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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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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2:07 pm

第一卷 第五章 自私公主與審判

「哎呀,史提爾。今天也要和亞瑟練劍嗎?」

我上完教師每日教導的課程後,在走廊上叫住換好衣服後走出房間的史提爾。

「是的。亞瑟說這段時間他都有空。王姊和缇雅菈有空的話,也一起來吧。」

他說道,對我身旁的缇雅菈也笑了之後,急忙趕向修練場。

昨天,史提爾帶著亞瑟前往修練場後,他們已經處得很好了。我是第一次看到史提爾對我們以外,幾乎是初會的人面無表情地說話。而且看見我和缇雅菈的眼裏,與亞瑟並肩行走的史提爾心情非常好。再加上,原本畏縮的亞瑟也帶著好心情回去了,更讓我和缇雅菈吃驚。即使詢問怎麽了,史提爾也只說「我們很投緣」,完全沒說細節,反而更奇妙。我也有點覺得他離開姊姊了而寂寞,而且一想到姊弟之間的鴻溝接下來一定會如同遊戲一樣逐漸加深……

「普萊朵殿下!」

突然有人叫了名字,我轉頭一看,是衛兵傑克。平時沈默的他難得有些著急地趕到我身邊。我偏過頭,等待他的話,而傑克來到我們的三步前停下,端正姿勢說:「女王陛下找您。」

「抱歉突然把你叫來,我心愛的女兒。」

我被傳喚到王座廳。和我在一起的缇雅菈也直接陪我前來。原本我一個人就好,不過缇雅菈很擔心,且母王批准,因此她陪同出席。母王悠然地坐在國家最高權力者專用的豪華寶座上,全身散發威嚴,在稍高的位置低頭看著我與缇雅菈。父王坐在優雅端坐的母王右方,左方是攝政威斯特王舅。再加上,吉爾伯特宰相在父王的身旁。我很久沒看到那麽多高層齊聚一堂了。

「不會,母王。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關于前幾天騎士團的事件。」

母王的話讓我嚇一跳,不禁挺直背杆。難不成被發現我前往山崖了嗎……

冷汗流下臉頰。

「你還記得當時逮捕的男人嗎?」

太好了,似乎不是。我一邊在內心松了口氣,一邊回答:「是的,我記得。」……其實他不是我逮捕的就是。

「那個男人……正確來說那個男人的集團,與鄰國騎士團的失蹤可能有極大的關聯。」

這次由吉爾伯特宰相開始說明。

「原本這次預計由鄰國……亞尼莫奈王國的騎士團派員前來迎接我國的新兵,直接帶往國家內。不過,經過預計時刻許久後,該騎士團也沒有出現,因此臨時改由我國的騎士團長率領新兵前往亞尼莫奈王國。」

的確如此。我想起前往騎士團視察時卡爾老師的說明。話說回來,亞尼莫奈王國……總覺得令人在意。雖然似乎最近才締結同盟,說不定已經從曆史書上讀過了。

「根據男人的供詞,他被我國與亞尼莫奈王國同盟的反對派雇用,綁架了亞尼莫奈王國騎士團的一支部隊,問出我國騎士團的情報,而在山崖上實行襲擊。打算僞裝成兩國軍隊相互攻擊且同歸于盡。」

也就是說,這次的事件完全是安排好的。這樣就說得通了。吉爾伯特宰相接著補充:「順道一提,男人幾乎沒有關于雇主的情報,事態仍不明朗。」……不過,與我有何關系嗎?

「普萊朵。」

被叫到名字,我再度看向母王。

「亞伯特說,你最近開始自動學習我國的法律了。」

她這麽說,我看向亞伯特……父王。我看不出父王的表情,只是沈默等待母王的話。母王浮現可說妖豔的詭異笑容,其純白的、連指甲也修剪整齊的指尖伸直,指向一旁。

「那麽,就以下一任女王身份審判他吧。」

母王一下令,我身後的門再次被打開。衛兵強硬地帶來一名男人。男人的嘴被封住,身體被繩子綁住,被帶到我們面前後,粗魯地讓他跪下。是襲擊騎士團的集團存活者……華爾。如果沒有遊戲的記憶,我現在依然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確認我的模樣後驚訝似的睜大眼。由于嘴巴被封住了,只聽見模糊的聲音,恐怕在叫我:「怪物。」

「罪犯的名字叫做華爾。這個男人說,綁架的亞尼莫奈王國的騎士隊還活著,據說關在遠離山崖地帶的場所。」

吉爾伯特宰相用冰冷的目光低頭看著華爾。接著補充說道:「不過,由于那個場所隱藏在口頭難以說明的地點,如果要救出那些人就需要他帶路。」

「那麽,我心愛的女兒。首先關于這名罪犯的處置,說說看你的意見吧。」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這就像對我的考試吧?衡量下一任女王的本事。他們現在一定在測試我。我稍稍深呼吸,在腦中慢慢整理情況,並思考罪狀。

「……首先,這次襲擊騎士團是嚴重的罪行。輕則終生監禁,重則處以死刑。考慮到這次也有可能影響與亞尼莫奈王國的同盟關系,處死刑較爲妥當。」

我的話令華爾睜大眼。不過,這就是我國的法律。然而……

「然而,若他知道囚禁亞尼莫奈王國騎士團的地點,也適用『隸屬契約』。」

「隸屬契約」是我在遊戲中欺騙史提爾締結的契約。

原本這是我國獨特的罪犯刑罰。若罪犯擁有對國家有利的情報,爲了詢問出真正的情報,而處以「隸屬契約」。因爲只要締結契約,一輩子都無法反抗主人的命令,直到最後。也不需要擔心對方說謊後反而逃跑、襲擊、或設下陷阱。

「我所考慮的處置有三種。第一種,將囚禁的事實當作不知情,直接處死刑。第二種,締結隸屬契約,救出被囚禁的騎士團後處死刑。第三種,若締結隸屬契約,日後將再也無法犯罪。救出騎士團後便放走他。」

我用眼角余光看著直瞪著我的華爾。他充滿血絲的雙眼始終緊盯著我。

如果是前世的我,沒辦法將這些事明確說出口,也無法做決定。不過,即使我作爲普萊朵對這個罪犯宣判殘酷的刑罰,內心也完全不爲所動。我越來越領悟到,自己果然是冷酷無情且作惡多端的公主普萊朵。

站在我身旁的缇雅菈膽怯地看著華爾,握住我的手。

「那麽,普萊朵。你親自從中選擇適合他的處罰吧。我交給身爲第一公主的你判決那名罪犯。」

母王的表情沒有變。她的表情平穩又滿是高雅。

「首先應該救出被囚禁的騎士團吧。即便沒有實現與亞尼莫奈王國進行新兵聯合演習,他們依然是我國的同盟國。應該說,正因爲沒有實現聯合演習才更要救出他們,表現我國釋出的協助善意。」

最重要的,若騎士團還活著,那我無法坐視不管。只要我國的騎士團平安無事就好,這種自私自利的國家怎麽能跟外國建立信任關系呢?

「接著是──……」

締結隸屬契約之後,是否要處死華爾。他的所作所爲無法被原諒。即便山崖沒有偶然崩塌,他們的襲擊或許會造成騎士團長和其他新兵的死亡。而且若他們實現目的,兩國的騎士團將全數身亡,甚至危害彼此的同盟關系。罪孽重大到即使處死刑也不足以償還……然而……

我將依然害怕的缇雅菈藏在背後,緩緩走近華爾。我直接命令按住華爾的衛兵拿開封住他嘴的布。

「若你說出任何不相幹的話立有懲罰。只許回答我的問題。」

拜托,不要將山崖那件事說出口。我一邊在內心如此祈禱,一邊定睛看著華爾的眼睛。

「你叫做……華爾吧。」

走近一看,他身上到處都是我沒看過的傷口。恐怕爲了讓他說出所有的情報,而受到類似拷問的待遇吧?他用銳利的眼神瞪著我。那也當然,他這次委托失敗和像這樣被捉住,都是因爲我。距今七年後,華爾在遊戲中也有登場。他並非像這樣被捉住,而是作爲普萊朵的手下行動。一定在山崖崩塌後也運用特殊能力存活,接著至少在七年後回到國內吧。這麽一想,或許他可說是由于我想起前世,而變得比遊戲更加不幸的人。當然,關于這點我完全不後悔,也不同情他。

缇雅菈低喃:「王姊……」她在擔心我吧?看來我不應該帶缇雅菈一起過來。現在應該讓她回房嗎……不對,她將來會成爲真正的女王。那麽,即使隔著我的背,也必須讓她見證這種時刻。

作爲下一任女王,必須做出嚴格判斷的時刻。

他的罪行重大。原本囚禁騎士團的就是他們那夥人。倘若在他帶路下拯救騎士團,也絕對不是他的功績。由于他的緣故,造成多大的損害,亞尼莫奈王國的騎士團和其家人,現在又有多痛苦呢?

「華爾,你想要哪一種刑罰?」

華爾睜大雙眼。就像是不瞭解我問題的意思。用不著特地詢問想活著抑或死去吧?一般都會選擇活下去。不過,我想聽當事人說出的想法。

「締結隸屬契約之後,你就再也無法犯罪。也無法離開我國,只能從事正經的工作生活。即便活下來,這輩子再也無法過著你以往的生活,倘若遇到不合理的事,你也無法以一己之力報複。就算人家對你如何暴力相向、搶奪你珍視的事物,你的拳頭也無法打在他人身上。就某些人生觀來看,堪稱生不如死的地獄吧。」

沒錯,隸屬契約絕非輕的刑罰。再加上他有我國少見的褐色皮膚。今後,不對,或許過去就已經因爲皮膚的顔色而蒙受奇異的眼光了。華爾茫然,但也是思考什麽般的表情。接著,過一陣子後,他爲難地開口。

「……我……不想死。隸屬什麽的……我甘願。所以……」

這是痛苦的決定,而他咬緊牙的表情也充滿屈辱。

我颔首。就算這樣他也希望活下去的話。

「我知道了。那就在簽訂隸屬契約後,放走他吧。」

……沈默蔓延了一陣子。華爾、吉爾伯特宰相、威斯特王舅、父王、以及母王都沈默地盯著我看。宛如吃驚似的、在審定某種事物般的眼神。沈默超過一分鍾以後,母王微笑颔首。

「那就是普萊朵,你的判斷呢。」

她說道,這次對攝政威斯特王舅伸出手。王舅從懷中取出一份卷軸和筆,交給母王。

「我心愛的女兒。你剛剛以第一公主身份裁決那個人了。那麽,也由你執行隸屬契約吧。」

通常,讓罪犯簽訂隸屬契約時,必定由女王進行。這是爲了防止女王以外的人藉由隸屬契約成立多個反對勢力。現任女王的母王過去在特別處置中,也與幾十名判決服從契約的罪犯簽訂契約了。而現在,母王要我與華爾締結此契約。

母王遞給我的卷軸……還沒打開,我也知道是隸屬契約書。只要在上頭簽上我的名字以及華爾的名字,他就必須一輩子服從我。我從母王手中收下契約書和筆,確認內容。只要簽名後,就再也無法取消。即便對方是罪犯,我的確讓一個人被迫低頭服從自己。

老實說,我很害怕,掌握一個人的所有人生。最差勁、邪惡、作惡多端的女王普萊朵……我,一度讓史提爾締結這種契約。而我……她,不只攻略對象,還讓全體國民的人生毀于一旦。沒錯,我也是罪大惡極的罪犯,可說和華爾的所作所爲沒有兩樣。

我握起筆,抑制手在發抖,在契約上簽下名字。好可怕,如果這就是我的,普萊朵罪行的起點呢?但若我不簽名,華爾就會和母王締結契約。就算締結契約了,也不知道之後會如何讓他活著。最重要的是作爲下一任女王,我必須徹底做好這件事。若成爲女王的話,不可能只處理美好的事。有時必須下達嚴格、殘酷的判斷。別說隸屬契約了,判決罪犯的刑罰也是女王的工作。

即便不像普萊朵過分,華爾依舊是個大罪人。不過,如果他本人說想活下去。如果他希望在這個國家活下去的話。

我也想向他伸出援手。

如果是即將在七年後犯下大罪的我,現在依舊被允許作爲下一任女王生活的這個國家。

如果是即將成爲得以死償還罪孽的大罪人的我,現在被允許在重要的人包圍下生活的這個國家。

(插圖011)

我認爲再給華爾一次機會也沒關系。

我簽完名,把筆和契約書交給衛兵。華爾被解開雙手,衛兵將筆交給他,用比我更加顫抖的手在契約書上簽名。而寫完的那瞬間……我與華爾的心跳聯系了。

接著,我攤開吉爾伯特宰相交付的卷軸。他的處罰還沒有結束。接著由我對華爾念出大量的契約內容。隸屬契約內容,是不能背叛,未經主人許可不能離開一定的距離,以及遵從主人的命令。只有這三項。此時此刻,我必須對華爾下達命令。

不可以犯罪,不可以違抗我或是其他王族,不可以說謊和隱瞞事情,必須保持敬意。即便自衛也不可以施展暴力。不可以背叛國家和王族。沒有主人允許,不可以出國。生活只能花費工作賺來的錢。我必須詳細告知內容,禁止、命令華爾。

倘若說不准犯罪,若當事人沒有意識到「犯罪」就沒意義了。所以必須逐一說明不可以偷東西。不可以將撿來的東西占爲己有。不可多拿錢。知道對方有損失就不可以進行交易……必須在細節上禁止。

而這麽做意外地累。念出項目,對喉嚨、眼睛、精神都造成負擔。被命令的華爾就算沒聽進去,只要耳朵有聽見就能夠發揮效力,但我不能偷懶,所以單方面感到疲累。

花費不少時間,單方面對華爾命令契約內容後,最後爲了救出這次被囚禁的騎士團,補充:「給予你暫時出國的權利,且也給予騎士團命令權。務必安全執行騎士團的任務,爲了回國需盡心盡力。不過,最優先的是主人,無論在何種情況,務必與騎士團同行,七天以內回到這個國家的主人身邊。」

如此一來,就算沒有我陪同,他也能與騎士團出國,共同執行任務,必定會回到我的身邊。不需要拘束的華爾身上的繩子被解開,直接被衛兵帶往騎士團……前往自己襲擊的騎士團身邊。

而直到最後,華爾都對我一語不發。他沒說出怨言或其他事情。只不過,在他被衛兵帶走、看不到身影前都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眼睛一直看著我。



「說起來,普萊朵。我國的騎士團似乎平安回到城內了。」

華爾的判決結束隔天。史提爾的話令我松了口氣。

昨天谒見完母王後,騎士團立刻帶著華爾,前往救出被囚禁的鄰國騎士團。騎士團順利發現俘虜,送往鄰國後,今天從鄰國返回我國了。在華爾的帶領下救出鄰國騎士團時,接著直接前往鄰國時,而今天回歸時,全都由通訊兵的特殊能力傳達給城內。

雖然被囚禁的騎士團所有人都很憔悴,不過平安無事。其中也有騎士因傷口潰爛而發燒,原本可由離救出場所較近的我國保護,不過在被囚禁的騎士們強烈的希望下,仍直接將他們送回的祖國鄰國……亞尼莫奈王國。總之幸好騎士團平安回歸。

「騎士團長也一定很高興吧。」

大概察覺我松了口氣,史提爾如此說道,對我微笑。

這次由副團長率領前往救出的騎士團。就算騎士團長經過特殊能力者的治療已經複原大半,依然需要靜養,因此由副團長前往救援。

副團長似乎說:「若受傷最嚴重的騎士團長照常出動,其他重傷的新兵也無法安心休養。」嗯,有道理。

「……普萊朵。之後與罪犯的面談,我也要在場。」

史提爾說道,他的雙眼很認真。昨天我結束與母王的谒見後,史提爾與亞瑟練完後,從缇雅菈口中聽見審判的事情,似乎很慌張。

爲什麽不叫我?吉爾伯特宰相有沒有說什麽?與罪犯締結隸屬契約!?他大吃一驚。我不想打擾他與亞瑟的修練,沒想到他會說到這種地步,雖然道歉了,但史提爾要我約定,若今後有重要的談話,被母王、父王和吉爾伯特宰相傳喚或見面時,不管在任何情況都必須叫他。

「……好,我答應你,史提爾。」

因此,史提爾答應陪我去這次與華爾的面談。他竟然這麽擔心我,真的很體貼。

「王姊,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缇雅菈一邊握住我的手,一邊定睛看著我似的詢問。缇雅菈也是,昨天明明那麽害怕華爾,即使如此依然擔心我而想陪我去。他們倆都是我配不上的優秀弟妹。

前往谒見廳時,華爾已經在衛兵看守下跪地等待了。他注意到我們前來,肩膀顫抖了一下。

……沒事的。由于隸屬契約,他不可能加害我們。我盡管這樣告訴自己,但還是擔心地要史提爾與缇雅菈待在我的背後。

「華爾,允許你開口,也允許只限于此處對我的侮辱。如果有話想說,就說出口吧。」

我說道,又再走向華爾一步。黑褐色的頭發和褐色皮膚。銳利的眼神宛如要貫穿我似的瞪視而來。

「……怪物。」

華爾憤恨不平地嘀咕。沒錯,對于親眼目睹當時戰鬥的他而言,我是莫名其妙的怪物。雖然覺得華爾的話讓史提爾一瞬間行動了,但我用單手制止他。

「接著我要釋放你……之後你打算如何生活?」

救出被囚禁的騎士團之後,華爾將被無罪釋放。華爾無法對我的問題說謊。他思考般地沈默一會兒後,只回答一句還沒想。

「……這樣啊。」

我一度閉上眼。接著再度看著華爾。

「華爾,關于山崖那件事,你今後不可以跟任何人說。關于我當天的行動……不對,關于我們的情報,必須全部保密。」

只要命令,華爾就無法違抗。

「而最後。我要對日後將活下去的你,下達或許是最後的兩道命令。」

華爾挑起眉。一副有話想說的表情。

「第一道命令,若發生你可察覺的緊急事態時……請用你的特殊能力守護我重要的妹妹缇雅菈。」

「啥……!?」華爾大叫,身後傳來缇雅菈屏息的聲音。「普萊朵,這到底是……」史提爾雖然也大叫出聲,但我刻意忽視了。

華爾的特殊能力很強大。是能夠架起高大而堅固土牆的能力。即便沒有土石就無法發動,但能夠從山崖崩塌中保護我和騎士團長不受到一絲傷害,那能力確實優異。在遊戲中的高潮,有些攻略對象的路線中,普萊朵會做出破壞王城的暴行。不過如果是他,一定能保護缇雅菈吧?遊戲主角的缇雅菈,有義兄史提爾、將來成爲騎士團長的亞瑟以及其他攻略對象陪伴。不過,我想盡量不讓那孩子受傷或遭遇危險。能夠保護她的人是越多越好。因爲若我成爲最差勁、邪惡、作惡多端的最後頭目之後,重建這個國家的人就是缇雅菈。

「這是最優先的事項。爲此……我允許你,只要爲了保護缇雅菈,可以反抗我的命令。」

倘若成長爲邪門歪道的我下令殺了缇雅菈,至少能讓她不被殺害。畢竟她和攻略對象不同,真的只是個柔弱的女主角。雖然華爾似乎無法理解我的意圖,那也無所謂。就算不理解,只要能夠實行就好。

「那麽,第二道命令。」

這句話讓華爾再度露出緊張的神色。這也沒辦法,畢竟不曉得我會下達何種莫名其妙的命令。

「華爾,當你遇見憑一己之力無法處理的事態,打從心底希望他人幫助時,就來找我吧。」

我的話似乎令華爾錯愕不已,他不斷眨眼,回看著我。不過,他也不需要理解這件事。「以上就是我的命令。你被釋放了,現在快點離開王城。」我如此傳達後,華爾的表情滿是疑惑,慢慢地走向門邊。「這、這是什麽意思!?」他一邊走一邊慌張地問了當然會提問的話。

「只要你不陷入那種事態,就用不著擔心這道命令。」

我只說了這些話,刻意不繼續說下去。我目送華爾離開,他遵守我的命令打開門,在衛兵監視下被引導到城門。

「普萊朵!爲什麽要對罪犯下達那種命令……!!」

「王姊,爲什麽是我?該被保護的不應該是王姊嗎?」

引導華爾離開的衛兵關上谒見廳的門,霎時間史提爾和缇雅菈猛然地湊過來。看來在華爾離開前,他們一直將想問的話憋在心底。總之我先說對不起,道歉後回答兩人的話。

「你們想想,缇雅菈畢竟比我柔弱呀。而且……他好不容易被釋放了,萬一被卷入事件,由于隸屬契約,他也只能逃跑……」

「那是那個罪犯當然的報應!!」

史提爾大叫。

沒錯。我也知道,雖然知道……

「是啊。不過…………他被釋放後,依然是我的國民啊。」

如果他不知道俘虜等交易條件,而母王要我裁決他的話,我將毫不猶豫下達處死吧?不過,結果今後他將作爲我國的國民生存下去。只不過,由于隸屬契約,生活中有許多限制。當然我也不會一直支援。不過,至少在他真正想求助時,我想幫他一把。

我這麽說,露出笑容,最初一直緊皺眉頭的史提爾立刻歎口氣,同時垂下肩來。

「……我知道了……好吧。而且,就因爲普萊朵是這種人,我才……」

史提爾如此嘀咕,最後小聲地喃喃自語般的說:「這方面只要我繼續保持警戒就沒問題。」

咦?

難不成我已經走在成爲最差勁女王的道路上了嗎?他竟然要保持警戒。該不會史提爾已經在提防我,令人有些不安。雖然隸屬契約是女王的公務,竟然由並非女王的我執行,這與在遊戲中讓史提爾做的是同樣行爲。

「王姊……」

我這麽想,背脊爬過一陣冰冷,接著缇雅菈拉住我的手。我心想什麽事而轉頭一看,缇雅菈淚眼汪汪。我大吃一驚,詢問怎麽了,她張開顫抖的櫻唇。

「我……妨礙到王姊了嗎?」

咦?我急忙面向缇雅菈,將手放在她小小的肩上。

「沒這回事,你是我非常疼愛的寶貝妹妹哦。爲什麽會這麽想?」

「王姊會成爲女王,是最應該被守護的重要人物。然而,王姊卻要他保護我……因爲我很弱小……」

看來似乎讓她會錯意了。對于在前世玩過遊戲的我而言,知道這個國家最應該被守護的人是缇雅菈,才下此等判斷……結果傷害缇雅菈了。

「……對不起,缇雅菈。只不過,對我而你很重要,所以想保護你。如果讓你會錯意了,那我道歉。」

總之我努力告訴她這是誤會,抱緊她嬌小的身體。即使如此,缇雅菈依然一邊緊抓住我的禮服一邊哭泣。

怎麽辦,在史提爾之後,連缇雅菈也這樣。難不成缇雅菈以爲我討厭她嗎……我想起遊戲中想被姊姊疼愛而哭泣的缇雅菈。我絕對不想讓她有這種想法。我再次用力、緊緊地抱住缇雅菈。

「……我愛你,缇雅菈。你是我珍愛的家人……我唯一的妹妹。哪怕未來發生什麽事……現在我的這份心意是真心的喲。請相信我……」

哪怕七年後,我做出你無法原諒的事。哪怕屆時我將憎恨你,或被你和攻略對象憎恨……請你務必記得,此時此刻我愛著你。

希望你的記憶中,不要忘記我確實愛過你。

我如此希望而繼續抱著她,稍微經過一陣子後,「好的……王姊。」缇雅菈小聲、真的非常小聲地低語,對我點頭。我因這句話而安心,對從方才就一直默默看著我們的史提爾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把他拉過來。接著我將失去平衡而倒下的史提爾與缇雅菈一起緊抱住。

「我也愛著你喲,史提爾。你是我唯一重要的弟弟……倘若我不配當下一任女王,請務必……讓我當你的姊姊,直到最後一刻。」

我將或許因爲與缇雅菈近距離接觸的緣故而突然面紅耳赤的史提爾,直接與缇雅菈一同緊緊抱在懷中。

希望當他們制裁我時……至少能夠回想起這個瞬間。我在心底,如此強烈地祈禱。

「啊!王姊,在那裏!」

缇雅菈開心地牽著我的手並指著。我一看過去,的確看見熟悉的兩人正在交手。一看見他們,我也無法抑制興奮的情緒,和缇雅菈一起跑過去。

「史提爾!亞瑟!」

這裏是史提爾的修練場。我出聲叫了在此處交手的史提爾與亞瑟。昨天由于華爾的審判,結果沒有來參觀,今天決定要參觀他們倆的練習。聽見我的聲音,從遠處也能看出亞瑟的肩膀大力抖動了一下。從看見我們從遠處揮手的史提爾,解除架式,也朝著我們揮手。

「等你們好久了,王姊,缇雅菈。謝謝你們抽空過來。」

史提爾開心地張開雙手迎接我們。我道歉說抱歉打斷練劍了,別在意我們繼續後,他說:「正好要休息。」我直接看向亞瑟徵求他的同意……亞瑟由于公主突然來訪,緊張地整個人僵在原地。

「普……殿下!啥……~!!!!……史提爾!你這家夥……!!」

「啊,抱歉。說起來我沒說呢。如果方便的話,我邀請她們來參觀了。」

亞瑟整個人說不出話來,在王族面前全身僵硬。雖然他對史提爾講話直接,看見我和缇雅菈依然有點畏縮。特別在超級美少女缇雅菈面前,要他別緊張也不可能吧?「給我先講啊!!!」亞瑟對史提爾猛烈抗議,對此史提有些開心地回了:「抱歉。」史提爾對亞瑟講話也很直接,明明相遇還不到一周,他們的交情已經非常好了。

「亞瑟,練劍辛苦了。謝謝你願意陪史提爾練劍,我也很開心。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勉強自己?」

原本就要與騎士團長練劍了,還特地前來城內,一定很忙碌吧?我這麽想而開口,亞瑟後退一步,大聲說道:「不、不會!!」

「完全不會……因爲我就只有身體強壯……而且,我才得到很多幫助……畢竟只有父親能陪我練劍,史提爾……教了我許多事……」

亞瑟用不習慣的尊敬語斷斷續續地開口,途中雖然視線看向地面,即使如此也拚命地選擇言詞回應。雖然亞瑟由于緊張而整個臉通紅,但談到史提爾時也有些輕松的笑意,我也跟著開心起來。

「謝謝你,史提爾就拜托你了。以後每天都可以見到亞瑟,我和缇雅菈都很高興哦。」

對吧?我和缇雅菈也看著彼此笑了。接著亞瑟突然雙眼圓睜,吃驚地用尖銳的聲音說:「每……每天……!?」

「好的,王姊。請務必前來參觀。我也覺得姊姊和缇雅菈在旁參觀會帶來很大的鼓舞。沒錯吧?亞瑟。」

史提爾說道,輕輕敲了亞瑟的背,接著亞瑟的臉紅到剛剛根本比不上,嘴巴一張一阖。果然王族每天來參觀就好像監視一樣,令人不安吧?「……如果打擾到你們,那……」我有些擔心地怯怯說道,他以宏亮的聲音叫道:「並沒有打擾!!!」

(插圖012)

「太好了……史提爾他和亞瑟開始練劍後,也變得比較開朗。畢竟我和缇雅菈都沒辦法像這樣讓史提爾放松心情。」

雖然考慮到遊戲的設定,他們倆相處融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但史提爾交到同性朋友,我也單純爲他開心。不同于姊妹,果然男生之間的相處是特別的。

我的話讓史提爾這次慌張地大喊:「不會!沒這回事!!」這也不是壞事呀,我一邊如此回話,一邊相互看著史提爾和亞瑟。

「你們倆都很有男子氣概,很棒哦。剛剛交手的模樣也非常帥氣哦。」

我這麽說而露出笑容,接著他們倆或許因爲在缇雅菈面前被稱贊了而感到難爲情,兩人都緊咬著嘴唇,從紅通通的臉隱約散發出熱氣。「待會也要讓我看哦。」我如此希望後,他們倆同時點頭給我看。

「普萊朵!請看好了……我絕對,會變得比現在更強!」

「我也是……絕對會當上騎士……!!!」

宛如宣示般,將手放在自己胸前對我說道的兩人都很可靠。我身旁的缇雅菈也開心地綻放出笑容。雖然在最後我會因此被打倒,不過現在想單純爲他們倆努力的模樣加油打氣。加油哦,我一邊回道,一邊對兩人展現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會一直、一直支持你們的,史提爾,亞瑟。」

史提爾,缇雅菈,亞瑟。等我注意到時,比三年前那時變了很多、很多……

我的世界變得色彩缤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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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2:08 pm

第一卷 適合花的人

「……那麽,這些是給我們的紀念品……是這麽回事吧?普萊朵,缇雅菈。」

這裏是史提爾的修練場。午後,普萊朵等人結束城下的視察,與侍女們攜帶好幾個籃子,造訪史提爾的修練場。

史提爾今年十七歲,由于早上幫忙攝政威斯特的工作,因此無法陪同兩人前往視察。與亞瑟交手完畢後,他換回平日的王子穿著,用指尖推了眼鏡的黑框後,仔細看著放置于桌上的兩個籃子。亞瑟今年二十歲,他也站在史提爾身邊,認真盯著蓋子緊閉的籃子瞧。雖然亞瑟今天沒有值勤,不過爲了造訪王居內史提爾的修練場,仍一如往常身穿铠甲與團服。

看見他們倆的反應,普萊朵與缇雅菈就像准備驚奇箱似的感覺對彼此笑著。可以打開嗎?對于如此詢問的亞瑟,與同時看過來的史提爾,她們同聲回覆。史提爾和亞瑟各自將遞給自己的籃子打開時,驚訝地睜大雙眼。籃子裏放滿了大量花朵。

普萊朵與缇雅菈這次視察中造訪的,是街坊間評判開滿漂亮花朵的山丘。史提爾與亞瑟發出贊歎聲後,輕輕拿起籃子中的幾朵花。兩人的籃子中各自裝滿同樣的花朵。

「這是……你們摘了很多花呢……」

史提爾從各種角度觀賞手中的花,說道。那是翡翠色的花。雖然外型較小,但有十片以上可愛的花瓣相連。從普萊朵記憶中的前世來看,形狀類似瓜葉菊。雖然看在史提爾眼中帶有可愛的形象,但也由于鮮豔的翡翠色,也具有成熟的形象。將宛如寶石制作般帶有美麗色彩的花朵拿在手上,也很適合他的風格。

「超美的……這是……普萊朵殿下所選的嗎……?」

亞瑟來回看著手中的花與整片白色的籃子內。那是白色夾帶藍色的花朵。純白的花瓣像極了他的銀發和身上的團服,但只有花瓣中間如色彩漸變般逐漸變成與他眼睛同樣的深藍色。六枚碩大的花瓣往外綻放,外型有點類似普萊朵前世的百合花。

聽見亞瑟的問題,缇雅菈趕忙拉高聲音開心的回答「沒錯!」並看向普萊朵。

「這是王姊選的。我覺得她選得很棒。」

「我選擇適合你們倆人的花,連同花語。正好我也有話想對你們說。」

普萊朵的話令兩人雙眼圓睜。與精通花語的普萊朵不同,不僅亞瑟,連史提爾都幾乎沒有這方面的知識。「王姊請說!」在缇雅菈催促下,普萊朵對于說出口似乎有些難爲情,膽怯地開口了。那個……她小聲地說著,首先看向史提爾的籃子。

「史提爾的花語是『聰明』、『努力家』、『比血更濃的牽絆』還有……」

史提爾聽著普萊朵一邊折起手指計算一邊說的話,不禁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咬緊嘴唇,甚至忘記呼吸。普萊朵如此看待自己,認爲和身爲義弟的自己有比血更濃的牽絆,這讓他開心得不得了。即便如此,史提爾依然拚命假裝冷靜,不過普萊朵的下一句話讓他的努力付之一炬。不同于其他花語,普萊朵有些猶豫是否開口而沈默了一會兒,接著用指尖搔了臉頰後說道。

「『想成爲適合你的人』……我打從心底想成爲能配得上史提爾這般優秀攝政的女王和姊姊。」

當然,缇雅菈也是。她想成爲配得上自豪哥哥的妹妹,普萊朵笑著說出口的話讓史提爾的思考變得一片空白。不是其他人,由普萊朵親口說出的這些話,這件事實令他的心跳快速加快跳動。

……高興到要死了…………!

終于回過神智後,思考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用手背壓住光緊閉也無法抑制上揚的嘴角,雙眼無法自己地看著普萊朵。宛如想隱藏害羞而笑出來的普萊朵模樣與她的話,這次讓史提爾整個面紅耳赤。心髒快速地「咚咚」跳著,他的身體大幅度搖晃,連眼鏡也染上一片薄霧。

最後他身體搖晃、頭昏眼花不小心撞到身旁的亞瑟。「餵!?」雖然亞瑟單手撐住他,不過太有衝擊性的花語,讓史提爾不僅無法回應普萊朵,甚至無法回應亞瑟。

普萊朵心想,史提爾沒有回應,看來這些話由姊姊告知果然令人害羞吧,接著她看向送給亞瑟籃子裏面的花。「亞瑟的是……」她開口時,亞瑟的肩膀已經大力抖動了。在聽見話之前就開始臉紅的亞瑟,普萊朵再度開口道。

「花語是『勇敢』、『勇往直前』、『強大美麗』,每一種都很符合亞瑟吧?而且──……」

在她停頓時,亞瑟已經拚了命不讓自己昏倒了。他緊抓住團服的心髒處,無法克制地用手臂遮掩嘴巴下方,但藏不住紅透的臉。而且,普萊朵接下來的話,讓他覺得再聽下去就要死了,想摀住耳朵,但又期待得不得了,想繼續聽下去。缇雅菈看著身體稍微往後仰的向後傾,但同時也仔細聆聽的亞瑟,心想若是狗的話確實會豎起耳朵,便用雙手遮住快笑出來的嘴。

普萊朵將所有心思放在自己的狀況和難爲情的言論上,完全沒注意到亞瑟的心境,對亞瑟做出追擊。

「『愛著當天的誓言』……雖然與原本的意思有些不同啦。」

不過,就和這句話一樣。亞瑟看著浮現害羞笑容的普萊朵,腦袋一瞬間燃燒殆盡。

這個花語原本用在結婚等發誓愛情的場合上。亞瑟也立刻察覺這一點。而同時,他也堅信並理解,那份「誓言」是七年前的自己對普萊朵發誓要成爲騎士的事。

…………不妙……現在呼吸的話,絕對會……哭出來…………!!

臉頰熱到無法承受。真心認爲,乾脆投身至火焰中還比較輕松。緊閉顫抖的嘴唇,心跳的聲音太吵鬧,聽不見其他聲音。宛如電流通過似的,全身上下都「叽叽叽」地發生輕微的痙攣。與搖搖晃晃的史提爾相反,亞瑟如石像般僵在原地。他口中好幾次、好幾次輕輕吞咽口水,用力壓下湧出的某種情緒,直到最後。

普萊朵看著面紅耳赤的兩人反應,她有自覺即便符合自己想法,這些話也十分難爲情,但也拚命保持笑容,同時嘴角在陣陣抽蓄。在幾十秒間,宛如節目中斷般沒有人說話,難以言喻的空氣流逝。「這些花語好棒哦!」缇雅菈開口圓場後,史提爾與亞瑟也終于點頭,嘴巴明顯一張一阖,勉強用沙啞的聲音說:「謝謝……!!」普萊朵聽見後,也回神似的雙手合掌,這次打從心底對三人笑了。「還有……」接著她轉移話題般的說道,這次看向缇雅菈。

「缇雅菈做了很棒的東西哦!」

對吧?普萊朵轉頭一看,缇雅菈害羞地笑了。她叫來在身後待命的侍女,接下別的籃子。打開一看,裏面放著可愛的花冠。宛如精美飾品一般,將各色花朵編織而成的花冠,看在任何人眼中都顯得很精致。好棒啊!超棒的!史提爾與亞瑟同時說道,缇雅菈聽見後,害羞地擡頭看向兩人。

「但是時間不夠,我來不及做王姊的……王兄你們要不要也做做看??」

彷佛帶有別種含意般惡作劇似的說法,讓兩人一度愣住。接著正確理解意思後,像孩童般乖乖點頭。缇雅菈滿意地看著史提爾與亞瑟的反應,宛如搶先一步似對普萊朵雀躍地說道:「王姊要在一旁看好啰!」接著開始缇雅菈的花冠教室,史提爾與亞瑟沈默地開始動手做的模樣,普萊朵從皮膚感受到兩人驚人提升的專注力。爲了不打擾他們三人,她注意不發出腳步聲後退幾步,退到護衛和侍女所隨侍的位置。雖然從這裏看不見兩人制作花冠的情況,不過十年前那麽小的缇雅菈反過來教導兩名年長者的模樣,看在普萊朵眼中溫馨無比。她與護衛和侍女們站在一起,以保護者的心情與他們沈默地彼此對望、笑著。過一陣子後,他們的手停止了,缇雅菈拍著雙手,開心地叫道:「太美了!!」

「做好了??」

讓我看!普萊朵雙眼發亮,走到三人身邊。缇雅菈等不及似的對走近的普萊朵招手:「成品非常、非常棒哦!」其中亞瑟與史提爾彼此對看交流,接著確認般地對彼此颔首。同時原本已冷靜下來的臉色又逐漸再度染紅。

普萊朵來到可看見桌上的位置,看了兩個花冠後,與缇雅菈一樣雀躍地說道:「好美哦!!」缇雅菈擅長教導與史提爾、亞瑟本身手巧的結果,每個花冠都非常精致,不輸給缇雅菈的作品。而且史提爾用翡翠色的花做花冠,而亞瑟用白藍混色的花做了花冠。

「好漂亮哦!你們倆……不對,你們三人都好厲害。竟然做得這麽好!」

雖然缇雅菈用各種花朵編織的花冠也很漂亮,不過只用一種花編織的花冠,也讓其花印象強烈,普萊朵覺得成品就好像藝術品一樣。說出發自內心的贊美,對于他們用自己贈送的花制作,更感到喜悅。她將雙手緊握在胸前,努力抑制想跳起來的衝動。

普萊朵的喜悅,史提爾與亞瑟卻難得沒什麽反應。應該說兩人仍在猶豫什麽似的緊咬嘴唇,稍微低下頭來隱藏紅透的臉色,看向自己的花冠。普萊朵興奮到沒注意他們倆幾乎毫無反應,持續誇獎,而對此下定決心、最先開口的是亞瑟。「……那、個!」他的聲音尖銳,擡起頭。接著亞瑟沈默地用雙手將花冠遞給普萊朵,而史提爾也同時這樣做。兩人同時將花冠遞給自己,普萊朵張大嘴愣住了。接著這次史提爾開口補充。

「……因爲缇雅菈說沒有做普萊朵的份……所以願意的話,請收下……」

史提爾說著,臉又更紅了。他用不僅尖銳且有些顫抖的聲音補充道:「這是我們的心意……」自己也知道自己暈頭轉向。雖然亞瑟也點頭附和,但他拚命壓抑腦袋的熱度,無法出聲。

就像普萊朵覺得那些花語與倆人相配,對他們而言,自己收到的所有花語與普萊朵才相配,而且也是自己想「送給」普萊朵的話。

他們送的禮物,令普萊朵掩不住吃驚,因爲她做夢也沒想到這是爲了自己而做的。而且還大量用到自己想像、現在也認爲是兩人象徵的花而做了花冠。沒有其他東西比得過「史提爾與亞瑟送的禮物」,令人開心不已,這份禮物棒到難以推托。無法壓抑湧出的喜悅,嘴角松開,不禁詢問:「我可以收下嗎……?」普萊朵壓抑興奮般而怯生生說出這句話令倆人用力點頭。「請務必收下……!!」「就是爲此而做的……!」亞瑟與史提爾的話重疊,對此缇雅菈也開心地漾出笑容。

「謝謝你們……!我非常、非常非常高興哦,絕對會珍惜的…!」

普萊朵的聲音彷佛無法抑制湧出的喜悅般語帶雀躍,兩人聽見後終于擡起視線看向她。普萊朵宛如少女般露出燦爛的滿面笑容,對此兩人又更加雙眼圓睜。太有破懷力,宛如靈魂出竅似的張大嘴,都快失神了。普萊朵從兩人手中小心翼翼雙手接下花冠後,這次缇雅菈在衆人前高聲道。

