦躁。

直到這時才確信。要是以前的話,我早他麽死在這了。如此之深的焦躁。要過的,是多麽危險的橋啊,我這個混蛋。

如今,壓制住艾爾蒂斯的,是高貴者所具有的矜持和經過漫長歲月培養出來的理性。那是我的生命線,是維系生命的細線。

好可怕。可怕得不得了。

「什麽呀。那麽,說不會放棄,是在撒謊嗎?」

艾爾蒂斯尖銳的話語貫穿了空間。那聲音的邊緣,仿佛被情緒所動搖一般,在顫抖。用力地咬著臼齒。

「討厭死了。所以我才討厭發出不負責言論的家夥。歸根結底也只是爲了自己的虛榮心才說了那麽一大堆廢話——」

憤怒的感情已經過去,不知爲何,臉上帶著嘲弄的神色。真的是,像要對蟲鳴一笑置之的聲音。眼眸中閃現著嘲弄與安心的光芒。

該死。怎麽回事?舌頭像麻了似地動不了。汗水順著脖子瀑布一樣流淌下來。

現在,我懂了。這都能讓那家夥的一句話給嚇尿了啊,不能就這樣結束。那樣的話,就糟糕了。那樣就,什麽也幹不了了。

可是,這又是怎麽回事。我的身體,舌頭。被那雙眼睛睥睨之後,身體和腦子都使不動了。怎麽回事,這家夥。

連風也像嘲笑一樣地在耳邊響起。

「到頭來,你也一樣啊,膽小怕事。什麽都做不了。聽說你多少還算是個有名氣的人。真不知道走到這個地步是有多好的運氣疊加。追隨你的夥伴也好,敵人也罷」

——無疑都是不值一提的人。

是的,精靈公主,繼續著言語。

不錯啊。那混蛋太他麽棒啦。妙不可言呐,無聊透頂的話。

這是什麽感覺呢?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心仍被恐怖所掩埋,腦海中閃現著曾經像蟲子一樣差點被踩壞的記憶。那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可是,從內心深處,卻湧出了某種不同的東西。

這和曾經灼燒過身體的憤怒是不同的。與籠罩全身的憎恨也是不同的。這到底是怎樣的情感呢?

然而,只有一件事我完全明白。

我果然,不管走到哪裏,都不過是只溝渠老鼠罷了。嘴自然地張開了。

「——不用說了,公主殿下。不管我身在何處叫做什麽都不會改變。沒錯。就算一身光鮮漂亮,叫的無疑還是溝渠老鼠。在數得到的幾件事裏,自信還是有把握的」

不知不覺,從床上站了起來。原本烏雲密布的視野已經放晴,被恐懼籠罩的心髒脈搏,如今卻在狂跳不止。

睜大雙眼,對著略帶動搖的碧眼,放出重擊般的話語。

「不過呢。有一件事可以發誓。我的同夥,還有我的敵人。無疑,對,毫無疑問——都是英雄。我確信如此,毫不懷疑」

當然。我,對此身幾乎沒有任何自信。不如說怎麽可能有自信?這幅在哪裏就會趴在地上的殘軀,這個在哪裏就要爲苟延殘喘而賤賣尊嚴的精神。

因此,要有什麽可說的,那就是她們。劍術大師,魔術天才,還有無可爭辯的英雄。

他們是我內心深處的驕傲,也是可憎的敵人。不管怎麽說,這是一種複雜的情感。一句話怎麽也說不清楚。這樣的他們,被當成笨蛋,居然跟我這種人一樣,不可能沒有感情湧現出來。

啊,原本被恐懼扭曲的嘴唇,又回到我的控制之下。

「差不多得啦,別拿我當借口」

對著像是在驚愕似地張開嘴的艾爾蒂斯,這樣說道。那位已經隨心所欲地說過了。那麽這次該輪到我了吧。

心裏有一種從腳後跟往上爬的舒適感。心情好極了。我現在正踏著過去的恐懼。

而且,這個女人還有話要說。

「借口?我什麽時候,把你當借口了?怎會有這回事」

艾爾蒂斯的嘴唇,抽動著。視線不知朝向何處,甚至有些缺乏平時的力氣。

「想放棄的人是誰啊,艾爾蒂斯。是你自己吧?你自己不也是因爲你的意志才放棄的嗎?」

原來這女人也有狡猾之處啊。剛才還在嘲弄我的時候,她臉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那是肯定的。哦,謝天謝地。這樣自己也不用邁出腳步了。想到這裏,就松了一口氣。

我啊,很了解這種心情。

說到底,這個艾爾蒂斯還沒有定下心來。由于我說沒有放棄,于是就說些挑釁的話。到了明天,或許會對瓦利安娜說那只是個玩笑,而收回自己的話。

是的,詳細談起計劃時洋洋灑灑的表情,不見了。臉上泛起羞恥的紅潮,眼睛裏閃爍著不安的神色,答不上話來了吧。

救世之旅時,因爲不知把理智丟到什麽地方去了,也就無從得知。

艾爾蒂斯,精靈公主啊,你和其他的英雄們不一樣。卡利娅·巴德尼克,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還有赫爾特·斯坦利。你不像他們那樣是能力,精神都出衆的英雄。只是個,白白擁有超強力量的,可憐的女人。

總之,這個女人很有力量,卻把自己關在這座塔裏,一步也不出去。

她的本性一定是非常膽小的。和我一樣。

「公主殿下。正如我所說,我不會聽你的話。所以,你得聽我的。卷入我的激流後,讓你無法逃脫」

爲了證明這一點,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拉近距離兩眼與我交彙。對此,艾爾蒂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驚恐地晃動著碧眼。

啊,很好。這個女人也是如此。

不是用自己雙手握住感情的英雄,只是被感情操縱的傀儡。

這樣的話。艾爾蒂斯,你也不再是我的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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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5 am

第79話 聖女的苦難

聖女瑪蒂娅大腦的深處,滋生了近乎疼痛的煩惱。

而且,確信那不是能靠自己,或者醫生的手就能治療的。

「……卡利娅小姐。拜托,能不能別搞得好像要乘夜跑路的樣子呢?」

因爲,産生這種痛苦的種子,是眼前人物種下的。在瑪蒂娅歎氣之前,她搖晃著銀發,張嘴說道。

爲什麽,啊?

