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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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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4 pm

第一卷 離婚成功就能一攫千金 第四章 鞭子與糖

目光不一樣了。

在一連串騷動之後——能夠確切地感覺到,大家對待菲爾的態度明顯變柔和了。

菲爾與傭人們的距離也在逐漸縮小。當然,他們的懲罰沒有被一筆勾銷,但由于事態大而化小,因此菲爾的名望也因“身體柔弱卻仍舊挺身而出保護侍女的夫人”這一評論而唰地上升。這展開完全在意想之外。

可是,雖說拜此所賜能夠開啓難以平靜的公主生活,但也不能讓人每時每刻都守在身邊。若是借用病弱的設定,交替發揮“咳、咳咳”、“呼、頭暈嗎”、“這次是腹痛嗎”之類的演技,就能獲得一個獨處的機會。

因此,菲爾用著之前的變裝姿態溜出房間,現在正作爲下人勤奮地工作著。

黑龍城裏,用數量龐大的多種類型大理石組建而成的內部裝潢色彩鮮豔華美甚是瑰麗。

特別是正面的玄關,是一個集合曆代城主們對埃爾蘭特文化精髓的理解于一身的藝術品。金色的常春藤沿著以白色大理石爲基調的牆壁攀爬,整片地板都是用紅紅綠綠的石材工藝品加工描繪成聖詩篇的場景。

清理這樣的大理石,注意不能讓去汙粉在表面留下凹凸的痕迹,必須用松脂謹慎地呈現其光澤。這是相當需要毅力和體力的工作。

但是,擦地這工作是菲爾的拿手好戲。區區寬敞的大廳對她而言不過是優秀的獵物。

菲爾面向那只獵物,盡情地發泄著尚未冷卻下來的怒火。

(那個臭沒人性的!而且,明明喝下毒藥卻依舊活蹦亂跳的,害我白擔心他了!啊真的,絕對,絕對絕對要離婚你就等著瞧吧!)

彩色石頭從用力擦掉去汙粉的地方開始現出光澤,閃閃發亮。

然後,菲爾的手一瞬間停了下來。

(果然……很在意。爲什麽,差別這麽大啊?毒龍公。對待作爲新娘的席蕾妮和,對待傭人的菲爾,這完全相反的態度簡直就是兩個人。)

本想著到夏天的沃普爾吉斯之夜爲止只要離婚了就能結束的。

但是,現在,菲爾感到困惑。

(真是,完全不懂。怎麽回事啊那個人。倒不如說,如果對方只是普通的殘酷無情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不會像現在這樣搞得我心煩意亂。)

輕輕地搖了搖頭,菲爾將這些煩心事甩出腦袋。

(啊啊真是,不想了不想了。即使深入了解了,對方也不過是個搖錢樹。趕緊與他告別才對。畢竟孤兒院的大家,都等著我賺錢回家呢!)

擦去額頭的汗水繼續埋頭工作的菲爾,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落在頭上的陰影。

“真有精神呐。”

“畢竟懷著一肚子的怨氣啊。難得火大一次如果不不經濟性地發泄掉太可惜了,而且與其說有精神不如說妖怪出……”

下意識地回應了,菲爾停下手中動作。剛才的是,誰?

叽叽,以嘎吱作響的緩慢速度擡起頭來的菲爾,飛入她雙眼的是——

“嘛,怨恨確實能化爲動力呢。想著絕對要幹掉那家夥,基本上都能突破逆境。”

果然,是預料之內的人物。

“呼唷诶诶诶诶!”

搖錢樹毒龍公,說著“反應挺不錯呀”的同時愉快地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騙人,說曹操曹操就到!沒想到,還會以這幅模樣相遇……!)

看著光速後退的菲爾,克勞從喉嚨裏斷斷續續地滾出輕笑聲。

“你啊,真是沒有一點女人味都到了不會讓人覺得遺憾的程度。”

“不勞您費心。不能換取食糧的技能,全部都留在母親的肚子裏了。”

菲爾哼地一聲反駁回去。然而結果似乎讓對方更加愉悅了。看著終究忍不住笑噴了的他,菲爾的嘴角越發下撇。

在那之後,唰地,菲爾盯住他的臉。

以嚇人爲樂真是惡趣味!這樣的抱怨在此時先暫時放到一邊。

(果然。)

笑起來後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看上去就如同少年般令人感到親近。

“笑起來更好看呢。”

不禁把感想說出口的菲爾,自己慌了起來。

“……什麽?”

克勞也瞪大了眼。

話雖如此但已經說出口的話也收不回來。自暴自棄的菲爾繼續說道。

“我只是在想,比起嚴肅的表情,說不定笑容更適合殿下您而已。感覺很溫暖。我只是覺得,那表情真的很棒……什麽的。不禁就……”

克勞有些驚愕地看著菲爾的臉,最後卻欲言又止。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是的,在廚房。”

一本正經地回話後,克勞又說了什麽“不是指這個,是更久之前……”,但結果還是沒有把話說完。

“……是錯覺嗎。”

“?您指什麽?”

“沒什麽……”

隨之,他垂下眼眸陷入沈思。看著那眉間堆積起來的深厚皺紋,菲爾焦急起來,想著或許是自己影響到他的心情了。

“對不起,都怪我淨說些不明不白的話。請您原諒。”

(是因爲女仆姿態嗎?總覺得,十分在意……)

想著如果是現在的他,說不定會爽快地原諒自己于是說出了這句話,然而。

“可惜,我不打算原諒你。來給你些懲罰吧。”

“诶。”

——天真了。

看著菲爾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青,克勞朝著通向外面的門颔了颔首。

“稍微陪我一下。”

怎麽想這狀況都很奇妙。

現在,菲爾走出玄關的大廳,在身處的寬大前庭裏有一個噴泉。

流水從白色女神像手裏傾倒著的水瓶中,或是從架空的海獸口中濤濤流出。科爾巴赫是水源充足的豐饒土地,因此接觸到的幾乎都是大規模的噴泉。

(有這麽失禮嗎!?懲罰是什麽!是用酸腐蝕牙齒嗎,還是往指甲裏紮針?!)

興趣盎然地看著已經做好逃跑准備的菲爾,克勞突然伸出了手。

“!”

在那一瞬間身體僵住了,但對方只是輕撫腦袋就收手,令人有些沮喪。

之前有被這樣那樣抱起的經驗,所以不經意就擺出各種架勢抵抗。

呆愣著半張著嘴的菲爾在察覺到身邊的克勞正肩頭輕顫轉向一邊後,慌張地擺出嚴肅的表情來。失策了。

“真是輕易就能弄懂的家夥啊。我什麽都不會做。只是想問問進展怎樣。壞主意打得如何了。”

“……壞、壞主意?”

“工作對象。不是說有個討人厭的家夥嗎。”

這麽說來確實有說過這樣的話來著。

“與其說有……”

沒錯,而且,就在眼前。後續的話語只能隱瞞下去。

“不是很、順利。想著給對方好看結果反被擺了一道。明明討厭我卻又隨心所欲地觸碰我,真是最差勁了。不甘心到想要暴揍他一頓。”

“想揍他”這部分雖然滿載怨念,但是想著反正這副模樣不會被識破。正因爲不會被識破,所以就隨心所欲地抱怨了。

“面不改色的根本搞不清他在想什麽。平時的話,接點工作做做家務,數數零錢圍著小鎮跑幾圈再數數零錢,找人揍一頓也行然後數數零錢就心情舒暢了,但這次不能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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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4 pm

“你平時爲了消愁解悶都做了些什麽啊。”

“真是的,不管怎樣都想要切斷這份孽緣。我從心底裏期待著盡早解除契約。”

“嘛,你的熱情和憤怒我已經充分了解了。那麽,你有想過什麽妙計嗎?”

“……這、這個嘛。”

完全沒有。這樣的回答讓人十分不甘心,菲爾逞了個強。

“我覺得果然還是向對方展現出令人反感的嗜好會比較有效吧。能讓對方覺得‘真是與這家夥致命性地不和!’那種。”

“嘿,嗜好啊。那麽,你有什麽稀奇古怪的嗜好呢?”

“這個嘛……先不評論是否古怪,像是半夜清點存下來的零錢之類的。”

“……第四回了哦。”

“還有,在實地調查的過程中,看到亮閃閃的東西或者是在自己出生那年鑄造的物品時,會超高興地哇哦——地叫出來。不如說,不一起喊一聲嗎。诶?只有我會這樣?”

“嘛……我不會這麽做。但是,要說引起反感,我倒不會因爲這點事受影響。以我的基准而言的話。”

“……不行嗎。”

那麽。菲爾重新振作起來。

“在行爲和外貌上來場勝負如何呢。在對方面前,賣弄地挖鼻孔之類的,或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吃成肥豬之類的。”

自暴自棄地說個不停,在靈光一閃覺得等等那說不定可行哦的時候,克勞潑了個冷水。

“果然,這些方式也不對吧?”

“诶?”

“因爲,說到底你不是‘搞不清對方在想些什麽’嗎?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已經可以確定必敗無疑了。”

“爲、爲什麽呀……?”

克勞仿佛曉谕一切似地窺視著驚慌失措的菲爾的眼瞳。

就在糾結若是被發現瞳色的事就慘了的瞬間。下一秒對方的話語刺痛了胸口。

“就重點來說的話。你計劃用自己討厭的方式去和對方抗衡這件事,與面對鏡子中的自己有何不同?像是自己會覺得討厭的或是認爲通常會遭到厭惡的行爲,這些都是你的主觀。對方可不一定會這樣想。”

“!”

確實。

“世界上存在著懷有各種各樣興趣的人嘛!喜歡被束縛或被敲打呀,若是被踩踏或者臭罵會興奮起來呀之類的。”

“我倒沒有說到那種程度。”

揉了揉眉心,沈默思考了一會兒後,克勞緩緩地將手抱在胸前。

“你知道戰場上最關鍵的是什麽嗎,菲爾。”

面對這唐突的話題,菲爾愣住了。

“這個嘛……武器呀腕力呀,或者需要多少兵隊之類的……?”

“可惜,猜錯了。”

那就不知道了。菲爾搖搖頭後,克勞豎起了一根手指。

“是情報。”

“情報?”

“對。自己要面對的可是活生生的人類。要打倒的對象,是看著什麽、聽著什麽、想著什麽來存活的。要進行怎樣的行動,會得到怎樣的反應……沒有比毫不了解就出手決勝負的行動更不要命的了。”

“原來如此……”

菲爾拍了一下大腿,明快地回應。

“要想打倒敵人首先得從同伴下手,畢竟也有這種說法嘛!”

“……哪裏不太對勁,不如說打倒同伴是不行的。總而言之。”

如果想要打倒某個人,那就是一場正式的戰鬥了。

“迎戰前先要探查敵人。即使是使用計策,也得在這之後。”

(嗚哇,這樣啊。也對哦!)

確實,以厭惡之事去對待厭惡之人,和追著自己尾巴打圈沒有什麽區別。

“受教了!…順便作爲參考問一下。殿下您有討厭的東西嗎?”

“我嗎?是呢……與烹饪方法也有關系,不過有洋地黃的大抵都不喜歡。”

“原來如此!那個、羊、洋地黃?……對吧!”

(是沒有聽過的東西,是高級食材嗎?總而言之,得到好情報了!)

看著雙眼熠熠生輝的菲爾,克勞再一次輕撫她的頭。他可能挺喜歡這頭發的觸感,然而菲爾卻想悄悄地告訴他“很遺憾這是假發哦。”

“加油哦,菲爾。”

明明是如同深夜化身般,給人冷淡印象的人。但菲爾不禁覺得,露出淡淡笑容的他那雙青碧透亮的眼瞳,與明媚陽光的顔色也非常相配。

觸碰頭發的那只手,果然十分寬大,而且還有一些老繭。持劍之人都會有的那種。

——等等。

(回想起來,那個要擊倒的對象就是你啊……!)

因爲,好像在說別人似的。連絕不能忘記的事實也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爲什麽……總覺得力氣好像。)

菲爾用盡全力抵抗著想要垂下頭來的沖動。

與其說這是脫力使然,不如說是覺得心裏有點“失落”。

好奇怪,是因爲什麽又是怎樣導致“失落”的呢。獲得了貴重的情報,明明應該高興才是。

(不管怎麽說,也算向前邁進一步?)

要想打倒敵人首先需要了解對方。這番言論是那個敵人所說的,不會有錯。

——于是,立刻就嘗試付諸行動了。

爲了暗中觀察對方,首先用“席蕾妮”的姿態申請與克勞會面。

在那事件之後,原本以爲管束會更加嚴厲,結果意外的是,他准許自己有條件地外出。

無論去哪裏都要有侍女陪同。同時,地點限定在城內,而且還是中庭之類有限範圍內才行。無聊是無聊了點,但比之前輕松許多。

(說到底,這次騷動就是因爲把我關在房間裏才引起的。所以好歹是考慮到這點嗎。雖然按著節奏搞到最後還是被威脅了……)

不論如何,這下子也能以“席蕾妮公主”的身份行動了。運氣好的話,還能制造一雪前辱兼離婚的契機,雖說有在如此籌謀著,然而。

(第一回,去領地內視察所以不在。第二回,原因不明的不在。第三回,得到一句“我很忙別來找我”。第四回,假裝不在。第五回,又是因爲視察而不在……哼哼哼,鐵定是故意的吧。)

菲爾翻著白眼反複念叨著戰績。

身體虛弱,經常在房間裏臥病在床的“席蕾妮”,與丈夫對話的機會十分有限。正因爲如此,爲了配合他的日程安排,明明有好好地派人去約定時間的。

(到底是有多討厭自家新娘啊這家夥!當我處于仆人姿態的時候,明明不想碰見卻總是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我去追的話就搞消失,我逃跑時卻又立刻追上來,性格惡劣到骨髓裏面了喂?!)

看著這對關系超不好的夫婦,傭人們安慰菲爾說“殿下也不是那麽壞的人……”。不如說,聽了他們的話以後才驚訝地發現,城內對克勞的評價,竟意外地都是正面之詞。

(士兵也好,傭人也好。甚至連園丁也。在自己手下工作的所有人,他都記熟了他們的臉和名字…這也太厲害了吧。僅僅只算自家黑龍師團的人數,也已經有兩千人了不是嗎?)

越來越搞不懂他的爲人了。仔細思考一下,他對待新娘的方式也讓人滿是疑惑。

明明不想和菲爾見面,卻從房間到衣服,在各種細節上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更令人震驚的是,他還專門爲肺髒虛弱的席蕾妮公主准備了專屬醫生和療養室什麽的。

但是總覺得,那份努力與其說是爲了體現對異國公主的愛,不如說單純更像是“人質死了的話會感到困擾”等等諸如此類的理由吧。

(所以,結果到底是怎樣呀。如果被對方討厭就有希望了?……離婚,我能做到的對吧?)

這樣那樣地,磨磨蹭蹭將近浪費了十天。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這邊時間沒剩多少了啊。第六次絕對,今天一定要……!而且還拜托了廚房,做了他不擅長應對的洋地黃甜點。)

深深吸了口氣,菲爾敲響了克勞書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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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4 pm

咚咚,哐哐,砰砰敲門三段式結束後裏面仍舊一點反應都沒有。

(又是這樣!)

菲爾不禁湊近門扉,此時耳朵捕捉到奇妙的聲音。

“……嗚……救、救命…”

一聲壓低音量的呻吟。

(難道說,有人在裏面正在被拷問或是被當作毒藥的實驗品?!)

“等一下,您在做什麽呀夫君大…!?”

不假思索踹開門沖進房間的菲爾以爲會看到拷問現場,結果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啊啦,聽錯了?”

“在這裏喲……請、請救救在下…”

聲音從前方的衣櫥中傳來。順便還追加了從衣櫥內側抓門似的咯吱咯吱聲,稍微有點像鬼故事內的情境。

“這個聲音…難道說。”

瞬間緊張起來的菲爾慌慌張張地靠近衣櫥打開了門。

從衣櫥裏成功生還的,正是身爲總管的凱。他完美地夾在了衣櫥裏的狹縫之中。菲爾拽住他的手腕,向外拉住他才完成了本次救助。

“真是幫大忙了夫人……!真的非常感謝您,真的非常感謝您!至今爲止克服了許多艱難困苦的鄙人凱,還以爲這次真的要翹辮子了呢。”

“發、發生什麽事了凱大人,怎麽會被困在這種地方?難道是被夫君大人關起來——”

“爲什麽有人會想要進入縫隙之中呢。因爲那裏有條縫隙啊!”

“……哈?”

看著推了推眼鏡做出如此宣言的凱,菲爾愣住了。

“因爲有山才會去攀登,因爲有海才會去航行,因爲有縫隙所以要去鑽。特別是,進去之後還能出去嗎還是無法出去了,啊—進去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吧——這種挑戰極限的縫隙,會不斷讓人産生探索未知的欲望,而且還滿溢著無盡的浪漫不是嗎。”

“是、是嗎。”

“不過呢,在下姑且有向主人確認過被夾住了也沒關系嗎這件事哦。然而卻被不留情面地以‘你想要試試從鼻子裏灌進河川小鳗魚的血嗎?’這樣的話拒絕了,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悄悄地。”

“啊,可以打住了。”

總而言之,這似乎是縫隙愛好者在自食其果。話說回來這名總管,給人的第一印象與實際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夫君大人出門了是嗎。真是可惜呀,妾身還籌備著給他送些慰問用的甜點…凱大人,您要嘗嘗這點心嗎?是蜜餞洋地黃做的派。”

“哦呀,這不是主人愛吃的嗎。您還真了解呢,夫人。不過,在下就免了。因爲洋地黃是毒花,吃了大概會出人命吧。”

“诶,是這樣嗎。”

(騙人,把洋地黃做成了他喜歡的蜜餞?早知道就用鹽腌制了!不如說,在討論這些之前,洋地黃居然是毒花?!)

隱藏住臉皮底下的動搖,菲爾將滿身破爛的凱帶到沙發邊後,自己也順便正對著他坐了下來。

“不過,若是您沒有過來的話,這個時候在下已經升天了。夫人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一點薄禮,還望笑納。請收下。”

不等菲爾回答,凱便笑眯眯地將某樣物品遞了過來。那是個淺紫色的小木牌。

“?這個是什麽呀?”