「我覺得兩種花冠都很適合王姊!因此,希望由王兄和亞瑟幫王姊戴上!」

我想看王姊戴上花冠的樣子!缇雅菈雙眼發亮,愣住的史提爾與亞瑟快速看向她。唰!!以能夠聽見風切聲的速度轉頭一看,宛如鑿出洞般凝視缇雅菈,確認她的話。不過缇雅菈只是開心似的笑著,完全沒有訂正說法的打算。連平時能言善道的史提爾都無法出聲,嘴巴只能像金魚般一張一阖。可靠的史提爾什麽也說不出口,而亞瑟對手中原本應該要交給普萊朵的花冠過度施力。接著在兩人內心糾結的短暫時刻,普萊朵有些客氣地,也先朝著兩人低下頭來。看見爲了讓兩人容易戴上花冠而低下來的頭,史提爾與亞瑟的心跳加快。普萊朵深紅色頭發搖晃地往下垂,甚至可看見長長的睫毛前端。她的動作讓他們倆再次感覺自己臉又紅了,同時也不能讓普萊朵一直低著頭,兩人做好心理准備。

首先,史提爾慎重地將花冠戴在普萊朵頭上。連低頭的動作都讓人感受身爲第一公主的高貴,史提爾一瞬間産生進行普萊朵加冕儀式的錯覺。即便作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幫她戴冠,將心中描繪著她戴上的樣子而編織的花冠,輕柔地放下,准確地停在普萊朵額頭的位置。翡翠色的花朵與深紅色很合適,照映出彼此鮮豔的色彩。

而在史提爾之後,這次由亞瑟接著將自己的花冠戴在其上方。「失、失禮了……」他用幾乎消失的聲音嚷著,將花冠戴在普萊朵頭上。將即使算進頭發、也比她的頭稍微大一點花冠,輕輕地傾斜後穿過普萊朵的頭,最後將傾斜的部分套在史提爾的花冠上。深紅色頭發與白色花朵相反,但也主張、襯托出美麗的存在。

普萊朵向三人確認兩個花冠都戴上後,緩緩擡起頭。她嘟起嘴,等待三人反應般的眼珠向上瞧,將雙手放在頭上以避免讓花冠掉落。怎麽樣……?在詢問前,缇雅菈已經跳起來,發出今天最開心的叫聲:「太棒了!!」

普萊朵一邊對大肆稱贊的缇雅菈道謝,一邊在意地看向史提爾與亞瑟。他們倆都張大嘴,臉上彷佛被塗上顔料似的徹底紅透。戴上鮮花的普萊朵模樣,看在兩人眼中就像個花朵精靈。而且普萊朵戴得還是自己做的花冠,這幅夢境般的景色讓心髒都快破裂了。

很漂亮,很好看,超美的,很可愛。明明腦袋中不停逐一浮現這些話,腦袋卻處理不來而沒說出口。普萊朵看著兩人逃避現實而成爲石像,心想都已經十八歲了,這身打扮看在男人眼中或許丟臉到難以忍受吧?如果是更年幼的十歲左右模樣,或缇雅菈這種夢幻可愛的女孩子會更適合,十八歲最終頭目女王的自己這樣打扮,就像給豬戴上珍珠一樣。

…………而且,這些花果然還是……

普萊朵一邊這麽想著,一邊用眼角余光看向送給兩人的籃子中裝滿的花朵。接著不管失神的兩人,輕輕地將手依序伸入籃中。她單手各拿起一朵翡翠色的花與白色的花,慢慢地將其裝飾在史提爾與亞瑟的頭上。

普萊朵突然在近距離下伸手、碰觸到頭發和耳際的兩人,宛如解開石化般地肩膀抖動。史提爾太過吃驚,終于開口說:「普萊……!?」此時史提爾和亞瑟的頭發都已經被戴上花朵了。兩人無法隨便移開普萊朵戴上的那花,單手放在花的地方,來回看著彼此和普萊朵。彼此看見對方的頭上戴上花朵,理解自己也是這樣。普萊朵看著兩人終于想起要眨眼、眨了好幾次眼,露出滿意的笑容。

「……嗯!果然世界上還是你們倆最適合這些花!」

鮮豔的翡翠色花朵戴在史提爾黑發上也很亮麗,白色花朵調和亞瑟的銀發,同時也讓內側的藍色更加顯眼。普萊朵的話也讓缇雅菈來回看向兩人,大聲說著:「非常適合哦!」史提爾與亞瑟對突然的事驚訝不已,不禁看著彼此的臉……同時嘴唇發顫。唔唔唔……他們一邊忍耐似的抖動肩膀,一邊瞪視般的最初拚命忍耐。不過,眼中看到彼此的模樣,以及一想到普萊朵和缇雅菈過頭的稱贊,就越來越忍受不住。

「世界上最適合」,被比起自己絕對更適合的普萊朵這麽說了。而且看向彼此後,原本認爲花朵本身與當事人滿適合的,不過戴在男性頭上的話,看起來就像女性的發飾一樣。平時總是表情冷漠或浮現黑色笑容的史提爾戴上可愛的花朵,和即便五官清秀也鍛煉出強健體格的亞瑟,宛如少女般將花戴在長發上,令兩人覺得有趣到不行。而他們同時也注意到自己也是同樣的模樣。且毫不猶豫斷定這樣的他們「適合」的普萊朵等人也怪到可愛,于是兩人同時終于忍不住捧腹大笑。方才爲止害羞到紅透的臉,現在由于太拚命忍笑,又紅起來了。噗哈!大口笑出的他們,對于歪著頭的普萊朵不斷反覆說著「謝謝」。

不曉得爲什麽兩人突然笑出來了。不過普萊朵爲打從心底開心大笑的兩人感到開心。接著想到兩人頭上戴的花,與現在頭上花冠是一樣的,總覺得心頭癢癢的。再次用雙手指尖輕輕按壓,這次普萊朵終于放棄忍耐,讓自己的嘴角開心上揚。宛如被兩人的笑聲影響似的,她一人整張臉松懈下來,接著缇雅菈走過來,用手指拉住普萊朵的袖子。一看過去,缇雅菈金色的眼睛發出柔和的光芒並對自己笑著,普萊朵也用放松的笑容正面回看對方。「很適合你哦。」缇雅菈又這麽說,普萊朵從籃子中拿出她親手做的花冠,輕輕戴在她頭上。

突然的事令缇雅菈大力眨眼,「更適合你哦。」對她這麽說之後,開心的缇雅菈笑容又更加燦爛了。

普萊朵,缇雅菈,史提爾,亞瑟。在四人洋溢笑容之中,護衛與侍女也都用溫馨的眼神持續望著他們。普萊朵等人發自內心幸福地對彼此笑著,被許多花圍繞的模樣,看在他們眼中實在太過耀眼,鮮豔無比。

就好像象徵弗利吉亞王國的和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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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2:08 pm

第一卷 後記

幸會,我是天壱。

非常感謝您購買這本「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

本書很榮幸獲得一迅社第一屆IRIS NEO奇幻小說大賞的金賞,因而獲得出版的機會。現在回頭一看,真的就像做夢一樣。也歸功于支持網路版的讀者,我才能走到今天。

我有自覺本書的書名很遺憾地太長了,不過網路版的標題更長,是「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用最後頭目作弊能力與公主的權威拯救能救的人~」。如作品標題,是在各種意義上持有力量、最強大的反派女王反過來用這股力量幫助人們的故事。雖然並非所有女性向遊戲皆爲如此,至少作者喜歡的女性向遊戲,幾乎每個角色都有痛苦的過去。因此,我想傳達這是拯救有這種命運的女性向遊戲世界登場人物的最後頭目的故事,才取了長而遺憾的書名。請隨性地簡稱「元凶女王」之類的吧。

本作從開始連載時,就已經決定最後一話故事如何落幕了,而這次由于出版書籍,因此故事只到普萊朵十三歲爲止。新撰小說提及十八歲的模樣。爲了讓看過網路版的讀者也值得購買,我增加、補充、整理過內容直到極限。當然,有了繪制插畫的鈴ノ助老師的插圖,真的讓本書美好到充分的程度。

真的、真的非常感謝鈴ノ助老師繪制美麗的插畫。插畫美麗、雅致又纖細,用十足的藝術水准,生動描繪出我理想中普萊朵等人的樣貌,令我感到非常幸福。我從草圖就反覆看了好多遍,總是讓我喜不自勝。作者的期望能被老師以超卓畫技實現,對此我只有深深的感謝。

最後,我打從心底感謝購買本書的讀者、一直觀看變成長篇連載網路版的讀者、一迅社的工作人員、出版和書籍的相關人士、設身處地指點我的責任編輯、鈴ノ助老師,以及一直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希望作者感激的心情能夠稍微傳達給各位。

希望能有機會與各位善心讀者再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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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08 am

第二卷 第一章 無情公主與重逢

有款女性向遊戲「你與一線光芒」。這款超人氣遊戲也發展成系列作,粉絲之間昵稱爲「你光」。那是不起眼地活過十八年人生的我私底下的樂趣。

「真是的……王兄竟然先過去了!」

在我的身旁鼓起臉頰的是這個國家的第二公主缇雅菈•羅耶爾•艾比。她有一頭金色卷發與眼睛,是個如天使般可愛的女生。

十一歲的缇雅菈,看向早一步消失的王兄原本所在的場所。直到方才爲止人都還在,不過走到剩十幾公尺的地方就消失了。名符其實的在瞬間就消失無蹤。

「也沒辦法。畢竟比賽相當精采呀。史提爾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喔。就原諒他吧。」

我們也趕緊過去吧。我催促缇雅菈般地牽住她的手,與護衛一同加快腳步。我們一邊注意不弄髒衣裳,一邊前往騎士團演習場的門。好期待呀,我笑著這麽說後,缇雅菈也滿面笑容地回話。

「對呀,王姊!」

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十三歲。有著一頭鮮紅色的卷曲頭發,以及銳利上揚的紫色眼睛的我,就算長相凶惡,也確實是可愛的缇雅菈的親姊姊。

「怎樣!這樣就滿意了吧,史提爾!!」

途中,從騎士團演習場大門的方向傳來活力十足的聲音。是亞瑟。史提爾果然也在那裏。我和缇雅菈互相對望,想像那兩人一如往常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

世界上唯一誕生特殊能力者的國家弗利吉亞王國。我身爲第一公主,于五年前覺醒了王位繼承人證明的預知能力,正式成爲第一王位繼承人。

「亞瑟!史提爾!!」

一走過門,立刻就發現兩人了。他們或許太開心了,站在門前友好地擊掌,不過一聽見我叫了他們名字,便停下動作了。兩人都放下手,緩緩轉頭看過來。

他們是我與缇雅菈重要的人。第一王子史提爾,以及友人亞瑟。

「普萊朵殿下,缇雅菈。」

最先說話的人是亞瑟。他轉過身體,從正面迎接我們前來。

亞瑟•貝列斯弗德。去年,十五歲的他接受騎士團入團考試,成爲新兵,我們約兩年前成爲朋友。他與幾乎每天一起練劍的史提爾可說是摯友的交情。他將一頭銀色長發綁成一束,天生一對藍眼,今天他剛迎接值得紀念的時刻。

「亞瑟,恭喜你成爲騎士。」

「恭喜你!亞瑟!」

今天舉辦了騎士團總隊招募考試。亞瑟已確定首席加入總隊了。

自兩年前的那一天起,亞瑟便與騎士團長的父親與史提爾一起鍛煉和練劍,隔年十四歲,便一次就考進了騎士團成爲新兵。

要成爲新兵,首先是讓想入團的人彼此戰鬥,唯有贏過超過半數的人能夠晉升第二次考試。接著與一名騎士團成員交手,入隊審查無關乎勝負,而是看其戰鬥方式。其中,亞瑟一路獲勝,晉升至第二次考試,甚至從交手的騎士身上拿下一勝。

而今天舉辦的騎士團總隊入隊考試,從近一百名新兵中保證能夠加入總隊的,僅有在淘汰賽中獲勝的冠軍一人而已。除此之外,則因應該年度所需的缺額人數,從名列前茅和戰鬥表現優秀的人中評選而出。

亞瑟在這之中精彩地獲得冠軍了。

「今天……非常感謝您特地前來觀賽。」

或許因在我之後缇雅菈的道賀而開心,亞瑟略爲害羞地對我們低頭。他的樣子,令史提爾面無表情但也非常滿意。

「當然啰,畢竟是亞瑟重要的日子。」

雖然初會時還講不習慣這類禮貌詞句,不過現在亞瑟已經相當得體了。在練劍時,史提爾似乎會教他。但即使如此,「是……」亞瑟對我的態度依然很恭敬。決賽的亢奮似乎尚未褪去,他的臉也有點紅。

「亞瑟,你的表現非常精采!」

「哦……謝啦。」

興奮的缇雅菈直接握住他的手,亞瑟也露出柔和的笑容摸了她的頭。他的模樣就好像缇雅菈的另一位兄長。

在史提爾與亞瑟不斷練劍的日子中,我和缇雅菈與亞瑟見面的機會也增加了。雖然亞瑟一開始面對我們倆時說著僵硬的客套話,不過現在不僅對史提爾,不在人前的場合和缇雅菈說話時也很隨意了……只不過,對我例外──

「話說回來,你已經見到騎士團長與副團長了嗎?他們一定很開心吧。」

「沒有,屬下還沒見到。反正不用向那兩人報告,看著也就知道了……用不著刻意說一遍。」

就是這樣。我明明說過很多次「非公開場合,不必那麽拘禮哦」,卻似乎只在面對我時毫不退讓。比起剛認識時態度已經不再那麽僵硬,算是我唯一的安慰。

史提爾與缇雅菈也同樣對我彬彬有禮,雖然我被不斷提醒因爲我是下一任王位繼承人之類的,不過我覺得非常有疏離感。

「你在這裏啊,亞瑟!」

或許我們的談話聲引人側目,從背後出現另外兩道人影。轉頭一看,那是羅德裏格騎士團長與克拉克副團長。他們倆一看見三名王族聚在一起,便趕緊向我們問候。兩人登場也令亞瑟沈默地轉過身子,低聲問道。

「……幹嘛啦,騎士團長。」

「你那是什麽態度?總隊入隊手續辦好之後,要向我這騎士團長這裏問候,應該已經說明過了吧?」

「你好煩!反正冊封儀式是在明天,還要特地向親人問候也太難爲情了啦,老爸!」

「原本預計也要向你說明那個冊封儀式喔,亞瑟。」

突然開始的兩人親子吵架,讓副團長從騎士團長的背後探出臉,穩重地說道。接著亞瑟看向他時,便說了「恭喜你加入總隊」,開心地微笑。

與騎士團長交情甚笃的副團長也和亞瑟是舊識了。亞瑟說,雖然副團長有娶妻,卻還沒有孩子,似乎有個年齡相差頗大的妹妹,他一定把亞瑟當成兒子或弟弟般看待吧?

「羅德裏格,比起提醒,你應該先誇獎他吧?」

最想慶祝的人是你吧?副團長拍了騎士團長的肩膀。就算這樣,騎士團長仍不動搖。

「用不著誇獎。」

盤起雙手、清楚宣告的父親,令亞瑟「啧」了一聲。從騎士團長等人出現後便表露不愉快的亞瑟甚至噘起嘴來……不過。

「……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入選的。」

騎士團長這麽說,將手慈祥放在亞瑟肩上,看來真的爲此驕傲。亞瑟聽見後也隨即回了「……對吧?」並浮現略爲害羞的笑容看向他。克拉克副團長滿臉喜悅。

接著這次換一直沈默到剛才的史提爾向亞瑟伸手。他拍向騎士團長的手碰的亞瑟的另一側肩膀。

「……這一年來都多虧了本王子。」

「啊!?史提爾!這次是我的實力吧!」

史提爾•羅耶爾•艾比,十二歲。他有著和修剪整齊的頭發同樣漆黑的眼睛,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從原本的平民成爲養子的他,與我和缇雅菈並沒有血緣關系。他是我的義弟,是缇雅菈的義兄,是我們重要的手足。他是擁有「瞬間移動」的特殊能力者,爲了成爲女王左右手的攝政,而作爲我的輔佐陪在我身邊。他的頭腦非常好,是優秀的第一王子。

「少了與騎士團長練劍的機會,相對的增加與本王子練劍時間的又是誰呀?」

「你不是也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嗎!!」

亞瑟激動地對從背後潑冷水的史提爾回嘴。身爲新兵入隊以後,亞瑟就不與騎士團長練劍了。當上新兵後,只有自己在總隊入隊考試前與當騎士團長的父親練劍,似乎讓他有所顧慮。而相對的,這一年來與史提爾練劍的時間變多了。

「普萊朵殿下……真的非常抱歉。由于我這個蠢兒子的緣故,給史提爾殿下帶來不好的影響……」

「不……不會。我已經也說過,史提爾也很開心,而且他處理公務時一切如常,所以請放心吧。」

我溫和地回了頭痛般地向我低頭致歉的騎士團長。這樣的談話也已經反覆好幾次了。

亞瑟與史提爾練劍的機會變多以後,亞瑟的用詞遣字分明改了不少,相對的史提爾的用詞則往其他方向改變了。有時自稱「本王子」,也會向亞瑟說「你這家夥」,講話變得挺直接的。當然在公務時則與以前一樣會注重上下之分和而且還是使用普通的「我」當自稱就是。

「話說在前頭,這家夥和我認識前就已經是個腹黑了。」

「這句話就不用說了,笨蛋。」

史提爾用指尖彈開亞瑟指著自己的手指。

很痛耶、混帳,看見亞瑟激動怒吼,騎士團長又垂下肩膀。副團長已經看習慣了吧,從喉嚨發出輕輕的笑聲。熱鬧又溫暖的這個景象,現在是我的日常生活。

從五年前,憶起前世的記憶,知曉自己的罪孽與命運的當天起。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我是缇雅菈的姊姊,史提爾的義姊,第一王位繼承人,于五年前憶起前世的記憶。這個世界是我前世遊玩的「你光」的第一代的世界,現在是遊戲開始的五年前。我心愛的妹妹是主角,而史提爾與亞瑟是攻略對象。

「總之……總之亞瑟。我來說明明天的流程。務必要讓儀式順利進行……明天是騎士重大的日子。」

「……是。」

──攻略對象共有五個人。雖然我在前世收齊了你光系列的全套,不過最喜歡的是第三代,因此關于第一代內容的記憶非常模糊。最初甚至連遊戲的大綱以外完全想不起任何事。我當下能想起來的,就只有自己是主角缇雅菈的姊姊。以及──

「明天要請你多多指教了,亞瑟。」

我是遊戲中最差勁、邪門歪道的最後頭目女王而已。

──在攻略對象的心中留下無法抹滅的傷痕,受人憎恨,最後被制裁。治愈攻略對象心靈的傷痕,攜手對抗普萊朵女王的,就是主角缇雅菈。

相對的,倘若我沒有憶起前世記憶的話,就會對史提爾和亞瑟犯下無法挽回的罪。我讓史提爾親手殺害親生母親,讓亞瑟親眼看著父親與衆多新兵和騎士死去。

「……是。請您多多指教。」

這麽說,含蓄笑著的亞瑟笑容似乎真的很開心。

──現在,史提爾、亞瑟以及缇雅菈就像這樣和我很親近。我看著沒有如遊戲中因爲我而遭遇殘酷的事,看似幸福的他們,真心感到喜悅。倘若得以實現,我打從心底希望他們可以一直幸福。

「走啰,亞瑟。」

騎士團長與副團長向我們低頭致意後,慢慢轉身。接著亞瑟也向我們問候完畢後,一邊穿上單手拿著的外袍一邊跟著離開了。

──爲了他們的,攻略對象的,以及國民的幸福。我身爲第一公主,想要盡力而爲。

我目送穿著與騎士團長等人同樣白色團服的亞瑟離開,于心底這麽想著。



冊封儀式。那是騎士一生一次的榮耀。

這是身爲騎士見習生的新兵正式成爲騎士而舉行宣誓的儀式。騎士將對侍奉的主人獻上忠誠。

現在于谒見廳寬敞的空間內,騎士們列隊。被嚴肅的氣氛包覆,整個谒見廳充斥著緊張的情緒。

──保持謙虛。

早已認可爲騎士的總隊騎士站在左右兩側,而在房間正中央,即將被認可成爲騎士的三名新兵則跪著等候。

──保持誠實。

而站在最前方的,是第一公主的我。

──遵守禮節。

去年起母王交給我的重責大任。套上金色裝飾的蠟燭被擺飾于房間各處,紅色的地毯吸走了騎士們的腳步聲,純白的團服與铠甲反射從窗戶透進室內的陽光,閃閃發亮。

──永不背叛。

我靜靜吸了口氣。在衆多視線沐浴下,第一公主的我最初任命的人是……

──永不欺瞞。

「亞瑟•貝列斯弗德。」

──善待弱小。

我叫了名字後,與其他騎士一起跪著等待的亞瑟緩緩站起。

──不畏豪強。

與總隊的騎士們一樣,站在右側待命的騎士團長與副團長帶著緊張的表情守護著他。

──敦厚品格。

在我的背後,是史提爾,身爲王夫的父王,以及吉爾伯特宰相。雖然缇雅菈也說想在現場觀禮,但這次因爲年齡的關系而沒有出席。

──舉止端正。

亞瑟緩緩走向前。

他踏著深紅色的地毯,走過騎士團長和副團長面前。

──成爲護國衛民之盾。

亞瑟在我面前跪下。從窗戶透入的光線的照射下,其模樣甚至令人感覺神聖。

──成爲忠君討敵之矛。

他把自己的劍從劍鞘中拔出,恭敬地用雙手奉上。我接下劍,輕輕放在他的肩上。

──勿忘騎士本分。

我向跪著低頭的亞瑟說出對騎士宣示的話語。

在視線角落,騎士團長按著眼角。

……嗯,他一定很高興吧。

我一邊說著,同時憶起他初次來到谒見廳的事情。時間過得真快,在那之後已經兩年了。

『我也!!能夠當上嗎……!?像老爸那樣……了不起的騎士!!』

說著這番話,哭著想變強的他就在這裏。就在當時立下約定的這個場所。

不過當時髒兮兮的他已經不在了。身穿威風的铠甲,整潔體面,英姿煥發地跪在這裏,是任何人都認同、了不起的騎士。

『我一定會當上騎士!在這雙手能做到範圍內保護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媽和所有國民……成爲這種騎士!!』

他還記得嗎?……不對,倘若不記得也無所謂。因爲他就像這樣,實現自己的願望,成爲騎士了。而無論他是否還記得,他一定會守護國民。

「汝,亞瑟•貝列斯弗德,受封騎士。」

我說出騎士的宣言,將劍朝向亞瑟。隨即他擡起頭,雙眼炯炯有神,還有點濕潤。亞瑟直接緩緩地、緩緩地主動朝著劍刃親下去。這麽一來他就是真正的騎士了。

周圍響起喝采。那是認可亞瑟榮登騎士,祝賀的掌聲。

「……這兩年,讓您久等了。」

在喝采聲中,亞瑟用只在身旁的我能夠聽見的音量低聲說了。我一瞧,他眼睛濕潤,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我。

他還記得。那個笑容就是最好的證據。真是不可思議,從兩年前,我們明明己乎每天都會在史提爾練劍時見面的。

被眼淚淋濕的笑容,與兩年前的他重疊了。猶如真的睽違兩年重逢那般……

由于太開心,甚至連我都不禁滲出淚水,爲了隱藏這股情緒,我對他回了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歡迎回來……亞瑟。」

他回來了,與當時同樣的……這個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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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09 am

第二卷 第二章 冷酷公主與離開的人

自亞瑟的冊封儀式後經過一個月。

今天是我國高層召開法案協議會的日子。每年一次,在指定的日期,針對國家的法律進行改正,並對于新法律的提案、制定進行審議的場合。

一年前,我與史提爾被允許參加會議。當然,我並沒有提案和做最終判斷的權力,主要是爲了未來而在場觀摩學習。

「……普萊朵。你還好吧?」

我目送身爲王夫的父王背影遠去,擔心看著我情況的史提爾用力來回看著那道背影與我。在法案協議會後,我被某個人物留下腳步,直到父王介入的剛剛爲止,對方一直用閑聊的名義嘗試說服我。

「是的,我沒事喔……對不起喔,讓你擔心了。」

這段期間,一直按照我的希望沒吭聲的史提爾,帶著殺氣站在身邊陪我……同時用手指推著眼鏡的黑框。

猶如前世遊戲中登場的攻略對象中的腹黑策士史提爾一般。

從相遇後,史提爾和遊戲中不同,一直沒戴眼鏡,不過現在卻戴著和遊戲中完全一樣的黑框平光眼鏡。

那是冊封儀式後過了幾天,友人亞瑟贈送他的禮物。爲什麽要送史提爾一副平光眼鏡呢?雖然這麽詢問了,亞瑟只主張「因爲我覺得很適合史提爾」。確實很適合,我和缇雅菈也稱贊他戴起來很好看。不過就算這樣,竟然還特地買來當作禮物。就算只是平光眼鏡,也絕對不便宜吧。

史提爾似乎挺開心的,證據就是,在那之後除了練劍以外,每天都戴著那副平光眼鏡。雖然察覺的隨從向史提爾進言,想要平光眼鏡的話就找個專業的工匠量身訂做,不過史提爾有禮地拒絕了。

史提爾似乎表示「若不是亞瑟送的,戴著也沒有意義」。他們倆真的和遊戲不同,感情融洽,令人莞爾,不過我也感覺遊戲中的未來確實越來越近,感到十分害怕。

「普萊朵沒關系的話,我也不會多說什麽。」

這麽說的史提爾,瞪視父王離開的方向。正確來說,他瞪著被父王帶走的吉爾伯特宰相。

水藍色的瞳孔,細長的眼睛。與瞳孔同樣水藍色的長發綁成一束,披在肩膀的位置垂落,是我國的宰相。

他是父王這位王夫的輔佐,史提爾從許久前似乎就對他沒有好感。我也在約五年前,被他微妙毒舌的言論針對過。不過當時父王和史提爾都會像現在這樣介入,約兩年前開始,他帶著善意向我搭話的情況也增加了。

剛剛他也只是基于從他幾年前就開始提倡的「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提案沒有通過表決而遭擱置一事,「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現在已深受女王陛下信賴。倘若您可助一臂之力,我認爲此提案肯定能夠通過」,如此嘗試說服我罷了。他素來能言善道,每年關于這個法案……應該說我覺得贊成吉爾伯特宰相的人變多了。然而反對的人有史提爾、攝政的威斯特王舅、父王以及包含我在內,因此母王也不積極看待,這次關于「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也被擱置了。立法賦予義務讓特殊能力者需主動向國家申報自己的能力,他的法案就像是要加強管束人民似的,因此我基于人權考量無法贊成。

結果,吉爾伯特宰相直到方才都一直嘗試說服我,而最後也一如既往,眼神銳利現身的父王,從背後揪著他的領子,把他帶走了。

我憶起,確實一個月前舉辦的冊封儀式的慶祝會上,吉爾伯特宰相也被父王狠狠瞪著。包含我在內,所有王族出席的慶祝會上,也邀請許多高層參與。其中唯有吉爾伯特宰相一人與每一位騎士長談。當時原本與我同樣眼神凶惡的父王,宛如監視般狠瞪著吉爾伯特宰相,而首席入隊的亞瑟與他開始談話時,連史提爾也散發非常可怕的氣息。我也在有段距離的位置斷斷續續聽見兩人的談話,不過分明並非感受不好的對話啊。

『對了,亞瑟閣下有特殊能力嗎……?』

『是的,我有能力。不過只能用在培育農作物上,很遺憾地,並非家父那種有助于騎士職務的能力。』

直到兩年前,因特殊能力無法爲騎士所用而感到自卑的他,可爽快說出這些話,令人感慨萬千……對于深知前世遊戲中亞瑟設定的我而言,也非常想要吐槽就是。

『這樣啊。順道一提,亞瑟閣下在市井曾見過其他少見的特殊能力者,或者聽過傳聞嗎?』

『我想想……由于家母經營小餐館,因此我曾聽客人說過具體的能力,以及一些傳聞。聽說其他鎮上有特殊能力者可降雨,面包店的女兒是怪力的特殊能力者,物品不見了,結果是讓東西變透明的特殊能力者幹的好事,以及能自由操控鎖鏈的特殊能力者每晚擄人之類的。』

雖然四周的吵鬧聲讓我無法全部聽見,不過亞瑟知道許多傳聞,讓我有點意外。

『還有……我曾見過的,除了家父以外,有讓水分蒸發、狙擊、讓頭發變長,特殊能力者中常見的冰凍、噴火,或者和植物相關、通訊方法相關、治療傷口等。……無憑無據的傳聞則有做出彩虹、變成鳥、治愈疾病或將手變成手槍等。』

亞瑟逐一說出特殊能力者的傳聞,而吉爾伯特宰相則專注聽著。與其他騎士的談話,幾乎是同樣流程。之後有其他權貴找我說話,因此沒有余力偷聽了,只不過至少就我知道的,談話過程算是相當和平,然而……

「請小心吉爾伯特。尤其日後和吉爾伯特見面時,務必要找我陪伴。」

說了這番話,擔心我的史提爾,令我不禁苦笑。

就算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其他人在,他已經直喚吉爾伯特宰相的名字了。在遊戲中,分明是兩人共同合作、爲國效力的…………………………咦?

我……剛剛想起什麽了……??

啊,我因本身回憶起的事情吃驚,當場僵住了。史提爾似乎叫了我,但我現在沒有余力理會。過去我也曾經從吉爾伯特宰相身上感受到既視感,但我不曉得他在遊戲中扮演的角色。然而我剛剛憶起什麽了?在遊戲中與史提爾兩人共同合作、爲國效力!?咦,那麽吉爾伯特宰相果然也在遊戲中登場了嗎!?

我拼命翻找記憶,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出更多事情了。

不行,得好好想起才行!!我緊握住搖晃我的肩膀並呼喚著我的史提爾的手。突然被回握住手而吃驚的史提爾,停下搖晃的動作。

「史提爾……你現在能夠瞬間移動到吉爾伯特宰相所在的場所嗎?」

我說的話,令史提爾發出「咦……」,雙眼微微睜大。

史提爾在這兩年間,已經能夠瞬間移動自己的體重加上一位成人的重量了。而且若爲特定人物,縱使不知道場所,也能夠直接瞬間移動到那個人的身邊。只不過若沒有與那個人屢次直接會面、談話、掌握其人物特質以得知具體感覺的話,似乎就無法實行。遊戲中,主角缇雅菈遭遇危機慘叫時,或普萊朵吹口哨、打響指後,可從任何地方瞬間移動出現的場面。仔細一想,只憑慘叫聲和聲音就確實掌握那個人的場所並不容易。不過能夠瞬間移動至特定人物所在的場所的話,就比較能令人理解了。

「是可以做到……但爲什麽突然要這麽做?」

「我有事情想要確認一下,拜托你。而且盡可能不要被吉爾伯特宰相發現。」

我這麽說,拜托他後,史提爾也察覺般地點頭,只說了「侍女、衛兵和缇雅菈還在門後的走廊上等著呢」,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下一秒,由于史提爾使出瞬間移動,我們的視野整個改變了。

「別太放肆了,吉爾伯特!!」

視野轉變後,我隨即聽見父王的怒吼聲。我們瞬間移動後,來到父王房間的門前。沒看見衛兵,恐怕父王刻意清場了吧?史提爾低聲說:「雖然也能夠進入房內,那麽做可能被發現。」

沒想到他們正在談事情,倘若爲正事,或許能夠成爲想起記憶的契機。雖然覺得這行爲不好,我們也安靜地豎耳傾聽父王與吉爾伯特的談話。

「所以說,我哪裏不對了,王夫殿下?」

「你爲何那麽執著針對普萊朵!?從以前……她與史提爾締結從屬契約後,就一直這麽做!」

我聽見吉爾伯特宰相那清朗的聲音。相對的,父王難得情緒激動。透過門扉也知道他火冒三丈。

「確實……我不否定以前曾針對過普萊朵殿下。若有必要我願意道歉……畢竟當時我也有些不滿呢。」

就好像已經聽慣父王斥責的反應。他接著回道:「不過,這次真的只是聊得很開心罷了。」……我覺得他那種勸說法,稱不上聊得開心就是。

「當時是第二年……我的願望分明尚未實現,知曉愛女普萊朵殿下有了王位繼承權……擁有預知能力後,不過幾天就找出史提爾殿下這名了不起的特殊能力者,因此不小心就……」

吉爾伯特宰相的聲質逐漸改變。那是低沈、可怕的聲音。我能夠輕易想像他嘴巴在笑、眼睛沒在笑的表情。

「史提爾那時的條件僅有除了年齡與性別以外,是稀少且格外優秀的特殊能力。和你欲尋找極其限定的特殊能力者的情況不同,我當時應該也說明過了。」

「極其限定的特殊能力者」。

這句話令我和史提爾彼此對望。

孩童的我也了解。吉爾伯特宰相持續提倡「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就是這個目的吧。因爲只要這個法案通過,國家就能夠毫無窒礙地找出期望的特殊能力者了。

「是的、是的!確實這樣!您並沒有撒手不管,一直持續在尋找我所期望的特殊能力者!我非常清楚。而且也非常感謝!感謝爲了並非王族的我們,動員國家力量,秘密派人私下收集情報,浪費國民稅金的你們!!」

吉爾伯特宰相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那是從他平時的模樣無法想像的聲音。

「各位王族確實、確實都很仁慈。史提爾殿下信件的那件事也一樣。我當時已經連續兩年持續提倡『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以改變特殊能力者的權利義務和我國至今的處理方針,法案卻以和這次同樣的理由遭到打壓而擱置。相對的,普萊朵殿下不過在幾天內提出了幾次請求,就能私下顛覆王族的規矩,容許他與親生母親聯絡的衆王族,實在仁慈無比啊!!」

那是憤怒、憎恨,宛如也將情緒朝向我和史提爾發泄般,聲音響徹至門外。

我不禁想遮住耳朵,無意間轉頭看向擔心的史提爾,意外地視線相交。「幾天內……幾次……?」他低喃,眨了好幾次眼睛。到底怎麽了?

「太大聲了!我應該叮咛過要嚴格保密了才對!!」雖然父王用更大的聲音怒吼,沒想到吉爾伯特宰相比他更大聲,「是啊!!因此我才一直保持沈默!!」他憤怒地回話。

「我一直忍耐著……!!向我保證一定會找出來,說我們是寶貴的朋友,同時也是你們應當守護的國民,我相信您……以及女王的這番話,爲了報答兩位恩情……、……盡心盡力……克盡宰相職務……!」

吉爾伯特宰相的聲音迅速虛弱下來。每個聲音都是咬牙擠出來一般。

父王因這句話沈默不語,沒有回話。唯有聽見直到方才一直怒吼的吉爾伯特宰相的紊亂呼吸聲傳過門。半晌,父王又開口了。

「…………吉爾伯特,我很了解你的痛苦。我和羅莎也會盡全力──」

「你怎麽可能了解!!!!」

至今最激昂的怒吼聲。聲音大到令我甚至覺得,即使讓人都退下了,或許也會有人聽見。我和史提爾也不由得塞住耳朵。

「怎麽可能了解……!!你又了解什麽了,亞伯特!?身爲友人的你說,了解我的這份痛苦!?我的……她的痛苦嗎!!」

伴隨吉爾伯特宰相的怒吼,房間傳出物品掉落聲和砸往牆壁般的聲音。一想到他們在爭執,我就全身僵硬。…………她??

「上個月,我在冊封儀式中見到亞瑟•貝列斯弗德了……!!他聽過那種特殊能力者的傳聞!果然存在啊,亞伯特!這個國家有那種特殊能力者!!動員整個國家力量去尋找的話,一定能找出來的……」

「冷靜點,亞伯特!從一百年前就有這種傳聞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對!!」

宛如求助般滔滔不絕的吉爾伯特宰相,讓父王出聲規勸。

「那麽我該怎麽做才好!?告訴我啊,亞伯特!!我該怎麽做才能拯救她!?我該怎麽做才能找出來!?」

他已經就像另一個人。拼命地,宛如死罪重犯懇求饒命般發出慘叫。

「所以我們也說過好幾次了吧!每年都在增加搜索人數,前往其他國家時,我和羅莎也必定尋找是否有特殊能力者以外的方法!!但是都沒有找到!!不過只要繼續尋找下去,相信總有一天一定可以……」

「七年了……!!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七年了,亞伯特!!」

咚!又傳出某種物品撞擊牆壁的聲音。吉爾伯特宰相的聲音甚至令人感受到殺意般的情緒。

「她!……瑪莉安娜……!…………她已經,只剩……一口氣了……」

碰咚!這次是碰撞地板的聲音。大概是吉爾伯特宰相跌坐在地的聲音。即使如此他的聲音也毫無力道,而且嚴重顫抖。

「還……找不到嗎……!?爲什麽找不到呢……分明有那麽多類似的特殊能力者呀……」

嗚咽聲。光聽見那顫抖的聲音,連我也胸口痛了起來。父王顧慮地叫了他:「吉爾伯特……」不過沒有聽見任何回應。

「只要……一個人就好……!只要能夠找到……一個人的話……」

硬擠出聲的最後,吉爾伯特宰相發出悲哀的叫聲。

「找出能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那一瞬間。我體內的記憶又……複蘇了。

「……找~到你們了。」

有人笑了。那是刻意做出的,惹人厭的笑聲。

「女……女王陛下……!?您爲、爲什麽……在這裏……!?」

吉爾伯特宰相睜大眼,渾身僵硬。他面色鐵青,手靜靜發抖的模樣表示他非常害怕。

「因爲你每一天都不斷向我提議莫名其妙的法案吧?在今天的法案協議會上也煩死人了……那種法案成立的話,許許多多特殊能力者將引人注目,而像我這般特別的特殊能力者不就變得不起眼了嗎?」

少女伸手撥開一頭卷曲的鮮紅色頭發,以理所當然的態度這麽說。她露出奸笑,俯視著在床邊雙膝跪地的吉爾伯特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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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09 am

「吉爾伯特。不可以在我的城內私藏東西喔。這裏可不是下級層賤民的雜物間……對哦……你現在當到宰相了呢。不好意思哦?」

……對了……。……那是我。

「女王陛下……請聽我說。她……瑪莉安娜由于有些緣由,因此從前任女王與王夫時,就于此接受看護……」

「我知道。我全都讓史提爾調查過了。」

她似乎聽不下去,打斷了竭力請求原諒般說明的吉爾伯特宰相。

……年紀還好小……她……不是……現在的我。

「她染上了特殊的疾病……當然,傳染的可能──」

「是啊,不會傳染吧?所以父王與母王才讓她留在王城內。」

以天真無邪、稚嫩的聲音冰冷訴說。吉爾伯特宰相說了「那麽……!」,抱持希望地擡起頭。……我沒看過……這樣的吉爾伯特宰相。

「可是我不喜歡。怎麽能把這種病原體放在我的寶貝王城內呀!」

視線前方……是個女人。在光的反射下,看不清楚長相。純白的床,純白的床單,純白的……令人不曉得是否還活著的肌膚,這樣的一個人。

病原體……!?她沒有憐憫驚愕的吉爾伯特宰相,繼續說道。

「那是沒有治療方法,原因不明的疾病吧?那麽處分掉當然是最好的決定啊。」

「怎麽會……!!」

吉爾伯特宰相聲音沙啞,攀附在比自己矮小許多的少女身上。而她宛如沾到灰塵般甩開對方,對自己身旁的少年出聲。

「史提爾,處分這個病原體……」

「請等一下!!」

吉爾伯特宰相握住少女手臂。甚至承受女王冰冷的視線,拼命訴說。

「我有治療的辦法……!!」

那是強而有力的眼神。完全沒眨眼,細長的眼睛目不轉睛看著她。在女王開口前,吉爾伯特宰相滔滔不絕地訴說。

「就是我從以前所提倡的『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只要通過那個法案的話,就能夠找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一定能治好她的病……!!因此請您批准法案的制定,取消原本擱置的決定!!」

「……噗!」

對著拼了命以認真表情訴說的吉爾伯特宰相,是不符合現場氣氛的爆笑聲。

「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說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那當然只是區區謠言啊!」

她的笑聲沒有停歇。她像個小女孩,以不優雅的笑聲嘲笑眼前的男人。

「沒這麽回事!!我國有各式各樣的特殊能力者!有好幾名性質類似,能治療傷口的特殊能力者!因此應該至少會有一個這樣的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縱使遭受少女輕蔑,他也露出堅定的眼神。而少女的……我的笑聲也沒消失。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殘酷的笑聲不斷回響。

「哈哈……哈哈哈!……啊啊……真有意思。……好啊。那就不處分那個病原體,按照你的期望制定那種法律吧。」

不像個少女的醜陋笑容。看似詭異,甚至令人可以幹脆認爲那個模樣是個怪物。相對的,歡喜的吉爾伯特宰相雙眼發亮說「真的嗎……!?」,令她嘴角更加往上揚了,說:「不過──」

「只要你願意攬下宰相加上過世父王的工作,做雙倍的工作也不抱怨,勤奮工作個五年的話。這麽一來五年後,我就在法案協議會正式批准制定那個法案。」

怎麽可能……!王夫的公務和宰相的工作,加在一起可不是普通的多。只憑一個人怎麽可能做到?