「能勒住這個脖子的,無論何時都只有我。那麽,不管我如何思考和行動,一切都由我自己來決定」

從瞳孔中發出的銀光,在夜晚的室內閃耀著。

剛才所說的話並不是謊言或當場發飙,比語言更能生動說明的。是那分成兩束光滑的銀發,每一根都是倒立著的,就像一只正在向獵物吼叫的獅子。

「而且,絞死那家夥的權利,也是我的!照你的話講,我想我已經在這座宅邸呆得夠久了」

一瞬間,瑪蒂娅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實際上,因爲這種反複的問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倒不如數起來會更麻煩。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在這種場合冒險。瑪蒂娅不得不動用疲憊的嘴皮來說服卡利娅。

加薩利亞的精靈們和紋章教徒們在很久以前曾結盟的事,並非謊言。

紋章教徒們,尊敬有著長久生命,積累著豐富智慧的精靈們。精靈們對既沒有偏見也沒有欲望,而是以敬意對待自己的人類表示歡迎。

最重要的是,精靈和人類在不斷探索古老時代的這一點上,曾深深攜過手。

當然,那是很古老以前的事了。

芬更疊後,現在已經變成了與大聖教聯手的時代。精靈們的大部分已經不再回顧過去。

因此,和紋章教徒交往,還尊重智慧的精靈,在精靈中也被稱爲長者。

如今,聖女瑪蒂娅的藏身之地正是這些人的宅邸之一。

「現在,應該等待時機。在加萊斯特的士兵到來之前,他都不會有生命危險。在沒有任何計劃的情況下,對抗一個叫加薩利亞的國家是毫無意義的」

「原來如此,我理解你的意思。但,那是弱者的思考方式」

卡利娅不由得探出身子,晃了晃腰前的長劍。瞳孔中的感情,是憤怒,還是傲慢?

瑪蒂娅想著,咽了一口唾沫。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卡利娅這個人,確實表現得很重視自己的力量。可是,卻沒有明顯到顯示出傲慢的一面。至少路基斯在的時候不會。

腦子裏的疼痛更加劇烈了。種子不僅發芽,而且把大腦攪的亂七八糟了吧?這種荒唐的念頭閃過瑪蒂娅的腦海。

「總之,要擔心的話,比起我,那個魔術師不更是嗎?」

這樣說著,卡利娅看向通往大門口的通道。

瑪蒂娅的眼睛朝著同一個方向,然後不由自主地撫住額頭。疼痛,稍微緩和一下吧。

那也和卡利娅一樣,無疑也是煩惱的種子。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她不會像卡利娅一樣自己飛出去。卻在玄關一直等著。恐怕,他就來了。

因爲一直在玄關等著,甚至連房間都不願意進,所以疲憊不堪,精神也損耗得差不多了。

事實上,她的眼睛下已經冒出了很重的黑眼圈。恐怕根本沒有睡過吧。就像忠實的仆人一樣,她就這麽一直在等待著。

曾勸她不要再這麽做了。應該在幫助他的時候保證十足的狀態。

然而,只能使她難得地開口。

「可是,我一背向門口,路基斯回來了怎麽辦」

說完,再次面向門扉。

以前看到的智謀和頭腦的靈光仿佛消失在什麽地方似的,只是一直等待著他的那個身影,太過異樣了,甚至令人感到畏懼。

隨時都有可能飛出去的卡利娅和隨時倒下的芙拉朵。這兩個人成了令人頭疼的問題,在瑪蒂娅腦內互相碰撞,最終導致了痛苦。

「不管怎麽樣,請再等一會兒。即使是精靈也不是鐵板一塊,我們正在籌劃著挖去其中一塊。現在胡亂行動的話,就只會把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還是老一套的言辭。雖然到現在爲止都是這麽過來的,但是現在已經不知道卡利娅會不會順從了。

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連瑪蒂娅都沒有想到。確實,知道卡利娅和芙拉朵,她們兩人對路基斯遠遠超過了某種親密感。

然而,一旦失去他就這樣魂不守舍,無論怎樣都不能離開眼界半分。

托她們的福,瑪蒂娅這幾天一直睡眠不足。當然,並不只是擔心這兩個人。賭上今後自己的生命與紋章教的存亡,跟精靈內部的協助者一起奔波,這也是事實。

爲了紋章教的延續,卡利娅和芙拉朵二人,毫無疑問是難以割舍的戰力,這一點上沒有異議。甚至可以說是前衛戰鬥力和後衛戰鬥力的核心。

所以從瑪蒂娅個人的角度來看,甚至想把兩人都留在伽羅亞瑪利亞。現在回想起來,帶過來既是正確答案,又是錯誤答案。

不管怎樣,現在不能失去她們。爲了這個目的,一定要奪回一條叫做路基斯的鎖鏈。可以選擇的選項自然就縮小了。

啊,真讓人生氣。瑪蒂娅不由得扭曲了眼睑,眯起了眼睛。

那個男人,路基斯,在自己遭受了這麽多苦難之後,回來時會怎樣?是對不起,謝罪呢。還是謝謝,感謝之情呢。

不,肯定什麽都不會說,因爲他是個沒有頭腦的人。瑪蒂娅很容易想象出那個樣子。

沒錯,卡利娅的話,就會說些什麽事來安慰她。芙拉朵的話,會告訴她振作起來吧。只是,那樣的言語並不會對自己說。不會的。

突然,瑪蒂娅回過神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到底是什麽讓自己心煩意亂呢。只有理性和智謀才能判斷一切。被感情擾亂,真不像話。

再次,銀色正要離開房間,而去拉住卡利娅後背時,巨大的聲音響起,玄關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最初的一次聲音很大,然後是兩次小聲。

那一定是精靈的協助者來了。

「聖女大人,好消息。塔,動了。讓鐵板破裂的時候到了」

在那低沈的,仿佛從血底回響的小小聲音中,六只眼睛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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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7 am

第80話 加薩利亞的芬

巨樹相互依偎,周圍環繞著清澈流水的宮殿。在被稱爲空中庭園的城市中,這裏就是最莊嚴,最與自然親近的地方。

那中心區域。在美輪美奂的寶座上,流露出呻吟聲。像歎息,又像是袒露出感情的聲音。

「......嘛嗯,那女人還老實嗎?,嚇啊,瓦利安娜」

那聲音,從宮殿的主人,寶座的守護者。芬·拉吉亞斯之口緩緩灑落。低沈沙啞的聲音,仿佛踩踏地底。精靈是擁有雕刻般美貌的,而這個老精靈,那張臉就像是被弄傷了一樣,布滿皺紋與傷痕。

「是。公主殿下,不,艾爾蒂斯和往常一樣」

是嗎,微微點頭。拉吉亞斯若有所思摸了摸脖子。那雙細長的眼睛,怎麽也讀不出他在想什麽。

瓦利安娜垂著頭,心中直冒冷汗。事實上,並不是所說的那樣。公主已經不再呆在那座塔裏,把時間浪費在惡作劇中了。那真是太棒了,打從心底獻上祝福。

而公主殿下的意志這個確切問題之一已經解決了。可是,還有一個問題。那個,在寶座上以深不見底的眼神睥睨大家的,這個老精靈。

芬·拉吉亞斯。

「不是很好嗎,芬。只要老老實實的,就不會出什麽問題」

捧拉吉亞斯上台,使之獲得了芬之位派系的,那名文官開口了。本來打算幕後操縱芬,繪出勾絲操線般的快樂生活吧。

可現在呢,他也只不過是個木偶,看芬的眼色行事。瓦利安娜微微歪了歪嘴唇。

「嗯……程度呢?」

沙啞的聲音,在芬旁回響。那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焦躁,其實是沒有任何感情,冷漠的音調。

