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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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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48 am

第五卷 離婚背後隱藏的秘密!? 第一章 鏡中的公主

   「希望你永遠健康。我嬌小而又可愛的小公主。」

   爲了慶祝她的十一歲生日,兄長送給了她一個美麗的七寶發飾。在用銀粉印刷的色彩鮮豔的花瓣中心,搭配著珍珠做成的花蕊。那是一件精美的工藝品。

   「什麽啊,還活著啊。」

   就在同一天,俯視著她的父王,這樣嘟哝著。

   無動于衷,漠不關心,就這樣化爲實質的聲音和目光傳達到她身上。

   産下第一公主之後,身爲母親的妃子因爲産後恢複不佳,早早地去世了。也許是因爲出身的關系,比同齡孩子聰明得多的她,早就明白自己被父親疏遠。

   (嗯,那也是沒辦法的啊)

   他是個非常疼愛家人的人,從他至今都依然悼念著去世的妻子,非常疼愛長得像母親的哥哥就可以看出這一點。正因爲如此,他才會討厭自己,並且時常生氣,悶悶不樂吧。因爲王宮中,混入了自己這個異物的緣故。

   (但是沒有關系。因爲,妾身還有兄長大人。他把妾身當作是最重要的妹妹疼愛著。)

   ——但是。正當妾身打算割裂並遺忘這段感情的時候。

   真是陰差陽錯啊。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寒冷的聖燭祭的夜晚。在她微服出訪的大街上,一條昏暗的巷子裏,有一個倒在地上的女孩。如果是平常的話,她肯定就毫不在意地經過了,但是那次不同。

   「我說你,請振作一點!」

   她把手搭在倒臥于冰冷石板上的少女的肩膀上。穿在她身上的破舊衣衫,更是讓席蕾妮感到心寒。

   ——但是。

   聽到她的呼喊後,少女緩緩擡起頭來。夕陽色的鮮豔眼眸與她視線交彙。那是和將她救起來的自己一模一樣的瞳色和容貌。

   (——啊啊。找到了)

   那一瞬間,湧上席蕾妮心頭的是一種奇妙的優越感。在那之後,是一種仿佛腳下踩空的虛無感。

   (似乎正在慢慢地融化呢……)

   在黑龍城的中庭裏,穿過精心養護的春榆之間,菲爾蒂娅,簡稱菲爾正在清掃殘余在草坪上的積雪。

   仰望著仿佛是戴了一頂棉帽子的庭院樹枝,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菲爾很喜歡春榆。一到春天,這種樹就會開出嬌豔的小花。那副光景,簡直就像枝頭挂著一層淡紫色的雲彩。

   菲爾也很喜歡春天。

   (可以制作聖燭節面具賺錢,可以以賞杏花的觀光客爲目標擺攤賺錢,還可以通過鈴蘭祭賣花賺錢,原本因爲寒冷而閉門不出的人們,都會因爲天氣變暖而出門逛街,這時就會因爲人手不足而又有錢賺!)

   (※注 「聖燭節」是一個凱爾特節日,以慶祝春天的到來。在凱爾特文化中將聖燭節稱爲「英伯克」(Imbolc),意爲“在母親的肚子裏”,本來是用來慶祝女神布麗姬娣(Brigit)的誕生,後來逐漸跟收獲祭慶典結合,成爲凱爾特人的新年。)

   是的,菲爾喜歡春天。因爲她喜歡錢。

   原本菲爾是爲了大額的報酬,作爲故鄉尤奈亞王國的公主殿下,席蕾妮·艾裏斯特爾·尤奈亞公主的替身,而來到了這個埃爾蘭特帝國。爲了嫁給作爲故國仇敵的,被認爲是惡逆無道的魔物『毒龍公』克洛維斯·科爾巴赫·埃爾蘭特第三皇子殿下。

   埃爾蘭特對尤奈亞來說,是一個長年的敵對國家。也就是說席蕾妮被要求成爲以新娘爲名義的人質。

   王侯的婚姻,有一段時間暫時只是形式上的夫妻,即『白色婚姻』。菲爾的職責是,在作爲真正的夫妻而結下婚約的立夏前夜,也就是沃爾普吉斯之夜來臨之前,被克洛維斯——克勞疏遠,讓他感到厭惡然後順利地離婚。

   不僅僅是身爲席蕾妮的時候,菲爾還裝扮成女仆,每天過著摸索各種與克勞離婚契機的日子。

   (沒想到,真正的席蕾妮大人竟然來了。)

   這是剛剛從新婚旅行回來之後發生的事。

   生來體弱多病,無論睡著還是醒著都在發燒,現在本該無法從枕頭上擡起頭來的席蕾妮,不知在想什麽,突然就出現在了菲爾的面前。

   ——“辛苦了,你的任務結束了。”

   菲爾被微笑著宣布炒了鱿魚,然後冒牌的替身新娘就被真正的新娘替換了。于是,菲爾漂亮地完成了工作——明明本應該是這樣的。

   說起現狀,不知道爲什麽,她就這樣在一直留在科爾巴赫公爵領裏,做著鏟雪的工作。

   (啊——啊,我爲什麽會待在這種地方呢?必須早點回去才行)

   菲爾一邊用木制的鐵鍬嘎吱嘎吱地鏟著雪,一邊心不在焉地陷入了沈思,直到聽到有人高聲呼喚自己的名字,她才回過神來。

   「菲爾。你在這種地方啊!」

   「拉娜?」

   菲爾轉過身來,與臨時工打扮的她不同,面前的是一名身著侍女打扮的黑發少女。

   她作爲黑龍城的傭人是菲爾的前輩,從替身時代開始,就是菲爾最無法置之不理的存在。

   「你啊,果然還在想著這副眼鏡和假發看起來怎麽樣的問題吧?都已經都用眉筆點上雀斑了,不管怎麽看都是完美變裝啦!」

   「拉、拉娜,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聽到……」

   「沒有人在。我已經確認過了。」

   菲爾原本發色是夾帶了绯紅色的銀發,現在收攏後塞進了栗色的假發和棉質的帽子裏。並且,用與土裏土氣的劉海,和只那一處雅致結果反而顯得引人注目的眼鏡,遮住了與席蕾妮一模一樣的臉和罕見的夕陽色的眼睛。這就是現在『女仆菲爾』的裝束。

   她曾利用和真正的席蕾妮大人一模一樣的容貌做替身工作的事,最近終于在拉娜面前暴露了。

   (但是,拉娜完全沒有改變對我的態度。真是太感謝了。)

   在恍惚著陷入感慨的菲爾面前,拉娜閃耀著琥珀色的雙眸,她一邊說著「比起那種事……」一邊自豪地露出了抱在懷裏的籃子。

   「現在天氣真冷啊,不是嗎?你啊,總是在埋頭工作不知不覺就跑到城堡深處去了。最近,雖然也許是因爲臨近春天的緣故,莫名其妙的打瞌睡好像變得流行起來了,但是如果你在雪中摔倒了怎麽辦。」

   「嗚……抱歉,讓你擔心了。」

   「嘛,算了。休息一下吧。你看,我拿到了肉餡的餡餅。而且,這還是剛出爐的哦。」

   「哇——好高興!其實我剛好肚子餓了!」

   將切好的肉末、煮熟的雞蛋和洋蔥一起翻炒,再加入鹽腌漬的橄榄,用面粉包裹後,烤成金黃色的餡餅,這在平民中間是很常見的小吃。

   兩人並排坐在一起,吃著還熱氣騰騰的餡餅。

   「好吃!」

   質感松脆的外皮與鹹橄榄、香草、香辛料和肉末混合成的餡料搭配得恰到好處。慢慢地在口中蔓延的肉汁,讓身體從心底裏感受到溫暖。

   「這麽說來,故鄉的弟弟和妹妹們,有沒有好好吃飯呢?」

   突然,拉娜嘟囔了一句,讓菲爾吃了一驚。

   (啊……對了。拉娜,在上次與尤奈亞的戰爭中,父親去世了。)

   據說自那以後,作爲長女的她,就是一家之中的工作狂。

   菲爾所在的孤兒院的成員也大部分都是戰災孤兒。大家都還好吧?菲爾也跟著想念了起來。

   (仔細想想,距離上次戰爭,才只有一年多吧……我偶爾會忘記,這裏對故鄉來說是敵對國這件事。)

   就像是爲了勉強掩飾即將變得沈重的氣氛一樣,菲爾突然非常開朗地說道:「對了!」嘗試著改變話題。

   「今晚我已經准備好材料了。明天就做餡餅吧!」

   自顧自點頭的菲爾,讓拉娜覺得有點吃驚。

   「材料是、……難不成,是殿下那件事? 怎麽回事,你之前不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嗎?結果還是得繼續嗎?」

   「就是說呢。結果我還是得繼續幹下去呢。」

   拉娜歪了歪腦袋,菲爾一邊小口地啃著餡餅,一邊稍稍將目光移向遠處。

   ——跟他告別之後,本應該是已經痛快地分手了的。

   (就是說啊。明明我本該拒絕的才對啊。爲什麽,我要做這種事啊?)

   日落之後,在昏暗的廚房裏。菲爾一邊飛快地把胡蘿蔔刨得幹幹淨淨,一邊想道。

   幾經周折後,菲爾曾經最討厭的皇子殿下,從中途開始變成了『喜歡』。在那之後,又經曆了突然的離別。盡管如此,身份不同、不合常理的『喜歡』什麽的還是都應該被忘得一幹二淨,然後再也不和他見面,就這樣結束一生。

   「菲爾,你在嗎?」

   對聽慣了的聲音,菲爾反射性地回答「在的,晚上好」,如果注意到的話,會發現其實這已經成爲了她每天的必修課。

   (……爲什麽,我還能這麽自然地和他見面呢?而且,還是在廚房?)

   對于埃爾蘭特的貴族來說,這是十分罕見的,編織成長辮的黑發。端正的相貌,給人冰冷而銳利的印象。

   像那樣理所當然地走進廚房的,不是別人。正是菲爾虛假婚姻生活的臨時丈夫,克洛維斯皇子,也就是克勞。

   在廚房中的毒龍,就像是瓦礫中的珠玉一樣呢。「有股甜甜的味道。」克勞若無其事地詢問道:

   「今天做的是什麽?」

   「夜宵我試著做了加入胡蘿蔔的南瓜餅幹,用蜂蜜和麥芽來增加甜味。因爲如果夜間攝入過多的砂糖的話可能會發胖。」

   菲爾一邊從烤箱裏拿出散發著香味的餅幹,一邊在內心歪了歪頭。

   (呃,我到底是爲了什麽才說出這番話的啊?)

   之前菲爾以女仆的姿態,向克勞道謝和道別並說出想回去的時候,被宣布了「如果在立春之前辭職的話,就要在因違約金而陷入借款地獄或者投入地牢這兩個選擇中二選一」,于是她就被留在了黑龍城。

   (再說了,那個違約金到底是什麽回事啊!啊,但也不是付不起嗎?『回到尤奈亞後,作爲欺騙你的替身工作報酬,我會從斯坦特國王陛下那裏得到一馬車的金幣,我會用那個還給你的……』。怎麽可能這麽說啊!)

   不過,距離立春只剩下兩周了。只要忍耐兩周總會有辦法的。

   一回想起之前被迫締結了相伴一生的神誓,被他以離婚爲籌碼玩弄,到沃爾普吉斯之夜爲止即使自己身處五裏霧之中也要被迫戰鬥的替身時期,往後的前景光是想想就讓她覺得心情舒暢。

   菲爾嘩啦嘩啦地把餅幹倒到盤子裏,微微歎了一口氣,「你現在一臉煩惱的表情哦」克勞揚起了半邊眉毛,然後往她嘴裏丟進了什麽東西。

   「姆咕」

   好燙。但是,牙齒觸碰的質感卻很松軟,細細咀嚼之後,嘴裏就充滿了樸素的甜味,還有大量加入黃油的濃郁香氣。(我怎麽聽都覺得是熱量炸彈欸,女主你到底從哪個部分覺得半夜吃這個不會發胖啊?——by煙)

   「這不是我做的南瓜餅幹嗎?」

   「嘗嘗看。」

   「嘗嘗看?這一般不是制作的人才會說的話嗎?」

   再說,確認味道什麽的,這都已經是成品了。在碎碎念的菲爾面前,克勞自己也拿起一個啃了起來。

   「真美味啊。」

   「真的嗎!?」

   「啊啊。第一次吃到添加了蔬菜的烤制點心。」

   「是嗎?也就是說,殿下,您是一個不太挑食的孩子。以前,我在一個家裏有小孩子的貴族宅邸中當廚房女傭的時候,記得對于不喜歡蔬菜的孩子,一般只要加在點心裏他就會主動去吃。」

   「……也就是說。你覺得我會很喜歡給小孩子吃的點心啊。」

   面對臉上稍顯不滿的克勞,菲爾歪了歪頭。

   「因爲我現在也很喜歡這種蔬菜餅幹喲。雖然本來就很少有能吃到點心的機會。」

   「是嗎。那我現在也很喜歡。」

   看著將第二塊餅幹送進嘴裏的他,菲爾想著:哈?

   隨著雇用期限的延長,不知不覺間,爲他准備夜宵已成爲菲爾的家常便飯。毒龍公好像很喜歡菲爾做的點心和料理的味道。

   說實話,菲爾覺得如果是料理的話那就去拜托廚師長啊,但是他總是說「今天的也很好吃」「你做的味道真好」,讓她無法拒絕。

   (嘛,雖然現在已經沒必要再和這位大人鬧別扭了,但是這樣沒關系嗎?)

   喜歡的人,吃了自己做的東西感到高興,這讓菲爾心情舒暢。

   就算菲爾只能對他的胃袋有所幫助,這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就算既沒有實現的可能性,也沒有實現的打算,純粹是自我滿足並自我完結型的『喜歡』,那也是有期限的。直到規定的連續工作三個月完結——再過兩個星期也全部都要結束了。

   在黑龍城作爲女仆的生活大致上是充實的。

   和同住一間屋子的拉娜一起生活很開心,工作也很方便,像這樣和他兩個人一起在廚房聊天的時光很幸福。在這間廚房裏的談話,總覺得已經進行過好幾次了。

   (但是,如果滿足于此的話,總覺得會很不妙……)

   克勞情不自禁地戳了戳突然皺起眉頭的菲爾的額頭,笑著說道:「你看,又是一臉煩惱的表情。」

   那是溫暖的,屬于『主人』的表情。

   他對身爲女仆的菲爾很溫柔。他是一個十分重視傭人的人的這件事,對于人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的菲爾來說,這讓她心裏暖烘烘的。

   「你有什麽不滿嗎?當和你說話的時候,我就能放松下來……尤其是,現在……」

   「诶? 您有什麽顧慮嗎?」

   對于吃驚地探出身子的菲爾,克勞苦笑了一下,然後突然臉色轉暗。

   「其中之一,在黑龍師團中,最近這幾天,休奇怪的假的人增加了。」

   「奇怪的休假?」

   「啊啊。——就是突然昏倒,就算周圍的人使勁搖晃,也會繼續睡下去無法醒來。」

   菲爾皺起眉頭。這麽說來,今天拉娜也提了幾句。奇怪的打瞌睡很流行。

   「唔——嗯……是因爲春天快要到了嗎?」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但對象是紀律嚴明的黑龍軍,那就另當別論了。沒有任何理由,接二連三地出現因爲同樣症狀而突然倒下的人,這也太奇怪了吧。也許是因爲性質惡劣的疾病,亦或者是……」

   克勞露出了煩惱的表情,然後言盡于此。但是菲爾突然察覺到了事情的後續。

   (咒毒……怎麽可能,不會吧?)

   但是,也有這方面的可能性。前幾天才剛剛發生了黑龍師團團員被咒毒『不眠之蝶』操縱的事件。

   「但是,我真正擔心的是妻子的事情。你是臨時工,所以和那邊沒什麽交集吧。不過——我也想問問你的印象。」

   就在菲爾猶豫不決地徘徊著視線的時候,克勞垂下眼睛,將指尖貼在眉間。

   「菲爾。現在,那個在淨室裏閉門不出的女人——是席蕾妮對吧?」

   「哈……?」

   正在把餅幹移到鋪著花邊紙的籃子裏的菲爾,手停了下來。

   「旅行回來後,你不覺得那家夥突然變得羸弱了嗎?我不是說她從來沒有過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但她並不是那種一吹就倒的羸弱。」

   「那是因爲……『席蕾妮公主』本就是體弱多病的人,只要深入接觸就能……」

   「但是,感覺不一樣的地方不只有那裏。」

   菲爾若無其事地重新開始工作。不能被人察覺到動搖。

   但是下一瞬間,克勞皺著眉頭說出的話,讓她半邊臉頰抽搐起來。

   「我認識的席蕾妮,不會露出那麽娴靜的微笑,也不會親自拜訪我的房間。而是把我當成害蟲一樣躲避,一開口就是『離婚』,說到第二句話就會朝我飛來頭槌、掌擊或是靠墊的女人。」

   「欸」

   「她哪裏是體弱多病。她還幹過提起禮服的下擺往樹上爬,幫助下不去的小貓的事。再加上最後從樹上失足跌落下來,結果正好在雪上印出了四肢爬行的形狀。雖然現在妻子的舉止沒有任何破綻,但是本來那家夥,在爬樹前確認過旁人的視線之後,還是會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應該是個破綻百出的家夥。」

   「……那應該是幻覺吧?」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地方。前幾天,我在妻子的房間裏和她聊了聊……當時她隨便吃了一口蛋撻就那樣剩了下來,對那家夥來說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什麽樣的點心,她都會在考慮一段時間從哪裏開始吃起之後,才萬分愛惜地小口小口地咬,不用說她肯定會吃得一幹二淨,而且還會對殘留著奶油的盤子投出戀戀不舍的視線。那才是我所熟知的席蕾妮。」

   「……那個。已經可以了。」

   「別打岔,聽我說下去。現在的席蕾妮,說到吃飯,似乎只會稍稍動一口葡萄酒和燴飯,但是本來就不一樣了。吃法固然優雅,但無論量有多少她都絕對不會剩下。而且,別說燴飯了,如果是肉的話她會興奮到不行。那家夥看到煎牛肩肉時的表情,高興到就連挨餓的獅子也會乖乖地把自己的份兒讓給她。」

   「那個……說真的,我能出去了嗎……」

   與其說想出去,不如說菲爾現在很想去死。這也好那也好,居然全都被他看在眼裏。

   (這個男人……到底觀察仔細到了什麽程度啊——!?)

   面對不斷湧現出的克勞對席蕾妮的評價,菲爾感到靈魂正在從口中被抽走。

   菲爾一邊顫抖著,一邊忍住想要用雙手遮住臉的衝動,沒有注意到克勞看見那樣的自己,愉快地放松了嘴角。

   「嘛,綜上所述,像這樣的行事風格,作爲一個公主來說是打破常規的。」

   在因爲羞恥而半死不活的菲爾面前,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我所知道的席蕾妮雜談』的克勞,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比起用謊言粉飾的笑容,我覺得坦率地生氣的表情更好。爬樹是因爲想馬上幫助小貓的溫柔。不剩下飯菜是因爲感謝食物和造物者。這樣才像她。」

   「……欸?」

   「只有前幾天隔著門和她說話的時候,我才覺得好像久違地回到了原點。但也就僅此而已。」

   「!」

   菲爾屏住呼吸。那毫無疑問,正是菲爾最後一次變裝成『席蕾妮公主』的樣子。

   (那時候,他居然察覺到了不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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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48 am

「我和妻子,曾一同戰鬥了三次。」

克勞這樣說道。

這三次的事,菲爾當然也記得。他們成功地粉碎了克勞的二哥伊古雷科的陰謀,拯救了被咒毒操縱的對菲爾有養育之恩的高文,並羁押了將那個咒毒倒賣給某人的邊境民族族長奇利亞。

「我信賴我的妻子,她從不隱藏自己,無論何時都會正視著我,是一個能和我肩並肩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有時還能將後背托付給她的女人。」

「能把後背、交給她嗎?」

「啊啊。如果有人從背後砍過來的話,僅憑我一個人的話就無法察覺到對吧,我已經做好了覺悟。……我想那家夥能主動來幫我,身邊能有那家夥在真是太好了。」

「……!」

這個意外的衝擊,讓菲爾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菲爾先是茫然了一會兒,然後,喜悅的情緒慢慢地從心底蔓延開。

(即使是破罐子破摔的冒牌貨,他對那個『席蕾妮公主』,也懷著這樣的看法嗎?)

好高興。

雖然已經失去了,並且再也無法回到那段時光,但是,即使如此……

大概是沒有注意到眼睛一片濕潤,手指緊緊握住掌心,拼命忍耐著的菲爾的樣子,克勞壓低聲音說道:

「但是,——旅行回來之後,那家夥變了。簡直像是另一個人一樣。」

「欸?」

「整個人的氣場突然變了,她開始討厭太陽光。並且開始將房間隨意地改變成奇怪的模樣,稱之爲轉換心情。雖然還有其他地方讓人覺得很奇怪,但是最強烈的感覺是,只要讓現在的妻子看到自己的背後,最後肯定會被她一擊刺進心髒。」

聽著聽著,菲爾感到自己從頭頂開始,血色慢慢消失了。

(不,等等,那可不妙……)

怎麽會這樣。

(因爲他已經習慣了冒牌貨——所以出于這個原因,他對真正的席蕾妮大人感到了違和感!?)

確實,如果發覺到至今爲止一同生活的人哪裏不一樣的話,被懷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騙人,該怎麽辦啊。不是吧,也不能說“是您弄錯了吧”)

面對嘴巴一張一合說不出話的菲爾,克勞垂下雙眼。

「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妖精的替換之子』一樣。正因爲如此,也有她被下了咒毒的可能性。」

因爲咒毒中,也存在著操縱人心的東西。就像一旦被侵染就直到最後都絕對不會入睡,被使用者的命令束縛到死的『不眠之蝶』一樣。

「這麽說來,如果是『妖精的替換之子』的話,只要將燒紅的烙鐵貼到她的身上,或是讓她喝下用洋地黃煎成的湯的話或許就能恢複原樣了。幸運的是,不管想嘗試哪個方法,這裏都不乏條件呢。如果這樣就能恢複正常的話……試試看吧,就算是那家夥……」

「诶诶!? 您說什麽!要對夫人做這麽荒唐的事!? 那可不是什麽正經事啊! 首先,這也許只是殿下的錯覺吧。夫人就是夫人喲!」

「雖然我想將它歸爲心理作用了事,但是決定性的證據……是來自奇利亞的警告。席蕾妮想要得到——『不眠之蝶』,她曾爲了尋求協助而去北方的側塔見了奇利亞。」

菲爾屏住了呼吸,心裏想道:這樣的蠢事……

(奇利亞大人,就在這座城堡裏啊。不對,席蕾妮大人她,想從奇利亞大人那裏得到『不眠之蝶』……?騙人的吧。可是,爲什麽?她本不可能知道的吧?無論是咒毒的存在,還是『不眠之蝶』是奇利亞大人制作的這件事。)

「那麽,也有可能是殿下誤會了也說不……」

面對仍想繼續爭辯下去的菲爾,克勞搖了搖頭。

「而且那家夥還管家臣叫『薩利塔大人』哦。」

「……诶?」

「以前,她稱呼他爲『凱大人』。侍女的話,她也會喊出每一個人的名字來打招呼,但是現在她不這樣做了。」

菲爾嗖地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格外響亮地傳到兩人的耳中。

(糟糕!沒有和席蕾妮大人詳細說明我是怎麽稱呼大家的,沒想到居然會陷入這樣的陷阱!)

望著菲爾糾纏在一起的雙手,克勞藍色的眼睛裏浮現出冰冷的、充滿危險的光芒,他繼續說道:

「我雖然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言行稍微變了一點也就算了,如果她想要染指咒毒的話,那就不能放任不管了。而且,她拜訪奇利亞的時機,正好是剛才說的奇怪的睡病開始引起騷動的時期前後。」

「殿下,是在懷疑夫人嗎……?」

「我想,要是和她沒有關系就好了。但這不能成爲我放松警惕的理由。」

也就是說,他相當懷疑、警戒著席蕾妮大人。

雖然兩人外表相同,但是只要旁人不知道這個事實,即使是迷信,也只能采取判斷真相的手段。

「我不認爲妻子只要活著就好。如果說她變了……更何況,如果她要給這片土地和國家帶來危害的話,就不能放過她。只要她今後做出可疑的行爲,我就會讓她得到相應的報應吧。就是這樣。」

(……毒龍公!)

至今爲止,菲爾一直看到的都是與傳聞不同的臉,所以她差點忘記了。

這個人,是冷酷的埃爾蘭特毒龍公。

脈搏咚咚地加快,菲爾冒出了冷汗,並且拼命地支撐著搖搖晃晃的雙腳。

就在這時,克勞突然緩和了語調,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抱歉啦。」

「不好意思。沒有跟你說什麽好的內容啊。但是關于咒毒方面能夠聽取意見的人,我還沒有想到其他呢……還有因爲現在我打算暫時觀察一下情況,所以千萬不可外傳。如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話,就可能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不敢當。」

菲爾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撫摸著她的腦袋的手,已經和原來那只能讓她安下心來的手完全不同了。

(怎、怎麽辦……)

當然,也不可能跟任何人去商量。

也許能幫上忙的,只有一個人除外。

「拉娜,怎麽辦!」

到了晚上,工作結束之後。

菲爾帶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跑進了傭人宿舍女仆的房間。

先一步回來的拉娜已經脫下了棉帽和侍女的衣服,正穿著便裝梳頭發,她被闖進來的菲爾的樣子嚇了一跳。

「臉色都變了,這是怎麽了啊,菲爾?」

「殿、殿、殿下他,闊能會拷問真正的席蕾妮大人……!」(※注 此處菲爾因爲過度緊張而口齒不清。)

「好了,冷靜下來。你的詞尾很奇怪哦。」

拉娜輕輕地撫摸了混亂的菲爾的頭之後,用琥珀色的眼睛窺視菲爾的臉詢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菲爾言簡意赅地說完事情的經過之後,拉娜露出了爲難的表情。

「這樣啊。發展成糟糕的事態了……克洛維斯殿下有所懷疑的事,他一定會徹查到底的。也就是夫人的事。」

「就是說啊。而且,我說明得不好,殿下甚至說席蕾妮大人『就像妖精的替換之子一樣』。」

替換之子。

這是妖精會將中意的人類幼子和自己的孩子替換掉的古老傳說。

潛入了人類家庭的『妖精之子』,怪異地聰明,缺乏感情。而且一定會身體非常虛弱。

(這是迷信吧? 但是,拷問的事……難道他真的打算這麽做嗎?)