「我知道了!請交給我吧,屬下吉爾伯特•巴特拉。將全心全意做好這些工作……!!」

他如祈禱般手指交錯,點頭。說了好幾遍感謝。

…………不可以。那麽做無法拯救那個人。通過這個法案的話,除了你,連大批國民也會陷入不幸。吉爾伯特宰相,拜托你,不要這麽做。因爲你將是最爲後悔的人。

吉爾伯特宰相、吉爾伯特宰相、吉爾伯特宰相、吉爾伯──…………

…………吉爾。

「……普萊朵,你沒事吧?」

史提爾看著我的臉。今天的臉色不太好呢,這麽擔心的他,讓我揮動雙手並笑著蒙混過去。

「我沒事喔,史提爾。我似乎睡得不太好……」

「你做了什麽夢嗎?王姊。」

做惡夢的話,最好說出來比較好喔。這次連缇雅菈也直盯著我瞧。

「謝謝你們。史提爾、缇雅菈……不過很可惜,我不記得了。昨晚大概睡得不太好。」

我清醒後,不記得任何事,僅一直流淚。昨晚我一直回顧吉爾伯特宰相與父王的談話,因此睡不著。史提爾低聲在我耳邊詢問「是吉爾伯特的事情嗎?」他真敏銳。我也老實地輕輕點頭承認。

昨天,聽見吉爾伯特宰相與父王的談話後。我與史提爾在被發現前瞬間移動回到缇雅菈等人的位置。雖然和史提爾約好這件事絕對要保密,不過在那之後,當時吉爾伯特宰相悲恸的叫聲一直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由于前世的記憶而憶起的,吉爾伯特宰相的存在也是。

和亞瑟當時一樣,回想起一件事當下,關于吉爾伯特宰相的龐大資訊便一鼓作氣流入腦中。我回到房間後一一整理每個記憶,真的非常辛苦。

畢竟他是個十分複雜的攻略對象。

吉爾伯特•巴特拉。他是「你光」的攻略對象。

而且是攻略所有角色後才可遊玩的隱藏角色。相對于國家頭腦最好的腹黑策士史提爾,他是非凡的天才謀略家。不僅是一位幹練宰相,更是欺騙他人、操控情報、讓事情隨心所欲發展的天才。在遊戲最後他的路線中,除了他自己,也讓至今攻略的其他角色加入我方,攜手打倒普萊朵。他驅使一切也無法隨心所欲使喚的人,在遊戲中僅有最後頭目的普萊朵。

而過去我完全沒察覺他是攻略對象也無可奈何。除了我本身對系列第一代的記憶模糊之外,另有三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他是隱藏角色。

第二個原因。唯有他的戀愛要素十分薄弱,讓人很難留下深刻印象。攻略對象和主角缇雅菈至少絕對有接吻場景,然而只有他頂多親吻手背,連談情說愛的場面也沒有。戲劇性要素已經夠少了,僅在遊戲中期由原本含蓄的缇雅菈主動說「我來帶你見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色」,牽住他的手罷了。畢竟是隱藏角色,劇情線也比其他角色更短,整體而言欠缺張力。

第三個原因。遊戲中他的模樣比起亞瑟和現在的差異更大。並非單純只是年齡較年長的程度。

因爲在遊玩其他攻略對象時,他的外表一直維持老人的模樣。偶爾短暫登場的另一個外表,是比主角缇雅菈年齡更小的十三歲神秘美少年。作爲隱藏角色攻略他時,也幾乎是這個模樣。他自稱「吉爾」,是身分不明的美少年,在攻略途中會闡明他的真面目與內心的黑暗。

雖然他的戀愛要素薄弱,偏偏過往遭遇十分沈重。

吉爾伯特宰相原本是出身下級層的平民。在這個國家想出人頭地進入高層,需要的比起家世,更看重特殊能力。他本身擁有罕見的特殊能力「年齡操作」,加上超乎常人的努力與才華,因此爬上宰相的位置。一切都是爲了讓超越身分愛著自己的未婚妻幸福。

不過他成爲宰相幾年後,未婚妻生病了。呼吸困難,且身體被冰凍般的寒冷不斷折磨,最後連四肢也無法自由行動的惡性化疾病。那是只在我國發病的怪病。接著在女王與王夫的關照下,便將她藏在王城深處看護。只有少數人知道這間房間,這是爲了有朝一日治好她的病。

然而兩年後,保護他們的王夫與女王過世,成爲新女王的普萊朵知道未婚妻的存在了。此時他答應攬下五年份的勞動,相對的和女王立下約定,將制定爲了未婚妻的命與自己的未婚妻而欲找出目標特殊能力者的法案。在普萊朵隨心所欲渡日的期間,實質上由攝政的史提爾與兼任王夫和宰相業務的吉爾伯特讓國家運作。

五年後,如同約定,法案通過表決,正式立法訂定,然而隔天吉爾伯特宰相的未婚妻卻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而他的地獄還沒結束。該法案制定的幾天後,掌握所有國民特殊能力的普萊朵接著獨斷獨行制定了可怕的法條。由于這個情況,在遊戲開始前,弗利吉亞王國曾一度血流成河。

吉爾伯特宰相由于本身提議的法案的罪惡感,以及失去最心愛未婚妻的衝擊,讓他年齡操作的能力變得只能成爲年邁的老人,或者初次見到未婚妻的十三歲模樣。

隱藏角色路線開放後,在最初的選項,出現讓缇雅菈「逃出遠離的塔」的選擇。選擇後,缇雅菈把床單和窗簾綁在一起,做成繩索後,從窗戶逃離,此時遇見神秘的少年吉爾,在他的幫助下成功逃往街區。接著與他共度的時光中,知道他內心的傷痕,治愈了他,在遊戲結束後的畫面中,出現取回原本成人模樣的吉爾與滿臉幸福和他微笑對看的缇雅菈。

遊戲中自報的「吉爾」名字,原本是未婚妻叫他的昵稱。即使是假名,也讓缇雅菈這樣叫他的緣故嗎?抑或把雖然身爲第二公主卻不驕縱且心地善良的她,與愛著身分差距自己的未婚妻重疊了?吉爾逐漸被主角吸引。遊戲中,「結果……我終究沒有找到能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表情自嘲地喃喃自語的吉爾,以及露出悲傷的眼神揪著他衣袖的缇雅菈,那畫面非常美麗。現在回想起來,結局比起戀人,更給人兄妹或父女般的感覺。也是啦,若說那是成人間的穩重的戀愛,看起來也頗有這回事就是。

總之,現在最爲擔心的,就是拯救吉爾伯特宰相未婚妻爲止的時間。

未婚妻過世,是遊戲中父王與母王身亡的五年後……也就是今年。而法案制定的隔天……那就是吉爾伯特宰相未婚妻身亡的日子。

我重新理解現狀,靜靜地吞咽口水。我是第二年參加法案協議會。我總動員至今爲止的知識,在頭腦中整理狀況。即使在協議會通過法案,之後正式制定爲止的期間,每個法條都不盡相同。事前通知國民,爲了做各種准備而隔了充裕的其間後,法條才正式生效。在我國,長則通過後一個月,短則約一周生效吧?

法案協議會是昨天舉行的。遊戲中,昨天一定通過了「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吧?那麽時間再長,頂多一個月。昨天吉爾伯特宰相也說,未婚妻只剩一口氣了。那麽最糟的情況可能就是今天算起的一周後過世。思及此──

「…………?怎麽了?從剛剛開始,王城裏就很吵鬧……」

缇雅菈的聲音讓我回神。確實留意的話,王城內莫名吵鬧。甚至可聽見匆忙的侍女或隨從等傭人及衛兵四處奔走的聲音,以及叫喚他人的聲音。在王城內,尤其是我們生活範圍的王居內吵成這樣並不常見。

「!!普萊朵!史提爾!缇雅菈!」

突然被叫喚名字,回頭一看,那是父王。他難得上氣不接下氣,朝著我們跑來。

「父王。這麽吵鬧,到底怎麽了?」

他還帶著護衛和隨從。他前來見我們時大多獨自而來,因此很少見。父王來到我們面前後,調整呼吸,緩緩擡起頭。

「……吉爾伯特……。……你們是否見到吉爾伯特宰相了?」

吉爾伯特宰相??昨天到今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除了我,史提爾和缇雅菈也沒見到他。我們三人這麽說後,父王重重吐了口氣。

(插圖005)

「是嗎……。……你們三人現在立刻回房間。

一定要帶著護衛,被這麽命令,我們三人不解偏頭。

「父王,發生什麽事了嗎?吉爾伯特宰相怎麽了?」

這次史提爾詢問父王。吉爾伯特宰相,他這麽說時,眼神銳利。

「是啊……其實吉爾伯特宰相一大早就不見蹤影了。王城內完全沒看見他。目前已經動員王城內的人尋找……」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有綁架或者他人入侵等異常事態的可能性。理解狀況的我沒有說話,對父王的話靜靜颔首。

「當然也有他無故外出的可能……總之,至少在了解事態、或吉爾伯特宰相返回爲止,你們都要待在房間。」

父王這樣說,叫來附近的衛兵,命令他引導、護衛我們回房間。

「父王!」

被衛兵圍住時,我叫住父王。

「可以讓史提爾和缇雅菈一起來,三個人待在我房間嗎!?」

雖然父王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不過多虧史提爾和缇雅菈隨即附和:「我擔心王姊。」「我也是,和王姊、王兄待在一起比較安心。」父王總算答應了。

「……謝謝你們。」

父王帶著隨從和衛兵一同離去後,我低聲在兩人耳邊道謝。

第一公主,我的房間。現在這裏比平時的戒備更爲森嚴。畢竟三名王族待在同一個場所,當然會這樣安排。

房間窗戶下安排了十名衛兵,而跟著史提爾、缇雅菈以及我的大多衛兵幾乎站在房間的門外。而房間內,我們請求「想要三人私下相處」的結果,僅有經常跟隨我的衛兵傑克待在房間內的門前守著。其他唯有常跟著我的侍女瑪莉和洛蒂而已。其他侍女則和衛兵一起待在走廊待命。沈重的窗簾也整個遮住窗戶,因此心情上有點喘不過氣。在房間內,我和史提爾、缇雅菈在把厚重的書籍放在地毯上代替桌子,把紙張放在上面,開始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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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1 am

『王兄,不跟父王說你的特殊能力能夠前往吉爾伯特宰相身邊嗎?』

缇雅菈最先寫下了可愛的字體,而史提爾面無表情地快速書寫了回答。

『是啊,謝謝你遵守約定,缇雅菈。普萊朵,謝謝你。』

他的字讓我和缇雅菈一同擡起頭,朝著史提爾點頭,回了他笑容。

這是我們與亞瑟四人間的約定。史提爾本人希望保密能夠瞬間移動至特定人物的身邊。「以防萬一,我想當做底牌」他是這麽說的。

『那麽該怎麽辦呢,普萊朵?』

史提爾詢問了我。他的意思是,若有需要則用特殊能力找出吉爾伯特。我思考了一會兒,提筆寫字。

『總之先觀察情況吧。』

假如真的是綁架的場合,比起我們這幾個小孩,交給一般衛兵處理比較好,若事態嚴重,則會請托騎士團。倘若單純只是自行離開王城的話,他大概有事情處理吧?假如我們介入後讓事情惡化,那就糟了。

我的文字令史提爾和缇雅菈也點頭同意。

『吉爾伯特宰相……希望他平安無事。』

缇雅菈柔弱的字這麽寫著。她的表情也很消沈。不過此時史提爾便繼續快筆寫著。

『是啊……我反而擔心他是否在做些壞事呢。』

不愧是史提爾,完全不留情面。

不過,思及吉爾伯特昨天的樣子,會這樣擔憂也無可奈何。

不曉得情況的缇雅菈讀了史提爾的字後,「咦?」地叫出聲。接著史提爾擡頭,眼神詢問我的意見。他在確認是否可對缇雅菈說。缇雅菈是第二公主,我認爲已經是這種情況了,說明清楚比較妥當。我點頭後,史提爾便靜靜地對缇雅菈筆談。用文字仔細說明昨天的狀況。缇雅菈沈默地開始讀起書寫的內容。

史提爾和缇雅菈真的都很貼心。每次像這樣發生事情時,一定會詢問我意見、確認想法。剛剛我提出想三個人聚在房間時,也配合我的說詞,現在也像這樣把選擇權交給我。他們倆其中之一登上王位時,一定也能好好傾聽國民的想法。相對的,說到遊戲中的普萊朵完全不聽身邊的意見,增稅、處決、人事、戰爭、同盟、懲罰和法律等任何事情都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獨自決定了一切。至少聽聽攝政的史提爾、吉爾伯特宰相和高層的意見啊──……

…………咦?

我猛然對自己想到的事情覺得不對勁。我産生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在思考彙整前手就抖個不停了。

任何事情都獨斷獨行……?

我顛覆了過去視爲前提的思考,全身不舒服的汗水流滿了全身。

吉爾伯特宰相未婚妻死亡是「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制定的隔天。而吉爾伯特宰相與普萊朵立下約定,是五年前法案協議會的日子。那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擡頭,雙手捂住嘴,當場僵住了。雖然察覺我異狀的史提爾與缇雅菈問我怎麽了,但我沒有余力回應。

沒錯!!窮凶惡極、唯我獨尊的最後頭目女王普萊朵怎麽可能聆聽他人意見,或在乎國民的困擾和混亂!!決定在當天處死的話,就于當天執行!決定在當天解除同盟關系的話,就于當天公然決裂!決定在當天出兵打仗的話,就在當天動員開戰!!說到那個女人!我!分明就是那種女人啊!!

別說一個月了,連一周也等不下去吧!決定在當天法案協議會通過的話,當然就會在當天制定啊!!說起來,其後將吉爾伯特宰相逼入絕境的那條法案,也不會走法案協議會的流程,決定的話就會在當天立即實施啊!!也就是說……

吉爾伯特宰相的未婚妻,將在今天過世。



「……這裏就是平民區……」

我只轉動脖子,看向四周。過去曾在馬車中眺望,不過是第一次親眼看見。由于人待在建築物上,有風吹過,吹起深紅色的外袍。

「……的暗巷內。我們人在屋頂,從這裏往下看的話比較安全,且確實能聽見對話……再蹲低一點。」

史提爾這麽說,牽住我的手。由于我的衣服顯眼,他更加顧慮我了。雖然爲了遮住長相,我用布條遮住嘴,不過與史提爾漆黑的團服相比,我再度感覺自己的衣服很華麗。我按照他所說的蹲下身,用蓋住嘴邊的布也好好遮住了臉。

在那之後,我向擔心我的兩人道歉,簡單以「預知」的形式說明事情。吉爾伯特宰相想拯救未婚妻瑪莉安娜。以及她將在今天身亡。

被史提爾的瞬間移動帶到特定場所的我,已讓洛蒂和瑪莉幫忙換上方便行動的衣服。史提爾也瞬間移動到沒人在的修練場,換好衣服後,帶了兩把練習用的真劍回來。

我們向洛蒂、瑪莉以及傑克請求,爲了帶回吉爾伯特宰相,希望他們對我偷溜出房間視而不見。由于得隱瞞史提爾能夠瞬間移動至特定人物身邊,「無法告知原因」,老實說這樣請求他人實在蠻橫。一開始衛兵傑克沒有點頭答應。不過缇雅菈會乖乖待在房間等著,而史提爾也陪著我,承諾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在時限前回到房間,三名王室成員都低頭這樣拜托了,他們總算允許我們在時限內離開房間。……萬一被發現的話,或者事情鬧大的話,三人或許會遭受嚴重的處罰吧。比起我,他們自己分明最清楚的。真的再怎麽道謝都不夠。等吉爾伯特宰相的事情了結後,我得另外向他們三人道謝才是。

傑克在我衣服換好爲止,一直朝著門的方向監視是否有人過來,而洛蒂和瑪莉也非常擔心,不過說了「我們相信普萊朵殿下的話」,趕忙幫我換裝。

我換上了瑪莉與洛蒂縫制的戰鬥服。

從冊封儀式後過了約一周左右,缇雅菈向瑪莉和洛蒂請求,贈送給我們的衣服。在絲襪上穿上短褲,還穿著長到遮住腳的深紅色外袍。與史提爾的衣服顔色不同,雙方都類似總隊騎士的團服,一開始看見時,連亞瑟也大吃一驚。

最後,准備結束後的我在出發前一刻,和洛蒂、瑪莉、傑克三人講好說詞,萬一回來之前就被人發現偷溜的話,要說是我耍任性威脅的。我們也再次態度堅定表明,一定立刻返回。

「……你能看見嗎?普萊朵。」

壓低聲音,從暗處用手勢指示的史提爾手指的前方。是吉爾伯特宰相。他身邊站滿明顯散發非法氣息的男人們。我點頭後,史提爾喃喃說「最初瞬間移動時,只有吉爾伯特一個人……」也就是說,是史提爾發現吉爾伯特宰相後,在我們准備結束爲止的幾分鍾內聚集的。在這些多人面前也不方便說服他。

「所以?只要找到你指定特殊能力者的話,要求多少錢都沒問題?」

一個男人笑著說。那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壯漢。其他男人大多也是類似的模樣。看來他們就是……流氓這類人吧?吉爾伯特宰相身穿長袍遮住外表,和我們一樣,用布遮住嘴。從長袍邊緣,幾絲淡藍色頭發垂落。

「是啊,只要是我能支付的,什麽都可以。」

穿長袍的男人回答了。從聲音聽來,果然是吉爾伯特宰相。

其他男人詢問是否真的有錢後,吉爾伯特宰相拿出超出手掌大小的小袋子。打開袋子,讓他們看裏面。所有人都「哦哦哦」地出聲。金額大概多到只過普通生活的話,一輩子不用煩惱錢了吧?

「這個男人每次都確實付錢,我可以保證。畢竟是城內的大人物。」

另一個男人笑著說。這次是雙手手臂上有刺青的男人。以前世的說法就像非法賭場那種風貌。他一邊抽菸,「不過這次可真多錢」一邊這樣補充。

「這些錢就給最先帶來我想找的特殊能力者的人。想要可以另外要求獎賞,我也願意支付。」

吉爾伯特宰相邊這麽說,把小袋子收到衣服內。

「用什麽方法手段就交給你們決定。就算是販賣人口的情報,只要情報屬實,我現在就支付款項。」

……原來如此。也就是要花錢雇市井流氓尋找嗎?這種做法確實不差。熟悉這種地下管道的人們或許知道更多傳聞或情報,也曉得運用各種方法。不過,不問手段或販賣人口等危險用語令人在意。

…………不過。

我緊握住拳頭。視線前方的男人們說「所以要找什麽?」,靠近吉爾伯特宰相,要他說出目標特殊能力者的細節。

「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我會給予找到的人任何獎賞。」

吉爾伯特宰相只說到這裏。

因爲在那一瞬間,四處響起笑聲。

噗哇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幾乎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有什麽好笑的!?就算吉爾伯特宰相怒吼,笑聲也沒有停歇。

「治愈能力的特殊能力!?哈哈!!是哪本故事書的童話啊!!」

「出手這麽豪爽的大爺似乎想看妖精呢!!」

「是不是和治愈傷口的特殊能力者弄錯了,官老爺!?還是說王城的官老爺在幫傳聞中的任性公主跑腿呀??」

沒有人把他的話當真。吉爾伯特宰相的手因憤怒而抖動。不過他們的反應也不在話下。說到治愈傷口的特殊能力者,我國中確實有幾人。雖然治愈速度不同,在我國並非稀奇的特殊能力。不過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就不同了。過去並沒有文獻有所紀載,雖然聽過以這種能力者爲題材的故事或傳聞,不過沒有人真的見過。以前世而言,就像是直接跳過還有點風聲的超能力者或靈媒,直接要人去找魔法師一樣。

「你們不想找嗎……!?」

剛剛那名刺青的男人說:「該不會過去你一直在找的能力者就是這種人吧?」表情驚訝。雖然那些體格壯碩的男人還在笑,不過已經有些人離開,也有人認爲浪費時間而生氣。

「不打算找的話,就沒你們的事了!!我去找其他人!」

吉爾伯特宰相這麽說,轉過身子欲離去時。

「等一下。」

渾身肌肉的男人阻止了他。

「難得把我們叫來這種地方了。留下那個小袋子。」

他露出惹人厭的奸笑。看到這個情況,手臂刺青的男人搖搖頭,沒說任何話就離開了。

「別開玩笑了,這筆錢是獎賞。我沒錢付給派不上用場的人。」

喀叽,傳來咬牙聲。同時吉爾伯特宰相散發驚人的殺氣,連躲藏的我與史提爾都感受到了。

幹掉他,是這句話先說出口,還是渾身肌肉的男人先揮出拳頭呢?彪形大漢的拳頭揍向吉爾伯特宰相。

……就在碰到的前一刻。男人在半空中轉了一圈。

吉爾伯特宰相扭動身體往一旁閃避揮向自己的拳頭,直接從一旁握住拳頭,趁勢將男人摔出去。咚,沈重的聲音與震動甚至傳到這裏。相對瘦弱的吉爾伯特宰相把體格大他三倍的男人摔出去,令周圍的人一片錯愕。

不過當然會這樣。吉爾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只有年齡操作。被交付輔佐工作的他除了學識,怎麽可能不擅長防身術。他除了特殊能力者的條件以外,可是光靠自身努力就爬到宰相位置的人。

吉爾伯特宰相看也不看摔出去的男人,打算直接離開而背對衆人邁開步伐。

「混帳……!!」

另一名男人這次拿出匕首。他把匕首握在胸前,衝向吉爾伯特宰相。不過依然背對衆人的吉爾伯特宰相用手刀把男人的匕首敲落,這次用膝蓋踹向他的心窩。嗚哇,男人吐出一大口氣後,直接失去意識,癱軟倒地了。

「我趕時間,一個一個打倒太麻煩了……想打的話就一起上吧……!!」

他的後半句話給人的感覺太厲害了。

那些男人有些恐懼地止步,接著大聲喊著怎麽能輸,展開攻擊。相對的,吉爾伯特宰相就像發泄自身的怒氣般,把男人們摔出去,用膝蓋頂向要害,用手刀敲擊通過身邊的男人們脖子。

好厲害。那些男人大概比我兩年前在山崖打倒的襲擊者更強吧?

而很快地,只剩下兩個人還沒打倒的時候。

「混帳……可惡啊啊啊!!」

最先被吉爾伯特宰相摔出去的男人清醒了吧,躺在地上就去捉吉爾伯特宰相的腳。吉爾伯特宰相察覺時,雙腳已經被他緊握住了。當他趕緊朝向男人脖子揮下手刀給予重擊時,剩下的兩人一齊握著匕首朝他衝過去。

我們旁觀到這裏就忍不下去了。

「史提爾!!」

我用力握住史提爾的手的瞬間,沒有等到回答,我與史提爾已經瞬間移動至男人們的正上方了。掉落的同時,我們倆各自踢了不同男人的頭一腳。他們直接倒下,用力滾動到吉爾伯特宰相面前的其中一名男人被我扭過手臂,另一個男人則由史提爾用劍指著喉嚨,封住了他的行動。

「你們是……!!」

已經讓奪走自己雙腳自由的男人昏過去的吉爾伯特宰相,驚訝地出聲。

「我是來找您的。您在做什麽呢……雖然也不需要問了。」

以冰冷的聲音開口的史提爾,給予捉到的男人脖子一擊,讓他昏過去。接著順勢從我扭過手的男人背後鎖喉,奪走意識。

「那身衣服是……!?爲什麽來到這裏……!」

「王姊預知了,我在每個巷子瞬間移動找到您的。」

史提爾一邊拍著衣服上的灰塵,一邊呼吸般地對吉爾伯特宰相的疑問回了謊話。接著他用手指調整眼鏡的位置,惡狠狠地瞪過去。

「因爲王姊有事想跟您說,因此我把她帶過來了。」

雙眼寄宿平靜的憤怒與輕藐的史提爾那番話,令吉爾伯特宰相拿下遮住嘴的布,臉色發青。

「請等一下!!假如是指我擅自離開王城,與匪徒交易的事情,我願意道歉!!若有必要也願意接受懲罰!可是請您、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領悟了無法從史提爾的瞬間移動逃跑吧?他向後退了一步,拼命辯解。

「吉爾伯特宰相,冷靜下來聽我說。」

我盡可能讓聲音傳到吉爾伯特宰相耳中,緩緩提高音量。

「我預知了。您的未婚妻……瑪莉安娜小姐這樣下去,將在今天過世。」

我這麽告知的瞬間,他啞口無言。血色從臉上褪去,下一秒,「怎麽會……!!」邊說邊快步走向我。

「而且,就算『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通過了……就算大量動員那種黑道份子,您也無法找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絕對找不到。」

這是殘酷的事實,或許不需要說出口。不過爲了責怪他這次的行動,我必須說出來。畢竟在前世的遊戲中,直到最後都沒有透過「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找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爲什麽……!!」

「我預知了。我就是知道。」

我清楚告知後,吉爾伯特宰相伸出手,欲捉住我的肩膀。不過在碰到前,史提爾便從一旁用劍指著宰相的喉間。

「別想碰王姊,太放肆了。」

他用如劍刃般銳利的聲音告知後,依然舉著劍,快速走到我和吉爾伯特宰相之間。

「……嗚…………瑪莉亞……」

頹然跪地。當場茫然地膝蓋跪地的吉爾伯特宰相,我緩緩開口對他說。

「吉爾伯特宰相,請冷靜點聽我說……」

「史提爾殿下!!請您用瞬間移動把我帶回王城!!我必須快點、快點回到她身邊……」

我的話似乎完全沒傳到他耳中,這次他攀著用劍指向自己的史提爾大叫。……他的模樣並不尋常。史提爾只用眼睛往下看著吉爾伯特宰相,靜靜扭曲嘴唇。

「您打算爲了自己修改國家的法律,甚至無故放棄父王的輔佐職務,離開王城接觸不法之徒,還打算不擇手段……不僅如此,甚至還打算用上我國禁止的販賣人口行徑呢。」

史提爾的話如冰一般冷冽。他的表情就像對吉爾伯特宰相沒有一絲一毫同情的余地。其言話與表情布滿輕藐的史提爾,令吉爾伯特宰相完全說不出話來。

「而且,聽您剛剛朝著那些男人的口氣。倘若與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交換的是我國的機密情報、母王、父王、我或缇雅菈……最重要的是希望交出王姊性命的話,您肯定毫不猶豫地交出去吧,吉爾伯特?」

史提爾的眼睛逐漸染上殺意。大概一直忍耐的情緒在這個狀況開始滿溢而出了吧?連我說了「史提爾」對他搭話,卻難得聽不進去。當我煩惱該說什麽時,史提爾的嘴中地吐出的攻擊也沒有止住。

「我還有其他事情想對您說。不過……現在只問這個就好。您想回去王城嗎?是作爲承認所有罪行的罪犯嗎?那麽現在我立刻就用特殊能力把您瞬間移動到地牢裏吧!還是說您以爲不認罪,被父王責怪的程度就能受到寬恕?倘若不是罪犯,那麽我也不需要帶您走。您就直接走回去吧。無論如何,您的未婚妻可以視爲犯罪動機,由我來──」

「史提爾!!」

這次我使出丹田的力氣大叫。

那一刻,史提爾回過神,抖動了肩膀。過一會兒後,推著鏡框的史提爾轉頭看向我。那是我未曾見過的表情。憎恨與憤怒扭曲了他的臉,然而他的眼神就像快要哭泣似的。

吉爾伯特宰相垂下頭,當場緊握拳頭僵住了。他以聲音沙啞、顫抖地呼喚著瑪莉安娜的名字。

「爲什麽……?普萊朵……對這種、這種人……爲何還要給予慈悲!!」

舉著劍的手在顫抖。假如稍微刺激他的話,會直接刺殺吉爾伯特宰相似的。我沈默著,碰著他的手要他放下劍。

怎麽辦?我在前世的遊戲中看過……他這種眼神、表情。在缇雅菈的生日宴會前一天,因普萊朵的命令讓他殺了母親時的表情一樣。

「爲什麽……!!這個男人連普萊朵……無論誰都打算犧牲!!他根本不在乎傷害國民和國家吧!!」

現在應該當場殺了他,我覺得他是這個意思。他本人也一定無法冷靜判斷。

「對不起,史提爾。就算這樣,吉爾伯特宰相……」

「這個人!!不是普萊朵可以相信的那種人!!直至今日他都是滿腦子只想著踢下你或利用你的肮髒大人!!過去也是……過去也……嗚……」

說到這裏,史提爾咬緊牙,淚水從眼中滲出。

他模樣痛苦無比,就算知道現在必須優先處理吉爾伯特宰相的事情,我也忍不住抱緊了面前的史提爾。我雙手包覆快哭出來的史提爾的臉,把他擁入懷中,直接輕輕摸了他的頭。

「對不起,史提爾。就算這樣,他依然是我深愛的國民。」

我這麽說後,史提爾的雙手回抱住我的身體。喀嚓,原本指著吉爾伯特宰相的劍掉落地面,發出聲響。

「嗚……那個人……傷害了你……!!從很早以前……就在毀謗你的名聲……對你……不斷、不斷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一直……」

都是這個男人的錯。我擁抱著忍耐淚水流下的史提爾,大概理解了。

他一定是爲了我而憎恨。

「謝謝你,史提爾。你一定一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守護我呢。」

謝謝你,我屢次撫摸他的頭。在這麽做之中,他緊抱著我的手放松力道了。

最後,宛如排出毒氣般,緩緩松開雙手的史提爾拿下因淚水模糊的眼鏡,用袖子邊擦拭眼睛邊小聲對我說「不好意思」。

……太好了,是平時的史提爾。

我轉頭看向吉爾伯特宰相,他整個人跪倒在地,無法動彈的樣子。膝蓋著地,口中依然喃喃念著瑪莉安娜小姐的名字。

「吉爾伯特宰相,現在就用史提爾的特殊能力將您──」

「普萊朵殿下。」

他這次握住我的手臂。我感到背後史提爾行動的氣息,搖頭拒絕了。這段期間,吉爾伯特宰相也用祈求般的聲音向我繼續訴說。

「我已做好心理准備,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因此請務必讓她──」

請您不要讓她染上汙名,就算沒有繼續聽下去也曉得他想這麽說。吉爾伯特宰相現在也一臉快哭出來的歪斜表情,拼命攀著我,不禁連我也扭曲了表情。他平時的優雅姿態就像假的一樣。

他一定已經失去理智了。

倘若神智清楚的話,那麽聰明的吉爾伯特宰相,至少應該曉得不可能以萬惡根源的理由制裁普通病人,是史提爾因憤怒脫口而出謊言才對。

我決定對他說出從剛剛開始屢次想對他說出的話。

「仔細聽好了,吉爾伯特•巴特拉。」

我雙手扶住他的臉固定,以讓他看著我的雙眼。我目不轉睛盯著、對上他那澄澈的水藍色眼睛。他的表情猶如現在等待死刑的宣判。

因此我一字一句清楚告知。對于自己犯下的罪,以及連死刑都接受的他。

「我原諒您,以及您的未婚妻。」

「……!?……什麽……」

吉爾伯特宰相的表情無法置信,沒有變化。他的雙手發抖,嘴巴微微張開,但動也不動。

「只不過有條件。請帶我們到您未婚妻的所在地。所以現在按照我的指示行動。」

他聽見這番話後,頻頻點頭。他真的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那細長眼睛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史提爾。先用瞬間移動把吉爾伯特宰相帶回王城。之後你和我一起回到房間。吉爾伯特宰相向王城裏的人報告平安無事後,請過來我的房間。」

吉爾伯特宰相以強而有力的眼神回答了我,遵命。

史提爾眉頭緊皺並碰觸他,那瞬間吉爾伯特宰相消失了。他厭惡似地把手掌摸到的地方用衣服擦拭,接著溫柔地牽起我的手。「剛剛真的非常抱歉。」他邊這麽說邊微微垂下眼,我輕輕伸出左手摸了他的左臉。

「謝謝你爲了我生氣。」

滿懷感謝,發自內心露出笑容。接著史提爾一度雙眼瞪大,隨即移開視線,最後浮現有點難爲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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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2 am

縱使並非全部,我也曉得史提爾生氣的理由。身爲王族,史提爾一定是正確的。不過我因前世的記憶得知了吉爾伯特宰相的未來和過去。因此我實在無法恨他。

因爲他已經痛苦無比了。

我緩緩握住牽住我的手,史提爾也隨即回握住。下一秒,我的視野從暗巷轉變成熟悉的房間。

「普萊朵殿下!!」

「王姊!王兄!!」

視野轉變的同時,侍女洛蒂、瑪莉,衛兵傑克,以及缇雅菈的聲音。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平安回來了喔。」

我抱緊缇雅菈,對洛蒂等人笑著。四人也都安心下來,對我笑了笑。

「吉爾伯特宰相怎麽樣了?」

缇雅菈抱著我直接擡起頭詢問。不過在我回答之前,房間外先傳來啪躂啪躂的吵鬧聲。

宰相,您跑哪裏去了?請等一下,殿下在找您。在各種聲音中,響亮的腳步聲朝著我的房間而來。我們也趕忙跑出,讓傑克打開門,來到走廊後,吉爾伯特宰相正好喘著氣來到我的房間前。在房間前待命的衛兵們睜大眼且阻止吉爾伯特宰相,而侍女們捂住嘴往後退。

「普萊朵殿下!!」

看見我的吉爾伯特宰相大叫。我颔首,給了史提爾暗號。

「吉爾伯特宰相平安回來了呢!那麽正如父王允許的,我們要離開房間了!!」

我這樣大叫讓衛兵們聽清楚,半強硬地和史提爾跑出房間。我握住被衛兵擋下的吉爾伯特宰相的手,直接把他帶走。

「史提爾!讓我瞬間移動離開!這段期間你和吉爾伯特宰相一起前往瑪莉安娜小姐的地方!!到達瑪莉安娜小姐的房間後,過來接我!」

「我知道了。可是普萊朵要去哪裏……!?」

史提爾問了,我清楚告知希望讓我移動的場所。總之現在沒時間了。遊戲中吉爾提過,隨著日落她也沒了呼吸了。窗外已經逐漸變暗了。

「!?爲什麽要去那裏……!?」

我的話令史提爾表露困惑。不過吉爾伯特宰相顧不了這些。「史提爾殿下,往這裏!」帶路。史提爾因而咂舌,朝我伸出手。我邊跑邊握住他的手。

「對不起,史提爾,老是麻煩你……」

史提爾已經難掩煞氣,畢竟平時不可能跟隨他討厭的吉爾伯特宰相行動。不過現在只能這麽做了。

接著史提爾不知爲何有些驚訝的瞪大眼後,隨即回了我一個笑臉。「別這麽說。」他呢喃,直接用力握住我的手。

「應該說,還不夠。請多倚靠我。因爲你是我的全部。」

我屏息,不由得瞪大眼回望史提爾。內心湧出驚訝和感謝,想回話而張開嘴的瞬間,不等我這麽做,我的視野快速轉變了。

史提爾帶著宛如月光般柔和的笑容,目送我離開。

「騎士團長!副團長!!」

騎士團演習場。我被轉移到這裏後,隨即叫住他們。眼前並肩站著的兩人瞪大眼,「普萊朵殿下!?」轉頭看著我。

第一公主突然現身于一直沒人在的場所,他們吃驚也不在話下。我對著幾乎同時叫出來的騎士團長與副團長道歉,「打擾你們演習了」,並看向他們在監督的騎士們。

「普……普萊朵殿下,您怎麽穿著這身衣服……」

騎士團長難得語帶困惑地詢問我的穿著。畢竟騎士團中並沒有深紅色團服,因此他有許多意見吧?不過現在不是說明的時候。

「我改天再說明!重要的是,騎士團長、副團長……」

我看向各個騎士,距離太遠了,分不清楚誰是誰。他們倆一定知道人在哪裏,最重要的是,必須獲得他們允許。

「我找亞瑟!!事情重要且緊急!!請立刻把他──」

「亞瑟•貝列斯弗德!!!」

在我說完前,騎士團長的叫聲已在演習場中回響。完全就像甚至能召喚巨龍或大魔神般,聲音魄力十足。

騎士團長久違大聲,連我和身旁的副團長也壓住耳朵。徒手做格鬥練習的所有騎士皆停下動作看向這裏。接著從人群中傳出「在!」的聲音,亞瑟束成馬尾的銀色長發晃動,跑了過來。

騎士團長環起雙臂,只說了「請」後,便與副團長一同往後退以讓出位子。

亞瑟察覺我在場,「普萊朵殿下……!?您怎麽來了……」邊停下腳步邊叫出聲。我立刻握住亞瑟的手,只向騎士團長他們大聲說了「我暫時借走亞瑟了!!」後,便拉著亞瑟朝沒有人煙的方向跑出。

「普……普萊朵殿下……手……!!」

雖然亞瑟發出疑惑的聲音,不過得在史提爾過來前盡早移動至無人的暗處才行。

我們總算來到沒有人的武器倉庫後方,終于停下腳步。我跑太久了,忙著呼吸。看向亞瑟,他同樣大口喘著氣,面色脹紅。

「請問……普萊朵殿下,那個……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呢……?」

他說著,不知爲何凝視一個地方。我一看,我仍握住亞瑟的手。我說了對不起,趕忙放輕手的力道放開他。

「亞瑟,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重新對拳頭施加力道,並擡頭看著他。

「我想幫助一個人。不過爲此,你……你的人生會有重大的轉變。連我也不曉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知道。倘若是好事還沒關系,不過因爲不曉得是否爲壞事的賭注而把其他人的人生牽扯進來,不過在耍任性罷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請你……亞瑟•貝列斯弗德,請借我力量……!!」

聽見我的告白,亞瑟的藍眼睛睜得極大。接著他與我同樣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您這是什麽話呢?」

他立刻低聲回答了我。果然不行嗎?

他的反應當然不在話下。他分明最近才成爲夢想中的騎士。此時我唐突說出改變人生這種話,他當然會感到困惑……

「我的人生,在許久以前就由您改變了。」

亞瑟這麽說,流暢地跪下,擡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是您的騎士,請盡管吩咐我。爲了您,我願意獻上這條命。」

亞瑟澄澈的眼神令人想哭泣。我忍住淚水,懷著感謝的心思握住他的大手。

……他諒解了我那不明所以的請求。

謝謝,我這麽說之後,我也正面專注回看了他的面孔。

「……亞瑟,你的──」

「普萊朵!!」

我因不習慣的聲音轉頭一看,正好史提爾透過瞬間移動站到地面。雖然我曉得他會過來,不過意料外的外貌令我停止了思考。

「史、史提爾!?爲、爲什麽……」

我不禁拉高聲音回問。史提爾長高了……不對,成爲與遊戲開始時同樣十七歲左右的模樣。雖然身上的是伸縮性的衣服,但有點緊。叫喚我的聲音也比遊戲中更低沈,刹那間我還認真思索是否發生程式錯誤了。

「待會再講!!比起這個,已經……」

比現在的亞瑟還高的史提爾樣子慌張地喊叫。透過他的背看見的天空,太陽已經即將西沈了。

我必須快點跟亞瑟說明!!

這麽想的瞬間,這次亞瑟主動強而有力反握住我握住的手。他給了我力量,我不禁擡頭看他。

「史提爾!!」

亞瑟朝著史提爾伸出手。

「帶我們過去!!」

我分明尚未解釋。

他無猶豫地決定與我們共同行動。而當史提爾握住他的手的刹那,與亞瑟牽著手的我也當場變化了視野……來到瑪莉安娜小姐沈睡的房間。

「……嗚……瑪莉亞……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

視野轉變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沈睡在純白床上的美麗女人,以及握著她的手哭泣的吉爾伯特宰相。哭腫的雙眼充血,緊握的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前,弓著背,肩膀用力抖動。待在床尾的是負責照護的侍女吧?三名女性並排站在一旁,別過悲哀的表情。

猶如在哀悼沈睡于床上的女人。

她非常美麗。一頭淺桃色長發,睜眼恍惚看著半空中的眼睛,與透澈的頭發同樣顔色。

不過她的模樣實在太淒慘了。

手腳無力攤著,相對的唯有呼吸的胸肺處痛苦似的微微上下起伏。雖然皮膚白晰,卻不是美麗而是脆弱的感覺。或許已經缺氧了吧。雖然她的嘴唇在動,似乎想說話,不過已經連說話都很困難的樣子。

「普萊朵殿下……這是?」

亞瑟茫然地張著嘴,凝視瑪莉安娜小姐與吉爾伯特宰相。

「吉爾伯特與他的未婚妻。」

從背後出聲說明的人是史提爾。把我們瞬間移動傳送來後,他自己也趕緊移動過來了吧?