“夫人,其實在下之前在東方經營貿易商這件事,前些日子已經有所聽聞了吧。”

從這開始,話題朝著未曾預想的方向發展。

“自從作爲總管侍奉主人之後,生意就交給別人打理了,但在東方那好歹也是發展成涉及多個領域的大規模事業,鄙商會‘埃爾連鎖SARITA’的賣點是,只要是客人所期望的東西,不論何物何地都能立刻爲您送出。”

“埃、埃爾連鎖……SARITA?”

“是的。‘從埃爾蘭特出發·縱橫東西大陸·用讓人放心的驿馬直接送達目的地,是您街道上隨處可見的熱鬧商會SARITA’,簡稱埃爾連鎖SARITA。”

“熱鬧的登山隊是什麽。”(caravan有商會、駱駝隊和登山隊的意思,菲爾似乎理解成了其他的含義)

“是熱鬧的商會哦。即使是商人該戰鬥時也會迎戰的。商會裏還有會歌哦?”

菲爾無視了洪亮的“埃——爾連鎖、埃爾連鎖”歌聲。都在唱些什麽呀,那個會歌。

“無論何物無論何地,哪怕立刻送出也行…真的什麽都可以配送嗎?”

“當然了!這邊爲您准備的用品,原本就是在接到委托後從一扇又一扇的門外運進來的哦。沒錯,什麽都可以,愛犬、愛貓、家畜,甚至是人。”

“人……嗎?”

“本商會的免費使用券,就獻給夫人您了!這券特別厲害,大派送!由于這是給您體驗用的,因此有效次數僅限一回。”

“……順便一問,平時的話要多少錢呢?”

“哼哼哼。您是在想‘但是,肯定很貴吧?’對嗎。關于這點!”

——凱說了一個讓人眼珠子都差點飛出來的金額。真的很貴。這人是傻子嗎。

“使用方式十分簡單。在這個都城之中也好在靠近國境的地方也好,都有挂著淺紫色旗子的小屋。那裏便是本商會的科爾巴赫分店。您去那裏後,將這個木牌交給他們。當然了,完全不會泄露任何關于客人的情報給他人。哪怕是敬愛的主人也無法得逞。”

菲爾直直地盯著凱的雙眼。他的眼睛細長而清秀。紫色的虹膜令人感覺神秘而深邃,讓人無法弄清他到底在想什麽。

“所以請安心!盡情地!來使用就好。”

“說不定妾身會得意忘形地把凱大人使喚到崩潰哦。”

“非常樂意,畢竟在下的髒器是爲了服務夫人才存在的。”

可沒說到連髒器都要交出來這種程度。

菲爾移開視線,順便轉移話題。

“夫君大人又出去視察了嗎?”

“您不知道啊!”

看著面不改色,只能從突然怪異起來的聲音中辨別出震驚情感的凱,菲爾這邊嚇了一跳。

“主人真是的,居然都沒有告訴夫人!對奮不顧身專門來送甜點的夫人而言,多麽‘嫁’門不幸呀,鄙人薩裏塔都要哭泣了,嗚嗚嗚。”

“那個,有這麽……”

極其鄭重的事嗎?就在菲爾這麽詢問的時候。

“是伊古雷科殿下。”

“诶?”

“您很快就會見到第二皇子殿下咯,夫人。因爲最近夜賊猖狂,領地內騷動不安。由于不斷增加派出巡邏的士兵人數,令城內警備變得極其薄弱。擔心主人的兄長殿下,提議要借出自己的軍隊。還說想來看望弟弟。順帶還說要送上結婚的祝福來著?”

(伊古雷科殿下…最近似乎總是聽到這個名字。啊啊,對了!拉娜曾說過的,就是這人讓毒龍公背上殺害柯諾爾前陛下的罪名。)

但是,想要探望弟弟?甚至親自到領地內訪問什麽的,實際上這兩人關系很好嗎?

“哎呀真是兄弟情深呢。”

“是兄弟情,嗎。”

“情義這種東西呢。真可疑呀,畢竟愛沒法用錢買嘛。”

他說,對商人出身的在下來說,不能用錢換算的東西讓人搞不清楚價值啊。

“——打個比方,忠誠心也是一樣的哦?”

菲爾忽然想到。凱的笑容,就像用黏膠固定住了一樣紋絲不動。

凱提議說要不要在這裏等主人回來呢,菲爾拒絕了之後,現在,她正在自己房間裏想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首先是,無論什麽都可以運送的木牌。這個就先收到衣箱底下。

問題是,第二皇子要來這件事。

(……之前拉娜說過,挑起戰爭的實際上是第二皇子伊古雷科來著……殺害烏貝爾前國王的真犯人也是他,究竟他是怎樣的人呢。沒有實際接觸過也不好評論什麽,但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再者,也還是在說這件事,聽說克勞是反對開戰的。

(毒龍公。單只聽傳言的話,會越發覺得他是個理性正直的人……到底是個討厭的家夥還是個好人,越來越辨不清了。可是,就算想要收集情報,也只會讓對方逃掉。首要問題是,沒錯那就是,爲什麽我會被討厭到這種地步啊。)

每次在思考有關他的事情時,胸口就會被揪緊,感到難耐,感到痛苦。

對了,這種感覺,要用詞語來形容的話——就是。

(焦躁來著!)

無論是在不經意的瞬間腦內浮現出他的臉也好,還是在意他爲什麽要回避自己也好。種種想法無理地席卷了腦海。

(呀,但是在意這些也別無他法吧?畢竟不了解敵人的話也就無法開戰。那——個,也就是說……清楚明白對方討厭自己哪幾點的話,就能進一步專研背後的理由且不斷進攻,說不定還能成爲離婚的契機呢!)

果然,不管怎麽說都要打聽出克勞的想法來。

(雖然害怕暴露變裝的事…再者自己主動以那個姿態去見他,也提不起勁來。但顧不上那麽多了。)

綜上所述——結果再一次,輪到傭人裝活躍了。

黑龍城內庭院很多。像是被建築物圍住的內庭,讓房間裏滿溢翠綠,這似乎是克勞的喜好。

這個原本是教堂的建築物也是,他將大部分地板石剝開後在此種上了植物。光線透過用平板玻璃代替了彩繪玻璃的大窗戶,徐徐不斷地落在這裏。

(既然新娘模式被回避,那麽就用傭人菲爾的姿勢來探尋吧,既能散心解悶又能完成工作真是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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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4 pm

就經驗而言,在這裏埋伏的話毒龍公就會出現,菲爾如此這般想著走了進去。

實際上,至今爲止,有好幾次以“傭人菲爾”的身份在這裏擦玻璃時,他都出現了。

而且聊到的盡是些關于毒草毒藥的話題。大概,是因爲這裏種的都是這類東西的緣故。

解毒方法呀,礦毒和植物毒以及生物毒之間的區別呀還有它們的種類呀,雖然盡是些危險的內容,但由于他的解說清晰易懂,結果一不小心就沈迷其中消耗了不少時間。

差不多到午後時段了。這是他經常到來的時間。

這裏有點綴著花苞的杏樹。明明還沒到春天,真是急性子呀。或許是托這大窗戶的福,光源充足吧。

(嗯?杏樹?)

菲爾歪了歪腦袋。

“爲什麽會有杏樹?明明沒有毒呀。”

“啊啊,杏樹雖然果實無毒,但是種子裏可是有不少毒素的。與砂糖混合的話性質會改變毒素會消失。據說在東方人們會通過這種方法去掉毒素後碾成粉末,與牛奶混合後拿它來做點心。”

“哇,是這樣啊!您還真清楚……啊。”

爲什麽自言自語會有人回話。

“殿下歡迎您回來!”

面對唰地扭過頭來的菲爾,克勞的臉上有一絲驚訝。

那麽,從哪裏開始探尋呢。

在菲爾考慮著這樣那樣的問題時,克勞若無其事地向她招了招手。

“?有什麽事…….”

話音未落,有什麽東西被送進嘴裏。

“?!”

那是用發泡的蛋白燒制成的點心特有的口感。它在口中紛紛碎落後,甜味在舌頭上散了開來。

(……蛋白酥?)

與之後勾起的甜味相反,清爽的香味傳入鼻腔。

“真好吃。”

菲爾不禁呢喃。克勞說了聲“是嗎”,然後滿足似的用指尖觸碰著手邊的包裹。

在白色的花邊薄紙裏,放著許多淺紫色的蛋白酥。

毒龍公與甜點。真是違和感滿滿的組合。

“謝、謝謝您…是放了什麽花進去做香料嗎?”

“烏頭。”

“不是吧?!”

“騙人的。是薰衣草。”

“……請別嚇唬人!”

他低聲地笑起來,說著“那麽,用這個和解吧”的同時,將幾個點心放入菲爾口中。

與其說這是和解,但是菲爾嘴巴裏塞滿東西所以從物理層面上根本無法回話。正當她無聲地慢慢品嘗著蛋白酥的味道時,“那麽”,他毫無征兆地開口了。

“說起來在那之後情況怎麽樣了?有什麽收獲嗎。”

“關于那個啊。”

送去您房間裏的洋地黃派冷掉了哦,這句話卡在喉嚨沒有說出。

“失敗了。雖然我有去拜訪,但是不巧對方不在。”

“這樣嗎。”

明明是自己提的問題,然而他卻漫不經心地回話。

“最後演變成了單純的慰問,整個計劃都泡湯了。好歹讓我頂一句嘲諷話回去惹他心煩下呀。”

“啊啊,嘲諷話啊。‘這才不是爲你准備的呢!我只不過是想稍微賣你個人情而已啦!’類似這樣的嗎。”

“那確實……挺讓人心煩的…不如說,倒是殿下您用假聲附和這點更讓我打心裏覺得意外。”

“別說了。我現在挺後悔的。”

(不對,不能再被帶跑話題了。我是爲了什麽才會冒險地以這個姿態在這裏等候啊。)

就在將要發展成與往日別無二致的溝通對話中時,菲爾慌亂地轉移話題。

“那個,我想請您以一般男性的興趣愛好來回答一個問題。真的,只是些普通的疑問。”

“什麽事,這開場白真啰嗦啊。你說吧。”

“新婚丈夫是在何種心境下,故意拿妻子狠狠出氣的呢。”

“……找茬嗎?”

哦,似乎心中有數呢。話雖如此,這也太直白了。

“屬下不敢,只是來探討普世觀點而已!”

“真是的。怎麽聽起來像是在含沙射影,不過就當做是你說的那樣吧。”

(沒錯沒錯,所以趕緊告訴我新娘哪一點讓你如此不悅!然後我會愈發徹底地進行到底的!)

在雙眼放光的菲爾面前,克勞邊歎氣邊向後梳起頭發後,緩緩地開口。

“爲什麽要拿來狠狠出氣嗎……難道不是想著,‘讓她趕緊逃走就好了’嗎?”

诶。菲爾感到不知所措起來。明明是想了解討厭新娘的理由的。

“總而言之,沒有緣由總之就是覺得討厭,所以想趕緊跟對方離婚嗎?那麽,爲什麽當初還要結婚呢…”

“誰知道?不是在討論普世觀點嗎,就算問我也難以作答。但是,大概沒有人是爲了讓妻子去死而結婚的吧。”

(……?現在說的是‘席蕾妮公主’沒錯吧。是指體弱……這件事?那麽,這話要怎麽理解才好呢。)

雖然想要進一步追問,但這已經是“傭人菲爾”的極限了。打著普世觀點的名號來轉移話題,恐怕是因爲,“完全沒有要坦白真相”的想法。

(不過現在,不僅沒得到情報還平添了一堆苦惱啊。啊嘞,怎麽回事這種……想著去撿小便宜于是飛奔去特賣場卻買了壞蘋果的心情。)

菲爾眉間堆疊起皺紋,克勞說著“你這表情很不得了啊”,一邊輕輕地用指尖彈了彈她的眉心。

“沒什麽。比起這個,您的話讓人非常受教。今後還請您多多指教。沒錯請務必要。”

(算了,既然這樣那就找個容易打聽的話題來問!包括你所擅長的毒物知識哦!這樣的話下次再被迫服毒也能安心了。即便是毒龍公也不會想到自己將親口傳授給新娘對抗丈夫的方法吧!真活該!)

下次一定要搶占先機呀。看著握起拳頭與自己率真對視的菲爾,克勞唇角上揚——就在此時他突然,輕聲呢喃道。

“菲爾。你不害怕……我啊。”

“诶?怎麽會,怕的哦?怕到不行。”

“這種時候該假裝表示同意才對吧。”

面對利落回答的菲爾,他扯了扯她的半邊臉頰。

“是的,一開始怕得厲害,但現在沒事了。嘛。雖然現在感到害怕的時候也還是會害怕,不過那是我個人的原因。如果沒有好好地正視對方恐怕這也成不了一個能說服人的理由吧但這不能成爲不好好正視對方的理由吧。”

若無其事地回答後,克勞一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

“真的是……表裏如一的家夥。你這人一點也不擅長爾虞我詐啊。”

“不勞您費心。”

安慰似地撫摸著賭氣別過臉的菲爾的頭,他如同看到什麽耀眼的東西似的眯起了眼。在那雙無論什麽都能看透的藍色眼瞳裏,露出了一絲訝異。

“夫人?”

拉娜擔心的聲音讓菲爾突然回過神來。

“您怎麽了?……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沒事。什麽事都沒有喔。”

菲爾露出淡淡的微笑,視線落向手邊的刺繡。用別針平鋪在木框上的白色絲綢,繡有顔色鮮豔羽色華麗的孔雀。

(對了,出門到了中庭來著。打算即使以公主的姿態也好,到庭院裏埋伏著吧……于是就跟拉娜說想要呼吸外面的空氣。)

彈奏五弦琴、還有刺繡這些都是“席蕾妮公主”的興趣之一。

(由衷感到,有長年接縫工活來做真是太好了……雖然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派上用場。)

葡萄酒色禮服包裹著的膝蓋上,放著刺繡用木框。

邊緣飾有黑蕾絲的裙子上泛著數不清的波狀褶邊,盡管用色成熟,但胸部和腰部都有粉色絲帶點綴著,很是惹人憐愛。

正值小陽春。溫和的陽光透過常青樹葉子間的縫隙灑落下來。

湛藍天空上漂浮著細碎白雲。現在多半也迫近蘆葦之月,日曆也顯示即將迎接冬至,像今天這樣和煦的日子是難得的 。由于有厚毛皮披肩的緣故,在外面待著已經稍微出汗了。

“那個、果然還是讓醫師過來看看吧。還是說回房間的洗淨室比較好呢?”

“妾身沒有感到不適唷,拉娜。這麽暖和的天氣,心情舒暢著呢。”

菲爾莞爾笑著搖了搖頭。拉娜即使是面對公主姿態的自己,也變得極其平易近人了。

“說起來今天,夫君大人在做什麽呢?”

“殿下嗎?今天要和翠龍公伊古雷科殿下會面,于是前去迎接了。”

“拉娜你似乎不太開心呢。”

拉娜仿佛咬碎了苦蟲般愁眉苦臉。(苦蟲:嚼時發苦的一種想象中的蟲子)

“沒,沒那回事!畢竟他們是兄弟,而且殿下又親自款待,雖然我也不能夠說些什麽……”

看著拉娜撲朔迷離的眼神,不知咕哝些什麽支支吾吾的樣子,菲爾忽地想起某些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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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5 pm

那是偷偷把貓咪撿回去時,孤兒院孩子們的臉。

忍不住想要說出口,但還是覺得選擇沈默比較好吧,拉娜就是這樣的表情。

“這麽說來,到底是誰告訴妾身的呢?知道夫君大人在先前的戰役中沒有煽動群衆後,很驚訝來著。那時曾經出現過伊古雷科大人的名字吧?”

之前從拉娜那裏聽聞的話語,菲爾硬是把它們直接整合起來。

伊古雷科·澤爾克·埃爾蘭特是埃爾蘭特現任皇帝烏貝爾的第二皇妃梅伊烏{メイヴ(vu)}的長男,是五兄弟中的第二皇子。統領離皇都最近的澤爾克領地,稱號“翠龍公”。菲爾知道的也僅此而已。

“那個,我……有位在翠龍城擔任侍女的表姐,只是想起她說過的話。”

“?”

“表姐她在翠龍公經過時跪在路旁,對方二話不說就抓住她的頭發並一刀割了下來。”

“!爲什麽?”

拉娜苦惱地低聲支吾片刻,隨即以“還請不要生氣。”作爲開場白繼續說道。

“因爲當時她戴著薔薇發飾。”

“……?”

“尤奈亞王國的紋章是薔薇和雙頭獅。其中薔薇是尤奈亞的特産,這兩者間有著深厚關系。還有更可怕的,那些出身在國境邊緣又在城裏工作的人,若是被發現有尤奈亞鄉音,不僅是嘴唇,連耳朵都被切除了……”

尤奈亞,菲爾反複咀嚼這個詞。背部仿佛有冰塊滑進一般讓人心生惡寒。

(……難道說。煽動戰爭也是因爲厭惡尤奈亞到了極點……?)

“在翠龍公離開之前,夫人最好不要外出……”

拉娜面露難色,越界的話如鲠在喉。

“翠龍公原本是受他生母梅伊烏大人的影響。那位大人是埃爾蘭特血脈最正宗的大貴族,羅修侯爵家的大小姐。”

羅修家、連帶有血緣關系的均視尤奈亞爲攔路石,認爲這個蠻國阻礙了埃爾蘭特大帝國擴張領土。

伊古雷科這人物正是那種血緣的化身。

雖不像克勞的“毒龍”那樣被周遭人們熟知,但他也有另一個別稱。

他總是舉止傲慢、行事狡猾地陷害他人卻絕不弄髒自己的手,由此名爲“澤爾克之狐”。

“殿下決定迎娶夫人時,他也曾激烈發對。明明至今爲止從來沒有到訪過這座城……雖然向您找過茬的我沒有立場這麽說,要是夫人您有個什麽萬一……”

這對話確實讓人不舒服——但是。

(總覺得很開心呐。因爲當初那麽厭惡自己的拉娜居然會關心公主身份的我。果然,真體貼啊。)

“謝謝你,拉娜。”

“我沒做什麽值得稱贊的,只是把知道的事說出來而已……”

面對菲爾喜形于色的道謝,拉娜尴尬地把臉扭到一邊,耳根都紅了。

“說的也是呢,那麽今天也差不多要回房間了吧……”

正當菲爾如此提案時。

“欸?果真如魔女一樣的顔色呀。”

突然響起的聲音割裂了周遭場所的空氣。

這黏糊糊的低沈聲仿佛纏繞在耳邊。菲爾擡起頭之前,聲音的主人繼續無禮地說道。

“哎呀呀。我聽說可愛的弟弟迎娶了一位新娘。有著如同霧中混入血液一般的銀發,以及陰森的黃昏之瞳。尤奈亞的席蕾妮說的就是你?”