實際上,席蕾妮既不是精神錯亂了也不是被咒毒所操縱,只是內在更替了。但是,這樣的話不可能對克勞說。

(拜托了,席蕾妮大人,請不要做讓人懷疑的事!雖然我覺得也做不了什麽……)

但是,當她說「我想成爲毒龍的新娘」的時候,眼神裏卻沒有一絲甜蜜。她不顧身體的痛苦,一路來到這裏,一定有著什麽理由。

(必須去確認殿下所說的話的真僞)

說話的這段時間菲爾冷靜了下來。煩惱了一陣之後,菲爾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她從窗口確認了月亮的高度。

(席蕾妮大人是一個經常熬夜的人。如果是現在稍微恢複了精神的狀況的話,這段時間她可能還是醒著的。)

「拉娜,我想請你作爲席蕾妮大人的侍女稍微陪我一下,因爲我只有臨時工的衣服。我要去見席蕾妮大人。」

「欸? 可是,都這麽晚了……最重要的是,真正的夫人不是說了讓你回去嗎?這樣好嗎?違反了她的命令,報酬可能會減少哦?」

「欸、那可讓人困擾……不對不對,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確實,菲爾覺得她一定會被罵的。但是,二者無法相提並論。

「我得去談一談。要是真出了什麽事那就晚了……不行嗎?」

真是麻煩啊,拉娜說著拍了拍氣勢逐漸弱下去的菲爾的腦袋,「真是個笨蛋啊!」,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明明都被你救過,我怎麽會猶豫啊!」

她們以送夜宵的名義,通告了擔任夜警的士兵。這勉強不算是謊言。她們在廚房裏准備了席蕾妮公主最喜歡的木莓撻。

「啊啊,夫人她最近好像不怎麽睡得著覺。」

前些天士兵對菲爾說的話簡直就像是謊言一樣,看守的黑龍士兵輕易地爲她們讓開了道路。拉娜的面子果然很管用。

「那麽,我就在這裏等你。」

敲完門進入第一間房間後,拉娜對菲爾小聲說道。菲爾點了點頭,然後解開了變裝,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孔,向裏面的淨室走去。

「那個、……席蕾妮大人。」

「——菲爾?」

菲爾輕輕地站在內門前呼喚了一聲,感覺到了裏面有微微倒吸一口氣的迹象。

然後,裏面的人猶豫了一會兒。

「進來。」

不久,傳來了短暫的催促。

打開門後等待著菲爾的,是一張擁有與菲爾一模一樣的臉,並且身高、體形與聲音都一模一樣的少女。這與雙胞胎不同,隨著兩人的成長她們非但沒有出現差異,簡直就像是在互相模仿對方的樣子一樣。

穿著絲綢睡衣,剛從床上下來的席蕾妮,用仿佛寄宿著從茜紅過渡到藏青的天空一般的雙眸,直直地看著菲爾。

(席蕾妮大人。太好了,臉色好多了……)

席蕾妮朝菲爾招了招手,菲爾上前幾步之後,她還是沒有說話,而是用動作示意讓她更靠近一點。菲爾遵從指示,馬上就跑了過去。

「席蕾妮大人,您變得精神了真是太好、痛痛痛!」

突然,席蕾妮用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掐住了菲爾兩頰,讓菲爾發出了慘叫聲。

「席蕾妮大吟,營介系做森陌!?」

「妾身什麽都沒有做喲。」

面對掙紮著淚眼朦胧的菲爾,席蕾妮絲毫沒有放松手指的力量,並且眯起了眼睛。明明是如此纖細的手指,到底是從哪裏發出這樣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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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7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49 am

「妾身是命令你回到故鄉貝爾法缇斯去的吧。你以爲,妾身這一陣子是以怎樣的心情度過的?真是是個胡作非爲的、大笨蛋!」

「嗚……」

不出所料,菲爾遭到了訓斥,她在一瞬間膽怯了。但是,或許是覺得拉了一陣很滿足吧,在席蕾妮放開雙頰的瞬間,菲爾就不服輸地提出了抗議。

「可是,席蕾妮大人! 既然如此,那麽重要的東西,請不要交給我! 您是打算去死嗎!?」

菲爾曾看到它被放置在香爐裏。在精致的銀制工藝品中,爲了保護席蕾妮的性命,加入了一種特別的石頭——『淨石』。

這種石頭,放入香裏,有淨化空氣,增強生命力的效果。

「雖然我也不明白爲什麽自己會忘記這件事,但是,如果沒有那塊石頭,您的身體就會變得十分糟糕。如果席蕾妮大人發生了什麽意外,我也就沒有活著的念頭了。」

「菲爾……」

席蕾妮瞪大了眼睛,她輕輕地拉住菲爾的袖子。

「所以說,你是冒著生命危險前來的嗎?」

“咚”的一聲,傳來額頭輕輕碰撞的感覺。就像是互相窺視鏡子一樣,兩人對峙著,雙手相抵。

「妾身也是喲。妾身擔心壞了,你會不會因爲那條毒龍而遭遇什麽危險的事。」

聽到席蕾妮小聲嘀咕著「能來見妾身真是太好了」的聲音,菲爾的胸口確實地變得熾熱起來。

(太好了,您能恢複過來。)

「哎呀!菲爾……前幾天妾身都沒注意到,你的頭發稍微變長了一點?」

席蕾妮突然皺起眉頭,菲爾歪著腦袋點了點頭。

「是的。因爲我來到這裏已經將近三個月了。」

「嗯,就是說呢。不過,沒關系,妾身之後會調整的。」

「?」

就在菲爾思考著「席蕾妮大人在說什麽啊」的時候,突然回過神來。

「呃、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可能會遇到危險的,倒不如說是席蕾妮大人。大事不妙了,作爲替身的我和席蕾妮大人之間的不同之處,被克洛維斯殿下注意到了!」

「是嗎,那可真是不妙了。」

與焦急地傳達訊息的菲爾的氣勢相反,席蕾妮的反應相當平淡。

「您不感到驚訝嗎,席蕾妮大人?」

「是啊,對你說這樣的話,到底是怎麽想的呢……那個男人。」

「哈?」

面對目瞪口呆的菲爾,席蕾妮笑著說:「沒什麽。」

菲爾重新振作精神,繼續說道:

「所以,爲了讓席蕾妮大人『恢複理智』,他可能會讓您喝下洋地黃,或是用燒紅的烙鐵來拷問您。」

「……是那個男人會做出的事。」

看到席蕾妮那陰暗的目光,菲爾恍然大悟。

「席蕾妮大人,難道您不怎麽喜歡殿下嗎?」

「不。」

面對戰戰兢兢詢問的菲爾,席蕾妮微微一笑。

「不是不怎麽喜歡哦,而是討厭極了。」

「討、討厭他什麽方面呢?」

「存在本身。如果他現在就死掉的話,也許妾身多少會喜歡上他。」

沒想到是全盤否定。菲爾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那個……雖然那位大人有點可怕,但是我想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做的話,他是不會反咬一口的。但是,那、那個……您希望他去死嗎?」

「嗯。」

「這、這樣啊。」

這就讓菲爾有些痛苦了。

菲爾喜歡克勞。

如果要討厭,誹謗,甚至詛咒重要的人、喜歡的人的話,菲爾總覺得會很悲傷。所以至少,她希望席蕾妮不要恨他到要他去死的地步。

「我也是……在總是看到殿下的恐怖之處的時候,經常會想到各種各樣的事情。比如,讓他稍微吃吃苦頭之類的。」

菲爾艱難地斟酌了詞句,扭捏地將手指交叉在一起。

她稍微躊躇了一下,向席蕾妮說明了當時的心情。

「像是他因爲點心吃得太多,肚子膨脹成蘋果型,被傭人們問道『哎呀,殿下幾個月了?』『唔,要生了啊』之類的就好了。」

「欸」

「像是被野狗咬到屁股痛得流眼淚,或者是在畫肖像畫之前忘記剪掉鼻毛,讓畫師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就好了。」

「那個啊……菲爾……現在,妾身稍微有些同情毒龍公了哦。不對,討厭就是討厭。那是另一碼事。」

不知爲何,席蕾妮的臉上露出了一副感到很不舒服的表情。

(沒想到席蕾妮大人居然會這麽討厭他。那個人,只是因爲對妻子的印象有些變化,到底都做了什麽啊?難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派兵去追趕嗎!?)

菲爾覺得,這是多麽不幸的誤解啊。

再這樣下去,席蕾妮將無法得到幸福——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妻子討厭的話,菲爾覺得克勞也很可憐。要說爲什麽,那是因爲現在克勞以爲自己是和席蕾妮締結了神誓。

菲爾重新振作起來。然後,「那個!」她提出了一個方案。

「席蕾妮大人。既然我好不容易回來了,就請讓我來接班吧。」

「接班?」

「就是工作交接。我雖然被解雇了替身工作,而且也派不上什麽用場,但是我有很多應對那個麻煩的夫君大人的方法。」

席蕾妮愣了愣。該怎麽解釋呢?菲爾猶豫了。

(我只是想說,只要稍微了解他一點,就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雖然基本上他既鬼畜又嗜虐成性,還很箱庭主義,本性陰暗又陰險,心眼和嘴巴都十分惡毒,不過,他也有很多地方其實並不可怕。

總之,菲爾希望成爲他正確妻子的席蕾妮能夠了解他。如果討厭他,無論如何也和他處不來的話——只要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就好了。

「首先,殿下他,很喜歡那種看起來很甜的東西。」

菲爾拼命地思考克勞「不可怕的地方」和「應對方法」。

「如果殿下面無表情的話,毫無疑問會很可怕,而且最常看到的就是那張凶惡的臉。但是,他一笑起來,就會讓人覺得很溫柔……對了,好想席蕾妮大人也能看到殿下的笑容。」

(是啊。那位大人,如果能多笑一笑的話就好了。)

即使是在夫人身姿的菲爾前,他自然而然笑起來的次數也變多了。如果就像那樣,對席蕾妮也笑一笑的話,會怎樣呢?

「殿下並不殘酷,和傳聞不同,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菲爾連說帶比劃,向席蕾妮講述了自己和他吵架時的事情。只穿著內襯闖入戰局,令他啞然無語的事。也有他因爲不吃飯而變得虛弱的事,以及自己一邊被他枕著膝蓋一邊扯他的頭發的事。

菲爾被他幫助了許多次。

當自己覺得已經不行了的時候,他一定會像魔法一樣幫助我。不管發生什麽事,只要有他在,我就會相信我一定能克服。他就是這樣的人。

「雖然往事就像粘在杯子邊緣的茶沫一樣,我能記得的就只有那些了,但是出于情理,也希望您能聽我說一句。雖然他擅長陰謀詭計,但是絕對不會做偏離倫理的事。他是爲了守護而揮舞刀劍的,是個絕對不會爲了傷害別人而拔劍的人。」

如果席蕾妮大人在他沒有過錯的地方也被不必要的恐懼所困擾,那就由我一心一意地幫助她解除誤會吧。

「就算是毒龍公,只要深入接觸的話,也不至于對他見而生厭。所以,如果席蕾妮大人也能好好地了解那個人的事,一定能——」

對,一定能……

(喜歡上他)

一定會實現的。

菲爾正打算繼續說下去,突然胸口一陣絞痛。

(啊咧? 爲什麽會這樣?心髒附近好痛。)

菲爾說話的聲音停止了。與她所想的相反,胸口的疼痛變得更加劇烈,在肚子周圍也郁積著某種模糊的東西。

「你剛才說,你——也是?」

席蕾妮窺視著菲爾的眼睛。

明明是同樣的顔色。她的虹膜卻像是快要把人吸進去的暗紅色。

「菲爾。」

菲爾無緣無故地坐立不安起來。席蕾妮像是在尋找什麽一樣凝視著菲爾,並皺起了眉頭。然後,她呆然地小聲說:

「你——喜歡上毒龍了嗎?」

「!」

聽到這句話,菲爾倒吸了一口氣。

看到那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起紅潮,在夜裏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臉頰,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是的。」

她不想作拙劣的敷衍。點頭承認後,菲爾慌忙地補充道:

「我是……喜歡他。但是,我會好好地把他忘掉的。」

「這樣啊。」

席蕾妮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聲音比預想的要冷淡,令菲爾嚇了一跳。

(讓您失望了吧。)

一定是因爲,她對把私情帶入職務的自己感到吃驚吧。懷著這樣的想法的菲爾咬住了嘴唇。就在這時候。

啪呋,菲爾被席蕾妮緊緊地抱住了,不由得讓她驚慌失措起來。

「那可不行哦。因爲妾身討厭他。」

「席蕾妮大人?」

「喜歡上那樣的男人? 真是難以置信。因爲,妾身都不知道他會對你做出什麽事來。絕對、絕對要討厭他!」

席蕾妮撒嬌似地說著,抱住菲爾的手更加用力了。她的身上散發出濃郁的薰衣草的香氣。那是滲入頭發的淨香嗎?

(席蕾妮大人?突然這是怎麽了?)

「我們以前說過,要一直在一起的吧,你當時不是點頭了嗎?」

(好痛、)

席蕾妮纖細的指尖,染上了淺桃紅色的指甲,緊緊地嵌入了菲爾的手臂。

「和妾身一起回去吧,菲爾。妾身只要有斯坦特兄長大人和你在身邊就好了,其他的妾身什麽都不需要。」

菲爾嚇了一跳,但同時也著急起來。總覺得,席蕾妮大人很生氣。

「對、對不起席蕾妮大人。」

「……只要那個男人不在了的話不就好了嗎?」

聽到席蕾妮喃喃自語的話,菲爾突然停下了動作。

「诶……」

就好像是把它當成是肯定句一樣。

「只要那個男人不在就好了。菲爾。」

席蕾妮重複了這句話。而且,這一遍更加清楚了。

「席蕾妮大人,您說什……」

「沒問題的。」

突然,菲爾的視野中橫穿進一片白色的東西,令她差點叫出聲來。

那是在森林裏看到過的蝴蝶。在黑暗中飄撒著磷光的粉末,像幻影一樣美麗地飛翔著,無窮無盡——

「呐。你以爲只有『不眠之蝶』才是咒毒嗎?」

「……!?」

菲爾大吃一驚。

「席蕾妮大人……您知道咒毒的事嗎?」

無意識中,菲爾後退了一步。

(確實,變成咒毒媒介的那個夕輝晶,和席蕾妮大人的『淨石』非常相似。)

名爲『淨石』的不可思議之石,是能夠治愈席蕾妮身體的,閃耀著藍色光芒的夕輝晶。它與擁有紅色的令人毛骨悚然光芒的咒毒之石有著極其相似的性質。

席蕾妮用冰冷的手指抓住菲爾的手,仿佛唱歌一般小聲說道:「不用擔心。」

「妾身是來自尤奈亞的新娘,是黑龍公的夫人。只要妾身堅持這個立場,誰都不能對妾身下手……即使那個人是妾身的夫君大人。」

席蕾妮呵呵地笑著,聲音就像是搖動的鈴铛一般。

克勞告訴我的,城堡中的昏睡病的事——我還以爲那是不可能的。

「席蕾妮大人。您打算做什麽?……這蝴蝶,難道不是咒毒嗎?」

「誰知道呢?」

「席蕾妮大人!」

「閉嘴。」

菲爾沒想過會遭到如此尖刻的制止,同時,席蕾妮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觸感就像冰一樣寒冷。

「現在,妾身不打算給你任何答複。所以,請回去吧。如果你還待在這裏的話,妾身就大聲喊人了。」

「您怎麽能、這樣亂來!!」

席蕾妮的話雖然支離破碎。但是,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就已經絕對無法令她讓步了。根據過往的經驗,菲爾相當清楚這一點。

(爲什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席蕾妮用雙手包裹住臉色蒼白的菲爾的臉頰,溫柔地笑了。

「可愛的菲爾,妾身一定會讓你回去。」

在菲爾離開之後的房間裏,席蕾妮獨自陷入了沈思。雖然菲爾懇求她什麽也不要做,但結果她只是含糊地點了點頭就置若罔聞了。

(抱歉啦,菲爾。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但是……)

自從聽說你落在那個男人手裏之後,妾身這一周都沒有活著的感覺。你真的被他抓住了嗎?他沒有對你做什麽過分的事吧?

(……怎麽會這樣。菲爾? 喜歡上了那個男人?)

她會成爲那個男人真正的妻子,然後離開自己?

席蕾妮咬緊了指甲。

(那樣的事妾身無法原諒。)

比任何事情都無法原諒。

——“那麽,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席蕾妮呢?”

連同秘藏族譜一起被抛出的那句話。

(毒龍公也許並不僅僅只是掌控了菲爾的身份……說不定,他還注意到了妾身跟那個孩子之間的關系……)

爲什麽敵對國的皇子會知道尤奈亞王室的秘密呢?弄不好的話,斯坦特的身邊也很危險。

(啊啊,真是礙事!)

對于兩年前,沒能抹殺掉他的那件事,席蕾妮現在感到非常後悔。

在十幾歲的年紀,當時就已經嶄露頭角的那個藍色眼睛的男人,一定會成爲尤奈亞斯坦特的障礙。

沒想到居然會以這樣的形式應驗。

多麽礙眼的毒龍。

從他奪走了被席蕾妮當作是像妹妹一樣疼愛的菲爾那天開始,他,確實地變成了令人厭惡的仇敵。

想剜出他的眼睛,掏出他的心髒。無論將他的肖像畫劃幾遍都不夠。

妾身,明明只是想保護重要的東西而已。

就連這樣小小的願望,你也要用毒牙玷汙嗎?

不會的,席蕾妮想道。

(兩年前的事,重新來過就行了。這次一定要用劍,刺穿當時沒能消滅掉的黑龍。只有這一點……)

她決不允許失敗。

她只要有斯坦特和菲爾在就行了,如果你想毀掉席蕾妮的小小世界的話。

(盡快盡快。必須要讓那個男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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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0 am

第五卷 離婚背後隱藏的秘密!? 第二章 夫妻的鬼捉人對決

就像是,黑色墨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到水面上擴散出的波紋一樣。

平穩的日常生活,開始變得渾濁了。

「吾主。——又有三個黑龍兵倒下了。」

耳邊突然傳來這句話,克勞從文件堆中擡起頭來。

黑龍城的管家凱·薩利塔,停下了翻閱報告書的手,他一邊搖晃著淺色的金發,紫水晶色的眼睛瞄向了克勞所在的辦公桌。

「……狀況很糟糕嗎?」

「也不是。聽說只是一直在睡覺。雖然上午還在很正常地工作,但到了下午就突然睡著了。他們之前並沒有這種宿疾,倒下的原因也完全不清楚。」

「昨天,主力隊長級別的兩人也被(睡意)打倒了。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話題啊。」

克勞托著腮,將視線投向窗外。

「……差不多是時候了吧。」

耀眼的殘雪,冰封的噴泉。園藝師們在銀裝素裹的光禿禿的樹木旁整理常綠的籬笆。那是一如往常的『城堡的風景』。

確認完畢後,克勞簡短地下了命令:

「凱,准備一下。」

「遵命。」

目送著凱無聲地從門口出去後,克勞將視線轉回窗下。

「……暴風雨前夕、啊。」

——那一切,發生得相當突然。

「菲爾,你看到通用門關閉了沒有?我被吩咐等一下要出去一趟,真難辦啊。」

「是嗎? 我沒怎麽在意,你有什麽事嗎?」

菲爾和往常一樣,穿著女仆的打扮,正在和拉娜一起工作。

非常不湊巧,天氣陰沈沈的。天空垂下的遮擋著陽光的灰色雲團,猶如快要哭出來似的不安,催促著人們要趕快進入建築物。

菲爾她們用老舊的提桶打滿水後,沿著粉刷成淡淡雪色的石砌城牆,從井口向廚房走去,一邊注意著不要讓水灑落。

雙手拿著的水桶沈甸甸的,使凍僵的手變得更紅了,不過,這樣的事兩人都習慣了,並且還有閑工夫聊天。

「拉娜,我剛才還在想著你在這種地方摸魚真的好嗎,你今天是晚班嗎?」

「是啊。我與早睡早起健康健全的某位小姐當『夫人』的時候不同,現在晚班的次數很多。」

閑談的內容和往常一樣。話雖如此,但也包含了牢騷在內。

「夫人現在稍微恢複了點精神倒是不錯,但是她熬夜的時間變多了。殿下雖然晚上也工作到很晚,但是兩人之間完全沒有對話……夫妻之間的氛圍一直很糟糕。」

黑龍城的氣氛開始變得有點尖銳,這是菲爾回歸到傭人的身份之後才感覺到的。

(但是,時間能夠治愈一切。只要有相互理解的契機……只不過是把過于坦率的假新娘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公主而已。不過,我還是很擔心席蕾妮大人的身體狀況。)

還有就是,自己身爲毫不客氣地對克勞說了「非常討厭」的那位席蕾妮,什麽都不做的話——

拉娜搖動著提桶,發出「已經真的,沒辦法了嗎?」的歎息,發呆的菲爾慌忙補充道:

「啊,熬夜是從以前就開始了。因爲席蕾妮大人的眼睛和皮膚比較脆弱,所以不太喜歡陽光。但是,如果晚班也能照顧她的話,和席蕾妮大人說話的機會不是也增加了很多嗎?」

「完全沒有。要說有事吩咐的話,不知爲何,她只是想要些加工成圓形的寶石,即使有需要幫忙打扮的情況,她也不會讓我們這些侍女看到,所以很難了解她的人品。而且在照顧的過程中,『夫人』肯定會變得一句話也不說並面無表情。」

不知道真實情況的大家,一直都以爲夫人心情不佳而提心吊膽。聽到拉娜的這句話,菲爾苦笑起來。

「是嗎?不會吧,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雖然她本人也說過她有點怕生,不過我在尤奈亞的時候就和她相處得很好。」

「啊,這樣啊。你上次不是跟我說過了?雖然被訓斥了,但是好像沒有真正得罪她,這不是很好嗎?」

「雖說如此,但是她的樣子有點——」

太奇怪了。

菲爾正要說下去的瞬間,某樣一閃一閃的藍色的東西從她眼前橫穿而過。

(……席蕾妮大人帶來的藍色蝴蝶!?)

那是閃閃發光拖曳著藍色光尾飛翔的蝴蝶。好幾只一起,就像雪一樣從灰色的天空飄落下來。

它們像畫著圓一般往複飛翔著,美麗而夢幻,但這幅景象的既視感也令菲爾十分愕然。

(這蝴蝶,雖然顔色不一樣,但仔細一看果然很像『不歸夢』)

這時——

突然,啪的一聲,從背後傳來巨大的聲響,菲爾停下了腳步。本應該走在旁邊的拉娜,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欸」

菲爾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濺倒在地上的水和趴在地上的黑色制服的侍女。

「拉娜!? 你怎麽了!!」

菲爾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跪在朋友的身邊。

拉娜沒有回答,倒臥在地上。

是什麽病發作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以前高文告訴過我們,不能大幅度移動病人的身體,否則大腦就會受到傷害。

菲爾將手搭在拉娜的脖子附近感受脈搏,確認沒有異常後,菲爾喊道:「拉娜,振作點!」一邊拍著她的肩膀。菲爾把手放在拉娜的嘴邊,呼吸的氣息終于讓她松了口氣。

不,與其說是在呼吸,不如說這是……

「睡……著了?」

首先浮現在菲爾腦海裏的,是『瞌睡病』的話題。無論如何,不能就這樣放著拉娜不管。首先,菲爾考慮呼救。

「對不起,有人嗎! 我的同伴突然就……」

菲爾把圍裙蓋在拉娜身上幫她躺好,接著她衝進主樓的時候,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這是、什麽情況!?)

人,人,人。

或是把背靠在支柱上,或者倒伏在走廊裏。

有好幾個人在城堡的不同位置撲通撲通地倒下。

「……!?」

在菲爾不由得倒吸一口氣的瞬間,身後傳來了「嗚哇、這是發生什麽事了!?」的聲音。

菲爾回頭一看,一位名叫馬丁的青年同樣環視著四周。他注意到了菲爾,喊著「太好了,有個醒著的家夥!餵,你……」一路小跑過來。

一只蝴蝶,從他的背後輕輕飄落下來。

「危險!」

菲爾反射性地叫了出來,但同時蝴蝶滑入了他的脖頸。在接觸皮膚的瞬間,蝴蝶的顔色隱約從藍色變成紅色。

就在這時,他無聲無息地閉上眼睛,像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一樣,加入了倒伏在地的人的行列。

「你沒事吧!?」

菲爾驚慌失措地確認了倒下的青年的呼吸。

(錯不了的。果然,這蝴蝶、是咒毒!)

如果這是像襲擊迪卡路的『不歸夢』那樣,將肌膚染成烏黑,腐蝕血肉的毒藥該怎麽辦呢?

(? 這個人,也只是睡著了而已嗎?)

菲爾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但是隔了一拍之後,她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誰都,不在了)

絕對的寂靜。

菲爾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話。

冬至時,高文在城堡中鬧事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但那只是城門附近,而且僅限于黑龍師團兵。

但是,這次,城堡裏的所有人——不,仔細一看,野鳥、家畜,凡是會呼吸的東西,都像被施加了魔法一樣,全部都被凍結而停了下來。

只有無數閃耀著藍色光芒的蝴蝶,像雪花一樣,翩翩地在空中飛舞。

「席蕾妮大人……!?」

菲爾呻吟起來。

這蝴蝶是她帶來的。那麽,造成這種狀況的人恐怕也是她。

(請什麽都不要做。我不是說過了嗎! 到底,爲什麽會這樣……)

啊啊,但是,席蕾妮不是也說過這樣的話嗎?

——“呐,只要毒龍消失了的話,不就好了嗎?”

不讓任何人知道,不被任何人發現。這樣一來,菲爾和她就都可以回到故鄉。

(不會吧。您真的想,殺死殿下嗎——)

菲爾感到自己仿佛被冰之精靈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一般。

比任何人都重要的恩人,要親手將最喜歡的人……光是想象那個瞬間,菲爾的手心就滲出討厭的汗水,心髒撲通撲通地亂跳。

(但是,殿下也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人。)

克勞曾告訴過菲爾,他沒有懈怠對席蕾妮的提防。

從伊古雷科的先例也能明白。他並不是那種會對想要給城堡,甚至是科爾巴赫帶來危害的存在袖手旁觀的人。

(怎麽辦?不快點趕過去的話……!)

克勞和席蕾妮。

她絕對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傷害,更不用說是喪命了。

菲爾衝進廚房,開始物色起武器。因爲,和平解決衝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發現了一個大平底鍋。鋼制的鈍器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麻煩的是臉。……有什麽能用來變裝的東西嗎?除了假發和眼鏡以外……)

即使菲爾強行介入仲裁,當然也不能用『席蕾妮大人』的臉。『女仆菲爾』的臉殿下也認識。要是就這樣穿著女仆的衣服趕過去,肯定很快就會露出馬腳。

菲爾焦急地抓緊胸口。于是,她突然發現裝在懷裏的東西。

(啊。……用來放小物件的帆布袋。這個或許能用。)

說起來,我忘記把曬幹的香草拿回來裝進去了。

加工完袋子之後,菲爾跑向走廊。幾個倒下的黑龍師團士兵映入眼簾,菲爾只猶豫了一瞬間。

(對不起!)

在心中雙手合十的同時,菲爾扯下了身材相對嬌小的師團兵的制服。確認完他的臉之後,菲爾悄悄地發誓下次一定要請他吃點什麽作爲道歉。

之後要采取的行動不言而喻。

反正不會被任何人看到。整座城堡都陷入了沈眠。

席蕾妮繞開累累地倒在走廊裏的傭人和黑龍師團員的身體,向克勞的居室走去。除她以外,沒有任何可以行動的存在。

她眯起眼睛,看著輕飄飄的光之蝴蝶。

(因爲『不眠之蝶』已經用完了啊。雖然這是妾身在離開貝爾法缇斯之前急急忙忙趕制出來的,但是效果很不錯。……咒毒,『停滯的現實』。)

這是一種不會直接奪去生命,但會讓所有接觸到它的東西沈睡的毒藥。

(因爲菲爾以外的人都看不見它,所以無從抵禦。而且這也不是可以抵禦的數量。妾身之前拿出一點點,用雜兵試了試效果……呵呵。果然,已經沒有人能醒來了。爲了能讓除那孩子以外的一切全部入睡,妾身在這座城堡裏放飛了蝴蝶。)

打開了目標房間的門後,席蕾妮再次抱緊了藏在胸口的那樣東西——雖然有些失敬,那是從禦醫的道具箱裏拿出的,用來削藥材的小刀。席蕾妮重新握住小刀,環視室內。

(有了。毒龍。)

被打磨成糖果色的,橡木大桌子。席蕾妮的『夫君大人』似乎正趴在那裏,同樣睡著了。就在席蕾妮的手邊,他的管家倒在桌子前,淺色的金發散落在地板上。

席蕾妮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確認他們沒有動靜的迹象,她加快了步伐。

「……」

席蕾妮就站在『丈夫』的身邊,望著他的黑發。

從上往下,只能看到漆黑的發旋,稍微移動視線,就能看到脖頸和白色的咽喉。——延髓。頸動脈。一張薄皮之下全部都是要害。(黑龍的延髓,emm公主大人你也玩怪物獵人嗎?——by煙)

(因爲那個時候,沒能殺掉你……)

席蕾妮面無表情地俯視著黑衣的克勞,然後她露出了微笑。

本以爲你只會妨礙到斯坦特兄長,沒想到你居然還想要奪走妾身最重要的菲爾。所以……

(全部都是你的錯喲?)

「……永別了,夫君大人。妾身覺得您能毫無痛苦地在黃泉的岸邊休憩,真是幸運呢。」

席蕾妮雙手握住小刀,刀刃筆直朝下。

(這一切結束之後,不知道妾身的身體能恢複到什麽程度……)

只是,妾身想要回到尤奈亞。

——我的小公主。你又在亂來了?