亞瑟沒有掌握狀況,表情尴尬。其實我很想前來這裏前向他說明,但已經沒時間了。

「亞瑟,你去碰觸瑪莉安娜……碰觸她。」

我拉過依然握著的亞瑟的手,跟他說明。亞瑟雙眼圓睜,「咦……?」地出聲。

「亞瑟,你的特殊能力不僅限于農作物。你真正的特殊能力是……」

吉爾伯特握著她的手,第一次轉頭看向此處。淚水從他睜大的眼睛不停留下,但也寄宿著一縷希望。

「治愈萬物疾病的能力!!」

那瞬間。亞瑟放開我的手,奔馳到瑪莉安娜小姐的身邊。

他快速衝入兩人之間,從吉爾伯特宰相握住的手上方,另一只手攫住般地握住她瘦弱的手。

……太陽西沈了。

「……………………唔……!!……啊……呼……啊……!」

突如其然,原本應失去力量的她的身體大力動了起來。

猶如終于從深海中探出臉般,緩緩地並大口開始呼吸。並非方才淺淺的呼吸,是深深吸吐空氣、補充氧氣般的動作。

吉爾伯特宰相連連叫喚她的名字。她宛如回應未婚夫呼喚般用一只手用力握住吉爾伯特宰相的手。

在疾病末期連四肢都無法自由動作,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的她這麽做了。

身旁的侍女們過于吃驚而叫出聲。怎麽會,怎麽可能,這是奇迹,她們邊流淚邊這麽說。

她的四肢逐漸動了起來。由于好久沒動了,動作僵硬。不過確實在動。

說到過了多久,不過幾分鍾吧?隨著她好好呼吸,其臉色也恢複血色了。劇烈的喘氣聲逐漸靜下來,最後她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

「……瑪莉亞……?」

吉爾伯特宰相把回握住自己的手移到胸前,聲音顫抖,再度喚了她的名字。

「………………吉爾。」

微微朝向吉爾伯特宰相的方向,她浮現柔和的微笑。用方才連說出話都無法實現的那張嘴唇說了。

「我……相當……幸福喔。」

就在那一瞬間。

吉爾伯特宰相抱緊了她。

溫柔地拉過被回握住的手,將自己止不住顫抖的手繞過那瘦弱的背,把她緊抱在懷中。接著吉爾伯特宰相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原本那麽能言善道的嘴,只能發出吼叫般的嗚咽聲。

「啊,啊啊啊啊……!!」

宛如孩童般的哭喊聲。

眼淚不斷溢出,沾濕了她。猶如自己從漫長歲月中的苦痛中解放般的聲音,比起哭聲,更像叫喊聲……不對,不是好像。一定正是如此吧?

吉爾伯特宰相全身因喜悅而打顫的膝蓋落地,即使如此仍緊抱著瑪莉安娜小姐持續哭泣的模樣,表示他本人比任何人都身處苦痛當中。從他的嗚咽聲中,「瑪莉亞」「太好了」「對不起」偶爾摻雜著這些話語,不斷重複。

而她的臉也靠在吉爾伯特的胸口,落下大顆淚珠。她看似仍有些茫然,對于當下的事情無法置信似的。她轉動盈滿淚水的眼睛,依然使不上力的單手小力揪著吉爾伯特宰相的衣角。

(插圖006)

比任何人都靠近他們倆的亞瑟,也動也不動地茫然不已。依然握著她的手,他自己比任何人對眼下的事無法置信般僵著不動。

……他第一次理解了自己真正的特殊能力。

亞瑟•貝列斯弗德。治愈萬物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遊戲中,從普萊朵口中聽見山崖崩塌的真相後大受打擊、茫然不已,在雨中陪伴在他身邊一起被淋濕的主角缇雅菈隔天感冒了。亞瑟造訪發高燒而臥病在床的缇雅菈,原本前一天排斥被碰觸的他,卻主動摸了缇雅菈的額頭。接著高燒就像假的般退了,清醒後的缇雅菈與亞瑟當時第一次知道他真正的特殊能力。

他的特殊能力極端罕見且貴重。一定比王族的預知能力更稀有。那是可透過碰觸而治愈人類,甚至動植物疾病的神之手。

而原本應在他人格已成長的現在五年後,才知曉這個真相。

我扭曲了這件事。但我不後悔。我已做好心理准備,一切是我的獨斷獨行。

過了一陣子,瑪莉安娜小姐回過神般,緩緩擡頭,看向一直握著自己手的亞瑟。在吉爾伯特宰相不讓她勉強使力而支撐她纖瘦的背時,她靜靜地來回看向亞瑟,以及自己被握住的手。

她細聲問,是你嗎……?雖然亞瑟移開了視線,也微微點頭了。

接著瑪莉安娜小姐在吉爾伯特宰相支撐下,緩緩起身。她回握了攫住自己手的亞瑟,疊上了另一只手。

「………………謝謝你……!!」

她舉起纖弱的手握緊了亞瑟的手,大聲哭了出來。不成話語般的嘴唇顫抖,嗚咽哭泣。與對吉爾伯特宰相流淚時不同,宛如少女般的哭臉。

「你讓吉爾……讓吉爾再次救了我……謝謝你……!!」

接著,她屢次朝著亞瑟道謝。在她身旁,吉爾伯特宰相也一邊哭泣,一邊向亞瑟不斷低頭。他們的樣子令亞瑟張大嘴,並聽著那兩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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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3 am

從他的眼中也落下了一滴淚水。

「……普萊朵。」

有道沈靜的聲音叫住守護三人模樣的我。

那是成長後的史提爾。比我高出許多的身高,他溫柔地低頭看著我。

「史提爾……真的謝謝你。」

我牽住長大的他的手。「你這是什麽話?」他邊笑,邊回握住我的手。

「一切都如您所願……這不過是結果。」

在近距離一看,史提爾的相貌真的是很俊美。我覺得自己好似在欣賞美術品或繪畫。想到這裏,史提爾緩緩彎曲修長的腳,對著我屈膝跪下。

「我……幫上了你,實現你的願望了嗎……?」

外表變成比我年長許多的史提爾,唯有眼神存留十二歲的影子,凝視著我。

「當然。」

我覺得好像成爲史提爾妹妹似的,撲進他的懷中。他胸口納入我整個人,我雙手直接繞到他脖子後方抱緊。就好像對父親或兄長撒嬌的感覺。

「這個身體……也還不差呢。」

我抱得太緊了嗎?史提爾近距離的臉有點燙。我拉開距離窺探後,他回了我沒事般的笑容。

「說起來史提爾……那個身體到底是……?」

我終于把疑問說出口。我直接松開手,離開史提爾。

調整好因我而歪掉的眼鏡位置,史提爾又有點不開心的聲音回答了「吉爾伯特做的」。根據他的說法,前往瑪莉安娜房間途中,由于十二歲的他跟不上全力奔馳的吉爾伯特宰相,因此用特殊能力操作了他身體年齡的樣子。多虧如此,他能跑得更快了,但這麽說的他依然有些不滿。

「竟然連其他人的身體也能操作年齡,真厲害呢。」

說起來,因吉爾伯特宰相而早早逃出王城的缇雅菈沒被任何人發現,能暫時在平民區生活,也是因爲吉爾伯特宰相用特殊能力把缇雅菈變成十三歲的模樣。

「不過啊,對其他人只能改變外表,不像他本人連壽命也能夠操作。」

史提爾這麽說,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比起十二歲的史提爾的手更大,身體也更爲結實。

「……你會恢複原狀吧?」

「是啊,讓吉爾伯特動手就能恢複。」

意即,倘若吉爾伯特宰相沒有意願,就會一直維持這個模樣嗎?仔細思考,吉爾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也相當神奇呢。

……所以他才會這麽做。

突然,過去的疑問微微揪著胸口。

正因爲他本身擁有極爲稀有的特殊能力,因此才持續相信一般人認爲不過是幻想的特殊能力者的存在,沒有放棄也說不定。

我看著現在也一直流著眼淚的吉爾伯特宰相,這麽想著。

恐怕他很單純。年紀輕輕,爲了讓她幸福而爬上宰相的位置,接著當她生病了,便用盡自己至今累積的一切手段和權利,爲了拯救她而一路走來。

倘若把她以外的所有人交換,也會這麽做。

遊戲中的吉爾伯特宰相由于和普萊朵立下五年後的約定,因此沒有這麽失控吧?心想著再撐一下、再撐一下就能夠拯救她了,而在最後被推入絕望之中。

現在回想起來,所有一切都在普萊朵的計算中也說不定。假如正因爲五年前她預知了瑪莉安娜小姐的死期,因此才給予他五年的時間的話。

像極了殘酷的她,喪盡天良,幸災樂禍的態度。

在遊戲中,她對史提爾和亞瑟做的事也一樣。正因爲是喜歡看他人落入絕望深淵的她……正因爲是我,才會這麽思考。身爲普萊朵本人的我自己能這麽想、能夠理解,就是最好的根據。

這次吉爾伯特宰相一定早已用盡了正常判斷力了吧?

我不曉得他從何開始豹變到這種地步的。不過,無法掌握任何拯救心愛之人的線索,只能看著日漸衰弱而痛苦的她,這種日子持續了七年的話,就算他的心生病了也不奇怪。

當然就算這樣,我也無法認可他這次打算犯下的罪。我無法感同身受,可是能夠理解。

理解七年間,在看不見出口的場所拼死拼活一路掙紮的他。

理解在前世的遊戲中,扣下扳機而使得國內發生大屠殺,讓人打從內心悲歎、後悔、痛苦、拼了命贖罪的他。

普萊朵遵守承諾制定的,由吉爾伯特宰相提議的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因此,國內特殊能力者的能力很快地全被揭露。而所有優異或者稀少的特殊能力者,都被迫在成爲普萊朵的隸屬奴仆或者死亡中二選一。就因爲除了自己以外不允許其他少見、優秀特殊能力者的存在,這種女王普萊朵孩子般的任性。

倘若服從,便締結隸屬契約。除此之外一律死刑。

結果,對普萊朵表示反抗的特殊能力者慘遭屠殺,被罪惡感苛責的吉爾伯特宰相本身變得只能維持老人或十三歲的模樣。偶然地,被未婚妻最後的願望「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宛如詛咒束縛的他,必須忍受失去心愛之人的痛楚繼續活著。失去她幾天後,落入絕望深淵的他,由于普萊朵惡魔般的法條,變得只爲了贖罪而活。

爲了償還自己的罪過,即使失去未婚妻這般活著的希望,也依然做爲宰相爲了國家繼續工作。

這是至少爲了現在活著的國民,自己身爲宰相付出一切的補償。

與缇雅菈的戀愛中看見吉爾伯特宰相的生活時,他將自己的財産,除了最基本的維生所需以外全都捐給了貧窮的人民。他也親手藏匿了躲過女王眼線而殘存的少數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民。因此他私底下受到許多人民尊敬,那些人民也協助藏匿逃離王城的缇雅菈。

棲身市井,只過最儉樸生活,外表僅有十三歲的吉爾,就像個與世隔絕的隱士。缇雅菈打算觸碰吉爾時,被他拒絕,說了「您不可以碰觸這雙沾滿鮮血的手」。縱使認爲自己是罪犯,自虐地認爲自己汙穢,也時常爲了國民犧牲奉獻。

「就算我死了,一定也去不了她所在的天堂吧。」遊戲中這樣訴說的吉爾伯特宰相看起來十分悲傷。

所以我就是無法恨他。

正因爲他在前世的遊戲中飽嘗艱辛。若缇雅菈沒有與他進入戀愛路線,最後就會以老人的模樣尋求處死自己,即使受到寬恕後,也將維持老人的外表並繼續支撐著國家,吉爾伯特宰相是對著缇雅菈等人這麽說的。

因此至少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中,希望他從一開始就能與心愛的人幸福生活。

這個國家……不對,這個世界唯一擁有治愈疾病特殊能力的亞瑟,由于一直誤認自己的特殊能力,因此主動申報時也沒有因爲普萊朵的法案而被察覺。倘若主角缇雅菈沒有進入亞瑟路線,他也就一直不曉得自己的特殊能力。不管怎麽說,亞瑟原本最快也要在吉爾伯特宰相的未婚妻瑪莉安娜小姐過世五年後才明白這件事。

「普萊朵殿下……!!」

我因唐突叫喚我的聲音擡頭。一看,吉爾伯特宰相搖搖晃晃走向我。雖然十七歲的史提爾原本想移動到我面前,但我拉住他袖子,要他停下。

「這次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

吉爾伯特宰相這麽說,在我與史提爾面前跪地磕頭。

「倘若沒有您的話……我就……瑪莉安娜就……!!」

聲音依然在顫抖。他果然和瑪莉安娜小姐一樣被逼到絕境……不對,他的心早已傷痕累累了吧?

「請擡起頭吧,吉爾伯特宰相。拯救瑪莉安娜小姐的並不是我。」

沒錯,我只是告訴亞瑟他真正的特殊能力罷了。憑我一個人絕對無法拯救她。然而吉爾伯特宰相俊秀的臉依然抵著地板,完全不打算擡臉。不只這樣,重複道出的感謝言詞也在不知不覺間轉變成「非常抱歉」忏悔的話。他的心情還沒整理好嗎?我這麽想,彎下膝蓋,要他擡起臉似的輕碰觸他的肩膀。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不斷這麽說的他,肩膀比聲音顫抖得更嚴重。

「吉爾伯特宰相,我什麽都──」

沒做。就在我爲了讓他冷靜下來時,而打算用低沈的聲音對他訴說時。

「──我!!」

他唐突地大聲講話,令我不禁抽回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屏息,繼續等他說下去後,他的臉整個扭曲了。

「……我……犯下了好多……好多不能求您原諒的罪……!!」

我只是看著,也曉得他渾身顫抖。他緊握住拳頭的模樣是膽怯、憤怒、悲傷,我並不曉得。只不過,他說了這些話後,從接二連三開始忏悔的話語中,能夠感受到顯而易見的強烈後悔情緒。

追溯至五年前的忏悔。

在王城內外散播我的負面傳聞,以此爲契機,不只是我,打算連王族的形象也一並打擊,以增加自己在法案協議會決議時的贊同者。以及,他現在也一直在王城內外廣泛散布,原本八歲以前風評極差的我的負面評價,相對的若有好的風評,他則似乎一直予以打消的樣子。

另外,他與黑道份子交流。作爲宰相參與審判的他,刻意接觸王城內被審判的罪犯,用錢向黑道份子持續購買情報。爲了收集這個國家特殊能力者的情報,一直用盡各種手段。而在這個過程中即使知道販賣人口的線索,表面上也裝作不曉得,以便自己能加以利用。那是因爲特殊能力者被販賣的場合,商品資訊上會清楚記載該人物的特殊能力者,因此容易尋找。

最後,被我與史提爾發現當時,假如真的可以獲得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線索的話,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備,不管是王城的維安情資或是我們王族都願意交出去。

老實說他的告解中,含有大量爲非作歹的內容。我的惡評無所謂。不如說發現不是遊戲的強制力,知道是有人刻意造成的結果,反而令人松了口氣。

不過,問題在那之後。史提爾也察覺而向吉爾伯特宰相詢問過,我本身也曾經從吉爾伯特宰相與他的對話中發覺,不過由當事人親口說出,給人的衝擊完全不同。即使排除他身爲宰相的立場,說到刑罰,確實只有處死一條路。只提到罪狀數量的話,比以前我裁決的王國騎士團襲擊事件中被逮捕的華爾還多。

「我已做好覺悟了……!!我自己的話,無論任何刑罰都願意承受的覺悟……!!」

這麽說的吉爾伯特宰相,在那之後完全沒有擡頭。

我微微看向史提爾,他閉起眼,朝我低頭。他的意思是,完全交由我判斷吧?我看向瑪莉安娜小姐,她被亞瑟攙扶著坐在床上的身體,即使雙眼濕潤,也目不轉睛看著我與吉爾伯特宰相。我知道,她同樣也做好心理准備,聽取即將對他宣判的話。

「……您的意思是,交由我決定您的罪狀嗎?」

我輕輕對他說道。接著他立即大聲回答:「是……!!」

「我……原本不打算追究。」

我現在,正打算對他宣判非常殘酷的懲罰。

聽見我的用詞「原本」,吉爾伯特宰相也絲毫不爲所動。他將一切對我坦白告知時,真的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了吧?

「可是,當我聽見您親口道出自己的所作所爲時,就無法原諒您。」

「您說得是……!!」

他回答了我接著說的話。倘若我當場要他自行了斷的話,他一定毫不遲疑地動手吧?

「吉爾伯特•巴特拉。」

我叫了他的名字,這次用力碰觸他的肩膀,要他擡起臉來。

那是讓我憶起了以前的亞瑟,淚流滿面、狼狽不堪的表情。而更多的是,端正的面孔整個扭曲,緊咬著嘴唇的表情,是無法原諒某件事的表情。……我想認爲他在後悔。

「您有向父王和母王……『隱瞞到底』的覺悟嗎?」

聽見我的話,吉爾伯特宰相雙眼圓睜。您說什麽……?他的嘴稍稍動了。

「這麽做很痛苦喔。因爲就算被罪惡感苛責,也不會有任何人懲罰您至今犯下的罪孽。」

遊戲中的史提爾也一樣,他必須一直隱瞞由于隸屬契約而殺害母親一事,因而痛苦不已。而我現在正打算命令吉爾伯特宰相這麽做。

向他宣判後,我挺直背杆,這次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大聲告知。

「我也命令瑪莉安娜小姐和各位侍女。請忘記在此所聽見、看見的一切事情。」

聽見突然的命令,瑪莉安娜小姐和侍女們彼此互看,似乎說不出話來。

「難道……您要……原諒我嗎……?我這種大罪人──」

「我不原諒您喔。」

我不留情地打斷吉爾伯特宰相的話。

我並非對處死有所抗拒。制裁襲擊騎士團的罪犯以後,母王也屢次將簡單的審判交給我,其中也有我下令處死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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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4 am

「吉爾伯特宰相,假如您感到後悔的話……不對,不需要假設,您交由我審判的話,就當場發誓吧。對我,對在場所有人,以及對您抛棄一切也深愛無比的她。在漫長未來,只要國王如此希望,您就要一直作爲我國的宰相,爲這個國家的人民盡心竭力。」

他能夠操作年齡,不會變老。經過遙遠的未來後,他一定也活著吧?一百年、一千年後,只要不生病或受傷,就會永遠活著。

縱使父王和母王過世了,縱使我離開人間……縱使最心愛的瑪莉安娜終老而過世後,只要他貫徹這份誓言的話,在那之後他也必須活下去不可。

和遊戲最後一樣。

在吉爾路線中,他最後對著缇雅菈發誓了:我一定會因自身的罪孽落入地獄。那麽在天罰降臨之前,我約定好將一直守護您深愛的這個國家的人民。

其實我已經不想再把他束縛在宰相的位置上了。考量到他的幸福的話,最好直接讓他和瑪莉安娜小姐自由。不是作爲宰相,而是作爲一介人民,和瑪莉安娜小姐共度人生。這麽做,對他而言應該是最幸福的。

不過,他已經犯下太多過錯了。倘若稍微多出一點差錯的話,肯定會釀成嚴重狀況或損害,導致有人爲此哭泣吧?而且,既然他本人希望償還這份罪孽的話。

「身爲宰相,就從不法交易中抽身,逮捕、審判您至今得知販賣人口情報源頭的那些人,並且對于您本身一路利用、背叛而來的這個國家貢獻心力。現在的您,應該能夠做到才對。」

我攫住他的臉龐般輕輕用雙手托住後,他細長的眼中再度彙集了光芒。縱使止不住的淚水往下流,他的瞳孔也逐漸變得透徹。

幾秒過後,「……遵命……!!」他強而有力這麽說了。他靜靜將手添在、疊在我托住他的臉的雙手。

「直到心髒停止爲止,我將一直守護您深愛的這個國家的人民。我在此發誓……!!」

他緩緩拉下的我的雙手疊住,用力緊握住。連一秒也沒有從我身上移開、動搖,凝視我的吉爾伯特宰相的眼中,寄宿著我印象中最強烈的光芒。

他一定能夠做到。

失去未婚妻,甚至逼死了無罪之人,即使如此唯有把未婚妻的心願當作精神支柱,無法借由死亡逃避,爲了存活的人民一直盡心盡力的他的話。

一定會遵守在最心愛的人面前高聲立下的這份誓言。

他放開雙手後,我一度起身,再度把手伸向眼前的他的臉。他的眼睛仍留有厚重的黑眼圈。我把手添在他臉頰上,直接向下撫過後頸,被淡藍色頭發遮住的脖子瘦骨如柴。臉頰亦然,觸摸時感覺幾乎失去了肌肉的彈性。他一定一路痛苦到今天吧?爲了每過一天就更加衰弱的她,他一定不斷思考自己到底能夠做到什麽事。

他的未婚妻……瑪莉安娜小姐臥病在床,是在我六歲的時候。雖然不到每天見面那麽頻繁,但這幾年好歹我也多次碰到他……我卻完全沒有察覺。

在他變得這麽瘦弱、憔悴之前,我一直沒有察覺。

假如,就算我沒有憶起前世遊戲中的記憶,也能夠察覺他的變化的話,或許就能更早幫助他和瑪莉安娜小姐了。

假如我更早告知亞瑟真正的特殊能力的話,或許能在吉爾伯特宰相的心生病前,拯救瑪莉安娜小姐了也說不定。這麽一來,他也不會犯下今天這種惡行,或許也早已辭掉宰相,現在和瑪莉安娜小姐幸福度日也說不定。假如我能更早察覺,假如我能更早決斷……我越思考就越痛苦。

在我胸口屢次隱隱作痛的期間,吉爾伯特宰相略感到不可思議地看著,一直摸著他脖子也沒有放手的我。

「在您變成這樣之前……我完全沒有察覺,對不起。」

他聽見我的忏悔而屏息了嗎,從頸部傳來明顯的震動。他似乎有話想說,清了喉嚨,吞咽口水後,憔悴到只剩皮膚與骨頭的喉嚨又動了。

吉爾伯特宰相……真的已經身心俱疲了。

他的衣服底下或許更憔悴吧。他的身體……以及心都瀕臨極限了,即使如此也一直爲了未婚妻而不斷鞭策自己吧?

「只能以這種形式……只能借由將您束縛在宰相職位而制裁您,對不起。」

我接著說了後,吉爾伯特宰相又瞪大眼……微微笑了。接著他溫柔移開我碰觸他後頸的手,

親吻了手背。

「咦……!?」

我不禁從喉間叫出怪聲。由于我太過驚訝而愣住了,吉爾伯特宰相溫柔地放開我的手,接著順勢把手放在我的右腳上。我察覺他有何打算,反而想反射性縮回腳。回想起前世不起眼生涯的記憶,不由得臉頰發燙。我知道,他並非那個意思……

來自吉爾伯特宰相的誓言。

我緊閉嘴唇,只費心留意要自己別反抗,接納吉爾伯特宰相將對我做出的舉動。

他溫柔脫下我的鞋子,吉爾伯特宰相握住我的腳,稍微擡高。接著──

腳趾。

腳背。

接著他直接順勢將嘴唇貼在小腿。

難以言喻的柔軟觸感令我的臉和頭腦發熱,身體也變僵硬了。縱使他與父王年紀相仿,但他是攻略對象,還是隱藏角色。那麽俊秀的五官親著我的腳,光這個事實就叫人頭腦似乎要沸騰了!

我擔心瑪莉安娜小姐是否會生氣,如人偶般動作僵硬地擡高臉後,她浮現美麗的微笑。那也當然,畢竟對大人而言這舉動不算什麽,而且吉爾伯特宰相絕對親吻過瑪莉安娜小姐更隱密的地方才對。不過瑪莉安娜小姐身旁的亞瑟愣愣地張大嘴,整張臉紅透了。拜托你,別看啊。最害羞的人是我才對啊!!

我知道,頭腦能夠理解。吉爾伯特宰相親吻的意思。以前教師也曾在課堂上教過我,而且我也並非第一次遇到有人親吻手背。

手背是「敬愛」。

腳趾是「崇拜」。

腳背是「隸屬」。

小腿是「服從」,各自代表了這些意思。

表示「敬愛」之意的手背,到了這個年紀,在貴族間相互問候時這麽做也不稀奇。不過畢竟太唐突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親了腳!腳!腳!!

都這樣了,我果然應該穿著裙裝禮服過來的。穿著褲子和褲襪被親吻的王族,大概只有我。身穿這身裝扮被親吻這件事就令人難爲情得要命!在遊戲中,他分明連親吻主角缇雅菈時只到手背而已,爲什麽!?

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爲了不大叫出聲,雙手按壓住嘴角,而結束立誓的吉爾伯特宰相沒事般地幫我重新穿好靴子。

「我不是騎士……也不會和您締結從屬契約。正因如此,請讓我在場親自立誓。」

他優雅地跪下,從下方擡眼,宛如祈禱般疊起雙手後,擡起臉看了我。

「我國的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並非以現女王陛下的女兒,並非我侍奉的王夫殿下的女兒,並非作爲第一王位繼承人,而是對于您本身,我在此發誓獻上發自內心的忠誠。」

他這樣說,深深低下頭。至今憔悴的模樣就像假的一樣。

「您給了我這種大罪人再次爲國家貢獻心力的機會,我衷心感謝您。包含瑪莉安娜的事情在內,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這麽說而初次露出柔和微笑的吉爾伯特宰相,是我們知道的他……不對,比起平時更加溫柔的笑容。

「約好了喔。」我微笑回道後,他又回了我笑容。親切和藹,澄澈的笑容,我覺得是第一次看見。

「吉爾伯特!!吉爾伯特!你在嗎!?」

突然傳來聽慣的宏亮聲音。是父王。說不定有人跟他報告了吉爾伯特宰相返回後,才推測人在這裏也說不定。

怎麽辦?雖然早已做好途中被發現的心理准備,不過這個狀況該從何說明呢?

「普萊朵。」

史提爾的聲音讓我轉頭一看,同時視野切換了。等我回神,又回到熟悉的房間了。

「王姊!!」

缇雅菈撲進我懷中的同時,這次亞瑟與史提爾出現在我身邊。

「……我原本還以爲會被丟下。」

亞瑟雙眼圓睜,理解經曆了瞬間移動後,以脫力的模樣這麽嘟嚷。

「你希望的話,我現在就用瞬間移動把你傳送回那個房間。」

「我道歉,別這樣。」

亞瑟當場坐下,用力歎了口氣。缇雅菈從我的懷中開心地對他揮手後,擡頭看向史提爾。

「王兄……是王兄嗎?」

擡眼看著史提爾的缇雅菈還真可愛。也是,她當然會覺得奇怪。史提爾的模樣依然維持著十七歲時的身高。由于五官非常神似,所以知道是他,不過乍看之下也像別人,證據就是,在我房間內等待的侍女洛蒂、瑪莉和衛兵傑克最初相當警戒史提爾的模樣。

「對了,你怎麽變這麽高?」

亞瑟坐在地上,擡頭看史提爾。他原本就已經比現在的亞瑟還高了,席地而坐的亞瑟與站立的史提爾,差異又更大了。

「吉爾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

史提爾一邊用食指推著黑框眼鏡,「像這樣低頭看你的感覺還不錯呢。」一邊對亞瑟笑著。……他私底下在意身高差距嗎?接著亞瑟罵了一句混帳後,回過神來環顧四周。

「等、等、等一下!?這……這裏是哪裏!?」

這麽說,亞瑟是第一次來到我的房間……應該說是我們生活區域的宮殿。

「這裏是王姊的房間喔!」

對吧?缇雅菈在我懷中邊笑邊回答他。那一瞬間,亞瑟面紅耳赤地站起身。

「什麽……非、非常抱歉,普萊朵殿下,我之前還在參加訓練,因此衣服和靴子都很髒……」

亞瑟確實髒兮兮的。說起來,我把他帶出來時,他似乎正在做徒手格鬥的訓練。洛蒂等人之後會幫忙打掃,我不在意就是。

即使如此,亞瑟也突然失去活力般,站著動也不動了。就算我安撫他,要他別在意、放松下來,他也一直站得直挺挺的。一旁的史提爾別過臉,肩膀抖動笑著。

「對了……你這樣離開瑪莉安娜小姐沒關系嗎?」

我突然擔心起瑪莉安娜小姐的身子。雖然亞瑟一直握著她的手,不過治愈的特殊能力者的亞瑟離開也沒關系嗎?

「啊……大概沒問題。因爲我隱約感覺……『治好了』……」

亞瑟這麽說,凝視著自己的手。一定是當事人也無法妥善說明的特殊能力的感覺吧?聽見亞瑟的話,我松了口氣,撫摸胸口後,缇雅菈說「也跟我說!」小力握著我的外袍並強硬請求。

我煩惱可以說明到何種地步而看向亞瑟時,當事人對我說:「跟缇雅菈……說明也沒關系。」只不過「跟缇雅菈」的意思,表示他還不想被侍女洛蒂、瑪莉和衛兵傑克所有人知道吧?缇雅菈似乎也察覺了,「待會要好好告訴我喔」笑著對我這麽說。她真的是個好孩子。

「那麽……我差不多該走了。訓練還沒做完。」

亞瑟這麽說,向我低頭致意後,接著看向史提爾。

「史提爾,抱歉,送我一程吧。」

「到騎士團演習場就好了吧?」

哦,一邊回答一邊抓頭的亞瑟,向缇雅菈低頭,也向侍女洛蒂、瑪莉和衛兵傑克問候。

「那個……亞瑟!」

我得重新向他道謝與道歉才行。我這麽想而叫住他,正好是史提爾伸手欲碰觸亞瑟的時候。聽見我的聲音,亞瑟轉頭。「普萊朵殿下。」叫了我的名字。我趕忙動嘴向他傳達。

「今天……真的謝──」

「謝謝您……我很感激您。」

……被蓋過的話不是我,是亞瑟說的。靜靜地,且看似開心微笑的亞瑟,下個瞬間在史提爾碰觸後消失了。

「爲什麽……亞瑟要……?」

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吧?我呢喃,這次史提爾微笑看著我。

「……我認爲,因爲他很高興喔。」

我看著回話的史提爾,那成熟的面孔溫柔放松了。是在遊戲中只會對妹妹缇雅菈露出的笑容。現在他會對姊姊我和友人亞瑟這樣笑,令人非常開心。

「……啊。」

史提爾低聲叫了出來。我一看,他的身體逐漸縮小了。恐怕是吉爾伯特宰相解開年齡操作了吧?宛如影片倒轉般,看著時史提爾的身高縮小,回到原本十二歲的模樣了。

「……假如遠距離也能解開的話,早點解開不就好了?」

略顯責怪的史提爾似乎有點惋惜。聲音也回到孩童般偏高的聲音了。

「太好了,回到原本的樣子了。」

我這麽說,「是原本的王兄」缇雅菈也開心地這麽說了。只有史提爾本人仍感到五味雜陳的樣子。不過,我和懷中的缇雅菈一起向史提爾伸出手後,他難爲情似的對我們笑了。我和缇雅菈一起把跑向我們的史提爾拉過來,讓他加入我們之中。跌向缇雅菈身旁的史提爾,我連同兩人一起抱緊。宛如回應我似的,缇雅菈也伸出小小的雙手回抱住我和史提爾。

從許許多多大人中一直守護我和缇雅菈的史提爾。恢複成孩童模樣的他,就算想快點長大成人,想維持成長大後模樣的複雜心思,我認爲不在話下。

不過這種事急不來。因爲我們和吉爾伯特宰相不同,再怎麽不情願也會逐漸長大。無論怎麽反抗,都無法違抗歲月的流逝……我心愛的弟妹。

「我們三人一起長大變老吧。」

無法違抗的話,至少要重視當下的瞬間。

我把點頭的兩人抱在胸前,突然想起了吉爾伯特宰相的事。

在永久的時間中活著。

那麽希望至少在現在這個時刻,對于未來的他而言或許微不足道的短暫時刻中,能夠與深愛的她一起幸福度日。

「……我就覺得你在。」

我與騎士團長的老爸與副團長克拉克的談完話後,回到自己房間,比我先在房內放松的少年面前歎氣。

「你回到原本的年紀啦,史提爾?」

「是啊,在那之後就立刻恢複了。」

位于騎士團演習場內的騎士館。只有配發給晉升至總隊的騎士,我的個人房中,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正泰若自然地在椅子上休息。從很久以前他就瞞著普萊朵殿下,偶爾用瞬間移動像這樣造訪我的房間。

「是說,哪有人比房間主人先這樣放松的啦?」

「是你太慢回來不好。」

我在父親那裏談話啊。我一邊這樣回答,一邊放下行囊。

「你向騎士團長……說了能力的事了嗎?」

「對,也跟克拉克說了。」

由于房間內唯一的一張椅子讓史提爾坐走了,我只能坐在床上。

「他們很驚訝嗎?」

當然驚訝。我回答。老實說不希望他們吃驚是騙人的。而實際上,他們比我預想得還吃驚許多。基本上會幫忙隱瞞,不過老爸頭痛扶額,而克拉克整張臉都抽蓄了。

我回想起兩人的反應,重重歎氣了。途中,史提爾說「你越來越像騎士團長了」。你好煩,我瞪著他回話後,接著他回了我令人意外的話。

「這樣好嗎?……繼續當個區區騎士。」

這樣說的史提爾,看起來也像在觀察我的樣子。

「你的特殊能力真的具有驚人的價值。只要善用那份能力的話,不管是想賺到莫大的財富,或是想成爲王室成員都不難……不用當騎士努力立功立業,也能夠成爲全國的……不對,成爲全世界的英雄,甚至能夠被當作神明般崇敬。而且做爲醫生聞名遐迩的話,比起當騎士能夠拯救更多的人吧?」

他說了這些話,我覺得有點太誇張了。只不過聽了史提爾的話後,我也終于理解老爸和克拉克那麽驚訝的原因了。

我完全不在乎金錢或地位。比起這些事,我更想以騎士身份活下去。不過……如史提爾所說,只要用這股力量的話,就能夠拯救大批如今天的瑪莉安娜小姐般因疾病而痛苦的人了吧?

也有人的特殊能力是神的啓示。

所以我以前很討厭原本以爲只能用在農作物上的這種特殊能力。討厭原以爲對當騎士沒有用處的這個能力。

不過遇見普萊朵殿下後,即使如此我選擇成爲騎士。無關乎特殊能力和神的啓示,我憑自己的意志選擇了這條路。

那麽一來……我就算知道特殊能力的真正力量,也不想改變這條道路。

既然這個特殊能力是我的力量,那麽就在我想生存的道路上活用力量,守護、拯救許多人。

直到最後,我都想當普萊朵殿下的騎士。

「……才不是當什麽『區區騎士』。我就想當騎士。」

這麽回答後,史提爾說了「是嗎?」,安心似地笑了。這家夥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擔心我也說不定。

我重新看向自己的手。今天,我確實用這雙手拯救了人命。

「……太狡猾了……普萊朵殿下……」

我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不禁脫口而出。

原本想成爲普萊朵殿下的助力,結果我又有了受到拯救的感覺。

我坐著攤開雙手,倒在床上。我的身體沒有陷入偏硬的床墊,被反彈了。

「放棄吧,王姊從以前就是這種性格。」

史提爾用一句話反擊,過了一會兒,我當場嘟嚷。

「……………………我知道。」

沒錯,我知道。因爲她是那樣的性格,我才決定把一切獻給她。

「……所以?……你沒事嗎?」

我的事就別管了。重要的是史提爾。

我詢問,只轉動脖子看向史提爾。你指什麽?都來到這一步還裝作不知情的史提爾,我歎了口氣代替用鼻子哼笑。

「你……不太喜歡吉爾伯特宰相吧?」

吉爾伯特宰相……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可疑又詭異的男人。在冊封儀式上見面時,他的談話、笑容甚至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可疑的氣息。

史提爾分明也向我提過他不太喜歡吉爾伯特宰相,加上對方那樣告白。當我聽見他散播普萊朵殿下的負面謠言時,我就決定總有一天要揍那個男人一拳。

不過,史提爾應該遠比我更加憤怒才對。我多少知道,他從以前就爲了普萊朵殿下付出了多少努力。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爲,是踐踏他與普萊朵殿下努力的行爲。是背叛所有王族的行爲。無法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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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4 am

「……嗯,是啊。」

我隨口肯定亞瑟的話,一邊別開視線,一邊用手指碰了鏡框。

「老實說我無法原諒他,途中……也遇到挺危險的狀況。…………算了……畢竟王姊在啊。」

我想起昨天和今天的事,籲了口氣。接著亞瑟鼻子哼笑,回了我話。

「那麽你已經不生氣啦?」

他這麽說,從床上只擡起頭,視線投向我這裏。我有點驚訝他立刻輕輕一語中的,或許他也用自己的風格擔心著我也說不定。

「……………………還好啦。」

我這麽說,閉上眼,爲了讓亞瑟了解而對他笑……

……的途中。我的臉被枕頭擊中了。

嗚噗,我發出愚蠢的聲音,因爲有個枕頭砸在我臉上。

「就說你的假笑對我根本沒用啦,別開玩笑了!!」

……是啊。客套的笑容對他根本沒用。

我聽著亞瑟的怒吼,心想最近都沒有被這樣罵過呢。我從兩年前,在人前和公務場合以外反射性地露出客套笑容時,每次都會被亞瑟大罵。然後每次他都跟我說同樣的話。

「有話想說的話,就給我好好說出口!!」

……就是這句話。他這種地方,有時比吉爾伯特還不好應付。

我暫且把被枕頭弄歪的眼鏡收進衣服內,接著瞪視亞瑟。當然完全不怕我瞪視的亞瑟才不管,走了過來。

「你很火大吧?對于過去一直踐踏普萊朵殿下和你努力的那混帳!!」

以那番話爲首,感情再度湧上。原本被普萊朵緊抱住、觸摸而平靜下來的胸口內側,憤怒與焦躁又立刻湧上。

「是啊,我……很火大啊!!」

我用力把枕頭回丟至亞瑟的臉。不過他以鍛煉而來的反應速度輕輕松松接下我的攻擊了。可惡。

「說起來,那個男人!!從以前就煩死人地一臉平靜地嘲諷王姊!!就算我回嘴,他每次都左耳聽右耳出,身爲宰相的能力很優秀加上比我還強,別開玩笑了啦!!」

我的言詞不由得變粗暴,後悔沒有擊中亞瑟,便每摸到一件手邊的他的衣服就扔一件過去。我絕對不想被普萊朵或缇雅菈瞧見這種樣子。

雖然亞瑟大喊「餵!那是我的……」,結果又把我丟向他的衣服和枕頭朝我丟回來。

「啊!?那個長眼男很強嗎!!」

「那個長眼男很強!!」

碰,碰,咚,發出巨大聲響。倘若不是位于邊角的房間且隔壁是空房的話,現在老早有人過來罵人了吧?

「作爲宰相需要的智力和技能,他全都具備了!和我……不一樣!!」

最後我把枕頭大力拍擊般丟到亞瑟腳邊。我不丟了,肩膀大力起伏喘著氣後,亞瑟也跟著不丟了。

「……嗚………嗚嗚……。………………或許做不到……」

我垂下頭呢喃。

因爲亞瑟「啊?」地回問,我咬緊牙,順勢擡頭。

「……或許無法守護……王姊……!!」

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確實存在。倘若當時那些黑道份子知道亞瑟的特殊能力,要求拿王姊交換情報的話。

我想到這裏,就害怕得不得了。

「嗚……那家夥……很強……。……一口氣打倒了……那些黑道份子……甚至沒有用劍……」

憑現在的我,絕對無法獨自贏過他們所有人。

最後幫助吉爾伯特時也一樣,我和普萊朵一起行動,而且是出奇不意。假如不這麽做就無法獲勝。然而吉爾伯特單獨制服了那夥人。

「假如當時……吉爾伯特……直接攻擊王姊的話……」

我一定無計可施,讓普萊朵被奪走了吧?