不自報姓名就問對方名諱是貴族間的社交禁忌。從高處俯視並向對方搭話也是極其無禮的行爲。

盡管如此,菲爾還是全盤接受,並輕輕地笑了。

現在的菲爾是席蕾妮公主。

因爲對方無禮待之,自己也要照葫蘆畫瓢什麽的,這類型的想法並不在考慮範圍內。

“是的。妾身就是席蕾妮·艾裏斯特爾·尤奈亞。今後還請您多關照…”

“是嘛。和下人並排緊坐在一起,沒想到你這樣沒品的女人竟然是公主大人啊。”

菲爾緩緩擡起視線,直直地盯著面前正俯視自己的人。

“您是翠龍公伊古雷科大人嗎?”

“尤奈亞口音真重。你有好好學習埃爾蘭特的宮廷語嗎?”

從這個回答可以得知,他就是自己剛剛口中所說的人物。

華麗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

被剪短的深金色頭發,比克勞那如烏鴉般有光澤的發絲更加鮮明奪目。他的打扮也確實有貴公子的感覺。

(但是。總覺得,不太像……呢?)

讓人捉摸不透這點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和夫君大人很相似。

但是,這個人的氛圍比克勞更奔放,更加莫名其妙。

笑容也好語調也好,還有輕佻感也好,明顯都帶有諷刺色彩。淡藍色的眼瞳也不知爲何會讓人聯想到蛇這種生物。面對著這個人就仿佛在探頭窺視無底深淵一樣。

正當菲爾決定先觀察對方的態度時。

“這是,刺繡?”

突然察覺到,他手裏正拿著自己迄今親手做的刺繡品。

“伊古雷科大人……?”

連制止的閑暇也沒有,木框就啪唧了一聲,緊接著,剛完成的刺繡被撕裂開,發出如同貴婦悲鳴般的響聲。

“您這是在做什麽?!”

面對處于驚愕狀態中的菲爾,他心不在焉地笑了。

“我在處理垃圾啊。尤奈亞母狗碰過的布也太肮髒了,哪還能再用啊?”

“布弄髒了可以當抹布用的,伊古雷科大人。”

菲爾偏離主題一本正經的回答,似乎完全惹怒了伊古雷科。

“哈、不愧是蠻國出身。我還不知道能從公主口中聽到抹布這類詞。”

“那麽今天您見識到了吧。”

菲爾表面上若無其事地回應對方,其實早已怒不可遏。

(這個人是怎麽回事!?居然滿不在乎地弄壞別人做的東西。這塊布、絲線還有木框可都是花了錢的呀!?)

“不過是個人質,還真敢口出狂言啊。”

聽到如此露骨的輕視,相對于依然保持著冷靜的菲爾,拉娜則臉色大變。

“殿、殿下!您這樣說對夫人太失禮了。”

面對不假思索大聲喊叫的拉娜,伊古雷科“嗯?”地擡起了眉毛。

“哦呀哦呀、哦呀?你是她的侍女嗎?”

“是、是的。”

“這樣啊。看來沒教養的母狗不止一條啊。”

他話說到中途時,突然響起的微弱聲便融合在余音裏。

拉娜慘叫一聲倒在草地上。

“拉娜!”

“唔……”

菲爾驚訝地奔過去扶起拉娜的時候,從她嘴裏輕輕地發出哼聲。

她的臉頰在轉眼間就變得暗紅,還腫起了來。

——是被歐打了。

“區區一個下賤的傭人……居然跟皇族頂嘴,我弟弟的領地究竟是怎麽了啊?耳朵都被卑賤女人的聲音給弄髒了。”

看著他把手伸向佩帶在腰間的劍,菲爾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騙人的吧、等一下。難道說?)

嗖地,深灰色的那個在自己上方被抽出。被打倒在地的拉娜吃驚地擡頭仰望著,似乎無法預測將要發生何事一般一臉茫然。

“不、不要。請您寬恕……”

拉娜用顫抖著的嘴唇勉強開口。正當伊古雷科浮起一絲冷笑揮下劍時。

“拉娜!”

——在腦子轉起來之前身體先行動了。

等菲爾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奔向了伊古雷科並拔出他挂在腰間的劍鞘。

兩臂一換持穩劍鞘,緊接著劍與鞘之間碰撞發出了銀光。菲爾肩部受到了沈重一擊,腳後跟也緊貼地面來抵擋反作用的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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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5 pm

(多虧了從院長老師那裏學來的“防身術”。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施展。)

順帶說說拔出劍鞘這一技巧,其實是以前在田間農活幫忙時拔蕪菁的百戰百勝要領。

沒想到會被女性接住劍擊吧。

被看出有刹那間失神的伊古雷科理解了目前狀況後,不悅之情也一並浮現出來。

“……這是唱的哪出?皇族的劍鞘居然被一個與戰爭無關的女人隨意觸碰。有個傭人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只不過是打算對其進行制裁罷了。”

菲爾板著臉反駁他。

“失禮了。妾身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順便一提妾身還會不小心說漏一句嘴,還請當作耳旁風適當聽一下。”

接著緩緩地展現燦爛笑容。

“出身下賤?卑賤的女人?真是不愉快。吹毛求疵一番後若無其事地毆打女性的臉,還打算揮劍斬人,您這樣的人有何資格瞧不起侍女!”

“你說……什麽!”

毫不留情地臭罵一頓後,刹那間,視線搖搖晃晃,呼吸也變得困難喘不上氣。

(痛……)

出現在眼前的是伊古雷科那張扭曲的臉。這是由于菲爾頭發被抓起,還被拉到他身邊的緣故。

“這張嘴還挺能叫喚的啊。”

菲爾壓抑著不吭聲,與之相反,伊古雷科盡情展示他心底裏蠢動著的陰暗感情。他的視線朝向被握住的銀發。

“……對了,這毛色挺稀奇的嘛?一看就知道是從你身上弄下來的。……那個啥,只要由我下令,不過是新娘的頭發,我弟弟也會樂意呈上的吧。”

長發是女性的命根子。對貴族女性而言更是如此,失去長發是一件比死更難忍受的恥辱的事。

——但是。

(誰會向你屈服啊。即使連帶頭皮一起被剝下,也絕不會産生遺憾這類情感唷!)

菲爾回瞪一眼來代替回答。

“只有頭發似乎不夠呢?那麽要不要把你的眼珠挖出來,嵌顆大小正好的玻璃珠進去試試呢?比起現在這個不吉利的顔色,我來給你選個更加悅目的吧。”

“夫、夫人……!伊古雷科大人,要罰就罰我吧!請您放開夫人!”

在菲爾身後,拉娜的臉色刷地變白。

刀刃兒戲一般擦過被抓起的頭發,沒過多久便移向眼睛處。

逐漸逼近的刀鋒,在將要刺入的這瞬間,菲爾也沒有閉上眼。

——要被挖掉了。

剛做好覺悟,一抹黑色身影就闖入自己的視野裏。

菲爾最先認出的是被編起垂下的漆黑頭發。

哐當一聲,伊古雷科的劍被甩開了。

“夫君大人……?”

克勞沒有回答菲爾發愣的嘀咕聲,而是用身軀庇護著她,和兄長相對而立。

“夫君大人,那個,這是…”

“你別說話。”

急著想要說明情況,卻被嚴厲打斷了。

“兄長,她哪裏冒犯到您了嗎?”

“可愛的克勞。沒什麽,我只是感到悲哀而已。看到引以爲豪的弟弟娶了這麽個對象,過于悲歎,不由得怒火叢生而已啦。”

“……她哪裏冒犯了?”

“因爲這條母狗反抗了嘛。動不動就在那裏亂吠很讓人惱火啊。只是想著懲罰一下讓她安靜下來而已。”

克勞面不改容地聽完伊古雷科的說明。這些話語不僅在愚弄新娘,而且也沒有好好地解釋情況。

“懲罰?”

“我在想要不要幫她理個毛,順便把眼珠換成漂亮些的顔色呢。對了,就是弄得稍微有點人樣吧。有什麽問題嗎?”

“……是嗎。”

縱使對方口出狂言,克勞依舊無動于衷。

擊開了伊古雷科刀刃的短劍正握在克勞手裏。

同樣伊古雷科也握著從劍鞘裏拔出的刀。

在提心吊膽地注視著這邊情況的菲爾面前,克勞將短劍拉回身旁,嗒的一聲收回了用鐵制工藝制成的劍鞘裏。

“原來如此。既然惹得兄長不快,讓她獻出一只眼來確實不算過分。”

“噗,哼哼,啊哈哈哈!對吧?”

(騙,騙人的吧……)

伊古雷科捧腹大笑著,打心底裏感到愉悅。菲爾看著他再次用力握住手裏的刀劍,不禁屏住了呼吸。

克勞一聲不響地盯著對方,然後呼出一口氣。

“但是能請您原諒她嗎?這家夥是我的妻子。要將銀色頭發和夕陽色的雙瞳棄之不顧實屬可惜。”

這番言論讓菲爾極其意外。雖然他有留意自己的相貌這件事也是,但最重要的是“妻子”這個詞還真未曾想過會從他嘴裏說出。

然而這種想法也只持續到接下來的對話開始之前。

“嚯?怎麽回事。只要長得端正,就算是人質你也會動情嗎?”

“並不是。”克勞平靜地答複了一臉興趣盎然的伊古雷科。

“除了罕見的容貌之外,這個女人就沒有可取之處了。——若是沒了這幅長相,她還有什麽存在價值?”

砰。

這精神沖擊力度之大就如同腦袋被狠狠揍了一頓一樣,菲爾拼命地讓自己撐住。

“你說的沒錯。”

伊古雷科用鼻子哼了一聲,打算從菲爾手中奪回劍鞘。菲爾毫不抵抗地松手,心不在焉地看著空中某一點。

(……是那樣)

想著……的嗎。

也不是不知道他對新娘毫無興趣。

也知道他在冷淡對待作爲席蕾妮的自己。

但是像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感覺就好像連立足點都被擊潰了一般。克勞和伊古雷科的對話也沒有再流入雙耳。

等自己回過神來時,只能看到伊古雷科離去的背影。

克勞不悅地俯視著這邊,然而菲爾只是出神地盯著他的臉。

“讓我丟臉是你的興趣嗎?

“妾身的興趣是刺繡和彈奏五弦琴唷,夫君大人。”

聽著這反射性的秒答,克勞歎了口氣。

“那我換種說法吧。不考慮前因後果就擅自行動,這就是尤奈亞的作風嗎?”

“妾身爲方才的沖動道歉。但是那位大人對拉娜……”

聽到這番前言不搭後語的言論,克勞看向拉娜。即使看到那面目全非的臉頰,克勞的藍色雙瞳裏依舊沒有任何感情波動。菲爾感到既不滿又不安。

“什麽也別做。閉上雙眼,堵上耳朵,光是待著就行,你的工作就只有這個。”

“那不就和人偶沒有兩樣嗎。”

“……”

克勞什麽也沒說。菲爾越來越感到不安。

“請告訴妾身……妾身是,人偶嗎?從尤奈亞送來的發色罕見的人偶?”

“……沒錯。”

簡短的肯定,還有移開的目光。那個瞬間,菲爾體內某種東西迅速失去了溫度。

(果然這才是他的本性。)

一下子又是給我展現笑容,一下子又時不時跟我開玩笑……讓“菲爾”看到的這衆多表情。

就像泡沫一樣浮上水面消失殆盡。

(這只不過是工作的一環……我真蠢。曾有一瞬間這麽認爲來著?自己似乎能稍微理解這個人了……還有想了解他什麽的。)

“對……說的也是。歸根到底結婚就是一種‘契約’。感情這種東西理所當然是不會存在的,對吧。”

小聲地回複對方後,菲爾迅速轉身背對著克勞。

“殿下!夫人是爲了保護我才……啊。夫人!請等一下!”

拉娜的聲音逐漸遠去。克勞的胸口就像是被刺到一樣,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看著就那樣跑走的菲爾,他沒能追上去。

(也不是我自己想嫁過來的……!)

散亂的各種想法碎片把腦海攪得一片混亂。

(僅僅是契約而已,兩顆心並沒有形影相隨……這種事我也清楚得很喔這冷血漢!既然這麽厭惡我那就快馬加鞭地與我離婚不是挺好的嗎!)

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好,想理解你。正當察覺到自己冒出這想法時,它就吧嗒吧嗒地粉碎了。

——什麽的。

(哪兒有空一直這樣失落下去啊……!時間就是金錢,空閑時段就應該有效地利用起來!)

飛奔回房間裏,菲爾慢慢地深吸一口氣之後停了下來。把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3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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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5 pm

“……好。”

菲爾擡起頭——沒錯。我怎麽會因此而傷心。

不這樣自己勸說自己就會想要哭泣什麽的,絕對都是錯覺。

從衣櫥裏粗暴地取出假發和女仆服裝。有一件事想要確認。

“等一下,拉娜你沒事嗎!?”

“……哎呀菲爾,怎麽臉色都變了。”

從身穿晚禮服的貴婦人,變裝成紮辮子戴黑框眼鏡的仆人。

當如同怒濤一般飛快地變換裝扮的菲爾趕到時,拉娜正淡定而又勤快地洗衣服中。

雖然有預料到這情景——但菲爾還是不由自主地,差點失手掉了一路抱來的裝有藥水的桶。

“拉娜你在做什麽?”

“看了就知道吧,夫人好像說過誰也不要接近她的房間。而且殿下還囑咐讓我今天休息。不過我也沒什麽事情要做,于是就來幫忙洗衣服啦。”

“不是在問這種事。傷勢!不休息是不行的吧!”

雖然拉娜的強硬說話方式還是和平時一樣,但被毆打的臉卻和“平時”相差甚遠。

別說都已經腫起來了,之後還會變得越來越嚴重,而且說不准還會引起高燒。

“拉娜,稍微過來一下。”

菲爾抓住拉娜的手腕,強行將她從原地拉走。

“稍微有點丟人啊,我…”

將浸泡過藥水的手帕敷在臉頰上,拉娜慢慢地陳述事情的經過。菲爾也是當事人之一,所以默默地傾聽著。

“被那位大人幫助,已經是第二次了呢。”

“丟人是指……被敵國的公主幫助了,這件事?”

“不是啦。那種事情已經怎麽都無所謂了。明明都被幫助了兩次,卻什麽忙也幫不上。只借不還可不像我的作風。”

看著拉娜用沈重的目光眺望空中,菲爾不禁沈默了。

“並不是生伊古雷科殿下的氣。”

“我的臉,有那麽嚴重嗎?”

“……暫時別照鏡子比較好。不過沒關系。我也曾有過在城牆修理工作中以奇怪的姿勢落下呀,在擊退怪魚的工作中差點被從頭吃掉呀之類的經曆,雖然臉腫過無數遍但都沒有留下什麽痕迹。”

“說真的,你來這裏之前都在做什麽啊。”

可能也有拼命忍耐的緣故,拉娜“呼”地長籲一氣。

“真是笨呢,伊古雷科殿下的事怎麽都好啦,一開始也沒抱什麽期待。……啊不過,對克洛維斯殿下的做法有點生氣呢。即使,衆所周知夫妻關系險惡,但也不用說得那麽過分吧。我還以爲殿下實際上是在爲夫人著想呢。”

“欸?……爲夫人著想?克洛維斯殿下他?”

面對不禁變得愁眉苦臉的菲爾,“這樣啊,你沒目睹過所以想象不到吧。”拉娜得意洋洋地點著頭。

“之前,在我引起騷動的時候……克洛維斯殿下袒護了正要咽下毒葉的夫人,自己把毒葉吃下去了哦。剛才也是,殿下挺身擋在親兄弟面前保護了夫人。那可不是輕易能做到的呢,不僅嚇人一跳,也讓我更加尊敬他了,這個人真厲害啊!。”

(不對在這之前,把新娘逼到不得不喝下毒藥這地步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家夥啊!)

就在菲爾打從心底裏浮現出生澀的微笑之前,拉娜握著拳頭宣言到。

“就算豬把飼料吃得到處都是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妥對吧,但是,看到憧憬的人一邊撓屁股一邊用小指挖鼻孔的現場的話不是會幻滅嗎!”

“說起來。”

忍住不讓爽快而又毫無顧慮的話語從口中漏出,菲爾慢慢地向對方告白了。

“……我,最喜歡你了,拉娜”

“?突然間怎麽了,怪嚇人的。不過呀,我也不討厭你哦!”

菲爾笑著感歎道“什麽嘛”

克勞面對“菲爾”和“席蕾妮”時展現的面貌各不相同,說不定自己是擅自對此抱有幻想,然後又擅自對此幻滅了吧。

想要用言語簡單地表達出來,但又被煩惱弄得越來越像個笨蛋。

眼前的拉娜,正用盡全力踢了一腳落葉。那片葉子便隨同塵土一起飛往湛藍的天空。

“菲爾,稍微陪我一下吧。現在很想大罵一頓,這個你很擅長對吧。”

“啊-沒問題。死吧!之類的?”

“還沒到需要說這個的地步呢,有沒有程度更輕一點的,比起要他性命最好是能響徹心扉的。”

那樣呀,菲爾思考著。

“混賬東西!之類的怎樣?”

“這個不錯呢。混賬東西!”