哥哥說著這樣的話將妾身抱在了懷裏,自己還想再看一次,那個兒時的夢。

兄長大人。

斯坦特兄長大人,妾身想見見您。

這具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只要見一眼就好。

(妾身會將菲爾……將您真正的……帶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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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1 am

「——!」

席蕾妮保持著這個姿勢氣勢洶洶地朝克勞的脖子揮下了小刀。

刀刃刺穿了克勞的脖子,鮮血將他的領結和自己純白禮服染成薔薇一般的深紅——

本該、是這樣。

「诶……」

席蕾妮纖細的手腕被人抓住了,她眨了好幾次眼睛,直到發現小刀停在了半空中。

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疼痛不堪。

「……這還真是不錯的叫醒方式啊,你說呢,席蕾妮?」

「毒龍公……!?」

席蕾妮急忙想要掙脫,卻被輕易地拉了過來。

就好像要將它捏碎一般,克勞抓住纖細手臂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他像唱歌一樣小聲說道:

「我從奇利亞那裏聽說了。『停滯的現實』與『不歸夢』不同,那是普通人眼中看不見的咒毒,所以就算知道了存在也無法抵擋。于是,我好好地思考了一番。」

「那麽,爲什麽你還能醒來呢,毒龍!」

席蕾妮尖叫起來。

(是啊,這沒辦法躲開的吧!再說,這麽多的蝴蝶,就算看得見,應該也無計可施才對。)

這時,她注意到了克勞的臉色很不好。面色蒼白,呼吸也很淺。

「呐,你覺得怎樣才能抵禦『所有人都睡著』的詛咒呢?」

「? 居然用這種方法……怎麽可能!?」

席蕾妮一時間忘記了掙紮,她凝視著克勞的臉。

他在席蕾妮的眼前,將脖子上那枚黑色的領結拔了出來。

在那之下,從喉嚨到脖頸的位置,刻著一個清晰的紅色蝴蝶紋案,她絕不會看錯。

身受其毒者,無法違抗下毒者的命令,至死不眠。最後等待著他的只有發狂而死,這原本是席蕾妮想對他施加的詛咒。

「毒龍,你、——對自己使用了『不眠之蝶』!?」

「啊啊。幸好,雖然只是少量,但我還是拿到了迪卡路産的作爲咒毒材料的夕輝晶。讓奇利亞制作了之後,我稀釋服用了。據說只要經過稀釋的話,咒毒作爲毒的效果和潛伏時期也會變短。」

他對自己下達的命令是「絕對不要睡著」——這爲了抵消讓所有人都陷入沈睡的『停滯的現實』的雙重詛咒。

(唔……! 難道,他不是想抵禦,而是令兩種詛咒相互對立從而使其無效嗎?)

這是打破常規的逆向思維。

但既然失敗了,自己結局就能預見了。僅憑席蕾妮自身,沒有與毒龍交鋒的必要。力量的差距比起樹葉違抗濁流,更加顯而易見。

「終于露出尾巴了啊。」

吹入耳朵的話語,令席蕾妮咽了一口口水。

她突然一把推開克勞,想要逃到房間的外面去——但是。

「啊,非常抱歉。那裏,禁止通行。」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席蕾妮立刻停下了腳步。

就在那一瞬間,正試圖穿過門的她,寬闊袖口上的蕾絲一下子落了下來。

「……!」

就像是空間都被刀片切斷了一樣,袖子露出鋒利的斷面。

不知什麽時候,在出口處,一條銀色的細線像一道朦胧的網一樣鋪展開來。如果沒注意就衝進去的話,全身都會被割傷的吧。

(這是、鐵絲……? 不對,是『鋼絲』……!)

雖然這是席蕾妮第一次見到,但聽說是來自東方的暗器。循著極細的銀光,席蕾妮回頭看了看背後。在幾根鋼絲連接在一起的視線前方,映入眼簾的是深膚色的手指,和那個男人那壓抑不住的笑容。

「……您也醒過來了啊。明明只是管家而已,卻會使用間諜和暗殺者之類才會用的武器,薩利塔大人。」

「啊哈哈,因爲旅途總是會很艱辛呢。操縱暗器,對商人出身的人來說是很常見的。」

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用指背把歪了的眼鏡壓在鼻子上重新扶正。在光線的照耀下,他的雙眸像蛇一樣閃耀著銳利而堅韌的光輝。

「哎呀哎呀……雖然不知道這話是誰說的,不過他是一個很會使喚人的人欸。」

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席蕾妮,不久就變成了半眯著眼睛。

「和喜歡毒藥令人頭疼的吾主不同,我還是個比較正常的人喲。請不要以爲任何人都和他一樣,在服下咒毒之後還能泰然自若地站起來。」

「既然你還能輕易地開口說話也就是說沒問題對吧? 本來我也只制造了少量的毒,我用得差不多之後,你才把剩下的一點再次稀釋後喝的。」

從發著牢騷的凱的領口,也同樣可以窺見紅色的蝴蝶。的確,他似乎比克勞的臉色更蒼白,表情也更痛苦。

但是,操縱鋼絲的指尖沒有絲毫抖動。雖然還沒有達到主人的程度,但那也算是習慣了毒藥的身體吧。

(無處可逃……)

進退兩難,無路可退的席蕾妮,被從背後大步靠近的克勞扭起手臂,發出了小小的悲鳴。

「別碰妾身,毒龍!」

「你似乎對我很不滿啊。凱,抓住她。」

「妾身只是沒什麽興致而已。先告辭了。」

一瞬間席蕾妮以爲自己被解放了,卻馬上被凱抓住纖細的雙手手腕,緊緊地拘捕住了。倒吸一口氣的席蕾妮被克勞用手抓住下巴轉到正面,並強行擡起。

「讓城堡裏的人睡著了,真是幫大忙了。不管怎麽說,我們家的『夫人』很受歡迎。要是稍稍有些危險的話,挺身而出保護她的家夥應該相當多吧……托你的福,我不會被任何人責備,就讓我來好好聽聽你有什麽話說吧……」

關于解除城堡中的人睡眠的方法,和在埃爾蘭特出現的咒毒。

想問的事情有很多,克勞將視線投向她的身後。

「你喜歡洋地黃嗎? 不過,對你來說可能那只是騙小孩的玩意兒吧。要想招待淑女,還得更加費心一點啊。……所以,我准備了這樣東西。」

他把手從席蕾妮身上移開,走近壁爐,用火鉗從熊熊的火焰中取出了某樣紅色的東西。

(咒毒?)

不,不對。

席蕾妮定睛一看。

那是一雙燒得通紅的——鐵靴。

「——!」

發不出聲音。代替悲鳴,讓胃都發冷的恐懼湧上喉頭,令席蕾妮感到一陣惡心。

別說會遭受殘酷的拷問,就連死亡席蕾妮也都應該做好了心理准備。但等當她看到凶器時,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

(不要……!)

席蕾妮搖著頭,扭動身體掙紮著想要逃跑。但是,凱紋絲不動。凱的手臂,從平素的樣子難以想象會是那樣的強有力。

她不但沒能逃跑,反而從地毯上被拖了回去,被迫坐到椅子上。手腕越過頭頂被綁了起來,身體被壓在靠背上。

「接下來是質問時間。席蕾妮·艾裏斯特爾·尤奈亞,你爲什麽會親自來到我的身邊?」

克勞向被凱束縛著動彈不得的席蕾妮走去,淡淡地問道。

「……誰知道呢。」

「……在埃爾蘭特流放咒毒的人是?」

席蕾妮咬緊牙關,從正面反瞪那雙藍色的眼睛。

簡直就是一片冰海。無動于衷的目光,冷得她脊背都凍僵了。

「誰會告訴你啊?」

「……是嗎?真遺憾。紅色的靴子似乎很適合淘氣得過了頭的公主啊。」

克勞毫不猶豫地將鐵靴靠近了席蕾妮的腳。與咒毒相似的紅色光輝,鮮豔到了凶暴的程度,就像是想咬碎她的狼群一般。

「體弱多病的你,穿上這雙鞋的話,肯定也能精神滿滿地跳舞吧。」

(腳、要被燒掉了)

腳尖附近馬上就感受到了灼熱的氣息,席蕾妮緊緊地閉上了雙眼。肉被燒爛了,溢出的血也會馬上被燒成焦炭的吧。

啊啊,已經不行了。

(斯坦特兄長大人……!)

不久,灼熱的劇痛襲來,沒錯,就在席蕾妮下定決心的瞬間。

「給我等等——!!」

“咚”的一聲。

頭頂響起了什麽東西脫落的聲音。

接著,天花板的一部分落在了長椅的旁邊。

(什、什麽!?)

三個人同時嚇了一跳,緊接著又有什麽東西跳了下來。就在從天而降的「某樣東西」闖入房間的同時,扔掉靴子和火鉗的克勞拔出了劍。

像是要追上跳出攻擊範圍的克勞一樣,被猛烈的揮舞著的是——

(……平底鍋?)

那是一個用來給城裏的傭人做飯的,巨大的平底鍋。

克勞沒來得及皺起眉頭問爲什麽會出現這種東西。

因爲沈默著,想用平底鍋揍克勞的對方的樣子,實在是太奇怪了。

「那——個。這是,帆布袋嗎——……?」

「是在腦袋上開了兩個眼洞,穿著邋遢的黑龍師團軍服的某人吧……」

不由得,壓制著席蕾妮的凱連到剛才爲止的狀況也忘記了,確認了一下情況。

另一方面,爲了避開不間斷重複攻擊的帆布袋假面的追擊,克勞用劍接住了平底鍋。可是,視野被寬闊的鍋底奪走,這是誘導他從正面防禦的圈套。

「咕」

震動直接傳遞到手臂,克勞皺起了眉頭。趁著這個空當,帆布袋假面瞄准他執劍的手腕發出一記回旋踢。

確實是「攻擊弱點」。從即使說恭維話也算不上漂亮的手法來看,帆布袋假面似乎相當習慣打架。雖然克勞不至于這麽簡單就被打敗,但他畢竟被迫擺出了不自然的姿勢,還是被對方搶占了先機。

「好像在哪裏見過使用這種武器的家夥啊……!」

帆布袋假面一邊飙著謎之髒話,一邊趁著將克勞撞得遠離長椅的空隙,她突然改變了方向,向抓著席蕾妮的凱襲擊去。

「欸、等一……朝這邊過來了嗎!?」

帆布袋假面將平底鍋朝不由自主放開席蕾妮的手朝一邊跳開的凱扔去,趁他的注意力一轉移,她就像搶劫一般奪走了席蕾妮。

帆布袋假面抓住纖細的手腕,將目瞪口呆的席蕾妮從長椅上拉起來——

「誰都不許動——!」

她將從腰間拔出的短劍抵在席蕾妮的脖子上。

「哈……?」

被冰冷的刀刃抵住脖子的席蕾妮本人就不用說了,連克勞和凱都拿著武器呆住了。

(? ……這人)

只有被抓住手臂,被人從背後用劍抵著自己的席蕾妮才知道。

亂入的「神秘人物」的手,是屬于苗條的女性的。

你們好。從帆布袋的裏面傳出了這樣的話。

(千、千鈞一發啊……!)

另一方面。帆布袋假面中的菲爾,內心不斷冒出冷汗。

在天花板裏匍匐著爬行前進還是值得的啊。如果再晚十秒的話,她一點兒也不願意想象席蕾妮大人的腳會變成什麽樣子。

(殿下……真沒想到,他居然會真的用燒紅的烙鐵來拷問!?)

沒想到他是那麽危險的人! 雖然菲爾有各種各樣的感想,但現在還是先放到一邊。

她成功地扼殺了克勞的氣焰。

但是我方視野狹窄,再加上壓倒性的實力差帶來的負擔。要是從正面挑戰他的話,估計戰鬥一分鍾也拿不下來。只能靠各式各樣的奇襲。

現場安靜得可怕。總之雙方處于膠著狀態。

對于剛剛要拷問的對象被當作人質的異常事態,將「哈? 這家夥在說什麽呢?」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寫在臉上的兩個混蛋,菲爾竭盡全力地壓低了聲音:

「把路給我讓開! 不然,這位大人、不對,這個女人死掉也沒關系嗎?」

(殿下說過『席蕾妮大人』的樣子很奇怪,讓他很在意。那樣的話,他應該不打算現在就馬上殺掉她)

不僅如此,就算席蕾妮大人死了也無濟于事。他必須解開城堡的詛咒。

不出所料,克洛並沒有貿然行動,而是用銳利的目光看向這邊。

但是,他始終沈默著沒有開口。猜錯了嗎!?就在菲爾在帆布袋底下臉色發青的瞬間。

「……凱,解開出口的鋼絲。」

「哈? 可以嗎?」

「我不想讓那個女人被殺。雖然不知道這家夥是誰,但看在他只身闖入修羅場的魯莽的份上,就讓他逃一個呼吸的時間。放他走吧!」

遵從命令,凱不情不願地將手指拉到身邊。經過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之後,門口張開的鐵絲,迅速地收回他的手中。

菲爾一邊用刀抵著席蕾妮的脖子,一邊脫離他們的攻擊範圍,慢慢地向著門口移動。

然後,菲爾一邊用銳利的眼神瞪著他們(雖然是從帆布袋的下面),一邊走到走廊上。等到他們完全從視野中消失了,她才抓住席蕾妮的手腕開始狂奔起來。

席蕾妮搖搖晃晃著,被菲爾拉著跑起來,她的身體狀況還是讓人擔心。

「……變得有趣了。」

身後傳來了克勞愉快的台詞,但是菲爾沒有回頭。

因此——菲爾沒有注意到,與聲音相反,他的瞳孔中連一絲冷笑的影子都沒有。

「菲爾,是你嗎?」

不久之後,在走廊裏跑到一半的時候,席蕾妮小聲朝菲爾喊道。菲爾沒有停下腳步,回答說:「是的。」

「非常抱歉,對您做了粗魯的事。」

「那種事怎麽都行。妾身前幾天也說了,你爲什麽總是亂來一氣呢?要是被抓住被殺掉了怎麽辦?」

「前幾天我也說過也跟您說過同樣的話,那是我的台詞!」

菲爾忍住了還想繼續數落下去的心情。于是,就像是爲了忍住到了嘴邊的那句話一樣,菲爾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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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1 am

「……謝謝你,救了妾身。」

不久,席蕾妮小聲嘟哝道。就在菲爾聽到這句話擡起頭的時候。

「……席蕾妮,大人?」

「咳嚯……咯呋、咕……」

回應菲爾的呼喚的,是沈悶的聲音。

「席蕾妮大人!?」

很快,席蕾妮就彎下了身子開始劇烈地咳嗽,令菲爾臉色鐵青。

「您沒事吧?請振作一點!」

席蕾妮沒有回答,跌跌撞撞地倒在了牆邊,菲爾正要上前扶起她的時候,注意到席蕾妮捂在嘴邊的手被染成了紅色,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牆壁上描繪的千花紋案上面,留下了五道鮮豔的痕迹。

(吐血了……!?)

雖然也有緊張和疲勞的原因,但主要還是因爲她長時間遠離了淨室。

(糟了……! 之前我只是一心想著必須得趕緊去救席蕾妮大人,淨石,沒帶在身邊!)

詛咒自己的粗心也只是馬後炮。

(怎麽辦,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把席蕾妮大人帶出去。總之,在她的呼吸平靜下來之前,只能先暫時找個地方躲起來。)

走廊上,聲音高亢地回響著。不過幸運的是,克勞等人沒有追上來的迹象。

「這裏!」

菲爾立刻抱起席蕾妮,衝進附近的房間。整齊排列的書架,皮革封面的大書,這裏似乎是個圖書室。

菲爾一邊讓她靠在圖書室的一張桌子上,一邊詢問:

「爲什麽,您要做出這種事呢?」

居然使用了讓城堡中的所有人陷入沈睡的毒藥,並想要殺死克勞。

「因爲……妾身想要……奪回你。」

「诶?」

在淺淺的呼吸下,雖然筋疲力盡,但席蕾妮還是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席蕾妮大人?」

「在沃爾普吉斯之夜到來之前。菲爾,只要你……和斯坦特兄長大人……一直……都在貝爾法缇斯……的……王宮裏……生活的話,就不會遭遇危險。妾身……不想失去你們。」

(沒想到,席蕾妮大人是因爲擔心我才來的……是這樣啊)

聽了這個回答,菲爾的心裏仿佛被某樣東西填滿了。但是現在沒有時間讓她慢慢感動。

「那麽,請馬上叫醒城中的所有人。還有,只要把事情說清楚的話,說不定殿下也不會做出那麽過分的行爲。」

雖然這麽說,但其實菲爾也沒什麽自信。

(能取得原諒嗎?殿下竟然想對『妻子』做到那種程度,這還是第一次。就算是新婚第一天他也沒有嚴重到這個地步……怎麽會這樣?)

這讓菲爾想起了當時的恐懼。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作爲能令人血液凍結的『毒龍公』的他了。但現在不是顫抖的時候。對于菲爾的提議,席蕾妮無力地搖了搖頭。

「不,不行。」

「爲什麽!」

「不能把你……放在這裏不管。在這片連接東西方的科爾巴赫……沃爾普吉斯之夜……已經就快要到來了——」

就在席蕾妮還想說些什麽的瞬間,咯噔,響起了腳步聲。

「鬼捉人已經結束了嗎?」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菲爾感覺簡直就像是被冰冷的手撫摸著後背一樣。

(不、不會吧……)

菲爾慢慢地回頭一看,克勞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圖書室的入口處。他咯噔咯噔地發出硬質的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真無聊。要是能讓我再開心一點就好了。」

(明明已經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面對僵硬的菲爾,克勞只是用溫和的聲音問道:

「這位客人,如果你已經厭倦了逃竄的話,趁著這難得的機會,不如就和我的妻子一起放松一下吧。啊啊,是的……我剛剛從東方訂購了一批馬醉木。」

所謂馬醉木,據說是由于馬誤食了之後會麻痹而得名的進口品種的灌木。要說菲爾爲什麽有這樣的知識,是因爲正是眼前的這個人教給她的。

(總而言之就是讓我們去當毒藥實驗台,是在說這回事吧!?)

凱從他的身後探出頭來。單單一個克勞菲爾就不覺得能贏,但如果變成二對一的情況,只會更讓她覺得會輸。凱會使用某種奇怪的武技,這是菲爾剛剛才親眼看到的。

「請等一下。聽、聽我說——」

「你有什麽話要說? 啊啊,要申辯的話,就來辦公室。你的腳也累了吧?……招待客人用的靴子,正好,又變得暖和起來了。」

這個會死。

菲爾領悟到了。能夠說服他的希望,剛剛已經啓程到遙遠的地方旅行去了。——那麽……

(不用說就只能逃跑了吧!!)

「喏!」

菲爾抱著席蕾妮站起來,她把手放在書架上,用力地將書撒了一地稍稍作爲抵抗,克勞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哦呀,還想要繼續嗎?那麽,既然難得來一場鬼抓人,就讓我數到十吧?」

(這是什麽難得的事嗎!)

雖然菲爾很想咂嘴,但感覺這樣做會被高文老師歎氣,于是她只好咬住嘴唇。

「來吧——試著逃出去吧。」

克勞特意停下了腳步,菲爾立刻從他的身邊穿過,跑到了走廊裏。

「一、二……」

菲爾半背著席蕾妮跑起來,身後傳來愉快的數到十的聲音。(emm,總覺得公主被你折騰得有點慘啊,菲爾——by煙)

菲爾拼命地跑著。

「出口、在這邊——」

她正要從一樓的後門逃出去的瞬間,停住了腳步。

(不會吧)

通用出口落下了鐵柵欄。

「騙人!? 出不去了!」

雖然菲爾咔啦咔啦地搖晃著鐵柵欄,但當然不可能就此脫落。于是她馬上去尋找附近的窗戶。

菲爾一打開百葉窗,這次,眼前盤繞的是密密麻麻的鐵絲,仔細一看,上面還有無數的倒刺。

對此菲爾有印象。這是爲了不讓家畜逃走,農牧場最近才剛想出的用針鐵線圍住農場的辦法。

「什麽時候……!」

菲爾不由得咬緊了牙關,就在那時。

咯噔、咯噔、咯噔……。

同時,一個寬大的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面傳來。這次,對方沒有說揶揄的話,也絲毫不著急——就好像知道獵物就在那裏一樣。

菲爾一下子看向席蕾妮。她已經筋疲力盡地閉上眼睛,無言地肩膀起伏著呼吸。

就在這樣的過程中,腳步聲漸漸逼近——咯噔、咯噔。

順便一提,對方是指夫君大人。

是那個在膝枕的過程中接住了菲爾想要在他臉上畫鼻血的手,就這樣縮短兩人的距離,還會對蔬菜餅幹天真地感到開心的那個男人。

她很清楚那只是對方把爪子藏起來了而已,現在正是它們發揮本領的時候吧。

(毒毒毒毒龍公實在是太恐怖了……!)

作爲敵人的他竟然這麽可怕。這麽說來,菲爾回想起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那次不是和別人,她正是和毒龍公一起,從他的二哥伊古雷科手中逃跑的時候。

那時候感覺他比誰都可靠,結果現在自己被曾經有並肩作戰的關系的他追趕,逼到絕境,四處逃竄。多麽諷刺啊!菲爾索性笑了出來。實際上,她的嘴角微妙地抽搐著,因爲恐懼可能會使腦中冒出不好的東西。

「啊啊,真是的!」

她斥責了自己畏縮的腳,菲爾將席蕾妮整個人背起來。因爲以前習慣了做搬運貨物的短工,她的身體現在就像羽毛一樣輕盈。那段經曆真是幫了大忙了。

總之,現在必須盡快離開這座城堡。

「出口,下一個出口……」

菲爾踉踉跄跄地跑起來,但是馬上又遇到了新的障礙。

走廊被封鎖了幾處,限制了逃跑的路線。

(難道說,我是照他計算好的那樣被逼入絕境的嗎?)

就在菲爾一心向著能去的方向前進的時候,無法言喻的不安,像蛇一樣慢慢擡起頭來。

從經驗上來看,多半如此——。

「那個大鬼畜。我要是死了的話,就算變成鬼,我也要讓你在大庭廣衆之下因爲踩到洋蔥皮滑倒,然後臀部重重地摔在台階上。」

就像是爲了消除不安一樣,菲爾拼命地罵罵咧咧。

但是,首先和席蕾妮一起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務。盡管如此,卻讓人覺得這是相當困難的課題。

雖然所有的逃生口都被堵住了,但無論如何,兩人總算是成功地從建築物中逃了出來。

這裏是仍有積雪殘留的,生長在前院的樹籬迷宮。菲爾擡頭望著陰沈沈的天空,呼出凍成白色的霧氣,一邊咔嚓咔嚓地踩碎土壤中堆積的霜柱。偶爾踉跄著跌入樹叢,但在在快要摔倒之前,她馬上站穩腳跟忍耐住。

(※注 霜柱是土壤中的水分結冰形成的長約數厘米的細長冰柱。當氣溫低于零度,風速較小,土層潮濕而松散,地表溫度在零下1-2度,土下層有水汽不斷向上蒸發時容易形成。)

(但是,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的話——)

如果是以他爲對手的話,這種討厭的預感一般都不會落空。

「死胡同……」

啊啊,是啊。果然如此!

在常綠灌木的前方,一堵高不可攀的牆壁無情地阻擋了去路。

(被擺了一道!)

在菲爾咬緊嘴唇的瞬間。

從剛剛經過的樹籬迷宮那裏,腳步聲漸漸接近。那是誰的腳步聲,根本就無需考慮。

(這堵牆,如果背著席蕾妮大人爬上去的話……不行,沒有立腳點。)

菲爾突然被一陣無力感襲擊了。結果,一切都被他牽著鼻子走,白白浪費了自己的體力和精神。

從一開始到最後,她發現自己都只是在毒龍公的掌心裏跳舞而已,爲了能將自己逼到這裏。

——這時。

「菲爾,只要你逃走就可以了……」

「!」

被她背著的人發出了歎息般的懇求。

「那個男人的目標……是妾身……所以……」

耳邊響起的聲音非常微弱。菲爾看向從自己的臉旁邊伸出的,蠟像般的手臂。指甲染上了紫色,指尖虛弱無力。就連發出聲音對她來說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吧。

在確認了這一事實的瞬間,與席蕾妮的請求相反,菲爾的胸口湧起了鬥志。

(不行,放棄的話一切都結束了。不是還有那個人不知道的事嗎?——『席蕾妮大人』其實有兩人!!)

「稍微對您失禮了!!」

菲爾把席蕾妮放到地上,迅速地脫下禮服。

自己也取下帆布袋藏進樹叢裏,將素顔完全暴露在外面,然後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穿上,並將白色的襯衫領子豎起遮住了她的臉。

菲爾穿著席蕾妮脫下來的禮服,兩人完全交換了衣服,一直保持沈默的席蕾妮發出驚訝的聲音:

「菲爾,你做什……」

「我來當誘餌。所以,雖然對您來說有點勉強,不過也請您盡可能遠離這裏。」

「不行! 你會被……抓住的……」

「總比您被抓住要強!」

順便一提,雖然有些啰嗦但還是得提一句,對手是夫君大人。不過,是鬼畜模式全開的夫君大人。菲爾已經差不多想哭了。

「噓,安靜一下。有人來了。」

然後,爲了阻止抗議,菲爾將黑色的上衣完全套在了席蕾妮的頭上。

(來吧,不管你從哪個方向過來,毒龍公……!)

菲爾潤濕了嘴唇,正要向腳步聲的方向飛躍而起的時候。

(咦?)

她以邁出一步的姿態停了下來。

——從另外的方向,也能聽到腳步聲嗎?

而且,那是好幾個。

菲爾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她還以爲整座城堡中的人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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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2 am

「哇!?」

突然,從側面傳來了沙沙的響聲,菲爾回頭一看。

四面八方飄落著常綠樹的樹葉。像切開迷宮的籬笆一樣出現的是——

(黑龍師團兵!?)

在克勞追上之前,周圍就一圈一圈地出現了黑衣的士兵們,菲爾瞪大了眼睛。

一瞬間,菲爾還以爲是克勞讓他們先行一步,但那個預想很快就被推翻了。

黑龍師團的士兵共有五人。他們的共同點是,前傾的姿勢,渾濁的目光,以及微微張開的嘴唇。

持有類似表情的人,菲爾最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

從制服的領口看到的紅色蝴蝶的痣,說明了一切。

「這些人,被『不眠之蝶』……!」

菲爾輕輕地喘了一口氣。克勞說他手頭的都用完了,所以一定是在騷亂之前就被染上,並潛伏著的咒毒吧,就像之瞄准拉娜的那次一樣——偏偏在這種時候!

「是……席蕾妮……公主。」

在黑暗的目光中,其中一個人嘟哝的瞬間,他們一齊向菲爾伸出手來。

頭發和手臂被抓住了,菲爾發出了尖叫。

「等等、住手……!」

雖然菲爾拼命掙紮,但她的體力已經耗盡了。再加上對方是黑龍師團的士兵。

敵不過。菲爾心中充滿了絕望。

「請放開那個孩子……!」

突然間,傳來一聲嘶啞的斥責,一個黑色的東西撞了過來。

當菲爾意識到那就是本該無法動彈的席蕾妮的那一刻,她被其中一名士兵隨意舉起的手臂彈開,倒在了冰冷的泥土上。

(席蕾妮大人——!!)

慘叫聲卡在喉嚨裏。

接著,一個人拔出了劍。對著無力地倒伏在地上的黑色塊狀物體,他打算將刀刃筆直地刺下去。

「住手!!」

菲爾大聲疾呼,就在那一刹那。

幾縷銀光飛起,格開了刀刃。

同時,漆黑的頭發閃過視野,菲爾被庇護在寬闊的背後。

「夫君大人!?」

「你似乎陷入麻煩了啊。」

他的靴子踢中了一名士兵的側腹,同時,遲來一步的凱則用鋼絲操縱著劍柄擊中了其他士兵的胸口。

「凱,剩下那兩個人就交給你了。」

「哎——呀哎呀。千鈞一發啊。」

到此爲止只花了一瞬間。

在追上來的兩人手中,被操縱的士兵們,不知不覺間就全都被奪去了意識。

(夫君大人……和凱大人……真的好強啊……)

菲爾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幕場景,但不久她就回過神來奔向席蕾妮身邊。

菲爾雙膝跪地,隔著黑布觸摸席蕾妮的身體。從手掌中感受到確實的心跳和微弱的呼息聲後,菲爾輕輕地撫摸胸口。

(太好了)

「發生了什麽? 剛才的是『不眠之蝶』吧。這和我們使用的那種相比是完全不同的詛咒啊。」

就在菲爾打算幫助席蕾妮站起來的瞬間,被克勞這樣一問,頓時停下了動作。

(對了,要是在這裏把面罩摘下來的話……!)