面對意圖難以理解的話語,文官不禁脫口而出了含糊其辭的回答。拉吉亞斯滿是傷痕和皺紋的臉扭曲了。

「所以聽好了,真實程度。未必那就是心底的聲音,沒錯吧?還這麽無能,不如死在這裏算了」

前面的文官一下就發出了小小的哀鳴,大大後退了幾步。

那個樣子很奇怪。像被敲打的樹木,灑出沙啞的笑聲。寬敞的室內,只有拉吉亞斯的笑聲滲入其中。

「應該讓你聽得耳朵都爛。現在,平靜活過今天,明天也能得到糧食的日子已經結束了。魔獸滿天飛,我等精靈也躲不過混亂」

分布在四周侍奉芬的精靈們,都閉著嘴。

確實,最近在附近的樹林裏確認了很多魔獸。人類國家之間的鬥爭也有可能把空中庭園卷入其中,這是事實。

然而,很多精靈,包括瓦利安娜,都對芬的話表示懷疑。

總之,不知道是真心話。還是欺騙叛徒的謊言。這個叫拉吉亞斯的老精靈,無論怎樣都看不到其城府。

當初,行事乖張愚昧,被周圍精靈推舉出來就是如此。甚至殺害自己的哥哥,獲得芬的稱號與實權時,性情大變開始主導加薩利亞也是如此。

到底什麽是拉吉亞斯這個精靈的本質,什麽是僞裝,完全不明白。這讓瓦利安娜們的精靈更加恐懼。

即使是侍奉過曆代芬的人,也沒見過這樣的人吧。

「昨天,能得到森林的恩惠,不能成爲今天還能得到惠澤的證據。那個女人,艾爾蒂斯很危險。至今還有很多不識時務的家夥崇拜那個女人」

寶座上,悠閑坐著的拉吉亞斯仿佛在念台詞似地說道。

沒有人違抗那如地盤鳴動般低沈聲音發出的話語,也沒法違抗。

「會使草木枯萎的蟲子,必須一鍋端了。爲了加薩利亞,我們精靈的將來,以及更進一步生存下去」

他所說的話,果然,瓦利安娜無法理解。

他說,要讓精靈生存下去。這一點很難讓人接受。精靈自古以來就在森林深處建造了都城,靠自然化身來維系生命。

受到自然保護的我們,絕對不會被戰火所波及,也沒有遭受大災害的記錄。確實魔獸們好像在周邊的森林裏徘徊,不過沒有攻擊過加薩莉亞。

而且,對于率領精靈戰團的瓦利安娜來說,每天都有點刺激不足,然而和平絕對不是壞事。

倒不如說,瓦拉安娜認爲,拉吉亞斯的所作所爲反而招致了災禍。

突然與人類的國家聯手,還把曾經結盟過的紋章教人士抓了起來。這種行爲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只有曾經離開過森林,與人類交友的精靈才會做出這種奇怪的事。果然,覺得這與芬不相稱。他,已完全染成人類了。

精靈,有精靈的傳統和習俗。正因爲守護它,擁戴自然,才有現在的和平。如果打破了那個,就只有迎來毀滅吧。

果然,只有公主殿下。對,瓦利安娜在心中嘟哝著。曾構築出數百年和平的芬。只有他唯一的女兒,自然寵愛之子的公主殿下,才能治理好加薩利亞。

「瓦利安娜」

突然投來,從腳後跟緩慢爬上來的聲音,令得瓦利安娜打了個寒顫,脊梁顫抖著。

甚至覺得剛才心裏喃喃自語的聲音被聽到了。睜大眼睛,應聲擡起頭來。

那裏,是深深笑著的老精靈的臉。

「繼續監視那個女人。呃,如果有什麽不安定的舉動,就讓她去吧。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參與進去」

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果然完全不明白。

難道,瓦利安娜輕輕地回應,盡可能低著頭不讓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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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8 am

第81話 血流于此身

「公主,真的會來嗎?」

低沈的聲音,溶入黑暗之中。蠟燭的微光在室內搖曳。

聲音向四周傳播,小小的竊竊私語聲,從黑暗至深處湧現出來。圍著桌子的他們,其內心比放在桌子上小蠟燭的火焰還要微弱。

這個地方本身,就好像建在砂子上一樣。每個人,眼中都浮現出了懷疑,喉嚨在黑暗中發顫。

心還在動搖,離下定決心還很遙遠。神經質地反複眨了好幾次眼。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很快就會使這雙腿向後移動。

他們。需要一個契機。用刀切開胸膛,決斷一切的契機。即使是在看不見未來的時代,也有向前邁進的契機。

「噓...…安靜」

突然傳來了響亮的聲音。誰的聲音?不知道。

剛才從黑暗中爬出來的幾個聲音,漸漸地靜了下來。並不是受那句話所引導。

因爲在眼前看到了光芒。不是像蠟燭一樣的光。而是湧現出來的淡淡的光輝。

精靈術。在其中,特別高端的那種。把自己的身姿投影在不同的地方,並且能離得很遠表現出來,只有那些受到自然化身寵愛的人才會使用的,一種秘儀。這種景象被稱爲奇迹的一端。

是的,能使用這個,能進行這樣奇迹的,在加薩利亞,不,這個世界上,只有她。

無論是誰,都咽了口唾沫,不發出任何聲音。睜大眼睛,豎起耳朵,仿佛要將此時發生的奇迹全部銘記于心。

光的顆粒在黑暗中集聚,開始結成形狀。

就這樣結成了淡淡光輝的結晶,宛如人偶一樣的造型。毫無疑問,化成了精靈的身姿。

「——用這樣的身影講話實在是失敬了。能聽到聲音嗎?」

黑暗中,在燈光的照耀下看到的笑容一定比月光還要美麗。沒錯,每個人都這麽認爲。

他們多數人的心,在這裏被巨大洪流所吞噬。心底深處在爲下定決心而激動不已。

跟隨美麗的精靈公主,讓老精靈,邪惡的芬·拉吉斯統治的加薩利亞重新回到美好時光。在心中發誓,這是無可爭辯的正確事情。

「——謝謝。我以艾爾蒂斯之名,以及身上流淌著的高貴血統起誓,你們會得到幸福的」

————————————————

肩膀快要麻木了。輕輕地吐氣,扭動肩膀,調整架勢,總算平靜了下來。

剛傷到肩膀和手,卻又再次感到疼痛,太蠢了。我才不幹這種事。

抱住失去力量的人體,不,是精靈的身體,該怎麽稱呼呢。不管怎麽說,抱住艾爾蒂斯的身體,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是很辛苦的。

作爲完全喪失意識的代價,在遙遠地方制造出自己的幻影。這是艾爾蒂斯被賜予的睿智,精靈術的一部分。我們最初見到的她,也只不過是個幻影。

我記得,在魔術中,在遠離自己的地方創造影像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樣,在塔裏卻能使自己的幻影出現在離加薩利亞很遠的森林中,簡直就是神迹。原來是這樣,所以才有自然寵愛之子這麽個稱呼。

但是,這到底能不能想想辦法呢?