“讓那些家夥的發根遭受詛咒吧!頭頂禿了以後就在遺址上種土豆!”

“很遺憾我家世代頭頂都很安康。”

不知爲何傳來了第三者的聲音,讓菲爾連忙吞下了繼續罵人的話。

停頓一拍後,菲爾和拉娜一起整齊而又緩慢地將頭轉向身後。

那確實是漆黑的發絲和秀麗的面容——然而糟蹋了這兩樣加分項的,是那與其說是能讓哭泣的孩子沈默,不如說是能讓人心髒病發作並陷入永眠一般凶惡的眼神。

“粗線啦!!!!!”

看著不約而同尖叫起來的二人,克勞嘴角略微抽搐。

“呐……,爲什麽把別人當做毒蟲似的。不要發出像是看到被壓扁的毒蛙一樣的悲鳴啊。”

果然連例子也很有毒物風味。

“非、非常抱歉…… 不知您路過此處還做出如此無禮的行爲!!”

偏偏,全世界最不想見的人來了。就在菲爾還在逃避現實,想著如果對方只是長得非常相似的人就好了的時候,拉娜早已反應過來將額頭緊貼地面一般跪下了。

“笨蛋你在幹什麽啊!抱歉這孩子才剛來不久。”

克勞制止了慌張地抓住菲爾手腕想要讓她也跪下的拉娜,“可以了起來吧”

“有事找你們。”

“……們?各自不同嗎?”

菲爾和拉娜面面相觑,因爲這意料之外展開的話題兩人都把恐懼都抛之腦後了。

“啊啊,首先是拉娜。”

回歸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克勞從上衣的暗袋裏拿出了小巧透明的棍棒,並把它遞給了拉娜。對方驚訝地盯著手中物。

“哇,好冰……但這不是冰,水晶?散發著藍色的光芒真漂亮,然而……”

“用這個冰敷一下臉頰吧。順便一提這個石頭一種特殊礦石,折斷後就會發光。可能近期會有機會用到,所以暫時別扔把它隨身帶著。”

“有機會用到?”

“啊啊,爲了能找到[牆壁深處的白色石頭]。不過,今天就先暫時忘了吧。你也是,菲爾。”

“那個,說什麽忘記,我完全聽不懂您的意思。”

“意思就是別告訴任何人。若是能保守秘密的話,我就不追究你們盡全力詛咒皇族發根的事。”

二人一同沈默不語。

將水晶敷在紅腫臉上的拉娜傾斜著腦袋,克勞單方面認爲她已了解狀況,于是說著“那麽,接下來該輪到你了”並將目光投向菲爾。

“菲爾,跟我來一下。”

“欸?我……我嗎!?我有做什麽嗎!”

(雖然詛咒了下毛發!)

克勞單眼瞟了下臉色突然發青的菲爾,“我有允許你提問嗎?”。

坦白說,好想莊嚴鄭重地拒絕掉。但不管怎樣,這狀況下身不由己啊。

(雖然他不知道我剛才的經曆于是覺得無所謂!但我這邊可是好不容易才剛要重新振作起來的說!)

菲爾投向拉娜一個求助的目光,然而薄情的友人將眼神錯開了。

這個時候,別說是來救我一把,倒是希望你停止在胸前畫十字的行爲,很不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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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6 pm

“來這邊。”

“嗚嗚……好的。”

菲爾極不情願地跟上了先走一步的克勞。

視線追逐著走在前面的男人那編起來的黑發。

在晝日明亮的庭院裏,只有克勞的後背清晰地浮現出如黑夜到來般的景色。

“怎麽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啊。”

被搭話了才注意到。

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聖堂。今天氣溫可謂是難得一見的溫暖,盡管如此冬天的寒意卻逐漸加深,室外的積雪也深了幾分,能讓室內的常青樹綠意盎然地茂盛生長的這個聖堂,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空間。仿佛能讓人遺忘春季的腳步還很遠這件事。

“菲爾,這裏有你喜歡的花嗎?”

“欸……”

面對突如其來的提問,菲爾嚇了一跳。這問的是什麽呀。帶著疑惑,菲爾環視四周。

這裏的鐵杉有著蕾絲一般的枝葉。還有應該會在春天綻放的銀蓮花,想必也一定很賞心悅目。

“那個,要從這裏面選嗎?……這可都是毒草呀。”

“別讓我說第二遍,我允許你提問了嗎?”

(唔……明明現在是傭人的姿態,但這惡劣的對待方式卻和平日裏不一樣。不會吧,提了下禿頭就有這麽大的效果了?果然頭發根部對男性來說是生死問題?)

無可奈何之下,菲爾開始在庭院裏尋找。

“啊,……這個,這種花我很喜歡。在這些花中,位居第一。”

菲爾蹲下後指著熟悉的一簇花。

而且,還是連花蕾都沒有的品種,但是卻有幾朵在瘋狂綻放著、成排並連著、懸挂著的白色吊鍾。就好像小妖精們用指尖觸碰使其綻放了一般。

“鈴蘭嗎。”

“是的,真不可思議呢,明明應該在晚春才會開花的說……”

“因爲有倍加心血地親自培育。”

菲爾把頭擡了起來。

“我也挺喜愛鈴蘭的。不過,它對你來說好像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呢?”

被如此詢問,菲爾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個,我有權力拒絕嗎?”

“你也清楚抛出這問題作用不大吧。”

說的也是呢,這混蛋。菲爾歎了口氣,陷入回憶。

――“可愛的菲爾,鈴蘭這花呀,你知道嗎。”

能讓你被幸運所眷顧。被教會了鈴蘭還有這層意思。

“我敬愛的那個人,每到初春必定會送我鈴蘭花。”

在尤奈亞,五月節的前夕是鈴蘭祭。爲了祝願重要的人能幸福,會將此花贈與對方。

“敬愛的人?”

“對的,是我的恩人。”

“男的?”

“哈?不,並不是啦。”

菲爾一邊覺得聲音突然低沈起來的克勞有點怪異,一邊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往。

“我沒有雙親,聽說是在戰爭時去世了。所以,是救貧孤兒院養育我長大的。”

“……這樣啊。”

“嗯,這家孤兒院物資極其貧乏,建築物也到處是洞……”

話說回來,高文院長有沒有好好收到替身工作的訂金呢。

不,畢竟是那個人。一定過于擔心菲爾,錢都沒動只顧著煩惱了。

大家,不覺得冷嗎。

一想到這裏,被席蕾妮公主拯救時的情景,清晰地在眼前浮現。

那是在非常寒冷的聖燭祭的夜晚。

“有一個孤兒院的夥伴發起了高燒。還是個小孩子,情況危急到已經無法好好呼吸。想讓他暖和一下但既沒有生火的柴火,也沒辦法買到藥物。雖然院長老師在很努力地想辦法,但也無計可施。”

當時11歲的菲爾能做的事情還很少。所以,爲了能找到願意伸出援手的貴族,菲爾在閃爍著紅蠟燭燭光的夜晚下,在王都裏四處奔波。

光亮從家家戶戶的窗台處灑落出,伴隨著的還有贊揚豐收女神的歌聲。

那是個美麗的月夜。空氣幹燥、冷寒刺骨、連呼吸都能凍結、還有如同病態一般青白的月亮。

“無論哪個宅邸都都沒有一個願意幫忙通報一聲的人,在我已經快要放棄時幫助我,就是那位大人。”

最初看到她的時候,菲爾真的以爲是女神大人飄落下凡了。

當時病情還沒有那麽嚴重的席蕾妮公主,正忍著病痛來看一看聖燭祭的街道。

――我說你,振作一點!

爲了幫助用破爛衣服包裹著的倒在石階上的肮髒小孩,她急忙從馬車上下來,親手協助菲爾站起來。

―――怎麽可能見死不救。立場調換的話,在這裏倒下的也有可能是妾身喲。

很狼狽的、趕緊放回去吧,她訓斥了一個勁如此勸阻的侍者,還讓菲爾上了馬車。是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估算起來大概是6年前。”

6年,克勞如此重複道。

“被各種各樣的人幫助了呢,我這人呀。”

菲爾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道。

“對我來說,院長老師和孤兒院的夥伴們都是我的家人。他們是我最重要的寶物,也是我的全部。只要能幫助大家,即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所以……保護了比我性命還重要的人們的那個人,我想盡可能地向她報恩。”

不過,自己盡是得到身邊人的幫助,卻沒能回報點什麽,因此常常感到不安。

院長老師,如果我努力點的話,是不是能讓你更輕松一些呢。是不是無需讓你在天還沒亮的隆冬裏,在城鎮中挨家挨戶地來回走動,就能還清債務呢。

至少想讓他們生活在有完好的牆壁和天花板,而且寒風無法吹進來的家裏。

(所以、無論如何,唯有這件工作我得…)

――如此說道

“來。”

突然,感覺到有纖細東西插入頭發裏,思念同時被打斷。

驚嚇過後反射性地將其揪出,然後從掌心裏飄來微弱的芳香。

(鈴蘭……)

還想著是什麽呢。對著歎了口氣的菲爾,“怎麽了,明明挺合適的啊?”克勞打趣地如此說道。

“非常感謝……?”

庶民的習性之一就是,總之先把收到的東西放進一代裏。因此菲爾將花塞進了圍裙的口袋中。

順便一提,不過這只是個小知識罷了,大部分塞進口袋的東西都會走向被遺忘的命運。

“怎麽了嗎?冷不防的,殿下今天似乎有點奇怪喲。”

“說我奇怪真有膽量啊。而且,奇怪的是你吧?沒有了平時的威勢,怎麽不說那個[契約對象}的壞話了?”

“啊,……那個嘛,今天……就算了。”

今天沒有心情在本人面前發牢騷呢。

“也罷,說到底對你來說我也是被劃進[麻煩的契約物件]裏的人啊,畢竟你都恨到詛咒我發根的地步了。”

“那種事。”

嘛,雖然詛咒過很多次。

明明是自己決定繼續下去,卻又擅自認輸。總覺得在這之間明確地有條分界線存在。

“……但。”

接下來他隨口說出的話語,讓菲爾瞪大了眼。

“雖然對你來說我只不過是個契約物件,——我也依然感謝你。”

“!”

心髒驟然跳動。

“因爲你總能用古怪的慘叫聲和舉動惹人發笑啊。”

“欸,是因爲這個原因!?”

“開玩笑的,別這麽吹毛求疵。看吧,果然你這人很有趣。像這樣和你聊著天,心情都會平靜下來,我覺得很愉快。”

他單膝跪在菲爾面前,溫柔地撫摸著腳邊鈴蘭的葉子。這麽一來,從菲爾的角度就只能看到他寬闊的黑衣後背。

“你又如何呢?”

“我,……”

我也。差點如此脫口而出,對于這樣的自己菲爾感到震驚。

(……奇怪,我……今天,感覺十分輕松。)

確實知道剛才爲止,都不想見到他。可等到自己注意到時,無論是警戒心還是憤怒之情都煙消雲散。即使在應答時,也完全沒有注意到。

讓人情緒低落的原因處在克勞身上的話,那麽讓人重新振作的果然也是他。

說白了,這是異常事態。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是應當要在接觸時劃清界線,然後理應分離的對象。身份也完全不相稱。爲了找尋他的把柄而欺瞞著他試探他的想法,本應如此而已的。

(啊啊,真的是)

完全不懂啊,到底在想些什麽。

他也是——而且,現在感覺輕快的自己也是。

一旦意識到這點,便能輕易地感覺到放在口袋裏的花所飄出的強烈芳香。

正要深入思考的時候,對方補了一句。

“順便一提,那是一株經過我品種改良過後的鈴蘭,比普通品種含有更強的速效性神經毒,萬一不慎入口,雖然不會致死但在十多分鍾內會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

這麽危險的花是怎麽一回事!

(話說別把那種東西插進別人頭發裏啊!啊啊真是的,到頭來這只不過是嗜虐趣味而已!?)

被突如燃起的怒火幹擾,結果菲爾讓快要得出答案的疑問溜走了。

從菲爾來到科爾巴赫後,已經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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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6 pm

冬至即將到來。若是連冬至也結束了的話,那麽位于下個季節的祝祭就是祝賀春天到訪的聖燭祭。春季將近,那緊接著的夏季也就不遠了。

也就是說——立夏的前夜祭,沃普爾吉斯之夜也不遠了。

(不妙,不妙,不妙啊!)

菲爾一頭埋進撒有薔薇水的床,獨自一人發出了呻吟。

順便一提,由于擔心會弄髒金絲織的墊子,所以會在上面鋪一張手帕再用。盡管豪華的生活還在繼續,但平民的根性也絲毫沒有衰退。

(沃普爾吉斯嗎……期限越來越近了呀,這樣下去的話……)

自己將作爲替身,名副其實地成爲那個男人的妻子。

也就是說那樣的話,就沒辦法得到報酬了。

(激動人心的一擲千金計劃就要!明明預定是要用大把大把的金幣歡欣鼓舞地給孤兒院蓋新建築物的……!)

離滿滿一馬車的金幣越來越遠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然而讓人産生擔憂的素材遠不止這些。

(要盡早將名字還給席蕾妮大人,對吧)

菲爾一日不回尤奈亞,那位大人的存在就會一直被冒牌貨奪取,化身爲連名字也沒有的幽靈。

名爲不安的幼芽從無法盡早完成任務而令人著急的陰暗處萌發。

(……席蕾妮大人萬分抱歉,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失敗了的話,孤兒院怎麽辦?僅僅只是沒有金錢上的收入而已嗎?)

突然間想起來,斯坦特殿下和席蕾妮公主的眼神有時會露出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冷意。

萬一,沒能完成任務就結束的話,難道——拼命地甩掉內心的不安。對于抱有恩義的對象在想些什麽蠢事啊。

(還有,五個月)

在這期間內,無論如何都要離婚。

在時間逐漸減少的同時,還有一件讓人擔憂的事情。

那就是科爾巴赫領地的現狀。

實際上,約在菲爾嫁過來的前一段時間開始,領地內就頻繁受到盜賊的騷擾。

他們神出鬼沒又來曆不明,正當人們這麽想的時候——盜賊們終于留下了線索的傳聞讓黑龍城開始了行動。

這才是問題所在。

盜賊使用的箭上的箭羽,用的是被染紅的山鳥羽毛——

換言之,因爲這是尤奈亞正規軍的標識。

(多虧如此我這邊可是如坐針氈呀……)

想要轉換心情于是從房間裏出來看看,然而,不出所料無論怎樣心情都好不起來。

是不是尤奈亞又不吸取教訓來搞事了?

暧昧不明的不安開始蔓延,投向菲爾的目光也分成了友好的和敵意的這兩種。

“請別在意。雖然謠言很討厭……但那種事,跟夫人自身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這不能一概而論啊,對于如此鼓勵自己的拉娜,菲爾得到了極大的救贖。

諷刺的是,拉娜一開始是站在最早敵視菲爾的那群人之中,然而現在卻成爲了菲爾的夥伴。

“……話說回來,伊古雷科殿下的軍隊人數增加了呢。不少人也都因爲擔心故鄉而告假回家了。爲了向烏貝爾陛下尋求援軍,凱大人也外出了。”

看著擦身而過的士兵,拉娜在一旁嘟囔道。

在城內,即使與克勞那爲了嚴加防範而全體出動的黑龍師團士兵相比,穿著綠色軍服的翠龍師團士兵的比例也還是猛增了許多。這也與鬧騰的凱不在城裏有關,城內的空氣顯得殺氣騰騰的。

(難道真的是,斯坦特殿下……?不對不對,那位大人是個溫柔的人,竟然會懷疑他什麽的我是怎麽了。)

但是,在馬車裏談話時,曾看到他露出如同蛇一般的笑容。

他也曾說過要讓克勞大吃一驚。如果爲此而制定的計劃,實際上一直都在進行呢?

(要相信斯坦特殿下……不相信的話……)

被抛棄,之類的,被當作誘餌?之類的,明明就算弄錯了也不該這麽想的。

不知爲何,會不經意地回想起凱給的木牌。

使用那個木牌的話,不僅不會被追問個人信息,而且即使把人運送出去也毫無問題。

(院長老師,大家。好想見你們啊……好想回尤奈亞啊。)

現在的身份是替身新娘。像這類型的願望,當然是無法實現的。緊緊閉上雙眼,菲爾長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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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7 pm

第一卷 離婚成功就能一攫千金 第五章 將錯就錯

(浪、浪費啊……平時我可都是一點一點刮著吃的!)

裝有草莓餡餅的花邊紙裏盛滿了奶油奶酪。

自幼在孤兒院長大的身份先暫且不論,菲爾現在可是出身于王室的席蕾妮公主。面對被浪費了的奶油,連依依不舍的目光都不能送出可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提到痛苦,現在這個現狀才叫人難受。

燦爛的陽光從建造在高處的窗戶上灑下,那是扇幾乎沒有凹凸不平之感、用上等的薄玻璃制成的窗戶。塗有柔和的蔥綠色灰漿的房間裏,放著以白色爲基調的家具,桌上擺著小巧玲珑的美味點心。

問題是並排而坐的人。

菲爾一邊強裝鎮定,一邊窺視著就座于桌旁的二人。

隔著狹小的圓桌,右手邊坐著的是黑龍公克勞,左手則是翠龍公伊古雷科。

餡餅是很美味,紅茶也飄蕩著縷縷熱氣,添加了東洋茶葉的淡綠色曲奇也很吸引人,不過……

(真叫人坐立不安啊!)

真是,爲什麽要來參加這種茶會啊,自己就像是被兩條蛇盯上的青蛙一樣。

拜此所賜,關鍵的茶可還一口沒喝到。

制造這種現狀的不是別人正是伊古雷科。

(難不成是因爲前段時間不小心和弟弟的新娘吵了起來,所以想借機和好什麽的……)

說實在話,估計別有意圖吧。不出所料,對話上圍繞的盡是些危險的話題。

“哎呀呀,實際上呢,克勞,最近我得到了一個有趣的東西呢。”

格外高興的伊古雷科讓自己的侍者拿來的是一件破爛不堪的皮甲。胸口附近能隱約看見薔薇與雙頭獅子的紋印。

(唔……!)