席蕾妮公主其實有兩人,這個秘密就要暴露了。

(太好了,才怪! 情況完全沒有好轉!)

「不、不是,那個……」

克勞對著背後冷汗出個不停,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的菲爾,突然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啊啊,回來了啊。」

「哈?」

「沒什麽。我只是想說果然不出我所料。」

然後,他好像還想繼續說些什麽似的,張開了嘴唇。

但是他保持著張開嘴的姿勢,用凶狠的眼神盯著菲爾的背後。同時,凱歎了口氣。

「看來,似乎得說一聲歡迎啊。」

追尋著他們的視線,菲爾也戰戰兢兢地回頭向後方看去。

「欸……」

那一瞬間,菲爾的臉色刷的變白了。

「……果然,要以所有人爲對手,似乎有些夠嗆啊。」

克勞的聲音難得地透出苦澀,暴露出情況的惡劣。

因爲被士兵們踐踏、砍伐,綠色迷宮中的視野變得好了很多。

因此,眼前的景象清楚到了讓人覺得討厭的程度。包圍著他們的,共有三十名左右的黑龍師團兵——每個人的脖子上,都可以看到紅色的印記——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糟糕了啊……沒想到城堡裏還有『不眠之蝶』,還偏偏出現在這個時候。更何況,是這個人數。」

「真是叫人意外呢。嘛,他們也睡不著啊。」

全員一點一點地被逼到牆壁附近,菲爾努力地逃避現實。

都說一難過去還有一難,但是我光今天就不知來了多少次『難』。從現在開始,吐槽的地方就交給我吧,請務必。

「這裏可是我的地盤。」

上前一步的凱,像是在空中遊走般做出複雜的手指動作,細小的銀光閃爍而飛,在周圍形成一個像蜘蛛網一樣的籠子。

雖然即興做出了障礙,但反過來,我方變得無法采取行動也是事實。

「……怎麽辦啊,要是……這個線都被切斷的話,那就玩完了……」

這是凱少見的,因爲狼狽而提高聲音的瞬間。

「用……眼睛……」

從菲爾抱在懷裏的黑布中,傳來了嘶啞的指示。

(席蕾妮大人?)

從黑布中伸出蒼白的手臂,顫抖著伸向驚訝不已的菲爾。

纖細的手指,慢慢地,圍繞著菲爾的眼睛劃了一個圈。

「詛咒什麽的……黃昏色的眼睛,有抑制咒毒的力量。你只要看著他們……說出施加在他們身上的詛咒,並將其逆轉過來否定它們的存在……詛咒就會解除——」

——因爲,那個黃昏,絕不是淨給你招來災禍的。

「看著他們……下命令吧。你的眼睛擁有這樣的力量。」

像擠出來一般說完了這番話之後,蒼白的手臂垂了下去。菲爾一時間忘記了眼前的情況呆住了。

「眼睛? 逆轉過來……?」

(黃昏色的,呃、是在說我的眼睛嗎……? 逆轉過來,怎麽做!? 要怎麽否定啊!?)

如果是無法睡眠的詛咒,就說「全都給我睡覺去!」嗎?但是,高文老師的那次,我並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席蕾妮,他們想要抓住你。」

突然,克勞舉起劍,盯著他們小聲說道,菲爾擡起頭。

「不可能做到。無法實現。要說出否定的話很簡單。」

仿佛是被引導的聲音鼓勵了一樣,菲爾站起來環視四周。

和他們每個人都對過視線之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瞳孔中釋放出朦胧的——與包含詛咒的夕輝晶相似的淡淡光芒。

「沈睡吧。你們誰都無法抓住妾身!」

命令發出的瞬間,其中一個士兵突然像是腳下失去了力氣一般倒下了。

仿佛是以此爲信號,士兵們撲通撲通地倒在了地上。

不久之後,只剩下和原來一樣沈睡著的城堡。

「結、結束了嗎……?」

疲勞一下子湧了上來,菲爾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像總算是得救了。」

凱一邊用袖口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松了一口氣似的喃喃道。

終于,一種說不出的安心,在現場蔓延開來,正當菲爾這麽想的時候——

「席蕾妮。……你所抱著的,是剛才幫助你逃走的人嗎?」

克勞突然的詢問,令菲爾嚇得縮緊了身子。

「不是? 這只是一塊布而已。」

然後,就在菲爾試圖把裏面伸出了會說話的手這件事通過扔到架子上來掩飾的瞬間,黑布全身顫抖了起來。

(噫喲诶——!!)

菲爾臉上血色褪去的速度比退潮還要快。

「……是動了嗎?」

「呵呵呵,裏面是一只小狗。」

「這不是小狗的大小吧?」

「因爲剛剛生産了很多只。」

「倒不如說,你這想法是從哪裏生産出來的……算了。總覺得會變得很麻煩。」

克勞走了過來,將手伸向包裹著席蕾妮的黑布。菲爾在心中發出“嚇啊”的慘叫聲。

「請、請等一下。這讓妾身很爲難。」

菲爾慌慌張張地將席蕾妮藏在背後。克勞眯起了眼睛。

「好不容易整座城堡都陷入了沈睡。我已經厭倦了鬧劇了,有很多話想要問你們。」

「妾身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喲! 夠了,不許剝掉那塊布,嚇啊啊大笨蛋,色狼,癡漢——!」

「癡漢啊。吾主,你被人家盡情地罵了一通欸。」

「習慣了。前幾天我還被稱作暴露狂咧。」

克勞沒有理會凱多余的打岔,他推開菲爾並無視她的慘叫,剝下了黑布。

(啊啊啊秘密暴露了……啊!)

這次,真的就到此爲止了。並不是什麽被邪魔(妖精)附體了,這下完全暴露了席蕾妮是真僞難辨的兩個人。

(死定了,結束了。永別了,人生! 永別了,整整一馬車的金幣!)

就在菲爾無法忍受地用雙手遮住臉的時候。

「……這誰啊?」

「……這是誰呢?」

「……這會是誰呢?」

不由得連菲爾都同意了他們的疑問。克勞和凱一同瞪大眼睛喊道:「哈!?」

菲爾慌慌張張地敷衍道:「妾身什麽都沒有說,呵呵呵。」,不禁也心下愕然。

(說真的,這誰啊——!?)

從黑布中出現的不是熟悉的绯銀色頭發。而是就像高懸著明月的夜空一般,蔚藍色的頭發。

(不是……席蕾妮大人)

被藍色的頭發像雲朵籠罩著月亮一般纏繞著的,是擁有珍珠光澤、白皙得不可思議的肌膚。

而且,被緊閉著的眼皮和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的那張臉,雖然美麗整潔,但五官卻完全改變了。

(……欸欸,爲什麽?)

菲爾目瞪口呆。

(因爲直到剛才爲止,席蕾妮大人應該都還在這裏面……)

魔術? 不對,應該沒有時間使出那種東西。

令菲爾驚訝的是,克勞似乎也一樣,皺起眉頭,對倒臥在地上的女孩投以警惕的目光。

「席蕾妮。」

「……」

「席蕾妮? 敢無視我,真是好膽量啊。」

「欸、」

(這樣啊,是在叫我啊!)

在被問到的瞬間菲爾沒有意識到是在叫自己,聽到某人以十分不高興的語氣說出的話之後她回過神來。

「這是誰啊? 你的知己嗎?」

「那、那個……正、正是如此。」

菲爾的臉色發青了。她既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

不經意間,菲爾被湛藍頭發上的光輝吸引了視線。

那是點綴了銀粉的七寶花發飾。

(這是席蕾妮大人的發飾。據說是斯坦特陛下給她的,她一直都很珍惜。)

這麽說,她真的是——

(但是,如果真的是席蕾妮大人的話,我該怎麽說明才好呢——!?)

菲爾自己也正處于混亂中,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只有在這種時候,菲爾才會想起「啊,今天的午市,明明是青菜特賣的日子我卻錯過了」之類的無關緊要的事情。

克勞對著狼狽不堪的菲爾歎了一口氣,他開口道:「這麽說來,這個女人……」

「難道不是斯坦特王的愛妾嗎?」

「哈?」

聽到從斜上方傳來的克勞的話,菲爾眨了眨眼睛。

「愛、愛、愛妾……!?」

「以前,在貝爾法缇斯的王宮裏,我曾在斯坦特王的身邊見過她一面,我還以爲一定是這樣的……不對嗎?」

「欸欸沒錯!」

菲爾裝模作樣地拍了一下手。

「她作爲兄長大人的愛……暫且不提這個,她是陪妾身說話的對象。是妾身瞞著您,偷偷叫過來的。」

「說話的對象?」

「欸欸。碰巧她也和妾身得了同樣的病……怎麽說呢?患病的同伴? 生病的朋友? 簡稱病友。」

菲爾說出了無關緊要的簡稱。確實是無關緊要,簡直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菲爾因爲編著不習慣的大謊言,聲音顫抖。但是,如果能暫且應付過這個場合的話,什麽都無所謂了。

「請允許妾身稍後再介紹她……在這之前,還請讓妾身先使用一下淨室。她是在您拷問妾身的中途到來的。等救下她的性命之後您就什麽都能知道了。」

面對著擡頭仰望自己的菲爾,克勞沈默了一會兒。

「啊,這麽說來是這樣啊。……但是,還是先從這家夥那裏問問情況比較好呢?」

克勞走近似乎是『席蕾妮』的女性,輕輕松松地將她抱了起來。

「等等! 您要帶她去哪裏!?」

菲爾臉色發青,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

「如果這個女人擅自死掉的話我會很困擾。」

回應她的是冷淡的目光。

咕嘟,菲爾的喉嚨響了一聲。

「你的朋友由我來搬過去。問話就等這家夥醒過來再說吧。我會如你所願去淨室進行的,你先去幫忙准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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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2 am

第五卷 離婚背後隱藏的秘密!? 第三章 妖精的替換之子

不管怎麽說,所有人都睡著了。

醒著的,只有菲爾,和幾乎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的克勞,以及臉色越來越糟糕的凱。

菲爾和凱先行去整理了淨室,然後將失去意識的藍發少女——恐怕就是席蕾妮——搬了進去。點燃香爐後,藍紫色的煙霧飄散了出來。不斷急促呼吸著的少女氣息漸漸平靜了下來。

「看來暫時不會死。席蕾妮,你先看看情況吧。」

克勞對于拷問的事情只字未提,而是說要去確認一下城堡內的情況。凱則是說著「鵝有些不蘇服,想先去休息」,跟著走出了房間。(※注 凱此處口齒不清是因爲快挂了。)

一眨眼,現場只剩下了菲爾和失去意識的席蕾妮(推定)。

(怎麽辦啊……)

菲爾把椅子放在她睡覺的床頭,一屁股坐了下來。

從她的身體狀況來看,她已經失去了逃回尤奈亞的選擇。

菲爾能做的只有用濕布擦拭她的臉,用脫脂棉讓她喝水,傾聽她的呼吸,注意觀察她的情況。

(如果席蕾妮大人醒了,也必須得問出將大家叫醒的方法……)

——“鬼捉人已經結束了嗎?”

想到這裏,克勞冷淡的聲音和眼神突然在菲爾的腦海裏閃過。

毛骨悚然。

(城中因咒毒而陷入沈睡,很明顯是因爲我和席蕾妮大人的關系。他只是爲了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並想要進行裁決而已。但是……)

對曾經是妻子的女性,也能輕易地讓她受到傷害嗎?而且,當時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愉快。

(也沒什麽……他是毒龍公,娶了敵國的公主做人質,這不是一開始就應該知道的事嗎?果然我還是應該作爲替身留在這裏,最終和他離婚。只能那麽做了。)

而且,夫妻關系已經被破壞到了無法修複的地步。再說了,席蕾妮也只是爲了救菲爾才前來的,應該並不是特別討厭他。事已至此,即使是爲了彼此,也只能離婚了。

「……菲爾?」

突然。

「席蕾妮大人!?」

被人用微弱的聲音搭話,菲爾將身子探向床頭。

緊接著,她慌忙環顧四周。克勞和凱還沒有回來,太好了。

「您醒了啊。」

「這裏是……妾身在……」

「這裏是黑龍城席蕾妮大人的房間。我已經把淨石放到薰香裏點起來了,所以已經不要緊了。」

「毒龍呢?」

「他現在不在。不用擔心。」

「這樣啊。」

菲爾的話讓席蕾妮稍微安心下來,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那個,睡著的大家,之後會不會發生身體腐爛之類的事……」

「不會啊。他們只是睡著了而已。那不是攸關性命的毒藥。」

(太好了,拉娜,大家……)

詢問完必須最先確認的事,菲爾撫摸著胸口松了一口氣。恍惚地看著菲爾的席蕾妮,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頭發變成了藍色。

她嚇了一跳,坐起身來,但馬上又倒回到枕頭上。菲爾慌忙撫摸她劇烈咳嗽的背部。

「菲爾……妾身的、這個姿態。毒龍也看到了嗎?」

「那——個,是的。您是席蕾妮大人,沒錯吧?」

雖然菲爾幾乎都已經確信了,但還是打算先問一下。席蕾妮正要點頭的時候,她卻突然陷入了沈默。

「是啊。姑且算吧。」

「姑且?」

菲爾歪著頭。

「可是,席蕾妮大人突然變身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這不是在做夢喲。所以,請不要一邊問妾身問題一邊掐自己的臉。請先跟妾身約好這一點,因爲你的臉揉過頭了變得很奇怪。」

「嗚哇、好的。」

菲爾把手從因爲被拉伸到極限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上移開。這是無意識的行爲。

「你所熟知的席蕾妮毫無疑問就是妾身。至于外貌變了……是啊,是因爲身體太虛弱了。」

「因爲身體太虛弱了? 那麽,您現在的這幅樣貌究竟是……」

席蕾妮張開嘴想回答,但最後還是閉上眼睛默不作聲。

「不能說。妾身其實非常想告訴你,但是妾身不能說。」

「那個……那麽,難道說,您之所以會采取這麽強硬的手段也是因爲……」

「對不起……妾身真的非常想告訴你。但是妾身做不到。」

「……? 那個,您有很多不能回答我的事嗎?」

「……欸欸。很多呢。」

「這、這樣啊。」

在這之後,一陣令人尴尬的沈默再一次支配了現場。

話題進行不下去了。雖然菲爾還有很多想問的問題。

(爲什麽您可以改變外貌呢? 還有,您爲什麽會知道解除咒毒的方法呢——)

而且,她之前使用了咒毒。因此,還有必須要確認的事情。

靜靜地凝視著這邊的,接近藍色的深綠眼眸,仔細一看,就像是鑲嵌了金銀的粉末一樣。那雙眼睛猶如滿天的星空,擁有不可思議的色彩。

菲爾咽了一口口水,回望著她的眼睛。

「是席蕾妮大人嗎?」

「诶?」

「使用咒毒……『不眠之蝶』,操縱了高文老師的人,是席蕾妮大人嗎?」

對菲爾來說,就算放棄其他的幾個疑問,這也是絕對不能讓步的問題。

席蕾妮所使用的『停滯的現實』,和高文老師染上的毒藥對比是相似的存在。

而且席蕾妮也知道『不眠之蝶』的存在。

(也必須考慮席蕾妮大人爲了將我帶回去,對高文老師下毒的可能性。)

面對爲了掩飾緊張感,緊緊地握著拳頭的菲爾,席蕾妮皺起了眉頭。

「問了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如果,妾身回答是的喲,你會怎麽做? ——是啊。讓狼群襲擊黑龍師團的人正是妾身。妾身還對一名士兵使用了『不眠之蝶』。」

聽到這句話,菲爾倒吸了一口氣。

雖然心中有各種各樣的感情萦繞,但菲爾還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了,黑龍師團中並沒有出現受重傷的人,夫君大人最終也安然無恙。

「如果,那是真的話——我會追問您要這麽做的理由。」

聽到菲爾的回答,席蕾妮從鼻子裏笑了一聲。

「理由? 呵呵,真是一幅悠哉的架勢啊。妾身可是染指了咒毒的女人。因爲憎恨和不甘心,妾身還曾把一幅撕得粉碎的毒龍畫像送去了皇太子那裏。」

「畫像……」

(那幅畫。果然是席蕾妮大人……)

「呐,菲爾。你是怎麽想的呢?這一切全部都是妾身一手造成的,你是出于這種想法才會這麽質問妾身的吧?」

席蕾妮提出了一個壞心眼的問題。但是,她故意使用別扭的說話方式,大多是在她感到不安的時候。所以菲爾敢于坦率地回答。

「……啊,總覺得,我到剛才才確信。至少,在高文老師的那件事上,席蕾妮大人不是凶手吧。」

「诶……?」

「席蕾妮大人大人,您越是害怕被人誤解的時候,越是會故意選擇讓人覺得討厭的詞句,幹脆自己先放棄希望。」

「……菲爾」

畢竟她們交往了超過六年。她不僅僅是溫柔的公主,與故意表現出的孤傲態度相反,她其實意外地膽小,這一點菲爾相當清楚。

「而且,今天被咒毒操縱的黑龍士兵,連同席蕾妮大人一起襲擊了。席蕾妮大人使用咒毒操縱的士兵的方式,與高文老師和拉娜被咒毒操縱,將我帶出去的粗暴方法完全不同……您怎麽說?」

席蕾妮一副謊言被戳穿了的表情,然後移開了視線。

「……是妾身拜托斯坦特兄長大人派遣你的養父(母)過來的。妾身清楚他的實力,更重要的是,如果能被他說服的話,妾身以爲也許你會放棄職責回來。但是,妾身不知道他被咒毒操縱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太好了。」

席蕾妮輕輕地抓住了點頭微笑的菲爾的袖子。

「你爲什麽能這麽簡單就相信妾身呢? 妾身,不是對你說過謊嗎?而且妾身還有很多事情瞞著你喲? 你明白嗎?」

「是啊。說真的,其實我也很想刨根問底。」

因爲沒有否定的理由,于是菲爾幹脆地揚起了下巴。

「可是,您無法回答我吧? 那麽,就算我死纏爛打也無濟于事。您告訴了我有事瞞著我,更重要的是,您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僅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我相信您了。」

說到最後,剩下的是菲爾最想說的一句話。

「不管您再怎麽討厭殿下,做出了打算殺死殿下,並在城堡中使用詛咒的行爲,說實話,我都很難接受……今後,請您絕對不要做這樣的事。」

席蕾妮輕輕地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啓齒地問道:

「……你不覺得妾身惡心嗎? 突然間連臉都變了。」

「不,雖然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但也僅此而已。因爲您是席蕾妮大人啊。」

(沒想到席蕾妮大人居然會變身,不愧是不同尋常的人,連體質都不一樣啊。)

聽了菲爾輕描淡寫的回答,席蕾妮的臉扭曲了。雖然她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但是卻又些想笑的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

「奇怪的孩子。」

席蕾妮嘟哝了一聲後,拉著菲爾的袖子讓她靠近自己些,然後,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在光線的照射下,像黑色的蛋白石一般改變顔色的深藍色頭發,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

這是菲爾被召見到王宮時,席蕾妮偶爾會做的動作。雖然她基本上是像姐姐一樣待自己,但偶爾也會像這樣撒嬌。

「席蕾妮大人,您居然以這樣的身體狀況出了王宮。陛下他知道嗎?」

雖然這是菲爾無意中問出的問題,但由于席蕾妮的表情明顯變得僵硬,她趕緊擺了擺手說道:「對不起,又在問您問題了。」

「要是您難以作答的話——」

「妾身沒有說過嗎?」

對于得到的回答,菲爾歪了歪頭。

「妾身什麽都沒有告訴斯坦特兄長大人。是啊,他一定很擔心吧。」

「!」

(欸欸欸!?)

菲爾大吃一驚。

「那、那不是很不妙嗎!? 我想斯坦特陛下絕對會擔心得不得了! 不早點回去的話……」

「不可以。」

「爲什麽!?」

「……因爲妾身現在是這副面貌。而且……」

說到這裏,席蕾妮淡淡地微笑著。

是心理作用嗎?菲爾總覺得她帶著幾分自嘲的表情。

「妾身,沒能實現自己的目的。而且,妾身有必須要還給你的東西。從你成爲替身,嫁給毒龍的時候,妾身就明白了。妾身對從別人那裏借來的愛意撒嬌,一味地撒謊,做了無法挽回的事。」

「一味地撒謊?」

「因爲……對斯坦特兄長大人來說,真正必要的,必須要保護好的人是——」

「醒過來了嗎?」

突然,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兩人同時陷入了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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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2 am

「在誰都不在的時候,我才能明白傭人們的難處啊。」

「是啊,不過硬要說的話,比起傭人我更想要嘔吐用的盆,事到如今你才去想傭人們過得怎麽樣嗎?……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

進來的是抱著各種藥劑和工具的克勞。凱也在。

菲爾看到跟在他們後面的人物時,不禁叫出了聲。

「奇利亞大人!?」

這個人也醒過來了嗎?如此想著的菲爾用手掩住了嘴。被幽禁在城堡側塔中的擁有一頭琉璃色銀發的青年——生活在科爾巴赫東南部『高原之民』的年輕族長奇利亞·伊魯·迪卡路,輕輕地向她低頭致意。

「好久不見了,新娘小姐,還有……那個……」

「奇利亞大人,這是妾身的疾友。」

「剛才說的不是病友嗎?」

無視凱的吐槽,菲爾微笑著介紹了席蕾妮。因爲沒有問到名字,所以就蒙混過去了。

與席蕾妮的平靜相反,凱的臉色更加惡化了,克勞看起來也很痛苦。問其原因,據說是爲了對抗在城中飛舞的『停滯的現實』,他們對自己使用了『不眠之蝶』。

(正所謂以毒攻毒! 真不愧是毒龍公! 不對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眠之蝶』不是不管命令的內容是什麽,最後都會發狂而死的嗎!? 你們倆真的不要緊嗎?)

「你的熟人好像醒過來了啊。」

「是的。」

菲爾揚起了下巴,克勞則是眯起了眼睛。他看向這邊的目光陰暗而銳利。

「……那麽,就讓我好好聽聽吧。關于這場鬧劇的始末,連同你想殺掉我的理由。」

(唔……對哦。想要殺死這個人的『席蕾妮大人』,現在就是我啊。)

該怎麽回答呢?菲爾想到的,都是「妾身手滑了」、「爲了找茬妾身想剃掉您的頭發,但是拿錯刀具了」、「妾身一時火大,現在非常後悔」之類毫無用處的借口。

代替不由得陷入沈默的菲爾,席蕾妮爽快地開口道:「就讓妾身來說明吧。」

「沒什麽好隱瞞的。使用咒毒讓這座城堡陷入沈睡的人正是妾身。」

「!?」

(給我等等,這家夥可是現在最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對象啊——!!)

菲爾著急了起來。但是,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察覺到了席蕾妮的意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妾身,也能使用操縱心靈的咒毒。妾身之前以生病爲理由,接近並利用了這位大人。所以,想要殺死您的『夫人』也是妾身操縱的。並非這位大人的錯。」

「……!?」

菲爾倒吸了一口氣。

(您這麽說下去的話,席蕾妮大人,您就要……!)

果然,聽到席蕾妮吐露的實情,克勞揚起了嘴角。

「嘿诶。……使用咒毒,讓城堡陷入沈睡,操縱我的妻子並打算奪走我的性命。你的下場會很嚴重哦,女人。」

因爲那是無法掩飾的罪過。然後凱悠閑地補充道:

「極刑難免啊。是火刑還是暴曬而死呢?在古代也有被稱爲車裂的刑罰。說不定,還是讓她穿上紅舞鞋比較好呢?」

(怎麽可以!)

聽到凱光明正大列舉出的處刑方法,菲爾的臉刷得變得蒼白。

「請、請不要這樣! 那麽過分的事……」

「你爲什麽要庇護她,席蕾妮?」

「爲什、麽」

「懲罰罪行,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即使是朋友,你也沒有理由庇護她。她本人都已經吐露實情了。她想利用你,給這座城堡帶來災禍。」

(拜托了席蕾妮大人,請您撤回前言吧!)

菲爾像是在哀求似的望著席蕾妮。

她和菲爾的視線交彙時,露出了感到有些困擾似的微笑。那虛幻的表情讓菲爾心跳漏了一拍。

(席蕾妮大人,難道說,你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嗎——!?)

如果她一開始就做好了無法活著回去的覺悟前來的話,她現在一定會爲了保護菲爾而沈默著赴死。

反正只要離開了這個淨室,在回到尤奈亞之前,她的生命就會像露水一樣消逝。

並不是爲了成爲名正言順的妻子,而是從她盯上了丈夫的性命的時候開始——弄不好的話,是從她進入黑龍城的那刻開始……

席蕾妮的死亡已經注定了。

菲爾清楚這一點。但是,事到如今……

(那種事——!)

