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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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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3 am

另一方面。

一個人回到房間的菲爾,陷入了苦悶的困境。

(那算什麽啊,突然之間。找茬? 欺負我? 還是什麽深遠計劃的一環? ……親吻我的眼角……不對,只是他的嘴唇和我的頭部有著短暫的接觸。嘴唇和頭部的短暫接觸、呃,怎麽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呀!!)

啊啊真是的,砰砰砰地吵死了,給我停下來啊心髒! 不對,要是真停了不是很糟糕嗎?

菲爾趴在床上,把熱量從幾乎要煮熟的臉上轉移到床單上。

一有什麽事,馬上就滿腦子想著他。腦內花圃的面積似乎正在穩步擴大。這樣下去,工作平原將遭受侵蝕。

(好了,給我把火把舉起來!)

菲爾向腦內農民發出號令。把那些花都挖出來燒掉做成肥料吧!但是,腦內農民們不知道是不是在休息,不僅不挖,還一起悠閑地賞花。該死,全員都給我減薪!

(已經、光是看到臉就不行了!)

現在已經刻不容緩。要是還拖拖拉拉,忘不掉這份喜歡的話,那就完了。

(我哪有時間在這種地方煩惱! 這樣的話就只能在旅行結束之前『和夫君大人一刀兩斷』了……。好的,決定了,決定了就去貫徹到底! 找回失去的平常心!)

于是從第二天開始,菲爾就以堅定不移的態度決定了,要使出渾身解數避開克勞。

這一天是小春日和的天氣。

綿密的雲朵和湛藍的天空。吹過頭發的風十分涼爽舒適。

在旅館的小中庭裏,采用虛構海獸設計的白色噴水池發出柔和的水聲。冬薔薇和山茶花等籬笆上的常綠植物,綻放出點點花朵,紅色和淺桃色相映成趣。挂在枞樹枝上的冰柱消瘦了許多,融化的水珠像淚珠一樣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嗯。太好了。整個上午都沒見過面,心情平靜多了……)

總而言之,從早上開始就徹底躲起來是有意義的。在爲了不被夫君大人發現,慎重而又曆盡艱辛才到達的中庭的長椅上,菲爾雙手握拳,自我暗示道:

(這樣能行! 用這種方式繼續回避下去的話,感覺能恢複原來的狀態!)

不錯,菲爾剛點了點頭,上方忽然落下了一個影子。

「席蕾妮,原來你在這裏啊。」

(剛說著就見到了!)

菲爾對丈夫的神出鬼沒內心十分焦慮,但她還是面帶微笑:

「是的,妾身一直在這。那麽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菲爾本想適當地敷衍一下就逃走,卻被他挽留住了。如果在這裏強行甩開他,顯然很可疑。而且,他還一臉詫異地問道:

「我一直在找你,從今天早上開始你到底怎麽了? 突然之間,有什麽意見的話……」

「天氣真好啊!」

菲爾知道他想說什麽,爲了不讓他說出來硬是搪塞過去。

「? 是啊。可是……你真的那麽在意天氣嗎?這句話,光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經聽了十多次了。」

「……是嗎?」

完全不記得了。本來從歸途開始的時候,菲爾就一直煩惱著,說話也心不在焉。

于是她更加焦慮了。這樣一來,可能會更讓人懷疑。

「比起這個,別東扯西扯了。席蕾妮,從今天早上開始……」

「咔、管家凱大人他還好嗎!」

菲爾又躲進了別的話題裏。克勞皺起眉頭,不耐煩地附和道:「啊啊。」

雖然敷衍地回答他也不錯,但菲爾還是全力地抓著這個話題不放。

「妾身回去後一定要向凱大人道謝。他送給妾身的煙花,真是幫了妾身大忙。雖然他力量纖弱,但機靈是他的強項呢。」

菲爾滔滔不絕地稱贊管家的優秀之處,但不知爲何,克勞卻歪著頭。

「凱弱嗎?啊啊,普通的日常生活看起來是這樣的啊。」

「欸?」

「不,沒什麽。」

克勞漫不經心地回答著,然後理所當然地在菲爾身旁坐下。

(嗚哇、)

菲爾立刻拿起放在長椅上的靠墊,放在自己和夫君大人之間。

然後,它被無言地拿開了。

「您要做什麽?!」

「把靠墊挪開。」

「這個一看就知道了! 妾身爲了保持距離,才特意把它放在中間,您看得出來吧!」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完全沒有納入考慮,所以沒問題。」

「問題大了去了!」

「但是,它很礙事。」

這次,克勞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膝蓋旁邊。

從這個看慣了的動作,菲爾察覺到了夫君大人的意圖。

(嚇啊、他又想枕在我的膝蓋上!?)

——之後幾乎是條件反射。

菲爾以拍擊蚊子的要領舉起雙手,狠狠地抓住了克勞的頭。

雙方保持著微妙的姿勢,時間凍結了。

「…………你想幹什麽?」

過了一會兒,克勞解開菲爾的手,低聲問道。菲爾立刻回答道:

「妾身已經厭煩膝枕了。」

這時,夫君大人露出了一副意外的表情。

菲爾作爲被當做枕頭來對待的一方,這種理所當然地想借別人的膝蓋的行爲,讓她真想抓住他的胸口使勁搖晃。

「什麽嘛,你不是想離婚嗎?」

(厚顔無恥的家夥!)

菲爾咬牙切齒。當然只是在內心。

實際上,菲爾歪了歪下巴,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你憑啥、您爲什麽覺得妾身不想離婚呢?因爲,您完全沒有回應妾身的意思嘛。給,靠墊。給,毛毯! 冷的話還有溫石哦。來,拿著吧。無論您是想橫躺著,豎站著還是倒立都沒關系,隨您怎麽玩兒。 」(※注 「溫石」是從平安時代末期到江戶時代,將石頭加熱後,用棉布或棉布包好放入懷中,用來取暖的工具。)

「你比普通的枕頭好,又暖和又柔軟,最重要的是,是我專用的。」

「……」

聽到這發「嗖」地飛來的直線球,菲爾瞬間僵住了。

「……夫君大人,您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或者是發燒了?」

「應該沒有?」

看著在長椅的角落裏縮到極限,將靠墊當作盾牌的菲爾,克勞從喉嚨裏低低地哼了一聲。

「有那麽討厭嗎?」

(……就是因爲不討厭所以我才困擾啊!)

菲爾的視線條件反射般地從克勞的藍色眼眸中移開,然後又慌忙重新對視,中途忍不住又轉過頭去。

(果然,從離開迪卡路的時候開始,夫君大人就變得很奇怪)

不對,要說奇怪,這家夥平時就喜歡吃毒藥,性格又是個大鬼畜,原本就是這幅樣子,只不過現在變本加厲,就顯得很奇怪了。

——像這樣,很自然地說些莫名其妙的、讓人怦然心動的話,觸碰的方式也很溫柔。

要是能更徹底地冷落我就好了。

(這樣的話,也許我就能忘記這份感情了)

像是要掩飾突然閃現的任性想法,菲爾語速飛快地辯解著:

「當、當然會討厭啊。所以妾身不是拒絕您了嗎?您也可以反過來,試著體驗一下,一個沈重的人一直躺在膝蓋上的狀態。會讓人雙腳發麻,動彈不得,非常不方便。」

「反過來? 我不介意啊。」

「哈?」

剛才,好像聽到幻聽了。

「所以,把膝蓋借給你不就行了嗎? 我來,借給你。」

不是幻聽。

「不,那個……除了妾身之外……您看,像黑龍師團的各位,其他還有很多出色的實驗對象不是嗎?」

「不要讓人産生可怕的想象。而且要是那樣的話,那就不叫『反過來』了吧?」

「唔……的、的確如此。」

來吧,克勞指著自己的膝蓋朝她示意,菲爾咽了一口口水。

(這是什麽情況!?)

雖然是意料之外的展開,但菲爾也只能詛咒發言過于輕率的自己。不管怎麽說,似乎也無處可逃。

「妾、妾身明白了。您就算哭著喊著後悔也太晚了。」

「你想用我的膝蓋做什麽?」

菲爾下定決心,將雙手輕輕地放在克勞的腿前。

(——膝枕算得了什麽?只不過是把頭放在他的膝蓋上而已。現在的我,難道不是一名優秀的離婚專家嗎? 只要把腦袋底下的那玩意兒,想象成是感覺有點生硬的柴火就可以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夫君大人,您做好覺悟吧!」

「餵,不要從宣言的那一刻開始就在我的膝蓋上墊墊子啊。我的覺悟在哭泣欸。」

「哎、哎呀,是妾身做的嗎?無意識的行爲真是可怕呢……」

對于克勞無縫銜接的吐槽,菲爾勉勉強強地挪開了不知不覺放在他腿上的靠墊。

(好,這次一定要)

她慢慢地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來吧——

「……你、……還真靈活啊……」

無意識的行爲真的很可怕。

就在快要靠到克勞的膝蓋的位置,菲爾的腦袋懸在半空中,使勁用胳膊肘支撐著身體忍耐著,對此克勞似乎已經超越吃驚感到佩服了。

「不是,真奇怪呢……這可能是上天的旨意,告誡妾身不要再向您借膝蓋了。」

「別說傻話了。」

抵抗也是徒勞的,克勞用食指按了一下菲爾的太陽穴。

「嘶!」

菲爾輕而易舉地就輸給了重力,腦袋落到克勞的膝蓋上。

一般來說到了這種關頭應該差不多妥協了,但菲爾是菲爾,對放棄的惡感是別人的一倍。(※注 此處原文爲「ついに年貢の納め時かと思いきや」,意爲「對迄今爲止持續的事物放棄的時期」,但中文實在沒有對應表達,因此略微意譯。)

只在一瞬間把頭貼在克勞的膝蓋上,她就利用平時工作生活中鍛煉出的腹肌和背脊,高速地跳了起來。

「好了,妾身已經體驗過膝枕了。」

「餵! 那不是膝枕,只是彈跳而已。」

「哎呀,真討厭,妾身還能好好地說出自己的感想呢,您真是太沒骨氣了!就這樣,祝您健康,直到再見的那一天!」

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逃離那裏的菲爾,在站起來之前,被一把抓住了肩膀。

菲爾皺起眉頭。

「夫君大人? 您不是被妾身嚇了一跳嗎? 請放開妾……」

說到這裏,菲爾接下來的話都被堵住了。

「你,給我適可而止吧……?」

菲爾回頭一看,只見面前的夫君大人,臉上浮現出一副連暴風雪都會哭著投降的極寒冷笑。

她頓時感到一陣寒意直衝後背,不由得想確認一下,今天不是小春日和的天氣嗎?

——這是在生氣吧?而且,相當火大。

「不是,那個……夫君大人?」

「在迪卡路的時候,我讓你遇到了非常危險的事情……。回去的時候,我本想試著稍微溫柔一點,但還是算了吧。」

菲爾聽到克勞小聲嘀咕的聲音後,視野突然反轉。

後腦勺「啪」地一聲沈入靠墊。

(欸……? 呃、嚇啊啊啊!)

從膝枕的姿勢一變,菲爾仰臥在了長椅上,當她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克勞推倒了,臉頰瞬間變得通紅。

「等等、夫君大人! 饒了、不對,可以請您放開妾身嗎?」

「很遺憾。……我的寬容之心因爲過于廉價現在已經脫銷了。不要糊弄我,回答我的問題吧。今天早上,不,從旅行回來後開始,你就一直在躲著我吧?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如果有理由的話,就好好說出來吧。」

(嗚、)

終于無處可逃了。克勞用指尖抓住因內疚而不由自主地畏縮的菲爾的下巴,壓低了聲音:

「啊啊,你不想說嗎? 如果你固執己見的話,那我可就先一吐爲快了啊……?」

(呀、啊。太近了)

仿佛都能聽到眨動眼睛的聲音。面對著丈夫魅力驚人的微笑,菲爾不由得看得入了迷,忘記了當時的狀況。

(也就是說,這個人絕對沒在想什麽好事——!!)

這個男人,只有一臉壞相的時候才會讓人覺得無可挑剔。

面對臉色突然發青的菲爾,克勞閉上一只眼睛。

「爲什麽你事到如今才這麽害怕呢?……我們不已經是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上的關系嗎?」

「請您不要用引人誤解的說法! 那晚什麽事都沒發生吧!?」

「誰知道呢?那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呢?也許你睡得很熟,所以不記得了也說不定。」

(不記得到底是指什麽啊!)

面對菲爾的悲鳴聲,克勞笑而不語。不管這個「什麽」是指怎麽一回事,菲爾那晚肯定是華麗地熟睡的,即使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她也不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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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3 am

另一邊,克勞似乎有些被萎靡不振的菲爾取悅了,愉快地玩弄起她銀紅色的頭發,中途,卻突然正色起來。

「? 這香味,是伊魯族的百花香吧?」

「那個,是的。這是在迪卡路的時候,奇利亞大人和新娘的服裝一起送給我的。」

「你沒用鈴蘭精油嗎?」

「啊,這個……」

(沒用過)

因爲,一想到這是克勞送給她的,就覺得用了有些可惜。

她想在更特別的場合用。比如在遇到什麽好事的時候,或者相反地,在消沈得不得了的時候,給自己打氣。

當然,作爲以離婚爲前提的替身新娘,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來。菲爾也沒能像往常那樣開口說些討人厭的話,陷入了沈默。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樣一來,反而真正地破壞了夫君大人本來已經振作起來的心情。

「哦? ——不想用我送你的禮物嗎?」

一股透著寒意的聲音被吹進菲爾耳朵裏,嚇得她身子一縮。

「身上居然帶著別的男人送的香味嗎?……看來是調教得不夠呢。接下來,該怎麽教訓一下你呢?」(※注 此處最後一句的動詞爲「躾け」,意思接近于教養,是指訓練自己的言行舉止能夠符合人類社會、集團的規範、紀律和禮儀等習慣,這個詞不僅僅用于人,還有對動物(家畜)調教的意思,因此才會有菲爾下文的反駁。但中文無法表達,所以特此注明。)

「所以說! 妾身可不是小貓崽呀!」

「是啊。如果是貓的話,會更聰明地掙紮。如果是你的話,只需要這樣做,你就連爪子都豎不起來了。」

克勞輕而易舉地捉住了掙紮中的菲爾的兩只手腕,一手將其攏在她的頭頂上。正如他先前所說的那樣,菲爾的身體真的完全動彈不得。

(哇啊啊,這是什麽情況!?)

——被黑龍的爪子抓住了。菲爾的腦海中憑直覺浮現出了這句話。

看到菲爾身體僵硬的樣子,克勞輕輕揚起嘴角,問道:「那麽,你想我對你做什麽呢?」他愉快地呢喃道。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更加下傾,將臉埋在菲爾的下颌附近。脖子上涼飕飕的,有一種癢癢的感覺,嚇得菲爾緊繃著身子。

當意識到自己被溫柔地咬了一口的那一瞬間,菲爾的大腦一片空白。

(嗚哇,真的不行! 饒了我吧,搞到這個地步!? 理、理由,是不是只要把逃避的理由說出來,就能得到釋放!? 神明大人席雷妮大人幫幫我吧,這樣的話我就再也不說夫君大人的壞話了,有什麽像樣的理由 ……啊,對了!)