從背後抱住艾爾蒂斯的身體,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她說,在處理幻影的時候是毫無防備的,所以需要有誰來保護她,最好是有誰能抱住她。覺得躺在床上也可以,但據說效果不怎麽好。

仔細一看,艾爾蒂斯的瞳孔微微變細,嘴唇微微地搖晃。看上去是在處理幻影沒錯。

現在艾爾蒂斯應該正前往指定的集會所。在這個加薩利亞,有著寶貴的後援。可以作爲艾爾蒂斯的手腳。要是沒有他們的協助,就無法從這座塔逃脫。

所以,今晚的事一定要成功。爲此,我叮囑了艾爾蒂斯幾個重點。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安在胸中萦繞。因爲在過去的時代他們這些精靈都沒有做出行動。他們完全接受了芬·拉吉亞斯的統治。

要是這樣,艾爾蒂斯多少也要給一些契機,否則不會輕易伸出援手。而且,精靈這種族也許是因爲壽命的緣故,大多是慢性子。他們的稍晚一些,十年二十年之後是常有的事。

因此,就沒法與急于求成的人類好好交流了。

可不管怎樣,無法迅速談妥是肯定的。

這樣一來,抱住精靈公主的時間就是幾十分鍾。搞不好就是以小時來待命了。

突然,腦海裏一陣晃蕩,眼睛眨個不停。

至今爲止,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端詳艾爾蒂斯的臉。也不是說沒有遠遠地看過,不過能看得這麽清楚的機會在以前是不曾有過的。

畢竟可怕不說,還對眼睛有害。那雕塑般的臉龐,原本就不該是我能見到的美麗結晶。本來就很美,還是王族。受到保護,在溫室中得到呵護的,貨真價實的公主。

不由得歎了口氣。就算身體相互接觸,可心中浮現的不是獸欲,而是刺痛心靈的自卑感。

從過去旅行時到現在。一直感受到的。

這個家夥,艾爾蒂斯生來就是王族。受到周圍的人尊崇,哪怕被關進牢獄,也被給予尊重。

因爲這種立場,才會有分量。又是立場的原因,才會感到心痛吧。

可是,那又怎麽樣?那,又能怎樣?不是挺好嗎。從出生那天起,就有自豪在身體裏奔跑了。

最近,心中迸發出的不安,在這靜靜等待的時刻,幾乎要爆發出來了。塔樓裏,連風聲都聽不見。

牽著卡利娅的手,把芙拉朵拉進來,現在甚至連精靈公主都想染指。啊,在過去的我看來超了不起。超級到,成流氓了。

甚至對那個英雄,赫爾特·斯坦利都報了一箭之仇。多少要追溯到這個時代,可對我來說幹得非常漂亮 。

是的,對我來說。

不由得用牙齒咬緊嘴唇。

不管怎麽掙紮,怎麽魯莽地把手伸出去,都絕對無法抹去,那心中殘留下來的黑色汙漬。

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顛覆的。自從生命被賦予以來,就已經決定了。那是,出生的身份。什麽樣的血,在這個身體裏流淌。僅僅是這一點。

這個身體,是貧民街的親骨肉,是將溝渠當做奶媽滋養長大的老鼠,要如何追溯也無法改變。

我啊,走到哪裏,都會羨慕他們而無法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那,是天賦的差異,是身上流淌血液的差異,是出生的差異。

出生,身上流淌的血液。真的是,無法顛覆的差距啊。

所以,會這麽想。不管我做得多麽好,不管我抓住多大的幸運。最後,他們,她們,會不會全都超到前面去了。

泥濘一樣黏稠的情感,一直粘附在髒腑深處。

無聊透頂。正是這種無聊的想法,才使得卡利娅,芙拉朵從心底深處稱呼自己爲夥伴的事情上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懂了。卡利娅和芙拉朵,對這具沒有才華的身體,她們至少沒有惡心的感情。回想過去,這種感覺實在難以想象。那是一種歡樂,也是一種痛苦。

爲什麽能接受?又憑什麽,接受呢?知道的。遲早會對我失望。總有一天,會被看穿底細摁倒在地。

現在的我,騙子一個。只是用先知先覺,不斷搶占先機而已。跟那些凡人又有何不同。她們憑什麽會有好感,什麽都不會有。

就算這樣,可,不能不掙紮。前方,不知道還有什麽。只有放棄,最討厭了。在內心深處,總感覺到毫無才能的極限。

過度用力咬著的唇角,流出了血。紅,非常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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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9 am

第82話 精靈的密會

啊,怎麽會變成這樣。

站立在精靈名流們面前,艾爾蒂斯心中喃喃自語。當然,這種想法不會顯現在表情上。讓他們感到不安的事情不能表露出來。畢竟自己從小就很擅長演戲。

可是,忍不住思索著。怎麽會變成這樣?

「公主殿下......起兵就需要士兵,請投下吾等私兵」

露出不失高雅的笑容,艾爾蒂斯回應了那道聲音。黑暗中,幾雙精靈之瞳閃閃發光飄蕩著。

艾爾蒂斯一邊輕輕地吐氣,一邊分選著他們。

自父親那一代就被稱呼爲忠實勤王的,恐怕不用擔心。除了那些自己是芬的親戚而沒有撇清行爲的,就憑從內心湧現出來的忠誠心和對拉吉亞斯的反感,就應該會好好努力的吧。

那麽問題是,桌子末端的那些家夥。

對忠誠心絲毫不感興趣,只由于拉吉亞斯的統治讓他們失去了職位,或受其追逼,只能靠利益來維系。徹底拉攏他們就是問題所在。

就按,路基斯的指示。啊呃,討厭死了。

「你們當中,肯定有人還在懷疑,怎麽能把性命托付給這樣一個小女孩」

把手指放在胸前,凝視著黑暗的深處。心髒好像要跳出來了。雖然很擅長僞裝,可已經很久沒有做得這麽戲劇化。畢竟被埋在那座塔裏已經很久了。

說話不要斷續,慢慢來。爲了讓聲音響起,腹部用勁。說話方式如在朗誦詩歌一般,對周圍的人傾訴。

在艾爾蒂斯傾訴之下,有不知所措眼睛晃來晃去的,也有睜大眼睛,謀求力量的目光。內容各式各樣,但毫無疑問,房間內的所有興致,都集中在她的傾訴當中。

「果然在其中,也有想把這次的計劃告訴拉吉亞斯,將此首級割掉之人吧。不過至少希望在此次會議上好好考慮一下勝算在哪邊」

「怎麽會有那種混賬東西……公主殿下」

昔日的忠臣,也會像谏言那樣發出細致入微的聲音。低沈的聲音,從心底裏像是在擔心艾爾蒂斯。

那是當然的。像艾爾蒂斯這樣的小姑娘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少人對此有反感也不足爲奇。精靈的耐心不會讓其內心深處的憤怒消失。會持續很長很長的時間。

也正是這些家夥,不先煽動起來就無以成事。艾爾蒂斯淡淡濕潤了嘴唇,碧眼在黑暗中閃耀。

「……那麽,我們就立刻討論計劃吧。是爲了獲勝而討論。也是爲了強行把拉吉亞斯從寶座上拉下來而討論」

那聲音很溫柔,像是在挑逗耳朵似的。奇妙地殘留在耳邊,慢慢滲透進黑暗中圍著桌子的所有人的意識裏。

————————————————

真應了“能說會道”這個詞,瑪蒂娅在桌子末席上眨了眨眼睛。

聽說是掌上明珠般的精靈公主,想要在戰術和對戰鬥方式上有很深的造詣,是沒抱什麽期望的。

然而,實際情況又是怎樣的呢?這個會議,從一開始她就好像預見到了那個未來一般,閃現著語言。

怎樣才能取勝。在那之後,會有多少榮譽。叛徒是如何被後世的吟遊詩人所貶低。那會有多大的損失。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每一個人。