她決不允許。

直到送席蕾妮回尤奈亞的那一天來臨之前,她必須設法保住她的性命。

六年前,席蕾妮用纖細的手指包裹著菲爾凍僵的手,呼出一口氣,溫暖著她,微笑著說已經沒事了。她保護了孤兒院同伴的生命。並且,她還不顧自己的身體,直到現在還打算救菲爾。這次,輪到自己拯救她了。

「是啊,沒錯。懲罰罪行,這是正確的行爲。那樣的話,夫君大人,在決定對她的懲罰之前,她就由妾身代爲看管吧。」

「那——個我說,夫人。罪人基本上都是要被押入地牢的。」

「不可以。她和妾身患有相同的病,所以肺腑很脆弱。這樣下去的話,她會頭發變白皮包骨頭,在執行刑罰之前就會吐血而死。讓罪人在受到懲罰之前就自然死亡,根據埃爾蘭特的律法這行得通嗎?」

這番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又些牽強附會。如果現在逃不掉的話,就等席蕾妮的身體狀態恢複到可以悄悄逃出來爲止,菲爾要做的是爭取時間。

她鼓起全部勇氣瞪著他,克勞用一只手撐著臉頰,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的視線。

「如果在她虛弱得快死掉之前就處刑的話,那就沒問題了吧?」

「是嗎?那麽,也讓妾身承受同樣的刑罰吧。就算用剛才的那雙紅舞鞋將妾身的腳烤融了也沒有關系喲。」

「!? 你、做什……」

吃驚的席蕾妮慌忙拉住菲爾的手臂,但菲爾靜靜地掰開了她的手指。疑惑地發出提問的人是克勞:

「……你覺得對我來說,沒有理由來處斷你?」

「不會。」

菲爾笑了,並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明朗。

由于緊張,她的背後不斷冒著討厭的冷汗,但現在不是介意那種事的時候。

「爲了維持城內嚴正的秩序,說新娘的性命是次要的人是誰?」

「啊啊,是我沒錯。……那又如何?」

「將這個人接引入城中的是妾身。那麽,將擾亂城內秩序的元凶召來的妾身,也應該承擔同樣的罪責。」

太糟糕了。如果是克勞的話,一定很容易就能駁倒她。盡管如此……

「來吧。您之前不是還一邊笑著一邊准備拷問妻子嗎?還請您隨心所欲——就算殺了妾身也沒有關系哦。」

毅然地放出話後,菲爾挺起胸膛。

(只有這位大人,無論如何都要……)

即使要把喜歡的人,當做是敵人。

凝視著克勞藍色的眼睛,菲爾突然覺得很痛苦。

也許會死。也許真的會被他殺掉。在此之前,這種無關痛癢的抵抗,他是根本不會聽的。

面對心中滿是不安煩惱著的菲爾,克勞率先移開了視線。

「算了。」

「欸?」

「我明白了。那個女人暫時交給你看管。等她恢複過來之後,我再來制裁她,你沒有意見吧?」

「是、是的……非常感謝您。」

菲爾點了點頭。——總之,就像字面意思那樣,脖子上的皮還在。(※注 日本諺語,意爲還有一線希望。)

(但是,問題並沒有解決。席蕾妮大人如果不快點逃走的話,就會被殺掉的。)

克勞把因爲情況沒有好轉而緊咬牙關的菲爾放在一邊,向席蕾妮問道:

「關于讓城堡陷入混亂的事情,我會追查下去的。……你說我的妻子有解開咒毒中詛咒的能力。事實上,事態正如你所說的發展。」

「是的。黃昏色的眼睛擁有特別的力量。夫人,請您一邊將咒毒中所含有的詛咒逆轉著念出來,一邊注視著薩利塔大人。」

「將詛咒逆轉過來……? 那個、這種場合下,應該怎麽念才好呢?」

「寄宿在這個『不眠之蝶』之上的,是絕對無法睡眠的詛咒。考慮到『停滯的現實』的效果,就是『按照詛咒的內容,想睡但是無法入睡』這樣的程度吧。」

聽從克勞的建議,菲爾照他說的嘗試了一下,于是凱的臉色慢慢恢複了。然後她在克勞身上也試了試,結果是一樣的。

「憑借黃昏之瞳解開的只有詛咒。至于毒素本身的影響,之後還需要進一步的治療。」

相較于一頭霧水的三個人,下達指示的席蕾妮,和在一旁目睹了同樣瞬間的奇利亞始終保持冷靜。

「那麽,接下來……你知道在奇利亞身上使用的詛咒的種類嗎? 爲了封口,他似乎被施加了咒毒。如果泄露了與咒毒相關的情報,詛咒發動後他的身體就會破碎。」

對于這個問題,菲爾輕輕地拉了拉低著頭表示抵抗的席蕾妮的袖口。爲了不讓克勞聽見,她小聲說道:

「求您了,因爲……」

雖然奇利亞被下了毒的事實令人震驚,但也不能讓席蕾妮大人在奇怪的地方遭受到懷疑。既然是非評判都掌握在對方手裏,那就應該創造一點酌情考慮的余地。

「……這個,並不是咒毒。他的血肉本身就包含了複雜的詛咒,已經到了像是一種體質的程度。如果夫人命令『允許汝說話』的話,他能說的話應該比現在會稍微增加一點,不過只能將限制放松一點點。」

「原來如此……要完全解開詛咒很難嗎?」

菲爾明白了他帶奇利亞過來的理由。當她按照克勞的指示,對奇利亞念出文句的時候,席蕾妮突然轉移了話題。

「比起這個,那樣真的好嗎? 黑龍公。就這樣對可愛的臣下們放著不管。」

「……說的沒錯。席蕾妮? 凱擔任護衛,你去解除城堡中的睡眠吧。我雖然封鎖了城堡以確保安全,但在我們談話的時候放著他們不管也說不過去。」

「好、好的。」

雖然菲爾對「留下席蕾妮大人一個人真的不要緊嗎?」這個問題感到不安,但是克勞剛剛才說了在她的身體狀況穩定下來之前不會殺死她。而且也不能一直對拉娜她們置之不理。

菲爾警告道:

「如果她有什麽萬一的話,妾身就把魚刺塞進喉嚨裏然後死掉。」

「你可以選擇更正經一點的死法。」

立刻就收到了他毫不留情的吐槽。

但是正當菲爾要離開房間的時候,他輕聲說道:

「……小心點。」

聽到這句大概是他無意中流露出的話,菲爾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事到如今居然會擔心……)

——小心點? 那是你會說出的話嗎? 剛才一邊笑著一邊要燒融妻子的腳的人,不就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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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7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2 am

但是,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顧慮之語卻過于自然,讓菲爾迷惑不解。我不明白他的真意。無法理解的東西真是太可怕了。

「怎麽了?」

大概是驚訝于菲爾突然沈默不語吧,克勞不經意地伸出了手。但是在指尖碰到臉頰的瞬間,就被她不由自主地甩開了。

「別碰妾身!」

啪。

幹澀的聲音回響著,他驚訝的藍眼睛,格外清晰地映入眼簾。

「……席蕾妮?」

克勞皺起眉頭,向這邊邁出一步。

(嗚、)

同時,菲爾也在往後退。他的手又一次落在了半空中。

「餵……?」

「什、什麽事都沒有。您看,妾身得快點去解咒了……那麽,先告辭了。」

菲爾用顫抖的嘴唇說出了這番話,然後抓住裙子輕輕地彎了一下腰,先行離開了那裏。

啪乓,門被粗暴地關上了。咯噔咯噔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視線,被移開了啊)

想要觸摸她的臉頰而伸出的手指,還在空中徘徊。

克勞垂下眼睛,回到座位上。這時,一直保持沈默的奇利亞怯生生地舉起手來。

「那個——,黑龍公? 您做了過分的事卻沒有任何說明,新娘小姐心情不好也無可厚非吧?確實,不能告訴新娘小姐的事情有很多……但說到底,我覺得還是應該努力讓她理解您一點。」

(※注 爲了表現奇利亞不熟悉共用語,他的話句式重複的部分很多,還有個別語法錯誤,但中文難以翻譯,希望讀者理解。)

由于還不習慣使用共用語,童顔的族長用獨特而又拗口的說話方式,尴尬地向克勞建議道。

「我覺得您還是好好地向新娘小姐道個歉比較好。」

克勞一臉坦然地反問道:

「道歉? 爲什麽?」

「不是,您問爲什麽。黑龍公,其實現在……硬要說的話,現在的情況是,新娘小姐已經完全對您……」

「完全對我……怎麽了?」

「礙于良心我有些難以啓齒。」

擔心不已的年輕族長,無法繼續說下去,再次陷入了沈默。取而代之的是凱,他似乎打從心底感到開心地接下了話頭:

「哎呀——現在絕對,您已經被人家討厭到神清氣爽的程度了啊,吾主! 您完全就是反派角色本身欸——! 當然,關于這一切夫人她什麽也不知道。嘛,即便如此她能夠回來不是很好嗎?雖說因爲此次的作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被討厭了還是會很痛苦的吧。」

凱咿呀咿呀地奸笑著拍手,直到他注意到克勞無言地瞪著他的視線時,才假惺惺地說道:「那麽我就按照您的命令,去保護夫人了。」,離開了座位。

兩人離開後,淨室中只剩下了克勞,藍發的少女和奇利亞。

克勞慢慢地將目光轉向了少女。

「所以……這場鬧劇到底是怎麽回事? 席蕾妮。」

被叫到的她,微微地搖晃了一下肩膀。

「果然。您早就注意到了啊。」

然後,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被叫到名字的真正的席蕾妮,憎恨地瞪著克勞。

「但是,剛才薩利塔大人的話讓妾身明白了一件事。您的性格還真是不錯啊。冷靜下來想想,因爲恐懼而掙紮的妾身不正像是小醜一樣嗎。您並沒有真的打算把燒紅的鐵靴用在妾身身上吧?」

「哦?」

對著揚起半邊眉毛的克勞,席蕾妮又補充了一句:

「……因爲,您設下圈套,想引出的並不是妾身,而是那個孩子吧?」

「你在說什麽啊?」

「請不要裝傻。」

面對斷然否定的席蕾妮,克勞露出一副不知所雲的表情。

「妾身倒是想起了一些線索。您故意做出要傷害的妾身的預告,是爲了激起那孩子的不安吧?」

從奇利亞那裏,他了解到了『停滯的現實』的作用和性質,猜到席蕾妮遲早會采取行動,于是就首先告訴菲爾「要嚴懲那家夥」。

正如之前所說,菲爾看到了席蕾妮被拷問的現場,應該第一考慮的就是讓席蕾妮逃走。

——果然,不能將席蕾妮公主留在這種危險的旋渦中放任不管。

這樣的話,即使硬著頭皮自己也要成爲替身。

「結果,您裝出威脅妾身的樣子,對那孩子施加壓力。希望那孩子能自己作爲『席蕾妮』回到您的身邊。」

對于事態按照劇本發展,您應該相當滿意吧,對于席蕾妮的吐槽,克勞波瀾不驚地回複道:「誰知道呢。」

「不過,真遺憾啊,正如薩利塔大人所說,雖然您確實達到了目的,但這下您就完全失去了那個孩子的信任。」

這時,克勞皺起了眉頭,奇利亞則是突然「啊」的拍了一下手。

「這麽說來,黑龍公,前幾天聽您說過,新娘小姐給您做了夜宵。您似乎,吃得很幸福的樣子。」

「奇利亞,我聽不見诶,你剛才說的良心是什麽啊?」

「好的,我閉嘴。」

奇利亞立刻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然後,他把手放在嘴邊,突然笑噴了出來。

「總覺得好懷念啊。黑龍公被人指摘的時候,眼神會變得比平時凶惡三成,而且還會牢牢地把別人的發言記得一清二楚,然後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會把那些話抛出來,您從以前開始就一點都沒有變呢。」

「你不是說閉嘴了嗎? 剛從毒藥中解放出來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就算你擺出一副善良的表情,嘴上卻說著暧昧的腹黑話,你不是也一點都沒變嗎?」

通過曾經身爲族長的奇利亞的亡父,克勞和奇利亞可以說是發小的關系。但比起克勞,奇利亞和他英年早逝的同母弟弟帕西瓦爾·埃爾蘭特關系更加要好。

「哼。毒龍公從以前開始就是個器量很小的男人呢。」

「雖然我們也算是有些淺薄的交情,不過你還真是處變不驚啊,席蕾妮。算了,雖然我也沒有和你加深交往的打算……啊啊對了,你身上沒有被施加和奇利亞一樣的毒藥嗎?」

「是啊。……妾身雖然有很多話不能說,但也沒有到他那個程度。」

席蕾妮一邊側目望著奇利亞,一邊點了點頭,克勞突然長出了一口氣。

「……在埃爾蘭特散播咒毒,那不是你指示的吧。」

克勞之所以疏忽了城堡的防守,是因爲他認爲席蕾妮是這一切的元凶。

他以爲只要抓住她,就能在發現『不眠之蝶』之前將其控制住。

但是實際上,席蕾妮也同樣遭受了咒毒的襲擊——

(確實,之前聽說有黑龍師團兵襲擊了拉娜……據說他的目標是『席蕾妮』。可是,如果真的不是這家夥幹的,藏在幕後的人到底是誰呢?)

再加上,這幅相貌的變化。

「你到底……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麽關系?」

「您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呢。什麽關系都沒有。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妾身的真實身份嗎?」

(真實身份?)

聽到這句話克勞皺起了眉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對,這麽說來,以前和這個女人談話的時候,她說了『您是從何得知這個消息的?』。當我說出“到底哪邊才是真貨”的話作爲威脅的時候,她反應過度了。)

過于相似的兩個女孩。

只在秘藏的族譜中留下存在的痕迹,年幼時就消失不見的,寄宿了黃昏色的公主們。

尤奈亞的王族存在著秘密。再加上,說起尤奈亞的公主,盡管她與菲爾相同的那副容貌廣爲人所知,但現在,席蕾妮的外貌卻發生了變化。

(難道說——)

突然一個可怕的結論浮現出來,克勞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所謂真實身份……」

克勞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下詞句,想要引出席蕾妮的話。

「是指與尤奈亞王族血脈相連的公主是菲爾,你才是冒牌貨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席蕾妮露出了忍耐痛苦般的表情。

「不會吧……真的嗎?」

聽到克勞不由自主地說出了真心話,席蕾妮似乎明白自己被套了話。

「真是老謀深算啊,毒龍。」

「那麽,你到底是什麽人? 寄宿著與你相反的朝霞色的奇利亞說過,他 的體內流著特殊一族的血,而且你和奇利亞的身體都很羸弱。還有,你的那枚淨石——那塊散發著不同顔色的光芒的夕輝晶是什麽?」

「……」

席蕾妮沒有回答,當克勞注意到她的視線落在了裝有脫脂棉的玻璃皿上時,他心中一驚:

「住手!」

咔锵一聲,響起了尖銳的聲音。

席蕾妮將玻璃皿敲碎在床前的裝飾板上,在克勞和奇利亞站起來的同時,拿起了其中一塊碎片。

兩人一同撲過去想要阻止打算割裂自己喉嚨的席蕾妮。

「放開妾身,迪卡路的狼! 妾身不允許你碰我!」

「我拒絕! 因爲,現在放開手的話您就會死的吧,您不能那樣做!」

「唔、……」

克勞立刻騰出一只手抽出領結,塞進就算被兩人男人死死地壓制住,仍想要掙脫的席蕾妮口中。因爲她想要咬舌自盡。

「——你就那麽想死嗎?」

克勞壓低聲音,在扭動身體掙紮的她耳邊低語道:

「如果你擅自死掉的話,你死亡的事實和驗屍報告就都只是讓我隨意使用的工具而已。那麽,我該如何讓斯坦特王也跳起舞來呢……」

「嘶……!」

席蕾妮瞪大了眼睛,接著,她用幾乎要射殺克勞的目光瞪著他。

自己作出了讓她不禁想殺死自己的邪道發言,克勞有這方面的自覺,所以心甘情願地承受了她的視線。察覺到她大概是已經放棄了赴死的念頭吧,克勞取出了塞在她口中的領結。

「毒龍,妾身真想將你咒殺掉啊。」

「從詛咒升級成咒殺了啊,真讓我感到光榮。」

克勞一開口就說出了輕佻話。雖然這是明目張膽的火上澆油,但正相反,席蕾妮逐漸恢複了冷靜。

代替沈默不語的席蕾妮,奇利亞提出了「就由我來說吧」的提議。然而,他張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從過于出乎意料的地方展開。

「妖精們的國王,以朝霞之子爲晚宴,黃昏之子爲新娘——您知道這樣的童話嗎?」

「啊啊,我曾聽你講過……那又怎樣?」

「我們,就是『妖精』的『替換之子』。」

「……哈? 等一下。你說什麽?」

克勞說不出話來。但是,與荒唐無稽的故事相反,奇利亞的表情非常認真。

「准確地說,是被你們稱爲『妖精』的存在。但是,我們並沒有其他的自稱方式。」

在西方被認爲是邪惡的東西,在迪卡路被尊崇爲精靈,他們就是這樣存在。

「身體脆弱,這是我們隱藏真實身份、僞裝成常人的個體的特征。這肉體對于我們來說,不過是臨時的容器,所以外表是可以改變的。」

「……等一下奇利亞。這麽說的話,你也……」

奇利亞微笑著,沒有回答克勞的話。

雖然這聽起來像是有點恐怖的幻想故事,但席蕾妮卻表情痛苦地陷入了沈默。仿佛是聽到了想要逃避的真相一樣。

(這簡直就是不切實際的故事——萬一這是真的話,菲爾才是血統純正的公主?)

「一臉蠢相。你在考慮什麽妾身都猜到了。」

席蕾妮冷冷地看著將手放在嘴邊沈思著的克勞。

「菲爾她不可能回歸王籍。如果可能的話,妾身早就這麽做了。黃昏色的公主會被剝奪身爲公主的權利,留下假冒的替代者然後被奪走,這是尤奈亞王家的規定。現在這種情況是因爲存在著很多的例外喲……像是曾經一度被帶走的那孩子被人救了出來,或是身爲體質脆弱的冒牌貨的妾身沒有遭到王家的蔑視,得以像這樣延續生命。」

因此,即使菲爾是出身顯貴的第一公主,只要不改變固有的宿命,她的身份就依然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平民。

「你做了一件非常多余的事喲。將那個孩子帶到如此危險的科爾巴赫,甚至還讓她成爲了自己的新娘。」

席蕾妮簡直像自暴自棄一般繼續說道:

「那個孩子,因爲她生來就持有的那個顔色,以及她的境遇的關系,一直被人尋找著,一直被當做目標。啊啊,但是,妾身已經注意到了,所以一定要將那孩子帶回去。明明只要她還待在貝爾法缇斯,就是安全的……!」

聽到無法置若罔聞的言語,克勞抓住了席蕾妮的雙肩。

(這是威脅奇利亞,在埃爾蘭特散播咒毒,說不定——連帕魯的死都牽連在內的幕後黑手。)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的目標是菲爾的話,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阻止。

「快說,那家夥,到底是被誰盯上了?」

「是兄長大人喲。」

克勞皺起眉頭。

「斯坦特王?」

「不對,不是的。……妾身不能再說下去了。對了,這些話,千萬不要告訴菲爾。對妖精來說,她所掌握的消息都會被他們得知,這樣下去就大事不妙了。」

在透漏了一些片段的信息之後,席蕾妮搖了搖頭。克勞看向奇利亞,他也同樣搖了搖頭。可能席蕾妮也和奇利亞一樣,身上被做了手腳。除了這些信息以外,就是必須要解開詛咒才能踏入的領域。

「如果按照剛才的童話故事來解釋的話,不管是流放咒毒還是盯上菲爾的人,難道都是你所說的『妖精們的王』嗎?」

「問得還真是……輕描淡寫啊。你真的有知道這一切的覺悟嗎? 你能保護好那孩子嗎? 埃爾蘭特的毒龍,妾身無法信賴。如果她像以往那樣,待在聖職者的守護結界裏,在他們(妖精)眼花缭亂的時候屏住呼吸的話,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只是“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吧?……她已經被那個『兄長大人』發現了不是嗎?如果她再次被咒毒盯上的的話,你有勝算嗎?還是說,只要閉上眼睛就有能不被盯上的保證?」

「……沒有啊。」

「那麽,我就不能將她交還給你。你剛才所說的,只不過是無法相信毒龍,所以想要把菲爾留在身邊的感情論吧。我越聽越覺得,比起病弱無力的你,她還是待在我的身邊更好。」

據說聖職者的結界可以使人眼花缭亂,但即使身爲聖職者也同樣會被咒毒侵染,這一點已經在高文身上得到了證實。

最後,克勞像是挑戰一般地盯著席蕾妮的眼睛。

「我只告訴你一點,信不信隨你便。我有知道這一切的覺悟,也有保護那家夥的覺悟。——因爲那家夥,菲爾是我的妻子。」

「……」

席蕾妮咬住了嘴唇。奇利亞弱弱地對互相瞪視的兩人抗議道:「我希望你們不要把我夾在中間。」不久,席蕾妮移開了視線,幽幽地小聲說了一句話。

那個聲音打從心底裏感到焦躁。

「麻煩的男人。——那個孩子也被奇怪的蟲子喜歡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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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3 am

第五卷 離婚背後隱藏的秘密!? 第四章 仰望星空

「……夫人?」

「太好了,拉娜。你醒過來啦。」

從睡夢中醒來的城堡的傭人,什麽都不記得了。

拉娜也不例外。

最先被解除詛咒的拉娜,她擡起上半身,用迷茫的雙眸凝視著菲爾。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用剛睡醒還繞不過彎來的舌頭說:

「夫人,久蘇問候……等等梳子在哪裏?」

大概是無意識的,拉娜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找梳子,令菲爾佩服不已。

「哇,拉娜好厲害。就算是在做夢都不忘記工作。」

「呃、騙人,菲爾!? 咦? 我爲什麽在這種地方?」

因爲菲爾的一句話,拉娜好像終于清醒了過來。

「哇、等一下! 拜托說話小聲點。凱大人在那邊。」

菲爾慌慌張張地捂住了拉娜的嘴,一邊朝背後使了使眼色。她之前拜托凱「四處巡視看看有沒有危險」,所以短時間內應該沒問題。

「這樣啊,抱歉我了解了……不對! 等等菲爾,發生什麽了,你這幅打扮!? 穿著禮服,變裝呢? 這樣簡直就像是……」

「是的。因爲種種原因,我又一次成爲了『夫人』。」

「欸欸!? 那、真正的『席蕾妮大人』她……!?」

「說來話長。」

菲爾直截了當地向啞然的拉娜說明了情況。面對越來越摸不著頭腦的她,菲爾不禁苦笑起來。

(其實,我本來應該不會再回來的。)

對于現在這種超出預想的事態,菲爾也同樣感到難以置信。雖然眼前的狀況讓人笑不出來,但除了苦笑也沒其他辦法了。

「——就是這樣。正因爲如此,如果可以的話,這次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玩秘密的『扮鬼遊戲』。對不起把你卷進來了。在沃普爾吉斯之夜前我一定會消失的,在那之前請你忍耐一下好嗎?」

拉娜向低下頭的菲爾眨了眨眼睛,過了一會兒,她興奮地臉頰泛起紅潮,嘴角也微微上揚。

「小事一樁喲! 簡直太容易了! 這樣的話,明年和後年你都可以住在這裏嗎!?」

「诶、可是我要在夏天之前離婚……」

「我好高興! 這樣一來,我就又可以把你裝飾得亮閃閃軟綿綿的了呢! 旅行中不能使用的用鑽石和白金做成的花環啦,梭結蕾絲頭飾啦,金絲瑪瑙耳墜啦,我還以爲它們會就這樣被丟進儲藏室呢!」

(※注 『梭結蕾絲』是斯洛文尼亞的傳統蕾絲工藝,通過在木質小梭槌上精巧地交叉纏繞蕾絲線制作而成。)

完全沒有在聽。

「呃、對了。在凱大人回來之前,我必須得擺正態度呢。——那麽『夫人』! 現在有什麽事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唔嗯……那麽,你能和妾身分頭找一下倒在地上的各位嗎?要一個一個盯著看過去,稍微有些費勁呢。」

只是單純的詛咒真是太好了。如果是更複雜,更強烈的毒藥的話,也許就不行了。

面對倒在地上睡著的黑龍師團成員和衆多傭人,拉娜也咽了一口口水。

「盯著看過去……?」

「——哎哎,必須得把其他人也都叫醒。」

就這樣,總算是把城堡從睡夢中驚醒了,沒有出現一個死者,真是可喜可賀——的結果。

但是,和夫君大人疏遠了。

(啊,不是,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這應該是正確的吧。本來我就被吩咐了要讓他討厭。……不過這是怎麽回事?這種和夾在牙齒裏的青菜纖維一樣不痛快的感覺!)

身穿禮服,再次回到『新娘席蕾妮』的菲爾,在通往淨室的門前歎了一口氣。

關于城中一時發生的奇妙的『集體睡眠』,理所當然地引起了騷動,但多虧了拉娜閉口不言,在這背後發生的另一個事件也就沒有擴散開來了。

但是,菲爾的心情並沒有平靜下來。因爲真正的席蕾妮是離不開淨室的身體狀況,所以她暫時交由菲爾看管。

——頭疼的是這種等待處刑的狀態。也就是說,這是在席蕾妮恢複健康、被判決有罪之前的暫時性幽禁。

繼與拉娜同住一間房間後,菲爾又開始了新的兩個女人的同屋生活,但不管怎麽說,必須要小心的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還是這根本就是不幸本身呢?席蕾妮她原本的姿態,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身體狀況有那麽不好嗎?)

席蕾妮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但現在看來也許是件好事。如果恢複精神的話,她就會被執行刑罰。

因爲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身影,所以即使是侍女也不能帶。

這就是爲什麽菲爾自然地和席蕾妮一起躲在房間裏的情況變多了。克勞也不會主動接近像養育著孩子的雲雀一樣神經過敏的菲爾。但盡管如此,夫妻關系卻一直在惡化。

(……沒和夫君大人說過話啊。不過話雖如此,該說些什麽才好呢……)

就在前幾天,他們還在廚房裏輕松地交談著。

對了。我之前還在考慮,下次給他做肉餡的餡餅。加入大量的橄榄和煮雞蛋,然後再撒上碎芝士不是很不錯嗎,我還制定了這樣平和的計劃。現在回想起來……

被他稱贊那個夜宵很好吃,或是和她聊一些像是教堂中的某樣花要開了之類有的沒的事情。

在廚房的那段短暫時光裏,『克洛維斯殿下』經常會露出笑容,愉快地傾聽菲爾的話,並教會了她很多東西。

(然後,其他地方都還是老樣子……約定,就這樣不了了之。他明明說過要讓我來吟詠爲春天賀歲祝福的聖詩篇的。)

胸口堵得緊緊的。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菲爾腦袋裏想的卻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而且,等回過神來發現,這些全都是關于他的事。一去不返的日子殘留下來的余香,和奢侈的煩惱。

(像個笨蛋一樣。)

克勞打算將席蕾妮處死。現在就算說他是敵人也不爲過。

(反正,那位大人已經全部都忘記了吧。)

菲爾不禁苦笑起來。

一定,是這樣的。煩惱著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不過是一個傭人給他做了宵夜,或是旅行時和妻子的簡單約定而已。對于黑龍公來說,這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另一方面,同一時間。

在黑龍城的辦公室裏,克勞正在努力工作著。曾經有一段時期,他爲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一直都待在教堂裏,現在他自己的房間和辦公室都照常使用。

黑色的羽毛筆一邊在有關聖燭節預算的文件上疾馳,克勞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陣雜念。

(立春啊……請她詠唱聖詩篇的約定。在這種狀況下,那家夥應該不記得這種小事了吧。)

自從菲爾回歸『夫人』的身份之後,城堡中的氣氛又在一點點地變化著。

——但是,絕對不是往好的方向。

「啊,這似乎會繁殖出某種不好的菌類……。不,只要有變化就好了吧……?」

「凱,你說了什麽嗎?」

克勞對一邊默默地努力整理資料,一邊用昏暗的眼神喃喃自語的凱歪了歪頭。乍一看,他就是個普普通通工作著的城主。

「沒有。據說遠東島國的青黴號稱世界最強毒素。之前我說過,因爲科爾巴赫的濕氣不足,所以無法進行培養,但是現在托了某人的福,城堡內潮濕成這個樣子,應該能培育成功的。」

「是嗎?那很好。繼礦産資源和紅葡萄酒之後,科爾巴赫的特産也增加了。」

「這個回答超級敷衍了事的欸! 話雖這麽說但我這可是在諷刺啊!?絕對不許增加奇怪的特産!」

用食指揉著眉間的凱,稍微染上了主人才有的習慣動作……與其這麽說,他的表情就像是平時的克勞的代理。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爲那個重要的主人,此刻正帶著一副空洞的目光。

「把計劃付諸實施的話,就會被夫人討厭並警戒,這是從根本上就已經考慮進計劃裏了吧? 那您爲什麽還會變成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呢?」

「哈? 誰失魂落魄了?不要給我找什麽奇怪的茬。」

克勞也歎了一口氣。

那無可奈何的聲音,居然是平時冷靜、能幹的他所發出來的。

「就是說呢……如果不能把文件倒過來看的話,除了找茬我就找不出其他事情可幹了。」

「? ……那不就看不懂了嗎?」

「請您不要說得那麽不可思議!!」

真是個每次都吵鬧不休的管家啊,克勞心想道。是的,一定要冷靜。

另外,看著凱抓著淺色調的金發的樣子,他恍惚地想,最近這家夥好像一直在重複這個動作啊。

一瞬間,他想請妻子好好地忠告一下這家夥,如果過分地欺負自己的頭皮的話可是會禿頂的,但又覺得他可能會反過來用鋼絲勒住自己的脖子所以還是放棄了。雖然並不覺得會輸,但這純粹只是在浪費體力。

(說到妻子……最近都沒能和菲爾說上話。)

克勞突然想到,要說在原本用盡計策才取回的,菲爾作爲新娘的日常生活中還缺少什麽的話,那毫無疑問就是那位妻子了。

(最後一次見到女仆姿態的那家夥是什麽時候?直到前幾天,我還和她一起在廚房裏吃夜宵……下一次她會想做些什麽呢?)

突然間,克勞在意起了無關緊要的事情。

那個餅幹很好吃。但是反正不厭其煩地記住這件事的只有自己而已,大概對菲爾來說,夜宵的話題已經不在感興趣的對象之內了吧。

——以『說到妻子……』爲開頭,突然開始考慮同樣的事情,僅僅今天已經是第十七次了,但是克勞沒有去數。

「怎麽說呢,您真的是,只要是關于那位大人的事,您整個人就都變了。說白了就是您變得很郁悶。被夫人這麽一心一意地避開,您真的忍得住嗎?」

在和明顯消沈的主人對話的過程中,凱似乎放棄了委婉的表達方式。

「沒什麽。 忍不忍得住……我理解這是必要的代價。」

攻擊席蕾妮的話,肯定會被菲爾討厭。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凱究竟爲了什麽而歎息成這樣,克勞完全摸不著頭腦。

(……只是回到了那家夥剛嫁過來的時候而已。沒問題。)

不對,有問題。本來的話,應該是趁城堡中的人都陷入沈睡的時候,抓住兩位『席蕾妮』質問出情報,並以此爲盾,向斯坦特提出交涉。

最大的目標是查明菲爾和尤奈亞王族的關系,並保證其身份。

但是,席蕾妮變身了,令克勞窺見了牽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傳承的幕後黑手的存在,說出了這個情報的席蕾妮叮囑他「不要向菲爾透露情況」,于是事態朝著奇怪的方向偏移了。爲了在保護菲爾的同時將其留在身邊,克勞暫時選擇了沈默。

(而且,那家夥眼睛的奇妙力量……)

「我覺得您要是能全部說出來就好了,也算是爲了夫人。其實,您是打算讓席蕾妮公主早點回國的,對吧? ……奇利亞殿下說,淨石能持續作用的時間並不長。」

「別說傻話。這麽做的話,不就什麽都透露給她了嗎?」

(……那家夥打算繼續當替身。我是這麽覺得的。)

菲爾還在以『席蕾妮公主』的身份努力戰鬥著。

(而且……真正的席蕾妮是罪人。沒有任何理由不給予她任何處罰就將她解放。如果自己站在不知道替身的事實的『城主』這一立場上的話。)

「目前,沒有向菲爾說明的必要。那家夥無法離開席蕾妮,嘗試去接觸她的話,她也只會在避開,逃跑和害怕中三選一,對我也比以前更加冷淡,本來就不怎麽能看見她的臉,結果現在每次看到我的時候她的臉頰都還會抽搐起來。計算完成了。啊啊,沒問題。」

「那個——,吾主啊? 我已經充分理解了,如果今天您能不把第五支羽毛筆啪嗒啪嗒地折斷的話,對我的精神衛生將會有很大的幫助……」

話說回來,雖然心裏多少有點亂,但工作上絲毫不松懈,這是克勞的幸運和不幸。可能是太煩躁了吧,面對不耐煩地撕下假笑面具的凱,他先說了句「即便如此你也給我冷靜下來好好讀完這個」,然後遞出了被凱倒過來看的文件。

「哈? 這是什麽?」

凱驚訝地接了過來,不禁瞪大了眼睛。

「……诶。這封密信,雙頭獅子和玫瑰的紋樣、呃……」

只有敵對鄰國的最高掌權者才被允許使用該紋章。

克洛隨手指著最後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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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7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3 am

「內容也好好讀一下。」

(日複一日都是家裏蹲。啊,真是的,悶死了……幹不下去了啦!)