菲爾別過臉去,皮甲上粘附著零星狀的已經變爲茶色的某種東西。

“這好像是不久前出現在國境周邊那些夜賊的東西呢。瞧,上面還有飛濺回來的血,聽說這些血的主人啊,來不及逃走被人不幸地從肩膀…”

“兄長,感謝您對我領領民的關心,但可以的話,希望您說話能注意一下時間場合。”

“別那麽死板嘛,聽說被那些夜賊襲擊的村子裏的民家,全都被大火燒毀差點就出現死者了诶。將截至今日的損失統計起來,傷患人數已經很不得了了吧……”

特意盡是挑選這種話題來討論這點,確實是來惹人厭的呢。

再加上,夫妻間關系不好這點估計也考慮進去了吧。

“對了對了,你城裏的仆人之間都在謠傳唷?尤奈——哎呀,都是因爲你不把那個國家斬草除根,還迎娶對方公主,才會反遭怨恨呢。”

“請放心,敵國對我的怨恨在迎娶新娘之前就已經夠深了。”

“是嗎?換言之,就是因手下留情讓對方留下怨念才會有此後顧之憂。某國那個寵愛妹妹的國王會因此失去理智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我也相當疼愛自己的弟弟嘛。這與其說是我的看法,不如說是你的仆從們的意見。”

伊古雷科特意反複暗示城裏也有不滿席蕾妮公主的人,菲爾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寵愛妹妹等言論倒也不假,畢竟我這替身就在這兒。)

然而,菲爾現在頂替著席蕾妮之名也是不假的事實。

(假如說真的,陛下因爲我遲遲無法達成目的,情急之下采取了強硬手段的話……那麽,爲什麽在我來之前就有人被害了呢….)

爲此苦惱的菲爾爲了緩解坐立不安的心情,將手伸向紅茶。

那是個盛滿澄清紅茶的白瓷茶杯。

“!”

在被菲爾觸碰到之前就被旁人橫刀搶走了。

(爲什麽故意搶走我這份來喝啊,這個家夥。是讓我別在人前笨拙地喝茶嗎?)

看著若無其事喝著紅茶的克勞,臉上挂著笑容的菲爾愣住了。

絕對是故意的。雖然很氣憤,但不知爲何,看著他的側臉心情卻漸漸平靜下來。

單是只論喝茶的一舉一動,也都顯得優雅高尚完美無缺。和臨場磨刀的菲爾不同,那是從小培養出來的風範。

(啊啊,這個人果然是皇子啊。)

菲爾心不在焉地想著。

——然後。

“噗哈、”

捂著嘴的他,發出了嗆到一般的微小呻吟。從克勞手中掉落下的茶杯,響起了尖銳的聲響。茶水的紅色在白色桌布上擴散。

“欸……”

那一瞬間,根本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

正在發愣的菲爾在看到克勞的身體傾倒下去後,連忙慌慌張張地從座席上站起並扶起克勞。她一邊拍著正在激烈咳嗽著的克勞的後背,一邊按住他的肩膀。

“夫君大人!?您怎麽了、請您振作一點!”

“是毒!”

伊古雷科也同樣從坐席上站起來,臉色發青地叫喊道。

(毒……!?)

看著閉上雙眼眉頭緊皺,不斷重複著淺短呼吸的克勞,菲爾不禁戰栗起來。

“叫醫生來、快點!”

雖然菲爾這麽叫喊著,但伊古雷科貌似要優先處理別的事項。

“給我立即調查所有出入過這個房間的仆人!包括廚房裏的人,但凡有可疑的家夥全部都抓起來!”

(明明這些事之後再做也行!吞下鈎吻的葉子也像沒事人一樣的夫君大人居然會痛苦成這樣,毫無疑問這肯定是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菲爾咬緊嘴唇。

(要對付這種來曆不明的毒藥就得)

曾幾何時,那是克勞親自教給仆從菲爾的。菲爾走到暖爐旁,用火筷子將未燒盡的木炭翻找出來。

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菲爾將木炭切成碎片含入口中後,將自己的嘴壓上克勞的唇,讓嚼碎的木炭送進克勞的口中。

接下來,用花瓶中的水漱口,飲用的水不可相信。

在菲爾不斷呼喚幾次後,克勞的睫毛顫抖起來,微微張開了雙眼。露出的那雙湛藍眼睛空洞無物,但眨眼之間,便在菲爾臉上重新聚焦。

“您醒過來了嗎!?我現在就去叫醫生過來……!”

“……、…”

發白的嘴唇微動,感覺他像是在呼喚著誰的名字,至于到底是誰菲爾沒能聽清。就這樣,克勞再度閉上了雙眼。

緊握著的手指如同寒冰一般冰冷。

“夫君大人、夫君大人!”

菲爾心懷祈願搖晃著克勞肩膀不停地呼喊著,伊古雷科的手卻在這時無情地將她與克勞分開來。

不一會兒,城堡上下都陷入了混亂中。

無論是廚子、仆人或者園丁,傭人們都被按照伊古雷科的指示集中了起來。

傭人們因爲主人被下毒而內心動搖不已,抵抗微乎其微,只能被毫無回旋地關入地牢裏。寬廣的地牢正好可以完美收容下人數變少了的傭人們。

說到被關起來,雖然場地不同但菲爾也一樣。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居然不經調查就把城裏的人全部關入牢裏!”

完全不理會憤然抗議的菲爾,伊古雷科的士兵們強行將她關進她自己的房間裏。

(究竟,發生了什麽!)

時不時能聽見從走廊傳來的被強硬帶走的傭人們不知所措的聲音以及悲鳴。

“請住手!你們究竟在做什麽!?”

想要將其阻止一般沖到門邊,但門把卻無法扭動。

(!……從外面被鎖死了!)

盡管知道是白費功夫,但菲爾還是用拳頭敲打著堅固的房門。焦急、憤怒、不安,這些都使菲爾無法乖乖待在一旁。

深知無論如何房門也不會打開後,無計可施的菲爾像被牢籠關起來的野獸一般,在寬廣的屋內來回走動。

(各位……夫君大人、究竟都怎樣了……真想知道他們的現狀如何,不過,我擅自行動真的好嗎。夫君大人應該對毒很有耐性才對,雖然曾一度睜開過雙眼,但是……)

“……哦呀哦呀、哦呀?看起來很是疲憊呢,弟弟的新娘大人。”

正想著幹脆變裝後從窗戶出去吧的菲爾,被門打開的動靜和聲響驚得擡起了頭。

“伊古雷科大人?”

斜靠在門邊的他逐漸浮起可疑的微笑。

“夫君大人呢…”

看著慌慌張張朝這邊走來的菲爾,他那刻在貴公子臉上的笑容愈發濃厚。

“誰知道呢、畢竟被他給逃了。真是的,沒想到那東西竟然會被他喝了。”

“……欸?”

從伊古雷科的話中察覺到了什麽,菲爾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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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7 pm

“那毒。……是伊古雷科大人投下的嗎?”

“本來呢,那毒是給你准備的。要是你死在那裏的話,事情就更簡單了嘛。那樣我就可以和賢弟聯手,一起橫掃那些失去理智前來報複的尤奈亞士兵們,不過,這也沒辦法了。”

仿佛是要繼續這個話題一般,從伊古雷科身後走進幾名士兵。

當看見伴隨著粗暴腳步聲而來的他們的身影,菲爾不禁捂住嘴巴往後退。

印有薔薇與獅子紋章的皮铠,還有插在箭袋裏那紅色羽根的箭矢。

“那是,尤奈亞士兵的……難道,領地內出沒的盜賊是……!?”

“做得不錯吧?讓翠龍師團裝扮成這樣後,在科爾赫巴領內大鬧一番了哦。所謂人心可是相當單純的啊。原本因爲聯婚而傾向友好的民心,一下子就變回反尤奈亞情緒了,到此爲止只不過是事前准備。”

心跳加快。聽見的話語全都像夢一般朦朦胧胧地穿過腦海不留痕迹。

“對了,一開始還想放弟弟一條生路來著……。不過看到他那樣子後,我改變主意了。剛才也試著投下了對克勞也能起效的毒……結果也如我所料。所以啊,夫妻二人相親相愛殉情的情節我也准備好了。”

裝腔作勢一般用手覆在臉上,伊古雷科誇張地歎了口氣。

“不過,計劃稍微被打亂了。所以,有些事需要你幫幫忙呢。”

“居然說……幫忙?”

“當然是爲了幹掉克勞。真是意外的頑強啊,那小子。”

話音剛落,伊古雷科就大步走來,二話不說抓住了菲爾的下巴。

面對那愉快似的俯視著自己的水色雙瞳,菲爾不服輸地瞪了回去。

“黑龍師團的士兵幾乎都被派去城外警備,剩下的也都被抓入牢中,這下可是名副其實的孤軍奮戰。不過即使如此…被賦予軍神之稱的人應該還是很強的吧。”

――忽然,在耳旁響起了鈍銳的聲音。

“那~麽、那麽,所以我就想啊,例如把這頭發秀給他看的話,或許他多多少少也會安分一點,也說不准呢。”

將菲爾推開的伊古雷科手中握著一束帶有绯色的長銀發。

注意到側臉兩旁的秀發變得不對稱後,菲爾咬緊了嘴唇。

“不安的感覺才能越發激起人類的恐懼感喲?我在想啊,給克勞看了這頭發後,每當他要抵抗時就跟他說,要把你的耳朵切下來呀、把鼻子削下來之類的。新的劇本就改寫成你‘設計殺害丈夫’後與‘暗中召集的尤奈亞士兵’一同‘逃亡’,最後在國境附近被捕慘不忍睹地遭人大卸八塊。你也不會立馬死去,這樣正好呢。”

“這種威脅是沒用的。因爲,夫君大人相當討厭我呢。”

菲爾笑著想對之嗤之以鼻―――但是。

“哦呀?真遲鈍啊。明明爲了袒護你連毒藥都喝了下去,你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克勞還真是吃力不討好呢。”

“欸……”

“不過嘛,反正你們都會在死者之國的海邊重逢。甜言蜜語就留到那時再告訴他吧。”

菲爾呆然地目送著逐漸消失在門那邊的背影。

房門被再度從外面鎖上,留在了房間裏的就只剩自己一人。嘩啦嘩啦的聲音響起,一定是用鎖鏈圈上了門把手吧。

(……怎麽一回事?)

剛聽到的詞句在胸口裏翻騰。在領地內出沒的盜賊的真面目和伊古雷科的企圖等等。不過,更重要的是…

(……他說,爲了保護我而服毒。爲了身爲“席蕾妮”的我?真的?爲什麽?)

在驟然變冷的寂靜中,唯有自己的心跳聲震動著耳膜。

突然回想起拉娜曾經這麽說過。

在要喝下有猛列毒性的葉子時,是他保護了菲爾。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被用冷漠的態度對待也好,被用恐怖的話語威脅也好,克勞從來沒有對她施加過實質性的危害。

(我…….是不是對他有什麽重大的誤解……)

冰冷的眼瞳,溫柔的目光。冷漠的聲音,溫和的聲音。插進秀發間的鈴蘭香味。全部混雜在一起形成了漩渦,然後在心中爆裂開來。

從中得出的結論極其單純。

(啊啊真是的,爲這種事情磨磨唧唧地煩惱也只是白費腦力啊――――!)

明明應該幹脆利落地離婚的,還真是盡在繞彎路。

惡言相對的同時,已經做好了決定。

(院長老師、大家、席蕾妮大人……看來需要讓你們多等一段時間了。)

“——好了。”

菲爾鼓起幹勁,奔向裝有仆人服裝的衣箱。

一旦打定主意就能迅速行動。

往身上快速包裹傭人服,將頭發粗暴地按入假發中,將有華麗裝飾的鞋子換成方便奔跑的皮革鞋。

因爲時間緊迫只好放棄往臉上加雀斑,將省下來的時間用來撕裂床單的一端並做成繩子。雖然長度有點不敬人意,但菲爾還是將窗戶打開將繩子垂吊了下去。

卷起裙擺,用多余的布將小型銀燭台綁在了大腿上。菲爾從床底下拿出拖把後趕往門邊。

將自己盡可能地貼在牆上後,菲爾深吸了一口氣。

“大事不好……!夫人她!!”

竭盡所能地以大分貝的尖銳聲喊出來。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鎖鏈被解開的聲音,還有粗暴的腳步聲,然後伊古雷科的士兵闖了進來。

“怎麽了!?”

沒有注意到傭人姿態的菲爾就是【席蕾妮】,他們看見窗外垂吊著的繩子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喂、席蕾妮公主不見了!”

“在庭院!!”

傳令的笛子被吹響後,房邸內的士兵如同崩落的雪一般飛奔到室外。

“奇怪?不過,傭人應該全都被關入地牢裏了才對……”

沒錯哦。

在其中一名士兵起了疑心的同時,菲爾悄悄走出門外並將門從外面鎖上,還順帶把鎖鏈也給圈上了。

“請節哀順變。”

無視掉門內側傳來的怒吼,菲爾奔跑了起來。

“喂,怎麽回事,傭人出逃了嗎!?”

“別急!小姑娘一個,又不是什麽上等貨,殺了算了。”

迎面而來的士兵手中揮下的劍被菲爾從大腿拔出的燭台握把給接下了。

“什……!?”

大吃一驚的士兵有一瞬間停止了動作。菲爾乘機將劍撥開到一邊,並回轉身體將燭台砸向對方胸口。

短暫的呻吟從對方身上傳出,菲爾一腳踩在後仰倒下後還在掙紮的男人肚子上,並且還無情地將拖把頭摁在他臉上。

“大掃除啦啊啊啊啊。”

拖把由于多次使用已經發黑了,看著被這樣的掃把整到窒息、翻著白眼不停抽搐的人,趕來的同伴士兵們都發出“真慘啊…!”的戰栗。

“長年積攢下來的汙垢,再用對眼睛有強烈刺激的驅蟲用薄荷油充分浸泡後的這個拖把的威力……呼呼呼,接下來要讓誰品嘗一下呢。”

眼鏡反著光,菲爾慢慢架起掃把,士兵們見此不禁逐步後退。

“和你們磨煉刀槍技能一樣喲,這十多年來我也沒白跟清潔工具打交道。”

乘著氣勢解決三人後,菲爾被人捉住拿著燭台的手腕,腳步也因此略有不穩。掉落的掃把與地面碰撞,發出了堅硬的聲音。

“這小姑娘……!”

怒火中燒的士兵將劍高高舉起,想揮開抓住自己的手,但腕力還是比不過對方。

(不妙、……有沒有什麽武器!)

即使知道那種東西不可能存在,還是不禁將手探入圍裙的口袋中。

不過,指尖觸碰到的枯萎狀物體,讓菲爾靈機一閃。

“請您慢用!”

鼓足氣力,菲爾把手中的東西用力塞入對方的口中。士兵“咕嘿~”地發出一聲短暫的悲鳴,不一會兒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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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8 pm

“……曾,曾經說過這不致命的對吧?”

無人回應,看來效力是一等一的好。

“真是的,來到這裏之後,盡學了些不知道在哪裏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庶民習性使然讓菲爾把東西放回口袋裏,而吃下了克勞品種改良後的鈴蘭的士兵正噗咕噗咕地吐著白沫。

視野的界限範圍內四處散落著折斷了的赤羽之箭。

瞥了一眼橫屍遍野的“尤奈亞士兵“後,克勞開始調整呼吸。

被毒倒之後,身上裝備著尤奈亞武器的士兵便蜂擁闖入房間。

白色的壁布,還有玻璃的燭台——不知何時來到了就餐室。由于不停地一邊應戰一邊逃跑,也沒能深思自己現在位于何處。

(那毒藥… 那家夥要是喝下去的話肯定會死吧。)

爲了應對這種事態,平日裏經常服用毒藥讓身體産生一定的耐毒性是有價值的。

(即使如此,如果是普通的毒藥那還好,居然如此周到地准備好了咒毒……不愧是兄長,可不能用一般的手段對付。)

利用咒術制成的毒藥,它的藥效並不明確,然而卻能發揮超越人類認知的作用。傳聞咒毒能侵蝕神經並制造幻覺,有的甚至能操縱人心。==

強烈的眩暈感讓朝自己砍來的士兵們像是有兩三重幻影,對這副不能如意行動的身體克勞焦躁起來。

盡管來的都是些雜兵,但數量實在太多了。盡管人已經從房間裏沖了出來,然而克勞卻在同一階梯處被再次阻擋了腳步。

“哦呀?居然還如此頑強地活著,真是不會替兄長著想呢,克勞。”

等注意到時,伊古雷科就在不遠處站著。

現已是黃昏時分,兄長沐浴著從窗外照進的夕陽,看上去就如同用鮮血洗浴過一般。

“我可不想被毫無手足之情的你這樣說。”

“真過分啊,你想說這都是我的錯?”

伊古雷科眺望著克勞用手指擦拭從臉頰傷口流出的血,無精打采地歎了口氣。

“追根究底錯可在你喲。都是因爲你在先前的戰爭中,打算釋放好不容易抓來的前尤奈亞國王……還提出要跟那個苟延殘喘的國家講和,甚至還迎娶了席蕾妮公主。”

對我來說,明明只要我們兄弟間能友好相處,長久地生活下去就好了呢。

伊古雷科如此歎息道。

“我可愛的克勞,如果你老老實實地就這麽把尤奈亞攻下來,我本來還會把你當做國境科爾巴赫的看門犬,好好地飼養起來的。”

換言之,這邊只要作爲一枚能派上用場的棋子就好了對吧。

克勞默不作聲,伊古雷科心情不錯地接著說道。

“啊啊,遺憾,真是遺憾。竟然要我手刃血脈相連的弟弟。真是個壞孩子呢,克勞。”

“我可沒這麽拜托過你。”

“呼呼,真是遊刃有余呢……”

冷不防地,伊古雷科扔出的某件事物讓克勞瞪大了眼睛。

銀色中混有绯紅的獨特色彩,不可能會看錯。

“這東西很好辨認吧?是那只母狗的頭發喲。”

“……席蕾妮呢?”