正因爲坐在末席,所以很清楚。瑪蒂娅看見周圍的精靈們晃動著眼睛。

最初,他們怎麽也無法消除懷疑的目光。想要認清資質,在公主一邊和拉吉亞斯一邊的夾縫之間搖擺不定。這些人的眼中所蘊含的熱情,仿佛被公主的話所煽動而點燃起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領袖魅力。瑪蒂娅把手指放在下巴上,輕輕點了點頭。高貴的血統創造了一種向心力,吸引著所有人的內心。

自己也必須掌握這種術法。用語言點燃人們的內心,讓其付諸行動。瑪蒂娅傾聽話語的同時,噘起了嘴唇。

「可是,公主殿下。王宮的衛兵很弱,其中也有內應者在。那麽,這邊就該顯示出威嚴。應該堂堂正正在街道上闊步前進」

其中一個精靈這樣叫著。話說得非常動聽。聲稱只要下定決心一切都會順利一樣,看來是被激情衝昏了頭腦。這些夢幻般的話語,通常都會在夢中破滅。

瑪蒂娅的眼睛突然轉向了精靈公主。那位公主到底會如何回應呢?僅僅是駁回的話,似乎是在害怕拉吉亞斯。如果接受的話,就會被那些精于算計的人抛棄。

芬,就是人類所說的王者,必須看清現實。可只看現實卻看不到理想的話,就會心懷失望。不管怎樣,民衆都是自私的。

一瞬間,公主眨著眼睛,搖動著那長長的耳朵。如流水般,編織著語言。

「卿。我不是爲了給士兵立碑而行動。只爲了取得勝利而起兵。那種計劃會導致不必要的犧牲。至少,我不想犧牲我這一方的士兵」

「——那,太過于理想化了吧?」

瑪蒂娅附近的精靈發出了聲音。宛如要刺穿公主一般。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責備,想看看其內心的世界。不由得,瑪蒂娅咽下一口唾沫。

從自己的立場來看,這個公主一定要成功。拉吉亞斯和大聖堂聯手。已經,沒有紋章教能介入的余地了。因此,如果紋章教今後要找到勝利的道路,就只能把新的芬帶到王座上了。如果可能的話,會盡可能幫忙的。

但是,至少在這種情況下,公主只能單獨闖過難關。她如果不顯示出作爲領導者的實力,追隨者就不會跟上。這個世界,人並不是只靠忠誠就能戰勝一切的。

接受著幾雙不安的眼眸,完全明白了,公主如在演戲劇般回應道。

「不過,盡管如此。追求理想是領導者的義務。什麽嘛,我說的是,不該做無謂的犧牲。莫非卿是,喜好浪費的性格?」

那種半開玩笑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遊刃有余。

提出問題的精靈也露出微笑,聳聳肩,閉上了嘴。回答可能很平凡。不過,態度很好。從容,心中暗藏著某種確信的東西。是作爲領導者,應有的姿態。自己也確信了下來。

恐怕她是從別人那裏學到了這種禮法吧。是作爲芬的父親,還是其他的精靈?

「那麽,你們有幾個需要准備的地方,首先是——」

計謀,從公主的嘴裏流暢地敘述著。設想有好幾個。看到那個樣子,就連瑪蒂娅也睜大了眼睛。這還只是第一次集會,可作爲領導者的她,腦海中似乎已經包含了今後的所有內容。

聽說被幽禁在塔裏有很長一段時間。原來如此,這期間,心中抱持著相當難以忍受的感情吧。

然後,會議臨近尾聲。議題也減少了,看准不會引起反感的時機,瑪蒂娅舉起手來。雖然知道人類不應該太引人注目,可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得解決。

「怎麽了,尊貴的人類協助者,瑪蒂娅。聽聽你的話」

感謝,瑪蒂娅發出響亮的聲音,接受著周圍人的視線。

就這樣,爲了表示敬意,垂下眼睛,編織語言。

「我的,不……作爲紋章教的戰力,有一位尊貴的勇者在貴國失蹤了。您知道嗎,名字叫路基斯——」

「——我不知道」

打斷了瑪蒂娅的話語,以強硬的語氣抛向黑暗中。瑪蒂娅的眼睛眨了眨。周圍的精靈們也擡起頭,看到她有些奇怪的樣子。

「……失敬了。不過,對不起,除了你們之外,我對人類一無所知。如果聽到了那個名字,保證就會轉告給你們」

這樣訴說著,公主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露出微微的笑容,聲音很平緩。

瑪蒂娅點了點頭,一邊道謝,一邊眯起了眼睛。

——原來如此。在哪裏像遊手好閑的人一樣開心幹壞事吧,明白了。路基斯。

不錯啊。情感産生波動,在心中嘟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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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8:59 am

第83話 暫時的主從

「一切,都按你說的去做了。要我來替你去辦,討厭死了」

不知爲何不高興地嘟著嘴唇,托著腮,艾爾蒂斯說。光看那個樣子,很難看出是公主的舉止。

已經看到了外面透進來的陽光。來這裏有幾天了?加萊斯特王國的士兵們,到達這裏也不會要多久了。要盡可能快點把事辦好。

從我的腹部深處升起,接近顫抖的衝動直逼喉嚨。這樣真的好嗎?如此的粗糙,即興完成的劇本能很好地發揮作用嗎?

沒錯,這只會助長大腦想要得到的不安。

「公主,時間定在中午了嗎?這一帶的情況怎麽樣?」

「我不是說過嗎?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怎麽,你不相信我?」

果然,公主好像很不高興。每個詞的每個枝節都有刺。每次我說話的時候,全身都會被荊棘覆蓋。

勸解似的說著話,用手指撫摸著鼻子下面。

那麽,只能假設一切准備就緒。

說實話,危險就是危險。走鋼絲就是走鋼絲。不知道最終能得到民心到什麽程度。話說回來,像精靈這種異種族的心境,我怎麽可能想象得出來。

「那麽,就認爲一切都准備妥當。之後,如果有一雙可以了望一切的眼睛就好了」

剩下的只是信息量的勝負。如何看清戰況,如何打好基礎。不幸的是,現在還不能這麽做。

在塔裏注視著一切,我怎麽也做不到。

而且王宮方面,拉吉亞斯有怎樣的想法,這邊也完全不知道。是怎樣的性格,有怎樣的判斷基准,會下怎樣的指示?與完全不了解的對手進行博弈,說實話很不安。

覺得胸口好像有什麽石頭般的東西在晃動。

「接下來我該怎麽辦?」

在思索時眯起眼睛,艾爾蒂斯突然撅起嘴說出話來。

一下子,難以理解意思。皺起眉頭。該怎麽辦?什麽,你在請求我的指示嗎。精靈公主。

那雙大大的碧眼,一動也不動凝視著這邊。真的,就好像在等待我開口一樣。

微微歪著頭,似乎更不高興的話語在空間裏晃蕩。

「……你啊。不是說,卷進你的漩渦裏,綁起來讓我無法逃脫嗎?」

可是,怎麽就放著不管了呢,這樣說著,艾爾蒂斯用腳尖敲著地板。

我絲毫不記得曾說過「綁起來」之類的話。這家夥突然間說些什麽呢?不由得轉移了視線,睜大了眼睛。

哦,不,原來如此。突然,想起來了。在過去的時代,艾爾蒂斯也很聽英雄大人的話。不,倒不如說只聽從了他的意見,這樣的說法似乎沒有錯。

不管怎麽說,如果能接受指示的話我會很感激的。這樣我們也可以在塔裏采取行動。

「這樣的話,雖然不能說要拜托公主,但還是希望你能無間隔地環顧四周。只要是你的幻影就能做到吧。盡可能不讓任何人發現,包括王宮的樣子,樹林裏,魔獸的動作,所有的一切」