眼看著月亮越來越高,不僅僅是席蕾妮,其他的傭人也都進入了夢鄉,菲爾悄悄溜出了房間。

菲爾將銀發塞進假發裏,一副女仆的形象。這幅樣貌已經有好幾天沒見了,她總覺得有種久違的感覺。

不知爲何,菲爾最近頭腦有些模糊不清,無法辨別夢與現實的界限。和席蕾妮說話的時候,也像張開了一張膜一樣沒有實感。對此,菲爾理解爲淨室中的生活讓她的工作根性衰弱了。

(明明是這種重要的時候,這樣下去可不行! 就讓我稍微打掃一下,恢複精神吧。)

菲爾拿著從床下拉出來的掃帚向教堂走去。

黑龍城的教堂,由克勞之手,改造成了種植世界各地罕見的毒草毒樹的毒草園。不知不覺間,菲爾就久違地想去一下那個已經熟悉得不得了的地方了——但是……

(嗚哇……殿下?)

菲爾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克勞正坐在那裏,微微搖晃著肩膀回頭看向她。

「菲爾? 你這是,怎麽了?在這樣的時間裏。」

「呃,殿下才是,您在這裏做什麽? 我聽說您在前幾天就已經結束了在教堂的生活了。」

「……不,只是散心而已。你也是嗎?」

「是、是的。真是巧遇呢。那個,那我就先告辭了。」

總之,現在待在他身邊會讓菲爾覺得很尴尬。

而且,如果他是想埋頭思考什麽的話,自己用掃帚沙沙地在他周圍掃來掃去,總覺得會很對不起他,但意外的是,克勞說道:「沒關系。你不如陪我一下吧。」朝她揚了揚下巴。

(欸……)

被克勞以不容置疑的語氣指著旁邊,菲爾雖然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坐到了長椅上。

「哇啊……真漂亮。」

菲爾不經意地擡頭看了一眼,不由得驚歎起來。原本是彩色玻璃的教堂窗戶被開得很大,從毒樹葉蔭中窺見的夜空,閃爍著無數的星星。

「這麽漂亮的星星,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啊,能看到北方的最亮的那顆星星。」

「你對星星很了解嗎?」

「怎麽會。但是,只有那顆星星,以前,老師曾教過我。迷路的時候就擡頭仰望它,據說那是引導旅人的星星……」

面對用手指將格外明亮的星星指給他看的菲爾,克勞重複一遍「迷茫的時候啊」然後,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問道:

(※注 此處上文的“迷路的時候”和下文的“迷茫的時候”,日語中都是「迷ったとき」,同一句話表達了兩種意思。)

「說起來,你最近的工作怎麽樣?」

「哈? 什麽、怎麽樣?」

「很久以前,你不是說過,除了這裏,你還兼職了一個有討厭的交易對象的工作場所嗎?你已經辭職了嗎?」

菲爾苦笑了起來。總覺得,好懷念。

(那個討厭的交易對象,就是你啊!)

菲爾剛遇見他的時候,她記得,自己只是以替身新娘的工作爲比喻,說了這樣的話,結果當事人反而莫名地中意這個話題。

(那時,我是怎麽回答的呢……)

一邊回憶著,菲爾開口了。

「因爲種種原因,我曾一度申請辭職,但結果我還是在繼續工作著。」

「……是嗎?那你一定很不情願吧?明明那麽討厭他,真是遺憾啊。」

菲爾沈默了。

(……這個人,不知道我是替身新娘。)

絕對無法傳達到的心意的碎片,如果是現在的話,只是稍微傳遞出一點點,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菲爾不想撒謊。不想,再對他……

「不對……不情願倒是真的不情願,但還不僅如此。」

聽到菲爾的回答,克勞訝異地皺起了眉頭。

「……不僅如此?」

「嗯……那個,討厭透頂的男人……在我心中的印象,最近有些改變了。」

「改變了? 我記得之前,啊……你不是說他是一個暴力、令人害怕的家夥嗎?」

「诶诶,本性惡劣,鬼畜,有嗜虐興趣的方面倒是沒什麽變化,到現在我還時常會想,要是他禿頂啦變胖啦,或者那個大畜生得了超級癢的腳癬肯定會有趣,或是因爲豆子吃得太多而鼻血不止的話就太好了,我一直在考慮的這些點倒是沒有什麽變化。」

「……這些,別跟他本人說哦。 可能意外地會讓他受傷。」

「我不會說的,這麽可怕的事。首先,他可沒有那種因爲這點小事就受傷的可愛神經。」

但現在不僅僅是這樣了。在和他一起度過好幾個困境的過程中,我漸漸覺得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可是,從工作以來我的所見所聞,他不僅僅只是個討厭的人了。被他說了可以將後背——不對,金庫鑰匙交給我之類的話,我也感到很高興。」

「……」

每當一起度過的時間增加——她就漸漸地,無法自拔。

我,喜歡上他了。

(什麽啊。這話可不能說。)

腦海中浮現出的話語,讓菲爾的臉頰一下子熱了起來。將後續的話吞下去之後,菲爾低著頭。

「不過,果然,我還是想了解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跟他相互理解的吧? 但是,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糾紛。說實話,我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去見那個人。」

「……這一點,對方可能也一樣吧,出乎意料的。」

克勞小聲嘟囔道,菲爾擡頭看了看旁邊。

撲哧一聲苦笑的他,現在已經是溫柔的『主人』的臉了。

「那家夥可能也想向你道歉。」

「欸,那又怎樣。唔——嗯,但是仔細想想,我自己也向他隱瞞了很多事,我撒了謊,不誠實。對不起他的事情太多了。但是,那個混蛋! 我之前的想法也不是騙人的。我可不會退縮不前或是悶悶不樂喲。」

「總覺得,我已經是在向後看啦。」說完這句話的菲爾皺起了眉頭。

(明明對殿下發牢騷也無濟于事。被說了這樣的話,他也很爲難吧。)

像這樣不經濟地讓肚子餓了,生一肚子的氣,被堆積在肚子裏的情感折騰得團團轉什麽的,讓菲爾突然覺得很害怕,仿佛自己變了個人。

但是,克勞卻對菲爾說了一句意外的話:

「退縮不前、麽?啊啊,我也有這種時候。尤其是最近。很有同感啊。」

「哇哦。我跟殿下很合得來呢! ……呃、對不起。對您失禮了。」

「別在意。……不過,這樣啊……原來如此。」

面對話說到一半回過神來低下頭的菲爾,克勞垂下目光露出了微笑。

「——迷茫的時候……」

他慢慢地開開口說道:

「放著他不管,一直等到消氣爲止不就好了嗎?雖然不知道是哪個混蛋,能讓像你這樣積極向前的人都會向後看,不過既然會讓你打心底裏因爲他感到迷茫和煩惱,那家夥一定就是個幸福的人。」

如果你想進一步地打擊他的話,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行爲對方也會做的吧。克勞繼續一字一句地說道:

「被你罵禿頂啦胖啦,也正是因爲他有足夠長的頭發和存在發胖空間的纖細身材的緣故不是嗎?從這個角度考慮的話,嘛……那家夥可能會朝好的方向想也說不定……呀,誰知道呢?」

「……這是……非常有建設性的解釋。」

但是,當克勞說出「隨心所欲地臭罵他一頓,不是也很不錯嗎?」的時候,菲爾不由自主地咀嚼了一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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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3 am

(殿下……難道說,正打著什麽主意嗎?難道他想對席蕾妮大人那樣做嗎?)

性情乖僻的他,卻向傭人吐露了心聲。

仔細想想,他雖然是個有嗜虐愛好的人,但從來不會做出什麽過分的事。盡管如此,他還是做出了那樣的暴行,是因爲他有他的考量吧?

(因爲自己所看到的就突然懷疑起他,逃避他。至今爲止,我應該也見過許多次他隱藏起來的真實的表情。但是歸根結底,關于真相什麽的,我都一無所知……)

菲爾雖然有在反省,但是道歉什麽的卻沒有辦法在這裏說出口。她以另一幅姿態和他拉開了距離,事到如今只令人感到惋惜。

「謝謝您,殿下。」

這句話除了感謝以外,還包含了許多其他的意義。菲爾笑了起來。

「我會盡我所能的。盡量不憋在心裏,不去自欺欺人。」

因爲淨是對他說謊的關系,所以他無法告訴自己真相。

那樣的話,我就選擇一個謊言,然後相信它。

他很溫暖。

因爲現在正是晚上,所以這其實是一個夢也說不定吧。菲爾覺得內心的某處輕飄飄的。

「你終于笑了啊。」

克勞用手摸了摸菲爾的頭。然後慢慢地站起來。

「心情變好了嗎?」

「是的! 我已經沒事了。殿下感覺怎麽樣呢?」

克勞聳了聳肩,說出了菲爾不太明白的話。

「嗯。我想,能來教堂看星星,真是太好了。」

「诶?」

「因爲我看到了北方最亮的星星。」

那是迷路旅人的路標。

面對歪著頭的菲爾,克勞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第二天,事態出現了意料之外的進展。

「席蕾妮大人! 不妙不妙不妙! ——斯坦特大人竟然、要來到這座城堡了喲!」

當菲爾衝進淨室的時候,席蕾妮正好在沏茶。那是一種用風幹的野草莓、橙子和幾種堅果制成的茶,正散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像烤點心一般的甜香。

「拉娜悄悄告訴我,有位貴人要來拜訪。到達時間是明天或者後天。但是她瞥見的密信的花押,看起來就像是薔薇和雙頭獅子! 這不是只有陛下才能使用的紋章嗎? 他一定是從哪裏打聽到了消息,來接席蕾妮大人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克勞竟然成功地把敵國的國王引了出來,並把他叫來了這座城堡裏。

「? 斯坦特兄長大人……要來這裏?」

席蕾妮喃喃自語地停下了手,陷入沈默。菲爾試著揮了揮手,但是席蕾妮沒有任何反應,于是菲爾試著在她面前做了一個鬼臉。

「不要!」

——席蕾妮突然尖叫了起來。她的表情似乎相當糟糕。

「對不起我不會再做鬼臉了!」

「這幅樣貌、不能見他。畢竟,憑這副模樣絕對不會被他注意到……!」

「欸! 難道說……您從來沒有讓斯坦特陛下見過這幅面貌嗎?」

「沒有啊。一次也沒有過。本來今後也應該不會有的。」

她低著頭,像是要從菲爾的視線中保護自己一般,用纖細的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

「這麽難看的樣子,要是暴露在斯坦特兄長面前,妾身還不如死了算了。」

「……席蕾妮大人」

菲爾眨了眨眼睛。然後,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呃,真可愛啊!」

「哈?」

面對緊握著雙手,嘿嘿地笑著的菲爾,席蕾妮的眼睛變成了兩個小點。

「因爲,您不想以不被期望的姿態和他見面,再怎麽說這樣的想法也太少女心了。但是,我想斯坦特大人應該不會沒有注意到您的。畢竟你們是關系那麽要好的兄妹啊。而且,我覺得您這幅樣貌也很漂亮。」

「……爲什麽,你會有這樣的理解呢?」

席蕾妮直勾勾地盯著自顧自開心起來的菲爾,擡起了單邊眉毛。

「你還笑妾身少女心,虧你好意思說別人? 你最近經常拿起那個小瓶子歎氣吧? 看來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呢。因爲知道這是誰送給你的禮物,所以妾身光是想想,就很想幹掉那個人呢。」

苗條的手指所指的是,放在淨室桌上的,雅致的玻璃瓶。

(啊。……那是夫君大人給我買的鈴蘭精油。)

被指出來之後,菲爾立刻變得臉色通紅。

「……我沒、沒見過這種東西。」

「哎呀,那麽,妾身把它丟掉也沒有關系咯?」

「不行!」

看到菲爾反射性地拿起瓶子並抱在胸前,席蕾妮撅起了嘴唇,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道:「呐,菲爾」

「你說過你喜歡毒龍的對吧?」

「嗚、……是的。」

菲爾畏縮著點了點頭,于是席蕾妮皺起了眉頭。

「非常喜歡嗎? 到了無法忘懷的程度?」

「我姑且嘗試過……要忘記他。」

「這樣啊。……妾身感到非常後悔。爲什麽沒能把那個男人殺了呢?」

「結論就是這個嗎?席蕾妮大人!?請不要用一副認真的目光嘀咕這種話!」

「什麽時候去殺他呢? 就現在吧! 您一定會這麽說的對吧!」

從蓋子稍微脫落的小瓶子裏,飄散出清涼的香氣。這讓菲爾想起了克勞曾告訴她,鈴蘭精油有安神的效果。

「算了。淨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結束這個話題吧。」

然而,說到這裏,席蕾妮突然消去了臉上的表情。

「菲爾。……也許你已經忘記了。這幅樣貌的妾身,說到底都是引發城堡騷亂的罪人喲。」

「啊……」

就算斯坦特已經知道了席蕾妮就在這裏。

想把這幅姿態的席蕾妮帶回去,會使王兄的立場變的糟糕。

尤奈亞和席蕾妮之間的關系,是他對抗克勞的一大負擔。公開稱現在的她是自己的妹妹什麽的簡直荒唐。

「只要妾身還待在科爾巴赫,妾身的樣貌就不會恢複原狀。總之,現在要和兄長大人見面是不可能的……」

雖然菲爾並不知道淨石的力量無法在這片土地上長久持續下去的這個事實,但是她從席蕾妮陰郁的表情中察覺到了些許。

「這樣一來就沒有辦法了呢……。難道就沒有在不被斯坦特陛下和殿下發現的前提下,悄無聲息地逃出科爾巴赫的方法了嗎……」

「然後要在妾身恢複到原本的姿態之後,通知斯坦特兄長大人嗎? 咒毒的蝴蝶已經用完了……妾身認爲要做到這十分困難。」

首先,那條毒龍是不可能輕易被欺騙的。席蕾妮說道,她們試圖逃離的行爲只會被他當作新的籌碼,然後進一步被逼到絕境。

在這一點上,菲爾也有同感。

(他雖然不是冷淡的人,但也不是天真到會失去可以利用的機會的人……)

面對情不自禁皺起眉頭的菲爾,席蕾妮輕描淡寫地脫口道:

「是啊,要說唯一的方法,就是妾身乖乖去死——」

「席蕾妮大人,請適可而止,我要生氣了哦。」

菲爾露出像克勞一樣面無表情的臉,打斷了席蕾妮的話,令她眨了眨眼睛。

「……菲爾。妾身原本就是一副注定無法長壽的身體喲? 從來到這裏的時候開始,妾身就做好了死亡的覺悟。這只是早與晚的區別吧?」

果然如此,菲爾咬住了嘴唇。

(席蕾妮大人,本來就打算赴死的。)

「請您不要擅自殺掉我的救命恩人,身體虛弱和自己打算去死完全是兩碼事。請您不要這麽輕易地就放棄自己的生命!!」

「……菲爾」

「話說回來這不是很奇怪嗎?爲什麽會變成糾結于死不死,未來永遠回不去之類的對話呢?重要的是,只要能從陛下和夫君大人的眼皮底下逃出去就行了吧? 什麽時候開始就把它列爲做不到的設定呢?」

說著說著,菲爾漸漸生氣起來。

話是這麽說,我到底是爲了什麽而生氣呢?菲爾突然睜開了眼睛。

「就算原本我這邊再怎麽惡劣——這樣下去就要被那個毒男欺負到底了喲!?」

「結論就是這個嗎!?」

罕見的,席蕾妮叫了出來。

「沒錯,就是這個。一直被他欺負,不符合我的性格。」

喜歡夫君大人的感情,此時已經被逼到了大腦的角落。

「高文老師曾對我說過,如果被打倒了,就翻四五倍地奉還回去,順便笑著說一句『謝謝,托你的福,我變得更強了』,試著將失敗化成自己的食糧。」

即使是喜歡的對象也沒有關系。怎麽能讓那家夥不慘叫一聲“嚇呼”就結束了啊。居然連一身冷汗都不冒出來就結束了,怎麽可能。無法原諒。

即使賭輸了,也比什麽都不做而後悔要好一千倍。

(第一,故意采取冷淡的態度,或者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理由……都給我適可而止!!那家夥總是總是! 全部一個人承擔!!)

作爲最終被他折騰地團團轉的人,被逼到絕境了就算是老鼠也會咬死貓的。——雖然不覺得能做到,但重要的是心情問題。

(※注 此處原文爲「窮鼠貓を嚙み砕」,比喻走投無路時不顧一切地采取極端的行動,與中文中“兔子急了也咬人”同義。)

席蕾妮眨巴著大大的眼睛,但不久後,她突然微笑了起來。

「……是啊。但是呢,妾身並沒有責怪黑龍公的立場。因爲妾身做了這麽多的事。但是……」

說到這裏席蕾妮突然降低了聲音。

「仔細想想,妾身也覺得斯坦特兄長大人太過分了。竟然秘密地讓你成爲妾身的替身。不過當然啦,他擔心妾身虛弱的身體,讓妾身很高興。欸欸,就是說啊,爲什麽總覺得心中有種毫無道理的怨氣呢……?」

「席蕾妮大人,人們把這種心情稱爲“想要報複的衝動”。」

在將拳頭捏得嘎吱嘎吱響的席蕾妮身邊,菲爾也同樣將拳頭捏得嘎吱嘎吱響。兩個女人相視一笑。

「您不想幹一票嗎?讓他們發出“嚇呼”的慘叫。」

「“嚇呼”?」

「對,“嚇呼”。」

突然,在席蕾妮的背後,一面挂在牆上的大鏡子映入了菲爾的眼簾。

绯銀色的頭發,還有黃昏色的眼睛。擁有那個特征的人,現在就只有自己了。雖然恐怕內在還是庶民的成分多一點,但作爲黑龍城女主人的權限還掌握在手中。

(對了。席蕾妮大人的樣子變了。現在,她們已經不是『容貌相同的兩個人』)

在這種可以說是逆境的情況下,能不能設法利用這一點呢?

「那個,席蕾妮大人……也許會惹您不快,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菲爾試著提出了自己想到的提案。席蕾妮瞪大了眼睛,不久又收束了表情,用力地點了點頭。

(……其實,讓斯坦特陛下將席蕾妮大人帶回去才是最安全的方案。)

菲爾甩開迷茫,在腦海中打好算盤。席蕾妮的姿容是與菲爾不同的引人注目的色調。必須事先准備好掩飾用的小道具。

(——如果是爲了保護席蕾妮大人,不管是長相還是『夫人』這一名號,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都要拿來利用!)

——被打倒了就奉還回去。不對,我還會加利息的! 你可別小看庶民的毅力啊!!

菲爾振作精神,說了一聲“幹一票吧”,稍稍鼓起了幹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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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4 am

第五卷 離婚背後隱藏的秘密!? 第五章 金色之王的來訪

離慶祝春天來臨的典禮——聖燭節,還有一周。

就像是爲了悄悄混入城堡忙碌的氛圍一般,尤奈亞國王斯坦特·麥克納瑟·尤奈亞造訪了黑龍城。

幾乎所有的護衛兵都在城外待命,陛下只帶著極少數的近衛。從自己房間的窗戶凝視著一行人的菲爾注意到,在組成隊伍的士兵中,夾雜著一絲鮮明的色彩。

(……啊! 騙人、該不會、那個人……衣服是黑色的,也披著紅色的披肩……)

一瞬間,菲爾以爲自己看錯了。——不,確實是『他』。

菲爾立即坐立不安起來,飛奔出了房間。

「高文老師——!!」

「……欸欸、菲爾蒂娅醬!?」

變裝成梳著麻花辮戴著眼鏡的『女仆』的菲爾,趁著周圍沒有人的時候,一口氣朝單手持聖杖的紅發男子撲了過去。

高文一邊緊緊地抱住菲爾,一邊微微睜大了眼睛。

「好久不見了。你看起來很精神呢,太好了!」

「嗯,您也是啊!」

菲爾狠狠地抱住他寬廣的胸膛,一下子被反抱了回來,高文把手伸到她的腋下,將她像小孩子一樣舉了起來。

「哇啊」

就這樣被轉了一圈,菲爾不由得吃了一驚,但不久她就開始咯咯地笑了起來。

將菲爾撫養長大的親人——高文·赫勒爾德,擁有既纖細又健壯,像獅子一般誇張的巨大體格,是一位年齡不詳的美男子。很久以前,他是作爲傳說中的傭兵隊長『紅發的惡鬼』聞名東西方的身經百戰的勇士,但現在,他因爲一些陰差陽錯的關系,成爲了下級神職人員吟遊詩人,也是菲爾長大的孤兒院的院長老師。

「老師,這是怎麽回事? 沒想到您居然會和陛下一起來,看到你們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啊。」

「嘛,作爲聖職者來說這是特例呢。這個呢,人家是被雇傭的,接到了來自陛下的正式委托。」

「欸欸。您被重用了嗎!?」

菲爾大吃一驚。

雖然聖職者被認爲是與王權背離的存在,但最高級別的橡樹賢者之流,確實會被王室重用。但是,這事發生在吟遊詩人身上卻很少見。

「重用……可以這麽說。嘛、……有很多人家不能放任不管的事情。」

「欸?」

「唔嗯沒什麽。啊,不過這次,人家是被黑龍公指名的喲。人家前陣子才爲了『試煉』來過一趟對吧? 大概是因爲那個時候,黑龍公看中了人家身上的某一處閃光點,所以特地在私人信件中推薦我前來的吧?」

雖然人家是不情願的啦,高文臉上隨後浮現出的表情,讓菲爾心中一陣不安。

(發生什麽事了嗎?)

或許是沒有注意到皺著眉頭的菲爾,高文聳了聳肩膀,說道:「真是叫人家爲難呢。」

「但是不需要擔心哦? 爲了不給大家添麻煩,也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人家有好好地威脅——不對,是拜托孤兒院周圍的王立騎士團的團員們喲。」

聽到高文說令人不安的發言,菲爾抽搐著臉頰幹巴巴地笑了兩聲,然後高文輕輕地將她放了下來。

因爲所有的護衛兵都站在會談舉行的房間前待命,所以在這裏的只有自己一個人——這時,高文閉上了一只眼睛。

「啊啦,是朋友嗎?」

「! 啊、是的。」

高文的視線突然落在了門附近。

與菲爾同行的拉娜,最初似乎被像聖詩篇中出現的戰神般頑強精悍的吟遊詩人驚得倒吸一口氣,但現在卻呆呆地張著下巴。

菲爾覺得這是常有的事。這是任何一個聽到從他嘴裏蹦出來娘娘腔之後的人都能毫無例外地表現出來的反應。但是,一對上視線,拉娜就把驚掉了的下巴安了回去,慌慌張張地糾正了姿勢。

菲爾將手轉向拉娜,向低著頭的她介紹。

「老師。這裏是在這座城堡裏擔任『夫人』的貼身侍女的拉娜。我穿上女仆服的時候就不用說了,我做『那邊的工作』的時候也幫了我很大的忙。」

「初、初次見面。我叫拉娜。那個、我才是受到了菲爾小姐更多的幫助。」

「不不你在說什麽呢拉娜,我才是更加受你照顧的吧?」

「笨蛋,請你閉上嘴別吭聲了。你以爲至今爲止我都被你救了多少次了?」

面對分毫不讓地爭執著的兩個人,高文逐漸笑容滿面。

「自我介紹之後再說,菲爾蒂娅醬的事情,你全部都知道嗎? 你好拉娜醬,我家的孩子受你照顧了。」

「沒、沒有。」

他的身高很高,仔細看的話會發現臉上會有一點傷痕,對于連意志堅強的人都不怎麽敢與其對峙的高文,拉娜明顯有些緊張。菲爾戰戰兢兢地打斷道:

「拉娜沒關系的,老師不會咬你的。無論被形容粗犷還是恐怖都只是外表而已。他本人總是聲稱自己是熊的身體少女的心。雖然有點可疑。」

「能和克洛維斯殿下針鋒相對地吵架,膽子比我大上五倍的你說出的話,比埃爾連鎖SARITA說出的『算了便宜賣給你』還要不靠譜哦!!」

「那——個,你們,稍微努力把聲音壓低一點吧?」

「嘛」喀哧喀哧地搔著臉的高文輕輕地苦笑了一下。

「你好像交到了關系很好的朋友呢,所以人家放心了。她雖然外表很可愛,但裏面卻像是塞著一個小小的大叔似的孩子,但今後也請你多多關照。」

對于那句話,拉娜似乎心裏有數。也許是因爲高文的語氣很直爽吧,她不假思索地探出身子來。

「小小的大叔……難道是說她爲了擡起快要掉下來的襯褲,故意大步之類的?」

「對啊對啊,還有梳頭基本上是用手來梳,或者說夢話的時候也在數零錢之類的。」

「看到鏡子的話會反射性地做鬼臉之類的? 這孩子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的嗎? 真是的,菲爾真是沒救了。」

「真讓人頭疼啊。哎呀討厭,我們不是也能成爲好朋友嗎?」

在赤裸裸地講述自己日常生活的兩人之間,菲爾慌慌張張地插口道:

「等等老師,拉娜,你們都在說些什麽啊——!?」

「什麽……」

「因爲感受到了與懷抱同樣煩惱的戰友邂逅的快樂?」

「夠了!」

在連耳朵都變得通紅,鼓起臉頰的菲爾面前,高文和拉娜互相使著眼色,微微一笑。——看來兩人似乎很投緣。

(雖然很高興但是又覺得很不開心!)