我明明在普萊朵面前忍耐了,說出這些話的途中,和我的意志無關,淚水都湧出來了。亞瑟沒開口,觀察我樣子似的凝視我。我不甘心被看見哭泣的模樣,用衣服袖子擦拭淚水,但不管怎麽擦拭,淚水仍不斷冒出來。

「結果,我……贏不了……那個男人……至今我分明那麽努力……之前……還有今天……都無法守護王姊──」

碰咚。

我的臉部又被枕頭直擊了。因爲亞瑟幾乎毫無准備動作地把枕頭踢向我。

我在被淚水些微沾濕的枕頭從臉部落下的瞬間抓住,用眼眶濕潤的眼睛再度瞪向亞瑟。

「噗哇啊啊啊啊!!什麽沒有守護好!?」

與其說亞瑟瞪著我,在這之前就已經目不轉睛看著我了。

「你守護好了吧!!比我從更久以前就守護了普萊朵殿下!!」

他以類似叫罵聲的說話方式對了我說了完全相反的話,我不禁瞪大眼。

「我小時候,街上到處都能聽見普萊朵殿下不好的傳聞,不過現在就算回到老媽那裏,或者到街區去,也幾乎不會聽見普萊朵殿下不好的傳聞了…………因爲你幫忙平息了啊。」

出乎意料的話讓我忘了回應。

「你說說看。是誰?在只有王族和高官的場所,每當那個長眼男想接近普萊朵殿下時予以阻擋的人。是誰?爲了不讓那家夥靠近,比任何人都一直陪伴在普萊朵殿下身旁的人。是誰?不斷散布普萊朵殿下真正的傳聞和風評的人。是誰?爲了不讓任何人言語攻擊普萊朵殿下而一直支持普萊朵殿下的人。」

他從床上緩緩站起,一步步朝我走來。等我發現時,他的眼中充滿比我更多的憤怒。

「全都是你啊!」

他低頭看我,責罵我,讓我又要落淚了。

「你說就算戰鬥或許也無法守護普萊朵殿下!?那不是當然的嗎!憑你一個人怎麽可能從任何狀況中守護好她啊!!」

亞瑟這番話令我啞口無言。我完全沒想過,會被至今走來一同磨練劍技、功夫的他這般否定。我覺得雙腳晃動,幾乎無法保持平衡,也拼命好好踏著地面。他這番話非常正確,他的指責比起其他人都讓我更不甘心。我無法反駁友人亞瑟的這些言論,緊咬著嘴唇,並止住呼吸而努力忍受……不過,他接下來的話,這次真的令我無法隱藏動搖。

「所以才要有我在啊!!」

這麽叫著,亞瑟用拳頭敲了自己的胸口。咚,這股低音宛如自己的鼓動般回響傳到體內。

「我說過了吧?確定加入騎士總隊時,對你說的第一句話。」

『怎樣!這樣就滿意了吧,史提爾!!』

總隊入對考試獲得優勝時。亞瑟向過去找他的我最先說的話。

用不著詢問當時那句的話的涵義,我也早已理解。

「你在兩年前說過吧?要我早點成爲騎士。我當時也問過你,爲何對我說這種話吧?」

你敢說忘記了就給我記著,這樣威嚇的亞瑟直接逼近後問了我「到底爲什麽」。他散發著倘若回答不出口的話,我會被他殺掉的威壓感。

我當然記得一清二楚。

我希望亞瑟盡早成爲騎士。所以當亞瑟成爲新兵時,以及成功進入總隊時,我都打從心底感到喜悅,非常滿意。要說爲什麽……

『我要成爲守護王姊不被權力和無形之物所害的「盾」。而亞瑟,我希望你守護王姊是要能成爲斬殺直接加害者的「劍」。』

沒錯。我確實這樣講過。所以我才希望亞瑟盡早成爲騎士,守護普萊朵。

看著睜大眼睛的我,亞瑟一邊咂舌一邊後退一步。

「不要哭哭啼啼的。你可是好好地完成了普萊朵殿下『盾』的職責了吧?」

我完成職責了。

不知爲何,我覺得自己被這句話徹底拯救了。衝擊太大令我啞口無言時,亞瑟把手伸到我的眼前。

「跟我約好。」

他說了這個字,亞瑟微微皺起眉頭並繼續說了。

「以後普萊朵殿下行動時,不管遇到什麽狀況,一定要找我。絕對要。」

這種事只能拜托待在普萊朵殿下身邊的你了。他一邊說,一邊眼神強而有力地看向我。接著當我握住亞瑟的手的時候,他清楚地告知了。

「普萊朵殿下和你和缇雅菈,通通由我守護。」

他大聲宣言,屢次回握的手力道強勁又溫暖。令人不甘心的是,聽見亞瑟這麽說,我安心下來了。

而且,我感謝他。感謝亞瑟牢牢記著兩年前的話。

幸好當時我和亞瑟相遇了。我打從心底這麽想。

我松手,打算道謝而開口時,這次他突然雙手從左右緊抓住我的頭。

「說起……來!你太貪心了啦!!明明頭腦聰明,劍術也很好!!區區十二歲的小鬼頭能打贏一堆黑道壞蛋的話,那我就沒有立場了吧!!」

嗚嗚嗚嗚嗚,頭被擠壓,不禁讓我發出呻吟。這樣意外地痛。

「話說在前頭,你和普萊朵殿下已經夠強了喔!?同年齡的人,絕對沒有人能贏過你們的!?你的說法就好像自己很弱一樣,總之給我對每次交手時都在苦戰的我與我在考試中一路打贏的那些新兵道歉一百次!!」

轉啊轉啊轉啊,這次他用拳頭抵著我的太陽穴旋轉。實在太痛了,「住手啊笨蛋!!」我不禁邊怒吼邊用手揮開時,這次他對我咂舌。接著亞瑟滿意了嗎,開始一一撿起四散于房間裏的衣服和枕頭。

我知道原本是幹淨整齊的房間,被我弄得這麽亂,要稍微反省了。我也拿起手中的亞瑟衣服開始摺疊。

(插圖007)

「……我請王城的侍女重新洗過吧?」

「把侍奉王族的勞力用在我身上不好吧?」

又沒多髒,沒關系,亞瑟邊回應邊又摺好了一件衣服。他這種地方真的很有自己的作風。

「……你很成熟呢。」

我看著亞瑟,認真這麽想。

比我大三歲的亞瑟,身高比我高上許多,體格也很結實。成爲騎士後又更強壯了。加上他這麽顧慮、幫助光自己的事情就應付不來的我。我思忖再過三年的話也想成爲他那個樣子,同時不甘心地對亞瑟本人閉上嘴。

「比起三年前的我,你已經夠成熟了。」

預料外的回答,不禁讓我回答:「你在謙虛?」接著亞瑟又對我歎了一口長氣。

「……你也知道,當我比現在的你大一歲時,可是狼狽地大哭大鬧呀。」

別讓我說這種丟臉的事啦,亞瑟一邊說,一邊宛如想藏起有些透紅的臉般撫平衣服的皺褶。

「不哭的話,就是大人了嗎?」

我覺得他那樣子挺有趣的,刻意回了他麻煩的問題。不是這樣……我看著邊說邊抓頭的亞瑟,突然想起被吉爾伯特年齡操控時的事情。吉爾伯特確實說讓我增加五歲。身體遠比現在的亞瑟更加結實,能夠把現在的普萊朵整個人納入懷中,而且與成人的吉爾伯特身高幾乎沒有差距。

只要成長到那樣子,就能夠稱作大人了嗎?

「…………我決定了。」

我沒理會依然在思考回答的亞瑟,獨自呢喃。亞瑟問:「決定什麽?」訝異地挑起眉頭。

「我絕對再也不哭了。」

我不是因爲被普萊朵和亞瑟安慰才這麽做,而是爲了成爲能夠出手幫助他人的人。

「你說再也不哭……永遠嗎?」

我的話令亞瑟有些吃驚。

「總之,在長大到今天被吉爾伯特變成的模樣前,我都不哭了。」

保持下去,應該確實五年左右可以達成,我說完後從椅子站起。我伸了懶腰時,亞瑟回了我意料外的話。

「……那我也陪你吧。」

「…………啊?」

出乎意料地回應令我發出愚蠢的聲音。

「你說五年吧?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做。而且這樣剛好做個了斷。」

畢竟我也剛加入總隊,亞瑟邊這麽說邊開始收拾摺好的衣服。

「等等,亞瑟,這是我自己決定的。和你沒關系……說起來,什麽了斷啊?」

我從衣服中拿出眼鏡再度戴上並看向亞瑟。邊環手邊重新看向我的亞瑟面孔,是頑固不退讓時的表情。

「畢竟從兩年前,我老是被普萊朵殿下和你看見尤其難堪的一面……我已經不想讓人看見那副德性了。」

就算你不做了我也要做,接著這麽主張的亞瑟令我抱頭。覺得亞瑟很成熟果然是我的錯覺也說不定。恐怕一半是他自己想做了斷。另一半是……爲了我。

「我和你都要變強吧?」

他清楚斷言,我清楚感覺自己對他果然沒辄。

亞瑟比我強大多了。劍技和……內在都是。

「……是啊。」

我一邊感覺自己嘴角揚起,一邊再度拿起朝我丟過來的枕頭……

讓枕頭瞬間移動到亞瑟的頭上。

被來個出奇不意的亞瑟仰頭,以及枕頭落到他臉上幾乎同時發生。

噗哇,亞瑟發出愚蠢的叫聲。

「不過今天是我贏了……那麽明天見。」

給我等一下啦混帳,亞瑟吼叫的同時,我也用瞬間移動回到自己房間了。我坐在寢室的床上,回想起亞瑟最後愚蠢的表情,自然浮現笑容。在造訪亞瑟房間前,黏附在胸口深處的陰霾就像假的一樣消失無蹤了。

沒問題,以後我該做的事也沒有改變。

比任何人狡猾、精于計算、獲得信任以及維持良好形象。以及與應當守護的普萊朵、疼愛的妹妹和嘴巴壞、獨一無二的至交。

只要不放開他們的手,一直牽著的話,無論遭遇任何情況都不會有事。

五年後,我一定能夠自豪地站在普萊朵身旁。

我如此堅信。

吉爾伯特•巴特拉。

最心愛的人所愛著的我,叫做這個名字。

瑪莉安娜•愛德華茲。她是我最愛的人。伯爵家的三女。我與留有名家血脈的她邂逅,是在我十三歲時。

下級層居民的父母親在那六年前,已經離開人世了。母親即使生病也沒錢買藥,因而過世,而父親失去母親後便自暴自棄,追隨母親似的了結了自己。

最初三年我過著流浪犬般的生活,之後三年則當乞丐、當牛郎、當小偷,任何壞事都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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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5 am

只要看似貧窮,利用引起同情的外貌與表情,挑選適合對象的話,就能確實拿到零錢。身穿看似有品味和性感的衣服,以對方期望的言語和喜好態度對待,展開笑容呢喃這些話語的話,一個晚上就能拿到許多收入。而某天,我得到了能活過當天的金錢,深夜時又打算返回下級層區的時候。不經意地擡頭一看,從寬敞宅邸後方的高聳窗戶,有條應該是布類的長布條垂下,而有名少女攀在布上嘗試逃走。一瞬間我以爲是小偷的同業,不過那名少女沒有帶著物品,只穿著身上的衣服。接著熟練地爬到樹上,來到柵欄外頭的少女,注意到突如其來的事情而無法移開目光的我,主動出聲叫了我。

「晚安。」

那是我與瑪莉安娜的邂逅。比我小兩歲的她,對著假扮成傭人、未曾見過的我微笑了。她問,假如有空的話能陪我一下嗎?牽著我的手離開那裏……牽著腦中盤算該如何利用她賺點甜頭的,我的手。

我爲了探聽狀況而提出的幾個問題,她一邊行走,一邊毫不猶豫地持續回答。

她是方才逃出的伯爵家宅邸的三女。她和優秀的兩名姊姊不同,直到兩年前身體都很虛弱,因此被關在宅邸一隅長大,遭受家人排擠。被關在連外頭都沒有分配警備的房間,到了夜晚便掩人耳目,像這樣頻繁外出。

而最後,「不過我是第一次遇到人,也就是你。」她笑著說。

你不擔心自身安危嗎?假如我加害你的話該怎麽辦?我一問,她感到不可思議般地瞪大眼。

「就算我遭受危害,又有什麽問題呢?」

沒錯,她打從心底感到奇妙地詢問我。沒有人擔心自己,自己只爲將來家人爲了建立人脈而與人結婚,不過區區這種存在,她如此回答。

假如你遭受在身體留在傷痕般的壞事,也有可能被家裏視爲恥辱,找不到結婚對象。我這樣責備她。她和我不同,應該得天獨厚的她宛如宣告自己沒什麽好失去的,等我回神,已經因爲這種說法煩躁起來。

不過她說,自己已經是家中的恥辱了。反正結婚對象尋求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家名的人,所以沒關系。她還是笑著這麽回答。

「畢竟是與伯爵家締結婚姻關系的人士。比起我,迷人的側室一定會備受疼愛吧。」

當我聽著她的話時,不知爲何感到擁有地位、金錢、家世和居所的她,比起自己更加不自由。當我思索關于她的話以及接下來的態度時,她平靜地窺探我的臉。

「你有加害我的想法嗎?」

看著因太過單刀直入的問題而嚇到的我,她接著說。

「……沒關系喔。不管奪走我的性命還是做出其他事……只要你能夠連同我的份幸福活著就好。」

猶如把自己當作不需要的物品般,她直接說「相對的」,牽起我的手。

「請帶我去看你覺得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色。」

……過去,我對著許多人呢喃過甜言蜜語,也被人說過情話。然而不知爲何,她的話比起過去的任何人更強烈動搖了我的心。因爲那是宛如今天是人生最後一天般的口吻嗎?抑或她虛幻的地方呢?我不曉得。她那飄動的淺桃色頭發、眼睛,還有滲出哀愁的柔和笑容,全都令人感到逆光般的耀眼。

而當我回神,已經主動回握住一個不小心或許會被冠上誘拐罪的伯爵千金的手了。

能夠一望無際王族居住的王城與街區的山丘。我年幼時,雙親曾帶我來過這個場所一次。被月光照射的王城,以及如星空般散落微弱燈火的街區,都讓她雙眼發燦,面露喜悅。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美麗的景色。」

這麽說而笑著看向我的她的笑容,令人無法忘懷。直到天亮前,她一個勁地將那個景色烙印于眼底。接著,到了差不多該離開的時間,我向她問道。

不嫌棄的話,三天後我再帶你來這裏吧。此時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以外的表情。

「……真的嗎……?」

她驚訝地睜大眼,由于太吃驚,臉上的肌肉都僵住了。她的反應反而嚇到我,但我也回答,「倘若你願意的話」。接著,她那秀雅的五官突然扭曲,流著眼淚抱緊了我。

老舊、肮髒的衣服被她眼淚弄濕了。我摸著哭成淚人兒的她的頭發,平靜地察覺了。我希望她幸福。

「約好了喔。」她返回家的前一刻這麽說,再度握住了我的手。

在那之後,每隔三天的夜晚,我與瑪莉安娜必定會見面。不知不覺間,她開始叫我「吉爾」,而我叫她「瑪莉亞」。……那是一段相當幸福的時光。

與她談天說地之際,我也坦白說出自己的出生,至今的生活方式,甚至是犯下的罪行。對于伯爵千金的她而言分明盡是些肮髒又惹人忌諱的行爲,不過她的笑容完全沒有扭曲,「你一直努力生活呢。」而是撫摸了我的頭發。

那句話到底多麽拯救了我呢?

比我小兩歲的她十分穩重,反而更凸現了她的嬌弱。

或許是受到她的嬌弱與清純影響,我和她産生交集後,便對過往的生活方式感到羞恥。我原本阿谀奉承他人、偶爾假扮身分時已學會禮儀或用字遣詞等教養。因此成爲中流階級的正式傭人,嘗試工作後也不覺得困難。

雖然薪水不高,不過是能對其他人說的正派工作,每隔三天與她相處就是我的生存價值,而持續工作的一年後。

「吉爾,我啊……有了未婚夫了。」

她脫口而出的事情十分唐突。我一問,她說是鄰國同樣爲伯爵家的二少爺。她笑著說我配不上對方。

「其實原本要等我十六歲以後再決定的。不過家裏說,如果我不早點決定或許就沒人要了。」

縱使她再怎麽笑著,我也無法祝福她。

因爲我已經愛上她了。

她前往鄰國,成爲其他男人的妻子,再也無法見面的日子來臨,這些事情我都無法忍受。我想向她傳達心意而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像我這種下級層的人愛上上流階級的她,只不過給人添麻煩而已。以前犯下的所作所爲和行爲,我也全對她坦白了。像我這種汙穢的人,原本連與她這種人像這樣談天說地都不被允許的。

「不過,在十六歲前一定沒關系。畢竟也要等我十六歲才會與未婚夫見面,我們還能見面的。……不過,我不曉得何時房間的警備會變森嚴,變得無法和你見面。」

有朝一日,今生將永別。

與她再也無法見面的未來,令我絕望地甚至忘記保持平靜。

「所以呀,我想趁現在告訴你。」

爲何我不是出身在上流階級呢?爲何,她誕生在我的手無法觸及的階級呢?在無處可發泄的悔恨支配我時,她溫柔地碰了我的臉頰。當她纖細的手指撫過我的眼角時,我首次察覺自己已經流下淚來。她溫柔地說了「吉爾」,而我只能凝視著她淺桃色的眼睛。

「我……愛你。從好久以前一直……就一直愛著你。」

我還來不及懷疑自己的耳朵,她已經將那張嘴唇疊上我的了。我甚至忘記思考,不想和她分開,我也主動親吻她,互相確認對彼此的愛意。

我好想說,我們一起逃吧。

我認爲爲了她,我願意做出任何事。不過當天過去,我終于察覺自己沒有讓逃離伯爵家的她幸福的自信和根據。

緩緩離開嘴唇,我緊抱住她柔軟的身體。

「還有,四年…………直到我們無法見面爲止,以後請務必……也來見我。」

她微弱、祈禱般地呢喃,我邊哭邊頻頻點頭。

我希望她能夠幸福。

我感受她的體溫,如祈禱般深深地……這麽希冀著。

「特殊能力」。

能力覺醒,是與瑪莉亞立下約定的幾周後。

成爲中流階級宅邸傭人的我,用作爲宿舍被分給我的倉庫內的藏書,調查出現在我身上的特殊能力。書上記載,史上只有出現過一個年齡操作的特殊能力者。那是長生不老的人……甚至連自己壽命也能夠操控,極其罕見的特殊能力。而書上也寫著要成爲國家的高層,可以不看家世,只要有罕見且優秀的特殊能力……對我而言是神賜的禮物。我發自內心想著,肯定是上天爲了讓我拯救瑪莉亞而伸出了援手。

──貪求一切。

「我暫時無法見你了。」我這麽向瑪莉亞坦白。她非常震撼,流淚說已經沒有時間了。不過我握住她雙手,凝視她眼睛,發誓了。

「我一定會去接你……!在你十六歲之前,一定會。」

──沒時間了。我怎麽能夠浪費她剩余的時間。

「我絕對會用這個特殊能力爬到王城的高層。……然後,瑪莉亞。我會去接你。」

所以,無法見你了。因爲我必須連每一天……每分每秒都盡可能學到更多的知識和技術才行。

瑪莉亞颔首。從她眼中落下鬥大的淚珠,她也不斷對我說「我等你」。

──我怎麽可能背叛。我必定會取回與她共度的時光。

與她暫時道別並立下約定好,我當天起就埋頭苦學。知識、格鬥術、護身術也填滿了課程。其實我想辭掉工作勤奮向學,不過辭掉傭人後,就無法用現在房間的藏書學習和買新書了。我一邊當傭人,一邊連睡眠時間都盡可能縮減下,盡力用功讀書。

──我要讓她幸福。爲此將付出一切。

「我是吉爾伯特•巴特拉。特殊能力如您所見,爲『年齡操作』。獲得悠久時間的這副身體應當奉獻給偉大的國家,因而前來此處。」

──不要舍棄可能性。縱使再怎麽不相襯,也要緊抓住所有機會。

「吉爾伯特,你的能力確實令人驚異。現階段也遠遠淩駕其他候選人。不過,你的頭腦這麽優秀,在王城工作前到底有何經曆呢?」

──也已習慣說謊和不擇手段了。縱使欺騙一切,與其爲敵,我也要奪回她一人。

「一時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亞伯特。即將冠上羅耶爾•艾比的姓氏……吉爾伯特•巴特拉,你希望輔佐即將成爲王夫的我嗎?」

──爲了她。倘若爲了她,我連此身也將全部奉上。

「我希望……!!對你,不對,此生我將全力扶持、侍奉您!因此請務必、務必給予我擔任宰相的機會……!」

「以羅莎•羅耶爾•艾比之名于此宣言。吉爾伯特•巴特拉,我任命你成爲我國宰相。」

叩叩。

我讓馬車等待,敲了門。

在宅邸衛兵看守中,被傭人帶路的我,深受那裏的主人歡迎。以前在典禮上,他曾邀請我「有機會的話,請務必光臨寒舍」。在他假客套下另有盤算的的這番話,讓我立刻答應了。

我被帶到一眼就曉得高級的客廳,與他談笑風生,輕輕地放下誘餌。我已經經過成人禮的年紀了,不過當然尚未有訂婚的女性。

「!?三……三女……?難道您指瑪莉安娜嗎?不對,我確實有三女,但不知是否符合宰相的……」

我所深愛的女性,這輩子只有一個人。

我希望現在見面,而他慌張地離開房間。我等了幾秒,接著緩緩抑制了雀躍不已的心情,追著他。不用人帶路,我也知道房間的位置。因爲她一直待在那間房間等待我才對。

我行走,走下樓梯,前往已吵成一片的那裏。我看著傭人們慌張奔走,拿著禮服和化妝品的背影,心跳加快。

無所謂,無論她穿什麽樣的衣服都很美。我向他們說了衷心的這番話,來到盼望已久的她面前。

「幸會,瑪莉安娜•愛德華茲小姐。我的名字是吉爾伯特•巴特拉,擔任這個國家的宰相……請叫我吉爾。」

──我好想見你。

我壓抑湧出的情感,向她微笑。

現在的我不是下級層的人了,是堂堂一國宰相。身分夠資格前來迎接你……一定能夠讓你幸福,我這樣表示。雙眼圓睜回望我的她,一開始連聲音都發出。不過那動搖的眼神,是她沒有忘記我的最好的證據。

「很抱歉這麽唐突。不過,倘若你不嫌棄,還請你嫁給我……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我朝著不斷戀慕、不斷渴求的她伸出手。當時我只能許願,毫無自信和任何事物的這只手不猶豫地伸出。大顆淚珠開始滑落的她纖細的雙手在胸前交握,嘴唇顫抖,喉嚨發出微弱的嗚咽聲,對我回了笑容。

「……我的名字是……瑪莉安娜•愛德華茲……。……請叫我……瑪莉亞。……我……願意……接受……。………………吉爾……」

因哭泣沙啞的聲音,因顫抖而蒼白的手,泛紅的肌膚,垂下的淺桃色頭發,全都惹人憐愛。

──我來接你了。

我輕輕回握住,以免弄壞她回握住我的手。這一瞬間我真的認爲抓住了一直希冀渴求的她,生平初次打從心底能夠愛著這個世界。

而且我也這麽認爲。

我是爲了與她相遇而誕生于世的。

我與瑪莉安娜開始同居後,經過了幾年。

不會有這般幸福的日子了。宰相工作原本是爲了與瑪莉亞生活而爭取而來的,不過已經成爲我的生存價值之一。誤導、欺騙、嚇唬、挑撥他人一路活過來的我,能夠爲了國民盡心盡力,是我的驕傲。況且,現任女王羅莎發起的法案協議會上,身爲宰相的我也被賦予提出法案的權力。正因爲是庶民且下級層出身的我提出的法案,可以拯救現在下級層的居民,減少因饑餓和貧困而死亡的人口。沒有其他更有價值的工作了。我也購買與瑪莉亞同居的宅邸,在王城內輔佐王夫亞伯特的公務,而回家時,瑪莉亞會歡迎我回來。我的生活已經非常美滿了。

直到她病倒的那一刻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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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6 am

原因不明的疾病。引起呼吸困難以及時常畏寒。即使找來國內的醫師,也沒有人知道她罹患何種疾病。王夫,共同支撐國家時感情變得比主從關系更融洽、我唯一的友人亞伯特,以及與瑪莉亞感情好到足以稱作友人的女王羅莎陛下。由于兩人安排,私底下讓她暫居于王城內。

她的疾病原因不明。雖然亦可讓她留在家中交由傭人照護,但萬一她被人發現患病而傳出去,招致了傳染病等誤解的話,別說會導致周圍的人陷入不安,我身爲宰相的立場受影響,最重要的是她會遭遇人身安危。我和陪伴在她身旁的侍女們已可證明沒有傳染的風險。不過假如流言傳出去,會有何種後果是不難想像的。多虧王族的他們,我能夠在王城內邊執行宰相職務邊照顧瑪莉亞。

第一年,嘗試了各種不同的治療方法。不過,無論何種治療都沒有成效,剩下的方法,只剩找到僅在傳聞中聽過的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了。我本身也是罕見的特殊能力者。想說在這個廣大的王國中,就算有一個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也不奇怪。

在女王名下,秘密派出士兵前往街區尋找特殊能力者。原本只要公開征求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即可,不過這就好像在說王族或國家高層中有重病患。爲了她的安全與王族形象,不可能這麽做。那麽至少制定掌握國內特殊能力者的法律,我在那一年的法案協議會上提出「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不過,考量國家現在的存在方式以及特殊能力者的人權,亞伯特和羅莎陛下沒有同意通過。

第二年也沒有找到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不過發生了兩件騷動。

第一件是第一公主普萊朵殿下覺醒了第一王位繼承人資格的特殊能力──預知能力。

第二件是亞伯特搭乘的馬車車輪發現了兩處異常。

我作爲宰相找尋原因時,發現原因爲多名傭人造成的異常。馬車日常整備保養出現疏失,和車輪受損位置指定錯誤,而在沒有確認受損處的情況下,只是毫無意義地換錯車輪而導致的結果。

當時羅莎女王突然造訪街區,緊接著亞伯特著急用馬車,因此現場一片混亂。倘若有一個人沒有疏忽檢查,或者現場並不混亂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態了吧?不過結果而言,在亞伯特搭乘的馬車駛出前,八歲的普萊朵殿下便阻止了。倘若她沒有阻止,那輛馬車確實會發生事故毀壞吧?雖然下令處罰和解雇了疏忽檢查的所有人,不過完全是偶發事故。只不過,王城內部分人士並不這麽認爲。

「暗殺王夫」私底下這麽傳著。當時雖然不多,但高層部確實有人看他不順眼。當然他的人格並沒有問題。他原本並非這個國家的人民,是鄰國的第二王子,而本國至上主義的人並不喜歡這一點。只要看了他身爲王夫的工作和一舉一動只會覺得這種思想無聊透頂,不過此時我腦內已經著魔了吧?

可以讓亞伯特反對派的人站在我這裏,在法案協議會上通過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

握有最終決定權的人是女王。不過只要越多高層人士贊成,羅莎陛下也無法置之不理才對。

無聊透頂的主意。竟然打算背叛重要的友人。說到底,對于亞伯特有成見的人只有極少數高層人士。我和王城內任何人都知道他的高潔。即使捏造負面傳聞,我也不認爲能讓多數人成爲同伴。我靜靜抑止潛藏于內心慎處的這種想法。

不過,光這樣還沒完。

由于普萊朵殿下特殊能力覺醒,實際上她成爲王位繼承人了。而知道她至今蠻橫模樣的王城內的人,都不覺得這是件好事。那個任性公主竟然是下一任女王?許多聲音傳到我耳裏。我甚至因此認爲,把對她的反感當作契機,能讓大部分高層人士站在我這裏。

況且,也進行了搜索尋找第一王位繼承人輔佐……即將成爲她義弟的人。而在亞伯特命令下,立刻發現了罕見特殊能力且不到八歲的男生……爲了找出治療瑪莉亞的病的特殊能力者而秘密搜索,已經過了兩年。不過正式派出士兵來到街區,在兩天內就找到足以成爲義弟的人。

我很清楚,尋找特定的特殊能力者困難至極。甚至可說,正因爲從兩年前私底下讓衛兵一步步地搜索、掌握了許許多多特殊能力者,才得以這麽快就找出符合義弟條件的特殊能力者……沒有錯,都是多虧了爲了瑪莉亞而進行過的搜索。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對至今幾乎沒有直接見面過的普萊朵殿下,抱持接近憎恨的情感。我只是想要理由將怒火發泄至條件剛好吻合的人身上呢?抑或嫉妒舉止狂妄傲慢卻能輕易獲得想要物品的她呢……不對,一定兩者皆是。

不過,即使如此我依然煩惱。把她當作攻擊目標的行爲,是汙辱亞伯特女兒之名、是背叛他的行爲。倘若被揭發,是足以被處以侮辱罪和不敬罪的大罪。別說我的地位了,也會令任命我爲宰相的羅莎陛下以及亞伯特蒙羞。果然不應該做這種事──……

「吉爾……」

瑪莉亞的聲音讓我轉頭看她。等我回神,似乎經過了不少時間。我明明盡早將宰相業務處理完畢而過來探望她的。

「……怎麽了,瑪莉亞?」

我立刻對她露出假笑。我不想讓臥病在床的她感到不安。

她虛弱地,將其白晰瘦弱的手伸向我。由于一直昏睡的緣故嗎,她最近提到感覺手腳沈重。我雙手包覆她的手,瑪莉亞只轉頭看向我,邊痛苦呼吸邊對我說了。

「……已經……不要爲了我……勉強自己……」

悲哀地這麽說的她,令我十分震驚。她似乎已經察覺我內心有何企圖了。

「……吉爾……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一定要答應我。」

看著雙眼濕潤、對我請求的她,我豪不猶豫點頭。只要是她的願望,我願意爲她實現任何事物。聽見我回答,她微笑說了「謝謝」,緩緩開了口。

「……假如……我死的話……你要連我的份……好好活下去…………絕對要……」

某種事物崩塌了的聲音。

對于提到死亡的她。我再度理解,現在她就站在死亡深淵的邊緣。最重要的,是她讓我知道,她本身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了。

「約好了喔。」她對我微笑,我無法隱藏動搖,只顧著點頭答應。

「吉爾……,……我已經……非常……幸福了。」

「我不想聽你說這種話……」

我不禁打斷她的話。雖然我咬牙忍耐,但眼淚已經流下。

「我還沒有讓你幸福啊。」

我如此斷言,擦拭眼淚,親吻了她額頭。她哀傷地流出眼淚,嘴唇蠕動呢喃「不是的」,但我刻意裝作沒聽見。

「這些話等你的病治好了再說……在那之前,我不想聽。」

我只說了這些話,便把她交給侍女照顧,逃走般離開現場。

她會死……這是假設。因爲沒有治療她疾病的方法,像這樣每天持續忍受苦痛。因此變消極也無可奈何……不過,我就是無法接受。

我還沒有讓她幸福。我前往迎接她當時,分明和她約定好了。

然而,每一天是她爲我帶來幸福。

因爲有她在,我才能從那汙泥般的日子中振作,爬到這個地位。倘若沒有她,我現在依然只是造謠生事、花言巧語、信口開河和利用他人的小人罷了。

「沒錯……如果沒有她,我就──」

我通過隱藏門,行走在王城走廊上,思索的事情脫口而出。

沒錯,正因爲有她,我才能夠走來這裏。那麽爲了讓她活下去,我再度做出以前那種手段,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我要拯救她。無論用盡任何手段,絕對會救她。

只要充分利用現在宰相的地位和權力即可。

只要用她所帶給我的,這股力量……欺騙、誤導、利用那些具有利用價值的人即可。

就用還沒認識她前的墮落生存方式……驅使我擁有的一切力量與手段,只爲了她。

爲了前往迎接她,爲了獲得幸福,我從泥濘中爬到了宰相。那麽這次爲了拯救她,就墮入地獄吧。幸福、像個人的生存方式、令人驕傲的工作、重要的朋友,全都是她帶來給我的。那麽爲了拯救她,我就將一切舍棄吧。

──縱使微小的因素,重疊起來的話,就會引發重大事態。

一開始很容易。與對亞伯特……不對,對王夫抱持反感的那些人交流,巧妙地用言語操控。在參與審判時時常與黑道份子見面的我,私底下與那些人交易,把金錢當誘餌,讓那些人尋找特殊能力者的情報。

──累積了複數問題,還如此勉強行駛的馬車,車輪發生裂痕,修繕不佳的車輪便相繼脫落、釀成事故……

雖然王夫的敵人不多,但若對象是是突然獲得王位繼承權,以任性聞名的普萊朵第一公主……許多人不看好她、對她抱持疑問,或者擔憂國家未來。縱使放出再多關于她的惡評,也沒有人感到懷疑,只要她是邪惡,反王族派就會增加,

順利地,每年都增加、吸收了同伴,回頭神來,已經過了五年了。在法案協議會通過,只差一步。接著只等王族點頭便可通過了。再過一會兒,只要再過一會兒,就能夠救瑪莉亞。

「吉爾伯特大人,瑪莉安娜小姐的狀況……!」

──最後只剩下崩壞一途。

她受到病魔侵襲後,經過七年了。怎麽可能還有時間?瑪莉亞已經連話也說不出來,即使拼命呼吸,也無法吸入足夠氧氣送至全身,一看就曉得大限將至。

我急忙采取最後的手段,與黑道份子接觸,不過遭受嘲笑後就結束了。不僅如此,我被普萊朵殿下與史提爾殿下目擊交易現場,也沒有方法可狡辯了。更何況我還收到她死亡的預知,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她,血液便凍結了。

在原本應該憎恨的普萊朵殿下的催促下,我緊抓著一絲希望,被帶回王城的我前往她的身邊時,已經是那副慘狀了。

不僅無法說話,連呼吸也做不到。我用了各種方法給予她氧氣,然而她立刻又痛苦地呼吸紊亂。縱使現在找來醫師,也完全救不了她。這樣下去,不是醫師的我也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眼睛看見我的身影,露出淺笑。我再度喚了一次她的名字,光呼吸就竭盡全力的那張嘴唇拼命張開,似乎有話想說。不過,張開的嘴角顫抖,我無法聽清楚她想說什麽。

「拜托你……!還、還不要離開……我還沒讓你幸福……!!……我明明發誓了……明明發誓了啊……!!」

宛如發泄對無力的自己的憤怒般喊叫,握住她沒有力氣、垂下的手。

我爲了讓那只非常冰冷的手稍微溫暖一點而緊緊握住。不過,無論怎麽溫暖,她的手都沒有回到原本的溫度。

縱使沒有普萊朵殿下的預知,我也明白。她已經即將邁向生命盡頭了。

我祈禱般一直緊握著她的手,出聲叫喚她。不過她的回答和症狀緩和,都是不可能的。眼淚已經模糊視野,我連她美麗的臉孔都看不見了。宛如一點一滴步入死亡般,她的呼吸更淺了,臉上的血色越來越蒼白。即使如此她的嘴唇屢次想傳達什麽似的持續顫抖。

「……嗚……瑪莉亞……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

最後我只能向神明祈禱了。

好幾年背地裏做盡壞事的我,向神祈禱。我只顧祈求請不要帶她走。宛如世界上只剩下我與她似的,聲音消失。耳朵只能聽見她的呼吸聲了。

我不要,唯有失去她……她……!對不起,瑪莉亞……對不起……

我找不到……!!我明明付出了一切心力,卻實現不了……治療方法、特殊能力者……都找不到。

「亞瑟,你的特殊能力不僅限于農作物。你真正的特殊能力是……」

突然,原本無聲的我的世界中,響起少女的聲音。

我轉頭,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令我瞪大眼。那道聲音威風凜凜。告知不僅限于農作物的,他的能力。

『請帶我們到您未婚妻的所在地。』

『只能用在種植農作物上……』

我憶起她和他的話,思考立刻快速轉動。難道、難道……怎麽會──

怎麽會有這種奇迹。

「治愈萬物疾病的能力!!」

與她的話同時,今年甫成爲騎士的青年奔跑到我們身邊。

亞瑟•貝列斯弗德。

我盼望了好多次、無數次、祈禱、尋找。拯救她的方法,那種能力。其存在現在就于我的眼前顯現……!!

他伸出手,他溫暖的手,從握住她的手的我的手上方落下,且攫住了她胳膊。

救世主突如其來現身于我們面前了。

「……………………唔……!!……啊……呼……啊……!」

她呼吸了。已經如風中殘燭的她尋求呼吸。

「瑪莉亞!……瑪莉亞,你能聽見嗎?瑪莉亞……」

我在理解眼前的奇迹之前,優先持續呼喚她的名字。爲了確認是否爲現實,握住她的手。

請回答我的聲音。請再次握住我的手──

……回握住了。

被她纖弱的手握住的那一刻,我的心髒大力鼓動。至今爲止,我不斷擔憂或許已經沒有回握住的可能了。那只手,憑她的意志抓住了我的手。同時也確實回握住了我緊握住的手。

我甚至忘記眨眼,瞪大眼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呼吸和血色逐漸恢複至原本健康的狀態。我滿懷心願,再次叫喚了她的名字。

「…………瑪莉亞……?」

聽見我的聲音,她朝向上方的視線緩緩轉動看過來。她叫了我吉爾,只是這樣而已,所有情緒往上湧出,我無法發出聲音。

我到底盼望、祈求、做夢了多少次,她對我浮現這個笑容呢?

心愛的她從痛苦中解放的這個時刻。

「我……相當……幸福喔。」

感情的波瀾滿溢而出。我不由得抱緊了她。我屢次想碰觸而持續忍受的,心愛的她的身體。害怕對連呼吸也感到痛苦的她造成多一點負擔,連碰觸都令人遲疑的她的身體。我抱緊了她纖瘦的身體,靠在她身上,不斷哭泣。

我到底期盼這種時刻多少次了?無論犧牲什麽,我都想拯救她。我想讓她幸福。直到方才爲止已覺悟面對死亡的她欲向我傳達的話語,我現在終于理解了,無法呼吸。

幸福。

她這麽對我說了。我比任何事都還期望的話語。在她的疾病治好前,肯定聽不到的那句話。她這句話,從過去宛如詛咒般糾纏的一切之中解放了我。歡喜與解放,安心與幸福化爲激昂的情緒,無止盡地溢出,令人不成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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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6 am

瑪莉亞向亞瑟•貝列斯弗德說話時,我也發不出聲音,原本訴說再多感謝的話語都不足夠的,我卻只能低頭致意。謝謝你,雖然我開口了,卻只發出嗚咽聲,不成話語。

倘若沒有他,我確實會失去瑪莉亞。無計可施的自己只會一蹶不振、哀歎不已吧?只能花一輩子對他表達感謝了。倘若他不在這裏,我就,瑪莉亞就……

……!?倘若他不在這裏……?

突然,腦中的薄霧散開般,思考驚人又順暢地運轉、運作。猶如方才清醒一般的感覺湧上。

他,亞瑟•貝列斯弗德爲何在這裏?當然是史提爾殿下用了瞬間移動吧?那麽又爲何把他帶來這裏?當然是因爲知道他是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所以才把他帶來這裏,他是被人給帶過來的……

全身的血液凍結,爲之戰栗。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她,普萊朵殿下爲了拯救瑪莉亞而找尋我,主動將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引導至此處。她尋找我的途中,知曉了我的背叛和罪孽,即使如此仍把我帶來這裏,拯救了瑪莉亞。倘若缺少了她的幫助和慈悲,我就…瑪莉亞就……

長久以來,我對這位貴人做出了什麽事?

爲了予以利用,這幾年都在散播她的惡評,不斷讓她名字蒙羞。縱使理解她在成長中逐漸培養了女王的氣度,也散播虛假的流言,扭曲事實,持續玷汙她的名字。對于僅八歲的年幼女孩,持續五年這麽做。甚至在官方場合中,幾度對她說出不敬的話語。

然後當她開始被女王認同,我便態度驟變,用汙穢了她名字的這張嘴,花言巧語去博取她的信任。實際上倘若能找到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我當天就將王族……普萊朵殿下的性命當作代價交出去也無所謂。

這幾年來,我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利用她。對于將我從這個地獄,且最重要的是拯救瑪莉亞的大恩人,一直以來我持續犯下了何種罪孽?竟膽敢用這張嘴,對于知曉我罪孽的普萊朵殿下依賴、祈求,對于這樣的自己湧出了殺意。被後悔與自責的念頭擠壓,讓人想一死百了。當時史提爾殿下對我說的所有話,我非常想親口用自己的說法對當時的自己痛罵千百遍。

「怎麽會這樣……」

話語流瀉而出。事到如今,至今親手犯下的大罪令我止不住顫抖。

我的罪無法被原諒。

背叛、亵渎、持續陷害這位貴人的我,爲何能在此與心愛的人一同喜悅呢?