“只是被關在房間裏而已,暫時來說。”

這番言語讓克勞了解到,自己的計劃被打亂了。

(本以爲她會和死路難逃的仆從們一起被關進地牢,只有她單獨關起來的話……更別說這副中了咒毒的身體。)

踐踏著落在地板上的頭發,伊古雷科愉悅地笑著。

“其實把她帶來在你眼前砍掉她的頭也不錯。”

“兄長您的腦子裏還真是裝滿了砂糖點心啊。”

隱藏住內心想法,克勞嗤之以鼻地笑了。

“難道您覺得那個女人會讓我重視到搭上性命嗎?說到底不過是一名人質,這可是您自己說過的話。”

“天真的人是你喲,克勞,難道你以爲你那點演技騙得過我嗎?”

克勞下意識地想咂舌。

不愧是二哥,觀察力不尋常的澤爾克之狐。

“你故意用薄情的態度讓對方疏遠自己,將這場政治婚姻僞裝成夫妻關系冷淡的假象,你是覺得這樣能盡量避免多余的風險吧……不過啊,先前袒護了那只母狗就是你的失策了喲,克勞。”

漫不經心地聽著,克勞暗自想著。

我的目的不只是爲了欺人耳目。

(我希望的是,在緊要關頭時她能毫無顧忌地棄我而去。)

“想救她嗎?”

喀啦,聲音從停在腳邊的被人抛出的銅制小瓶上發出,克勞一臉納悶地看著兄長。

“這瓶中裝著什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讓毒蛇互相撕咬留下最後一條,再借妖精之手制成的純正毒藥——這和正折磨著你的那玩意有著天壤之別,是最上等的咒毒。據說只需輕舔一口,就會被無盡的噩夢所吞噬、折磨致死。”

伊古雷科微笑著指著瓶子。

“喝下去吧,那樣的話我就放那只母狗一條生路。”

“……”

“這可是你摯愛的毒藥喲,在你將死之時還如此替你著想,我還真是個慷慨的兄長對吧。”

“慷慨……嗎。”

克勞長歎了一口氣。

他會放席蕾妮一條生路這種蠢話毫不可信。不過,她在對方的操控範圍內,要是自己在這裏刀刃相向的話,他肯定會立刻對她下手。

(反過來想,如果我倒下使他放松警惕,就能讓她多活一段時間……吧)

“太慢了,凱。”在內心深處如此罵道。

(明明就差一點了啊。)

歎了一口氣將小瓶撿起。

打開瓶蓋後,飄散開來一股如同花香般的香氣。

與雅致的瓶子相反,僅需嘗一口裏面的毒藥,便有了去往死後世界的通行證。

毫無畏懼死亡的想法,對自己來說這反而生出了一番親切感。

只是,那擁有如同晚霞一般眼瞳的少女讓他念念不忘。

(……結果,就這樣令她一直受傷。)

盡可能地加以利用,以模糊不清的態度捉弄。

……越是暧昧不明的對待,傷害則越多。

沒有機會向她道歉這件事讓他無法釋懷。

“有一點希望您能訂正,兄長。”

“什麽事啊?弟弟喲。”

“她不是什麽母狗,……是我的妻子。”

看著克勞用仿佛要看穿他人一般的視線盯著自己,伊古雷科半張臉都扭曲了。

“……就是因爲,你這種態度才讓我想殺了你啊。”

克勞歎了口氣,將小瓶遞近嘴邊。在嘴唇將要碰到瓶子的那一刹那。

“伊古雷科殿下,請您快逃!。”

裝扮成尤奈亞軍的士兵沖了進來。一臉慌張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粗暴地將房門關上。

“席蕾妮公主她!”

“公主?”

在疑惑地將眉頭皺起的伊古雷科眼前,正在報告情況的士兵被吹飛了出去。

“!?”

與此同時,響起的驚人爆炸聲震動了耳膜。地板開始搖晃,連牆帶門一起粉碎了的另一邊,閃耀著橙色火焰的光亮。

其次,彌漫在空中的白色粉末,憑借其香氣可以判斷出它的真面目——小麥粉。

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銀色的圓盤被投擲了過來。

“傭人用的銀盤!?”

維持了一段飛行距離後,能分辨出那貌似是瞄著伊古雷科去的。千鈞一發之際勉強避開的伊古雷科還是被它切去了些許金發,而那銀盤在打碎了窗戶後便消失了。連同嘈雜的聲音一起向下墜落。

“……”

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能力。由于四散著小麥粉和煙霧而導致視野變白的走廊上,約莫浮現出一張人影。

“夫君大人,您平安無事吧。”

輕言低語一句後完全現身的人物,讓克勞、甚至是伊古雷科也都說不出話來。

爲對方是誰而感到意外之類的,在這個時候都已經是次要的問題了。畢竟對方的衣著太寒碜了。

銀發散亂飛舞著。裸露出來的手腳也滿是瘀傷。

比起這些,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爛爛的白色襯裙究竟是怎麽回事,到底遭遇了何事才會變成這樣。

“各位貴安……妾身是來請您交還夫君的。”

(啊—嚇我一跳,在磨粉小屋工作時被提醒過的用小麥粉能引發大爆炸的那件事原來是真的啊……)

有種表情叫做目瞪口呆。

現在克勞和伊古雷科的表情就是如此。菲爾則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發泄過後才有的舒暢。

“席蕾妮?你……”

“妾身是前來支援的,覺得有這必要。”

平靜地回了話之後,才想起克勞那些“煩人嘲諷”式的話語。

“並不是爲了您專程來的喲,這是那個……”

菲爾突然睜開眼說道。

“只不過是想給他還以顔色而已!”

“怎麽還?”

冷靜的吐槽來了,菲爾頓時無話可說。

“彙合!尤奈亞的王女出逃了!到底在幹些什麽?!”

在他們無視周遭環境的對話期間,失神的伊古雷科也恢複了正常。

士兵回應伊古雷科的命令向他們砍來,菲爾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

(不該把銀盤投出去的…!)

突然映入眼簾的是一束落在地板上的自己的銀發。

菲爾繞到士兵背後,隨即低下身撿起那束銀發,用其狠狠地勒住了對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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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9 pm

“咕!”

就在士兵受到了來自公主那意料之外的報複而暈倒的時候,克勞抓住了菲爾的手腕。

“要逃了!”

看來在菲爾應對方才那個士兵的這段時間裏,他已經打倒好幾人了。

菲爾就這樣被牽著手,從大門向著走廊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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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讓他們逃了!?”

“非、非常抱歉!”

伊古雷科咬牙切齒地聽著逐漸遠去的二人的腳步聲,在用劍柄毆打了低頭謝罪的部下後他試著調整自己粗亂的呼吸。

(到底怎麽一回事!那只母狗究竟是怎樣逃出來的!?)

不,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再去思考“爲什麽”也無濟于事。絕對不能讓他們兩人逃走。

(明明戰敗後受到重創的當下正是將那個野蠻的國家毀滅的絕好機會…!)

這之前的戰爭也是如此。哪怕只是將最後的指揮權交由自己,也不會出現那種半途而廢的結果。一定會更加徹底地斷絕他們的血脈。

和尤奈亞再度開戰,這次一定要由自己來獲取勝利。

但是,允許將席蕾妮公主迎娶進皇家,就等同于父親烏貝爾皇帝同意與尤奈亞和平共處。

正因如此,伊古雷科才不惜冒險也要來破壞這樁婚事。

若是讓那二人逃走的話,自己的企圖就會大白于天下,別說尤奈亞不會滅亡反而自己會以反叛罪被抓起來。

想到這裏,他突然冷靜下來。

(不,守備是萬無一失的,單憑兩個人又能做什麽?那兩個家夥遲早會被抓到,不過…這樣還不夠。讓我浪費了時間來拿定主意,僅僅是殺了他們可不夠。)

即使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抵抗,但現在這樣被鑽了空子還是令人焦躁。

(有沒有什麽方法,有沒有……)

腦海中的想法脫口而出,這完全是無意識的行爲。

“把地牢裏的傭人隨意拖幾個出來。”

伊古雷科揚起半邊嘴角,對集合過來的部下們發布了命令。

“首先,將他們二人逼到某個角落,斷絕他們退路後……隨便哪個都行,在他們面前逐個逐個地卸去頭顱。一分鍾一個,讓這城中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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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種吵鬧式殺法是在哪裏學的。”

“那是淑女的愛好唷,夫君大人。”

菲爾和克勞在鬥嘴緩解氣氛的同時,一起奔跑在昏暗的走廊中。

(話說回來,現在才覺得自己破壞過了頭有點恐怖呢。啊啊,好浪費,真的太浪費了。門呀、玻璃呀、銀盤之類的,不是被我打碎就是被使勁扔出去了,那些究竟值多少錢啊……)

邊前進邊思考的菲爾聽到克勞接下來的一句話後臉色不禁發青。

“說起來……你還真有活力啊,病弱之類的說辭果然是假的嗎?”

糟了,病弱設定什麽的早就完全抛之腦後了。

“哎呀不好,舊病複發了。”

雖然病發是怎樣我不清楚啦!

克勞斜眼看著一旁不自然地咳個不停的菲爾後,不禁歎了一口氣。

“披上。”

“!”

肩膀突然被披上了什麽東西,菲爾不禁停下腳步。

擡起手來,映入眼簾的是繡著黑色裝飾的衣袖以及銀色的袖口。

(外套?)

只著襯裙,且裸露出的手臂和後背也有一股寒意,對于這樣的菲爾而言這是幫了大忙,不過。

(不對,這個人不可能對【席蕾妮】那麽溫柔的……哈!難不成,這些都是爲了讓我賠償而作的鋪墊!?)

“您有什麽企圖?”

將腦海中的話原封不動地說出後,克勞微不覺察地皺起了眉頭。

“……沒什麽,你不是身體欠佳嗎?而且,穿著那樣的衣服到處轉,雙眼會受到荼毒。”

“哈?”

克勞生硬地把話說完後,便率先朝前邁步。

菲爾攏了攏上衣,隨即也小步疾行地追上前方搖晃著的三股辮。

“您這是在說妾身不堪入目已經到了能與毒物相提並論的程度嗎。妾身身上確實是破破爛爛的,不過這話聽著真傷人喲。”

“……算了。”

總覺得回話中有股失落之意。

(嗯?剛才那些,好像是對待【女仆菲爾】的態度。)

那個後背,總覺得比平時更加親切。

可能是錯覺吧,雖然大概是錯覺。

“?非常感謝。”

低頭道謝後,菲爾將手穿進禮服袖子裏。以她那小巧的尺寸來說這外套顯得有點肥大,隱約間還萦繞著一股香味。

氣味瞬間穿進鼻腔,這是柑橘系的男士香水。香味還是平日裏聞到的那種,菲爾稍感安心。

然而卻沒有發覺自己已逐漸習慣這種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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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還有閑暇之情互開玩笑,但對話不久便常常中斷。

(出口全被封鎖了,這是要甕中捉鼈……即使迎面而戰,也會沒完沒了!)

原本還以爲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已經充分熟悉了這條石廊,但現在卻覺得這裏很陌生。

比其他更蠶食人神經的,是這些喘息間便會襲擊過來的追兵們。

在尤奈亞被當做毒龍恐懼著的克勞,在埃爾蘭特則被冠以軍神的稱號。即使中了毒,那不斷將敵人擊敗的姿態,也宛若舞蹈般優美。

雖然菲爾也有參戰,但敵人的數目太多了。

逃跑時有人殺來,打倒後又有人襲來。就像是,沒有終點的噩夢。

菲爾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一邊被牽著手跑一邊叫喊到。

“就不能從窗戶逃出去嗎!?”

現在暫時未見追兵蹤影。

之前放任不管的肚子現在正請求救援。

“不,走這邊,朝塔前進。”

“爲什麽要往上走?追兵可都往屋子裏跑喔。”

在意識朦胧時手腕被拉動,菲爾不禁踉跄了一下。

“伊古雷科在密切關注著我們的行動。即使出去了,也會在‘一直等著呢’話音剛落之時迎來一番圍剿。而且,只要撐到天亮就是我們的勝利。”

略微察覺到方才那句話裏隱藏了某些東西,菲爾甩開了抓住自己的手。

契機來源僅憑直覺。然而,這直覺並非是毫無由頭的。

“席蕾妮?”

克勞一臉疑惑地回頭看著突然停下腳步的菲爾。

“您有事瞞著妾身對吧。”

“我沒有……”

“盡是謊言。關于現狀您也一定知道些什麽對吧?爲何一直默不作聲。”

菲爾激動地說著,至今爲止抑制著的感情如同洪水般翻湧而出。

“一切,都是假的!您對妾身到底是溫柔還是凶惡!您到底是不是厭惡妾身!您對‘我’展露出的情感全部全部都是假的!!”

已經受夠了。

無論是任由感情爆發的自己,還是一旁一言不發的克勞,兩者都讓人感到火大。

爲什麽,什麽都不說呢。

不知何時用回了平日裏自己的語調,且菲爾本人也毫無發覺,一口氣地把話全部說出。

“我看不透您。隨心所欲地戲弄我,不曾對我有過信任。即使如此我卻,一直都對您—”

菲爾突然噤聲。

(剛才,我打算說什麽?)

大口吸氣調整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

快想起我原本的目的,對,這是大好的機會。

調整語調,表現出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好吧,既然您不打算給予信任,妾身就遵從您的意願吧。爲了讓您活著逃離這裏,妾身將竭盡所能。作爲交換,請支付妾身報酬。”

“報酬?”

“與妾身離婚。”

此話一說出口後,突然感到內心深處有什麽消失了。

(說出來,了)

終于把話說出,明明這時感覺到的應該是一股暢快感才對。

絕不應該是這種近似後悔的心情。即使如此,菲爾依舊強迫自己繼續說道。

“……請和妾身離婚,還妾身自由,請讓妾身回到尤奈亞,妾身已經不想再受您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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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8:59 pm

克勞靜靜地看著菲爾的臉。冰海雙瞳中蓄滿了不可思議的平靜。屏住呼吸,菲爾也回望著那目光。

(反正遲早……在沃普爾吉斯之夜前都會變成這樣的。)

這樣就好,來,快點同意吧。

不,慢著,不要同意。

兩種完全相反的感情交織在一起,等待回答的幾秒鍾卻讓人感覺如此之長——

終于。

“我知道了。”

簡短的應諾。在聽到的瞬間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劍拔弩張的氛圍有了適當的緩解。

“……成功活著從這個困境逃脫那時,我就和你離婚,並平安將你送回貝爾法提斯,我保證。”

“好。”

遍布全身的無力感,一開始還以爲是安心了的緣故。

不過,在那之上的是毫不含糊的,如同在胸口開了個洞一般的失落。

雙膝仿佛要粉碎掉了一般,菲爾低下頭,說服自己那只不過是疲勞所致——

突然。

“席蕾妮!”

眼前銀光一閃,菲爾不禁吞了一口涼氣。

(大意了……!)

敵人藏在了柱子的陰影裏——

躲不開了。

菲爾呆然地看著逼近眼前的刀刃。

要被砍了。

不假思索地閉上雙眼,覺悟已然做好但疼痛卻沒有按期到來。

相對的,菲爾被強行推了出去,倒在地板上。

“痛…….”

肩膀被一股強力撞倒,菲爾呻吟著站了起來。

“夫君大人……?”

擡起頭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克勞將追兵打倒的瞬間。他站在自己與追兵之間,後背朝向自己。

突然某種東西不斷滴下的聲音傳入耳中,菲爾將視線落在他的腳邊。

“夫君大人!!”

菲爾發出一聲悲鳴。

他的後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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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腦海一片空白,暈暈沌沌的,呼吸間全是鐵鏽的臭味。

“請振作一點,夫君大人……!”

連自己的聲音裏也少了一份實感,菲爾扶著克勞繼續趕路。

回頭望去,透窗而入的月光下,泛起了走廊石地板模糊的身影。

在夜光下也尤顯亮白的那塊地板上,留有一條如同河流一般很長的拖痕。

由于昏暗的緣故而看上去烏黑一片的東西,要如何描述它呢——僅僅是試想一下就快要尖叫出聲。

到此爲止究竟是如何走過來的,菲爾的記憶中幾乎沒有這一段。

深受重傷的克勞依舊強大,將動搖得失魂落魄的菲爾護在身後,接連打倒了數人。

盡管臉上仍舊一派淡定,但直至剛才還是紋絲不亂的呼吸已變得粗亂急促,臉色發白到憑借微弱的月光也能發覺。

外行人也能看出來。

失血過多了。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爲什麽要保護我。

(不是討厭我嗎。明明說過我只是個罕見的人偶!剛才也是,對離婚毫無所謂……然而卻。不行,想不明白……)

“呲!”

不經意間,他雙膝跪地了。

猛然徒增的重量差點讓他們一起倒地,然而卻意外地撐住了。

“抱歉啊。”他微翹起嘴角笑著說道。

直率得有點奇怪。

心中只有不詳的預感。

(對了,躲進瞭望塔裏進行治療的話……)

不過,身邊連個像樣的道具都沒有。

“別擺出這種表情啊。”

被這麽一說,菲爾才初次注意到自己現在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可是,這都怪我才會……”

“不必在意…走這邊。”

話說一半便因爲虛弱和咳嗽而變得渾濁不清。

臉色仿若幽靈的他借著菲爾的手自己站了起來,繼續向前邁步。

走廊到了盡頭,他們擡腳邁上朝塔頂延伸的螺旋階梯。

石制的階梯既冰冷又昏暗。一階一階往上爬的雙腳感覺很沈重。

(逃到這裏的話)

“在那邊!”

“順著血迹找!往塔那邊去了!”

才剛浮起這樣的念頭,外面就響起了傳令的笛聲。逐漸逼近的腳步聲讓菲爾倒吸一口涼氣。

會被追上。

望向螺旋階梯遙遠的底層,那閃著亮光的火把讓人不禁後背發涼。

菲爾重新撐起克勞的肩膀,單手扶上寬闊的弧形石壁。

“還差一點……!”

還差一點,只要到塔頂就好。

這條路最終也會走到盡頭。

只要爬到塔頂……——

突然。

“……縱使”

突然,耳邊傳來了帶有含義的氣息聲,菲爾差點停下腳步。

那細語混雜著下方傳來的士兵們的怒號,還有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微不可察。

“縱使……蒼穹…….自吾之上崩裂墜落。”

(欸……?)