菲爾腦海的角落突然閃過一句話,她竭盡全力地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歸、歸根結底……妾身怎麽能不避開您呢! 您是埃爾蘭特的皇子吧?!」

反射性地喊出來之後,菲爾突然清醒過來。

(是啊。這確實也是原因之一。因爲,除了我只是個替身以外,他還是……)

故鄉尤奈亞王國的宿敵,埃爾蘭特帝國的第三皇子。

並且,是在先前的戰爭中,打敗尤奈亞的主帥。

迄今爲止,菲爾還沒有怨恨過他。但是,如果今後再有戰爭的話。

下一次,他並非沒有會傷害菲爾在故鄉重要的人的可能性。

「對于這次旅行,妾身依舊覺得很奇怪。妾身不是名爲新娘的人質嗎?萬一有什麽情況,妾身就是會被砍下腦袋的下場,而妾身也正是爲此才來的。我們彼此不需要這麽親昵吧。長年敵對國家的公主,您置之不理就行了。」

菲爾一邊故意冷冷地推開他,卻因爲胸口的疼痛而皺起了眉頭。

(是啊……真的是,到最後都毫無意義。)

像這樣,只要是不能留在他身邊的理由,隨便一想菲爾能想到很多。而能留在他身邊的理由,明明一個也沒有。

她本以爲沈重的沈默會支配整個現場——

「……不再是敵國就可以了嗎?」

「哈?」

「如果尤奈亞和埃爾蘭特不再是敵對關系,那麽理由就消失了吧?」

「什麽意思?」

從斜上方傳來的發言,讓菲爾暫時忘記了混亂。

面對呆然失聲的菲爾,克勞苦笑了一下。

「你在發什麽愣。怎麽說呢,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你是連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都能忘記的烏頭嗎?」(※注 這裏的「烏頭」猜測可能是克勞的雙關語,一方面他用了自己喜歡的毒物來作比喻;另一方面,「烏頭」單從字面意思上理解,也可以認爲是克勞在揶揄菲爾腦袋不好。)

「說話的方式真不留情呢……您真是個像粘在盤子上的油汙一樣惹人厭的男人呢!」

「隨你怎麽比喻。那麽,你的回答呢?除了同意以外的回答我都不會承認的。如果不想像這樣在長椅上被一個沈重的男人壓著過一夜,老實回答我不是更明智嗎?」

「過一夜!? 您到底是有多頑強啊,倒不如說您才是,別到中途就堅持不住改變姿勢了啊!」

「畢竟我是個像油汙一樣的男人呀。」

這人簡直刀槍不入。菲爾無可奈何地回答道:

「……這個嘛。也有那樣的可能吧……」

「好,別忘了這句話。」

他在說什麽呀。

持續著戰爭的兩國之間,隔閡被填平的那一天是不可能到來的。菲爾總覺得自己被他抓住了話柄。

面對強忍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的菲爾,克勞揚起了嘴角,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起來:

「你是想以此爲理由逃避嗎?我理解你的煩惱,但既然如此,不如幹脆說出來。」

(……啊。說不定。也許我是讓他擔心了。)

突然間,菲爾長期罷工的反省之心又複蘇了。

雖說自己忙得焦頭爛額,但也還是有考慮不周的地方。如果被莫名其妙地避開的話,即使是克勞也會不高興吧。

「非常抱歉……」

「沒關系,別放在心上。」

克勞意外大度地原諒了垂頭喪氣的菲爾——她原本是這麽以爲的。

「……你以爲我會這麽說嗎? 是啊。請你好好地爲給我添麻煩的行爲贖罪吧。」

「欸欸? 您剛才說要妾身贖罪?!」

剛才斷貨了的寬容啊,快點再進些貨吧。菲爾懇切地祈求著。

「您,您打算讓妾身做什麽……?」

「好了,該怎麽辦呢?」

克勞把手放在下巴上,似乎在思考。

聽到回答前的每一秒都異常漫長。菲爾咽了一口口水。冰冷的汗水順著她的後背流了下來。

原以爲他會吩咐自己不帶救生繩就從黑龍城的尖塔上跳下去,或者在城後的湖裏冬泳之類可怕的解悶方法,卻沒想到克勞的提議果然還是從無法預料的方向飛過來了。

「決定了。讓我聽聽用你的聲音吟唱的聖詩篇吧。聽說你擅長刺繡和五弦琴,但我更喜歡這個。」

「聖詩篇?」

遲了一拍,菲爾才想起來,自己曾在帕魯的墓前吟誦悼念死者的聖詩篇。

真是嚇了一跳。這太出乎意料了,竟然是如此無害的『贖罪』。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小菜一碟……」

「我很期待,時間的話改天再說吧。」

看到松了一口氣,同時揚起下巴菲爾,克勞終于心滿意足地緩和了臉色。

(啊)

真的是,只有在不經意的瞬間,才會流露出來啊。

那是只有在女仆打扮時她才見過的,有些天真的笑容。

菲爾不禁說不出話來。在此期間,克勞巧妙地釋放了菲爾被束縛的兩只手腕。但是,他還握著菲爾的右手,並用指尖輕輕撫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他自己送給自己的,鈴蘭的結婚戒指。

視線就這樣對上了。菲爾的下颌上多了一只手,臉被微微擡起。唇邊傳來若有若無的氣息。

(欸,嗚哇,這個,等,等等!)

等一下。

雖然這麽想著,卻她卻發不出聲音。大腦一片空白,周圍的聲音都從世界上消失了,只聽得到自己心髒的聲音——

這時,他突然叫了一聲名字。

「席雷妮。」

菲爾猛然回過神來。他的聲音很溫柔,卻更讓人覺得別扭。

席雷妮。

沒錯,自己不是那個人。

只是借用了她的名字的,冒牌貨罷了。

(現在是可以沈浸其中的場合嗎!)

菲爾反射性地、焦急地想站起身來。

「放開妾身!!」

——但是,菲爾被克勞按倒在長椅上,她的上方理所當然的是夫君大人的臉,而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是必然的。

叩磬。

安靜的中庭裏,菲爾的頭撞向克勞的臉的聲音大得驚人。

這次才算是,名副其實的頭部暫時接觸,菲爾試著胡思亂想來逃避現實。但這行爲實在過于愚蠢,所以中途就放棄了。(※注 這裏第二句八成是作者打錯了,實在不知道怎麽翻譯,現在寫的是根據上下文推測的內容,在此貼上原文「四フモーくらいなので途中でやめた。」)

不過,現在是真正的,眼前有金星亂冒。

「……!!」

連悲鳴的聲音都發不出。夫妻倆幾乎同時捂著頭露出痛苦的表情。

(啊,不過這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

因爲是加害者,所以菲爾比夫君大人更早一步站了起來,她使勁地推開那寬闊的肩膀,從他的臂彎裏滾了出來。也許是因爲之前發生的事故太過嚴重,菲爾輕而易舉地解除了他的束縛。

「……失禮了!」

菲爾捏著禮服的一角,轉身逃跑。

克勞大概是想從背後叫住她,但菲爾沒有聽他的。

因爲如果在這裏停下腳步的話,肯定會死的吧。

——結果。

直到第二天啓程,菲爾都沒能開口和夫君大人說上一句話。

(對不起妾身不該給您一記頭槌、呃。果然,當時要是馬上就向他道歉就好了。)

現在,菲爾身邊就坐著拉娜,在寬敞的馬車裏,三個人現在正面面相觑。

菲爾覺得,不管是不識相地插話,還是讓拉娜知道愚蠢事故的內容,都會反過來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因此她直到現在都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只得與夫君大人面對面坐在馬車上搖晃著。

(嗚嗚,雖然我也知道這是自作自受……但是真的好尴尬啊。)

克勞托著腮眺望著窗外,從側臉就能看出來他現在明顯不高興。就好像有刺骨的冷氣不斷衝向肌膚,讓人難受得喘不上氣。也許是擦傷了,他的額頭有些發紅,這更加助長了菲爾心中的罪惡感。

「離開高原之後,高大的樹木越來越多了呢! 偶爾還能看到茂密的森林。」

對事故一無所知,天真無邪地和她搭話的拉娜,對菲爾來說就是目前唯一的綠洲。

「對了夫人,我聽旅館的店主說,這一帶流傳著許多有妖精住在森林裏的傳說,若是不小心踏入它們的領地,就會和妖精交換身體,被它們所取代。」

「哎呀,真可怕。說起來,妾身記得伊魯族的人們是敬畏崇拜妖精的吧。不管是尤奈亞還是埃爾蘭特,國教都將妖精定性爲邪惡的生物,所以這些區別妾身覺得還是挺有趣的。雖然,現在已經離迪卡路相當遠了吧……」

「啊,本來科爾巴赫就有很多跟妖精有關的民間故事。因爲這裏是東西方文化交融的地方,所以才會有各種各樣的故事流傳進來吧?」

菲爾與拉娜相談甚歡,但克勞卻絲毫沒有搭理她們的意思。

(唔……夫君大人,似乎相當火大啊。)

此情此景下,菲爾愈發覺得如坐針氈。夫君大人沈默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窗外,讓菲爾的心有些刺痛。

(唉,旅行也快要結束了。)

菲爾苦笑了一下。

馬上就要抵達首都契卡拉了。即將和這段非同尋常的日子告別。

沒錯。旅行結束之後,他們又會變回以前那對冰冷的夫婦——

「……聖詩篇。」

就在菲爾和拉娜無休止的雜談陷入短暫沈默的時候。

一直在眺望窗外的克勞冷不丁蹦出的一句話,讓菲爾不禁擡起頭來。

「欸?」

「你會爲我詠唱的對吧。我想先提點要求……因爲下個季節的慶典是聖燭節,所以你最好准備一些慶祝春天來臨的內容。」

夫君大人用一副緊繃著臉的表情,提出了模棱兩可的『要求』,因此菲爾一瞬間沒能理解他在說什麽。她楞了一下,然後戰戰兢兢地回複道:

「……立春的內容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待雪草的花都還沒有開呢。」

「我不管。反正已經差不多是時候開始釀造慶典上用的白桦蜜酒了。」

「那麽……這個、需要妾身現在就開始詠唱嗎?」

「不,等回到城裏之後再說。我可不想聽的時候被車輪的噪音打擾。」

「!」

聽到這句話,菲爾的心髒又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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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4 am

自己讓他吃了一記頭槌,又沒能找到機會道歉。雖然兩個人之間的隔閡應該還沒有消融。

——他該不會沒有在生我的氣吧?菲爾開始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思考。

「……妾、妾身明白了。那麽就約好了,回去之後。」

「啊啊。好好遵守啊,約定。」

「那是當然的,女人可是言出必行!」

「約,約定? 聖詩篇? 那個、殿下……夫人?」

只有不了解情況的拉娜,在一旁眨巴著眼睛。

雖然搭上了話,但克勞的視線依然停留在窗外轉瞬即逝的景色上。菲爾也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一下子放松了緊繃的嘴角。

(這樣啊,他沒有忘記聖詩篇的事……嗯,等回去之後……)

感覺就好像自己和克勞擁有了只屬于兩個人的秘密一樣。

感受到內心不可思議的雀動,菲爾試著將額頭抵在玻璃窗上,那涼飕飕的觸感,對她滾燙的臉頰來說十分舒適。

一行人在尤特交換了馬匹,補充了些許兵力。

話說如此,在將大部分士兵作爲警衛留在迪卡路之後,又分出一批人員護送奇利亞的情況下,現在的隊伍與去程不同,只有數十人護衛。由于這裏是治安相對良好的首都近郊,這些人員也已經足夠了。

等到回過神時,太陽已經西沈了不少。順著窗簾縫隙往外看去,白桦樹的樹皮也漸漸染上了赤紅色。

「夫人,馬上就要到黑龍城了。真讓人懷念啊! 雖然只是短暫的旅行,我卻覺得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似的。」

「確實呢。」

克勞早已離開馬車,騎上自己的黑馬率領隊伍前行。現在,只有拉娜作爲聊天對象陪著她共乘馬車。

異變發生在太陽完全落山的時候。就在他們馬上就要穿過森林深處,到達街道時。

馬車突然停下了。

「唔嗯,應該還沒到啊。」前一刻還在愉快地聊著天的侍女忽然睜大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

「有些,不對勁呢……?」

就在菲爾歪著頭,用手指掀起窗簾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

野獸尖銳而高亢的狂吠貫穿了她們的鼓膜。

(欸……這個聲音。該不會是……)

野狗,亦或者是。

(狼!?)

「沒事的,夫人! 狼很少會襲擊拿著火把的人。就算真的跑來了,周圍還有黑龍師團的士兵呢。」

菲爾一邊對拉娜的話點頭表示贊同,一邊卻因爲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而戰栗。

沒錯,它們應該不會來襲擊我們的。

——可是,這些逐漸靠近馬車的腳步聲又是怎麽回事?

「唔哇……! 這個數量是怎麽回事!?」

菲爾緊緊抓住禮服的胸口,同時,前方響起了士兵的悲鳴。

低沈的呻吟聲此起彼伏,仿佛讓馬車外層的木板也跟著顫抖起來。

隨後便傳來了激烈的碰撞聲。無數野獸的咆哮,人類的怒吼,劍貫穿某物的鈍音混雜在一起。同時,還有人外某物的垂死掙紮。

菲爾慌忙掀開窗簾看外面的情況,窗外的光景讓她不禁背後寒毛直豎。

(怎麽回事,這個數量……!)

說有四十頭都算少的了吧。聚集在一起的狼都十分高大,它們全然不懼火把的火光,露出銳利的獠牙。

如果這是普通的種群的話,這數量也多過頭了。

黑龍師團在一瞬間重整旗鼓,一邊用火把將狼群圍在中間,一邊切實地打死這些野獸。但這個數量實在是太異常了。

即使做到了這個地步,狼群們還是像追逐著這世界上唯一的獵物一樣,如波濤般洶湧地襲來。

「夫,夫人……!」

「沒事的! 夫君大人那樣的人怎麽可能輸給區區狼群呢?」

菲爾安慰著瑟瑟發抖的拉娜,但那股愈發強烈的不安也讓她心生恐懼。

(夫君大人,他沒事吧?!)

既然敵人的數量如此衆多,自己也出去戰鬥不是更好嗎?

就在菲爾將隨身行李抱在懷裏,正准備取出夫君大人給的短刀的時候,馬車的車門被打開了。

露出臉來的是一名年輕的黑龍師團士兵。

「夫人,現在發生了緊急情況。希望能借您一臂之力。能麻煩您跟我來一趟嗎?」

「緊急情況?」

「請您冷靜下來聽我說……殿下的喉嚨被咬傷了。傷勢很嚴重。」

「欸……」

菲爾的大腦無法理解對方所說的意思。

(騙人的。夫君大人他……受了重傷!?)

菲爾倒抽了一口氣。

「總之,殿下他出血非常嚴重……他一邊痛苦地喘息一邊呼喊著夫人的名字。由于殿下負傷的位置離隊伍稍遠,因此即使我們想集中人手對殿下進行救助,目前的兵力也不夠——」

「快點帶妾身過去!」

「夫人請等一下!現在外面很危險,請讓我替您去吧。」

菲爾甩開拉娜慌慌張張想要挽留她的手,徑自跳下馬車。

只有混亂的聲音,持續在遠方回響。

還沒等菲爾看清眼前的狀況,師團士兵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將她拉離馬車。

菲爾在腦海裏反複重溫著從高文老師那裏學來的傷員救治要領。不聽使喚的雙腳讓她十分心急。總之,菲爾想盡快趕到他的身邊。

菲爾就這樣被半拖著,逐漸遠離街道跑向森林。

(夫君大人,在哪裏?!)

不知跑了多久。

不知不覺,光源就只剩下夜空中閃耀的白色月亮。

多虧了皎潔的月光和反射光線的殘雪,夜晚的森林並不像傳言中那樣黑暗。只有遠處傳來的鳥鳴,和自己不停奔跑的腳步聲陰森地回響著。

(有點不對勁。夫君大人不可能會在這麽遠的地方指揮!)

「你到底……要帶妾身去哪裏!」

拉著菲爾手的士兵沒有回答。她只看得到對方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

即使是菲爾,也有些喘不過氣了。但他完全沒有在意的這一點的樣子。

「請適可而止……!」

就在菲爾忍不住要甩開手的時候。

士兵突然停住了腳步。

(嗚哇!)

菲爾沒能止住衝勢,臉撞到了他的背上。

那個瞬間——他如同斷線的人偶似的,輕飄飄地倒在了地上。

只有撲通一下,沈重的聲音格外響亮地留在耳畔。

「欸……?」

菲爾無法理解狀況,眨了眨眼睛。

「你怎麽了?!」

菲爾手忙腳亂地想要扶他起來,就在她朝士兵的肩膀伸出手的瞬間,發現他的脖子上隱約閃爍著淡淡的光芒。

「……藍色的蝴蝶?」

發出幽藍磷光的不可思議的蝴蝶,在慢慢地開合著翅膀。

這是什麽啊,菲爾還沒來得及細思,耳朵就捕捉到了細微的腳步聲。

挲哩。踏著殘留的薄薄積雪,從沈沒在黑暗中的森林對面,有人正朝這邊走來。

菲爾猛地倒抽了一口氣,她站起身來,下意識地從抱著的包裹裏拔出了短刀。

當菲爾正要用顫抖的手將刀拔出刀鞘的時候,輕輕地,一陣清脆的聲音觸動了她的鼓膜。

「夜晚的寂靜一般的黑金絲瑪瑙,綠之孔雀一般的孔雀石……啊啊,不行。孔雀石,那就這樣吧。」

如同小鳥唱歌一樣輕快。那像是搖鈴一般的聲音,對菲爾來說,太過于耳熟了。

仿佛是在和幽靈相遇。

菲爾呢喃出月光下出現的那個人的名字。

「……席雷妮大人?」

「可愛的菲爾。好久不見,呢。」

少女撩起夾帶著绯紅色的銀發,眯起茜色的眼瞳嫣然一笑,她的容貌與菲爾別無二致。

明明是在這樣的森林深處,她卻能讓人産生一種置身于城堡的華麗舞會中的錯覺。那優雅的舉止就是如此完美。

「爲什麽……」

夢? 還是說,幻覺?

(席雷妮大人怎麽可能會在這種地方? 因爲……)

她一旦接觸到外界的空氣,應該連呼吸都困難。正因爲如此,菲爾才會作爲她的替身來到這裏。

茫然地開始回轉的思考,突然引出了重要的事實。

「爲、爲什麽您會在這種地方?! 如果不趕快回王宮的話,您的身體就!」

不管眼前的席雷妮公主是夢還是幻覺,總之她的脆弱是毫無爭議的。

「真是溫柔的孩子。但是,目前還沒有問題。」

「欸?」

咳、她一邊咳嗽著,露出微笑。

雖然嘴上說著沒問題,但席蕾妮的臉色卻很蒼白。隨即,她像是要折斷自己纖細的身體,削去自己的肺一般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菲爾的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席雷妮大人!」

哐啷一聲,短刀滾落在地上。

緊緊地抱住丟下武器、慌慌張張地跑到自己身邊的菲爾,席雷妮公主微笑著。

「抱歉。這只是因爲、妾身長途旅行、有些累了而已。不用擔心。現在,妾身帶來了重要的東西,而且這座森林,和妾身的身體離的很近……」

「那個? 重要的東西是指……?」

「呵呵,秘密。」

面對面交握著雙手的兩人,擁有著如同窺視著鏡子的另一面一樣,如出一轍的容顔。

用纖細的手指包覆著菲爾的手,『席蕾妮公主』將嘴唇貼在菲爾的耳邊。

「辛苦你了……菲爾。你的任務結束了。」

話語、無法流入大腦。

微笑的公主的背後,起舞著幽藍色的磷光。

(剛才的、蝴蝶。)

菲爾一片茫然。

菲爾一言不發地凝視著,被蝴蝶環繞微笑的她。

「……不見了?」

——菲爾消失了。

克勞正准備前往她所在的馬車的時候,接到了這個報告。

(怎麽可能)

沒有人在戰鬥中受重傷,頂多就是胳膊或腿受了輕傷。只要不走出馬車,應該沒有人能威脅到她的安全。

克勞越過地上累累橫臥的狼屍,奔向本應當和妻子同乘的侍女。

「怎麽回事,拉娜?」

克勞的語氣不由地變得粗暴起來,但眼睛紅腫得通紅的拉娜怒吼著:「這是我的台詞!」作爲回應。

「殿下您,不是受了重傷所以才將夫人喊出去的嗎?! 有個士兵打開了門、把夫人帶了出去!但那個時候出去會很危險,我明明阻止過她的。萬一夫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

拉娜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她的腦中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對方是自己的主人這件事。

「殿下。有一名士兵不在!」

「有兩串腳印,向著森林延伸……」

像是想要打斷緊接著堆積如山的的報告一般,「快追」,克勞下令道。

草草地對士兵們發出指示後,他自己也動身而去。

——冷靜什麽的,此刻根本不可能留在克勞的心中。

(菲爾。在哪裏?)