「普萊朵殿下……!!」

我起身,來到普萊朵殿下與史提爾殿下面前跪下。對于她的恩典、罪孽與後悔滿溢而出,我不曉得該怎麽做才好。幹脆當場把我的頭砍下算了。

我傳達感謝,「倘若沒有您的話,我就……瑪莉安娜就……」當我說出這些話,恐懼又向我襲來。倘若沒有她,瑪莉安娜就不會得救。現在我的手心或許變得很冰冷。

縱使普萊朵殿下安撫了我,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僅有感激以及更多忏悔而已。對于這位大恩人曾在過往五年犯下不敬的事實令人無法忍受。

連被碰了肩膀,讓這一位屈膝,都令人感到惶恐,止不住顫抖。我對叫了我名字,反覆聲稱自己沒有作爲的普萊朵殿下高聲忏悔。

我犯下了好多個不可饒恕的罪過。

不是其他人,是我自己無法原諒自己。我不僅一直利用、亵渎這位公主。連可貴的友人亞伯特,寬待我們的羅莎陛下,對王族還是對國民,我都不斷欺騙與背叛,甚至打算不惜犧牲他們。盡管明知那些基于私欲而將持有特殊能力的國民當商品販賣的人口販子有多麽可憎,但我還是濫用特權扭曲法條去利用這種惡劣行徑,我對無法無天的自己,冒出了早該自殺的憤怒與後悔。而在這之後所竄出的……

是羞愧。

過去,我到底在想什麽……!?知法玩法,利用並陷害友人年幼的愛女,輕賤國民,甚至背叛爲我們做了特別處置的友人……過去五年,我將此宛如視爲正當權利般這麽做。做出這種事而得救,瑪莉亞怎麽可能高興?因爲自己而出現犧牲者,或許會讓她痛心。不對,確實會吧?用不正當的方法拯救她,無法拯救她的心。不如說反而讓她更痛苦。

身爲國家宰相,多麽榮譽,但又責任重大的地位,卻做出這種行爲。滿懷私欲、狂妄囂張。

我居然如此喪盡天良!!

我將造謠生事、結交匪類、縱容販賣人口、不惜出賣王族的想法,在瑪莉亞和所有侍女面前向她全盤托出時,也止不住湧出的憤慨、後悔及羞恥的情緒。而最嚴重的受害者是眼前的普萊朵殿下。

我明言已經覺悟好要接受任何懲罰。

是她的話……我的友人的愛女,我與瑪莉亞的恩人,以及我失控而受害的她,我打從心底深深希望被她制裁。我不認爲她會原諒我,我想被制裁。得以實現的話,愚昧卑劣的我,就該獻出這條肮髒的生命。

「……您的意思是,交由我決定您的罪狀嗎?」

我立刻回答後,她接著往下說。她說,原本不打算責怪我們。就連這句話也讓我懷疑自己耳朵。當時,真的打算原諒我。我僵住身體,繼續等待普萊朵殿下的審判,直到最後一句話。

她繼續說了。既然知道了我的惡行惡狀,就無法原諒。那也當然,我打從心底同意。連我苟活到這一刻,都只能視爲她的慈悲。

「吉爾伯特•巴特拉。」

她的手碰到我肩膀,要我擡頭。僅再度看見她的模樣,我幾乎被後悔的念頭壓垮了。我拼命壓抑再度陳述忏悔話語的心情。

我一直背叛這位貴人、這些人,打算舍棄他們。毫無理由對我展現慈悲,不爲自身利益拯救我們的這一位。

「您有向父王和母王……『隱瞞到底』的覺悟嗎?」

她的話令我再次懷疑耳朵。隱瞞到底……?怎麽可能有這種選擇?

我的罪孽深重。苦刑、砍頭、示衆投石至死都不爲過。我太困惑了,不禁問出「您要原諒我嗎?」普萊朵殿下對我說了不原諒。那麽我就更加不明白隱瞞的意義了。

普萊朵殿下筆直看著我的眼睛,開口說了。宛如神的啓示般。

在永恒的未來,只要國王如此希望的一日,就要一直作爲我國的宰相,爲這個國家的人民付出。

她甚至不允許我離開宰相的位置。作爲我深愛、驕傲,以及玷汙的宰相的生存方式償還。要我永遠存在……我彷佛被光照到了一般。

「身爲宰相,就從不法交易中抽身,逮捕、審判您至今得知販賣人口情報源頭的那些人,並且對于您本身一路利用、背叛而來的這個國家貢獻心力。現在的您,應該能夠做到才對。」

以宰相的身分補償。她允許我這麽做,對我而言是多麽重大的懲罰,以及救贖呢?假如可以做爲宰相,親手將我一路以來犯下的罪,能夠稍微償還,生存下去的話。假如不是其他人,是這位殿下如此希望的話。假如她相信我能夠做到的話──

「……遵命……!!」

只有一種回答。

我將回報這位殿下的大恩大德,並且爲過去贖罪,這次將爲國家、爲國民犧牲奉獻。

「直到心髒停止爲止,我將一直守護您深愛的這個國家的人民。我在此發誓……!!」

爲此,連我的生命和人生也不吝獻上。假如是爲了與這位殿下的誓言的話。

我握緊將成爲下一任女王,公主殿下的手,宣示了。普萊朵殿下聽見我的話後微笑,無聲地站直。而她伸手,從方才已碰觸過的我的臉慢慢摸向頸部。接著那張秀麗的五官扭曲起來,當我心生疑惑,心想怎麽回事的時候。

「在您變成這樣之前……我完全沒有察覺,對不起。」

這位殿下到底多麽高潔呢?

我不禁屏息。我親身體會,過去陷害如此寬大仁慈的殿下的自己多麽愚昧。無論幾次,我都想向這一位忏悔。

對于這位殿下的道歉,我打算否定而震動喉嚨。您僅在今天一天多麽拯救、寬恕了我呢?她本人一定沒有理解吧?宛如理所當然般持續拯救人的這位殿下,甚至令人覺得就像女神。因爲她甚至給予我這種罪孽深重的人補償的機會了。

「只能以這種形式……只能借由將您束縛在宰相職位而制裁您,對不起。」

痛苦地繼續道歉的普萊朵殿下讓我不禁瞪大眼,並且……笑出聲了。

這位公主……

她完全沒有理解。她說「束縛在宰相職位」?這麽做才不是束縛。

叫做「活用」。

我握住普萊朵殿下放在我後頸的手,盡量不失禮數地,緩緩親了她的手背。

──表示發自內心的「敬愛」……對她寬大的心,那比大海更深、大慈大悲的善心。

我接著跪下,握住她的腳。她也允許我脫下她的靴子,我親吻了她的腳趾。

──對于宛如神明存在般的您表示「崇拜」。對于拯救我、瑪莉亞的救世主其存在。

接著我順勢地也親吻了腳背發誓。稚嫩、纖細的腳收在我的掌心。

──對于恩人,友人,主人……國民。我身爲持續背叛、踐踏的大罪人,表示「隸屬」。不是將我關進大牢,不是要我交出性命,而是永遠地對更多國民償還,以及對王族做出回報,獻上誓言。

最後我將嘴唇貼在小腿上。前一刻我擡頭看向普萊朵殿下,在視野一隅看見與普萊朵殿下同樣面紅耳赤的史提爾殿下。

啊啊……真年輕。他們倆依然是個孩童,這麽一想,我不禁又笑了出來。

──表示代替忠誠的「服從」。再也不會背叛,對著應當持續整個生涯、我永遠的主人發誓。

在自己,主人,以及心愛的她面前結束誓言後,我幫普萊朵殿下穿好靴子。

「我不是騎士……也不會和您締結從屬契約。正因如此,請讓我在場親自立誓。」

光親吻也不夠。我向這位殿下獻上更多,屹立不搖的誓言。

我手指交錯擡頭,對于主人的這位殿下獻上誓言。接著低下頭後,宛如獻身般宣誓了。

「您給了我這種大罪人再次爲國家貢獻心力的機會,我衷心感謝您。包含瑪莉安娜的事情在內,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我說完最後一個字後,終于帶著自信,能夠正面回了這位殿下笑容。

「約好了喔。」

她的笑容,甚至令人湧出憐愛之情。這幾年間的憎恨和嫉妒……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呢?我回了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後,她又再度溫柔地對我回笑了。

我要對您發誓永遠。對著挽回、給予我的一切的您發誓。

在這個世界上,連最心愛的人都無法獻上的這條性命,直到最後一刻,都爲了這位殿下今天的話語而活。

爲了國民。

我將獻上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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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章 無禮公主與挑戰

「嗚……啊啊……,啊……唔……爲什麽……會這樣……」

……是誰……?這是什麽……景象……。……淒慘、憔悴的那個老人是……

「啊哈哈哈哈!!你那是什麽樣子?帥氣的長相變得這麽淒慘,吉爾伯特。」

眼前的少女大笑。即使她的年齡已經應該保持淑女風範,仍高聲發出粗鄙的嘲笑,低頭看著老人。這個老人是……

啊啊,是我。

沒錯……我制定了心心念念的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我做了什麽好事?

「不老不死的你,保持老人外貌而變得無法年齡操作,看來是真的呢。」

窺看我的她嗤笑。她揚起嘴角,多麽醜陋。啊啊……

我不小心和惡魔交換契約了嗎?

「你就開心吧?多虧你制定的美好法案,我很幸福喔。因爲我在這個國家真的成爲最特別的人了。」

她笑了。看著、嘲笑成爲老人、枯瘦的我。她的臉模糊不清,我分明看不見,然而再怎麽反感也知道她在笑。

「畢竟已經知道整個國家的特殊能力者了。現階段發現了特殊能力者全都成爲我的奴隸,反抗的人都處死了。也就是說,這個世上罕見的特殊能力全都成爲我的力量了。」

對著癱軟跪地的我,她當場蹲下,手撐著臉,笑了。

「一切都多虧了你。忍耐五年有價值了吧?你很努力拼命工作,便按照你的希望通過法案了。」

不過,那個病原體令人遺憾呢?她一邊大笑一邊用輕佻的語氣舍棄了她的存在。由于我的過錯,有多少人民被迫成爲奴隸,又有多少人民遭到處死了呢?

「其實呀。」

她低語般地說道。

「我原本也想讓你選擇成爲我的奴隸或被處死喔。畢竟,不會變老的不老人也太令人羨慕了吧?」

老人的面貌讓她看了很愉快嗎?她手指戳著我松弛的皮膚,很開心。

「不過我就放過你吧。像你這種必須永遠以醜陋的模樣活下的樣子,不過是種詛咒罷了。」

啊哈哈哈哈哈,發自內心的譏笑當場響起,她沒多看我一眼就離開了。

「……啊……啊啊…………對不起…………我……我的……錯……大家……大家……」

……瑪莉亞過世了。還連累許多特殊能力者面臨悲慘下場。有些人失去自由,有些人被女王奪走性命了。都是我不好。我、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頭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發不出聲音。

瑪莉亞,假如你在身邊的話。假如能夠回到剛見面時的話。

啊啊……頭腦、胸口、手腳、身體……無法操控年齡。身高從老邁的老人再次變高,接著變矮。聲音變年輕,逐漸轉變成尖銳的聲音。我從老人變成孩童,接著又從孩童變回老人。無法控制,身體長高又變矮,變老又變年輕,我似乎快發狂了。我的身體到底怎麽了?

我該如何向你道歉?我們明明約定好了,我卻無法讓你幸福地活到最後一刻。不僅這樣,連無辜的特殊能力者的孩童、老人、女人、男人,任何人都遭受不幸。

我想見你。我現在就想前往你的身邊。然而……

『……如果……我死的話……你要好好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絕對要……』

這是我和你訂下的最後一道約定。我必須活著。一定連你的份。

……活著吧。

我得連同她的份,以及我奪走的許多人生的份活著,爲這個國家貢獻心力。這是爲了不讓那個惡魔犧牲更多人。我,身爲宰相的自己……將竭盡一切。在能夠爲這個國家付出的情況下,永遠這麽做。

瑪莉亞,這是你給我的人生。身爲罪人的我,一定就算死了也無法到你身邊。我奪走了許多人的人生。所以至少讓我贖罪。至少讓我實現你的願望。

我的年紀再度停在老人的模樣。用連步行都很艱辛的,這雙腳。沙啞的,這個聲音。

「瑪莉亞……這是爲了你。」

我將永久對你,以及無罪的國民做出補償。直到我心髒停止的那一刻。

「……爾。……吉爾。…………你沒事吧……?」

在朦胧的視野中,最初映入眼簾的,是這個世上我最愛之人擔憂的表情。

「……瑪莉亞。」

……我似乎做了個夢。

雖然我想不起來,只記得是讓我呼吸困難的內容。她擦拭我眼角,這才讓我察覺,止不住的淚水流滿了臉頰。光看似擔心直看著我的她的存在,就讓原本騷亂不已的胸口逐漸冷靜下來。

「抱歉……我好像做夢了……」

我做了以前的夢嗎?不過沒事的,我的現實在這裏。

我親吻了她小小的額頭,確認她的人。「真的嗎……?」我溫柔地撫摸依舊擔心的她的頭發。

「啊啊,我沒事。因爲我有你陪著。」

我起床,看向窗外。溫暖的日光射入室內,帶來令人平穩的心情。這一陣子,每當我睡醒,眺望窗外時,都會浮現「真的回家了」的感慨。

一開始,我帶她回這個家時,彼此都止不住淚水滑落。我們期盼這種日子到來已經多久了?

「而且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給傭人。」

我笑著這麽說後,她回了我比窗外陽光更溫暖、柔和的笑容。

我內心對她的疼愛增加,這次忍不住親了她的嘴唇。接著我打理好自己,要她多睡一會兒後,離開房間。

我一邊靜靜品嘗這種沐浴在陽光照射下般的幸福。



「嗯~~……」

「怎麽了,王姊?你在煩惱今天穿的禮服嗎?」

課程結束後的休息時間。我坐在沙發往前傾,手肘撐在桌上,也不看從圖書館借來的書而迳自呻吟,而缇雅菈盯著我瞧。眨著大眼睛,擔心看著我的她一邊說「王姊不管穿什麽衣服都很好看喔」,一邊抓住一旁史提爾的袖子,把他拉過來。

「你有煩惱嗎,普萊朵?」

如果你願意,就找我們商量吧。連史提爾都對靠在桌上的我開口說道。

「謝謝你們。其實我在想很多事呢……」

「願意聽我說嗎?」我笑著坦率接受兩人的好意,而缇雅菈與史提爾點了兩次頭。我對他們倆道謝,找他們商量一一說出現在的煩惱。

我現在的煩惱。

第一個煩惱是洛蒂和瑪莉,第二個煩惱是傑克的待遇。而第三個是今天受到招待的吉爾伯特宰相家舉行的宴會的禮品。

吉爾伯特宰相與瑪莉亞的事件後,已經過了四個月。而我一直在思考,這個事件的幕後功臣洛蒂、瑪莉、傑克的謝禮。

簡單來說就是讓他們晉升。原本洛蒂、瑪莉和傑克原本就各自擔任侍女和衛兵,主要職務就是跟在我身邊,不過終究只是「主要」。他們並沒有一直在我身邊待命,沒跟著我時就會執行王城中的工作,和其他的侍女和衛兵沒有兩樣。

所以我在思考,讓侍女洛蒂與瑪莉專門在我手下工作……也就是當我的「專屬侍女」。這麽一來,這樣王城就會固定支付特別加給,想到她們還曾經私下幫忙縫制我和史提爾充當運動服的外袍,這樣也能減輕她們的負擔。

資深侍女瑪莉原本似乎曾想往這方面發展,因此很擅長服飾裁縫,而當我說也會支付報酬而拜托她們時,不只瑪莉,連洛蒂也開心地幫忙,因此我就全交給她們了……但我果然還是想盡可能減少她們的負擔。只要成爲我的專屬侍女,和我在一起時就能夠悠哉從事裁縫,因爲不會被任何人責罵,也能有效運用時間。過去她們也一直很照顧我,這次的事件也讓我們有了同樣的秘密。已經具備成爲我親信的充分理由了。

只不過……不知爲何,我挺排斥這件事的。或許,成爲我這個下一任女王的專屬侍女,也就是將來女官長的候選人吧。相對因而得學習的事情和必需的禮儀增加的可能性也很大,畢竟我原本是想道謝,若是反而造成負擔可就弄巧成拙了,這也是我感到猶豫的原因。

「這件事……我覺得普萊朵不需要擔心啊?」

史提爾無心的一句話,令我非常驚訝。一旁的缇雅菈也頻頻點頭。

「我和缇雅菈基本上也擁有專屬侍女,而且身爲王城內王族的專屬侍女是種榮譽。加上普萊朵是第一公主。身爲侍女,沒有比這種事更高的榮耀了。」

「王兄說得沒錯!因爲這麽做表示,未來也會跟隨在王姊身邊啊。是我的話,都要開心到跳起來了!」

兩人的話令我目瞪口呆地緩緩點頭。

是啊,沒有錯。工作內容改變或增加對侍女而言稀松平常。更重要的是,可能成爲下任女官長的立場,對兩人而言或許更爲方便也說不定。應該說她們那麽照顧我,不安排他們在我底下才奇怪。說起來,爲什麽至今爲止我都沒有把她們納爲專屬?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最後史提爾說「如果擔心,直接向她們提議看看吧?如果她們真的推辭的話,之後再思考也不晚」,我終于整理好想法了。是啊,得先問過她們兩人的想法才對。我向史提爾和缇雅菈道謝,說出下一個煩惱。

衛兵傑克。說到他,縱使我是第一公主,基于個人判斷就讓一般衛兵升上隊長恐怕也會惹來非議。

而且他和侍女不同,這個世界的衛兵並沒有王族「直屬」的衛兵。在遊戲中衛兵、兵隊、步兵所有人都是路人臉,或許在這個世界中,他們不太受重視吧。由于攻略對象亞瑟是騎士團長的緣故,在外交或護衛等有需要時,比起衛兵,騎士更常陪在身邊,護衛等于騎士,時常受到重用。

此時我想到的是「近衛兵」。

「近衛兵」是這個世界沒有的概念,我自己也只在前世的遊戲、動畫、漫畫中知道個大概,簡單來說就是我專屬的衛兵兼保镳。這麽一來他就同樣和洛蒂、瑪莉能待在我身邊,也有加給,有他在我也安心。

我沒有提到前世的記憶,只說了近衛兵的提議後,查看缇雅菈和史提爾的反應。接著他們一起回了我預料外的話。

「「近衛騎士的想法怎麽樣?」」

咦??我一回問,兩人又同時提議說出「亞瑟」。

近衛騎士……記得就像親衛隊或類似的職務,我在別的女性向遊戲中似乎曾經見過。

「身爲近衛兵,讓衛兵傑克時常守在身邊,接著安排身爲近衛騎士的亞瑟在公務時務必跟隨,這麽做怎麽樣呢?這麽一來,下一任女王普萊朵在警備上會更加堅若磐石!!」

請務必這麽做!!以史提爾而言,他態度挺強硬的。咦,我現在應該在談傑克的事吧?

是、是啊。我這麽回答,也繼續說:「大前提,『近衛』職務能否通過母王、父王和高層的許可是個問題。」接著史提爾「那麽,由我來擬定無懈可擊的法案!!」這樣誇下海口。甚至連缇雅菈也說「這樣的話」,雙手合掌,似乎想到某個好主意似的對著我和史提爾微笑。

「我認爲找吉爾伯特宰相商量是最好的做法。」

看著缇雅菈燦爛的笑容,史提爾難得露出苦澀的表情。史提爾似乎依然討厭吉爾伯特宰相。「王兄,不要露出這種表情!」被缇雅菈責罵,臉被雙手擠壓,史提爾端正的五官變得很滑稽。

「沒人比吉爾伯特宰相更懂法案了吧!?」

缇雅菈對史提爾說的話,讓我靜靜點頭。

吉爾伯特宰相自從瑪莉亞那件事後,身爲宰相更加活躍了。那已經是超越工作狂的魔神等級了。

原本母王的輔佐、攝政的威斯特王舅主要職務是女王公務的輔佐和外交事宜,掌握世界情勢,相對的父王輔佐的吉爾伯特宰相則專門負責國內的法律、審判、情資管理和保密行動……這種強化體制太驚人了。隨著資訊規範和機密維持的強化,連過去曾做出違規或泄露情報的一部分高層也被揪出彈劾,徹底執行……雖然史提爾說了,「在這之前,他本人分明就是最會濫用職權的人」。遊戲中攝政的史提爾與吉爾伯特宰相跨越職務藩籬,揪出違法行爲,在國家政治和公務上聯手做了形形色色的努力,和現在完全不同。

接著在吉爾伯特宰相大活躍中,過去偶爾會傳到耳內的我的負面傳聞也消失了。不知爲何,連過去明顯刻意疏遠我的高層人士,主動親近我的情況也變多了。大概不僅吉爾伯特宰相表面的活躍,私下也做了不少安排吧。不愧是天才謀略家。

接著國內也以驚人的氣勢執行販賣人口的檢舉和取締,母王也忙著審判販賣人口的罪犯。由于他還有宰相份內的工作,我很擔心他是否過于勉強自己,詢問父王後,聽說他的身體很健康。只不過……「不僅如此,他還爲了下次的法案協議會,擬定了許許多多的法案」父王反而抱頭傷腦筋。雖然我懷疑他到底何時就寢,然而他和瑪莉亞搬回兩人的宅邸了,因此除了公務或外交以外的工作,每晚都還是會回家,老實說太驚人了。

父王只透露了我一點,不過他似乎接二連三把販賣人口取締法改正案、販賣人口被害人保護法、個人情報取締法、發展途中兒童無償教育機構設立案、特殊能力者援助法等,念著似乎會咬到舌頭的法案完成到能夠提出草案的水准。

確實,如果是吉爾伯特宰相,或許會得到關于近衛良好的建議吧。

我向缇雅菈,以及現在臉頰依然被缇雅菈雙手擠壓的史提爾道謝。這麽一來,至少兩個煩惱解決了。剩下的就是伴手禮了。

「…………怎麽會……這樣……」

慘劇發生了。

我在缇雅菈、史提爾以及亞瑟的陪伴下,對眼前的慘狀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惹人厭的意味衝入鼻腔,令我沈下臉。看著因過大的衝擊連眨眼也忘記、全身僵硬的我,缇雅菈和史提爾各自碰了我的袖子和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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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8 am

「王姊……你先冷靜下來。」

「王姊……那個,還有下次機會……」

他們倆都難以啓齒般地勸我。我僅深深感受著那份體貼。雖然我嘗試對兩人笑著,即使如此無法隱藏打擊的我只能用話語蒙混。我在烤焦、液體化的物體前深深低下頭。

「對不起,你們三個……我沒料到會這麽失敗。」

被招待前往吉爾伯特宰相宅邸的伴手禮。

這次的宴會,是由于瑪莉亞恢複健康,以及對于深受照顧的人表示感謝,由吉爾伯特宰相舉辦的小型私人宴會。

此時我想到的是手工點心。帶著親手做的料理和點心參加宴會,身爲王族是絕對做不到的,我也不被允許拿起菜刀。不過難得擁有前世的記憶,用創意料理的理由,做出這個世界沒有的點心的話,大家也會嚇一跳吧。我找缇雅菈和史提爾商量這個主意時,在史提爾說服下,王城內的主廚願意借我用廚房一段時間。連正好在休息的亞瑟也陪著我,于是便開始了開心熱鬧的做點心時間。我不是自吹自擂,不過前世不起眼的興趣之一就是做菜和做點心,我也挺有自信……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一開始,我想說嘗試做簡單的點心,試著做了小菠蘿面包。不過不知爲什麽,原本的面團卻成爲粘稠的液體,在烤前顔色就不像菠蘿面包,放入爐子後就成爲黑色的碳了。這樣很奇怪吧?我這麽想,接著做了更簡單的餅幹……還是黏稠稠的,烤過後又碳化了。太奇怪了!?我這麽想,嘗試做了前世擅長的煎蛋卷……第三次。也是慘劇。這樣已經不是不擅長做菜的水准了。是什麽詛咒嗎?甚至令人這麽想……

…………咦?詛咒……??

我突然冒出非常不好的預感,這次拿起手邊的蘋果,拿起水果刀。接著,前世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削蘋果皮的我,結果讓帶皮的蘋果碎塊四散在桌上。帶皮的厚度超過一公分。別說做菜了,連削好水果皮都做不到。一旁張大嘴、說不出話來的史提爾和缇雅菈,我靜靜理解了。

最差勁、任性的女王普萊朵•羅耶爾•艾比不會做菜。

不對,比起做菜,是把所有家事都做得一團糟的可能性。畢竟自小身爲公主任性妄爲、盡是使喚他人的普萊朵,怎麽可能做到這些事?假如我沒有這次的契機,也不會有料理的機會吧?沒想到原本以爲任何事情都很作弊的普萊朵,竟然有這種弱點。

我站在蘋果殘骸前,就在思考該如何向史提爾和缇雅菈說明這個姊姊怎麽這麽沒用的時候。

「噗!!……」

我突然聽見失笑聲。我反射性轉頭一看,直到剛剛爲止一語不發、在我身後待命的亞瑟單手捂住嘴,別開臉,肩膀抖動著,笑到連耳朵也整個紅了。

「亞瑟!!」

我不由得大吼,亞瑟似乎還止不住笑聲,「非……,……非常抱歉……!!」他邊說又大聲笑了出來。太過分了!!雖然這種慘狀讓我自己也退避三舍,不過用不著笑成那樣也沒關系吧!!

我想大力拉他耳朵,放下水果刀,走向亞瑟靠近他。接著這次從面向亞瑟的我背後,又傳來憋笑聲。我大吃一驚,轉頭一看,是缇雅菈和史提爾。不曉得是否知道被我察覺,兩人也不忍了,笑出聲音來。

「……對不起……!……對不起……王姊…………」

「……沒想到……會有…………弱點……!!」

他們笑得太過頭,動嘴說出不成話語的話,接著放聲大笑。缇雅菈這樣大笑,和史提爾笑到滿臉通紅,我都是第一次看見。我愈來愈覺得難爲情,臉都變熱了。我的嘴唇顫抖,非常不甘心地滲出淚水。

不對這只是遊戲設定不好,我記得很多前世的食譜,前世也非常會做菜喔!?雖然我想這麽說,但也不可能說出這種借口。

(插圖008)

「~~~~……我……我也有做不到的事啦!!」

我痛苦地這麽大吼,爲了不被看見眼淚而逃到廚房角落。我抱著膝蓋坐下,裝作鬧別扭……在缇雅菈帶著史提爾和亞瑟來道歉且安慰我之前,我其實偷偷在哭,這點到死前都要保密。

結果,便以被邀請參加宴會的四個人合作的形式,做了蘋果果醬當禮品。

這都多虧了擅長廚藝的三個人代替我做料理,甚至用了慘遭我殺害的蘋果。尤其是女性向遊戲主角的缇雅菈,分明也是第一次下廚,不過從一開始就順利削好蘋果,就好像職業廚師那般活用水果刀和菜刀。我記得她在遊戲中也會做點心送給攻略對象,而在吉爾路線中暫時離開王城,在平民生活中也順利學會做菜。說到我擁有最後頭目外挂的話,她擁有的則是女子力外挂吧。如果說我只要只要下廚就會引起烤焦、液化現象的話,缇雅菈經手的餐點則令人垂涎三尺。我決定下次做異世界料理時要請缇雅菈幫忙。

在那之後,我在宴會上向開始在吉爾伯特宰相宅邸工作的侍女亞格涅絲、泰蕾莎、特莉克茜和衛兵薩爾曼問好,接著也有人向我介紹作爲騎士團代表受邀的騎士團長到亞瑟前輩的總隊騎士們……只不過──

「小……小的名字是亞、亞亞亞蘭•巴納茲!是的!!」

「我的名字是卡拉姆•包爾德。擔任第三隊的騎士隊長……」

「我是艾利克•……嗚,吉爾克裏斯特……!!有幸得見,榮幸之至……!」

「……我是亞瑟•貝列斯弗德……剛加入總隊……」

……我總覺得很抱歉。

我叫住騎士團長,彼此問候過後,他立刻說:「他們是我優秀的部下。你們慢聊。」接著留下四名部下,獨自前往問候父王了。騎士團長特地介紹部下還真罕見,我也想和他們聊天,因此挺高興的。只不過,宴會前也見過面的亞瑟一副裝作不認識的模樣問候,甚至讓一同受邀的他的三名前輩騎士也非常緊張,顧慮了我。

名爲亞蘭的騎士團長緊張得不太尋常,渾身僵硬,連聲音也變尖銳。沒想到我竟然讓隊長級的人物這麽畏懼,令我私下很沮喪。且由于聲音太尖銳了,我到最後都沒聽清楚他的話,結果我沒自信聽出他的名字是「亞蘭」還是「阿蘭」。

接著前來問候的騎士隊長卡拉姆,雖然沒像亞蘭隊長嚴重,也能看出他僵硬又緊張。雖然他重新仔細介紹自己,向我問候……其實我們已經見過好幾次面了。他時常和騎士團長等人一同出席典禮,兩年前我前往騎士團演習場視察時,他也和副團長一起迎接我。另一名騎士艾利克也一樣,明明是我第一次主持冊封儀式時交換過誓約的騎士。如果記憶沒錯,兩年前騎士團襲擊事件時我也見過他。

然而,他們表現出一副初會的樣子向我問候。也就是說他們認爲我不記得了。確實,我在典禮上會和大批來賓互相問好,而騎士團就算不算上新兵也有許多成員,他們會認爲我不記得也無可奈何。其實,很少有王族記得僅見過幾次面的騎士吧。我明明記得一清二楚,他們卻這麽顧慮我,令我覺得很抱歉。他們人很好、顧慮我且禮數周到……不愧是騎士團長引以爲傲的部下。

下次和騎士聊天時,在他們顧慮我前,由我開口說話吧。這次完全錯失開口的時機了。

而且先別說卡拉姆隊長,艾利克真的有忘記我的可能。見過好幾次面的卡拉姆隊長的名字,我今天是第一次聽見,而艾利克比起形式上立誓的對象,成爲騎士本身更讓他開心,或許因而忘記我了。畢竟他當時看起來真的十分喜悅。他擡頭直率看著我,雙眼濕潤的模樣,和其他騎士同樣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說他忘記我的話,我會很哀傷的。

即使如此,過去我和亞瑟以外的騎士,頂多問候,完全沒機會好好聊天,因此時間雖然不長,能夠說到話也讓我無比喜悅……不過,今天最令人開心的,就是宴會尾聲發表,吉爾伯特宰相與瑪莉亞的結婚。

沐浴在衆多祝福下,吉爾伯特宰相主辦的宴會氣氛融洽地落幕了。在打從心底幸福的肩並肩的兩人面前,我也不吝啬地拍手祝賀。

我打從心底希望他們能夠永遠幸福。



從去年的法案協議會後,到今天過了一年。

「啊……!?……咦!?…………!?

一如往常來到史提爾的修練場練劍的亞瑟,聽了我們的話以後非常震驚。他的藍眼瞪得極大,來回看了我、史提爾和缇雅菈好幾次。接著他拼命巡找自己想說的話似的開口。

「近衛騎士法……!?在今天的法案協議會上通過了……!?」

「是的。而在通過後,提案人的第一王位繼承人王姊,在非常時期必定會有護衛的近衛騎士隨侍在側。」

史提爾滔滔不絕地向亞瑟說明。縱使面無表情,他的臉確實帶著笑意。轉頭帶著確認般地帶著炙熱的視線看過來的亞瑟,令我有些苦笑回話。

「雖然說我是提案人……其實擬定草案的人是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宰相。」

半年多前,在找吉爾伯特宰相商量的隔天,他就按照希望擬好了引進近衛兵和近衛騎士的具體草案。接著史提爾極爲快速地看完後,強勢提出訂正、修改和意見,接著吉爾伯特宰相又納入解決方案,更改修訂過後,便完成了這次的法案。法案協議會沈靜的氛圍根本無法與其相比,兩人之間的交鋒也非常驚人。

在我的房間,面對吉爾宰相帶來的大量文件,吉爾伯特宰相和史提爾,「說到身邊警備的話就是至少安排三、四名近衛兵和近衛騎士的小隊體制。」「假如不是能夠信任的人,無法把王姊的護衛工作交給對方。萬一像某個宰相一樣是在背地裏幹壞事的壞蛋該怎麽辦?」「可是僅安排一名隨身護衛的意義,就欠缺決定性的說服力與根據。」「總之不能只是充數的廢物,甯可重質不重量。」「那麽最初就以幾年試驗導入的形式各選一名,將來則導入更多人數爲目標吧。只要這段期間優秀的下一任攝政找到能夠信任的騎士與衛兵就沒問題了。」「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麽做。畢竟我這裏有個優秀的腹黑探測騎士。」「哦對了,先別說傑克閣下,該如何讓亞瑟閣下自然成爲近衛騎士呢?」……他們此起彼落,幾乎間不容發的唇槍舌戰,氣勢驚人。

雖然史提爾能夠和吉爾伯特宰相好好談話,令人松了口氣,不過偶爾夾雜對彼此的諷刺依然沒變。吉爾伯特宰相看似挺享受和史提爾之間的討論。

就這樣,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宰相的努力與戰鬥的結晶「王族護衛所需之近衛兵暨近衛騎士導入案」在今天的法案協議會上一舉通過了。雖然我覺得吉爾伯特宰相多少在背地裏做了點安排啦。

總之規定身爲提案人以及未來女王的我,以試驗導入的形式將一名騎士和一名衛兵以近衛的形式安排在身邊。如同過去,護衛的衛兵等多名衛兵必須隨侍左右,加上平時日常生活安排近衛兵,外出或非常時期則安排近衛騎士的形式,必定會有固定人選隨侍。觀察幾年後,判斷可行的話,則預計正式安排至少一名至多名近衛兵和近衛騎士在女王與第一王位繼承人身邊。

「招募呢!?什麽時候開始選拔!?」

果然不是騎士團長或隊長級就沒資格當候選人嗎!?亞瑟氣勢洶洶地逼問史提爾。他的魄力太驚人,我和缇雅菈都有點嚇到。雖然我很高興他對當近衛騎士有興趣,很遺憾地守護的對象不是主角缇雅菈而是我,這樣好嗎?

「已經決定了。」

在這之中,唯有史提爾毫不動搖,平靜地回答亞瑟的問題。史提爾的回答,令亞瑟「什麽!?」地一度說不出話來。

「什麽!?已經決定好是隊長級的人了嗎!?還是說是騎士團長的父親還是副團長克拉克……」

「別說蠢話了。除了你,怎麽讓其他人當王姊的近衛騎士?爲了讓你當上近衛騎士,我和吉爾伯特都計畫好了。」

刻意皺眉、大放厥詞的史提爾,令我和缇雅菈悄悄苦笑。我們都很清楚,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宰相爲了這個日子多麽努力。

這次以試驗導入的理由,優先要排除騎士團長、副團長、隊長級的隊長和副隊長。原因是他們各自有職務,縱使爲王族的警備,爲了在試驗階段,也避免讓各騎士隊原本業務的指示系統陷入混亂。直到正式引進近衛騎士制度爲止的期間,將調整好體制以讓隊長級的騎士也能擔任近衛騎士……也罷,如果是吉爾伯特宰相,用不著試驗導入,其實也能夠及早調整好就是。

「照理說,應該要選擇以我資曆更深的前輩騎士吧?」

「一般而言是這樣。因此我也想過幹脆類似用總隊入隊考試同樣的方法……」

「我一定會拿下來。」

在史提爾說完前,亞瑟便清楚斷言了。接著他散發驚人的霸氣,折起手指。也就是說,面對騎士團內隊長級以外的騎士的話,在淘汰賽中也能獲勝的意思。不愧是未來的亞瑟騎士團長。

「不用,沒那個必要。我和你從三年前就開始練劍了。那可以當成選拔理由,就說以與王室成員已有信任關系爲考量。」

「這種像是走後門拉關系的方式不好啦。和你一開始說的,采取與總隊考試同樣的選拔方法就好了。」

「這麽做的話,也可能會有個萬一吧。」

「我不可能輸吧?畢竟我和某個人一起練劍了三年啊。」

亞瑟奸笑著這麽說,史提爾也頓了一下後,揚起嘴角。

「……你應該清楚,輸了話會有什麽下場吧?」

「哈!不用你說!」

兩人同時浮現充滿自信的笑容,令我也跟著笑了。缇雅菈也雀躍地跳著,「這麽一來,以後有更多時間和亞瑟在一起了呢!」露出滿面笑容看著我。

過了三天,緊急舉辦除了騎士團隊長、副隊長的近衛騎士志願者參加的選拔戰……不知爲何,除了事先排除參選資格的所有騎士都志願參加,那場淘汰賽的規模變得很驚人,花費整整兩天進行。而且恐怖的是,所有參加的騎士都洋溢著驚人的霸氣與鬥志,令在一旁觀看的我緊張得不得了。

大家都這麽喜歡近衛騎士的頭銜嗎?近衛騎士的加給這麽有吸引力嗎?還是說守護王族的榮譽誘人呢?……是否該稍微調整騎士團的薪水或改善待遇,我不禁思考了種種事。接著,經過兩天的激戰,獲勝的是──

「……說真的,該怎麽辦呢?我完全想不到好點子……」

「沒問題的!王姊一定能夠想到很棒的名字!」

「普萊朵不需要那麽挂心。畢竟突然要你幫巴特拉家第一個孩子取名的是那個吉爾伯特。」

十五歲的我,一邊在缇雅菈和史提爾的鼓勵下,一邊隨著近衛兵傑克離開宮殿。

現在,我因好幾個難題而煩惱不已。關于我國專門營運的機構,與同盟國之間的共同政策。另外,前幾天剛誕生的,吉爾伯特宰相和瑪莉亞之間女兒的命名。

「……好,他來了。吉爾伯特的請托並不是普萊朵一個人的課題。我們在馬車裏慢慢想吧。」

史提爾一邊推著黑框眼鏡,一邊微微凝視著前方。我也跟著視線轉頭一看,有名騎士以驚人的速度往這裏跑過來。缇雅菈開心出聲,邊跳著邊揮手。身爲近衛騎士的他,無論什麽情況,每次都會在我們指定的十分鍾前在王居的門前等待。

或許發現並排站在馬車前的我們了,從遠處也能看見他表情激動地大聲說:「非常抱歉!!」接著以滑壘般在十分鍾前到達我們面前的他,大口喘著氣,雙手放在膝蓋上。

一問到底怎麽了,他呼吸紊亂地說了遲到的理由,令史提爾錯愕回話,而缇雅菈遞出侍女給的水。這次只是單純前往街區視察,用不著這麽趕也沒關系啊。

「……非常抱歉。讓您看見這麽不像話的樣子。」

最後調整好呼吸後,充滿歉意地低頭的他,讓我回了「不用放在心上」。雖然我希望他別勉強自己,不過他會這麽趕,肯定就是爲了我們。

「總是麻煩你,亞瑟。今天視察也拜托你護衛了。」

「近衛騎士」亞瑟•貝列斯弗德與我們一起搭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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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19 am

第二卷 第四章 殘酷公主與罪犯

「比原本行程晚了許多呢。」

吉爾伯特宰相的宴會後,過了約一年。史提爾一邊看著馬車窗外一邊低語。缇雅菈也跟著窺看窗外。

「是啊。不過之後沒有其他行程,趕得上晚餐,所以沒關系。」

原本就是在視察或許拖延得前提下安排了較長的時間……也難怪啦,會弄得這麽晚,不是因爲視察,是因爲我們不小心太過疼愛吉爾伯特宰相的第一個孩子了。

今天我們和近衛騎士亞瑟一起前往吉爾伯特宰相的宅邸叨擾。這是爲了幫剛誕生的女兒取名字。

前幾天,吉爾伯特宰相親自指名我和亞瑟擔任這個重責大任。我非常煩惱該取什麽名字,不過最後提出,混合吉爾伯特與瑪莉安娜名字音節的「貞德」,或者取自我心目中理想的女生缇雅菈,以及亞瑟尊敬友人史提爾的名字「史黛菈」兩個提議,最後決定叫做史黛菈……幸好順利取好名字了。

「差不多要到達成王城了!」缇雅菈說道。我也看向窗外,確實窗外的景色已經非常熟悉了。接著亞瑟起身准備開門,就在這個時候。

喀躂……喀躂……

原本馬車就行駛得慢,突然停下來了。我心生疑惑,我和缇雅菈再度看向窗外,亞瑟和史提爾各自安靜拿起劍。從馬車另一側傳來衛兵的聲音,我聽見「餵,快點起來!!」「趕緊退下!!」等喧鬧聲。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史提爾讓爲了保護我和缇雅菈而拿起劍的亞瑟離開門邊,透過車門向外頭的衛兵大聲問道。立刻傳來衛兵慌張跑來的腳步聲。非常抱歉!這樣的報告透過門進來。

「有個流浪漢倒在路邊擋住出路……我現在就讓他退下,請稍等!」

流浪漢……那種人在我國並不罕見。只不過,這裏已經是王族居住的王城旁。爲什麽人會倒在這裏?史提爾和缇雅菈也有相同的想法。雖然我想親自用雙眼確認,不過偶爾會有觊觎王族的強盜或討同情的乞丐之類的人。基于安全考量,我們並沒有開門,只是坐在位置上等待。我傳達衛兵,還是要分一點水和食物讓人可以過活。

過一陣子後,隨著聽見某種東西被丟在地面的聲音,馬車隨之行駛。我和缇雅菈也在意地從窗戶悄悄看向流浪漢被移走的方向。他的衣服破爛,戴著兜帽,以無力的樣子倒臥在地。之後拜托亞瑟陪我去看他的樣子吧,就當我這麽想的時候。

我看見他從衣服中伸出的褐色皮膚的手腳。

「!停下馬車!!」

思考前,我先叫出來了。才剛加速的馬車在我的命令下,再次突然停車,馬蹄和車輪傳出聲音的同時,馬車也向前劇烈搖晃。

亞瑟接住快倒下的缇雅菈,史提爾對腳施力踏穩時,我趁勢推開門,跳下馬車。

衛兵訝異地伸出手,馬車中的三個人叫著我的名字。近衛騎士亞瑟追上我,史提爾也跟在他後面。「請等一下,史提爾殿下、缇雅菈殿下、普萊朵殿下。」後方的衛兵打算勸阻我們而追上來。不過現在不是回答的時候。我一邊跑著,一邊快速回想四年前的事情。

『當你遇見憑一己之力無法處理的事態,打從心底希望他人幫助時,就來找我吧。』

如果,如果他真的──

『只要你不陷入那種事態,就用不著擔心這道命令。』

看來不能不擔心了!!