本以爲這種偵察工作會被拒絕掉的,艾爾蒂斯卻一口答應了。真的,好像會聽從我的指示。

什麽,只是閑著而已嗎?不,這麽想是很失禮的吧。

況且,雖說流著王族的血統,可艾爾蒂斯也是有感情的存在。明明就要開始顛覆這個國家了,自己卻只能在這裏呆著,這對她來說一定是很殘酷的事。

而我自己,心髒在不停地跳動著,都快要把胸口的肉撕裂跳出來了。

「那,走了。就在床上睡覺,要是有誰來了就這麽說」

「啊,知道了……不,等一下。你不是說過嗎,如果沒有被誰抱住,就不會産生幻影」

直到剛才,我都因爲那個而強忍疼痛保護著公主的身體。爲什麽這個女人要悠閑地躺在床上呢。

艾爾蒂斯眨著眼睛,突然,像是思考好了似的動了動嘴唇,說道。

「那是騙人的。怎麽可能。你啊,是傻子嗎?」

是嗎,果然啊。這家夥和以前的動向太不一樣了,完全看不出言行舉止。那是什麽意思。

卡利娅,芙拉朵,性格的變化也很大。不過,本質沒有變化。卡利娅是個有崇高精神的人,芙拉朵是個不會忘記探求知識的人。

然而,她,艾爾蒂斯,卻完全看不出她的性格特點。原因可能是過去其精神被嚴重破壞了,性格特點與想象的截然不同。這是什麽玩笑話嘛。

「我是在試探你。在我毫無防備的身體面前什麽都不做,那就值得信任。如果你敢動手,就把你的喉嚨捅破」

說著,揉揉眼睛,朝臥室走去。

是這樣啊,這麽一說似乎就會讓人信服,可也不盡然。

要是真被人強暴了該怎麽辦。就算說要殺掉,可也已經無法挽回了呀。在這一點上,我們人類和精靈的價值觀還是不太一樣吧。

不行啊,不管怎樣,艾爾蒂斯面前有太多疑問號了。

快到臥室時,艾爾蒂斯回頭看了看,腳跺了一下地板,說道。

「……這麽說來,爲什麽你要協助我?即使是被拉吉亞斯抓住了,我想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方法吧。你也有同伴,只要騙我幫你聯系上她們,你不也可以脫身嗎?」

那並不全是錯的。

的確,把艾爾蒂斯拉做夥伴,在推翻拉吉亞斯統治的基礎上取得合作,紋章教的勢力就會擴大。在這一點上可以說是有意義的吧。

不過,說到底就只有這些了。權力更疊後不久的國家,不可能那麽輕易請求到支援,反而是這邊必須幫助他們才是顯而易見的未來。

今後考慮與大聖教對立,削弱其勢力的話,那麽適當地毀壞這個國家就好了。並沒有特別希望她成功的意思。

艾爾蒂斯看著難以回答的我,微微浮現出自嘲般的笑容。

「還是說,只是爲了你的目的而利用我呢?或者是被騙了?沒什麽,那也沒關系」

聽到這句話,我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

利用。我?對精靈公主?饒了我吧。要說利用,就該去利用那些更容易利用的人材。

「我也有我的目的,這一點不否認」

有那麽一瞬間,艾爾蒂斯的氣息似乎變得陰郁起來。真是個,易懂的女人。一邊從肺中吐出氣息,懷念著口嚼煙,一邊說出了話。

「可是,理由不一樣。你不也是爲了救我才這麽做的嗎? 在樹林前面。對敬意表示出敬意」

不喜歡,但只有這點有同感。說著,聳了聳肩膀。艾爾蒂斯眨了眨眼睛,然後吐出一口氣大笑起來。忍你很久了,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

「什麽啊。就爲那種事而行動的嗎?你啊,真是個傻子啊——」

「——那種事,算不了什麽」

沒錯,那種事,不算什麽。

對這個軀體表示敬意的經曆有幾次呢?倒不如說,把這具身體當做人類來對待的人,從以前算起一共有多少個呢?被鄙視,被小看才是常態啊。

確實,不喜歡艾爾蒂斯。在過去的旅行中,幾次差點被她殺害。

但是,至少現在在這裏這樣和我交談的她,對我表示了敬意。那是多麽讓人高興啊。對這幹涸的胸口真是最棒的藉慰。

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是啊。簡直就像故事中的騎士。那麽,我也要進行相應的禮節」

碧眼一眨,艾爾蒂斯整理了一下表情,凝視著這邊,說道。

「今後一切都會好起來,即便不被神被精靈所理解。可是——謝謝,我的騎士路基斯。如果沒有你,我就無法前行。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謝」

不是像以前那樣輕率的語調。甚至感覺到了某種莊嚴,是艾爾蒂斯作爲公主的話。同時,她也把手伸到了這裏。

那並不是裝模作樣的話語。本來就不是對像我這樣的人該說的話。不經意間,是被感動了什麽。在抑制情緒波動的同時,宛如模仿騎士的禮儀一般,牽住艾爾蒂斯的手,開口道。

「——樂意效勞,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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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9:00 am

第83.5話 聖女的憂愁(聖女短篇)

稍稍擡起細眉,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覺間,眼角擠滿了淚水。自己眼睛有些濕潤了,瑪蒂娅這才知道。

似乎看了很長時間的羊皮紙。轉念一想,窗邊所見的天空也開始泛白。再過不久黑夜便會藏起,可以稱之爲清晨的時間到了吧。

清晨是清晨,事情也要做。至少應該趁現在睡上幾個時辰吧。瑪蒂娅將外套搭在椅子上,打個哈欠,可瞬間硬是咽了回去。

不行。就算沒人看見,也不能如此粗魯。作爲聖女,不能做這種事。事雖小,但平常的瑪蒂娅是絕不會做出打哈欠這樣的舉動的。看來是太過放松自己了,瑪蒂娅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

小心打開窗戶,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氣。外面開始一點點睜開眼睛,精靈們的街道開闊起來。

空中庭園加薩利亞。曾經是紋章教的盟友,如今卻隸屬于大聖教的精靈國度。瑪蒂娅所率領的紋章教等衆人,並不知情就深入了其腹地。

結果,路基斯不知所蹤,包括自己多數紋章教徒們則險些喪命,都躲在紋章教協助者部分精靈的,這座館子之內。

躲,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紋章教的人誰也不能離開這座館子。畢竟,精靈的身姿與人類有太大差異了。