幾束火光在夜晚的黑暗中躍動。

沒錯,不可能。我怎麽可能會讓她遭受什麽意外。

絕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失去她。

克勞雖然努力這樣想著,但不斷閃過腦海的,往昔的殘像卻始終揮之不去。

浸濕胸口的鮮紅。染上的同樣的顔色、無法再訴諸言語的嘴唇。空虛的藍色眼睛。

——弟弟的遺骸。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

緊緊地絞住心髒、直湧上喉嚨的那份冷意,毫無疑問是恐怖感。

(菲爾。菲爾……!)

克勞抑制住想要喊出本名的衝動,他高喊道:

「席雷妮!」

回過神來,周圍已經沒有手下的身影了。

踏斷枯枝、穿過叢林。克勞來到了一片積雪相對較少的開闊地帶,他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士兵的身影。

(還有氣息……或許可以向他問問話。)

但是,已經沒有將士兵搖醒的必要了。就在克勞跪在地上確認士兵意識有無的時候,「……夫君大人?」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在被靜谧的月光浸濕的森林裏。

克勞擡頭一看,在自己的不遠處,寄宿著黃昏的少女正站在那裏。

「席雷妮。」

克勞不禁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我找你很久了,你有沒有受傷?」

正准備跑過去的時候,克勞忽然覺得不對勁,他停下了腳步。

身形和外貌,都是完全熟知的那樣。

但是,有什麽。

——有什麽,不對。

「呵、呵、呵。是嗎。是嗎,您來找我了啊。呵呵。」

嘻嘻。

她笑得肩膀輕顫。夾帶著绯色的銀發,如同微波般搖曳。

聲音也一模一樣。然而,應該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個聲音的克勞,此刻卻感覺到了無法言喻的不安。

「……怎麽了?」

問出聲後,默默地低下頭的她,用茜色的眼睛看著克勞。

然後,她揚起紅潤的唇角。

微微露出的白色皓齒,就像生病的月亮碎片一般。

啊啊,是似曾相識的笑容。

腦海的某處敲響警鍾。

(難道說)

在兩年前,他被下毒的時候。那時,「您也許會和您的弟弟以同樣的方式死去」的詛咒被灌入雙耳。

克勞茫然地說出那個名字:

「席雷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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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5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第三章 毒龍與毒花

「……是席蕾妮、嗎?」

「是的。有什麽問題嗎?夫君大人。」

如同熔入了紅寶石般,波浪起伏的銀色秀發。

如同月光蜷成的繭一般,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

寄宿著黃昏的眼瞳。

人偶般的容貌和聲音。和與克勞一起度過每一天的她一模一樣。哪裏是雙胞胎。簡直,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完完全全……

(不,並不、相同)

她不會這麽笑。

僞裝成慈愛的嘲笑。近似于愛情的憎恨。

這種像是因爲殘缺而死的月亮一般的笑法。

(……爲什麽……)

克勞愣愣地凝視著將淺淺的微笑挂在紅唇上,踏著悠閑的步伐走過來的嬌小少女。

「您是來找妾身的吧。不過——」

伸向這邊的手指,讓克勞猛然回過神來。

幽暗的森林。

除了貓頭鷹的叫聲和輕微的風聲之外,這裏一片寂靜。

不管環顧四周多少次,在場的公主也只有一個人。

「——現在,您是在找誰呢?」

接下來的話語讓人窒息。

視線的盡頭,左手的無名指。克勞記憶中裝飾著纖細手指的白金戒指正好好地戴在那裏。

以藍寶石和鑽石裝飾而成的花芯,這件複雜的工藝品,應該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鈴蘭的,結婚戒指──)

下一個瞬間,克勞親手抓住了她──真正的席蕾妮的咽喉。

「你把我的妻子藏到哪兒去了……!」

由于強行壓制住了染紅雙眼的怒火,克勞質問的聲音顯得略微嘶啞。

「咳嚯、……咳呋……」

席蕾妮像是被克勞的氣勢壓倒了一般咽了咽口水,痛苦地咳嗽了起來,但還是露出了「發生什麽事了?」的微笑。

「真是奇怪的夫君大人。妾身一直都在這裏吧!從立冬嫁給您的那天開始,妾身就一直在您的身邊。」

「我不喜歡無聊的玩笑。」

面對斷然否認的克勞,席蕾妮突然收斂了笑容。

「……怎麽這~樣。注意到了嗎,真是無聊。妾身明明很期待能成爲您的妻子的。」

「因爲這是一個能砍掉兩年前沒能殺掉的、礙眼的埃爾蘭特第三皇子腦袋的好機會?」

「討~厭。那個時候,妾身不是光明正大地向您推薦了,如同鮮血一般美味的鮮紅葡萄酒嗎?還有花香的毒藥,我想您一定會喜歡的。」

雖然嘴上說著光明正大,但伴隨著一句句假惺惺的台詞,席蕾妮又浮現出了淺淺的笑容。

「你的目的是什麽?」

「當然,妾身是來當你的妻子的。還能有什麽目的?」

「我不想玩文字遊戲。你把『她』怎麽了,席蕾妮?如果你不好好回答我的話——」

席蕾妮公主一動不動地承受了像是要射殺她似的猶如冰海般藍色。

「撲哧……」

她的雙唇突然像月牙般彎曲了。

「呵呵、呵、啊哈哈哈……」

克勞死死地盯著被人捏住喉嚨,發出猶如搖鈴一般笑聲的席蕾妮。

「如果不好好回答您的話,您會怎麽做呢?捏碎妾身的脖子?將妾身揍一頓?還是要殺了妾身?呵呵……多麽、像您的作風啊!」

突然。

貝殼般的指甲嵌入了克洛的手腕,瞬間便浮現出紅色的血珠。

「像我的作風……?」

「沒錯,被詛咒的第三皇子。妾身美麗又可怕的夫君大人。請隨意。憑借您那顆殘酷的心,這具身體無論如何都會變得千瘡百孔的吧。」

她一邊打心底裏愉悅地搖晃著肩膀,一邊繼續笑著。

「您打算用蠻力抓住戰敗國的公主,然後作爲消遣奪取她的性命嗎?啊啊,真不愧是烏貝爾帝的兒子。無論如何,都無法和自己的血統抗爭啊。」

席蕾妮公主的話讓克勞的手臂突然失去了力量。

克勞的父親,埃爾蘭特現任皇帝烏貝爾·潘德拉貢·埃爾蘭特掠奪了自己毀滅的國家的公主莉葛琳,令其成爲自己的妃子。

憎恨烏貝爾的莉葛琳,因同樣憎惡克勞而持續折磨著他,最後奪走了他所愛的弟弟帕西瓦爾的生命。

這就是克勞的生父和生母的故事。

席蕾妮的話語,簡直像魔法一般剜開了克勞的舊傷。

敏捷地從手臂中掙脫出來後,席蕾妮公主面帶笑容優雅地彎下了腰。

「姑且先和您說一聲好久不見,夫君大人。妾身是席蕾妮·艾裏斯特爾·尤奈亞。從那次會面以來,究竟過了多久呢?」

「……自從那天開始,你就一直打算殺了爲和解而來到尤奈亞的我。」

她對消除礙事的東西沒有任何顧慮。這一點克勞已經很清楚了。

只有嘴巴冷靜地回答著,克勞有種想對著自己砰砰作響的心髒咂嘴的想法。

不過即使詛咒輕率地暴露出動搖的自己,那也是亡羊補牢之舉。

「您很在意嗎?」

並沒有說,這是關于誰的事。

像是被她讀懂了心思似的,克勞以一拍的沈默表示肯定。

「……我只想確認她是否平安無事。」

「誰知道,會是怎樣呢?她也許還活著,也許不是。」

克勞衝動地想要緊緊掐住那發出呵呵的笑聲的咽喉。

「席蕾妮!」

「呐,夫君大人。您好像一直在擔心『不是妾身的某個人』。這到底是關于誰的事情?……呐,難道是從立冬開始就一直待在您身邊的,妾身的冒牌貨嗎?」

這句說得過于直白的話,讓克勞無言以對。

「請告訴妾身。是有宵小之輩假借妾身的名字冒充王族嗎?欺騙尤奈亞王族,這可是絕不被允許的哦。」

席蕾妮公主微微歪著頭,眯起了眼睛。

克勞吃了一驚。

(如果真貨出現了,那失去用處的菲爾會怎麽樣?)

——背負著隱瞞了公主身份的惡名而被殺掉,對尤奈亞來說,這是最徹底的銷毀證據的方法。

「……如果找到她的話,該怎麽辦呢?該剜去她的眼睛嗎?還是砍她的下腦袋,挂到城牆上去比較好嗎?」

「……!」

或許是特別喜歡克勞失色的表情吧,席蕾妮再度放聲大笑。

「真是張漂亮的臉呢。呵呵,咳呲咳呲……咳、……、咳、」

看起來很開心的她,突然痛苦地彎曲了身體。

「啊哈哈……咳呋、……」

用纖細的指尖捂著的嘴角上,啪嗒啪嗒地滴落了什麽。

那是比濕潤的紅唇,更加鮮豔的绯色液體。

看,有士兵過來了。

「她已經回不來了。」

在以唱歌般的聲音如此告訴了克勞之後,她纖細的身體突然失去了力量。

(……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瞬間抱住了倒下的她的克勞,聽到了尋找自己的士兵們慢慢接近的聲音。

克勞和『妻子』進入黑龍城是在第二天。

「歡迎回來。克洛維斯殿下,夫人。」

城主夫婦的歸來,讓城堡的仆人們都由衷地感到高興。

剛從新婚旅行歸來的夫婦,按照慣例都會爲他們准備溫熱的蜂蜜酒,籌備盛大的宴席——但是這次是例外。

爲什麽呢?因爲席蕾妮公主突然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

公主很快就被隨侍的醫生帶走,關在淨室裏不出來了。

雖然公主早就說自己病弱多病,但出嫁後一直身體狀況良好,和丈夫、黑龍兵們一邊追逐一邊在城裏跑來跑去,經常和侍女們一邊談笑一邊在城裏散步的『夫人』突然身體不適,令城堡裏的人們大爲震驚。

但是,有比這更讓他們吃驚的事情。

在旁觀者眼中一直溺愛著妻子的城主克勞,看向她的時候——那冰冷徹骨的眼神,像是在看某個物件一樣。

「好陰暗! 您快要發黴、不對,快要長出蘑菇了喲,吾主。」

看著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吵鬧的抱怨,沈默著輕輕揉著眉間的克勞,家臣凱·薩利塔嘟嘟囔囔地發著牢騷。

「被新婚旅行中遊手好閑的夫妻無視,獨自一人過著寂寞的看家生活……忍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禁受著難以忍耐的折磨的凱·薩利塔,明明是久違的登場。歸來的主人卻變成了菌毒的苗床,再起不能。呃,說真的,真的沒問題嗎?您從新婚旅行歸來已經兩天了……」

「什麽?」

「夫妻關系」

細長的藤色(淺紫色)眼睛,紮得整整齊齊的淡金色的頭發,像炒過的杏仁一樣深色的皮膚。出身異邦有著罕見容貌的凱,在城主旅行期間一直留守著城堡。

「新婚旅行中對方不爲人知的一面,您已經知道了對吧?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我和你到此爲止吧!出現了這樣的情景,終于要離婚了嗎?」

「……」

克勞完全沒有要從文件上擡起頭來的迹象。凱規規矩矩地等待了一會兒主人的反應,但最終放棄了。

「但是,到現在我還不能相信。夫人竟然被掉包了。嘛,在你所說的『真貨』進入城堡的那一瞬間……在我看來,夫人和之前相比好像並沒有什麽兩樣。」

「沒有什麽兩樣嗎?」

克勞終于擡起頭來。

「你的眼睛是瞎的嗎?你也好他也好。爲什麽分辨不出來呢?除了容貌和聲音之外,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完全不同……完全不同,呐。」

凱皺著眉頭咀嚼著這個詞。

不久之後,他慢吞吞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嘛,就算夫人真的被替換了,這有什麽問題嗎?」

「……你說什麽?」

「妖精般可愛的臉龐是相同的,如同搖動的金鈴一般聲音也是相同的。而且,不是平民升遷的替身,來的可是血脈純正的公主哦。爲什麽吾主一副損耗精神的模樣,對我來說倒是很爽快哦。」

「就算臉和聲音一樣,那也不是她。」

「是啊。即使長相和聲音一樣,您稱之爲妻子的人,也有可能是身份卑微的孤兒。」

「閉嘴。」

克勞知道家臣是故意用這種讓人生氣的說法。

這個男人對自己並沒有忠誠之心。因爲彼此都有利用價值,所以只要把他留在身邊,克勞也就不再奢望要求更多。

如果是平常的話,他就當作耳旁風了。

克勞壓抑住了瞬間湧出的凶猛衝動,他低聲說道:

「給我慎言!我不允許你愚弄我的妻子。」

「但是,吾主……」

要是平時善于察言觀色的凱可能會就此閉口不言,但這次他罕見地沒有退下。

「您不是說過嗎——“雖然不知道那個女人和斯坦特王在想什麽,但是既然來了,就有相應的利用價值。”」

聽了凱的話,克勞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想問您和前幾天一樣的問題。……你到底想把夫人怎麽樣?」

凱的那雙淺藤色眼睛,有時會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深度。

一瞬間,他周圍纏繞的空氣變了。

「所謂夫人啊,並非是一定要在真和假中作出評判的對象。單純地講,她只是許配給您的對象。」

克勞原本是爲了與尤奈亞的外交才迎娶的公主,而且爲了能夠將其毫不留情地作爲誘餌和人質,他想要一個名爲『席蕾妮』的棋子。

但因爲實際到來的新娘真身是『菲爾』,所以克勞對自己的妻子這一身份的想法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首先,正如我作爲家臣被您雇傭的時候所傳達給您的那樣,我無論如何都希望埃爾蘭特和尤奈亞維持良好關系喲。所以在雙方的目的一致的時候,我會是比任何人都忠實于您的狗。……如今姑且讓我再確認一次。」

今後,如果要對尤奈亞采取強硬態度的話,作爲外交的王牌,『席蕾妮公主』,絕對還是真貨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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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5 am

「我個人覺得,如果來的是真貨的話,反而是件好事呢。」

一切都會回到正確的位置。

他們原本就應該成爲一對沒有愛的夫婦。

爲了利用而想要得到的人質,從毫無價值的平民小姑娘,變成了能夠正確地發揮其真正價值的公主。

既然如此,難道您還要抛棄當初的目的,去尋找假新娘嗎?凱這樣質問道。

「您稱現在的夫人爲『尤奈亞的毒花』,也許是這樣吧。但是,在還不知道毒花和毒蟲的時候,放棄對偶然得到的幸運之花的執著也是一種選擇。」

請您考慮一下這句話意思。

凱深深地低下頭,嚴肅地說。

「再說……就算讓我秘密地找回那個女孩,當然我這邊也會盡一切辦法,可是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麽樣呢?她已經沒有繼續留在您身邊的可能了吧?」

家臣指出的地方每一個都是正確的。

面對再次沈默的克勞,凱歎了口氣:

「請給我一個可以接受的答案,吾主。說要保護科爾巴赫的您,所求的新娘究竟是哪一個,您對她究竟有何期望?聽完這些之後,我再來判斷自己要站在哪一邊。」

「咣當!」聽著門被粗魯地關上的聲音,克勞的目光依然落在文件上。

在凱離開辦公室之後,克勞狠狠地撓了一下額發。

如果克勞繼續執著于菲爾,一直迷失下去的話,凱就不會原諒他。居然會特意來敲打他,對于那個圓滑主義者來說,這是很少見的。

(……讓頭腦冷靜一下,不要那麽焦躁)

長歎一聲,克勞開始整理情況。

席蕾妮擅用咒毒。說不定,她與這一連串的咒毒騷動有很深的關聯。在所有意義上,都不能對她放任不管。

(首先——要將席蕾妮封鎖起來。讓那個女人注意到的情報有兩個:)

第一,自己已經發現了立冬嫁過來的女孩是冒牌貨的事。

第二,作爲冒牌貨的那個女孩的存在,對克勞來說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既然這件事被人知道了,今後席蕾妮就絕對不會給外界傳遞任何關于菲爾的消息了。

與此相對,從席蕾妮那裏得到的信息是:

(充其量也就是流傳于鄰近諸國的『席蕾妮公主體質虛弱』的傳言,並不是誇張嗎?)