就在菲爾悄悄地生悶氣地時候,高文突然收斂了笑容。

「對了,菲爾蒂娅醬和拉娜醬。你們來見人家,只是爲了看看人家的臉嗎?」

不愧是老師,真敏銳。菲爾揚起下巴,迅速環視周圍。雖然早就確認過沒有人,但還是想這麽做。她深吸一口氣吸氣,說出:「其實」

「正如您所料。有點難以啓齒的請求……」

在菲爾遊移視線的時候,高文湊近耳朵問道:「什麽?」

從小時候開始,只要菲爾想和他說悄悄話的時候,他就會彎下那高大的身軀。菲爾一邊懷念著當時那種溫暖的癢癢的感覺,一邊將雙手搭在嘴邊,踮起腳來。

「其實現在,席蕾妮大人被捕了。她就在這座城堡裏。」

「……啊啦討厭。」

菲爾覺得這應該是個相當驚人的消息,但高文似乎並不怎麽驚訝。因爲高文平淡的反應菲爾歪了歪頭,繼續說道: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請陛下幫忙,但是席蕾妮大人現在好像不想見到他。所以我會在這裏發起佯攻戰術,吸引殿下和陛下的視線,趁著這個機會,高文老師能不能請您保護席蕾妮大人呢?」

席蕾妮說過她在樣貌恢複之前絕對不想回到皇宮。所以,暫時只能讓她在貝爾法提斯的孤兒院裏恢複體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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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4 am

但是,那位體弱多病的公主能否忍受貧窮的生活,是一個很大的不安定因素。而且,如果中途這件事情暴露出來的話,高文就會陷入意外的窘境。

(苦肉計也是有限度的吧。果然……)

菲爾越想越緊張,忍不住脫口道:「那個、果然還是……」打算撤回前言,但高文的回答卻意料之外地滿不在乎。

「小事一樁。……假設我沒有在回程途中就想丟掉她的話……」

菲爾有些在意他最後那句令人不安的嘟哝,但在她詳細地追問之前,高文向她確認道:「那麽,現狀是怎麽樣的?」,令她忘記了這回事兒。

「如果要把樹葉藏起來的話,應該是在森林裏吧,我和拉娜兩個人准備了各種各樣的小道具,現在席蕾妮大人躲在了一個絕妙的地方。」

目前還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啊!」拉娜也舉起手。

「我聽菲爾說吟遊詩人大人十分強大。還有就是,想要引起殿下們的注意,如果可以的話也請您幫忙……這很困難嗎? 呃、哇嚇!」

高文將不安地擡頭望著他的菲爾和拉娜的頭攏在一起,輕輕地撫摸著。

「交——給人家吧? ——其實人家比起吟唱聖詩篇,更擅長和惡勢力打交道呢。」

揚起半邊臉無畏地笑著的老師,讓人想起了菲爾所不知道的往昔面孔。

「這是自停戰講和以來第一次和您會面吧,黑龍公。好久不見的妹夫,是的,這是尤奈亞特産。」

在讓凱准備茶點的時候,斯坦特遞給克勞的是一條吐出紫色毒焰的漆黑的龍形狀的玩偶。

「今日的余……不對,我的立場不過是您的一位訪客而已。所以,我給您帶來了一些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兒。」

閃耀著蜂蜜色的金發,還有湖水似的綠眼睛。仿佛騎士故事中出現的王子般年輕的尤奈亞王,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與之相對的克勞則皺起眉頭「……? 這是什麽?」

雖然勉強但好歹對方也是一國之君,基本的敬意克勞還是要表現出來的:「您用隨意一點的語調也沒關系哦。而且,對一點都不想尊敬的人,僅僅講話方式禮貌些,也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吧?」他用和平常一樣的講話方式,提出了帶刺的提議。

「黑龍公,你沒有見過這東西嗎?在王都貝爾法提斯的人民中,這東西很流行。據說是模仿了某國某位皇子的『毒龍玩偶』,具體是誰就不用我多說了。」

「……嘿诶。也就是說,是要恭恭敬敬地裝飾在竈上供奉的嗎?」

「不對,好像是要把它捏碎,丟進火裏,或者是用釘子把它的頭釘在柱子上來辟邪,從而達到消愁解悶的目的。」

「餵。以辟邪爲前提,最後是不會說出『消愁解悶』這種話的吧?」

在無聊的應酬期間,凱端來了用佛手柑和矢車草制成的甜香味的茶。但斯坦特根本不想碰被擺在那裏的東西,開門見山。

「……沒事吧。我要找尋的那樣東西……」

「啊啊,就是說啊。歡迎來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參觀寶石,兄長殿下。」

雖然臉上帶著殷勤的笑容,但斯坦特的眼睛卻完全沒有笑。

(……他果然上鈎了)

——兄長殿下敬啓,希望您能屈尊來我家一趟。

我想請您一睹我領的至寶。那是十分珍貴而美麗的夕輝晶。我剛得手第一個的時候,以爲這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沒想到還能將第二個弄到手。這真是脆弱而又夢幻的寶石啊。

克勞向斯坦特寄出了這樣一封信。

夕輝晶是科爾巴赫的特産。如果只是讀了一遍的話,會覺得那只是想炫耀一下剛剛得到的寶石,內容很令人討厭。

但是,黃昏的顔色也暗示了席蕾妮和菲爾的顔色。如果他捉到了消失的妹妹,自己就必須快馬加鞭地趕去。

(那麽,一國之主是如何說服臣子們的呢?)

克勞眯著藍色的眼睛,微微彎曲著嘴唇。

「“我要找尋的東西沒事吧”,嗯……也許還活著吧,興許又並非如此。」

克勞模仿了以前他向真正的席蕾妮質詢菲爾的安危時,收到的回答。斯坦特皺起了眉頭。

「真是討厭的回答方式啊。看來你一點都不想掩飾你那糟糕的性格呢。」

「是嗎。那就當作是這樣吧,也沒別的意思,請您一個字也不要漏地告訴您正在尋找的寶石一聲“你的性格真糟糕啊”。」

「……雖然不太清楚是什麽情況,當時大概是她心情不好吧?」

面對克勞咄咄逼人的話術,斯坦特皺起了眉頭。克勞卻毫不在意地進入了正題。

「這裏不怕隔牆有耳,所以您不用擔心。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兄長殿下,您究竟打著什麽主意?」

「什麽主意,是指?」

這聽起來十分荒唐。

克勞也想過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發動攻勢,但不管怎麽說對方也是那個席蕾妮的哥哥,估計都是一丘之貉。克勞認爲只憑奇策的話是徒勞的,于是果斷地大刀闊斧發動了進攻。

「比方說,給新娘找一個一模一樣的替身,這是您提出來的主意吧?」

「……你在說什麽啊?難道說你是爲了懷疑和侮辱他的誠意才特意叫尤奈亞國王前來的嗎?」

斯坦特眯起了眼睛。克勞「哼」了一聲,將手指貼在太陽穴上。到了這種時候還不死心。在這方面還真不愧是兄妹啊,關系不是一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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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4 am

(嘛,到剛才爲止的話,他還是可以繼續裝蒜下去,或是把罪全部都推到菲爾一個人頭上然後逃走的吧? 僅僅是以他的妹妹爲人質,就有如此大的效果。)

在他不顧危險地跳進對方懷裏的時候,就已經決出勝負了。那麽,要怎麽做呢?

「算了,你不想坦率地回答的話也沒關系。只不過在公布那件寶石之前,它可能會丟失一兩只腳。」

「吾主,寶石可沒有腳啊。」

「……不要不識相地打岔,凱。對了,那就說色彩吧。如果失去了色彩的話,就是丟掉了眼珠吧……哦呀,這不還是在說寶石嗎——」

(※注 這裏作者要表達的意思大概是,日語中,眼珠的寫法爲「目玉」,只看字面意思的話也可以理解爲一種玉石。)

「毒龍公。正如傳聞所說的那樣,你真是惡趣味啊。」

不知什麽時候,斯坦特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他像是要吐掉什麽東西一般嘟囔道,然後發出了一聲歎息。

「但是我安心了。之所以能進行這樣的恫嚇,是因爲腳和眼球都還是是安全的吧。」

「只要您回答我的問題,不就能親眼去確認了嗎?」

慢吞吞地麻煩死了,克勞說著喝了一口茶。

斯坦特一臉爲難地沈默了一會兒,終于,他垂下眼睛問道:「……你想要什麽?」

(和斯坦特直接談判的機會,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吧)

克勞抿緊嘴唇。不想讓他有多余的警戒。

「話先說在前面,你不要誤會,我也沒有閑到只是爲了恐嚇而特地把你叫來。接下來我要做的並不是什麽不好的事情,你就姑且這麽接受吧。」

「……? 什麽意思?」

我還以爲你一定會以席蕾妮爲誘餌而勒索我。斯坦特明顯地歪了歪頭。克勞歎了一口氣。

「我想和你面對面地談一談。因爲如果有第三者夾在中間的話,有可能會由于某一方受疑慮或私欲的驅而使交涉破裂,或是發生對方要表達的意思被不必要地扭曲的情況。」

凱就站在旁邊很叫人感到不舒服。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披著東方商人的皮的他之所以會做自己的管家,正是出于這個原因。

而且,即使得到了斯坦特的同意,也不是結束而是開始。離目標還差一步。

克勞慎重地斟酌了語言,然後開口道:

「——那麽,讓我們真正進入正題吧。」

「……關于這件事情,能麻煩您在歸國之後仔細考慮一下可以嗎?」

「啊啊。我這邊也必須事先在禦前會議上得到諸侯的支持。不過,恐怕他們也沒有什麽好反對的。」

(※注 「禦前會議」是協助國王行使統治權的中央機關。會議由國王主持,參加的有宮廷大臣、高級僧侶、封建貴族以及郡官和邑官。其職權是開征賦稅,調解和裁決領主之間的爭端,就重大事件聽取大貴族的意見和建議,管理各郡事務並用國王名義發布令狀,組成或指派專門委員會或專員處理地方行政事務。)

邀請國王前來的目的之一,在雙方爽快地達成了一致意見之後解決了。

「我還以爲你會提出什麽不講理的難題呢……」

斯坦特像是感到很掃興似的繼續說道:

「不過,我很驚訝你居然會提出這樣的方案。這明明是件好事,我卻覺得被人巧妙地下了套,大概是因爲你的品格問題吧……說實話,我懷疑有三成左右的原因是你藏著什麽秘密。妹夫閣下。」

「真是光榮啊。我從敬愛的兄長閣下那裏,得到了過分的評價呢。」

在微笑著緊緊交握著彼此的手的克勞和斯坦特旁邊,凱顫抖著肩膀說道:「好恐怖」。

「那麽,關于寶石的問題。……她現在在哪裏?」

聽到斯坦特的這句話,克勞向他提出了離開房間的建議:

「直接去確認一下比較好吧。話先說在前面,我什麽都沒對她做。」

「你真是個喜歡啰裏啰嗦的男人啊。」

斯坦特似乎相當著急,先一步站起來開始在走廊上奔跑。克勞和凱一起在後面追著,歎了一口氣。

(明明連房間在哪裏都不知道。真是相當擔心席蕾妮啊。不愧是她的哥哥。)

當他們經過的時候,勤勞工作的傭人們就會站到牆邊表示敬意。

「你城堡裏的人還真是性急啊。」

斯坦特的這句話,令克勞皺起了眉頭。

這麽一說,傭人們不知爲何都戴著五顔六色的假面。

(? 的確,我已經下令准備聖燭節,但我沒有說這樣的內容……。也就是說這是菲爾幹的好事咯,果然……)

——她又有什麽企圖吧。

想到這裏,克勞突然在意起來。

「對了,兄長閣下。您想看的是黃昏色的寶石沒錯吧?」

斯坦特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

「……難道還有其他的?」

雖然克勞理所當然地認爲斯坦特知道席蕾妮的特異體質。但如果並非如此呢?

(這家夥也有把菲爾錯認爲是妹妹的可能……不會吧)

雖然克勞一點也不願意去想這種愚蠢的事態,但從斯坦特的反應來看,又覺得並非完全沒有這種可能。在通往『夫人』的房間的路上,克勞自然地加快了腳步。

(我吩咐了菲爾一些事情,把她支到外面去了。現在在房間裏的就只有席蕾妮了。但是……)

「請稍等片刻。兄長閣下,我先行一步。」

「妹夫喲,別說傻話了。在那裏面的是我的寶石吧?」

「您的寶石,啊。」

對這句話,克勞感到了憤怒。

斯坦特是一個溺愛假貨妹妹,蔑視真正的血親菲爾的男人。即使這是在本人不知道的,令人感到諷刺的情況下,克勞也還是非常生氣。

「誰說那是你的東西?這裏是我的城堡,原本那裏就是爲我的寶石准備的房間。」

「所以呢? 那顆寶石原本可是在我的身邊的喲。」

雖然覺得這有點傻,但兩個人還是像較勁一般爭先恐後地向前衝。

但是,爲了能見到一直在追尋的妹妹而衝動不已,因此領先一步的人,是斯坦特。遲到的克勞皺起了眉頭。

(菲爾)

仿佛要蓋住克勞在心中喃喃自語她的名字的聲音一般,斯坦特高聲呼喚。

「席蕾妮!!」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把她比作寶石的說話方式。就在斯坦特全身洋溢著喜悅與緊張,像是打開命運之門一般,親自打開淨室大門的瞬間。

——乓。

「!?」

從上方掉下來一個木制的盆,直接擊中了斯坦特的腦門。

接著,染了色的稻殼和花瓣,在房間裏起舞著四散飄落。

「……」

在腦門被古典的陷阱命中之後,從金發上不斷灑落著蓬松的花瓣和稻殼的斯坦特,視野中舞動著五顔六色的花瓣暴風雪,一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表情。

當然,後面的兩個人也一樣。

現場落下了一陣令人痛心的沈默。

——第一個打開門的人不是自己,真是太好了。

在克勞開始工作的腦海中,不小心冒出這樣一句話。

而且,在房間裏等待著他們的,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歡迎光臨。斯坦特兄長大人,夫君大人,凱大人。」

不知爲何,看不到席蕾妮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菲爾,正優雅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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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4 am

第五卷 離婚背後隱藏的秘密!? 第六章 在鬧劇的背景下和好如初

他的妹妹,如同瓷娃娃一般美麗。

但同時,她又像落在掌心裏的雪晶一般,脆弱而虛幻。禦醫告訴他,她可能活不過二十歲。

兄妹二人對于彼此來說都是唯一的存在。因此他十分溺愛這個妹妹。雖然王家的慈悲是相對于人民的,但是他將個人所擁有的一切,全部都傾注在了妹妹身上。對他來說,呵護她就像吃飯和呼吸一樣自然。

而妹妹也竭盡所能地給他提供幫助。冰雪聰明的她,常常爲經常出入于跳梁小醜們蠢蠢欲動的王宮裏的自己出謀劃策,總是第一個替他著想。若要論他被妹妹救下的次數,恐怕一只手都數不清。

他和妹妹,不知什麽時候,成爲了彼此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

盡管如此,父王柯諾爾卻對妹妹漠不關心,甚至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感覺。他總是擔心著妹妹什麽時候就會隨風而逝。正因爲如此,他無法原諒父親的態度。

「父親大人,您爲什麽要疏遠那個孩子呢?」

小時候,他曾下定決心問過父親一次這個問題。

「您看著席蕾妮的眼神,簡直就像冰一樣。再怎麽說,她都是母親大人以生命爲代價才生下來的孩子。」

正當他的言辭和語氣變得更加激烈,要繼續聲討下去的時候……

「代價並不只有這些而已。」

父親低下頭,面無表情,用嚴肅的語氣告訴他:

「聽好了,那個女孩——是怪物。總有一天,你也會知道真相的。」

「怪物……? 您爲什麽要說出這種話?不管怎麽說……!」

除此之外,無論他怎樣質問,父王都不肯多說一句話。

(無法理解)

自那以後,他的腹中只剩下一股難以忍受的惡心感。

(無論出于什麽樣的理由——對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孩子,用那種態度。以充滿憎恨的眼神看著她,怎麽可能有說得過去的理由?)

雖然他心中不滿,但除此之外什麽都問不出來。父王無法告知他理由。

而他一直以來所擔心的事實,是在那一天得知的。

記得那是妹妹十二歲的時候。

「請對任何人都要保密,連父親大人也不能告訴喲。我只想讓兄長大人和她見一見。」

看到妹妹帶來的那個女孩的瞬間,他感到毛骨悚然。

「斯坦特兄長大人,這孩子是菲爾蒂娅哦,她是在貝爾法缇斯角落的孤兒院裏長大的。」

今天呢,她會代替我去參加舞會喲。一直以來十分恬淡,對別人漠不關心的妹妹,難得地用興奮的聲音這樣告訴他。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能這麽泰然自若。

(這是、怎麽回事?)

他猶豫著低下頭,擡頭看向這邊的是一雙黃昏色的眼瞳。她有一頭就像是鑲入了細碎紅寶石的純銀一般的秀發。

仿佛是映照在鏡子裏的虛像一般。她們身上任何一處,都一模一樣。

是啊。簡直就像是在說,她們中的某一位是另一個人的副本一樣。

(……不,不對。妹妹的臉,之前是這樣的嗎? 一般地看的話是不會注意到的,但頭發的顔色和五官是不是稍微變了一些呢……?)

面對喘不過氣來的他,妹妹帶著悲傷的目光繼續說道:

「斯坦特兄長大人。您要好好地,記住這個孩子——」

看著妹妹的臉,不知爲何,他想起了父親的話。

那個女孩是怪物。總有一天,你也會知道真相的。

——但是。

最後,他們的父親,還沒有告訴他一句關于「總有一天會知道」的真相,就在與鄰國的戰爭中辭世,只留下一縷遺發被送了回來。

(但是……通過翻閱文獻,查找族譜。他不能裝作什麽都沒注意到的樣子生活下去,終于,被他察覺到了。)

妹妹和像她的分身一般別無二致的少女的關系。

柔弱、聰明、可愛的妹妹。

以寶石爲食的妹妹。討厭聖詩篇,操縱著從未見過的,不可思議的毒藥的妹妹。

用那種毒藥,將他的政敵像飛蟲一般擊潰,並天真無邪地將其殺死的妹妹。

然而,純粹地,一心一意愛慕著他,美麗到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女孩的真面目是——

您好。大庶民用盆子給了自家國王當頭一擊作爲見面禮。

(不、妙……)

菲爾在笑容底下,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眼前,有一位像雕像一樣面無表情、頭發上堆滿稻谷殼的國王陛下。菲爾在複習眼下狀況的同時也重新確認了一遍,這位也是她的雇主。然而,就在剛才,這位英俊又年輕的國王的尊貴腦袋上,漂亮地砸下了一個水盆。

(按照我的計劃,最先打開門的人應該是夫君大人或是凱大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不會被盆砸個正著啊……!)

本來,祝福的花吹雪應該會翩翩起舞,想必緊張的氣氛也就會變得明朗起來,掌握著現場主導權的人應該是她才對。菲爾發誓,她絕不是爲了制造這種令人心寒的沈默。

在斯坦特背後明目張膽地輕撫著胸口的夫君大人和凱好像要被他遷怒了。

「歡迎光臨,斯坦特兄長大人! 這就是,我們的聖燭節!」

菲爾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雙手交織在胸前,竭盡全力地發出爽朗的宣言。

「立春的慶典聖燭節……?」

「難得春天就要來臨了,妾身就想讓哥哥好好地了解這片土地。」

立春的慶典聖燭節,是以民衆們自發組成的假面遊行隊伍爲主要活動的節日。

戴著可怕面具的冬天衆神和邪惡妖精們,被春之女神和她的眷屬所嘲弄,然後太陽神舉著紅色蠟燭的燈火,吟唱著祝福春天的聖詩篇,一邊揮撒著待雪草的花瓣和稻谷,一邊驅趕著他們。

「傭人們的裝扮也是你吩咐的嗎?」

「是的。這讓您感到吃驚了嗎?」

爲了不讓克勞察覺到自己的計劃,菲爾慎重地推進了話題。

恢複了精神的『夫人』提出「想要讓夫君大人和客人都大吃一驚」,因此請大家保密的請求,傭人們雖然很驚訝,但還是握著拳頭作出了:「交給我們吧!」的回答。

當然,這也有其背後的意圖。不如說——那才是她想要全力隱瞞的事情。

(席蕾妮大人的臉、氣場、頭發和眼睛的顔色都發生了變化。如果在那裏戴上面具的話,誰是誰什麽的就無法分辨出來了。)

而且現在她正潛伏在一個與她完全不相稱的地方。這是爲了同時瞞過斯坦特和克勞的眼睛。

(因爲聖燭節是全國都會參與的活動,本來斯坦特陛下是不能從貝爾法缇斯出來的。他自己的城中也會舉辦慶典。所以,只要熬過這一天,大概就沒問題了。)

這時,克勞問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她人呢?」

來了,一邊這麽想著,菲爾卻故意裝糊塗。

「嘛。您說的“她”,是哪位?」

「我不想和你打啞謎——」

就像是爲了推開還想繼續追問的克勞一般,情況發生了變化,原本應該保持沈默的斯坦特迅速探出了身子。

「啊啊,席蕾妮! 好久不見呢,我可愛的公主。自從你嫁到科爾巴赫之後,我心中的燈火就好像熄滅了一般。」

他大大張開手,痛快地抱住了菲爾。

(嚇!? 欸、和陛下擁抱……)

雖然這只不過是演戲而已,但哪怕是在菲爾作爲席蕾妮的替身出席遊園會的時候,恐怕都沒有從身爲國王陛下的斯坦特那裏受到過這樣的待遇。

「是、是的。兄長大人看起來也很康健。」

就在菲爾一邊順勢配合著演戲,一邊惶恐萬分地縮緊了身子的時候——陛下朝她小聲私語道:

「……減薪」

(陛下我就知道——!?)

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菲爾凍結了。那是她最害怕的話。

對著僵住的菲爾,陛下用周圍人聽不到程度的聲音,小聲地繼續說道:

「你把妹妹藏到哪裏去了?我可以把這看作是對我背叛的嗎,菲爾蒂娅……取決于你的回答,我不會讓你蒙混過關的。」

「她當然平安無事! 但是、這個……這是出于席、席蕾妮大人的意願。」

雖然菲爾一直覺得斯坦特可能是個有點冷淡的人,但現在她明白,朝自己投來感情接近敵意。斯坦特的周圍纏繞著,如同蛇糾纏在一起一般冰凍的空氣。

好想逃跑。

菲爾用力地將衝動丟向遠方,抱住斯坦特金發的腦袋,嘴唇貼近他的耳朵,低聲耳語道:

「她現在回去有點不方便。但是,也不能就這樣下去,所以請您一找到機會就來接她。」

「不方便嗎? 什麽意思?至少讓我確認一下平安也好……」

「不,這也有問題……」

「……哈啊?」

(啊、剛才,聽到了進一步減薪的聲音)

在滿面的笑容之下,菲爾的臉色靜靜地發青了。

雖然之前說了替身工作成功的報酬有一馬車之多,但現在看來可能會減少一半左右。因爲菲爾察覺到斯坦特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惡化了。

(雖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在眼下這種『破財消災』的情況不斷推進的時候,雖然菲爾也很擔心等到自己完成任務回去之後,工資會不會全沒了,但認真去想的話就輸了,所以菲爾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注 此處的原文是『背に腹は代えられない』。意爲即使爲了保護後背,也不能犧牲容納五髒六腑的腹部。比喻爲了保護重要的事物,多少有些損失也是在所難免。此處暫譯爲“破財消災”。)

(也不能把“沒想到席蕾妮大人突然變身了”之類的理由輕率地說出口,如今就算硬著頭皮,也必須裝蒜到底把他打發回去……沒問題的吧,果然還是……其實我真的很希望陛下能和席蕾妮大人見面,但是……)

菲爾突然感到一陣不安。斯坦特冒著危險來到他國迎接席蕾妮,要讓他就這樣空著雙手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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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5 am

糾結地煩惱起來的菲爾,沒有注意到背後克勞和凱的竊竊私語。

「……餵,凱。斯坦特那只手的動作,不是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嗎?而且,就算是兄妹,距離也太近了吧?」

「啊,沒關系的。那只是單純地因爲您的腦袋不太正常而已。……呃、嗚哇您是真的打算要上前阻止啊。」

「——失禮了。」

唐突地,就在菲爾簡短地表示拒絕的同時,她被一下子從斯坦特身邊拉開了。

「請適可而止,我希望你不要對我的妻子毛手毛腳。」

一回過神來,菲爾已經在克勞的懷中了。不知爲何,他明顯地不高興起來。

「哦喲失禮了。因爲這是和被毒龍擄走的妹妹感動的再會,一不小心。」

突然從菲爾身邊離開的斯坦特,對克勞露出燦爛的笑容。克勞也回以微笑。

「這樣啊。一不小心嗎?不小心的話那就沒辦法了。雖然尤奈亞王是個即使妹妹已經出嫁了也離不開她的可憐人,但是我也不能一不小心就在契卡拉到處宣傳啊?」

「啊啊,那樣的話,我也是,雖然埃爾蘭特的第三皇子,是一個連許久未見的親兄妹的擁抱都無法容忍的、器量狹小、心胸狹隘、嫉妒心很強的男人,但我應該也不會一不小心就在貝爾法缇斯到處宣揚。」

「男人的嫉妒,真遜啊。」

「凱,你到底是哪邊的?」

變成了討厭的互相敵視的局面,就在菲爾在另外的意義上臉色發青的時候,克勞突然改變了話題。

「斯坦特兄長殿下。您知道科爾巴赫是一個喜好祭典的地方嗎?」

「? 啊啊。」

「聖燭節自不必說,最大規模的祭典是秋天的秋分祭。凱,說明一下。」

(※注 秋分祭在凱爾特語中爲Mabon,在九月中下旬左右,九月二十一——九月二十三白天和黑夜又變成一樣長,暗示了生命的光明與黑暗是統一融合的,以此象征三倍女神,她正在從母親老化轉變爲老妪,而神正在爲死亡和重生做准備。這是凱爾特三個收獲節日中的第二個,是標志著秋天的開始的節日,也是表達對生命中所有祝福的感激之情的時候。)

「欸、要我來說嗎? 遵命。」

突然被叫到的凱,慌慌張張地把眼鏡推上去。

(科爾巴赫的秋分祭……? 夫君大人突然之間這是在說什麽呢?)

這個話題菲爾以前也曾偶然從克勞那裏聽說過。

秋分祭是指在包括埃爾蘭特和尤奈亞在內的西方文化圈中,當麥穗染成金色的時候舉辦的收獲祭。

「您可能有所耳聞,科爾巴赫的秋分祭稍微有些特殊,它會把整座城市當作一個完整的場地來尋寶。」

「尋寶? 啊啊,是聽說過呢。」

這是將比作寶石的糖果和玻璃工藝品藏在剛收獲的小麥裏,在長達三天三夜的時間裏,不分大人和孩子,盡情狂歡的活動。

「也有極少數和假寶石混藏在一起的真正的寶石。真是個容易一攫千金、一發逆轉的節日啊。」

雖然很混亂,但凱還是接著主人的話進行了說明。聽完他的話,菲爾皺起了眉頭。

(所——以——說! 爲什麽要在現在說那個秋分祭的事情?)

就像是要回答菲爾的腦內吐槽一樣,克勞微微一笑。

「難得在聖燭節的時季迎來了您的大駕光臨,對于事務繁忙的兄長殿下來說,下次再來的機會未必總是有的。所以,無論如何,如果能讓您同時享受到春天的聖燭節和秋天的秋分祭就好了。——你說對嗎? 席蕾妮?」

「欸? 是、是的?」

「所以,你是考慮到我的意思,提前做了各種准備吧?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不,我根本沒想過那種事! 倒不如說你們要去尋找寶石的話我會很困擾,非常困擾!)

事態開始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

(這節奏,難道說計劃被發現了……哈哈,不會吧……)

克勞就像是已經從臉色煞白的菲爾身上征得了同意一般,擅自點了點頭,「尋寶的規則很簡單。」他豎起手指:

「這座城的某個地方,藏著您想要的寶石。」

斯坦特可以任意去尋找。

而且,護衛也可以自由使用。

「……你是說我可以隨意搜尋嗎?」

對感到可疑的斯坦特,凱補充說明道:

「但是,『能夠爲您所有的寶石,只有一件』。而且,最重要的是……」

「對于找到的寶石,要宣言『這就是我的寶石』。而且,一旦發出宣言,即使是那是毫無價值的石頭,也一定要帶回去。」

不能更換寶石。

也就是說,一旦發出宣言,那個人就再也不能對其他的寶石還有所企圖了。

聽了接二連三的規則說明,菲爾和斯坦特不禁啞然。

但是,克勞的下一句話更讓人膽戰心驚。

「還有,兄長殿下,難得的尋寶活動,只有一個人參加的話您不覺得很無聊嗎?」

「不,我覺得,只要你能普通地把我要找的東西還給我就可以了……」

(我只希望,你們兩個人能普通地好好相處就行了……)

克勞完全地無視了斯坦特的主張和菲爾的心聲,「所以,」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我也會奉陪。」

「……哈?」

菲爾和斯坦特的聲音完美地重疊在了一起。

「雖然不知道和您是什麽關系,但那是尤奈亞現任國王所執著的寶物。如果我事先找到並掌控起來的話,會産生怎樣的利用價值呢?」

剛才,話題是不是畫著可怕的抛物線,朝著錯誤的方向飛去了?