「華爾!!」

我用力叫出聲,趕向倒臥在地的他身邊。我停下腳步的同時,背後傳來亞瑟喚著「普萊朵殿下」的聲音。沒事的,我回話後查看他的模樣。

沒有反應,他似乎完全失去意識了。我屈膝低身,小心翼翼地拿下兜帽,果然是他。經過四年的歲月,他的長相有點變了,不過更接近遊戲中出現時的長相。雖然他有呼吸,不過微微呻吟。我把他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用大概是衛兵放在旁邊的裝水皮袋,將飲水灌到他口中。這段期間,史提爾也趕過來看了。王姊,他叫了我後注意到華爾,「這個男人是……」他睜大雙眼。

喝了水後,華爾一瞬間「咳呼」地微微張開眼。他慢慢聚焦,但只短暫看了我睜大眼後,又再度失去意識。

「普萊朵殿下,那個男人是……」

亞瑟似乎不記得了。就算在影像中看過,這次是第一次直接看見本人,這也沒辦法。接著衛兵也聚集過來了。「您怎麽了?」「有沒有受傷?」一一詢問我們。史提爾似乎有些困惑,不曉得如何向衛兵和亞瑟說明。所以幹脆由我斷言。

「他的名字是華爾,是我的客人。我要帶他進王城。」

史提爾很驚訝,亞瑟張大了嘴。

我不曉得他是偶然來到這個地方,還是來見我的。不過,等確認過後再放走他應該也不遲。他已是隸屬之身,命令的我有責任。

我們命令衛兵,幫忙把有受傷和嚴重衰弱的華爾搬到王城裏的救護所。

因爲有常駐的治療受傷的特殊能力者醫師,外表的嚴重傷口大致上都治好了。與其說傷口,似乎只是瘀青和擦傷較爲嚴重而已,在特殊能力的治愈發揮效用前,只要靜養一天就沒事了。

一開始,我們先交給衛兵和救護所的醫師處理,向父王和母王取得暫時邀請「朋友」進入王城內的許可後,再次回到救護所。當然史提爾、亞瑟、缇雅菈也陪著我。缇雅菈也記得華爾,一開始似乎很害怕,不過現在稍微冷靜下來了,一邊躲在史提爾背後一邊窺探華爾的樣子。

他是第一公主的客人……因此在我們到達時,他在救護所單人房內的床上睡著。在失去意識的期間,滿身的汙泥也被清理幹淨,衣服也被換上樸素但清潔的衣服。和之前倒在路上的流浪漢就像是不同人。

他似乎非常衰弱,到了現在完全沒有清醒的樣子。我目不轉睛看著沒有瞪視人或口出惡言、無力的華爾的臉,年紀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吧。原本由于遊戲繪師的緣故,他的五官很端整,陷入沈睡加上褐色肌膚,看起來也是個美男子。遊戲中只有壞人臉和吃驚的表情,因此看不太出來。

他在這四年間,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

缇雅菈走到我身旁,接著靠近華爾。她似乎仍有些害怕,我握住她的手後,立刻就緊緊回住我。即使如此,她也用發抖的手擔心地觸摸華爾焦褐色的頭發,輕觸發尾般撫摸他的頭──

「!?」

褐色的手握住了缇雅菈纖細的手。

直到剛剛一直在沈睡的的華爾突然握住缇雅菈的手,彈起身體。嚇一跳的缇雅菈發出尖叫聲,而史提爾和亞瑟舉起劍要他放手。

「我命令華爾!放開她的手!!她可是王族!!」

我大叫出聲時,華爾轉身看我前先放開了手。

締結隸屬契約的主人我的命令,讓他無法危害其他人,也無法碰觸王族。恐怕剛剛只是反射性握住而已吧?

華爾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似乎有一點混亂。他看著自己握住缇雅菈的手,接著對自己的身體和衣服感到吃驚,然後疑惑自己在哪裏,最後看向我們。

「這裏是……!?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們……他們呢!?」

他的話沒有條理,依然非常慌張。

「你冷靜下來聽我說明。這裏在王城內,你倒在通往王城的途中。我是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是你締結隸屬契約的主人。」

我的命令讓華爾就算不願意也得安靜聆聽,他最後張大眼。刹那間,他似乎想當場逃離似的起身,不過他的動作立刻不自然地停下。

「什麽!?啊……嗚…………可惡!!」

就好像被什麽操作一樣,他在床上弓起身體跪下。隸屬契約命令中的內容之一是「對王族保持敬意」。只要我們還在這裏,沒有我的命令,他就不能走過王族面前,甚至也不被允許站起來。華爾猶如身體和床鋪連接般,無法離開那個位置。

這就是隸屬的契約。四年前,我對騎士團襲擊事件一夥的他下達的刑罰。

雖然華爾想抵抗般地蠕動身體,在王族的我們面前無法實現。

「我先來介紹,你聽好了。這孩子是第二公主缇雅菈,這位是第一王子史提爾。你曾經見過吧?他們和我同樣是王族。」

隸屬的契約內容中有一條「服從王族命令」。他這樣認知的話,除了我,也無法反抗史提爾和缇雅菈了。華爾只轉動眼睛看了史提爾和缇雅菈後,表情又更扭曲了。

「回答我,華爾。你爲什麽倒在那個地方?」

由于隸屬契約,華爾無法對我說謊、蒙混或閉口不談。他痛苦地咬牙,接著慢慢開口。

「奉公……公主殿下的……命令……由于隸屬契約……前來此處……唔……」

果然並非偶然。他是來找我的。他一邊憎恨說著有禮的話語,手指因憤怒而顫抖。

「……………只要遵守不傷害他人的條件,允許你對我們不敬。放輕松點。」

以太勉強的形式把他束縛成隸屬,是我先無法忍受。就算只是聽我說話,這種狀態也太蠻橫了。因我的命令而容許暫時不敬後,就好像束縛被解開似的,看得出來他的身體放松了。接著下一瞬間,他翻起床上的毛毯,飛快地往窗戶跑過去。

「等一下!!」

在史提爾、亞瑟行動前,我的話起了作用。幾乎在我大叫的同時,華爾的雙腿不自然停下,背對著我們不動了。

「混帳……可惡……!!」

我緩緩走向繼續抵抗的華爾。

「轉身看我這裏。」

華爾轉動身體,帶著憎惡的眼神正面瞪著我。褐色肌膚,焦褐色頭發,以及投向我的銳利眼神充滿了敵意。

「爲什麽你想逃跑?」

我詢問。他行動的理由。

「唔……只不過是隸屬契約把我帶到你身邊罷了。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找王族。」

能聽見他緊咬著牙關的聲音。也就是說,他不需要我的幫忙嗎?……不對,如果不想求助,說起來隸屬契約也不會發動。

「你希望我做些什麽嗎?」

「不對!!我才不稀罕你來幫忙!」

「你會說『你來』,也就是說就算不是由我,你正希望有人出手幫助吧?」

我的追究令他屏息。他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一邊緊咬著牙一邊小聲地憤恨低語「沒錯」。就算不能對主人說謊,他或許不想親口承認這個事實。我稍微轉頭一看,史提爾、缇雅菈和亞瑟每個人都因華爾的話而一臉驚訝。

他不希望我幫助。不過,他希望有人出手幫忙。

「……那麽,華爾。回答我。」

我這麽說,吸了口氣後,華爾突然滿臉驚懼吼著「住口!!」。他往後退一小步,抗拒似的大口呼氣。

只要我一問,他就無法拒絕回答。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不說。這四年內,完全不曾來到我身邊的他,陷入了想求救的絕境。無論他本人是否希望我幫忙,我都不得不問。我知道這樣很殘忍,也向他開口問道。

「華爾。說出你心底的願望。」

下一瞬間。華爾非常痛苦。

他雙手握住自己喉嚨,宛如抗拒出聲般緊緊勒住脖子。嗚,擠出聲音,就算這樣也抵抗欲開口出聲的嘴巴,他屢次掐緊了自己脖子。這樣下去他會先窒息而死的。

「別做無謂的抵抗了,快放手,華爾。」

我一出聲,華爾的手微微顫抖並移開喉嚨。他當場站不穩,雙膝跪地,忍耐般地拳頭按壓地面,就算這樣他也慢慢開口說了。

「……唔………………幫……助……」

太小聲了,聽不太清楚。我再下了一次命令後,他帶著因屈辱而扭曲的表情又開了口。

「幫助……!!…………那……」

他果然想要幫助。不過,他依然在隱瞞什麽似的,話語模糊不清。

「我身爲主人命令你。說清楚你的希望!!」

我毫無慈悲地這樣告訴不斷抵抗的華爾。那一瞬間,隨著就像真的咬碎自己牙齒的聲音響起,他大喊而出。

「幫助那些小鬼……!!!」

他那蘊含悲恸、拼命的請求在房間中回響。說出口的同時,他也用盡力量似的當場趴地。呼吸紊亂,從滴落在地上的汗水量便可得知,他到底多麽抵抗多出這些話。

「小鬼……?」

什麽意思?我低頭看著膝蓋著地的他,要求他說明。接著他這次放棄地回答了。

「兩個下級層的小鬼……被人口販子帶走了。」

他放話般地開口後,也沒有擡頭看我,直盯著地板。

「有方法救出他們嗎?」

「兩天後的日落,找來五個人代替就能贖回他們……我怎麽可能做到啊?」

由于契約,華爾不可能出手犯罪。親手實行,和委托他人都不可行。也就是說實際上他不可能救回來……更重要的是,那些人口販子是否真的會放回人質也令人懷疑。

「……我話都說完了,公主殿下。已經沒其他事了吧,快點放我離開。」

他是故意的吧?沈默一會兒,華爾露出粗鄙的笑容對我這麽說。

「…………兩天後是指什麽時候?」

「不知道。我亂爬了一陣子,最後失去意識時是隔天早上。要看在那之後經過多久了。」

華爾邊說邊看向窗外。太陽已經整個落下了。我們前往街區時,華爾不在,而回程是在傍晚前。這麽一想,我便自言自語般告知「那麽期限就是明天呢」,而華爾忿忿不平地瞪著外面。

「………………你打算怎麽做呢?」

「……我束手無策啊。慈悲爲懷的公主殿下找五名替代的人質交給我,或者僅限明天一天下達我可以幹掉那些人的許可,那又不一樣了。」

他擡頭,看不起我般地笑了。他雖揚起嘴角,眼神卻空虛無力。我說「做不到」而拒絕後,他回了「想來也是」,嗤鼻笑了。

他多半是已經放棄了。由于隸屬契約,他失去了應對手段,無能爲力。我此時放走他的話,想來連一名代替的人質都找不到吧?

因此我命令他。

「……華爾。今晚我要軟禁你。」

我的話,令華爾「啥!?」地叫出來,接著以打算捉住我的氣勢站起來。

「等等!!已經沒事找我了吧!?那就快點放人……」

「不可以。今晚我不會讓你離開。」

我這麽說,走向史提爾他們身邊。接著華爾伫立著開始口出惡言。

「你這是什麽意思!?這也是對我的懲罰嗎?你這個……怪物!!」

他的話令人挺懷念的。對了,四年前他也這樣罵過我。

怪物,這個詞彙令亞瑟有所反應,重新握起劍的聲音,史提爾插手制止了。

「史提爾、亞瑟。」

我沒理會華爾,站在史提爾和亞瑟中間,交互看著彼此。兩人也聽見我聲音後立刻看向我這裏。接著,在我繼續說出下句話之前,史提爾深深低下頭說:「如普萊朵第一公主所願。」亞瑟也當場跪下。那兩人的模樣也讓缇雅菈屏息,做好心理准備似的向我點頭。

「幫助他們。」

我這麽宣言,再度轉頭看像華爾。他似乎無法置信我的話,雙眼圓睜,張大嘴直盯著我們。

……對于華爾的回答已經決定好了。販賣人口是我國禁止的違法行爲。而綁架小孩子的邪門歪道,更是不可能放過。更重要的是,既然那個華爾打從心底希冀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獲得幫助的話,我就有義務握住他的手。

「這是命令,華爾。盡可能把那些人的情報跟我們說。也包含關于被綁走的那些孩子,全部說出來。」

由于和我的隸屬契約,他無法傷害、陷害、搶奪他人。那麽。

「就由我來搶回來,我的國民也是你珍視的人!!」

「……聽好了,缇雅菈……假如我有了萬一……的時候,就用這個……!」

…………是誰……?

男人。他是誰?臉就像被塗黑一樣,看不清楚。不過……我聽過這個聲音,知道這個人。

「怎麽會……一定有其他方法……」

……缇雅菈。是主角缇雅菈。比現在身高更高、體型更成熟的她,淚眼汪汪。她拼命緊抱著手中的物品並搖頭,即使如此最後仍收下交付給自己的物品,收進衣服內。最後帶著堅強的意志和覺悟向他點頭,哭了出來。

「能順利逃跑的話就好了……,──就算只有……」

「……有這句話就夠了。不過,爲了守護你,我無法這樣做。況且……」

一字一句聽著男人的話,缇雅菈邊哭也邊頻頻點頭。她一邊呢喃我知道、我知道,在最後「沒問題……!」地擡起臉。

「我也絕對會守護好!不會讓……死掉……!」

啊啊,這是……遊戲的最後。在最後決戰前,他……缇雅菈……

爲了從普萊朵……從我手中,守護人民,守護他,身爲主角的缇雅菈唯一主動挺身而出的路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髒受到衝擊,按壓著胸口。腳步虛浮,昂貴的鞋子踩在石板上。無法止住血滴落,也口吐鮮血。一邊瞪著憎恨的對手,最後口吐惡言,倒在血泊之中。自己的血將火紅色的頭發染得更加鮮紅。

……啊啊……是我。符合我的、最差勁最後頭目的下場。這麽一來,國家就得救了──…………

「……嗚……噫……嗚……!……嗚……嗚……」

……她在哭。缇雅菈雙手遮住臉在哭泣。對了,缇雅菈在這個路線──……

「……普萊朵殿下……普萊朵殿下……普萊朵殿下!」

亞瑟的聲音讓我清醒了。

透過模糊的視野擡頭一看,亞瑟一臉擔心地直盯著我看。在他背後,連史提爾和身爲「精通販賣人口和罪犯的人物」協力參與這次行動的吉爾伯特宰相都停下手邊的事轉頭看向我。

「啊……對不起……?我睡著了…………??」

我無意識地用手揉了睡迷糊的眼睛,感覺濕濕的。我驚訝地再次擦過眼角,淚水從眼中不斷流下。再加上喉嚨也莫名幹渴。

「……!連缇雅菈也……!!」

聽見史提爾的話,我目瞪口呆地看向趴在我大腿上睡著的缇雅菈。直到剛才,我遮住了所以看不見臉,不過她也在我大腿上哭著。做惡夢了嗎?可愛的臉痛苦地扭曲,淚水從閉著的眼中撲簌簌落下。

我搖晃缇雅菈,叫著她。睜開薄眼睑的缇雅菈睡眼惺忪地擡頭看我,大概是睡迷糊了,好一陣子都一語不發。我擔心用手指擦拭缇雅菈的眼角後,她小小的嘴唇緩緩動了。

「……王姊也……在哭。」

她伸手,這次用纖細的手指擦了我的眼角。明明自己也在哭,卻擔心我,這孩子多麽善良呀。

「王姊和缇雅菈都怎麽了?」

史提爾也站在亞瑟身旁,窺探我和缇雅菈。在那之後,吉爾伯特宰相也接著趕到身邊,分別遞給我和缇雅菈一條救護室內的毛巾。

「……我好像做了惡夢…………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雖然吉爾伯特宰相詢問做了什麽夢,但我想不起來。趴在我大腿上的缇雅菈似乎同樣也不記得了。由于在奇妙的時間以奇妙的姿勢不小心睡著的緣故,所以才做惡夢嗎?在淚水止住前,我一邊拿著毛巾按住眼角,一邊和缇雅菈對著彼此不解歪頭。接著,缇雅菈突然「啊」了一聲,就在我心想她是否想起做了什麽夢的時候。

「……咦?……呀啊!?我睡在王姊的腿上!對、對不起!!」

……看來似乎不是。現在完全清醒了嗎,缇雅菈從我大腿上彈起,看見我的禮服被自己眼淚染濕後,慌慌張張。

「沒關系喔。已經沒有要外出了。是我自作主張讓你躺在腿上的,對不起。」

缇雅菈慌張的模樣太可愛了,不由得讓我停止流淚。我直接摸著起身的缇雅菈的頭。

「不會,我才要說對不起。」對我道歉的缇雅菈似乎也因驚訝而止住淚水,看似難爲情地滿臉通紅。

「你們倆都很累了吧?我們也擬定好大概的策略了。差不多要吃晚餐了,我們回到王居吧。」

史提爾的話令我們點頭。

之後亞瑟,「接著,您會去看那個犯罪華爾的情況吧?」「到時絕對也要叫我。」他這樣叮咛我。從史提爾那裏聽說華爾是四年前的襲擊者後,他就一直很擔心我,也一直跟在我身邊。對于亞瑟的意見,史提爾似乎也沒有議論,用過晚餐後,大家就一起前去探望從救護所移到別的房間的華爾。

晚餐後,我們請王城內的廚師准備了一人份的餐點。各自回房後,史提爾用特殊能力前來接我,帶我們前往藏匿華爾的房間。

「……!普萊朵殿下。」

視野轉換後,亞瑟已經在房間內了。看來比起我們,史提爾先把他帶過來了。在我和缇雅菈叫他前,亞瑟宛如保護我們似的舉起單手擋住我們去路。

「請小心點。」

他這麽說後,我透過亞瑟的手窺看華爾待的房間另一側……那裏一片狼借。

這裏和救護所不同,原本是沒有放置任何家具的房間。不過有破壞的迹象。就好像有人揮動棍棒毆打,地板和牆上布滿了凹痕。爲了把他藏匿在這裏而瞬間移動帶他來時,還沒有這些痕迹。

我有非常不好的預感,稍微移開亞瑟的手,和缇雅菈窺看房間更深處……是華爾。雖然他現在乖乖坐在房間角落,不過他手腳皮開肉綻,各處瘀血,鮮血滲出、滴落于地。怎麽看都是接受完治療當時還沒有的傷口。房間內被打出凹洞的牆壁和地面也血迹四濺。在那之後,他到底在這裏大鬧了幾小時?

「……嗨,這次是王族的小鬼嗎?這景象比起單調的房間稍微好多了吧?畢竟公主殿下說我可以自由行動啊?」

華爾一邊虛弱地譏笑,一邊用他上揚的眼角狠狠瞪向我們。

「……我應該要命令你別施暴的。」

沒事的,我向亞瑟道謝後,走近華爾。我直接把裝了晚餐的籃子放在他面前。

「快吃吧。我不允許你翻倒食物。今天對你的傷口施展治療的特殊能力者的醫師說,只要今晚靜養,就會恢複得差不多了……看你這樣子,似乎完全沒有休息。」

我繼續說「已經這個時段,周圍已經沒有人了,你要大吵大鬧也無所謂」,許可他後,打開籃子。華爾聽見我命令後,火大地咂舌,邊將手伸向籃子裏。框啷框啷,籃子傳出餐具粗魯碰觸的聲音,接著華爾察覺什麽似的,從籃子裏……

拿出餐刀射向我。

「普萊朵殿下!!」

亞瑟叫喊。在極近距離且他突然出手的緣故,我也無從反應起。唯有空氣擦過耳邊,當我反應過來時,隨著锵的清脆聲,銀制的餐刀尖端刺進了背後的牆內。

慢了一拍,缇雅拉慘叫,亞瑟和史提爾臉色難看地往我這裏跑來。雖然我大喊了沒事,阻止了他們,不過兩人就算站在我背後,也對華爾釋放明顯的殺氣。看見這個樣子,華爾愉悅地浮現淡淡的奸笑。

「抱歉呀,我看到蟲子了。」

(插圖009)

他像測試我一般,對我露出下流的笑容,挪動下巴示意餐刀投擲的方向。我轉頭仔細一看,大概是從窗戶跑進來的,一只體型中等的蜘蛛被餐刀刺死了。

「……你的功夫真不錯。」

「我和公主殿下締結契約以後就無用武之地啦。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用叉子試試看喔?」

華爾不改下流的笑容,從籃子中拿出叉子,尖端對著我……沒事的,剛剛的餐刀也沒有射中我。按照隸屬契約,他無法傷害其他人。即使強迫自己也無法出手,因此才像這樣用勉強沒有越線的口頭試探和輕佻態度蒙混過去罷了。

「餵,那個罪犯。可別忘了我和缇雅菈也是王族,也有命令你的權力……!!」

史提爾的表情就像忍不下去了,狠瞪著華爾。亞瑟的劍也已經出鞘,他的架式彷佛只要我允許,就會立刻衝向華爾。

即使如此,華爾依舊笑著。他做出輕輕揮動手的動作,把叉子往後丟,用手抓起籃子內的食物後開始大口享用。除了面包,連主餐的烤牛肉和配菜也用手直接抓起放到嘴裏,也咕噜咕噜地大口喝湯,整個過程粗魯地發出咀嚼食物的聲音,吃得一團亂,一轉眼間就吃完了。他刻意像動物一樣貪婪進食,就像展現這種吃法讓我們瞧。而華爾吃完後,又浮現和剛剛一樣惹人嫌的笑容,一邊看著我。

「優雅的公主殿下看不下去了嗎?」

他用舌頭舔了嘴邊的食物碎,笑著說。啾噜,不雅的聲音在房間響起……他果然一直在挑釁我們。我不曉得他爲何向我們做這種不必要的刺激,至少我已經切身感受他本人對現狀非常不滿了。

「不管你再怎麽挑釁都沒用的。在明天之前,我都不會讓你離開這裏。」

我清楚告知後,他的表情立刻扭曲了。他嚓舌,上揚的眼角又更加往上吊,轉頭看向一旁。

「餵食罪犯的時間結束了吧?那就快點回去。」

他環起雙臂,用肢體動作展現沒有任何談話意願。我無可奈何,開始收拾起散亂的餐具。

「那麽之後就乖乖睡一覺吧。不這麽做的話,至少來到這個房間之前受的傷是不會好的。爲了救出那些孩童,你要先做好萬全的──」

「我說過了!!不需要你們幫忙!!」

華爾大聲怒吼。

他只轉頭看過來,露出獠牙般的牙齒,眼神銳利地看向我。由于隸屬契約,他無法對我們說謊。也就是說全都是真心話。

他如野獸般呻吟。邊喘氣邊威嚇,令人有些膽怯。即使如此我也勉強撐住,把他吃完散亂一地的餐具收進籃子內,就在我站起來的時候。

「……唔……你、你……不想救……凱……凱梅特和賽菲柯……嗎……?」

是缇雅菈。

凱梅特和賽菲柯。他們是被從華爾身邊帶走,七歲和十一歲孩童的名字。她低聲、縮著身體詢問華爾。

「……沒錯。我不想要你們幫忙。」

華爾一邊斜眼瞪視缇雅菈,一邊回答。不只是亞瑟,史提爾也保護缇雅菈般單手制止,壓著她不讓她繼續往前。

「……你不是很愛護那些孩子嗎…?」

既然愛護,爲什麽不坦率接受幫助呢?缇雅菈一定想這麽說吧。她肩膀打顫,嘴唇抖動,同時也拼命目不轉睛看著華爾。

「啊!?我才不愛護那些小鬼!!」

「咦……?」

華爾立刻回答的話,令缇雅菈滿臉困惑。華爾煩躁地不斷咂舌,搖晃身體。

……那麽,爲什麽希望有人幫助他們呢?不只是缇雅菈。我、史提爾和亞瑟,誰都無法理解,沈默不語。

「……你不擔心他們嗎?」

缇雅菈問道。她拼了命想理解他,不斷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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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0 am

「我才不擔心!!別隨便找話套我!!」

就算這樣,華爾也抗拒。

我們締結了隸屬契約。只允許他不敬,不允許他說謊。也就是說他的話是真心話。

「那麽……爲什麽想幫助他們呢……?」

「因爲有必要!!我想輕松活下去……只是這樣!!」

輕松??

難道,華爾的意思是他利用那些孩童嗎?由于放在身邊很好使喚,代替因隸屬契約而不自由的自己成爲手腳行動,作爲仆人和勞動力,所以才需要他們嗎?

他們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吧?史提爾緊皺眉頭,就像在看著汙穢東西的眼神投向華爾。亞瑟大概生氣了,咬著牙,用力握住已經出鞘的劍。缇雅菈似乎也受到打擊,往後退一步,「怎麽會……」她滲出淚水,喃喃低語。

「唔……對你而言……凱梅特和賽菲柯……是什麽呢……?」

就像寄托最後的希望般,她問道。對于心地善良的缇雅菈而言,這樣貶低身邊的人的華爾,令她無法置信吧?

缇雅菈讓華爾露出憤恨的眼神轉頭,目不轉睛瞪著她。接著他又握拳重重擊向地面。

「那些小鬼實在吵死人了!!在這四年間,我光想起這些事就不舒服!!最初我甚至一直想殺了他們!!」

如咆哮般的在房間內回響。我應該命令他安靜下來的。當我這麽想時,華爾也朝著缇雅菈重重喘氣。

「滿意的話就趕緊走人吧,公主殿下。幸福的人乖乖待在幸福世界就好了!令人作惡……!!」

他最後撂下「看到你這種天真的小女孩,我都要吐出來了」,轉身背對我們躺下了。

……剛剛的台詞,我似乎聽過。記得是遊戲中華爾爲數不多的戲份。他追著逃往街區的缇雅菈,用瓦礫建立牆壁擋住去路的華爾,「雖然對可愛的公主殿下很抱歉,不過我非常討厭你這種天真小女孩」,是他大笑的場面。

華爾不是遊戲的攻略對象,我不由得心想他和缇雅菈的契合度是否不太好。不過能夠陪伴、拯救任何攻略對象的缇雅菈的話,連華爾也……我思考到這裏時忽然想起。這麽說,遊戲中由于劇情進展的緣故,缇雅菈會漸漸和攻略對象加深情感。縱使四年前曾見過一面,他們幾乎不認識彼此。大概貼近華爾的心靈也需要一點時間吧?像是原本亞瑟在遊戲中盤也說過「別碰我」但到最後也進展到結婚了,再觀察一下或許比較好……很遺憾地,現在沒有這種時間。

雖然缇雅菈向前走了一步,想靠近華爾,不過史提爾和亞瑟出手阻止了。縱使有隸屬契約,但他們不想讓華爾接近柔弱的缇雅菈也理所當然。史提爾接著說「王姊也過來這裏」叫了我。已經讓他吃過晚餐,確實沒事了。爲了明天的行動,今天該休息了。

「……我再待一下。史提爾,亞瑟。請你們帶缇雅菈回去。」

就算這樣。我的話令華爾「啊!?」地轉頭低吼,缇雅菈則擔憂地叫了我。

「缇雅菈,抱歉讓你受驚了。沒事的,我會好好說清楚。」

缇雅菈的話,一定能夠和華爾和解。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我一度走向缇雅菈,摸了摸她可愛的頭。對他人悲傷敏感的這孩子,會對分明那麽懼怕的華爾開口,一定有她的原因。而且更重要的是……剛剛華爾和缇雅菈之間的談話也令我很在意。

史提爾與亞瑟相當反對我單獨面對華爾,不過由于隸屬契約,他不會傷害人,最重要的是身爲主人的我很安全,我這樣說服過後,他們總算接受了。其實我原本請史提爾過一晚後再來接我,最後由于兩人相當反對,因此一小時後他和亞瑟就會來迎接我。

史提爾瞬間移動前,缇雅菈舉起發抖的手臂緊抱住我。她依然淚眼汪汪,「我無能爲力……對不起。」她小聲地這麽說。沒這回事喔,我再次摸了她的頭,對缇雅菈笑著,直到三人離開。

「……鬧劇結束了嗎,公主殿下?」

目送缇雅菈等人的我,背後華爾讪笑般對我出聲。我緩緩回頭,低頭看著依然坐著的他。他坐得隨興,譏笑般地揚起嘴角,那銳利的眼神彷佛要刺穿我似地投向我。

「有話和我說?你也想和剛剛天真的公主殿下一樣憐憫我,深信我是可憐的被害人嗎?」

「我不允許你侮辱缇雅菈。她是心地善良的第二公主。是這個國家的寶物。」

我清楚回了華爾的話後,他不自然地閉上了嘴。是隸屬契約的效果吧?

「……在你好好休息前,我就在這裏看著吧?」

「啊!?別開玩笑了!你這種人待在身邊,怎麽能讓人好好休息啊!!」

我的話讓他開口威嚇反抗。他的笑容從臉上消失,模樣煩躁,憤恨地開口。

「看在你這種純潔的公主殿下眼中是場好戲吧!!撿回渾身破爛的罪犯!幫忙治療!!賞賜衣服後關在牢中餵食!最後還觀察到睡著!?你打算玩弄我的人生到什麽地步才甘心,臭小鬼!!」

……是嗎?就算我憑著善意行動,對他而言完全是種惡意吧。不過他的話也有道理。畢竟過去我做的一切,完全沒有理會他自身的意願。

「接著要做什麽?幹脆趴在地上搖尾巴舔你的腳吧?公主殿下。」

用隸屬契約命令的話輕而易舉吧?他又嘲弄我般笑著,宛如那麽做沒什麽大不了似的繼續說道。

「……今晚而已。到了明天早上,你就和我們一起去救出那兩個孩子……凱梅特和賽菲柯。」

「就說不用你們幫助了!!」

他又吼了出來。他頑固地抗拒與我們對話、對他伸出的援手。縱使有何原因,他明明應該想救人,明明利用我們的話,就能確實救出人。然而他卻非常排斥。

……從他和缇雅菈對話時,我就一直覺得很奇怪。比任何人都對人心的傷口敏感的那孩子會在意華爾,也同樣讓我不解。

更重要的是,華爾回答的一切。

「回答我。爲什麽……那麽排斥我們幫助呢?」

我緩緩走向華爾。雖然他眼神嚇阻我,但我沒有停下腳步。

「讓我變成這種狀態的,是你吧?」

華爾唾棄般地說。他的眼中散發憎恨的光芒。

「回答我。那麽你的意思是,由于感到恥辱而排斥我幫忙嗎?」

「沒錯。」

由于隸屬契約,他不能說謊。那麽,我問了下一個問題。

「回答我。那麽,你想救出的凱梅特和賽菲柯。你的意思是,比起他們的安危,你更在乎自己的恥辱嗎?」

「沒…………!!……哇……!?」

他原本想說「沒錯」吧?不過在那一瞬間,他說不出話來。他不悅地歪著嘴,從嘴型確實說了「不對」。

他不能說謊。

他不想要我們幫助。這是他的真心話。不過……想救他們果然也是他的真心話吧。

「請告訴我。四年前,你怎麽遇到凱梅特和賽菲柯的?」

我往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爲了和他保持視線水平,當場坐下。華爾因此邊不悅地咂舌邊回答我的問題。

「……在下級層。我以前的住處,小鬼們住了進去……我無法傷害他們,賽菲柯擅自帶著凱梅特跟著我。」

由于隸屬契約,他也無法傷害或欺騙其他人。看在什麽都不知道的孩童眼中,是個安全的人吧?

「凱梅特和賽菲柯是這個國家的人嗎?」

兩者都是在我國沒聽過的名字。難道和華爾一樣,長相也和我國國民不同嗎?我這麽想而詢問後,華爾眼神移開我,點頭。

「……他們是這個國家的人。就和滿地都是的其他小鬼沒有兩樣……是吵死人的小鬼。」

最後呢喃的華爾眼睛,就像憶起什麽般地看向不是這裏的遠方。

「你們爲什麽一起生活?」

「我說過了吧!!是他們自作主張跟著我罷了!!甩都甩不掉!!就算我搬家也絕對會來找我!!」

雖然我想殺了他們,由于契約卻不能動手,華爾激動說著。

「那是……你知道爲什麽嗎?」

「因爲跟在我這種人身邊,他們就很安全吧!!那麽麻煩的小鬼這四年來一直纏著我啊!!」

原來如此。確實比起兩個孩童,和成人一起生活比較不容易被下級層的流氓或黑道份子盯上。那些孩童的頭腦或許不錯。而且,更重要的是華爾有著褐色皮膚加上揚的眼睛,看起來就是邪惡反派的長相,最適合用來嚇唬人了吧。

華爾又轉身背對我,他環起雙臂,陷入沈默。

……果然很奇怪。根據他剛剛的說法,乍聽之下華爾被那些孩童纏著也很困擾。那麽爲什麽……

『因爲有必要!!我想輕松活下去……只是這樣!!』

輕松。

他說,那兩名孩童也都是特殊能力者。他似乎不知道凱梅特的能力,不過賽菲柯是能造水的特殊能力者。不過,和水相關的特殊能力並不稀奇。我不認爲這種特殊能力珍貴到華爾會重視。頂多不用爲飲用水傷腦筋而已。

「凱梅特和賽菲柯……是什麽樣的孩子呢?」

他們身上有什麽特別的秘密嗎?聽見我突然想到而問的問題,華爾的肩膀第一次抖了一下。他咬緊牙,轉頭,充血的眼睛瞪著我。

「……只是普通的小鬼。凱梅特只有話說得還不錯,但只是個沒有自己意志的小男孩。他每天都和賽菲柯跟在我身後。雖然他說自己有特殊能力,但連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能力。」

突然,與煩躁的語氣相反,華爾開口滔滔不絕說道。華爾在隸屬契約的影響下,回答了我的問題,繼續說了。

「賽菲柯也不管去到哪裏都一定帶著凱梅特。她總看著沒有血緣關系的凱梅特,擺出姊姊的架子照顧他。明明只是個孩子,講話卻很囂張,令人煩躁。有事時馬上就使出能力對我用力噴水。最先想到要跟著我的也是賽菲柯。她的睡相有夠糟,每次都搶走我的毛毯,在我教會他們前,那兩人連錢是什麽都不知道。吃飯時也是──……!啊啊可惡!!」

原本流暢說著的華爾突然表情大變,出拳不斷打著地面。響起了咚、咚的低音。

「我又覺得不舒服了……!!」

他重重咂舌,單手撈起浏海抓住。他一邊用力晃動腳,一邊用力對我說「這樣就滿意了嗎?」……我覺得不太對勁。

「你真的……不擔心他們?」

我不由得直接問著華爾。他真的只是單方面被纏著不放而已嗎?對華爾而言,那些孩童不過是那種存在嗎?

「不舒服」的說法,真的確切嗎?

聽見我的疑問,華爾又低沈口出惡言,大吼:「我應該這樣說過了!!」

「對你而言,擔心……是什麽?」

我的話讓華爾睜大眼。他沒有回答我。大概無法理解我的話是什麽意思吧?