她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淨室裏,並不是因爲想拒絕與克勞對話而不出來,而是真的是出不來。

(……在尤奈亞會面的時候,看上去還沒有到這種程度……)

一站起來就吐血,一睡覺就咳嗽。仿佛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折磨她的毒藥一樣。

(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她目的。她以那個健康狀態長途旅行一直到這個黑龍領爲止的用意究竟是什麽?難道她打算自殺嗎?)

那個體弱多病的公主,如果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在不久的將來喪命吧。這樣一來,連接『菲爾』的線就真的被切斷了。

克勞簡直心急如焚。

他的視線四下遊移,突然想到:「是不是正好相反呢?」

(最初斯坦特王明知暴露的危險還要提出這個替身方案的理由,恐怕是因爲席蕾妮本人的體弱多病——但是,出現了至少對現在的席蕾妮來說,即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不得不親自深入敵陣的情況。)

如果有鑰匙的話,就是那裏了。

(但是,就算我找回了菲爾……說真的,要拿她怎麽辦?……凱之前就說了,在他眼裏,『席蕾妮』和『菲爾』沒什麽兩樣)

現在的現實是,『席蕾妮』理所當然地進入了菲爾待過的空間,以黑龍公夫人的身份居坐著。

因爲新的席蕾妮幾乎沒有在人前露過面,所以到現在誰也沒有發現新娘已經換了人。

沒什麽兩樣嗎?真是句過分的話啊。

似乎連以前那裏存在著一個叫菲爾的女孩這個毋庸置疑的事實都被否定了,克勞皺起了眉頭。

(不對,不是這樣的。菲爾確實是不存在的。說到底那家夥只是席蕾妮的替身。……那才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既然真正的席蕾妮來了,那麽『菲爾』也就沒有用處了。

明明希望將她當成『赝品』放在身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焦慮、後悔、無可奈何的感情在肆虐。

(……菲爾,你在哪裏?)

你還活著嗎?還是已經死了?就算只能知道你是否平安也好。手邊的資料,克勞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在手中啪嚓啪嚓地碎掉了。

頭好痛。有強烈的嘔吐感。爲了讓心情平靜下來,他歎了口氣,突然將視線投向橡木辦公桌的前方。

那裏有一張熟悉的漂亮長椅。自己和和新娘菲爾曾在那張長椅上並排坐著,說過好幾次話,有時甚至還吵了起來。然後,在菲爾到來之前是——

『你還是老樣子呢,克勞兄長。』

被人悄悄地搭話,克勞擡起頭來。等他回過神來,發現長椅上坐著一名長著亞麻色頭發的少年。

『兄長總是這樣,對重要的東西很寬容,正因爲想保護它,所以才不去觸碰它,而是悄悄地離開。』

(帕魯……?)

讓人聯想到溫暖的南方大海的明亮藍色眼眸緩和了下來,少年——帕魯說道:

『我想起了我出生的時候哦。你其實一直都知道,除了發色和眼睛的顔色以外,我沒有一點像父皇的地方對吧?但是,你把聽到的無聊謠言當成耳旁風,裝作沒有注意到的樣子。于是,我希望自己能成爲克勞兄長的家人。』

「你、爲什麽……」

面對茫然低語的克勞,帕魯寂寞地微笑著。紅色的液體從他的嘴唇上粘稠地垂落下來。

同母的弟弟用指尖咚咚地敲打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胸口,繼續說道:

『但是,變成這個樣子之後,我在想,一直懷抱著秘密的我們,真的能成爲“家人”嗎?然後,這個孩子也……』

看到紅色的天鵝絨和金絲織成的靠墊上躺著另一個紅色的東西,克勞歪了歪頭。

(……那是什麽?)

克勞的目光凝固了。

在椅子上的東西。

那原本應該是白色的,但是現在胸口被染得通紅,並朝他投來茜紅色的,虛無的目光。

——一切都完了,那是菲爾的屍體。

「……!」

意識倏然浮現。

克勞倒吸了一口氣,用一只手用力地抓著黑色的胸口。就像是有一只爪子捏住了下面砰砰作響的心髒一樣。

(是夢……嗎?)

眼前的是和剛才沒什麽兩樣堆積如山的文件和橡木辦公桌。從銀制的燭台還沒有點起燈可以得知,自己只是趴著睡了一小會兒而已。

做了一個討厭的夢啊。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的克勞,突然感覺到了室內還有另一個人的氣息,他皺起了眉頭。

「早上好,夫君大人。」

「!」

她是什麽時候進的房間?等克勞回過神來,只見黃昏中浮現出一個白色的人影。

稀薄的氣息就像是連月光都厭惡的幽靈一樣。

不知不覺間,長椅上帕魯和菲爾的屍骸都消失了。只是,坐著一個長著熟悉的『妻子』面孔的女人。

「……席蕾妮,你爲什麽在這裏?」

「是因爲薩利塔大人呢。妾身說是因爲想念自己的丈夫而來的,他就一臉複雜地請我進來了。」

可能是因爲不斷地咳嗽傷到了肺部,最終導致咽喉疼痛吧。她的聲音略微嘶啞。

「沒想到,你居然會擅自進入我的房間。沒有事先預告,還沒等到沃爾普吉斯之夜就迫不及待地闖入丈夫的房間,尤奈亞的公主可真是相當高雅啊。」

「嘛,可以原諒妾身嗎?妾身還以爲您更喜歡簡單直接的類型呢。因爲兩年前對妾身說『嘴裏被強塞了肉』的您,看起來可是非常高興呢。」

「嘶!!」

如果諷刺她的話,就會被她拿過去的事揶揄。

您還真是喜歡不錯的性格啊。克勞無言以對,呆住了。

看她像是要靠在扶手上一樣將重心放在扶手處的樣子,大概是倒下之後,根本沒有怎麽恢複吧。果不其然,她就這樣垂下了頭,咳嚯地嗆了起來。

「您醒了嗎?雖然是在夢中,但是居然在妻子面前呼喚其他女人的名字。呵呵。妾身可是會嫉妒的。」

而且,好像還被她抓住了最討厭的瞬間。

不小心被抓到弱點的克勞明顯地皺起了眉頭。

「……未必是女人的名字。」

「如果您一臉難過地呼喊著男人的名字,會讓妾身感到既嫉妒又擔心。」

「…………。你有什麽事?」

雖然想說的話堆積如山,但是還沒等克勞問出口就遇到了麻煩。

席蕾妮公主沒有直接回答投來可疑目光的克勞,她微微歪了歪頭:

「總覺得,您與之締結神誓的對象,並非妾身啊。真是令人意外呢。您的信仰有那麽虔誠嗎?」

縱使蒼穹從吾之上崩裂墜落,縱使海原將吾之身吞噬殆盡,吾之誓約亦不可破。

與枕詞一起放飛的話語,是向應該誓死守護的神宣誓。

(※注 枕詞,冠詞。(日本)見于古時歌文中的修辭法之一,尤指和歌等中,冠于特定詞語前而用于修飾或調整語句的詞語。五音節的詞最多,也有三音節、四音節或七音節的。)

克勞就是這樣與菲爾結成夫婦誓言的。打算一起度過一生。

「無論如何,那都不是什麽正式的禮節……那麽,如果有神職人員的話,也可以取消吧?」

「……和我一起立下神誓的,並不是你。」

「但對外公開的對象是妾身。是的,席蕾妮就是妾身,妾身不想讓任何人自報姓名。所以妾身才會來到這裏。」

即使實際嫁給這個人是替身,也不能允許自己以這個名字,作爲毒龍的新娘結束一生。

席蕾妮就像是要求鮮花和寶石一樣,以輕松愉快地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

「妾身可是非常任性的喲。既想要名字,也想要自由。所以妾身爲了延續自己的生命,特意把重要的東西留在了國家。雖然現在已經取回了名字,但是像您的妻子那樣長壽,並非妾身的希冀。」

席蕾妮表現出與辛辣言詞完全不相稱的可愛,她將有著玫瑰色指甲的食指按在紅唇上,就好像是在說悄悄話一樣。

「所以,妾身的這條命不會太長。不過,既然要死,妾身想帶著您重要的東西一起作伴。」

不用特意去問,克勞也知道她是在指菲爾。

「如果您取消神誓,離開妾身,妾身就會幫您拯救重要的東西的生命。但是,如果妾身就這樣死了的話——」

「……的話?」

「唔呵呵,到底會怎麽樣呢?總之,只要您想的話,就能一下子成爲殺害兩個妻子的男人喲。」

她不以爲然地偏著頭,彎曲嘴角嗤笑的模樣,讓克勞不寒而栗。

妾身想賭一把,這位公主是這麽說的。

克勞不想離婚。因爲,『席蕾妮的替身』,是連接著自己和菲爾唯一的線。

但是,只要席蕾妮死了,它無論如何都會被切斷。偏偏還是和菲爾的性命一起。

是席蕾妮更先死去嗎?還是是克勞先一步查出菲爾的住處呢?但是,盡管賭上了自己的性命,席蕾妮卻顯得非常愉快。

克勞絲毫不覺得她是神經錯亂了。對于這個女人來說,就連自己的生命也只是遊戲的道具嗎?

(不。既然做到這一步,就一定有內幕。你是爲了什麽,不惜擊退替身也要嫁到我這裏來的?)

這位公主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麽?

不知道那個的話就無從下手。

但是。

「只要離婚的話,性命就會、……」

克勞無動于衷地望著席蕾妮的臉。那與自己愛得勝過一切的人的面孔絲毫不差。

他立刻將視線移開,看著她的左手。

本應與永恒的夫妻誓言一起送給菲爾的結婚戒指依舊收在希萊內的無名指上。那是特意要給他看的吧。

假新娘固執地不戴在左手上,盡管如此,她還是一直貼身戴著。

(……假如說,現在就算離婚了,真的能救下菲爾的命嗎?這個女人)

如果菲爾有能夠獲救的保障,她就會馬上這麽做。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束縛了,就會立刻把已經不需要的替身之類的處理掉。

四處碰壁。克勞的腦海裏浮現出這樣的話。

(菲爾。你在哪兒?我該怎麽做才能救你?)

只要,她能四肢健全地活著就好。自從『妻子』被掉包,菲爾失蹤之後,克勞就一直祈求著。

他忘不了剛剛做的夢。

克勞想起了失去生命的菲爾那空虛的目光。

即使沒有被奪去性命。如果你的身體受到嚴重傷害的話。

——不管是和尤奈亞開戰,還是被指責爲瘋子都沒關系。

屆時就是這個女人的末日。

還能等到她自然死亡嗎。自己一定會毫無顧慮地殺掉席蕾妮吧。以他能想到的最殘忍的手段。

她是我重要的恩人。

說著這句話的菲爾的聲音,像浮沫一樣在克勞耳朵深處破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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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6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第四章 被解雇了

時間再往前追溯一點。

——被解雇了。

我被解雇了。

重複一遍這句話,衝擊增加了一倍。

(確實,我工作完成得很慢,中途也遇到了麻煩。但是……)

車輪喀啦喀啦悠哉轉動的聲音,不知爲何有些遙遠。菲爾抱著行李在簡陋的車篷馬車中搖晃著,陷入了放空狀態。

(遭遇頸項了啊。雖然專職離婚還是第一次做,但沒想到我居然會被解雇。)

菲爾茫然地回顧著自己的情況。

(欸……爲什麽?爲什麽會變成這樣來著?)

菲爾無法跟上現實,總覺得有點暈頭轉向。

就這樣,即使被前往尤奈亞王都貝爾法提斯的馬車不停地搖晃著,菲爾也無法回到現實。

她像廢柴一樣癱軟下去,回想起了在森林裏發生的事。

「我的任務結束了……也就是說解除替身,然後回去嗎?」

「嗯,正是。」

席蕾妮公主的微笑和往常一樣溫柔。

仁慈美麗的公主。從六年前拯救菲爾和孤兒院的夥伴開始,她的笑容就絲毫沒有改變。

菲爾反複眨巴著眼睛,但她突然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不、不行!」

「啊啦,爲什麽?」

「因爲,夫君大人被狼襲擊了……不對,不是的,席蕾妮大人您太亂來了,您的身體……」

實際上,在菲爾抱住她之前,席蕾妮公主就差點倒下。

在水源與空氣都不同的陌生土地上開始新的生活,這對席蕾妮公主來說無疑是一種自殺行爲。也正是因爲如此,斯坦特陛下才將替身的工作交給了菲爾。

「不,沒什麽好擔心的。畢竟,妾身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關于毒龍公的事也是,不用擔心。」

「……? 不用擔心?」

咳嚯、席蕾妮公主微微地咳嗽著,一邊優雅地歪著頭。

「妾身、也想成爲毒龍公的新娘。呐,這不是很不錯嗎? 給你報酬已經按約定安排好了。」

菲爾咽了一口唾沫。

(……就這樣回去的話……)

從『席蕾妮公主』這一沈重的任務中解放出來,回歸到平凡的菲爾蒂娅。

那本應該是一句非常有魅力的話。

不過,就在菲爾按席蕾妮公主說的那樣點頭答應之前,有一件事突然掠過她的腦海。

——“好好遵守啊,約定。”

留下這句話之後,和狼群對峙的夫君大人。他怎麽樣了?

被咬斷了喉嚨,我可以認爲這是個誤報嗎?他真的沒有受嚴重的傷嗎?

是的。沒想到那就是最後的道別。

還沒有確認他是否平安無事。連和他的約定都無法遵守,就這樣結束了。

(就這樣,和他分別什麽的——)

「……我做不到。」

「诶?」

菲爾咬住顫抖的嘴唇,直勾勾地凝視著皺著眉頭的席蕾妮的臉。

她像是要掩蓋自己快要忍不住說出來的話似的迅速地說道:

「我不能接受。我的雇主是斯坦特陛下。我向陛下保證過會狠狠地懲罰毒龍,並且圓滿地離婚。現在,我還沒能完成他交給我的任務。所以,請讓我工作到最後吧……!」

「菲爾……」

席蕾妮露出一絲苦笑。

「還是老樣子。真是個頑固的孩子啊。」

「席蕾妮大人……」

突然,菲爾被她輕輕地抱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妾身可愛的菲爾。妾身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所以……」

像是要哄她一樣,席蕾妮拍著菲爾的背。靠在菲爾纖弱肩膀上的席蕾妮緊緊擁抱著菲爾的腦袋,將嘴唇靠近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不要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妾身是在命令你,不可以嗎?」

菲爾除了點頭以外,別無他法。

沒錯,于是——菲爾現在就這樣被馬車搖晃著。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即使慢慢回憶完所有的事情,菲爾還是迷迷糊糊的。

(夫君大人……)

還沒對他說“承蒙您的照顧了”。

不,當然無法說出口,因爲連做好分別的覺悟的時間都沒有。

(哈哈……連我自己都覺得天真了。分手是我的使命。覺悟之類的應該是從一開始就應該做好的工作吧。)

菲爾幹巴巴地笑了出來。

真正的席蕾妮大人又回到了他身邊。

與虛假的新娘不同,他可能會驚訝于那位原本清秀、美麗、端莊的新娘。但是,他一定很快就會習慣的,應該也會比以前更加珍惜。畢竟是個不折不扣的公主。和她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兩人會成爲般配的夫妻吧。

(真是、可喜可賀啊。)

席蕾妮公主偷偷安排的馬車的車夫,別說是菲爾的出身,似乎就連席蕾妮公主的出身,他也完全不知道。將接近黑色的灰色外套頭巾拉到前面重新戴上,菲爾再次歎了一口氣。

在森林中,菲爾和席蕾妮公主交換了衣服。

仔細一看,席蕾妮公主的服裝像是「隨處可見的商人的女兒」的風格。身爲王族正統的公主,席蕾妮竟穿著如此簡樸的衣服,這讓人非常驚訝,不過讓菲爾穿上的話,倒是很合身。

然後,她們盡可能詳細地談了關于克勞和她周圍的人。

服侍她的侍女是拉娜。一定會來迎接她的奇怪的家臣。還有很多身邊人的名字。

聰明又能快速領會的席蕾妮公主,似乎完全不用菲爾擔心,就把一切都清楚地記住了。

(戒指、也一並還給你了。)

要說菲爾手邊還剩下的東西,有當初慎重起見帶上的的假發和眼鏡,和被席蕾妮公主說了「太重了,妾身不需要」然後被退回來的匕首之類的,大概都是些正經新娘不需要的小東西。原本作爲隨身行李抱著的碎花刺繡的漂亮袋子,現在換成了帆布袋。

然後,還有席蕾妮公主給她的小箱子。

這樣,便可安享自由之身了。

——本應該是這樣的。

(我、就這樣回到尤奈亞真的沒關系嗎?)

首先應該考慮的是:

(席蕾妮大人。雖然這是埃爾蘭特最靠近尤奈亞的地方……但您幾乎是一個人旅行過來的吧?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以那樣的身體狀況去做這樣的事,席蕾妮大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也很近似于夫君大人吧,菲爾心想。

總之,只要回到黑龍城,就一定會有克勞專門爲席蕾妮公主准備的淨室。

她看起來已經相當疲勞了,連仆人都沒有帶一個就獨自一人跑到這麽遠的地方,恐怕再不接受治療的話她就會——

這時,菲爾的目光突然落在自己手上。

——“這是禮物。和妾身約好了喲?一定要等到到達貝爾法提斯之後再打開哦”

那是和席蕾妮大人分別時交給她的小木箱。

(裏面是什麽?……有討厭的預感)

雖然席蕾妮大人讓她回去之前都不要打開。但是,菲爾怎麽也無法抹去心頭的不安。

(席蕾妮大人,對不起!)