「嘛,這裏是我的城堡,所以凱不能成爲你們的同伴。不過,對了……也不能讓您在城堡中搜尋好幾天,畢竟我們彼此都很忙。就把期限定在今天傍晚之前吧。」

「……您要找的東西,可以隨意去找。找不到的話,就不還給您。就是這樣。」

「哦呀,如果您還不滿意的話,不如再增加幾個更加愉快的條件?本來我就不打算免費還給您。再說,先到先得,這也是祭典的魅力所在。這難道不已經是可以讓您平伏在地感謝的程度了嗎?」

「……原來如此。」

事情大體上定下來了。

總之——因爲菲爾的吩咐,現在的黑龍城中到處都是戴著面具不知道誰是誰的人們。

克勞班和斯坦特班之間,將要進行席蕾妮大人的爭奪戰。似乎演變成了這樣的事態。

(別開玩笑了——!!)

菲爾在心中呐喊。雖然臉上仍然挂著鐵壁般的笑容,但她的內心卻忍耐著想要掀翻桌子的衝動。

(糟了糟了,本來只要把席蕾妮大人藏起來的話,之後高文老師就應該會想辦法的,好不容易才到了能看到希望的地方! 就這麽變成泡影了!?)

怎麽辦,怎麽辦!?

(對了!)

「請稍等!」

菲爾立刻舉手,試圖制止兩人。

「只是找東西的話,會很無聊吧。雖然稱不上是助興,但是妾身會和有志的傭人們一同盡情地妨礙二位的。」

其實,最初的目標就是這個。

(聖燭節不講究平時的身份和工作,大家戴著春天的面具歡慶打鬧,趕走冬天,是一個無需在意禮節的節日。)

在人人都戴著面具的城堡裏,菲爾向大家請求了協助,拜托他們狠狠地糾纏夫君大人和客人,做好了「款待」的准備。剛才的盆不過是其中的一環而已。

在最近氛圍突然變得陰暗的城堡裏,菲爾提出了「所有的責任都由妾身來承擔」的計劃之後,令人吃驚地順利被大家接受了。

(其實,本來應該是趁著夫君大人和陛下陷入混亂的時候,讓席蕾妮大人逃走的……計劃被打亂了)

雖然這只是一種小小的抵抗,但是克勞還是很爽快地點頭道:「那太好了」。似乎被菲爾逗樂了。可惡的大鬼畜。

菲爾移開視線看了一眼斯坦特,他也微笑著說:「拜托你了」。

在那之後,菲爾覺得他的嘴唇蠕動著說出了「減、薪」,但她拼盡全力裝作沒有看到。

一刻鍾後,地點變爲主樓的大門口。

(這可逃不掉啊……)

黑龍城曾數次成爲夫妻鬼捉人對抗的會場,而這次與其說是尋找寶藏,不如說是舉辦國家級的捉迷藏比賽。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幾乎是在轉眼間,克勞就迅速地發出指示,將進入城內的斯坦特的士兵們叫來了。

菲爾試著整理了一下情況。

要是斯坦特先一步找到席蕾妮的話就糟了。

不過,更重要的是——如果被克勞先一步找到的話,那就更加完蛋了。

(沒、沒問題……。想想看,情況不是也可以說是好轉了嗎?我也已經給席蕾妮大人變了裝。比起就這樣繼續被斯坦特陛下瞪著,我還有勝算。)

菲爾一邊擦去心中的汗水,一邊告訴自己。

(如果到傍晚爲止誰都沒能找到席蕾妮大人並且成功逃走的話,那勝者就既不是夫君大人,也不是陛下。而是我們的勝利!)

沒錯——誰也無法找到她。

無意中想到的話,在菲爾的心裏變得沈甸甸的。

(其實……就算那副姿容的席蕾妮大人,我也希望斯坦特陛下能夠找到她。因爲,她明明是那樣仰慕陛下的。再說陛下也應該很擔心席蕾妮大人。)

但是,事態已經發展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菲爾擺脫煩惱和不安,舉起了作爲信號的帶蝴蝶結的銀鈴。

「那麽,請把這個掉下來的瞬間作爲開始的信號。一、二……」

三,的話音剛落,叮鈴,傳來了金屬撞擊在大理石地板的聲音。

克勞組和斯坦特組同時跑下玄關的樓梯。菲爾一邊目送著他們的背影,一邊在心中慎重地計算著時間。

(……差不多了吧)

就在他們跑下樓梯,來到某個陽台下的時候,菲爾將手擡到脖子的高度,用力地拉著豎起的大拇指。

「來吧,各位——盛情款待吧!」

這顯然並不是招待用的口號——以此爲開端,氣氛變了。

「是夫人的信號! 放網——!」

像是呼應一般,拉娜的聲音從陽台上響起。與此同時,“啪”的一聲落下了一陣陰影,漁業用的網掉了下來。

「嗚哇!?」

轉眼間,在那裏大半的人都被巨大的網給困住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只有克勞和斯坦特,以及極少數的近衛兵。

「等等,這是什麽啊——!?」

聽到不斷掙紮著卻完全被纏住的凱的慘叫,一同被纏成一團的斯坦特士兵們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但是,他們的災難還不止于此。

「新娘的愛情作戰·第一班 『絕對要抓住你』成功! 請轉移到新娘的愛情作戰·第二班,『給你窒息般的愛』!」

在菲爾飛快的指示下,園藝師和仆人們浩浩蕩蕩地拖曳著貨車。堆得滿滿的,是染了色的稻殼花吹雪。

「不會吧、等等,饒了我吧……嗚哇」

抗議也是徒勞的,他們被花瓣和稻殼的暴風雪掩埋,轉眼就只留下一座小山。

在活埋的現場前,斯坦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先行一步的近衛兵們正准備返回到他身邊。

「斯坦特陛下,您沒事吧!?」

在他們到達主人的身邊之前,菲爾就高喊起來:

「第三班『絕不許見異思遷』向前!」

就在那一瞬間,近衛兵們被什麽東西絆倒了。似乎是在暗處拉著繩子等著的傭人們,又拽著堆積如山的花吹雪的大車,一躍而起。

「埋了!」

在菲爾用力揮下手的同時,貨車無情地傾斜。耳邊只留下被掩埋的近衛兵們長長的拖著尾音的悲鳴。

(感覺能行……! 就這樣一口氣解決掉他們吧!)

這都是大家連夜准備的。也許是受最近沈積的郁悶的空氣影響,傭人們都很高興地從事了加班的工作。

好耶,菲爾握緊拳頭,一個接一個地發出指示。

「第四班粘鳥膠准備! 去吧『如膠似漆執著的愛』!」

「第五班泥團子請准備! 『泥沼愛憎劇』發射!」

「第六班帶薄荷油的抹布轟炸班上前! 請准備『與你愛的清算』!」

隨著效果逐漸慘烈的作戰計劃不斷付諸實施,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

(喬裝後混在大家當中,進購網子、准備粘鳥膠、揉好團子,真是不虛此行!)

准備網子是漁夫在幫忙,粘鳥膠的制作是捕鳥工作的經驗,做泥團子是保護孩子們的工作成果。所謂技藝就是能夠幫助自身的東西呢,菲爾一邊想著一邊清爽地拂去汗水。

轉瞬之間,尋寶人員就只剩下克勞和斯坦特兩人了。但即使是這兩位,此刻也不禁僵住了臉。

「餵,雖然手段是很不錯,但那個鬧著玩兒的作戰名到底算什麽啊!?」

聽到克勞勃然變色的吐槽,菲爾歪了歪頭:

「哎呀,您不喜歡嗎? 剛才您不是說過我們是一對心有靈犀的夫婦嗎。這可是妾身愛情的表現啊。」

「是嗎,是愛情啊。……愛情的話就沒辦法了。」(突然感覺毒龍意外地好哄啊——by煙)

「這可不是可以讓人一本正經地接受的理由啊!? 清算和泥沼真的沒問題嗎毒龍!?」

在無聊的應答期間,氣氛一瞬間緩和了——就在那個時候。

「現在就安下心來還太早了喲,小子們。」

突然間。

聽到讓人脊背凍結的低音,克勞和斯坦特同時轉過身來。

噼唏、

——像是要撕裂他們身邊的空氣似的,某樣東西勢頭很猛地鑽進了他們背後的牆壁。

「……嘶!」

樹上的積雪啪沙啪沙地掉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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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5 am

「這是、……豆子,嗎?」

「是普通的炒豆子啊。」

用什麽樣的力量彈出那豆子,才能達到鑽進石壁的速度呢?

擁有能做到這種事的怪力的主人只有一個。

「你想幹什麽,高文·赫勒爾德!」

「人家是新娘的愛情作戰·遊擊必殺班『和丈母娘的爭執』喲。不用擔心,炒豆子之後再挖出來吃吧。」

不是這個問題。

面對怒吼的斯坦特,紅發的神職人員一邊用手掌滾動著豆子——或者說名爲豆子的礫石——一邊皮笑肉不笑。

「人家就是來找茬的喲。雖然人家答應您以撤回包圍孤兒院的皇家騎士團員爲條件,不再深究幾天前的那件事,但人家還是覺得您有些過分呢。」

「……」

與皺起眉頭的斯坦特形成鮮明對比,克勞敷衍地舉起一只手。

「高文殿下,好久不見了。您也准備參加這個不合季節的尋寶嗎?」

「正是如此喲。順便,人家也是爲了前幾日不了了之的冬至『考驗』而來的。總之,雖然對外宣稱是你贏了,但結果不是還勝負未分嗎?」

高文咚咚地用聖杖拍了拍肩膀,然後將它舉到了某人的臉前。

那前方指著的並不是斯坦特,而是克勞。

「——也就是說,您要阻撓我嗎?」

「是有個不能拒絕的人拜托人家的喲。她說如果我能攔下你們其中一人的話,她很想趁這個機會把你揍個稀巴爛呢。你可不要覺得人家壞心眼喲。」

「唔嗯。請代我向那個人問好。」

以這句話爲信號,高文的聖杖以驚人的速度瞄准克勞的頭頂,而克勞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其彈回。

「哎呀,防住了呢,說不定你能贏過人家呢?」

「如果從冬至開始到現在短短的時間內,我就已經強大到能戰勝你的話,那我大概不是人類。」

兩人交換著無聊的話題,很快就開始了激烈的攻防。無論是劍還是聖杖,都快得已經無法用眼睛追蹤它們的軌迹了。

(啊,斯坦特大人落單了。)

看到趁隙脫離騷動的斯坦特,菲爾慌了神。她正想追上去,又馬上回過神來。

(所以怎麽辦? 現在,以我的立場能做的只有妨礙陛下……)

迷茫讓菲爾停下了腳步,就在那個時候——

(……诶?)

正在和高文拌嘴的克勞的視線,有一瞬間轉向了這邊。

他的嘴唇似乎蠕動著說出了“這樣好嗎?”幾個字。雖然也可能是菲爾看錯了,但盡管如此。

(唔……還是和斯坦特陛下談談吧。根據情況,可能會違背席蕾妮大人的命令。但是……)

席蕾妮是一位性格非常不坦率的公主。菲爾很了解那個性格。正因爲如此,她才深刻明白席蕾妮有多麽痛苦。

(※注 原文對席蕾妮的形容爲「あまのじゃくな姫君」,意爲像天邪鬼那樣性格別扭的公主,天邪鬼被引申爲形容喜好故意與人唱反調,性格別扭者,其實通俗一點理解就是傲嬌啦~)

其實說心裏話,席蕾妮也希望斯坦特能找到她。

「你的劍術是不是稍微提高了一點呀,小子?」

聖杖掠過耳畔。上面明明沒有刀刃,卻有一縷黑發在空中飛舞。

在飛速後退保持距離的同時,克勞皺起了眉頭。光是風壓就這麽鋒利。他不認爲這個人和他一樣是人類。

那麽,克勞心想,對于曾經震撼整個大陸的『紅發的惡鬼』來說,這雙手臂到底能堅持到什麽程度呢?雖然很想試試——

他瞥了一眼樹籬,那一頭銀發消失了。

(去追斯坦特了嗎?)

回過神來,傭人們也都一個不剩地消失了。

突然,高文舉起聖杖。

通常情況下,克勞會避開它,或者阻止它擊中腦袋——但克勞卻硬是揚起了自己的劍。

“啪”的一聲,白刃被黑色的劍鞘收了進去。克勞則始終直視著高文琥珀色的眼睛。

「!」

風壓揚起了他的編發。聖杖險之又險地掠過他的肩膀,避開克勞的身體,落在他的右腿旁邊。

呲乒,沈重的聲音從腳底傳到小腿肚,再傳到腹部。如果吃下這一擊的話,自己的腦袋恐怕會變成從高塔上掉下的熟透南瓜一樣的慘狀吧。

「……你這是什麽意思?想死嗎?」

高文一臉驚訝地用聖杖拍著他的肩膀,克勞面不改色,幹脆地回答道:

「這裏沒有任何人的耳目,我也就沒有道理對嶽丈做出無禮的舉動。」

克勞拔劍出鞘,平舉到胸前。就這樣,行雲流水般地低下了自己的頭。這是王侯向長輩表示恭順時的簡略禮儀。

「我知道您不會真的想對我下手,而且……就算因此而死,我也無怨無悔。」

「嚯哦。無怨無悔,是嗎?」

高文目不轉睛地俯視著克勞垂下的黑色頭頂,不久便歎了口氣:「啊——啊。」

「……你能不能不要一臉圓滑地說出這麽惡心的話?」

「圓滑……不,這不是表面功夫,而是我的真心、好痛!」

克勞正想解開誤會,卻被聖杖的一端敲了一下腦袋。

(這一下相當極其痛欸……!)

「你說你是出于真心? 你這家夥說的一切話都很可疑哦。啊啊,還有一點,人家不應該是嶽丈而是嶽母吧?」

說完,高文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

「話說回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一個人都看不到了呢。大家到底都去哪兒了呢?」

「啊啊,這是逃脫出去的凱的傑作吧。我命令那家夥看准時機,用爆竹來搗亂。雖然我家的傭人喜歡胡鬧,但忠于職務。他們應該是以爲起了小火所以就馬上飛奔回去了吧。」

對于克勞的回答,高文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嗯哼? 但是,斯坦特陛下的近衛兵們,還被埋在剛才的陷阱裏動彈不得……等等。難道說你一開始就打算故意放陛下過去的?」

「您才是,高文殿下。您是爲了讓那對兄妹能夠相見,才特地來找我麻煩的吧?」

「真是失禮啊。人家只是聽了我家孩子的請求而已喲。那種利己主義的混蛋,人家可一點都不想幫呢。」

斯坦特王似乎相當討人嫌。

「話說回來,這次你特意指定我做斯坦特王的向導,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嘛,雖然因爲不久之前才被你搭救了一次,所以人家是很感謝你啦……但是不知道理由的話不是很惡心嗎?」

「您是養育菲爾的父母……爲了保護那家夥,請您一定要幫忙。」

說到這裏,克勞突然轉變了表情,說道:「還有一點,如果要繼續試煉的話,正好。我有件事想請吟遊詩人殿下聽一聽。」

「你想讓人家聽什麽……?」

「縱使蒼穹從吾之上崩裂墜落,縱使海原將吾之身吞噬殆盡……」

那個枕詞,讓高文瞠目結舌。

「神誓?」

這是賭上性命遵守的、向衆神立下的誓言。

「我會全心全意地對待您的女兒。如果要結婚的話,一定要以她本來的名義。不是作爲無名的替身,而是堂堂正正地向她提出求婚。」

「……」

冰海的藍色和鋒利的琥珀色針鋒相對。

一時間全場陷入了沈默。打破靜寂的是高文的歎息。

「那個啊,人家先說一句,王子是不能和孤兒結婚的。」

「所以,我說我會找到推翻它的辦法。」

「哎呀哎呀,是不是因爲有了什麽線索才發誓的?還是覺得自己好像能打勝仗所以才說出來的呢? 真是個討厭的混蛋啊。」

「線索……雖然的確有,但似乎還有別的障礙。而且歸根結底,最重要的,是我和她的關系——正如您所見。」

「啊,是啊。但放棄不是來得更快嗎? 好了,放棄吧,這樣就好。你這種毒男從一開始就不適合我們家的孩子。」

「恕我拒絕。」

「拒絕哪一邊啊?」

面對著打從心底感到驚訝的高文,克勞皺起了眉頭。

「這雖然是我單方面的宣誓,但我還是希望您能聽一聽。這是爲了讓我不會偏離自己的道路。」

「嗯—哼……宣誓啊。那人家話先說在前面,回答暫且保留。那麽,接下來你要怎麽辦呢? 尋寶,還要繼續嗎?」

「該怎麽辦呢?」

克勞聳了聳肩膀。

「我想我也差不多該確實地去抓住我的寶石了。」

另一方面。

「陛下! 請等一下」

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的眼線後,菲爾叫住了斯坦特。斯坦特猛然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除了目光像是要凍死人一般。

「呀,菲爾蒂娅。關于你的報酬,一馬車的鋸末,一馬車的馬糞,和一馬車的土塊,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好呢?」

「木屑可以當緩衝材料,馬糞可以當肥料,泥土如果是黏土的話可以燒成陶器拿去賣,哪種我都很歡迎,不過比起這個,請聽我說!」

聽到菲爾的秒答,斯坦特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但是菲爾沒有管他繼續開口道:

「我來解釋一下剛才說的『不方便』的原因。其實我是被下了封口令的……席蕾妮大人——其實,她的外貌現在已經改變了。」

「欸?」

「席蕾妮大人說,陛下可能即使看到她也不知道她是誰。那不是很可怕嗎?如果您用看陌生人一樣的目光看她,她該如何自處?」

怎麽可能做那種行爲呢?我一定會笑著說:不管外表變成什麽樣子,妹妹都還是妹妹吧。

相反,我擔心的是妹妹是不是受了連本來面貌都看不出的嚴重創傷。

菲爾一直期待著斯坦特能作出上述反應,但是不知爲何,他陷入了沈默。

「那個……陛下?」

「啊啊,對不起。走神了,我只是想起了某個寓言。」

過了一會,斯坦特如此回答道。菲爾眨了眨眼睛。

「……寓言?」

「是啊——是說某個大富豪和他兒子的故事。請你不要想太多,聽完這個故事之後回答我。富豪很疼愛他的兒子,到了多看他兩眼都害怕他會受傷的程度。」

斯坦特沒管傻眼的菲爾,繼續說下去:

「但是,有一天,富豪終于發現了,至今在身邊撫養長大的孩子,竟然是個連親生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他其實有一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真正的孩子。」

他會選擇至今爲止,自己所珍愛,所呵護成長的赝品嗎?

還是說會選擇,此前一無所知,但擁有真正血緣關系的本尊呢?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選擇哪一個?」

「您提的問題很難啊。只能選擇一個人嗎?」

「啊啊,是的。」

菲爾皺起了眉頭。在她回答之前,斯坦特說道:

「是啊,很難吧。他與本尊的血緣關系是無法否認的,但是與赝品相互扶持的時光,對于大富豪來說也是不可置否的事實。」

這是什麽比喻?菲爾完全不明白斯坦特的意圖。

(但是——)

這對他來說非常重要。雖然聽不明白,但菲爾還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她目不轉睛地仰視著斯坦特的臉。

哪一個是真貨,哪一個是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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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55 am

雖然有血緣關系,但是沒有地位和身份,斯坦特默默地俯視著作爲被遺棄的公主的另一個妹妹的眼睛。

越看越覺得她們的容貌如出一轍。但是,那其中卻寄宿著完全不同的靈魂。

(……無論哪一邊都是我的妹妹,但是……)

當事實大白于天下時,只要挺起胸膛說出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尤奈亞有不能那樣做的苦衷。

席蕾妮和菲爾,只能選其一。

(——如果只承認真正的存在,那孩子會如何?)

脆弱,虛幻,美麗,不經世事。稱呼自己爲哥哥,仰慕自己,哪裏也去不了,孤身一人的那個孩子。

(……以寶石爲食,體弱多病,聰明伶俐。以及,能夠使用咒毒。那個簡直宛如童話故事一般的孩子,我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當黑龍公提出要席蕾妮成爲他的新娘的時候,首先擔心的就是她的死。弄不好,即使在出嫁的路上都有可能丟了性命。

同時,斯坦特也這樣想:

(借此機會,也許能讓妹妹成爲幽靈。)

她那脆弱的身體絕對不可能爲了政治目的而嫁到別國去孕育新生命。

另一方面,可能是血脈相連的『真貨』菲爾身上,也有許多謎團。本來應該從父王那裏繼承的王室糾葛,斯坦特還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如今的話。如果能不爲人知地,在王宮深處悄然安全地將她藏匿在斯坦特身邊的話,那個『妹妹』也許就能活下去。

(這則寓言有什麽樣的寓意,我不能告訴這個女孩。但是……)

「菲爾蒂娅。坦率地回答我就好了。作爲手段之一,讓至今吃盡苦頭的兒子報出原本的名字,讓他過上奢侈的生活,把至今爲止都認爲是自己孩子的兒子,暗中藏在某個地方,你覺得怎麽樣呢?沒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某個地方……」

他希望菲爾作出怎樣的回答呢?

自己的心中充斥著真實和謊言。在找不到想要的答案的情況下,斯坦特向菲爾提出了這個問題。

然而,她的回答卻相當無情。

「這也太任性了吧?」

菲爾理所當然地舍棄了這個選項。

「這樣很自以爲是。因爲,他否定了兩人中任何一個人的人生和名字。」

「被你戳中痛處了呢。」

斯坦特苦笑道。

「那麽,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麽想呢?」

「那個親生兒子,也和至今爲止做過的工作、生活,以及周圍的人建立起了聯系吧。如果要以必須舍棄這方面的東西爲前提任性地推進關系的話,我想我就會覺得目前爲止的人生和自豪都被奪走了。相反,作爲突然被幽禁的一方,您也會覺得無法接受吧?我一定會憤怒地诘問這到底算是什麽折磨啊!」

「——你」

就在斯坦特情不自禁地想要說些什麽的瞬間。

「陛下——」菲爾提高了聲音。

「我不知道您的問題意味著什麽。所以,我想反問您一個問題。」

「但說無妨。」

菲爾黃昏色的眼睛,筆直地貫穿了斯坦特。

斯坦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也是自己的妹妹。

「席蕾妮大人重要嗎?」

「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那麽,請替我找到她。我想,其實席蕾妮大人也希望能被陛下發現。」

——她在廚房。

斯坦特朝著白皙的指尖指示的方向轉身。

世上唯一的,我的小公主。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哥哥溫柔的話語並沒有滲入自己的內心,反而深深地刺痛了她。

(因爲,你的公主其實並不是我。)

「咳嚯、咳嚯……」

席蕾妮微微咳嗽著,在廚房的爐竈旁,將淨石抱在胸前。

現在的席蕾妮僞裝成了一個衣著寒碜、不起眼的打下手的傭人。

藏青色的頭發藏在栗色的假發裏,用森林精靈的面具遮住了臉。

(總覺得有點諷刺啊。……本來,妾身才是冒牌的公主。)

——“對不起。雖然可能會很難受,但是請您稍微忍耐一下! 老師應該會來接您的。”

躲在這裏的時候,菲爾對她這樣說道。我一定會守護您直到您變回原來的樣子。席蕾妮回想起當時自己痛苦萬分表情,苦笑起來。

(溫柔的孩子。……不過,已經夠了。妾身一直很想見您,雖然心裏很痛苦,但是沒有辦法。……自從變了樣子,妾身就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斯坦特兄長大人了。)

起初,她懷著複雜的心情看著『真貨』菲爾。但是,當自己知道了她那純粹又拼命的性格,覺得她也很重要的時候,痛苦就漸漸增加了。

盡管如此,席蕾妮還是無法放棄成爲他的『真貨』,于是她模仿著喜歡菲爾喜歡的東西,細致地描繪她的身影——每當這種時候,她的心中都千瘡百孔。

我獨一無二的妹妹,我深愛著你。每當斯坦特說出這樣的話時——明明應該接受這句話的不是妾身,她都會如此想。所以……

(斯坦特兄長大人,妾身一定要將真正的妹妹還給您。)

別說是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妹妹,自己連人類都稱不上。

將他心目中的『小公主』,留在他的身邊。

(『公主殿下』不需要兩個人……那樣的話,只需要留下能成爲斯坦特兄長大人的力量的、真正的妹妹就可以了。所以,妾身來奪回菲爾。)

但是她的身體正在緩慢地迎來死亡,這個願望已經無法實現了。

那麽,只要消失就好了。至少,妾身不想成爲他的枷鎖。

席蕾妮按住嘴角,緊緊地皺著眉頭。「是誰……?」「是那位客人嗎?」,聽到廚房裏的人的竊竊私語,她擡起頭來。

(騙人……斯坦特兄長大人!? 他爲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突然衝進來的明顯身份高貴的男人和吵吵嚷嚷的廚師和傭人們混在一起,席蕾妮被逐漸接近的哥哥的身影嚇得渾身發抖。

「——都退下。」

突然,斯坦特輕車熟路地命令道。面對國王的威嚴,傭人們都緘口不言,一齊退了下去。

只有真正的公主席蕾妮還挺直著身子。

「在那裏啊。」

哥哥的臉,是席蕾妮從未見過的面無表情。可能是在生氣。

(糟了……!)

身後是牆壁。她環視著四周尋找逃跑的地方,斯坦特走近她,無言地將手放在她的面具上。

「不要看!」

席蕾妮立刻叫了起來。

他一定會很沮喪,因爲從取下的面具下出現的臉是完全陌生的。五官和聲音都不一樣。

正在掙紮的時候,突然傳來尖銳的聲音,是餐具從桌上掉落,散落在了地板上。

「別看,請您去那邊……!!」

斯坦特按住想要逃跑的席蕾妮的雙手腕,用力摘下面具。纏繞在手指上的栗色假發也一起脫落了。

蕩漾的藍色秀發像流水一般舒展開來。

(看到了。被斯坦特兄長大人,這幅身影……)

席蕾妮的心情變得絕望。

他絕對不會發覺眼前這個人是他的妹妹。

——于是。

席蕾妮低著頭沈默不語,斯坦特說出了她意料之中的話:「什麽嘛,認錯人——」他突然停住了動作。

「那個發飾……」

(啊、)

席蕾妮縮了縮身子。他送給過自己一個美麗的東方舶來品七寶發飾,她從好幾年前就一直戴在身上。因爲自己實在不想取下,就偷偷藏在假發下面,結果適得其反。

「是你嗎?」

被問起這個問題,席蕾妮瞪大了眼睛,緊抿著雙唇。

斯坦特將凍結的她緊緊地抱在胸前。

「果然,是這樣啊。——席蕾妮。」

只有最後的名字,是用誰都聽不到的聲音對她小聲耳語。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席蕾妮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您弄錯了。妾身不是……」

「……不,是你。沒錯。只有當你對我撒謊的時候,總會咬住嘴唇的習慣還是沒變呢。」

斯坦特更加用力地抱住慌慌張張想要離開自己的席蕾妮,繼續說道。「不是的」席蕾妮搖了搖頭。

「妾身的聲音和容貌都和以前不一樣吧?您所認識的女孩不是您的親妹妹,妾身是假的,她才是和您血脈相連的血親,所以……」

「——我知道。」

斯坦特將自己的額頭與嘶啞著聲音拒絕的席蕾妮的額頭貼合在一起。

近在面前一對眼睛,是泛著青綠的深綠色。是她熟悉又溫柔的『哥哥』。

「你把那個女孩帶到王宮的時候……你是想把『真貨』還給我吧。你覺得你騙了我,……一直一個人痛苦著,不是嗎?」

(斯坦特兄長大人……!)

斯坦特將一直俯視著席蕾妮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擡起頭來朝背後呼喚道:

「黑龍公,你在那裏吧? 我知道你中途就跟在後面了。」

「什麽啊,你發現了嗎?」

簡短的回答過後,席蕾妮把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確實沒有看錯,是板著臉的克勞。

「科爾巴赫的秋分祭有個規矩,就是在找到寶石的時候,是需要作出宣言的。」

斯坦特深吸一口氣,用充滿力量的語氣清楚地宣告:

「——這就是我的寶石。」

「這樣好嗎? 我不知道她是哪裏的誰,只知道她是個寒酸的傭人诶。」

「確鑿無疑。絕不會有錯。」

「話說在前頭,那個女人可是罪人哦,她讓這座城堡陷入了混亂。」

「……那也沒有關系。雖然不能讓國家背負責任,但是那個罪責還是由我來代替承擔吧。」

克勞歎了口氣,揚起單邊眉毛說道:「沒想到你和那家夥說了同樣的話……血緣關系就是因果關系啊。」

「沒辦法,既然您堅持說她是您的寶石,那就按照規定,遵從您的心意帶她回去吧。」

克勞說完,斯坦特和席蕾妮同時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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