好不容易才從精靈王芬·拉吉亞斯的手裏逃脫,現在出去就如同自投羅網。

因此,至少在事態發生變化之前,軟禁狀態還將持續下去。于是,瑪蒂娅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與精靈協助者碰個面,或者浏覽准備好的資料。某種意義上來說,有的是時間。

但即便如此,瑪蒂娅也沒有心思在這裏悠閑的從早睡到晚。事後一定會産生“這樣就好了”的遺憾。

所以,至少爲了消除這種遺憾,必須在現在就把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完。瑪蒂娅就是這樣的人。

心中理所當然地充滿著焦慮。瑪蒂娅像是被身上浮現的情緒所動,嘴唇微微地扭曲了。

事態,真的會有變化嗎?若發生變化,那是何時?謀求協助者行動,可精靈這種族比起人類不單壽命長,性子也緩。一個月,不,甚至一年,對他們來說,也算不了什麽。

但對人類來說,情況就不同了。一個月局面就足以發生劇變,而一年連王位都有可能更疊。早上哪怕一天,事態發生變化就是其真心所想。

不單是爲了紋章教,也是爲了她們。

爲了查明路基斯的下落,而不斷上演逃跑鬧劇的卡利娅·巴德尼克,以及一直守在門口等候路基斯歸來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旁人也都疲憊不堪。彼此都快到了忍耐極限了。若到了此地步,瑪蒂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阻攔她們多久。

情況明顯十分糟糕。卻又不得不休息。真麻煩。

當瑪蒂娅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閉上沈重的眼皮時。聲音響起。那就像是在撫摸木制門板一樣的輕輕叩門聲。

心中,迸出一個念頭,又來了。本以爲是和往常一樣的報告,可萬一發生了緊急情況,就不能無視了。

扳起適才躺下的身體,簡單整理一下,瑪蒂娅回問到,什麽事。細眉重如岩石。

「很抱歉在這麽早的時候打擾您,是有關您下令的路基斯先生的事情」

哎呀,瑪蒂娅瞪圓了眼睛。本以爲是卡利娅·巴德尼克逃出去,或者是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昏倒的報告。畢竟最近盡是這些報告。

再次穿上外套,打開門。收緊雙眼,微微調整好呼吸。在他人面前不可出現剛才的粗魯舉止。必須把自己的表情,貼在聖女這個面具之上。只有這樣,自己才是紋章教的聖女。

門前的紋章教士兵膝蓋著地,低著頭。然後微微擡起頭,說道。

「受到精靈各處鼎力相助,買通了一名加薩利亞的衛兵。正如瑪蒂娅大人所言,塔中確實關押了一名人類」

衛兵補充道,精靈們不擅區分人類的外表,尚不清楚是否是路基斯先生。說完便將拳頭置于地上。

睜大雙眼。瑪蒂娅聽到了自己喉嚨不覺間發出了響聲。

瑪蒂娅故作平靜,輕輕擡了下手,告知士兵辛苦了,便命其退下。感覺沈重的眼皮,現在變得輕松多了。

心中浮現出“果然”的念頭。精靈公主一聽到路基斯的名字,就強壓下自己情感的奇怪舉止。顯然是知道此人的舉動。那麽,路基斯其身是不是就關在塔裏。

只是單純的推測,還沒到那程度。只不過,有不少旁證。

——路基斯也許還活著,被囚禁在塔裏。而且,離精靈公主很近。

瑪蒂娅退回室內,掩上房門,深深地,從心底歎了一口氣。毫無疑問,這是一種解脫的感覺。

啊,路基斯這人,可真是一個只會讓人操心,將人心攪得一團糟的人。自然地,感到收緊的心髒也放松了下來。

這樣想著,輕輕地坐在床上的時候,瑪蒂娅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奇怪啊。爲什麽我非要對路基斯這個人的生死一喜一憂呢。

瑪蒂娅白皙的臉蛋稍稍染上紅暈,肩膀像彈跳似的扭動起來。不管怎麽想,都很奇怪。就自己而言,路基斯這個人的生死應該不會有多大影響。

不如說死了,才有利用價值。

當然,他活著還可以維系與卡利娅和芙拉朵的關系,這本身是非常令人高興的事情。即便如此,自己沒有理由受其結果的擺布。

幾秒後,腦海中湧出了一種既不是焦躁也不是懊惱的奇怪情緒,瑪蒂娅不知不覺咬住嘴唇。那個無論怎麽想,都是作爲聖女不應該有的想法。這種情緒,與紋章教崇尚算計和理性的思想背道而馳。

這些感情全部混合在一起,最後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個。

不甘。莫大的,屈辱。瑪蒂娅一掃瞌睡,咬牙切齒鎮住眼角。

爲什麽自己,要被一個最多也就有些功績的,區區一介冒險者玩弄感情。爲什麽,非得讓人苦惱至此呢。怎麽想也想不通。

說不定,這次與公主秘密會面之後,自己就會查清路基斯的所在,其實也是他在背後牽線搭橋的結果。

不,這很有可能。與他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作爲一個冒險者,卻已達成了諸多成就。肯定有著那種心術不正的品格。

有能力的人,無論善惡,必定有著不可告人的另一面。

也就是說,這次自己完全讓路基斯給操縱了。髒腑周圍浮現著無法言喻的東西,瑪蒂娅感覺到了。

這邊由于他不在,似乎失去箍圈似的,煞費苦心將卡利娅和芙拉朵維系住。而他自已根本不想聯系,只是在塔裏優哉遊哉地觀看。

這位瑪蒂娅的想法也摻雜著猜測。說不定連妄念都混進去了。本來就是作爲聖女應該引以爲戒的感情。

然而,可是啊。只有現在,只想將自己委身于這份名爲屈辱的感情當中。

瑪蒂娅睜開清澈的雙眼,傳喚士兵。或許就在一旁侯著,一位士兵沒用多久就出現在了面前。

輕啓活潑的朱唇說。

「——將兩位客人,卡利娅·巴德尼克和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傳召于此。尤其是卡利娅那邊要盡快過去。趕在又鬧出逃跑之前」

士兵迅速低頭答應,飒爽地便動身啓程。對于紋章教的土兵而言,瑪蒂娅的話語就近似于神靈。沒有人對此表示懷疑,也沒有人表示反抗。

瑪蒂娅又補充道。

「告訴她們,已經查清了那混賬的下落,這樣兩人就能明了」

只說這些,瑪蒂娅輕輕彎起手指。

本來就算查清了路基斯的下落,也沒有告訴她們的打算。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告訴她們,有可能還會招致糟糕的後果。

芙拉朵可能會多少恢複些精神,卡利娅搞不好就會意氣風發衝向那座塔。

但現在,自己沒有必要再操這麽多心了。

畢竟那個男人可是自由潇灑地活著。既然如此,不也應該配合一下嗎。自己可沒有任何的理由,要特意爲了他而隱瞞其下落吧。

再次,長長地歎了口氣。瑪蒂娅自己也搞不清楚這算哪一類。只不過,瑪蒂娅知道其原因所在。

從窗戶往外看,然後眯起眼睛。陽光完全照亮了天空,吞噬了夜晚。那座高大的塔,在光線照射下而顯露出威容來。

瑪蒂娅再次,緊緊地握住手。

——應該給你套上項圈嗎?這樣你就再也不能自作主張了。

心中輕訴著,如此這般天真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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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9:02 am

第84話 新的煩惱

「原來如此,還在想像老鼠一樣躲到哪裏去了,原來是藏在那座塔裏啊」

在居室裏,面對垂下頭嘟哝的卡利娅,瑪蒂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從至今爲止的動向來看,她會不會晃動銀發就衝向那座塔呢?這種想象浮現在腦海裏。

「嗯,可能是,不過是猜測而已」

真應該把一切封鎖在腦子裏,什麽都不說。而且,說是在塔裏,也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罷了。

但這無疑是一種痛苦

當然,瑪蒂娅最初確實也想選擇不說這個選項。可是仔細想想,爲什麽自己要爲了路基斯而壓制卡利娅和芙拉朵,連他的所在地都要隱藏起來呢?