猶豫了一下之後,菲爾打開了木箱的蓋子。

朦胧的光輝傾瀉而出。

「這是……」

菲爾呆呆地自語道。

寄宿著比起紅色更接近于藍色的淺色色調,正由內而外地釋放出藍紫色的淡淡光輝。那是可以放在手掌上的小石頭一般的大小,毫無疑問。

比起暮色漸暗的暗沈天空,更像是即將破曉的夜晚般的藍色——

(作爲咒毒媒介的、夕輝晶!?)

但是,藍色……?

在菲爾屏住呼吸的瞬間,一層覆蓋著記憶的膜,微微剝落。

是的。

記得在王宮深處,被叫到席蕾妮大人的淨室的時候。

菲爾看見了一塊閃耀著藍紫色光芒、美麗又妖豔的石頭,當她問公主這是什麽的時候,她將白皙的手指按在嘴唇上。

對任何人都要保密哦。

——“這個啊,是妾身的淨室中不可缺少的石頭。淨石。”

——“這個,閃耀著藍色光芒的夕輝晶,如同糖果一般的寶石粒,如同蝴蝶的翅膀。它……”

「“正維系著妾身的生命”……嘶……」

(爲什麽我會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啊!)

在那之前,關于菲爾在王宮裏和她聊天的那段時光,總是記憶模糊,就像是想起了過去做過的夢一樣,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不過這種事在這個時候也無所謂了。

(席蕾妮大人,難道和咒毒有什麽關系嗎?不對,現在更加重大的問題是……)

菲爾臉上的血色唰地褪盡了。

(不能把這種東西交給我吧!?)

總而言之,根據席蕾妮公主的說法,這顆發光的石頭對她來說就是救命稻草之一。

不,這或許才是席蕾妮大人能順利持續旅行的原因吧。因爲她說過「妾身帶來了重要的東西,所以沒關系。」

(要到了貝爾法提斯之後再打開哦~,不對吧,席蕾妮大人,這不是個會嚇人一大跳的盒子嗎!到到……到底、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該不會是賭上性命的玩笑……怎麽可能啊!雖然完全搞不清楚席蕾妮大人在想什麽,總之要是就現在這樣下去的話那個人會死的!!)

要是單憑黑龍城的淨室,她的生命就危險了。

但是,現在菲爾已經身在馬車裏了。

「對不起,請原路返回!把目的地改成契卡拉!」

「什麽?這我可沒聽說過,我聽不到啦。而且我這邊已經准備好在貝爾法提斯拿錢了喲。」

「那麽,只要順路靠近一下就好……」

「開什麽玩笑。本來就因爲被指定了很費時間的迂回路線弄得麻煩死了,怎麽可能再去走回頭路啊?」

菲爾下定決心,從車夫的座位後面探出頭來,試著告訴他目的地變更,但一心一意驅趕馬車的車夫似乎除了去貝爾法提斯之外打定主意不會聽其他任何期望。

雖然菲爾急急忙忙地想要前往黑龍城,但遺憾的是她既沒有路費也沒有交通工具。

(必須要回去……)

有什麽辦法嗎?

菲爾抱著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心情,翻找手頭的帆布包。

本想著會不會放進去什麽有用的東西,不過就算賣掉印在匕首裝飾圖案上的金箔和寶石,也不知道能不能讓她逮到恰巧路過的馬車。

——突然。

這是……手指碰到的堅硬物體,讓菲爾瞪大了眼睛。

抽出來的是塗成藤色的小木牌。

與此同時,菲爾的目光捕捉到了在前進的方向上,有一間小屋挂著與牌子同樣顔色的布。

(渡河時遇到的船也好,地獄中的橡樹賢者也好,總之感謝神明大人……!)

(※注 原文「渡りに船」。日本諺語,意爲雪中送炭。原義是指要過河到對岸,恰巧此時來了一條船。以此來比喻正在左右爲難或想做什麽事時,遇到了正巧能解決或做的事。後文「地獄に樫樹の賢人」是作者在這句諺語的基礎上,根據小說的世界觀進行的延伸。)

菲爾歡呼起來。

煙花也是,這個牌子也是,凱是個多麽細心的人啊。對不起一直以來都認爲你是個可疑又古怪的縫隙愛好者。

(埃爾連鎖SARITA的免費使用券!)

這個牌子可以在任意時候將任意東西送到任何地方,即使是人也能安全送到。

菲爾再一次對著馬車夫的耳朵喊道。

「請停下!只要三分鍾就夠了!」

馬車夫絲毫沒有要回頭的意思。作爲回答的是完全沒有放慢速度的車輪的聲音。埃爾連鎖SARITA的分店,非常無情地眼看著越來越遠。

(沒辦法了……!)

確認過馬車夫的目光正看著前方,菲爾悄悄地從幌馬車的後面探出身體。

(※注 「幌馬車」即帶篷馬車。)

——瞄准視野中流動的草叢,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氣勢洶洶地滾落到地面上。

「請把我送到契卡拉的黑龍城,而且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有!」

「我明白了。」

以上,就是菲爾跑進埃爾連鎖SARITA分店之後進行的對話。

僅憑這段開玩笑般的對白,菲爾就被幹脆地送到了黑龍城。

(我還在想著運送這樣明顯可疑的人真的好嗎?)

話說回來,埃爾連鎖SARITA的信條似乎是『像母貓運送小貓一樣,小心地送貨物』。

菲爾本想著該不會要把我和很多貨物混在一起吧,但是對超出預想的情況,她很想吐槽一句:就不能改進一下運送的方式嗎?

(沒想到居然會被塞進木桶裏……!)

從停放的地方到黑龍城,馬車在避人耳目的小道上連續行駛了三天,菲爾不得不在酒桶中度過。

(早知道是這樣的話,哪怕一次也好,要是接受過一份長時間待在酒桶裏的工作的話就好了。)

菲爾無法工作的大腦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那種工作是否實際存在並不重要,要說爲什麽,因爲即使是她被卸下來的現在,眼睛還是不停地在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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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6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7 am

順便一提,現在已經到達了黑龍城的外門附近。

「非常抱歉,顧客小姐。畢竟黑龍城的盤查很嚴格,所以沒能突破大門。」

「不,沒關系……」

如果再在桶裏滾下去的話,我就要變成葡萄酒了。吞下這句話的菲爾,目送著似乎是因爲感到很抱歉而低著頭行禮的搬運工離開。

(那麽,接下來……)

需要做的事是什麽?將藏在懷裏的淨石隔著衣服小心翼翼地抱住,菲爾思考著。席蕾妮公主好像是把這塊石頭放進香爐裏使用的。

那麽,只要把這個放進淨室裏,菲爾的任務就完成了。

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不能被其發現的對象,首先應該是命令菲爾「回去吧」的真正的席蕾妮大人。

(然後就是……夫君大人)

擁有敏銳的洞察力,經常近距離地看著冒牌貨的他,菲爾絕對不想碰到。

(還有,也盡可能地不想和拉娜與凱大人見面。話說回來,因爲沒有工作服的關系,所以現在還穿著便服就已經很奇怪了,不想再被任何人發現……了,啊嘞?怎麽感覺比想象地還要難以侵入啊。)

菲爾緊繃著嘴角,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就此罷休。

事態刻不容緩。在菲爾侵入城堡的過程中,席蕾妮大人就可能會死去。所以,至少一定要在今晚送到。

(要是席蕾妮大人有個萬一的話……就算是夫君大人也一定會感到傷心的吧)

做好覺悟後,菲爾悄悄地在門外窺視。

(哨兵按照等間隔配置。裏面也有很多士兵呢。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黑龍師團兵。那邊的裝備是腰上別著的劍和手中握著的槍)

與此相對的,這邊的戰力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武器是一把匕首。剩下的裝備是黑色的外套、帆布袋、假發和眼鏡,還有一些稍微優質的衣服。簡直就是獅子和嬰兒程度的戰力差。

(要從正面突破的話相當困難)

城牆有令人仰望的高度。據說高文老師輕而易舉地就越過去了,但遺憾的是,菲爾沒有那麽厲害的怪物技能。

而且,牆面上連一處能攀附的地方都沒有,菲爾擅長的爬牆技能好像也用不上。

不過,就算爬上去了,也會被安置在那裏的哨兵抓住而完蛋的吧。而且在牆壁的邊緣,還能看到可以將煮沸的油倒向入侵者的洞。

真是座體現了夫君大人性格的城堡啊,菲爾半眯著眼。再怎麽努力,要從下面的潛入似乎很難。

(唔,話說回來還真冷啊。)

爲了保護自己不受呼嘯吹來的寒冷北風的侵襲,菲爾緊緊地把外套裹在身上。

強風沿著周圍的缽狀地形,朝著城堡吹落。

(嗯?等一下。這風,還有這地形。要進入城堡的話……雖然從下面很難,但如果是從上面的話?)

以前,因爲幫忙卸過船運的行李,水手們曾教給我一些風和星星的讀法。大概,夜晚風會更強,應該會吹向同樣的方向。然後,今晚沒有月亮——

沒辦法了。

(總之先等到晚上!)

在那之前,也有很多事要預先准備好。工作技能好像久違地能派上用場了。

再一次步行返回城下的菲爾,賣掉了一顆從匕首上取下的寶石飾物,取而代之的是買下了大量的針、線、粗繩。順便一提,因爲菲爾對購買的量有些不安,所以又加購了一些暗色的布。

(材料齊全了)

首先,菲爾脫下外套,把裁下來的布和買來的布縫合在一起,將其完全變成了一張巨大的布。

以前菲爾從事裁縫工作的時候,雖然並不是出于本意,但還是獲得了絕技的女繡工之類的虛名。(※注 原文「淒腕お針子」。直譯過來就是擁有出色技能的女縫紉工。)她用一眨眼功夫就將布整理成期望的形狀,接著又開始物色起附近的樹木。

菲爾用匕首砍下合適的樹枝,作爲骨架縫在布上,然後用繩子捆緊固定。

(這樣就完成了)

菲爾做成的,是用框架繃緊的、巨大的三角形物體。

用綁在繩頭上外套的余布裝滿小石子代替重石放在地上,一切就全部完成了。

(……這是以前幫助東方商人拉馬的時候,向他們請教的東西。這附近應該還不怎麽能看的到)

——名字似乎叫做風筝。

據說在東方,人們會用這個測量風向或以軍事目的派遣偵察隊。在遠東的島國,也有有名的義賊會爲潛入城堡而使用之類的傳聞。

(然後,用繩子把身體固定在骨架上……真的能飛嗎,就憑這玩意兒?)

猶豫也只是一瞬間。做好准備的菲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拖著剛做好的風筝一樣,全速向城堡奔去。

然後,在菲爾感覺到布上貫滿了風的時候,用力地跳了一下,隨即感到了一種奇妙的漂浮感,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起來。

(飛、飛起來了……!?)

菲爾眼看著地面漸漸遠去。

就像騙人的一般,風筝飛上了天空。

自從開始做這個替身新娘的工作以來,我曾經曆過一段從未想過的豪華生活,一不小心就差點被殺,和奇怪的毒蝶戰鬥,經曆過各種各樣的事,但沒想到還會有在天上飛的那一天。真是的,人生真是難以捉摸啊。

(嗚哇……好厲害!)

在平時應該處在仰望位置的雨中的石像鬼,從窗戶灑落的橙色燈光……菲爾重新認識到了黑龍城的巨大。

至于保持身體姿勢很難啦,打到臉上的風吹得眼睛幹澀啦,會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也就只有習慣之前的一瞬間。

第一次品味的從上空眺望的景色,讓菲爾感動得忘記了自身的狀況。

乘著流動的風,風筝很快就會把菲爾的身體運到城堡的屋頂附近。

(呀吼!真是絕妙的景色啊、等、嚇!?)

就在她以爲還差一點就能到達外圍的一個屋頂的時候,情況發生了劇變。

一陣橫衝直撞的風突然襲來,打破了菲爾的平衡。

啪乒,從側面響起了不祥的聲音。

(骨架折斷了!)

雖然菲爾勉強忍住了沒有發出慘叫聲,但是風筝被大風吹得七零八落,倒栽蔥式地朝著建築物的方向墜落。

就在快要撞上的一瞬間,菲爾迅速切斷了固定身體的繩子,滾落到屋頂上。

失去了名爲菲爾的平衡錘,風筝在空中肆虐了一段時間之後,一頭刺進了一個尖塔,發出啪沙啪沙的聲音。

(嗚哇……好險)

差一點就和風筝一起穿成串了吧。看著被風吹動的風筝殘骸,菲爾臉色慘白。

但是,現在沒有閑工夫沈浸在恐懼之中。

感覺到不祥的預感迅速離開的菲爾,耳朵捕捉到了哨兵們集合的號令。

「餵,那是什麽聲音?」

「那裏。屋頂上好像挂著什麽……那是什麽?似乎是黑色的東西。」

「集合!北方尖塔上有個奇怪的東西。我們去確認一下。」

「快去向殿下報告!」

似乎是被風吹拂著的風筝殘骸吸住了,城牆上和門前的哨兵們聚集在了一起。

(麻煩就那樣看著那邊吧!)

趁著他們被奇怪的物體吸引的時候,菲爾屏息溜進了陰暗處。

就這樣潛入城裏的菲爾,一開始還算順利。

總之,目標是非常熟悉的自己曾經的房間。

但是,不管再怎麽用假發和眼鏡變裝,菲爾現在都不是女仆姿態而是便裝姿態。

(回去的時候,必須從衣箱的暗層開始,把工作服全部回收……)

菲爾經常用于爬牆的中庭下面,運氣非常不好聚集了一批士兵。雖然可以等到他們消失,但是這一點不能保證,最重要的是待在外面會因爲太冷而打噴嚏。

就這樣,菲爾不時緊貼在牆壁上,聽到聲音就會跳進背陰處,有時候又會鑽進倉庫底下。就這樣,終于到達了私人房間所在的三樓。

(這樣一來,就能不被任何人看到進到房間裏去了!)

等這場戰鬥結束後……我就能……痛快地擤鼻涕了。正當菲爾在夜風中不停地顫抖著凍僵的身體發誓的時候,「餵?」從背後被打了招呼。

起初,菲爾並沒注意到自己被打了招呼,但等到她被抓住了肩膀,于是不禁轉過身來。

「啊……?」

叫住菲爾的是一名年輕的黑龍兵。

「你不是在廚房裏做飯的小姑娘嗎?爲什麽你會走進這麽內部的地方?」

「呃……」

被人發現就已經很痛心了。這句話讓菲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誤算了!居然有人認識我……爲什麽你還記得這麽土氣的女人的外表啊!?)

「不是,那個。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對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的菲爾,他再次點了點頭。

「啊,嗯,不會弄錯的。我記得你在院子的後面,把土豆的皮削得薄到能看見對面的景色,哇,我覺得這簡直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所以記得很清楚。你還阻止了想要把皮丟掉的家夥,說道:『這些我要等一下炸了再吃』。」(※注 第一卷時將「芋」這個詞翻譯成白薯爲誤翻。實際上在日語中,單獨的「芋」既可以指土豆,又可以指番薯,爲了明確表示,一般會寫成「洋芋」和「山芋」以區分。但是文中大多數時候只有「芋」一個單字,根據女主對土豆的執著,基本可以確定所有的「芋」都是指土豆。)

真是自作自受。

平日不許浪費的毅力,竟然在這種地方掐住了我的脖子。

「嗯?你穿著便服……這是怎麽回事?」

「啊,不是。我有個給夫人當侍女的朋友拜托我去跑、跑一趟腿。所以剛剛從街上回來。」

在思考之前嘴就先動了。「是嗎?」士兵接受了這個說辭,放下心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應該就會順水推舟地放我進到房間裏去吧。

(好!能蒙混進去嗎!)

——菲爾剛這麽想著,士兵就作出了後續的回應。

「這樣啊,你真是辛苦了。不過,今天已經很晚了,不能放你進去。夫人已經休息了,你明天再來送吧。」

年輕的士兵笑著對菲爾揮手道:「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哦。」,令她爲難起來。

(席蕾妮大人現在正在睡覺啊……這不是個絕妙的機會嗎?倒不如說我就是想瞄准那個『休息的時候』啊)

「不,按照夫人的吩咐,今天之內……」

抓住了一邊吞吞吐吐地拒絕,一邊勉強地想要突破進去的菲爾的手臂,士兵露出苦笑:

「嗯——不過呢,剛才好像在外壁附近發現了奇怪的東西。說不定是入侵者,外面現在變得一片騷動喲。殿下下了命令,靠近夫人的房間的人,無論是誰都一定要抓住。夫人的房間那裏現在有一群死腦筋的前輩們正在守衛著,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阻止你哦。」

「……這、這樣啊。欸?區區一塊可疑的黑布,殿下就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雖說又是自己埋下的種子(禍根),但反應迅速的夫君大人還是讓菲爾的臉拉了下來。

(那個周到的混蛋!)

雖說身爲城主很優秀,但只有現在讓菲爾很不高興。她在這種地方被困住的時候,天就要亮了。

(黑龍城,這是一座對可疑人物一點都不溫柔的城堡嗎!?啊,這是件好事吧?真不愧是你啊,才怪,一點都不好!)