“縱使、海洋將吾之身吞噬殆盡”

(那是……)

按規定本應該在【初夜】的儀式上立下的誓言。

夫妻宣誓永結連理的誓言。

這麽說來,那時是被人阻礙了來著,事到如今才想起來。

不過,他的誓言並不是簡略版的,而是正式的神誓。

神誓。

那是賭上性命的絕對誓言。

一旦違背即意味著死亡。

一階,又一階。腳仿佛被牽引著一般順著牆壁邁步,他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吾在此發誓以汝爲妻,……此生唯汝與共。”

視線模糊了。

(爲什麽,事到如今,在這種時候)

菲爾緊閉雙唇,感覺眼睛深處發熱到疼痛,胸口快要無法呼吸。莫名的沖動推動著她的後背促使她往上爬。

台階走到了盡頭後,用身體將門撞開。

灑滿月光的塔頂上,二人以跌倒的姿態出了塔,隨即菲爾急忙緊閉塔門。夜空中挂滿了仿佛觸手可得的星星,光彩耀人,與之相比,在地上掙紮著的二人卻宛若假象。

尋找了一番有沒有能當作支撐物來用的東西,然而不巧的是並沒有找到。而且他們二人在這裏的這件事早已被敵方掌握。

(……這麽一來,就結束了)

理解了現狀後,菲爾苦笑著承接膝蓋的極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聽著爬上階梯的腳步聲,菲爾覺得那是宛如遙遠的不知名世界中傳來的一般。

在這之後都是無意識的行爲。將失去支撐倒在地面上的克勞拉到自己身旁,並且還抱著他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腿上。

白色襯裙沾染上了從他後背中流出的血,緊緊地貼在皮膚上。

雖然有那麽一瞬間菲爾倒吸了一口涼氣,但她還是咬緊牙關將克勞的襯衫撕開。露出的傷口深到能看到骨頭。溢出的血也沒有停下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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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9:00 pm

“可能會很痛但還請您忍住。”

試著用現做的繃帶包紮傷口……不行,手不像樣地發抖,沒辦法好好包紮。

(可能會在這裏,失去這個人)

現在,令她指尖發涼的是貨真價實的恐懼。

(他,是個)

讓人捉摸不透的家夥。有時會可怕到讓人想要逃離。

不過,爲什麽會保護我呢,他到底在想些什麽。明明關于他的事還什麽都沒弄清楚。

“請活下去。”

發出了含淚哀求的聲音。

仿佛是要阻止他的生命繼續流失一般用手掌按著傷口,不斷哀求道。

“求您了,請您活下去……”

逐漸逼近而來的追兵們的腳步聲讓空氣震動得如同地鳴一般。

枕在腿上的克勞緊閉著雙眼,不斷重複著淺短的呼吸——不過不久後眼簾微微張開了。

“夫君大人!”

“……答複。”

“欸?”

菲爾沒能明白這句嘶啞著的嘟囔的個中意義,不禁忘了當下的緊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神誓。……你不、起誓嗎?”

“這種時候您還在說什麽。”

他每說一句話都免不了咳嗽幾聲,嘴角流落出紅色的液體。

“……畢竟我做了違背誠信的事,不論是無法得到你的信任,還是被你訓斥都是無可奈何的。”

“夫君大人,不要說了。”

“但是,我一定會重建這份信任。”

“不要說了!會影響到傷口的!”

菲爾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拜托道。

克勞卻像沒聽見一般繼續說道。

“……發誓吧。用你的聲音回應‘終身相伴’的誓言,如此一來我便絕不會死去。”

他慢慢地擡起手,撫在菲爾臉頰上。

濕潤的鮮紅在白色的肌膚上留下了五指的痕迹——

他撫摸著自己頭發的手是那麽的溫暖,他不經意間露出的笑臉是那麽的天真無邪,和他一起對話交流的時間流逝得異常地快。

明明在這場合下自己也有可能會丟失性命,然而腦海裏卻盡想著這些事情。

(發誓,就能讓他活下去的話。)

敵國的皇子,替身新娘的丈夫,想與之離婚的毒龍公,這些都無所謂。

抛開各種雜念,最後剩下的只有唯一一個單純的希望。

“……我發誓。”

僅僅,想讓他活下去。

讓這名爲克勞的人。

從眼角滑落出的透明淚珠,劃過臉頰帶走了些許鮮紅。在克勞這失去力氣的手滑落之前,菲爾自己將臉頰貼在了他的手上。

——然後。

“差不多,死心了吧?”

“……!”

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了聲音,讓菲爾不禁屏住了呼吸。

反射性地將躺在腿上的克勞抱住保護起來。

“……伊古雷科、大人。”

假冒的尤奈亞士兵腳踏軍靴踢禿走近,菲爾死死瞪著率領他們而來的,頭發隨夜風飄揚的他。

“真是讓我費了不少勁啊對吧。嗯,這貓捉老鼠的遊戲還不錯喲,不過,也差不多該收場了吧?”

“看在你們讓我勞累這麽久的份上,不給點回禮可不行呢。”

伊古雷科嘴角歪曲著如此說道。

“你似乎和那些傭人們關系很不錯嘛。”

“……那又如何?”

突然提起的題外話讓菲爾感到不安,她強裝鎮靜反問道。

還有一點讓人在意的地方,除了那些並排包圍的士兵外,其他人貌似都沒有要走上前來的打算。

“啊啊,看來馬上就要到了。”

伊古雷科側目看向門口,隨後慢慢揭曉答案。

“都怪你們逃得飛快,這不害我把計劃都打亂了嗎。所以我就命令士兵,將傭人們帶到這裏來了喲。”

“那個叫什麽拉娜的女仆當然也在其中。”他笑著補充了一句。

內心的焦躁不安瞬間劇增。

“您打算做什麽?”

“啊啊,處刑啊?”

“什……”

“在這裏,依次將傭人們的頭砍掉。臨死哀嚎很吵啊,原本還想將他們壓入地牢後燒死的,不過這也沒辦法呢。”

看著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笑嘻嘻的他,菲爾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住手……!”

“嗯,表情真棒,不過,這可不能如你所願喲。”

就在沿著階梯逐步往上爬的腳步聲終于到達塔頂的那一刹那。

“……不愧是澤爾克之狐。不但知道我妻子的性格,還能琢磨出這等找茬方式,您真是惡劣啊。”

筋疲力盡倒下的克勞低聲嘟囔道。

“夫君大人!”

看著克勞用糊滿鮮血的手支撐起枕在腿上的上半身,菲爾連忙慌亂地協助他站起。

這時,菲爾皺起了眉頭。

他那薄唇,似乎在笑著。

“居然能得到毒龍公的認可,我倍感光榮喲。”

“是啊,聽說在東方,對于您這樣的人好像都是懷揣贊美之意稱贊爲——”

克勞放開了菲爾的手,將出鞘的劍當作拐杖,緩緩直起身來。

渾身脫力的菲爾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

夜色淡了幾分。

在高塔上能極目遠眺至遠方的地平線。

由漆黑淡化爲暗藍,再從淡紫變化爲橘黃,最後逐漸演變成白色。

色彩自天地交界處開始渲染,清澈的陽光轉眼間照亮了夜晚的沈寂。

“……狗屎混蛋,來著。”

話一說完,他便將手放到了嘴邊。

用手指吹響的口哨發出的尖銳響聲回蕩在黎明大地上。

“出陣,逆賊就在這裏!”

與宏亮的宣言一起高舉起的寶劍在曙光之下閃耀著光芒,如同彰顯著他的存在一般。

就連驚訝發生了何事的閑暇都沒有,便有震撼大地的呐喊聲以及馬匹的嘶鳴聲響起,如同回應他的宣言一般。

“!?”

伊古雷科的表情瞬間僵硬,朝著塔的邊緣奔去。

同樣在塔邊俯視的菲爾,也不禁失去了言語能力。

目所能及的範圍內全是士兵、士兵、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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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9:01 pm

不僅僅有應該在外巡邏戒備的身穿黑色軍服的黑龍師團士兵。

還有那整齊排列著的,身著埃爾蘭特王國代表色的深紅軍服大軍。那是——

“紅龍師團…….皇帝直屬軍!?”

仿佛是要蓋過伊古雷科茫然的嘟囔一般,塔下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喂——吾主——您還活著嗎——?”

(!凱大人。)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便能望見騎著栗色馬匹的凱正朝著這邊放聲呐喊著。

“在下按照約定,在黎明前將您父皇的軍隊帶來啦。趁兄長大人在拼命陷害您的時候,在下搜查了空無一人的翠龍城,查獲了僞造的尤奈亞軍隊的武器等諸多證據!”

“賭上東方商人之名,在下確實將貨物運送到咯~。”話還沒說完,城內的士兵們就如同雪崩一般湧了進來。

“怎麽會,難道說……!”

向大驚失色的伊古雷科又給了當頭一棒的,是沖上前來彙報的僞尤奈亞的士兵。

“伊古雷科殿下!地牢是空的,關進去的人質們一個都不見了!”

“你說什麽……!?”

“看來大費周章改造地下牢是值得的。”仿佛要讓目瞪口呆的伊古雷科聽見一般,克勞如此嘟囔道。

克勞一臉無趣地瞥了眼回過頭來的伊古雷科。

“我事前就設置好了機關,只要按下牆壁深處上標記好的石磚,密道就會打開。”

“不過,即使有標記但地牢裏也沒有光……”

“我事先有讓傭人帶著。”

——“牆壁深處上有白色的石磚”和“折斷就會發光的礦物”。

(對拉娜說過的那些話…….那麽!)

那麽說,克勞打從一開始就是以這座城會被占領爲前提在行動的。

預料到伊古雷科會把傭人們集中關進地牢裏,于是改造了地牢,爲了讓他們平安逃脫而費盡心思。

在下意識捂住嘴角的菲爾前方,克勞歎了一口氣。

“擅自對柯諾爾王處刑,以及違背父皇旨意企圖再次挑起戰爭……,因爲高度憎惡尤奈亞而做出的種種行爲,讓我想著差不多也該讓你安分一點了。不過,畢竟你做事謹慎。”

所以他猜想到假如和尤奈亞的公主結下婚約的話,對方就會在焦急之下露出馬腳。

特意將手下的士兵派到城外制造身旁人手不足的局面,以及老實地喝下毒藥,都是爲了讓對方能肆無忌憚地行動而做的准備。

這一切都是爲了將伊古雷科逼入無路可逃的絕境。

(這就是,埃爾蘭特的毒龍……!)

菲爾不禁咽了口水。

“盡管這一手代價相當高昂,不過成果十分充足。很感謝你乖乖上鈎,兄長。”

克勞向上撩起沾上血的頭發,對咬牙切齒的伊古雷科嗤之以鼻。

“克勞……你這家夥,竟然算計我這兄長……!”

“就和即便不惜陷害自己弟弟也要將毀滅尤奈亞作爲至高目的的你一樣,我也有不可退讓的東西,僅此而已。我所期望的,僅僅是這科爾巴赫的安甯。如果從中妨礙,即使是兄弟也決不饒恕。這有什麽問題嗎?”

與泰然自若把話說完的弟弟相比,伊古雷科的臉已扭曲得染滿赤紅。

因爲憤怒而揮舞的手臂,沒有一絲的遲延。

他表情猙獰地拔出劍並將之刺向克勞。

“夫君大人!”

在菲爾站起來之前,克勞已將身體下沈。

哐,地響起一記澄清聲響,被彈飛的伊古雷科的劍向塔下墜去。

克勞將劍指向倒吸一口氣的伊古雷科鼻尖前。

毒龍公。

克勞浮現出了與世間評論相符合的冷笑,靜靜地開口道。

“將別人的妻子稱作母狗,用你那寒碜的人生作爲償還已經夠便宜了吧。”

“…!”

在被黑龍師團和皇帝士兵包圍時,伊古雷科已經癱坐在地上,完全失去了氣力。

目送著被拘束著的他,以及僞裝成尤奈亞士兵的翠龍士兵們一起被帶走——

“夫君大人,…您這不是很有精神嘛,還能揮舞刀劍。”

菲爾一邊歎著氣一邊朝克勞的背影抱怨著。

“還以爲傷勢很重呢,真是白擔心了…”

突然,伴隨一聲鈍響克勞向後倒下,菲爾把後續內容吞了回去。

“欸、爲什麽突然倒下…欸欸欸!?等等怎麽回事,臉色都發青了欸!剛才那是死撐的!?夫君大人、夫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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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9:01 pm

第一卷 離婚成功就能一攫千金 尾聲

踏著堆積的雪,順著接近國境的狹窄小道,菲爾悄悄加快了腳步。

雖然披著寬大的披肩,還挑選了件土氣的外套,但今天並沒有穿上傭人的服飾。

利用 以“席蕾妮”身份獲得的特權,她來這裏稍微做一項“委托”。

起因要從昨天的中午說起。

從逮捕了伊古雷科之後,已經過了四天。雖然事件已經結束,但尚未解決的事情還有很多。

“……要怎麽處理呀,這些。”

凱盯著堆積在庭院裏的城堡廢棄物呻吟道。

被菲爾連牆一起炸毀了的就餐室的門、被菲爾關起來的士兵們從內側砸壞的臥室門、被攻城錘砸開的城門、此外還有其他各種零碎木片,以及許多被弄壞的家具。

“還有被背上開了個大洞的主人,這裏那裏到處亂摸弄髒了的牆壁和地板呢。不少東西都得說再見了呢。大理石和玻璃倒還好,牆布和地毯上想必會留下痕迹呢——”

“弄髒……雖然口吻可愛得像是小孩惡作劇似的,但不用細想也知道這是在說到處都是血吧。”

嘴角抽搐的菲爾眺望著多處變成了茶色的橡木窗框和印著手印的白色壁板。

“嘛,正好把髒了和壞了的東西都換成新的。城內設備的維護管理也在在下的管轄範圍內,把城堡改裝得漂漂亮亮的話主人和夫人都會歡欣雀躍,順便我家商會也能賺個盆缽滿盈,大家都能幸福美滿不是很好嗎。”

“妾身怎麽覺得後半句更像是真心話。”

“將美妙的夢想傳達給各位,正是埃爾連鎖SARITA的崇高使命嘛!”

根本沒在聽。

但是——

“這些布制品、木材和石材,全部都要丟棄了對吧……”

“是啊。畢竟有這麽多,處理起來也很費勁呢。”

(……真浪費。)

不管怎麽說,這些都是質量上乘的東西。

形狀沒有過分崩壞,能夠再利用的建材也有很多。明明所有東西看起來都還遠遠未到使用壽命。

(因爲孤兒院最缺乏的就是這些東西。)

抱著手陷入沈默中思考了一會兒,菲爾擡起臉。

“凱大人,妾身有個請求。”

“您說?”

“……這些廢料,能讓給妾身嗎?只要堆積在庭園角落裏就行了。”

將喜歡的東西在需要的時刻送達到指定的任何場所,同時也能接受回收工作。這是埃爾連鎖SARITA的宣傳口號。

從凱那裏獲得的木牌,用在了運送大量廢棄品這件事上。

(有那麽多高品質建築材料的話,破破爛爛的孤兒院也能修補相當多的地方了呢!)

幹燥的木材劈碎後也能當柴火使用吧。

沒想到連人都可以運送的這個木牌居然會用在這個地方。

果然最重要的,是盡快讓院長和同伴們在溫暖的床鋪上安心睡覺這件事。

肯定這之後,能安穩好一陣了。

(接下來。)

從暗門進入黑龍城後,菲爾用雙手“啪”地拍了拍臉。

(話雖如此,我也很快就能回去啦!)

——請與妾身離婚。

那個緊急狀況下,半自暴自棄取得的約定,菲爾還記得。

(對啊,非常清晰地聽到了。他說會把自己送回貝爾法提斯。這下就能完成工作毫發無傷地凱旋而歸了。)

裝滿了一馬車的金幣,正發著光等著菲爾。

很快就能見到院長和同伴們了。大家肯定都在擔心自己吧。

道歉、給他們看作爲報酬的金子,在這之後、之後……

明明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情——

(……爲什麽,我會感到心裏亂糟糟的呢。)

只是想象要回去的那天,菲爾的胸口就如同吞了鉛塊般沈重。

並不是習慣了奢侈的生活。不如說,欣賞了那麽多高級品後,回國後都想嘗試一下鑒定這份工作。

說真的,如果不是偶爾依靠傭人姿態纾解壓力的話,令人感到窒息的公主生活這個狀況不會得到緩解。明明應該是這樣。

(我會離婚的吧……和夫君大人。)

感覺他那麽爽快地答應離婚也是心裏亂糟糟的原因之一。

(什麽嘛,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不可能不高興。再說本來就是以離婚爲前提的嘛,現在立刻告別和幾個月後告別都一樣。那邊反正也是設計完伊古雷科大人後,覺得新娘什麽的已經沒利用價值了吧?爲什麽我非得因爲那個人格缺陷者而穩不住情緒啊。)

已經不會再被那個人前後不一致的態度耍得團團轉了。

時而受傷時而欣喜,時而驚慌時而失落。

在傭人姿態的時候,對著真正的菲爾露出愉悅笑容的他,將從日常裏消失。

明明在一起的時候,對他各種過分的舉動感到火大。

在即將分別的時候,腦海中卻浮現出他溫柔時的樣子。

(那個晚上也是……真丟臉啊、我。撇開自己的情況卻去責罵他‘盡是謊言’什麽的。明明自己並沒有責備他的資格。……正如他對我說謊一般,我也一直欺瞞著他,而且連道歉都做不到什麽的。)

說到底是扭曲的謊言夫妻。

反正,馬上就要到約定的期限了。明明已經稍微接觸到他真實的一面,卻要在這裏分別——對此會感到遺憾本身就搞錯了。

所以,這樣就好。讓它,結束吧。

(咦。有點寂寞……)

才怪啦。

菲爾笑起來,以只是內心迷茫罷了作爲結論。

不管是什麽東西也好環境也好,要分離時都會有一些感傷而已。

堵住耳朵不去聽逐漸變大的“寂寞”的聲音,菲爾努力擡起頭向前走。剛過中午就收到那位“夫君大人”的召喚。

拜此所賜,她以不知爲何被對方不斷避開的“席蕾妮”的姿態去見他。

說起來,菲爾開始思緒湧動。

在塔頂猛然倒下,失去意識的克勞,在房間裏像爛泥一般陷入沈睡。

劍被擋在脊梁骨處,內髒也沒有太大的損傷。但是,失血很嚴重。

雖然有一次醒過來想要活動,但因爲是肩膀抵著牆才能站起來的虛弱狀態,被說著“忍受著半死不活先生的逞強,太麻煩了”的凱毫不留情地喂下安眠藥按回床上。

從輕易被總管用藥迷暈這點就能看出,那時他的狀態與平時相距甚遠。

看著以商人身份爲賣點的總管的手勢,微妙有種登堂入室的感覺,這應該肯定是錯覺——吧。

在那之後,由于他是在藥物幹擾的時間下休息,晝夜作息的時間變得不規律,因此菲爾也沒能和他說上話。

雖然有好幾次前往他的寢室,但大概是運氣不好,他都在睡覺。

(今天開始回歸書房工作……沒問題嗎,明明還是那搖搖晃晃的樣子。)

再說,以“席蕾妮姿態”被叫出去時,菲爾多多少少有些緊張。

指定的地點是聖堂。

雖然是傭人姿態時多次會面的場所,但以新娘的身份來這裏還是第一次。

外面覆蓋著的白雪,依舊與這裏無緣。圓葉子裝飾著薄紅色的花被,目光追隨著如此簇生著的鐵筷子植物,菲爾在紅土通路上加快腳步。

“這裏,席蕾妮。”

聽到呼喚後擡起視線,她與坐在前面不遠處鐵椅上的克勞對上了眼。

(嗚……)

不由得感到難爲情,菲爾低下頭盡量不看他的臉。

碎步疾行過去後,她被命令坐在他身邊。

(這吹的是什麽風?)