而且,如果平安的話,應該試著取得聯絡吧。盡管如此,都現在這個時候了還沒有聯絡。真是不懂人家的心情。

應該稱之爲郁憤的情感波濤在心中奔湧,從瑪蒂娅的口中發泄了出來。

況且,把芙拉朵放著不管的話,就會變得越來越沒有生氣的,已經看不下去了。瑪蒂娅將視線移向芙拉朵。

「這樣啊。沒事嗎?呼……對,公主的」

一瞬間,芙拉朵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接著又浮現出極其複雜的表情。

多麽難以形容的神色啊。安心、憤怒、焦躁互相交錯,互相衝突著。那種臉色說得過去嗎。瑪蒂娅不由自主地縮了下嘴。

「……知道了,那麽,睡覺吧。明明聯系一下就好了。給我記住了,路基斯!」

這句話,消除了原有的空虛。精神似乎在某處恢複了生機。

表情雖然錯綜複雜地扭曲著,但還是無法抵擋眼睛下方昏昏欲睡與身體的疲憊。現在總算可以安心休息了,瑪蒂娅也放下心來。

「這就算了嗎?魔術師。強行把安安穩穩睡覺的家夥拽起來,也是管教之一吧」

卡利娅,好像感到有趣似的露出了笑臉,說道。這句話與芙拉朵一樣,又恢複了平靜。如果因爲這樣的事情就能恢複情緒的話,你就不能多控制一下這種感情嗎?

瑪蒂娅的感情如風中搖晃一般,卡利娅晃了晃腰部的長劍。

「沒錯,是的」

芙拉朵的語言中包含著凜然的東西。好像確信了什麽似的,那樣的聲音。

「路基斯在搗鬼,他已經決定了自己會在何時出現——在最後的最後,最危險的場景,那家夥會寫上自己的名字」

那麽,就稍微休息一會兒吧。留下這句話,芙拉朵走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聽到芙拉朵的話,卡利娅的喉嚨咕噜地響了。帶著愉快的笑容,甚至有種嘲笑的神情。

「完全正確。那家夥好像認爲把自己逼入絕境是義務。可別總擺架子啊。真是的,遲早要他改正過來」

兩人的語言,不可思議地讓瑪蒂娅産生了共鳴。

他的確,路基斯就這節操。伽羅亞瑪利亞的時候也是,現在在加薩利亞也是。總是在危險的場面自己跳出來,使得那個身體增加傷痕。

那就是所謂的自我犧牲精神吧。這種存在方式,對瑪蒂娅來說並不陌生。倒不如說,這是一種正確的生活方式。

爲大多數人獻身,拯救更多的人。這也是瑪蒂娅銘刻在心中的想法。只是,他的情況與其說那個,不如說,給人一種已經活膩了的感覺。

所以,無論如何也無法拍手稱贊他那種做法。

——不,等一下。

瑪蒂娅把自己心中浮現出來的奇怪的想法推了回去。無法稱贊,爲什麽?如果路基斯擅自跳到危險面前,犧牲自己換取勝利,就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連高興都來不及。

相反,紋章教應該推崇這種做法。應該作爲榮譽來頌揚吧。這個過程和感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可爲什麽,現在我對他那種可以說是輕視自己生命的行爲,懷有複雜的感情。

瑪蒂娅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皺起來,爲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感情。

「……那位,怎麽啊也要,把自己扔到絕境當中,爲什麽呢?」

就好像是在欺騙自己內心産生的感情一樣,瑪蒂娅的嘴唇說出了其他的話。就像是回應了那句話一樣,銀發搖曳著。

「因爲他很弱」

把這句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那對于瑪蒂娅來說也是意外的話。

卡利娅是以強者理論爲生的人,瑪蒂娅非常清楚這一點。明明是這樣的人,卻對明確感覺到弱小的人不抱有討厭的感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眼神閃爍著疑問,卡利娅像感到可笑一樣地微笑著。

「看不出來嗎?他本質上非常擔憂弱小。因此,自己就會伸手染指強者而深陷絕境。簡直像英雄一樣。嘛,就我看來還差得遠呢」

這時卡利娅的神情顯得奇怪地驕傲。嘴上說他很弱,卻像在誇獎自己的所有物,這樣的神色。

「——但是,那家夥,也有從弱小中産生的強大。那家夥的這個部分,非常令我滿意。真不明白啊——強大是不可動搖的,與弱小是不相容的」

那家夥,我第一次遇見時,知道的事情就非常多。說到這裏,卡利娅的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視線充滿慈愛。都知道她那激烈的行爲,才更讓人難以置信。

白皙的臉蛋微微泛紅,那銀瞳發出的視線刺穿了瑪蒂娅。瑪蒂娅的肩膀晃動了一下。

「不要光讓我說。你到底在他身上尋求著什麽?」

我在他身上尋求著什麽?馬蒂亞不由自主地重複著這句話。不然的話,好像怎麽也理解不了意思。

我在路基斯身上,尋求著什麽?

什麽話?那種話,沒有說過,也不會放在心上。就是那樣。啊,沒錯,沒有那樣的事。

噘著嘴說出這個意思後,卡利娅瞪瞪眼忍不住笑了。

「你是這樣的話,也沒關系。不過,我和那個魔術師,心靈的根源並不會改變——牙出得太晚,也許連一塊肉都不會剩下了」

當然,也不打算剩下。卡利娅說著,可能是爲了讓身體得到休息吧,她轉過身向門走去。

在說什麽啊?瑪蒂娅看著她的背影,咬住自己的嘴唇。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吧?硬要說的話,就是協助者的立場。剩下的就是對他的怨恨。

即使有在尋求的東西,但也不可能找到吧。

當然,對這次在精靈公主背後拉線的掌握力,和可以說是詭異的行動力會進行評價。但是,那只能表現出他有沒有利用價值。對他的人格並沒有給予任何評價。

不,絕對不是的。瑪蒂娅在心中如此反複了好幾次。

瑪蒂娅感覺到自己的頭腦中又産生了新的煩惱種子。這並不是卡利娅和芙拉朵創造出來的。

毋庸置疑,是身穿綠衣服的人。原因就是路基斯,所産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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