向年輕的士兵道了謝之後,菲爾抱住了頭。

(黑龍師團兵守在房間前面也是個問題,首先是如何突破這裏。剛才的那個人,是站在這附近的吧。等著等著他就不見了什麽的……)

怎麽可能啊。

菲爾慢慢地從縮成一團的陰影中探出頭來,只見剛剛撞到的年輕士兵不出所料仍然在相同的位置守著走廊。

(不行啊。要是現在折回去的話,絕對會被投以奇怪的表情……而且,既然因爲引起的騷動,導致了警戒加強的話,那麽我在嘗試沿著牆壁移動到房間的時候,一被發現就會馬上被逮捕的吧。)

而且,現在的菲爾是穿著來路不明的便服的小姑娘,假發和眼鏡下還藏著和夫人一樣的臉,胸口還藏著奇怪的發光的石頭。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誰能想出在被抓到的時候,能巧妙地度過難關的借口的話,不管是惡魔還是妖精,菲爾都可以出賣自己的靈魂。

(怎麽辦,怎麽辦。如果一直喬裝下去的話,就無法靠近……這也就是說……)

菲爾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打扮。覆蓋到腳踝的裙子長度,正好和貴婦人的睡衣差不多。因爲光線暗,所以應該分辨不出細微的差別吧。

菲爾屏住呼吸,摘下眼鏡塞進胸口,用力地揉搓臉頰上的用眉筆畫的雀斑。摘下的假發勇敢地捋起裙子綁在大腿上。

完全恢複了素顔的菲爾脫下上衣,稍微改變了形象,就從暗處溜了出來。

「晚上好。各位辛苦了。」

菲爾一改表情和聲音,戴上了『夫人』的面具,主動向年輕士兵打招呼。

「夫、夫、夫人!?」

果不其然,嚇了他一大跳。

隨著士兵的大聲叫喊,跑來的其他的士兵喊著「你說什麽!?」,這大概就是他所說的『死腦筋的前輩們』吧。

(欸……)

雖然菲爾的內心很蒼白,但臉上依然帶著不變的笑容,慰勞他們說:「大家辛苦了。」

「夫人……您不是休息了嗎?」

「咦?確實,聽說您在房間裏,我們明明一直守在門前……」

對于突然出現在走廊上的主公的妻子,士兵們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但是,菲爾的容貌毫無疑問是他們所熟知的『夫人』。不管怎麽說,從立冬開始,在這裏,在黑龍城度過的不是別人,而是菲爾。

「在這個時間,您一個人是在做什麽?」

對于似乎重新振作起來的士兵的問題,菲爾也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因爲睡不著,所以妾身一直在散步。」

「是這樣啊,那真是太失禮了。實際上,現在城內發現了可疑物品,所以我們加強了警戒……」

「哎呀,很危險嗎?——那麽,妾身還是馬上回房間吧。」

重新抱緊藏在胸口的淨石,菲爾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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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6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8 am

在可能有不法之徒闖入的城裏,不能讓夫人一個人待著,士兵們規矩地把菲爾送到房了間。正所謂歪打正著。

「嗯?剛才我還確認了夫人睡得正香……是我的錯覺嗎?」

「哎呀……夫人,您有什麽吩咐嗎?」

菲爾不時地豎起耳朵,全力傾聽侍女與傭人們充滿疑問的聲音。世上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種事應該沒人能想象得到的吧。

在門前,一名年長的士兵向菲爾敬了個禮。

「雖然會給您帶來不便,但今晚請夫人不要出門。我們會向殿下報告已經將您平安送回了房間。在確認城內的安全之前,我們會一直守在門前,所以請您安心。」

(倒不如說這讓我很爲難!)

雖然菲爾是那麽想的,但是無法這麽說出口。所以至少委婉地表達了一下:

「嗯,謝謝你。辛苦了。報告什麽的留到明天也可以喲,呵呵。」

「看守的士兵也會增加。爲了以防萬一,我們會做到連一只小貓都無法從城裏逃走,請您放心。」

(這也很讓人困擾!……因爲我想逃跑啊!)

把看起來似乎十分擔心,一再強調「請多保重」的黑龍兵從房間裏驅趕出去之後,菲爾歎了口氣。

「……那麽」

環視著好久不見的「自己的房間」,菲爾苦笑不已。

鋪著紅色天鵝絨的金色貓腳長椅。豪華的帶帷帳的床。

(※注 「貓腳椅」又稱「安妮皇後貓腳椅」,是一種典型的美式家具,椅子頂部采用轭形,以淺浮雕作爲裝飾;椅背是花瓶式板條;座面設計成馬蹄形(即U形),“S”形的腿所采用的優美曲線是安妮女王式家具的典型標志。)

在這裏以公主的身份生活的那段時光,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實際上,這座城堡的這個區域,是以自己的身份所不能踏足的領域。)

可是,自己又再次裝成公主的樣子,欺騙了他人。

菲爾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總覺得很失落。改變的只有自己的立場。寬敞的房間,就像外出前一樣,什麽都沒有改變——

大概如此。

(咦……?)

突然感受到的違和感,讓菲爾歪了歪頭。

(天花板上的畫不見了。牆壁上的挂毯也變了。……這是、爲什麽?)

似乎是匆匆忙忙地改變了樣式。

(是席蕾妮大人的興趣使然吧?但是……天花板上的畫之類,一般,會突然想要改變這種東西嗎?還有就是燭台,原來有幾個來著?雖然都是些隨便整理一下就可能不小心消失不見的東西,但是總覺得有些讓人在意……)

雖然菲爾一瞬間忘記了狀況,陷入沈思,但現在並不是做那種事的場合。

菲爾重新振作精神,打開了房間內淨室的門。

這個在她做替身的時候很少使用過的地方,現在充滿了淨香的煙。

(※注 原文「浄香」這個詞不太好翻,全稱是室內空氣清淨香,淨化空氣時使用,和熏香有所不同,在中國很少見到。)

傳聞說「果實、花朵和樹葉都充滿了善良的力量和祝福」,而疾病、毒素等邪惡之物則會被吸入其中,在這種以幼嫩的枝葉爲基礎的香氣中,隱約可以聞到具有鎮定效果的薰衣草。

淨室的中央放著一張小床。在床上,一位身材嬌小的公主緊閉著雙眼。

(席蕾妮大人)

白皙的肌膚完全失去了血色,席蕾妮公主痛苦地喘息著。果然她是勉強著自己趕過來的,這樣的情況一目了然。公主大人積蓄在喉嚨的咳嗽,令菲爾皺起了眉頭。

(香爐是……有了,是這個嗎?)

菲爾跑到設計奇特的銀制籠子前,把從胸口取出的石頭放了進去。雖然覺得釋放出的香味沒有變化,但煙霧中似乎沾上了一絲淡淡的青紫色。

菲爾暫且觀察了一下公主的情況,只見席蕾妮的呼吸漸漸恢複了平靜。

「……斯坦特兄長大人。……對不……起……」

也許是在做夢吧。在稍微平靜下來的呼吸下,席蕾妮喃喃地說著。濕潤的銀色的睫毛浸滿了淚水。

(欸)

菲爾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她在呼喚陛下的名字。席蕾妮大人,其實……很想立刻就回到尤奈亞吧)

不,在那之前。

(話說回來,那輛馬車其實根本就不是國家所有,更像是席蕾妮大人隱瞞身份安排的)

菲爾按照她的吩咐把她留在了森林裏。說不定來到埃爾蘭特是席蕾妮的獨斷專行,並非出于斯坦特的意志。

如果斯坦特根本不知道這個『將假貨換成真貨』的替換行動的話——?

(……席蕾妮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菲爾陷入了迷茫。

您明明可以不用像這樣亂來的。

(在替換之前,自己什麽都不問真的好嗎?)

擔憂湧上了菲爾的心頭。

但是身爲平民的自己,並沒有對她的決定提出異議的立場。而且既然已經發動佯攻潛入了城中,自己就不能久留了。

(其實,我希望能讓您回到安全的尤奈亞!但是……)

菲爾咬住了嘴唇。雖然很迷茫,但她仍然像是被人從後面拉著似的離開了淨室。

爲了不吵醒熟睡的公主,菲爾輕輕地關上裏面房間的門。她快步跑到床邊,把積攢在床下的工資拿了出來,然後取出藏在衣箱暗層裏的女仆裝,一口氣塞進了帆布袋裏。

這樣就行了,就在菲爾剛剛站起來的時候,——就和站在面前的某人漂亮地四目相對了。

(欸。四目相對了。和誰來著?)

那種事一看臉就知道了。

「席蕾妮?」

「夫、夫君大人……?」

看著比自己高很多的個子,菲爾吞了吞口水。

(騙人……你爲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你是……不會、吧……」

另一方面,克勞也以一種茫然的表情看著菲爾。

每天都能見到真正的席蕾妮大人,這還真是不可思議的反應啊,菲爾腦海中的某個角落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不過,菲爾回過神來的速度也很快。

(糟糕……!)

因爲就在身後的淨室裏,還睡著另一個『席蕾妮公主』。

一個弄不好的話,就會被抓住兩個人同時存在的證據。好不容易與沒有瑕疵的真正公主完成了交換,要是替身的存在暴露了那就萬事休矣。

菲爾若無其事地背對著擋住了淨室的門,歪著頭微笑道:

「有何貴幹?晚上擅自闖進淑女的房間,這可真是叫人懷疑他的品性啊。」

「我從哨兵那裏接到報告說,尖塔上挂著一個像是東方流傳的偵察風筝一樣的東西。城裏的警備兵告訴我,你之前出去了,這是不是跟你有什麽關系……不對……」

克勞做了稍微思考的動作之後,慢慢地將視線投向了房間的角落。

「那個角落裏有烏貝爾銀幣……」

「騙人!?」

因爲條件反射而一下子轉向那邊的菲爾,就那樣被他抓住了雙肩,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被克勞從正面窺視著臉頰,一對冰海般的眼睛近在眼前。

「席蕾妮……?果然、是你嗎?」

「……除此之外您還能看到誰呢?」

(嘛,事實上,其實我就是除此之外的那個誰,嗨~)

一邊在內心自我吐槽,菲爾勇敢地微笑著:

「請放開妾身,妾身今日心情欠佳。如果您呼喚妾身,那麽妾身明天就會去拜訪您。所以非常抱歉,請回吧,夫君大人。」

如果是平時的話,只要這麽說他就會放開我的。

不知爲何,現在,他仿佛被迷住了似的凝視著菲爾的眼睛。

按住肩膀的右手動了起來,克勞輕輕地用手背撫摸著菲爾的臉頰。

菲爾想起了他理所當然地觸碰自己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溫柔。

「你,爲什麽——」

「失禮了。」

突然。

咚咚。低調的敲門聲,將菲爾的意識拉回到了現實。

恐怕是黑龍師團的士兵吧。他接下來毫不客氣地說出的話,讓菲爾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殿下?有新報告。在那塊奇怪的布上,好像沒有裝什麽特別危險的東西。夫人正在休息,您最好先回去一趟。」

自己再繼續待在這裏就不妙了。

(再磨磨蹭蹭下去,席蕾妮大人可能會醒過來……!)

如果她醒來,然後從淨室出來,那就徹底完蛋了。

菲爾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我在做什麽呢!!)

就在克勞被士兵的聲音吸引住的時候,菲爾掙脫開了他的手,迅速地打開通往走廊的門。

「……咦?夫人?您已經醒……」

「這是幻覺!」

「殿下,現在城內還很危險,讓夫人從房間裏出來的話……」

「那個黑布是演習的一環。大家辛苦了!」

門外,剛才的士兵們目瞪口呆。菲爾一邊和克勞輪番留下亂七八糟的借口,一邊快步走出房間,朝著樓梯跑去。

但是,她才剛在走廊裏跑了幾步,就被從後面追上來的克勞抓了個正著。

「等一下,我的話還沒說完……」

「妾身並沒有話要和您說。」

即便是用語言來堵他,但握住手腕的力量太強大了,菲爾怎麽也掙脫不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爭吵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怎麽辦)

菲爾的腦海中,警鍾不斷地敲響著。不妙,不妙,怎麽辦……!

——如果遇到什麽麻煩的話,隨時可以來依靠我!

不知爲何,從菲爾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前幾天剛見過的克勞的長兄的臉。

(對了!)

菲爾用盡全身力量推開了克勞,同時大聲尖叫起來:

「咿呀啊啊啊暴露狂——!!」

(的、弟弟)

後面的話是菲爾故意省略的。

「哈……?」

這句話的威力非同小可,連克勞似乎都一下子凍結了。

「對不起!」

好不容易才逃出他那一瞬間僵硬的手臂,菲爾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席蕾妮、等等!」

如果可以的話,想請您再凍結一會兒,但是夫君大人恢複得比預想的要早。

菲爾一邊扶著樓梯扶手,一邊像跳下去一樣跑到了平台上,只要稍微停頓一下,追上來的腳步聲就會馬上迫近。

(已經追上來了嗎!)

這麽說來,以前似乎也進行過這樣的追逐比賽。

(話說回來,之前夫君大人是讓黑龍師團追著我的吧!)

怨恨的事情菲爾也一並想了起來。冬至的大騷動,事到如今卻令人懷念。可是,現在卻沒有懷念的時間。

這與那時有著切實的不同。只有這次,真的,絕不能被他抓住!

因此,菲爾邊跑邊毫不留情地喊了起來:

「別過來啊暴露狂!」

「你在說誰啊!?我穿著衣服的吧!」

「這不是只有內心肮髒的人才能看到的衣服嗎!?」

「不要給我隨便汙染全世界人類的心靈啊!」

沒能好好地告別,讓菲爾感到很遺憾。

雖然和他在那片混亂中失散了,不過他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但是這句話菲爾絕對不能說出口,如果她能說出口的話,菲爾很想對他這麽說。

「您不用管妾身,在擅自進入的妻子的房間裏盡情地徘徊不好嗎,夫君大人!」

「好了,停下來,我有必要好好確認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爲什麽會有這種無聊的爭論呢!?)

因爲太過分菲爾快要哭出來了。

好幾個仆人和黑龍師的士兵都目送著從各種背景下半哭著逃跑的菲爾和拼命追趕的丈夫。

「怎麽回事?又是有夫人參與的……軍事演習嗎?」

「好久沒看到這個景象了。夫人和殿下,逃跑的妻子和追趕的丈夫的畫面。」

「夫人,稍微好點了嗎?哎呀,果然還是要這樣啊。」

士兵和傭人們開心的談話,沒有傳到他們的耳朵裏。

菲爾飄舞著長發,踢起翻飛的裙子,跑下第二個樓梯,衝過接下來的走廊。

即便如此,他還是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這個人跑得太快了!而且糾纏不休!話說回來,爲什麽要追上來啊夫君大人!!難道說毒龍也有因爲條件反射而追趕逃走的妻子的習性!?)

果然腳力和體力都差太多了。

判斷出這樣下去馬上就會被抓住的菲爾,立刻跳進了眼前的換衣間。

在被他追上之前,菲爾從鼻子哼了一聲瞬間把門關上。

于是,這次他抓住門把連拉帶拽地搖晃著門。

(嚇啊啊)

一只腳頂在牆上,拼命地從內側按住手柄,菲爾朝著門怒吼:

「妾身進來了哦!!」

「那又怎樣!這是換衣間吧!」

被反過來怒吼了一頓。

趁著被他吐槽的機會,菲爾從內側鎖上了鎖。

另一方面,知道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門的夫君大人,瞬間閉上了嘴。然後,他用冰冷徹骨的低沈聲音喃喃地說道:

「……席蕾妮。離我遠一點。」

「哈?你、你打算做什麽?」

「把門劈開。」

「住手——!!這可是閃耀著雕刻師技術光芒的古董橡木材喲!門如果死掉的話,妾身也會跟著一起死掉的!」

雖然菲爾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但是終于,夫君大人好像停了下來。

「席蕾妮。……出來吧,我想看看你的臉。」

「從明天開始無論您想怎麽看都行。」

「現在就好。……爲什麽,你不出來?」

「因爲妾身不想看到您。」

秒答之後,菲爾感受到他微微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隔著門傳來。

(他誤會了吧,剛才的話。但是……)

突然,菲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樣子。

直到前段時間爲止,都被絲綢襪子和有金絲刺繡裝飾的鞋覆蓋的腳上,是一雙稍微磨掉腳尖的樸素皮鞋。

原本被侍女們打理得很幹淨的指尖,在制作風筝的時候,被繩子摩擦得傷痕累累。

曾經在戴在右手上的結婚戒指,現在已經不見了。

真正的公主,這次一定會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多麽,遙遠啊)

現在,我和他的距離是一塊厚厚的橡樹木板。

雖然只有一塊。但是,絕對無法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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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0 am

這就是他和自己的距離。

我是菲爾蒂娅,既沒有家世,也沒有身份,僅僅是一個身爲替身的孤兒。

魔法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即使他就在身邊,但牆壁確實就在那裏。血統。真面目。使命。

「妾身想要變成全新的自己。」

菲爾眼角一陣發熱,牙齒無法合攏。

不說話的話總覺得眼淚要流出來了。菲爾急忙說:

「妾身至今爲止一直是個不怎麽像樣的公主。總是給您添麻煩。從明天開始,妾身終于能真正地,變成一位優雅,整潔,漂亮,有真正公主風範的公主殿下喲……所以,這次,請您看看妾身變得嶄新的一面吧。」

「不變成新的也沒有關系。我從來沒有覺得麻煩。」

「稱呼您爲暴露狂也不會給您添麻煩嗎?」

「……換句話說。不管你給我添多少麻煩,我都不在乎。」

回答只在一瞬間。

然後,克勞又向她確認了一遍。

「現在,我想見見你。你保持現在這樣就好。我想看看現在的你。」

(啊啊)

真是個溫柔的人啊,菲爾微笑著。

對這種破罐破摔的公主,他居然說保持現狀就好了。不管怎麽說,他真的很寵溺「妻子」。

當然他也有令人害怕的時候。

但是,現在我知道了你是多麽的溫柔。

我已經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他一定,對席蕾妮大人也會非常溫柔)

她不是那種既沒有魅力又非常不優雅的公主。

所以他一定很適合那位既可愛又美麗的席蕾妮大人。

「——你,討厭我嗎?」

聽到他低聲喃喃的話,菲爾猛然擡起頭來。

「就算只有一瞬間,我也想看看你的臉。」

「妾身。妾身、對……」

好痛苦。胸口堵得很難受,話卡在喉嚨裏。

門的另一邊傳來摩擦的聲音。他的氣息就在自己的身邊。菲爾輕輕地把手指放在門上。仿佛想透過橡樹木板,感受他的體溫和呼吸一樣。

(其實我——不)

菲爾把手掌貼在額頭上,吐出一口氣。如果在這裏否定的話,就不得不出去了。

身爲虛假的「公主大人」——這就是,最後的謊言。

(我一直覺得很幸福)

這樣就可以說分手了。

所以至少,保持笑容吧。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但菲爾還是強行舒展開緊繃的臉龐,竭盡全力地微笑著。

「是的。非常討厭您。」

菲爾的指尖慢慢地在門扉上摩挲。

「……這樣、啊」

在聽到他安靜的回答的瞬間,那只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視野一片模糊。

菲爾用顫抖的聲音繼續說道:

「一直、非常討厭,至今如此。」

原本瘋狂地想要與她相見的少女,現在就在他身邊。克勞把手指放到了光潔的橡木門上。

自己是怎麽發現的呢?