明明至今爲止,絕對不會對作爲“席蕾妮”的菲爾做這種事的。

奇妙的感覺。

不禁警戒起來,她盡可能地坐在椅子邊緣上,對方卻自然地縮近了距離。

“爲什麽要靠過來!”

“因爲你坐在邊緣。”

“就是因爲想要離遠點才拉開距離的。請稍微看下氣氛。”

“你覺得我會這麽做嗎?”

“那倒是。”

完全不覺得。

“頭發。”

“什麽?”

——對方突然說出的一句話,讓菲爾的回答咽回了肚子。

“抱歉……讓它缺了一縷。”

“那、那種事。只是變得好洗一些罷了,請不用在意……”

真的,到底是怎麽了。沒想到他會開口道歉什麽的。

菲爾陷入沈默,視線遊移不定。

是平時男士香水的香味。

他的氣息讓她意識到對方比自己高很多這點。

冷靜不下來。

“對了正好關于之前立下的約定有話想跟您說……”

當菲爾正捧讀似的說著話時,手忽然間被人牽起,令她不禁吞了一口氣。

接著,從左手的無名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眨了幾次眼之後才意識到那是什麽。

“诶,戒、戒指……?”

菲爾茫然地看向戴在手上的東西。

仔細一看,鉑金的戒指上雕刻有細小的鈴蘭花。首尾相接的每一朵吊鍾似的花籠上都鑲嵌有顆粒狀的鑽石和藍寶石,在陽光透過時散發出點點光輝。

這應當是出自技藝純熟的職業工匠之手吧。凝聚著謹慎、細致的構思。

能與菲爾的手指完美貼合,一定是特別定制的東西。

“鈴蘭花,你說過很喜歡它吧?”

沒想到從定制到完成會花費這麽多時間,這麽說著的他不知爲何像是在面對傭人菲爾時似的沈穩。

(……原來他記著的啊。)

自己說過喜歡鈴蘭這件事。

“非常,漂亮。”

這是第一次。

雖然平日裏的窮人本性依舊在念叨這麽貴的東西不能收下,但在這之上的是喜悅之情。

因爲這是爲了自己而制作的東西。

菲爾只是個替身而已。戒指的贈與對象不是自己這件事,她很清楚。但是,只是收下這份心意也是可以的吧。

心裏逐漸溫暖起來,菲爾仔細端詳起戒指。

“畢竟一直沒把婚約戒指給你呢。”

“非常感……喂。”

稍微等等。

菲爾一下子冷靜下來。

“說什麽結婚戒指。我們……是要那啥的吧?”

“結婚嗎?”

“離婚啦!”

明明不想明確說出口而特意含糊過去的說!

爲什麽說出這句話會感到痛苦,暫時沒考慮。

“不是說好的嗎?要是得救了你就會跟妾身離婚,而且還說會把妾身送到貝爾法提斯!明明這麽保證過了,那是謊言嗎?”

“哪有?那不是謊言。”

克勞眯起眼。

啊,菲爾突然有了預感。

這種,半邊嘴角上揚的笑法。

……是要刁難人的前兆。

“那麽,請您遵守約定……”

“你剛才不也如此說過嗎,我是有附加條件的吧?‘兩個人一起活著逃脫困境’。”

“是的,所以現在就該……”

“那麽現在我反問你。那個時候,在塔頂上,我對你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當然是夫妻的神誓……”

啊。

菲爾瞬間臉色發白。

克勞發誓菲爾是他相伴終生的妻子,而菲爾也答應了的那個。

(是這樣……神誓,啊。)

是立下誓言後,必須“賭上性命”遵守的絕對誓言。

打破誓言唯有死路一條。

“真傷腦筋。如果我和發誓要相伴終生的妻子離婚,就會違背神誓。也就是說,只能一死了之。順便同樣許下了相同誓言的你也得一起上路。”

“……!”

“所以說,如果現在我和你離婚,‘活著脫離困境’的條件就無法滿足了啊?”

綜上所述,無法離婚。

菲爾如同被拍到岸上的魚,只能不斷張嘴閉嘴。

(被、)

被算計了……!

“夫君大人大騙子!壞脾氣!毒龍公!您騙了妾身是吧!?”

“我沒有騙你。全部都是發自真心。”

看著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有種想要拽他前襟的沖動。

大概會以複仇不成反被將軍的情形來結束。

“明明完全不像是會向神發誓的人,爲什麽偏偏這種時候那麽虔誠。”

看著非常不甘心,抓住這點抱怨不斷的菲爾,克勞的表情認真起來。

“嘛,這點我不否認。但是最近,我對神明多少也是有些感激的。因爲來到這裏的,是你。”

“哈?”

“人們都說結婚與契約本質相同。既然這場婚姻不能輕易被毀約,那麽現在,由我暫時讓步當個‘純粹的契約對象’也無妨。若是如此,你對于我來說——啊啊,這之後的話已經說過了嗎。”

(……诶?)

——“我也依然感謝你”。

回想起之前他曾說過的話語,菲爾的臉一下子血氣上升。

興致盎然地看著臉紅如蘋果似的菲爾,他將嘴唇湊到她的耳邊。

慌慌張張地拉開距離,腰卻被抱住了。

如果連下颚也被捏住的話,這下就算是她也知道對方要做什麽了。

“等等,請離妾身遠一點,太近了。”

“事到如今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在這之前還是你主動的。”

“?您在說什麽……啊,難道是指用暖爐的炭解毒的時候?!您那時還有意識啊?!”

早知道讓他就那樣躺著好了。

明明應該是個儀表堂堂的傷患,然而即使用盡力氣推他,寬闊的肩卻一動不動。

“……你想回故鄉嗎?”

“嗚、啊,當然啦,你這種人——”

“是嗎。真遺憾……不會放你走的。”

“嗚!”

真期待沃普爾吉斯之夜呢,他笑著說道。

頭腦深處如同醉了一般暈眩不已。

(啊啊,我一攥千金的美夢泡湯了。)

盡管對遠去的金幣小山感到遺憾。

但在這之上,是對自己能在這個人身邊多停留些許而感到安心的……錯覺?

(如果不是錯覺的話還能是什麽啊!)

看著頗感愉快似的克勞,菲爾大力搖著頭,用淚眼瞪著他。

(……嗯?稍微等等,告訴他自己喜歡鈴蘭、得到感謝的人,確實是)

想到這點的菲爾,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人捉住。

就在即將陷入沈思時,連抵抗的時間也沒有就被人拉了過去。

接下來,他溫柔而溫暖地輕啄她的唇。

“……您突然做什麽啊!?啊啊差勁透了!您這種人絕對絕對,要和您離婚——!!”

被突然襲擊奪走了嘴唇的新娘,用耳光向丈夫猛烈抗議,已經是幾秒後的事情。

在逐漸接近的春天朝向的地方,已經能聽到夏日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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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9:02 pm

第一卷 離婚成功就能一攫千金 番外 某輪月亮的獨白

令人忌諱的孩子,你的名字中烙印著新(克)月(勞)。

你的靈魂將受黑暗與死亡侵蝕,永無盈滿之日。這名字裏蘊涵著失去太陽祝福,終其一生的詛咒唷。

年幼時,母親對他如此說道。

他與那位“妖精”相遇的時候,是正好被生母投毒第二十次的春天。

——即使是美女,也不是做什麽事都能被原諒的。

這是他對于沈迷于肉食的神秘“妖精”的第一印象。

傻眼過後是欽佩。通常而言年幼的公主只要有小巧的烤制點心和水果就能滿足。無視周圍只專注肉類到這種程度的家夥也是有的啊。

仔細一看,禮服下好好地藏著籠子。沒想到居然自備容器。

(確實,柯諾爾王的獨生女應該正好這個年紀。不過聽說她因爲身體虛弱,幾乎不會出席社交場合……果真如此嗎?)

無論如何,按常理而言這當下應該裝作沒看見——不知爲何卻上前搭話了,恐怕是因爲當時自己也才十六歲不夠成熟吧。

但是最重要的,是因爲自己正無意識地在意她。

“你不吃嗎?”

他搭話後,“妖精”擡起了頭。

“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往裏面裝肉,自己卻一口沒動啊。”

這可不是我對初次見面的公主該有的態度啊——他不禁想到。

報上姓名單膝下跪親吻手背,這一連串的禮儀早已飛出了腦海。或許,就如同一直冷靜觀察對方一樣,他也一直相當動搖吧。

或許是對自己突然被搭話而感到驚訝了吧,少女不停地眨著眼。看來她並不在意他的失禮舉動,結果錯過了道歉的時機。

泛著銀光的睫毛、黃昏色的眼瞳,近距離端詳後,更像是制造出來的物品一般。雖然以單手盡可能多地拿著羊腿的姿態令人感到遺憾不已。

她慢慢地輕啓唇瓣。

“因爲,看上去實在太好吃了。”

“明明覺得好吃卻不吃?”

“我想給其他人也嘗嘗。我已經得到許可可以帶一些回去……我想要分享這些食物的人,有很多。畢竟看上去那麽美味。”

“自己卻不享用,嗎。”

“當然,要分給大家。之前我獨自享用的時候,總覺得心理亂糟糟的很難受……我不想再那樣了。”

“……真不知該不該說你人太直率,想到什麽都會講出來。”

“?”

她肯定從來沒有想過食物裏面有被下毒的可能性吧——想到這裏,這位怪異的公主讓他有些羨慕,又覺得有些耀眼。

想要分享美味佳肴的對象應該是女仆或者照顧她的人吧。天真無邪地信賴旁人、純粹地關心他人什麽的,早已與自己無緣。

“難道說,你肚子餓了嗎?”

“哈?”

由于自己剛剛一直呆呆望著籠子,因此被反問時他變得不知所措。看來是誤解了他搭話背後的原因。

“對不起。我不知不覺一個人霸占了這盤菜。你想要吃肉對吧。”

“不是的、我”

否定之前,就被她手中拿著的肉靠近了唇邊。

“……!”

突然將它一把拍掉完全是無意識的舉動。

掉在地上的羊肉,發出了啪唧的響聲。

(糟了。)

仿佛被謎一般的焦躁推動著,他解釋道。

“……抱歉,我從不吃別人給的東西,指不定裏面會被放什麽東西。”

這哪裏是解釋啊不如說是火上澆油,就在自己這麽腹誹的時候。

“這個遭天譴的——!!”

“?!呒咕!”

張開的嘴裏被輕易塞進了帶著骨頭的肉。

這真是讓人嚇破膽了。即使想要拉遠距離,也因爲被對方用手抓住後腦而無法實現。

面對纖細的少女,依靠力量強行撞開她倒不是難事,但聽到接下來的話語後卻打消了念頭。

“對得起被做成烤肉的羊嗎!對得起養羊的和烤羊的人嗎!難道沒人教過你不能浪費食物嗎?有沒有毒吃過以後再考慮不就好了!”

不,等吃下去就晚了吧——雖然隱隱約約如此想到,但卻敗給了對方的氣勢,結果就這麽無聲地吃下對方塞過來的肉。

“好吃嗎?”

看他把肉吃下後,她好像心滿意足似地詢問道。無奈地點頭後,她說了句“很好”便露出了笑容。

(……!)

如同田野綻放的花一般,那是極度純粹的笑容。

並不是獻媚,也不是心懷叵測,更不是對皇室血統感到恐懼。那是沒有任何深意的,只是直率地爲他露出的表情。

看著忘記了現狀,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臉頰也跟著緩和下來的他,“妖精”瞪大了雙眼。

“哇,你笑起來更好看呢。”

“哈……?”

“因爲,你一直板著臉看上去很不開心嘛。我還以爲是肚子餓了。但是你笑起來就很像太陽公公呢。”

“……什麽啊,這算。”

故意冷淡回應且移開視線。

(什麽啊。爲這種奇妙的小孩對手……)

腦袋暈乎乎的。如同喝了烈酒一般,耳朵紅透了。

“席蕾妮!你跑哪去了?”

人群的對面傳來某人的呼喚聲。少女彈簧似回頭的姿態,讓他知道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

如同小鹿逃入森林中似的,“妖精”翻身離去。

“等——”

連搭話的機會都沒有——結果,交流不了了之。

沒錯。

初次相見時,那毫無公主做派的天真無邪笑容令人難以忘懷。

但是,第二次。

時過境遷再次相遇的她,如同病態的月亮一般笑著,化身爲毒女,與昔日判若兩人。

越是尋找以前的身影,越會因那份落差而感到失望。

明明已經放棄了。

對自己展露笑容的少女,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

正因爲本已放棄。

……所以,才會在五年之後的現在陷入如此慘痛的苦惱。

(雖然說本人還不知情,但她的行事風格變得不容小觑了呢……)

怎麽看都不像是體弱多病。言行與印象也略有出入。若是他所熟知的席蕾妮的話,即使因爲一時興起插手侍女的處罰,也不會爲了庇護侍女而喝下毒藥。

而且,“笑起來更好看呢”這句“傭人菲爾”的話語。偶然相遇的時候,不知爲何這個牽動了內心某處的傭人,與五年前的少女身影重疊了。

難不成這家夥是作爲“席蕾妮”嫁過來的替身。

而五年前吸引了自己的那名少女——實際上正是這個替身。

想辦法確認後,發現眼鏡後面的雙瞳盡是那過于獨特的顔色,傭人姿態時的頭發也是逼真之極的假發。緊接著,用平日裏通常想不到的毒花作爲不擅長的食物誘導後,她以另一副姿態將其作爲甜點帶了過來。

得到確信之後,說真的——

感到了後怕。

偏偏還用劍抵著初戀對象的脖子,威脅她,還對她口出暴言。

即便想要彌補,但爲了她的安全考慮,也不得不保持距離。

這樣就好,明明知道被厭惡是當然的,卻在面對變裝後的她時還是會忍不住溫柔對待,看來自己也是相當不死心。越是因爲這份無法忽視的感情動搖,原本的計劃就越偏離軌道。

一段時間過後,這次又變得焦躁起來。

要說理由?雖然很清楚過了五年還念念不忘的自己很有問題,但對方不僅將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還在本人面前,用各種方式抱怨得相當起勁。

(大概是爲了真正的席蕾妮,才接受了在沃普爾吉斯之夜前和我離婚的命令吧。)

指尖觸碰到被賞了耳光的臉頰。

即便“席蕾妮”滿臉通紅暴怒不已,卻也沒有取下接受了的戒指。看著她跑著離去的背影,他的唇角向上揚起。

爲什麽兩人會這麽相像,這個女人是誰。這些不過是細枝末節。慢慢探究就行了。不管查到什麽,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雖然也很中意她傭人姿態時質樸純真的話語。

更重要的是——穿越敵陣沖進來的她,令人感到了靈魂的震懾。

明明身上只有一件破爛不堪的內襯,卻給人留下如同太陽一般的印象。

對于渴求光芒的新月而言,這份強烈的生命力實在是太過耀眼。

從那以後,喉嚨變得幹渴難耐。

無論怎樣,都想得到她。非她不可。

被討厭了?很好。

(曾一度以爲已經失去的東西,難得地自己跑了回來。)

期限在初夏之前。

你就盡情逃跑吧。

——我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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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五月 27, 2019 9:02 pm

第一卷 离婚成功就能一攫千金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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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45 pm

第二卷 離婚不成就會戰爭勃發!? 序章

埃爾蘭特帝國邊境,黑龍公領地科爾巴赫,現在正沈浸在喜悅與歡鬧之中。

緣由其一是,即將到來的冬至慶典。而其二,則是身爲領主的第三皇子迎娶了新娘。

對于從常年敵對的尤奈亞王國嫁來的新娘,領內人們的意見不一。可是隨著常年在城內工作的仆人們逐漸將她的爲人傳達給大家後,反對的呼聲也越來越少了。

大家都相信夫妻關系和睦的話,兩國的關系也一定安泰無恙,祭典也無形中加深了這番想法。科爾巴赫領內現在,一片平靜祥和。

當然領主的城內,也絲毫不見戰爭的影子,每天都重複著甯靜安穩的日子。

撼動了積累著皚皚白雪的樹枝,與景色完全不符的怒吼響起。

“快追!!——新娘逃跑了!!”

科爾巴赫今天也很和平。……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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