「華爾……對你而言,至今珍視的事物,是什麽?」

我不由得往前傾,正眼窺視華爾眼睛。他因我的行動大吃一驚,身體往後仰並開口回答。

「金錢和自己的命。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他連口出惡言的閑暇也沒有,回答了我。聽見那句話,我心想「難不成」,腦中浮現了一個推測。

「你過去一直是這樣嗎……?家人、朋友……當時在山崖崩塌而死掉的同伴呢??」

聽見我的問題,無法理解我意思的華爾臉部抽動。即使如此,最後他仍回答身爲主人的我的問題。

「我對抛棄自己的雙親沒有任何情感。我沒有朋友。在山崖崩塌死掉的那夥人,只不過是爲了共同利益才聚在一起罷了。他們死了,我根本沒有感覺。」

「那麽凱梅特和賽菲柯呢!?他們倆死掉的話……你會怎麽想!?」

那一刹那。

華爾的臉扭曲成至今最嚴重的樣子。他敞開緊咬的牙關,微微張嘴,說出了「不要」這句話。

對,他說了不要。

「……華爾!那就是『珍視』──」

珍視的意思。在我想說下去的瞬間,華爾喊出了至今最響亮的怒吼:「別說!!」音量大到我捂住耳朵,忘了自己想說什麽。華爾呼吸紊亂,就像在說給自己聽的一樣,一直嚷著「不是的」。

「那些小鬼……怎麽可能是我『珍視』的人……!!那種程度……怎麽會令人這麽不舒服啊……!」

隨著肩膀晃動,呼吸變亂,他這次垂著頭出拳擊向牆壁。猛力的拳頭陷入,讓岩石牆壁又多了一個坑洞。

「我過去完全沒有……!!這種令人胸口難受、血液沸騰般地不舒服,心髒這麽大力跳動,甚至令人反胃的這種感受……完全沒有過!!」

華爾擡頭,瞪大充血的眼睛,張嘴露牙,話卻說得不清不楚。他那因憤怒而面紅耳赤的臉朝向我。

「『珍視』怎麽可能這麽令人不舒服啊!!」

聽起來矛盾的那番話,令我終于確信了。他一定沒有理解。不理解那句話的意思,自己的感情,所有一切。

我想開口叫喚他的名字,在這之前他抖動著身體,「爲什麽?」反而先開口問我。

「爲什麽……想到他們就胸口疼痛?就會不舒服?光思考現在他們怎麽了,反胃的感覺就揮之不去!身體寒毛豎起,連肚子也開始痛,他們最後的話……叫喊,無論經過多久一直留在耳邊!!以前明明根本沒有遇過這種情況!!」

就像不是問我,而是诘問自己般的叫喊。在這麽說的期間,華爾也踏著地面,地面被踩出坑洞。

「綁架小鬼這種事,過去我也做過不少次!!像他們那種年紀的小鬼,我也搶奪、毆打、殺了不少!!比起保養匕首還簡單多了!!然而……爲什麽現在我無法接受這種事發生!!!?」

華爾愈來愈大聲。他似乎在抗拒自己。

「華……!?呀啊!?」

當我打算碰觸沒有隱藏激動、半陷入混亂模樣的華爾時,他反而舉起拳頭揮過來。我被嚇一跳,身體往後仰,仰著跌坐在地上。不過拳頭沒有打過來。咚,這次無力,拳頭陷入我頭部一旁的地面。由于隸屬契約,不僅對我,他無法傷害任何人。

「…………唔……都是你的錯……」

他的雙手撐著我的頭兩旁的地面。睜大眼、目不轉睛低頭看我的華爾咬牙低語。

「我的錯」,但我刻意不回嘴,等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你不問我的意見直接處決我的話……我就不會變成這樣子了……!」

他整個身體就在仰躺的我上方。如果他直接把體重壓上來,勒住我脖子的話,我將束手無策,直接被殺掉吧?……沒有隸屬契約就會這樣。

「如果你當時殺了我……我就不用知道這種痛楚了……」

叽叽,又聽見他咬緊牙關的聲音。

「我!!並不希望成爲這種人……!!」

那句話說到最後,撐在地面的手握拳,顫抖。下腭打顫,甚至忘記眨眼,淚水從他一直睜大的眼睛流下,滴落到我的臉頰。此時比起我,華爾更驚訝地瞪大眼。他無法置信地伸出手指輕輕碰觸我濕潤的臉頰,突然起身,身體後仰遠離我。

「什麽……!?」

他的表情,就像自己也搞不懂似的。雙眼瞪大,看著沾著眼淚的指頭,身體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也趕緊起身看著他,這時他的眼中已經開始滑落止不住的眼淚了。

從睜大的眼睛裏盈滿眼淚,滑落臉頰,滑落下腭,一滴滴弄濕了地面。華爾就像第一次哭泣一樣,表情困惑,雖然他用拳頭幾度擦拭滿溢而出的眼淚,卻完全止不住眼淚。猶如淚腺失能,無法控制般,眼淚一直滴著、滴著,他用拳頭擦眼淚,拼命止住眼淚滑落。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笨拙的眼淚。

他一定完全沒有察覺。自己哭泣的原因,凱梅特和賽菲柯對自己是什麽樣的存在,以及爲什麽這麽痛苦……不對,他並非沒有察覺。

他不知道。

我雙手抱住努力拭淚的他的脖子,把他拉過來。「什麽!」他一邊說出短短這句話,一邊用充滿眼淚的眼睛回看我,我直接讓他的臉靠在我的肩膀上。

「不要抗拒。」

我這麽命令打算推開而舉起手臂的他,失去目的的手臂陣陣發抖。他流不停的眼淚滲入我的禮服。炙熱的氣息讓我的耳邊變熱。

「……我回答你。爲什麽你會痛苦。因爲這是對你的懲罰。」

他的肩膀幾度顫抖。大概尚未理解透徹的他,那焦褐色的頭發連同腦勺被我握住,讓他更靠近我。

「你過去的所作所爲,一定會讓你日後也一直痛苦下去吧?」

他不知道。過去傷害那麽多人、讓那些人痛苦、奪走他們的性命,一定也不曾理解那些人的痛苦和悲哀。

「我回答你。爲什麽和你所知道的『珍視』不一樣。那是因爲你一直以來未曾擁有真正重要的事物。」

他不知道。比起自己生命和金錢更重要的存在。比起他過往知道的「珍視」遠遠重要許多、無可取代的存在。

「我回答你。……在你心中揮之不去,『不舒服』的真正原因。那叫做『擔心』。」

他不知道。擔心那兩個孩童,甚至破壞房間內的牆壁和地板泄恨,到傷害自己的地步,即使如此也無法承受那壓制不住焦躁感的自己。從他清醒後就一直很虛弱的身體,甚至無法入眠,那兩人讓他擔心、害怕、恐懼、鑽牛角尖。

「我回答你……唔……你的煩躁,和不斷流下眼淚的原因……」

當我抱緊他後,終于覺得自己碰觸到他的心痛。

我爲什麽沒有更早發現呢?缇雅菈一定已經發現了。他的眼睛和眼淚!我明明從很久以前就看過呀……

我一邊緊抱著哭泣的他,一邊在腦中翻找遙遠的記憶。

『普萊朵殿下……您找我有什麽事……』

『爲什麽沒有人去救老爸!?』

「……你的淚水……」

比起理解,淚水率先流下,湧出後悔和悲傷,我對抱緊他的手臂加重力道。我想更早告訴他這句話。史提爾,亞瑟,他們當時,我再怎麽抗拒,也早已經烙印在這雙眼底了。

我自己承受不住,話語卡在喉嚨。即使如此也拼命吸氣,大聲說出口。

「那是擔心家人的眼淚!!」

我透過肩膀,聽見華爾的屏息聲。傳來咬牙的震動,下一瞬間從他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呻吟。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肩膀的禮服布料被眼淚弄得更濕了。了解自己情感面貌的華爾,無法忍受似的吼叫,不曉得該放在何處、他那顫抖的手臂繞到我的背後,緊抱住我。

華爾剛剛的話,以完全不同的意義在我腦中盤旋。

『因爲有必要!!我想輕松活下去……只是這樣!!』

啊啊……是呀,你的意思是……

「你一定……沒有他們兩個在的話……自己……會很痛苦,再也……不輕松……唔…………甚至無法感覺……幸福……」

我一說出口,就再也撐不住,聲音抖動。我擡頭看著天花板,從眼中也流下眼淚。無可取代的人就在他眼前被奪走了。連一根手指也無法觸及對方,就在眼前。猶如上天讓他過去犯下的罪孽直接降臨在他身上一樣。

他一定很困惑。自己其實珍視那兩人甚于一切。對著過去沒有察覺,而現在察覺的自己,以及近乎失去一切的現實困惑。

他的呻吟逐漸變弱,轉成嗚咽聲。我一邊感受他手臂的力量和重量,一邊繼續等著他。一直等著忘我般一直哭泣的他。

過一陣子,他的嗚咽聲忽然止住了。就在我開口叫他的那瞬間,他全身的體重壓過來。我還來不及驚訝就被他推倒在地,再度仰躺倒下。咚,發出低沈的聲音,我理解那是將臉靠在我肩膀的他的頭先撞擊到地面的聲音。就算這樣他也一動也不動,我心生疑惑,耳邊傳來睡著的呼吸聲,讓我全都理解了。遠比我高大、成人男性的他的體重,令我無計可施,只能被壓著。我不能動,被他壓倒在地,就算這樣我也沒有放開繞到背後的手臂。我打從心底希望,這次確實要用以往只有義務感的這只手,握住他的手。

這是爲了,過去未曾理解善意話語真正涵義的他。

在下級層區,等同于貧民窟的貧困街道。

在交易的時間前來的共有五個人。其中四個人爲了不被看到臉,用布蓋住嘴邊,另一個人同樣也遮著臉,不過樣貌和其他四個人明顯不同。雖然身高比平均身高只高了一點,但身體寬度比平均男人大一倍,是個魁梧的壯漢。他從脖子到肩膀挂著好幾條鎖鏈,每走一步,就發出「锵锵」的聲音。

「那麽……我應該說過,要拿五個人來交換吧?」

在這麽說的男人們面前,華爾站著。他的身後是間連廢屋也稱不上的建築,只有牆壁和屋頂的小房子。房子被嚴重破壞,四周散落著瓦礫。在那一旁,手腳被綁住的四名少年少女倒地。每個人都被綁住,癱軟倒在地面,一動也不動。

「第五個人就是我。快點把你們帶走的兩個小鬼還來。」

華爾以清楚的口吻這麽告知。接著男人們大聲笑了出來。

「你怎麽可能有那種價值!!我們要當作商品出售的是這個國家的人!你這種人怎麽賣得掉──」

「我是特殊能力者。」

下個瞬間,散落在華爾腳邊的瓦礫動了。透過他本身的特殊能力,瓦礫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推疊起來,逐漸形成一座高牆。男人們看見這個情況,有些吃驚地張大嘴,接著發出更張狂的笑容。

「這個好!!差點讓寶貝逃走了!」

一名男人指著華爾捧腹大笑。不過華爾的態度沒有因此動搖。

「那就沒問題了吧?快點把那些小鬼還給我……!?」

唰啦啦啦啦啦啦!!傳出劇烈聲響。壯漢脖子上的鎖鏈突然動了起來,纏繞住華爾的身體。

特殊能力。鎖鏈宛如蛇一般,纏繞住手腳,接住封住嘴,奪走自由。身體失去平衡,毫無防備地倒地,華爾倒地。男人們捧腹嘲笑睜大眼呻吟的華爾。「沒想到你真的找來五個人了。」「按照這個步調,生意很快就會越做越大啦!」他們一邊談著,最後一個男人朝著華爾的頭踢了一腳,讓他失去意識。

「蠢貨。怎麽會有人把特地到手的商品交回去?」

壯漢的用腳跟踩踏著失去意識的華爾頭部,命令其他四個男人搬走其他四個人。纏住人的鎖鏈動了,華爾整個人被鎖鏈拖行,臉頰在地面上摩擦。那些男人也以熟練的動作搬走四個孩童。年齡最大、應該已經超過15歲的青少年被人扛起,其他的孩童被攬在腋下,嬌小的孩童則被粗魯地塞到布袋內被帶走。

一切按照史提爾•羅耶爾•艾比和吉爾伯特•巴特拉的計畫進行。



「好了……搭馬車移動的時間也沒有很久,那麽再怎麽晚,今晚騎士隊就會過來了吧?」

史提爾一邊這麽說,一邊解開我被塞進的布袋的繩子。我探出臉,向按照行動計畫而心情不錯的史提爾道謝。

我們現在假裝成華爾准備的四個替死鬼,潛入販賣人口組織的根據地。吉爾伯特宰相用特殊能力,除了亞瑟,把所有人都變成孩童的模樣……沒錯,所有人。

「吉爾伯……吉爾也沒事嗎?你和我同樣一直在馬車中滾來滾去……」

「我沒事,謝謝你這麽擔心我,亞瑟閣下。這點程度不成問題。」

手腳被綁著的亞瑟只能擡起上半身,喚著倒在他附近的少年。視線前方,外表約十三歲的少年同樣倒著。他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有著一頭水藍色頭發,從任何角度看完全就是遊戲中的吉爾本人。就算是爲了隱藏真面目,我完全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看到他。基本上爲了隱藏身分,我們都用假名,吉爾伯特宰相是「吉爾」,變成十歲的史提爾借了以前友人的名字「菲利浦」,而變成十一歲的我是……「貞德」。我還真沒料到巴特拉家第一個孩子的候選名字會被自己拿來用。衣服也換成下級層人民方便行動的穿著,史提爾也沒戴著愛用的黑框眼鏡……也是啦,應該不只是單純爲了便于行動,他應該更不想弄壞亞瑟特地送他的禮物吧?

馬車到達目的地以後,轉眼間,史提爾就把原本馬車上被捉的人瞬間移動到騎士團了。之前那名鎖鏈壯漢,似乎把事情交給部下,自己先回根據地了,不過來帶我們下馬車的幾個喽啰,都被瞬間移動強制送到王城內的個人牢房。從喽啰和被綁架的被害人口中得到情報的騎士團,也會立刻趕到這裏吧?吉爾伯特宰相也出手協助,母王已經命令騎士團殲滅販賣人口組織和救出人質了。

「餵,該醒了。快點去救出凱梅特和賽菲柯吧!」

史提爾靠近被鎖綁住的華爾,邊說邊用小手拍著華爾的臉。華爾稍微呻吟後,眉間的皺紋抽動,而史提爾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用瞬間移動移走綁住他的鎖鏈。突然從囚禁中被解放的華爾緩緩睜眼,「這裏是……?」他意識似乎依然有點模糊不清。

「這裏是你引頸期盼的敵人根據地。行動計畫也如事前傳達的,接著你和我一起行動。首先從凱梅特和賽菲柯被捉住的『上級』處,解放被囚禁的人。給我動員你前科犯的知識。」

你很清楚無法違抗僅次于王姊的王族,也就是我的指示吧?史提爾瞥了他一眼後,華爾無言點頭。

「上級」……主要指特殊能力者。華爾說,販賣人口中被當作商品的人,似乎也分等級,而可能潛藏特殊能力的我國國民,毫無例外似乎有中級以上的價值。其中確定爲特殊能力者的人是「上級」,而珍貴罕見或格外優秀的特殊能力者被分類成「特級」,幾乎都是在監禁時就已經被分類開來。

「那麽王姊,我出發了。還請切記別離開亞瑟身邊……萬一有事,請打暗號叫我。」

暗號。聽見這句話,我肯定點頭。當史提爾能夠瞬間移動到特定人物身邊後,我們決定了有狀況時呼喚他的暗號。就是「指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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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2 am

遊戲中也有好幾個女王普萊朵搭配手指吹口哨或打響指呼喚史提爾的場面。因此我提議後經過嘗試,實際上史提爾對于指哨的聲音相當敏銳。經過測試,由亞瑟在離王城相當遠的街區用手指吹口哨,他也聽見了。

不管是史提爾的敏銳聽力,還是缇雅菈賢慧無比的女子力,我切身感受,這個世界真的和遊戲設定一模一樣……算了,畢竟擁有最頂尖作弊戰鬥力的人是我啦。兩天前,我思考巴特拉家第一子的名字時太過煩惱,爲了纾壓而隨意揮劍,便把廢棄的铠甲砍成兩半了。遊戲中的普萊朵分明設定成沒力氣,但有段劇情是她說想嘗試揮劍,便玩耍般把騎士和衛兵連同铠甲斬斷,就這樣殺死部屬,有夠殘暴。應該就是這個緣故吧?因此史提爾和亞瑟都目瞪口呆。

最後我向史提爾說「小心一點」後,再度把頭縮回布袋內,讓他們把布袋口束緊,恢複原來模樣。接著我們和史提爾、華爾分開行動。史提爾等人負責救出賽菲柯、凱梅特在內的上級和特級的人,而我們則在中級以下的牢房待機。這是爲了讓史提爾能直接瞬間移動到我們身邊,順利救出中級以下的人。只要有史提爾的特殊能力,不管人數多少,能夠讓人一瞬間回到我國安全地帶。這次是殲滅戰,以騎士團的立場,被捉住的人民是愈少愈好。

接著十歲的史提爾帶著華爾走下馬車。爲了比趕來的騎士團早一步救出賽菲柯和凱梅特,也爲了幫助我國國民。

「可惡!結果剩下的小孩都不是特殊能力者,只是普通的小孩!!今天真不走運!!」

隨著男人怒吼,我們也被帶到牢內。走下馬車一看,他們的根據地是個洞窟。正確來說是岩山中的洞穴……應該吧?附近也有山崖。這裏非常偏僻。至少我們已經來到國外了。被帶往洞穴深處,等待我們的是前世的動物園中看過的巨大牢籠。其中已經有許多人被關在裏面。就算我們走進牢內,幾乎所有人都低著頭,沒有人看向我們。

「算啦,別這麽說。這些人長得都挺不錯的,可以賣到不錯的價錢。」

一個男人一邊這麽說,一邊從上面揪住我的頭……那一瞬間,我整個背脊發涼。走在我前面的吉爾伯特宰相,和走在我後面的亞瑟都散發出殺氣。被殺氣籠罩的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放開手離開我的頭,和其他男人一起環顧四周,確認殺氣的來源。他們似乎沒想到是同時來自前後方的殺氣。接著,「總、總之!趕緊去找不見的家夥和商品吧!」最後用力把亞瑟推進去後關上門。接著留下四個看守的,快步離開了。「他們應該沒有帶著商品逃走吧!?」「那麽又是怎麽……」那些人的談話聲和腳步聲逐漸遠離。

「沒事吧,普……不對,貞德。」

「有受傷嗎?」

那些男人離開後,亞瑟和吉爾伯特宰相仔細看了我的臉。接著細心地摸著我被男人揪住的頭發梳理,拍掉灰塵。我對兩人的好意道謝,對他們說沒事,並回了個笑容。

「總之,現在就等待到行動的時候吧。」

我和吉爾伯特宰相及亞瑟小聲確認,再次環顧四周。每個看守都坐在椅子上,懶散地談笑風生,這麽一來,我們悄悄說話大概沒關系。相較之下,牢房裏大批人質抱膝,無力地垂頭喪氣。他們沒有拿到食物嗎?還是說從待在下級層時就是這樣呢?許多人都瘦巴巴的……這樣子,別說讓他們逃出牢房了,順利自行逃出很困難吧?年齡層也很廣泛,從成人到比現在的我們還年幼的孩童。從服裝可看出,果然所有人都是我國下級層的居民吧。有親子,也有落單的孩童,格外年幼的幾名孩童待在角落聚在一起。我輕巧走進年幼孩童們待著的角落,「你們還好吧?」試著出聲叫了他們。接著他們大概變得非常敏感,聽見我的聲音,身體開始顫抖,發出慘叫……不對,或許只是單純覺得最後頭目女王的我長得很凶惡吧?

「對不起,嚇到你們了……你們待在這裏多久了?」

我有點消沈,爲了不讓那些孩童繼續膽怯,慢慢開口問。他們雖然還在害怕發抖,也「我不知道」「好可怕」「一直在這」地回答了我。外頭光線照射不進來這裏,時間的感覺或許也變模糊了。沒事的,我反覆說著這句話並抱緊他們。那些孩童冰涼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過來,就在這個時候。

「……華爾。」

咦?

那是少年聲調的低語聲。我心想是否聽錯了,也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那孩子在離被我緊抱住的孩童們幾公尺遠的牆邊。有個小男孩,和現在的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七歲和十一歲,外表和華爾說的年紀一致。恐怕是那個男孩喃喃自語。黑發亂翹的男孩抱著小小的膝蓋,低著頭。而就像守護他似的,待在一旁讓他靠在肩上的,是眼角有點上揚的茶發女孩。那發型在前世叫做水平剪發吧?浏海和頭發長度一樣齊肩。兩人都表情陰沈,視線落在地面上。我太過吃驚,一度轉頭看向吉爾伯特宰相和亞瑟,兩人似乎也聽見聲音了,瞪大眼看了過來。我果然沒聽錯。

「……你們是凱梅特和賽菲柯嗎……?」

我緊張地,緊抱著那些孩童,看向他們,試著叫了名字。接著他們倆也同時擡頭,雙眼圓睜看著我。他們眨了好幾次眼,確認我的話似的開始凝視我……看來沒錯。

「……你們爲什麽在這裏呢?」

我壓低聲音詢問他們。他們確實是特殊能力者。那麽就不會在這裏,應該會被關在上級的牢中。

「你是……誰?」

賽菲柯警戒著我,直接緊抱住靠在她肩膀的凱梅特。我心想她是個好姊姊呢,並思考該從何說明。

「…………難道是華爾……?」

先開口的人是凱梅特。這句話令賽菲柯臉色大變,來回看著來到我兩旁的吉爾伯特宰相和亞瑟。她恐怕誤會我們是因爲華爾而被抓來這裏的吧?雖然某種意義上沒有錯,不過她誤會極深,因此我趕緊訂正。

「不、不是的。我們是那個……華爾的朋友,我從華爾聽說過你們……」

「華爾怎麽可能有朋友啦!」

唰!賽菲柯果斷反駁我的話。雖然她的外表給人有點強勢的印象,不過內在比預料得還凶……雖然眼神比她更凶惡的我沒什麽立場這麽說。不過我總覺得她對華爾也同樣桀傲不遜,是我想太多嗎?吉爾伯特宰相和亞瑟也小聲笑了出來。

「不用隱瞞也沒關系喔。你們是被華爾捉來的吧?明明那些人絕對不會把我們還給他的。畢竟華爾是個笨蛋啊。」

華爾似乎被不留情地批評了!?當我因她言詞震驚時,賽菲柯直接握住了我的右手。

「對不起喔,都是因爲我們。華爾爲了幫助我們才欺騙了你們。真的很對不起。」

一邊對我這麽說一邊道歉的賽菲柯,拼命向我們訴說,眼神投向我們。雖然嘴巴有點壞,不過是個善良的孩子。

「華爾他……怎麽了?」

這次是凱梅特。聽見他怯生生問道,賽菲柯壓低音量叫喊「對了!」

「請你告訴我!雖然你大概不願意回想那種人的事情,不過拜托你!華爾在哪裏??在鎮上嗎?還是說和你們一起被抓了!?難道死了……」

「冷靜點。沒事的,沒事的。」

我想先讓她冷靜下來,緩緩安撫她。被我抱在胸前的孩童們也被賽菲柯的氣勢壓倒,有點想逃走。

「如果你願意,在我回答前,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嗎?」

介入幫忙的是吉爾伯特宰相。爲了不被賽菲柯警戒,他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並小聲對他們說話。

「我從華爾聽說你們是特殊能力者。那麽爲什麽待在這個牢裏?」

吉爾伯特宰相的話,令賽菲柯皺眉。「華爾還真多嘴。」她嘴中低嚷著。

「……因爲凱梅特不想去那裏。我是凱梅特的姊姊。怎麽可以離開他身邊?」

賽菲柯表情不悅地回答。也就是說她爲了和凱梅特在一起,而隱藏自己有特殊能力吧?那麽爲什麽凱梅特不想?我一問,他只回答一句話「因爲約好了」。我完全不明白。不過他們拜托我別和那夥人說,總之我點頭答應。

「我們已經回答了,你們也告訴我。」

賽菲柯朝著吉爾伯特宰相說。凱梅特也等待回答似的直盯著我們。在兩人視線的沐浴下,吉爾伯特宰相也笑著像是說「那當然」而開口。

「是啊……華爾也在這裏的某個地方。恐怕現在正在找你們──」

「他果然被捉住了嘛!!」

沒有把話聽完,賽菲柯猛力站起。而連凱梅特也追隨她似的跟著一起站直。他們直到剛剛還縮成一團,就像假的一樣。由于賽菲柯沒有壓低聲音叫喊,我懷中的孩童們也發出慘叫聲,一哄而散。

「得快點去幫他!!」

就算這樣,賽菲柯也沒有停下來。她激動地大叫,握著凱梅特的手,「你們也快點逃出這裏!」以現在也要飛奔而出的氣勢走過來。她的氣勢驚人,連亞瑟也握住賽菲柯的雙手,說「冷靜點!」阻止了她。手被牽住的凱梅特彷佛被拉扯倒往亞瑟的方向傾倒。

「餵!!」

叽,我聽見開門聲,轉頭一看,看守的男人拿著匕首走了進來。站在牢房外的同伴奸笑說著「要下手嗎?」「受不了啦?」看著這裏。爲了擋住走過來的男人,吉爾伯特宰相和緊抱住賽菲柯的亞瑟走進我們之間。

「小孩子給我閃開!!新來的也要好好遵守這裏的規矩──」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

突然想起劇烈的爆炸聲和地鳴聲。畢竟在洞窟內,震動和聲音也和一般情況截然不同。由于太過突然,被捉來的人和看守都叫了出來。「什麽?」「發生什麽事了!?」,一名看守也跑去外面查看情況。來到我們面前的男人似乎也嚇一跳,趕忙跑出牢房外。賽菲柯和凱梅特也很吃驚,茫然環顧四周。

「怎麽了……?」

賽菲柯的呢喃令我和亞瑟、吉爾伯特宰相彼此對看。是來自史提爾和華爾的暗號。看來他們似乎順利救出上級的人們了。

接下來,華爾會吸引敵人注意力,史提爾趁機讓特級牢籠裏的人逃跑,之後用瞬間移動和我們會合,就算告一段落了。最後讓中級牢房裏的人逃走,剩下的交給騎士團處理就好。

當我回顧這場行動時,前往查看狀況的男人慌張地回來了。他大吼,聲音甚至清楚傳到位于牆邊的我們這裏。

「上級以上的牢房被襲擊了!!不知道是誰堵住入口,還亂動商品!!」

「什麽!?別開玩笑了!那可是我們辛苦搜集來的特殊能力者啊!!只要有一個人死掉,損失可都大了!!」

嘎嘎嘎地,就像烏鴉在吵架。看守彼此一問一答,就在其中一人怒吼快點找來「用鎖鏈的」的時候。

「…………上級……!華爾……!!華爾他!!」

我一轉頭,被亞瑟抱住的賽菲柯面色鐵青。凱梅特的臉色也比剛剛更蒼白。兩人牽著彼此的手明顯發抖,手臂整個僵住了。

對了,他們倆認爲華爾被捉到上級的牢房了。他們剛剛也打算逃走,我得偷偷告訴他們才行。

我給了亞瑟一個眼神,讓他暫時放開賽菲柯。接著,就在我握住賽菲柯的肩膀,打算跟她講悄悄話的時候。

「那個臭小鬼!!你還要做什麽!?」

我完全被盯上了。我一看,剛剛的男人手持匕首,站在牢房外瞪視我們。而且這次賽菲柯和凱梅特牽著彼此的手,搖搖晃晃開始走向牢房的出口。「華爾……」賽菲柯低語喃喃。拿匕首的男人立刻察覺,泄恨般地瞪著他們。他重新拿好手中的匕首,打算從牢房的隙縫間丟向兩人。在這之前,亞瑟衝向前,將手伸向賽菲柯和凱梅特的那瞬間──

劇烈的水柱衝走了男人。

咦?打算阻止的我、亞瑟甚至連吉爾伯特宰相也啞口無言,當場愣住不動。被衝走好幾公尺的男人,撞到牆壁後失去意識了。連關著我們的牢房被水噴到的部分也因威力太大,金屬欄杆都扭曲變形了。扭曲的部分能夠讓一個孩童通到牢房外。而牢房外的男人們呆愣住沒多久,便拿起匕首和手槍對著賽菲柯。不過下個瞬間,他們再度被濺起劇烈水柱的流水吞沒,一同被衝到牆壁,失去意識了。

賽菲柯的特殊能力。華爾說過她是能造水的特殊能力者。不過比起我所想的更驚人。原以爲力量在平均以下,舉例而言,我以爲水量大概是前世轉開水龍頭的程度,然而威力卻遠遠超過消防車的水柱。就好像瀑布一樣,原本鎖上的牢房的門連同鎖都被衝走了。

「把華爾還給我們。」

別說被捉住的人,連我們都啞口無言,其中唯有賽菲柯的聲音重重落下。她的背後,散發著從那嬌小的身體令人無法想像的怒氣。每一句話,就像從身體深處湧出來的聲音。類似驚人殺氣的那股霸氣,甚至令人猶豫出聲叫住她。

「我們要在一起。我和凱梅特、華爾,三個人要在一起。」

聲音在喉頭顫動,分明愈來愈大聲,回音卻變低沈。

兩人從完全失去作用、敞開的門中走出去。雖然我想追上去而移動腳,不過被吉爾伯特宰相出手阻止。「這裏由我來」他說完後,注意不刺激到賽菲柯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後面。

被賽菲柯牽住手的凱梅特。以及跟在他們後面的吉爾伯特宰相的背影離開我視野的那一刻,我又聽見賽菲柯喃喃自語的聲音。那是靜靜的憤怒滿溢而出,少女的聲音。

「我絕不原諒敢傷害華爾的人。」

……果然沒多深。

我一腳踩在繩子垂下的地面後,擡頭看著自己進來的入口。我到達上級的牢房後,把男人全都瞬間移動到騎士團的牢裏,全解決了。人質也都送往騎士團,華爾也在找應該在這裏的兩個孩童,不過沒找到。看來他們似乎瞞著自己有特殊能力,避免被關在上級牢房。不過這麽一來,現在他們應該在普萊朵等人待的牢房內。只要最後能會合,就沒有問題。

我問特級的特殊能力者在哪裏後,華爾推測的場所,是房間最深處的隱藏洞穴。我交給華爾阻止那夥人接近,自己降下這裏。

我低頭觀察洞穴時,能看見底部的微小閃光。拜此所賜,我能夠推測一定的距離,高度約五公尺左右。這麽一來,就算沒有繩子,跳下來也不成問題。我單手拿著火把,看向右後方,有個往一旁延伸的洞穴。前方又有光芒閃爍。我一邊查看是否有陷阱,一邊往光的方向前進。

「嗚…………啊……」

呻吟聲。我理解果然有人在,稍微加快腳步。腳底殘留岩石黏膩冰冷的觸感。

「有人嗎?」

我一邊叫著,一邊用火把照亮聲音的主人。

呻吟聲的主人是「光」。

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聲音主人在發光。他的頭朝向這裏,倒在地上,臉部以下都被布袋套住、緊緊纏繞。太過分了,這麽做比對待猛獸還惡劣。我一出聲,聲音主人便稍微擡起下巴擡頭看我……是個青少年。從五官輪廓來看,恐怕和我同樣是十四歲左右。他眼睛也被布纏繞住,視野整個被遮住。只有嘴巴沒被塞處,看來是爲了讓他吃飯吧?從只發出呻吟的那張嘴中,微微蠕動問「是誰?」

「我來救你了。現在就讓你逃出去。」

不過首先要掌握他的特殊能力。他不是一般的特殊能力者,而是被分類成特級的能力者。考量到這種拘束他的方式,假如是危險的特殊能力,就不能輕易把他瞬間移動到騎士團的地方。我沒等他回答,「你的特殊能力是什麽?」接著詢問,他則呻吟般地回答「我不知道」。在說話途中,他的身體又發光了。

「那道光是什麽?」

就算可輕易碰到他,我也遲疑了,雖然只有一個瞬間,那卻是足以刺痛眼睛的強光。不僅是被遮住眼睛的他的臉,從布袋中可隱約看見連脖子也在發光。或許他全身都會發光。

「是我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是發光??所以才被當作上級對待嗎?不過,假如亮度驚人,或許確實有利用價值。我心懷少許疑問,也認爲應該聽他的說法,先碰了那個布袋。說是布……卻很硬,是厚重的材質。用瞬間移動移走後,露出他被遮住的身體。看來似乎只透過布袋束縛住他,已經沒有其他拘束的東西了。

「什麽……!?」

突然變自由的身體令他察覺身體的異樣感,發出聲音。接著他右手握住、拿下擋住自己雙眼的布條。

「幸會,我的名字是菲利浦。」

爲了讓這名狼狽的青少年冷靜下來,我報上假名,朝他笑著。就算能力沒什麽大不了的,身爲人也可能是前科犯或危險人物。看著十歲模樣的我,轉變態度的這個時候……

「啊……我是……鮑威爾……」

……那是沒有魄力、客客氣氣的語氣。金色頭發雜亂留到肩膀附近的青少年,輕易對我報上名字。他的頭發長度看起來不一,或許原本是短發。名爲鮑威爾的這個青少年,盤腿坐在原地,低聲對我道謝,茫然看著我。他好高大。他坐著,也比現在的我還高。

「已經沒事了。我把你送回家吧。」

總之他似乎不是危險人物。那麽就趕緊把他瞬間移動到騎士團,讓他逃走。我對鮑威爾伸手。

──手被彈開了。

啪叽!一股刺痛不禁讓我縮回手。他突然抗拒我。但他並沒有伸手揮開我。那麽剛剛彈開我的是……

「……我不要……嗚…………回去……」

鮑威爾臉色大變,睜大眼的他因膽怯而躲避似的,坐著遠離我。他全身發出光芒閃爍。和剛剛不同,閃爍頻率變快,劈哩啪啦地,傳出某種東西彈跳般的聲音。剛剛彈開我的手的就是這種光。

「我才……不回去!!」

鮑威爾大聲喊出怒吼的那瞬間,被岩石環繞的空間全體,以鮑威爾爲中心發出一閃一閃的光。啪叽啪叽啪叽,隨著彈跳聲,我的身體也感受到燃燒般的麻痹感。衣服的焦味傳入鼻腔,當我思考暫且用瞬間移動撤退時。

「我明明不想要擁有這種特殊能力!!」

……類似慘叫的呐喊。光芒令人目眩,我拼命凝視,看著鮑威爾。比起出手攻擊我,看起來更像能力失控。他現在也雙手抱頭,坐著不動。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他就像對抗恐懼般不斷喃喃自語。我看著鮑威爾,心想著。

如果是普萊朵會怎麽做?

「鮑威爾!!」

不用說,她絕對會出手幫助。比起思考之後的事,我大叫了。衣服焦黑,露出的手腳也被灼傷般火熱,轉頭一看,就像面對火焰一樣。

「你不想回去哪裏!?不想回去的話,我也可以讓你逃到其他地方!!至少比待在這裏更好的地方!!」

「我怎麽可能有地方回去啊!!」

啪叽────!!鮑威爾出拳打向地面的瞬間,衝撞的小石子以驚人的氣勢往四面八方彈跳。好像子彈。朝著我彈飛過來的話,可不是受個輕傷就能夠了事的也說不定。

「你是特殊能力者……那麽就是弗利吉亞的國民吧!?爲什麽斷定自己無家可歸!?」

國家沒滅亡,只要他回到我國……我想到這裏,屏息。他不想回到我國。因此他無處可去,我不由得理解了。

特殊能力者是我國獨特的存在。而其他國家依然對此尚未理解透徹。現在,假如不是王族,進入其他國家時,必須申報能力、獲得許可才行。那麽,如果他在我國因某種原因而失去歸宿的話……

哪裏又有他的容身之處呢?

我不曉得他的過去。不過只要看眼前他的能力,便能夠想像。無意識傷害周圍的人、不曉得是什麽的特殊能力。就好像把雷具體化一般的存在。擁有這種能力,能夠不被其他人疏離,好好生活嗎?光這樣看著,也知道無法控制的他,就算過著被他人指指點點、排斥的日子也不足以爲奇。

當我理解時,已經太晚了,因我的叫喊而反應的鮑威爾,眼神銳利地瞪著我。

「待在我身邊就會不幸!!所以我斷絕了一切!!那麽……哪裏不好了!?」

我不曉得他在說什麽。但是我只理解,他舍棄了一切,結果漂流到這裏。光芒之中,他的身體微微發抖。瞪視我的眼睛也流下淚水,隨著啪叽聲與閃光,水滴蒸發了。他露出牙齒,如獠牙般尖銳的牙齒緊咬著嘴唇,滲出了血。

「……嗚……希……不………………!?」

劈哩啪啦,隨著耀眼亮光和奇特聲響,我又聽見鮑威爾的聲音,但模糊不清。我深呼吸,回問「什麽!?」。接著,至今最劇烈的熱量和光芒包圍了我,劇烈的閃光音讓都聽覺麻痹了。

「我只是希望活下去而已!哪裏不對了!?」

視野變得一片空白。熱量升溫,這次我終于不敢繼續以身犯險,用瞬間移動逃開。

視野轉變了,瞬間移動到隱藏洞穴入口前的我,當場跌坐在地。同時從隱藏洞穴彈出劇烈的閃電和閃光。我茫然眺望著幾秒後,光芒消逝,飄散出焦味。如果我沒有瞬間移動離開那裏,現在會怎麽樣呢?只是思考就令人戰栗。

「太慢了吧,王子殿下!你惹裏面的人生氣啦?」

突然有人叫了我,轉頭一看,是華爾。他單手舉起手槍朝上面開槍,牽制被瓦礫堵住的石牆另一頭的人。他揚起嘴角,看著跌坐在地的我笑了。

「你……知道這下面是什麽人嗎……?」

「不知道啊?我等著時,石牆另一側的人可是吵得要命喔?看來裏面關著很不得了的人吧?」

聽說是用了很貴的藥才捉到的貴重品。接著,他說「怎麽樣了?」伴著嘲弄語氣問我。雖然我現在想立刻命令他給我趴在地上,不過在這之前,看見華爾令我想起四年前的事情。

「華爾……四年前,你爲什麽希望締結隸屬契約?」

我的問題,令華爾「啊?」地顯然不悅地皺眉。沒時間了,我命令他簡潔說明,華爾在隸屬契約效果的影響下,不情願地開口。

「……因爲如果死掉,就什麽都沒了。」

視線邊移開我邊回答我的華爾,發泄不滿似的又朝著上面開了兩槍。接著繼續喃喃「雖然現在挺後悔的」。在我思考他的意思時,他再次低頭看我,露出牙齒笑了。

「擁有美好前程的王族,大概無法理解吧?」

……爲什麽?只有這個時候,華爾的笑讓我感受到諷刺、敵意和惹人不悅以外的某種情緒。

「……我再去一趟。你就好好守住入口,看著這裏。」

華爾聽見我的話,又粗魯嚷著「還要繼續嗎」。接著一臉厭煩地走向被瓦礫牆堵住的入口。

「就算放著不管,也不會被那個公主殿下發現吧?」

「那樣做是『背叛』王姊。我做不到……你也一樣。」

我也朝著隨口說的華爾背後回嘴。這句話讓華爾「啊?」,只回頭看我。說真的,我原本不可能特地跟這種罪犯說話。不過……

『擁有美好前程的王族,大概無法理解吧?』

我和擁有血脈純正的普萊朵、缇雅菈和母王不一樣。或許能對厭惡所有「王族」的華爾稍微還以顔色。

「我七歲成爲養子時,和王姊締結了從屬契約。」

我清楚這麽說後,華爾面露震驚。他睜大眼,張嘴凝視我。我覺得滿意了一點後,最後只多補充了一句話。

「不過,就算不這麽做,我的一切還是都會獻給王姊。」

視野切換,我再度回到黑暗與光芒閃爍的世界。

「……鮑威爾。」

我叫喚眼前的發光體。他抱著膝蓋,低頭縮成一團。光非常不安定,閃爍、搖晃不停,四周依然響著劈哩啪啦的聲音。

「菲利浦……!你沒事啊……」

擡頭,發自內心安心的鮑威爾歎息。眼角的淚水緩緩晃動,不斷被蒸發了。

「對不起……難得你來幫我,我卻……連你這種小孩……」

鮑威爾的年紀大概和我差不多。但是他不知道這件事,似乎很悲歎自己對十歲外表的我施放攻擊。我一邊說「不用放在心上」,一邊再度走向他。

「鮑威爾,我們回去弗利吉亞王國吧。」

語畢,肩膀發顫的鮑威爾又擡頭瞪我了。他的眼神就像說「得說幾遍你才了解」。

……我以前也用這種眼神看向普萊朵吧?

我突然想起七年前的事情。我第一次遇見普萊朵的那天夜晚。我一個人縮在床上時,她不斷對我說話,察覺我的哀傷。我當時,到底多麽被拯救了呢?

『我明明不想要擁有這種特殊能力!!』

我也曾經恨過。

從我被迫與母親分開的那一天,就怨恨、詛咒與生俱來這種特殊能力。他一定也因爲這種天生的特殊能力而痛苦許久吧?無關乎他本人的意思,環境一定不允許他當個「普通人」。

啪叽,我離鮑威爾一公尺左右的地方,皮膚被刺穿般地疼痛。我一度停下腳步,鮑威爾開口,以低沈的聲音說了「別過來」。

沒錯,我當時依然打從心底抗拒普萊朵。

「放心吧,只是回到國內而已。我不會把你關在某個地方,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你曾經被捉來這裏。」

我的話,讓光芒變得更強烈了。和剛剛一樣,按照他動搖的比例,能力失控了。

「鮑威爾。對現在的你而言,弗利吉亞王國一定是個難以生存的場所吧?」

我明白,我國制度還不完善。就算與鄰國和鄰近國家加深外交關系,那些地方也依然沒有完全理解特殊能力。借用華爾的話來說,我們特殊能力者都是怪物。加上就算那個吉爾伯特再怎麽厲害,也有販賣人口的被害人被賣到國外。下級層的貧窮問題也尚未解決。這兩年間,由于吉爾伯特的法案,國家在情報管理、警備、治理方面都進步許多。不過,問題依然堆積如山。然而……

「所以,你再等一下。再過幾年,弗利吉亞一定會成爲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來得更好生活的國家。」

「你爲什麽這麽肯定……!?」

他怨恨瞪著我,情緒高漲,四周又響起劈哩啪啦的炸裂聲。這次我沒移動,回了「我很清楚。」我吸口氣,直接語帶肯定說道。

「弗利吉亞王國有普萊朵第一公主在。」

鮑威爾睜大雙眼。一副不懂我意思的表情。不過相對的,響個不停的炸裂聲也收斂了。

「普萊朵第一公主……若她成爲女王的話……不對,她成爲女王時,國家一定改變了。絕對變得比現在更好。」

我向他踏出一步。雖然手指頭感受到燒焦般的灼熱,但我沒有猶豫。

四年前,普萊朵詢問了華爾,希望隸屬契約還是處死。我從缇雅菈口中聽說時,不了解她爲什麽這麽問。接著她說了。希望幫忙的話,就過來找自己。然後四年後,現在……普萊朵爲了幫助華爾,又親自涉險犯難。先別管被囚禁的孩童和國民,爲什麽她要爲那種罪犯做到這種地步呢?……他有那種價值嗎?我不了解。

可是現在。

『我只是希望活下去而已!哪裏不對了!?』

『……因爲如果死掉,就什麽都沒了。』

現在我懂了。普萊朵對華爾伸出援手的理由。

縱使他來到這裏之前傷害了任呵人。縱使被疏離、憎恨我國。和我們一樣誕生于這塊土地,留著同樣血液的他!再一次能夠給予他機會捉住幸福的話!!

和她一樣,我也不會猶豫,捉住他的這只手。

手臂好燙。我決定向茫然的鮑威爾伸出手,手臂就像燒焦般地發燙刺痛,全身痙攣。光芒太刺眼,我幾乎睜不開眼。不過我再繼續伸手過去,握住他發光的手臂。他被我捉住而大吃一驚,張嘴欲說什麽,而我從正面目不轉睛看著他。

『我怎麽可能有地方回去啊!!』

他說了。自己沒有地方回去,那麽我就這麽回答。

「你有回去的地方!!」

我忍受疼痛和高溫,不叫出來,反而朝著他大喊。我的話讓他緊咬嘴唇,我看見了白色的世界閃爍。

「弗利吉亞王國!我們的國家!!就是你的歸宿!!絕對是這樣!!普萊朵當上女王的時候!!」

耳邊劈哩啪啦的聲響令人煩躁。爲了不被這個聲音遮住,我一個勁從腹部發聲。接著──

「…………真的嗎……?」

突然地,幾乎要消逝的聲音傳入耳內。或許是錯覺,我覺得光芒和熱量降低了一些。一邊承受灼燒般的痛楚,我一邊專心看著他。他流著淚,滿臉通紅,忍受般的扭曲表情看著我。……我非常了解這種表情。那是心懷絕望與一線希望的表情。

『……能……保護……嗎……像我……我這種人……』

亞瑟。

我的摯友。和我同樣被普萊朵拯救的人。

以及偶爾拯救了我,寶貴的友人。

「是真的!!」

我更大聲喊著。大概因爲缺氧的關系,我一邊喘氣,頭也痛了起來。我暈眩地看著他,對握住他手臂的手加重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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