連本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兩個人的外表明明一模一樣。

他原本就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就在看到那只黑色風筝的時候。

(除了那是東方秘傳的軍事技術之外……要說是正經的密探使用的話,七拼八湊的布,樹枝和廉價的繩子等等,節約到這個地步也很讓人在意。會把生命托付給那種東西的笨蛋,我想也就只有這家夥了。)

雖然這是用了她本人一聽到就會用雙手捂住臉的方法猜的,但克勞也沒想到居然會猜中。

連深入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他就走向了席蕾妮的房間。然後發現她,追逐她。誤以爲她在一伸手就能夠到的距離。

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你之前在哪兒?我想見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無法言說的話語在腦海中躍動。

——但是。因爲被她說了非常討厭,腦袋突然冷卻了下來。

她確實在那裏。

但是,是在這裏打開門將她拉出來還是就這樣錯過她呢?這對于克勞來說,是無法避免的二選一。

(一旦打開門,替身的存在就會暴露)

她會被剜眼還是砍頭?

席蕾妮公主想要如何處置菲爾,這一點自己已經從公主本人那裏聽說過了。

爲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菲爾就不能是愛妾,而是以正妻的身份——

(那就只能將真正的席蕾妮說成是假的,然後殺了她)

徹底到不會留下痕迹和屍體,秘密地埋葬她的存在,將菲爾當成真正的席蕾妮貫徹到底。

菲爾當然會反抗。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的『席蕾妮』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她就不得不以『席蕾妮』的身份活下去。

事實上,這是最可靠的手段。

(但是,這樣的話,菲爾的心會變得如何呢?她明明那麽仰慕席蕾妮)

她之所以會回來,一定是因爲擔心著席蕾妮。

只要打開那扇門,就一定,必須要采取傷害她的方法嗎?

還是說,相信這一次自己放開手之後,她還會繼續留在埃爾蘭特,然後可以繼續探尋同時保護席蕾妮公主的性命和菲爾心靈的方法嗎?

「一直、非常討厭,至今如此。」

聽到她繼續說的話,克勞微微睜大了眼睛。

(……至“今”如此?)

那麽,現在呢?

(※注 原文「いるはずでした」用的是過去式,但是中文要表現無法讓人簡單注意到的過去式很難,所以一直找不到好的譯法,請諒解,並歡迎讀者指出更好的譯法。)

克勞困惑地望著門。

(至少現在,“不”討厭——是這樣嗎?)

即使想質問她的真意,她也始終保持沈默,這就是她最後的話。

我想看著你的臉。只有聲音是不夠的。我想看著你的眼睛,想觸摸你的臉頰。

你現在是什麽樣的表情?只要看著那對黃昏色的眼眸,我就能馬上明白那個過于坦率,表裏如一的少女在想什麽吧。

克勞背部用力,像是想要克制住通過手臂傳達過去的衝動一般,將額頭抵在了木制的門上。

只是一扇門而已。

只有一塊木板的距離,卻那麽遙遠。

(菲爾)

克勞沒有發出聲音,單單以唇的形狀呼喚。

(我一定要奪回你。但是,現在——)

伴隨著安靜的決心,克勞離開了門口。

明明就在自己的身邊。

他壓抑住所有的感情,珍惜著隔著木門感受到的些許氣息的痕迹,離開了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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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0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第五章 即使知道了真面目

確認到克勞沈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的時候,菲爾一下子吐出了一直梗在胸口的呼吸。

(走了啊。……當然啦)

菲爾慢慢將頭發塞進取出的栗色假發裏,用劉海和眼鏡遮住眼睛。代替脫掉的禮服,她穿上了從『席蕾妮大人』的房間回收的女仆的套裝。

房間裏呈現出的用眉筆點綴出的滿是雀斑的臉,大概是最後一次出現了。

冷靜下來,菲爾心想。雖然每次穿禮服的時候都覺得很冷,但穿在身上的時候卻非常舒服。

(哈啊,這樣就能從那個令人頭疼的花圃腦中解放出來了。果然人必須要有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才行啊。就像這件衣服一樣。)

長時間放棄工作的腦內農民們終于乖乖地打理起荒蕪的花圃。

從換衣間裏走出來的女仆,沒有一個人會在意。

(對不起車夫先生……馬車變得空空如也,到底是已經注意到吧。我現在必須得馬上回貝爾法提斯。如果使用從床底下帶出來的工資,換乘車站馬車的話……工資,沒送出去真是太好了。應該夠用了。)

只要向斯坦特陛下報告,這個工作就真的結束了。同時,在孤兒院幸福的每一天都在等待著她……

(期待已久的回歸庶民……什麽啊?爲什麽、胸口沈甸甸的這麽難受啊)

因爲——在他身邊微笑著的人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

不會再和他見面了。就算不是這樣,如果還能看到他的身影,大概也是作爲遠方民衆的一員,祝福幸福的領主夫婦的時候吧。

(這樣的話,就和從前一樣。這有什麽問題嗎?)

菲爾通過黑龍城的入口,悄悄地溜到外面。

如果她注意到的話,就會發現天空的藍色已經逐漸變得稀薄,從東方開始隱約變得明亮起來。

菲爾爬上緩坡,沿著一個月前目送高文走的那條路離開。

空無一人的道路。殘雪的原野。

她擡頭一看,某樣白色的東西輕飄飄地落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地飛舞著。在不斷飄落的雪中,菲爾呼出了冰冷的氣息。

(不可思議。明明是晴夜卻下起了雪……)

冬天的氣息還沒有消失。

(是的。待雪草還沒有開放……)

——“聖詩篇。你會爲我詠唱的對吧?慶祝春天來臨的內容。”

聽到突然在耳邊蘇醒的聲音,菲爾停下腳步。

(啊咧?爲什麽?)

明明一心想著要快點前進,明明是自己的腳。

簡直就像是在那裏紮下了根一樣,一步也無法往前邁。

(爲什麽啊。動起來吧。我必須得回去了!)

必須忘記他。必須向前看。

不是早就知道和他是沒有結果的嗎?幻想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菲爾的鼻子一陣發酸。一旦她放松下來,肯定會忍不住大喊。眼睛發熱也一定是她的錯覺。菲爾咬緊牙關,將劉海攏得緊緊的。

眼淚,流不出來。

——這時。

「……菲爾?」

被人納悶地叫了一聲,菲爾猛然擡起頭來。

(诶)

就在她確認過那是誰的聲音之後,菲爾湧上心頭的某樣滾燙的東西,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

「你……這是怎麽了啊?到底?一個人呆在這種地方」

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菲爾眼前的,是一副令人驚訝打扮的拉娜。

(……那個?我爲什麽要回到黑龍城來著?)

回過神來的菲爾有些著急。

對著呆立不動的菲爾,「到底怎麽了?你這不是被雪淋得濕透了嗎!?」拉娜慌張地說道。「算了,反正在外面也問不出理由。」說著,她便將菲爾帶到傭人宿舍自己房間的裏。

正當菲爾面對質樸的白橡木門猶豫不決的時候,拉娜苦笑著說:「你在發什麽呆呢!」

「快點進來吧。我們本來是三個人用的四人間,但是同舍的孩子們現在都在放假,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人……正感到有點寂寞呢,剛好……」

「原來如此。」

拉娜的擔心滲入了菲爾的胸口。

順便說一句,孤兒院裏男女混雜在一起像沙丁魚一樣睡覺是家常便飯,菲爾現在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怦然心動。女孩子的房間,對她來說簡直就像是未知的領域。

「打擾了……」

于是,菲爾踏入了房間。

房間裏的確安置著四人份的小床,但是除了拉娜的一張以外,其他的都沒有被使用的樣子。

在淡淡燈光照射下,可以看到用淺桃紅色的絲帶系著的驅蚊用的香袋。挂在牆上的,似乎是用碎布做成的暖色調的毯子。

(好、好可愛……!)

就算高文老師再怎麽將語調和自稱改爲女性,在傭兵出身的男性所領導的家庭裏耳濡目染長大的菲爾,此刻還是因爲拉娜廣泛的興趣愛好而興奮得臉頰潮紅。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傳達著感動。

「那個、拉娜! 我! 這還是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

「冷靜下來。我完全不知道你想說什麽欸。」

你先說說自己的性別吧,拉娜被菲爾弄得一頭霧水,如此說道。

「話說回來,拉娜你爲什麽在那種地方?」

「我正要出去辦點事,不過,不是本行,而是去打雜。因爲現在女仆比較閑,不止我一個,所有的女仆都是如此。」

菲爾試著問了一下緣由,拉娜輕輕擺了擺手說道:

「因爲夫人現在完全陷入了沈睡,所以我們的工作量也減少了。廚房的人說我要是沒什麽事做的話,就拜托去把變鈍的菜刀帶去店裏磨一磨。不過,去店裏的事兒我過一會兒再去做也行。他們現在應該也很閑。」

「廚房、很閑?」

「因爲沒有要吃飯的大人。」

「……什麽意思?」

「不只是夫人! 殿下他、我們送過去的食物,他一口都沒有動過!」

在這之前,殿下不管多忙,也都會吃得一點不剩,但現在卻連碰都不想碰。

「欸欸诶! 殿下爲什麽不肯吃飯呢!? 怎麽會、突然之間究竟是怎麽……」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之前菲爾在旁邊看著的時候,他似乎還是有好好吃飯(連同眼前菲爾絕不想入口的毒藥代替物一起)的樣子。

「以前,殿下如果政務繁忙的話,很容易就會不吃飯了。但是夫人堅持『敢剩下的話就是對食材、農家、廚師和天道大人的亵渎!』不允許殿下那麽做,所以殿下應該一直都有好好吃飯吧。但是現在的話……哈啊。而且還不止這些。」

把裝著菜刀的包裹丟到桌子上,拉娜順勢鼓起了臉頰。

「雖然這不是身爲傭人該說的話……但是,我,討厭現在的城堡。你怎麽認爲? 不覺得突然之間就變得很難工作下去了嗎?簡直步履維艱。」

「欸?」

「不止是我。廚師、雜工、園丁,大家都會這麽說的吧。原來住在這個房間裏的兩個人,也是最近才辭職的哦。」

「怎、怎麽了拉娜。爲什麽會這樣?」

「……旅行回來之後,夫人完全變了個人。唔嗯,她至今爲止都一直在勉強自己吧。但是我現在已經完全沒辦法照顧她了。以前我幫她梳頭發,爲她准備好禮服,和她聊天的時候,真的很開心」

但是真正變了的人,倒不如說是殿下,拉娜說。

「殿下的神色變得非常可怕,讓大家都提心吊膽的。而且明明臉色很不好,卻不管誰說什麽都聽不進去……這與前幾天冬至夫人發燒倒下的時候完全不同。另外,殿下他好像在夫人回來之前就先一步回來了。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都不知道。沒想到事情居然變成那樣了。但是,爲什麽呢?)

菲爾的臉色一片陰沈。

「對不起,我一個勁地單方面跟你發牢騷。不過既然在同一座城堡裏工作,這跟你也不是毫無關系。」

那個大概是百花香囊吧,拉娜打開挂著吊著薰衣草和洋甘菊的木窗,向外看了看:「哎呀,天色已經變得很亮了。」

「我要去工作了,你先去睡一會兒吧。」

「诶?」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是你一個人站在那種地方,難道不是沒有好好休息嗎?沒關系,不會暴露的。我一個人住,其他傭人的房間都離這裏有點遠。你不是說你剛從街上回來嗎,一路上很辛苦吧。」

(啊,說起來是這麽回事欸)

她向拉娜解釋說,因爲是臨時雇用,自己在城內的傭人宿舍裏沒有房間,所以在契卡拉寄宿。

「不用了,我的話……」

雖然菲爾馬上打算拒絕,但仔細一想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是替身了。如果要回尤奈亞的話,還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而且,這樣一來就可以剩下住宿費了。這可是很大一筆開銷。

「謝謝。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可是會記賬的哦。包括之前你做蘋果奶油蛋撻的時候幫你打下手,還有前些日子被迫試吃的事。」

拉娜用冷淡的聲音回應。

她明明是個可靠又愛操心的人,但菲爾卻擅自認爲,不坦率也是拉娜的魅力之一。面對噗哧一笑的菲爾,拉娜不滿地表示:「笑什麽呢,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孩子。」

「好了。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你不是都被雪淋濕了嗎?寒冷可是女人的大敵。在冬天還沒結束的時候,不要在外面發呆。」

拉娜一邊用嚴厲的語氣說著,一邊遞上幹布。

菲爾總覺得她像姐姐一樣,仔細回想起來,好像以前拉娜曾告訴過她:「我是六兄弟中的老大。」所以有這種感覺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六兄弟,就和夫君大人一樣呀……啊,不行,我必須得忘記那個單詞。現在他已經不是『夫君大人』了)

「餵,菲爾。別收下布就停下來不動。好好擦一擦」

「嗯……」

看著沒有精神的菲爾,「真是的!」拉娜把手插在腰上:

「你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不像你呢!不管怎麽說,在那種地方像稻草人一樣呆站著不動,是發生什麽事了嗎?是我保護了你,所以我有權問你。」

「……該從何說起呢?」

不管怎麽說,如果把一切都說出來的話,會引來很多麻煩。拉娜開朗地把手放在煩惱著的菲爾肩上。

「嘛,如果是你的話,大概就是把零錢掉到河裏,或是沒注意到甩賣土豆的人跑掉之類的事吧?」

聽了這番話即使是菲爾也驚掉了下巴。

不,即使把零錢掉到河裏,錯過了廉價的蔬菜,也許她也會大哭一場,但這次不一樣。

「我覺得這種說法太過分了!」

「一點都不過分好嗎,這是事實!雖然最近好多了,但是土裏土氣的眼鏡,還有辮子,還有作爲沒能保養好皮膚證據的那明顯的雀斑!除了金錢因素和折扣因素以外,還有什麽能讓你消沈的要素嗎?」

「嗚」

菲爾一時語塞。

(不,這個身份只是我隱匿于世間的假面具,其實真正的我是……!)

經常穿著過時並且滿是杜鵑花的衣服絲毫不覺得丟臉,心平氣和地穿了好多次開了孔的襪子,頭發用綁土豆袋袋口的麻繩粗略地捆上,如果騰不開雙手就用腳關門的名副其實的少女!

(……)

「啊,是的。對不起我頂嘴了,拉娜小姐……」

「明白就行了,你知道就好。」

最後,菲爾因爲對方壓倒性的勝利而低下了頭,拉娜滿意地哼了一聲。

「這是給你的禮物哦。我跟你說了沒有?我陪著夫人去了迪卡路,買了用那裏的溫泉水做的化妝水喲。好像對美容也有好處。」

「化妝水!」

那就是世上的婦女們爭相購買並塗抹在臉上的東西嗎?這麽說來,在公主事業如火如荼的時候,在就寢前,侍女們也會啪嗒啪嗒地把類似的液體拍在我的臉上。

(好厲害。拉娜一邊做著侍女的工作,一邊還不知不覺地做了這樣的事。明明和她一起去了迪卡路,我卻完全沒注意到)

據說拉娜的生活十分樸素,雖然一直在給幾乎沒有收入的家人寄去生活費,但她也在好好地運轉著自己留下的那一部分錢。這和只要手頭一有錢就全額寄出去的菲爾有很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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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1 am

原來如此,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少女嗎?看著在奇怪的層面上沈浸于感動中的菲爾,拉娜帶著苦笑,將一小瓶化妝水倒在碎布上。

「好了把臉露出來。」

「欸?」

「我幫你塗上去吧。難得來我這裏一趟,只對錢和賤賣感興趣的你,就讓我來教教你女孩子的基本常識吧。」

「啊,不用了,到這裏就可以了,沒關系的,您費心了。」

(不好,這樣下去真面目就……)

在極近的距離被看到臉的話就糟了。

拉娜揪住了慌慌張張向後退的菲爾的手,微微一笑:「沒什麽好客氣的。」

「好了,把眼鏡摘下來。」

「啊等等、嗚嚇啊啊!」

菲爾雖然躲過了拉娜步步緊逼的手臂,但還是被逼到了牆邊。窮途末路。

(要露餡了——!?)

就在菲爾覺得終于要完蛋的時候。

咔乓。

房間外面傳來輕微的聲響。

「什麽、剛才的?」

「不知道……」

「我去看一下,你在這裏等我。」

(得救了……?)

對松了一口氣的菲爾丟下這句話之後,拉娜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就在那之後,從她消失的走廊傳來尖銳的慘叫聲。

「你要做什麽!? 住手、有人嗎!」

「拉娜……!?」

菲爾慌忙站起來,並立刻將映入眼簾的菜刀包從桌上拉了過來。

「怎麽了!?」

在昏暗的走廊裏,燈籠的火焰映照出了拉娜和強壯的男人互相爭執的身影。男人的手裏有一把帶有徽章的長劍。

(!? 襲擊拉娜的是、黑龍師團員!?)

「放開拉娜!」

面對菲爾的怒斥,士兵毫不動搖,並將手中的劍刃抵在了被壓制住的拉娜的脖子上。

「不許大聲喧嘩,不然我就把這個小、小姑娘給殺了!」

他嘀嘀咕咕地嘟哝了一通。但是眼睛是空洞的。而且他的身體搖搖晃晃,明明只是站在那裏而已,腳卻晃來晃去。

(這人怎麽回事,喝醉了!? 但是,在夫君大人的麾下,黑龍師團的軍紀明明很紮實,這也太奇怪了……莫非是新人之類的? 看起來這麽年輕)

但是,不管怎麽說,很明顯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這樣下去拉娜很危險)

哪怕只是一瞬間,只要能轉移他的注意力的話。

「把、席蕾妮公主、的、侍女……」

士兵咕哝了一聲。菲爾屏住呼吸。

(诶? ……席蕾妮公主?)

就在菲爾心急如焚地靠近的時候,刀刃再次深入拉娜的皮膚,紅色的液體順著白皙的肌膚流下。拉娜痛苦地喘息著。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眨眼之間菲爾就下定了決心。她跑到兩個人身邊,揮舞起菜刀作爲威嚇。

「我說過、放開她的吧!」

就在菲爾大喊的瞬間,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咚的一聲,眼鏡掉在了地板上。當她意識到自己是被劍彈開的時候,唯一的武器菜刀也一邊不停地旋轉著,一邊滑到走廊的另一邊。

(糟糕……!)

菲爾就這樣勉強地抓著伸向這邊的士兵的手臂。劍尖掠過臉頰,假發上的栗毛也在耳旁輕輕飄散。

(怎麽辦。赤手空拳是敵不過的!這種時候,高文老師說要怎麽做來著!?)

如果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武器,那就自己造出來吧。我記得,要做到這樣的事情——

(再迷茫下去的話拉娜就危險了!)

比頭腦思考得更快,菲爾抓住辮子,猛地一拽,藏在下面的銀發,像光之瀑布一般傾瀉而出。

「席、席蕾……!?」

趁著對方膽怯的機會,菲爾利用自己的速度靈活地跳入對方的懷中,將假發套在其脖子上。

「給我睡下吧!」

但是,就算發狂了,也不愧是黑龍師兵。菲爾順勢用力按下體重想把他勒暈過去,但遺憾的是算盤落空了。菲爾的身體太輕了,一瞬間就被甩了出去。

「好痛」

菲爾被撂倒在地板上,又被用力壓住,呼吸困難。

(要被殺了——!?)

「哇啊啊啊!」

菲爾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但伴隨著不知從哪裏傳來的喊聲,身體一下子變得輕盈起來。

「拉娜!?」

她驚訝地回頭一看,只見從拘束中逃脫出來的拉娜,用撿起的菜刀向黑龍師團員砍去。

面對雖然臉色慘白,快要哭出來,但仍然在胡亂揮舞著刀具的侍女,士兵一瞬間被奪走了注意力。

趁這個機會,菲爾衝進士兵的懷裏。

「就算喝酒了也不要亂耍酒瘋啊!」

用標語代替氣勢,菲爾用力扭轉上半身,用胳膊肘頂向士兵毫無防備的喉嚨。

「咕、嗚」

他發出沈悶的呻吟聲,翻著白眼倒了下去。

看到士兵完全不動了,菲爾擡起頭:

「謝謝你,拉娜,得救了!」

菲爾的語氣像是剛剛完成了一項工作似的,她一臉清爽地回頭看了看後方,卻發現癱坐在地板上的拉娜的樣子很奇怪。

帽子已經完全從淩亂的黑發上掉了下來,而且臉上還帶著至今爲止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僵硬著。

「拉、拉娜? 怎麽了?哪裏受傷了嗎?」

沒有任何回應。

這時,菲爾才突然意識到。

(啊,這樣啊。剛才變裝解開了……嗯,嗯)

連呼吸都讓人覺得痛苦的沈默,暫時支配著現場。

菲爾硬著頭皮擡起一只手:

「呀,你好—」

「……」

拉娜毫無反應。完全失去了自我。

「那個。希望你能冷靜地聽我說,我這麽做是有深刻理由的。」

在這時候,陷入茫然狀態的拉娜表情終于朝著驚訝的方向移動了。

「夫、夫、夫、夫……」

「哇啊——等等!」

就在拉娜的嘴張成快要發出尖叫的形狀的時候,菲爾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進了房間裏。

就在聽到騷動的其他傭人們趕來之前,簡直是千鈞一發。

在一段時間內,菲爾一直捂著拉娜的嘴,屏住呼吸,直到一個看似醉漢的年輕人被運走。但是,在她放開手的瞬間,拉娜發出了像怒濤般聲音:

「被黑龍師團員襲擊了,夫人在我的房間裏。很好,這是個夢啊。不對,不是夢吧!等等,這是怎麽回事!?」

「拉、拉娜。冷靜點。」

「你這個笨蛋,我怎麽可能冷靜得下來啊!? 啊,等一下,我對夫人說了什麽啊,真的萬分抱歉! 不對,所以說不是夫人,而是菲爾,我該怎麽辦才好?」

「總之先冷靜下來!?」

在完全混亂的拉娜面前,菲爾不可能想出一個好的借口——不如說,到了這個時候什麽樣的借口都不管用了,所以菲爾不得不在盡可能不造成麻煩的情況下直截了當地向拉娜說明各種情況。

不斷重複著機械般地點頭,拉娜姑且還是聽完了菲爾的說明——

「原來如此……因爲真正的席蕾妮大人體弱多病,所以你才代替她嫁過來的……」

大致說明結束了之後,現在,拉娜面無表情,確認著狀況。

眼神已經完全清醒了。

「那麽,現在的夫人是真正的『席蕾妮大人』吧。這樣啊……很多地方都說得通了。」

「大概就是這樣。」

因爲這樣那樣的事,頭腦已經變得一片空白的菲爾木然地表示同意。

但是,仔細想想,菲爾已經被解雇了替身的工作。

(現在夫人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公主,而且也沒有可以證明替身存在的證據,就現狀來說偷偷地告訴拉娜應該也沒關系吧——大概)

而且,就接下來就要回到尤奈亞的菲爾來說,她還有這樣的想法:知道像雜草一樣生命力頑強的假新娘已經替換成了體弱多病的真正新娘的,哪怕在城堡裏只有一人,對席蕾妮大人來說也能更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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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2 am

(最重要的是。我一直都在欺騙你,能道歉真是太好了。倒不如說……好!)

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地低下頭:

「拉娜、至今爲止非常抱歉!」

「欸?」

「你揍我多少下都沒關系。很生氣對吧。」

到目前爲止,一直以爲是真正的公主而伺候的人,別說是公主,根本就是身份和血統都和自己無異的平民百姓。

被欺騙了而感到憤慨是理所當然的。

做好了後腦勺遭一記肘擊的准備的菲爾,因爲永遠也不會到來的衝擊而試著擡起頭來。

然後她便與一臉苦笑的拉娜,四目相對。

「你道什麽歉啊?別這樣。我可不像是壞人啊。」

「哈? 壞人……?」

「無論是真貨還是冒牌貨都沒有關系哦。你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我嗎?」

對席蕾妮公主進行騷擾,差點被克勞宣布處刑的時候。

遭受克勞的二哥伊古雷科蠻不講理的找茬,差點被殺掉的時候。

「……不只是這樣。你不是給了遷怒于尤奈亞公主的我忠告嗎?我自身才是讓我吃盡苦頭的罪魁禍首。」

「你不覺得這很過分嗎?我認爲現在你就算怨恨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看吧。你果然是個奇怪的孩子。」

聽了菲爾慌慌張張的聲辯,拉娜不高興地捂著額頭。

「我怎麽可能會揍你啊! 倒不如說,應該被扭臉頰的應該是我這邊才對吧!」

「沒有那種事,而且要是傷到了女孩子的臉,老師會哭的!」

「所以說你的性別是怎麽回事啊?」

拉娜長長地歎了口氣,終于勉強地笑了:

「是啊。都是你做的。你救了我,也幫助了殿下,還改變了這座城堡。」

「欸?」

「啊啊,夫人在這個房間裏,真是一幅相當令人震驚的景象啊……。呐,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麽?」

「啊,就是菲爾蒂娅。這個名字是真的。」

「這樣啊,那麽重新來一遍。……謝謝你救了我。真是的,總覺得好奇怪,不過還是讓我再說一遍。」

「!」

菲爾驚訝不已。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地舒緩了臉頰。看著這樣的菲爾,拉娜苦笑著問道:「那麽,你打算怎麽辦?」

「接下來……替身工作結束了,所以要馬上返回尤奈亞嗎?」

「诶、嗯。因爲有必須要向其報告的人……」

「這麽急嗎? 再多留一會兒怎麽樣?你以後不會再來埃爾蘭特了吧?除了冬至節,你都沒怎麽到城鎮裏去看過。」

「……那可不行啊。」

「啊啦,是嗎?但是,把體弱多病的公主留在這裏然後就這樣回去真的好嗎?萬一發生什麽意外的時候,你不就是最可靠的人了嗎?」

「這個……」

的確,這是一個讓菲爾相當令人不安的問題。

(我只是把淨石扔進香爐裏,也不知道席蕾妮大人是不是真的能好起來。得好好確認經過才行。)

雖然最終向拉娜透露了秘密,但當席蕾妮公主有個萬一時,能與尤奈亞取得聯絡的只有自己而已。

(怎麽辦)

「嘛,作爲在城堡裏工作的一個傭人來說,說實話,如果你變回公主的話我會很高興,但是現在還是放棄這個想法吧。」

搖晃著腦袋的菲爾,沒有聽見拉娜的自言自語。

「嗯? 拉娜,你說了什麽嗎?」

「唔唔,沒什麽。我只是說,如果你擔心一直待在這裏會耽誤時間的話,那就定個期限吧。」

比方說,你只待十天,如果席蕾妮公主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的話,就回故鄉吧。

「!」

聽到這個提議,菲爾猛地擡起頭來。

「原來如此……」

「在那之前你就待在這裏吧。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不讓我報答你的恩情的話,我會很爲難的。」

好,就這麽定了!

在菲爾說什麽之前,拉娜就擅自拍了拍手決定了。

「如果你想確認夫人的安危,就住在這裏吧。在這段時間裏,我會好好地打磨你的肌膚的。是的,我一開始用的時候感覺效果很好哦。把臉伸出來,我來給你塗化妝水……」

拉娜在那裏停了一拍,唐突地問道:

「呐,你之前在茫然什麽呢?難道說,和克洛維斯殿下有關?」

「……!」

拉娜突然抛出毫不相幹的話題,讓菲爾不由自主地凍結了。

「什、什、什麽?」

「哈——啊。難怪,要說是跟錢扯上的話氣氛也太甜美了,倒不如說是一種陷入煩惱的戀愛中的少女的氣氛。果然不出我所料。」

拉娜接下來的台詞,讓菲爾啪的一聲驚掉下了下巴。

Lian ai。

……戀愛?

「欸? 戀愛中的少女?誰跟誰啊?」

「那當然是你,和克洛維斯殿下咯。呃,在這個趨勢下,如果是和其他人的話不是更奇怪嗎。」

「啊、這樣啊——就是說呢。呃、等一下等一下。不是這樣的。」

就在菲爾差點接受的時候,突然慌慌張張地喊停。

「你喜歡克洛維斯殿下吧?」

「我不喜歡!」

菲爾不由得反射性地喊了出來,但是話出口的瞬間她就覺得糟了。

剛才的是謊言。

是否懷有戀慕之心之類的她不清楚。但是,喜歡他是事實。

菲爾不想對拉娜撒謊。所以她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喜歡、……不是。我不能喜歡上他。」

「不想談沒有回報的戀愛?」

「都說了、不是戀……」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待在克洛維斯殿下附近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心髒喧囂不停呢? 然後就是,等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想著他。」

「……會。」

「想不想一直待在他的身邊?」

「…………想的、吧」

「你看,確鑿無疑。你,愛上殿下了喲。病入膏肓欸。」

希望你宣告的時候不要像宣布病名那樣。

「別、……總覺得,從字面上會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嘛,像你這樣的野孩子,在奇怪的地方沒有自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要是說的是我的話我可能會更加不好意思,所以放心吧。」

喜歡是喜歡的。但是,愛上?

菲爾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我想這一定是弄錯了。不對,我喜歡他是沒錯,但說到底,這只是“喜歡”他的爲人吧?怎麽說好呢。以前,做戀愛劇作家的書房整理工作的時候,被說了『你知道嗎,戀愛如同蜜一般甜美,是能讓幹涸的大地開出鮮花的泉水』之類的話。難道這是劇作家某些廣告中的虛構成分嗎?」

「你叽裏咕噜地說什麽稀奇古怪的話呢?」

「因爲、我很痛苦啊。」

菲爾的『喜歡』一點也感覺不出甜美。只是一味的貧瘠、苦澀、低效率、泥濘不堪,令她痛苦到如果能舍棄的話,立刻就想扔掉的程度。

「所以我必須要變得討厭他,必須要忘記他。因爲我是冒牌貨,是身爲孤兒的菲爾。爲了那個人的事苦惱不已,白費體力,那我吃過的飯不就白費了嗎?」

「有非這樣不可的必要嗎?」

菲爾聽到拉娜的話楞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氣。

「沒——有關系哦。就算退一百步說你這不是戀愛,但是你不討厭他對吧?雖然既不甜美也得不到回報,但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想讓自己覺得不能喜歡上這個人。這對對方來說實在太失禮了。」

「失禮……?」

對菲爾來說,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令她既著急又害怕。但是。

(這樣啊,也許,是這樣沒錯)

喜歡他是菲爾個人的事情。但是爲了讓自己變得輕松,躲避和討厭對方,無論如何都是一種卑鄙的行爲。

「你爲什麽不肯承認呢? 又不是不討厭他就活不下去了,你這是遇到了喜歡的人吧。一邊想著能和這個人相遇,能喜歡上這個人真是太好了,一邊慢慢地忘記他,你不覺得這樣也不錯嗎?」

「……」

(關于夫君大人的事。我不用一直想著不能喜歡上他,應該也可以吧)

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

但是,即使我喜歡上了他,也沒有關系。

那一瞬間,菲爾的眼睛濕潤了。

堵在胸口,一直忍耐著的東西,一下子決堤溢了出來。

(啊啊真是的。明明不想哭的! 明明一點好處也沒有,肚子還餓了——)

雖然菲爾本想忍住的,但最後她還是沒能做到。

視野流動著,眼角一片濕潤。大顆的眼淚從眼睛裏溢出,撲簌撲簌地落下。拉娜抱緊了咬著牙忍住嗚咽的菲爾,歎了一口氣。

「拉娜、我好痛苦啊。」

「那就不要哭了! 真不習慣啊,那張夫人的臉!你用那張臉哭的話,我的罪惡感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我沒有哭……。討厭啊,上了年紀的話淚腺的控制力就會變弱啊。」

「你比我年紀小吧?這是在挑釁嗎?」

用無聊的對話來安慰自己,讓淚腺平靜下來,菲爾用力地喘著氣。

「你對克洛維斯殿下什麽也沒說吧? 沒關系嗎?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回去……」

「嗯。」

菲爾粗魯地擦幹了下巴和眼睛,露出了竭盡全力的笑容。

「謝謝你,我好像有精神了。」

不想撒了謊之後就這樣和他結束。

「就算是女仆姿態的時候,我也受了他很多照顧。所以我想帶著決心,好好地向他道謝。」

並不是作爲說了非常討厭後,和他分手的新娘。

——而是作爲喜歡上他的女孩『菲爾』,好好地讓這段感情走向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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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3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第六章 本以爲會到此爲止

——我的小公主。

哥哥總是會這麽叫自己,送給年幼的她各種各樣的東西。

如同糖果般五顔六色的寶石顆粒,以玻璃工藝制成的蝴蝶蟲籠,美麗的純白雪紡紗禮服。

就像是爲了彌補一直用陰森森的眼神看著女兒的父皇的份一樣,哥哥仿佛是對待浸在蜜罐裏的砂糖點心一般,充分地溺愛著她。

她最喜歡哥哥了。

世上獨一無二的哥哥。

——晚安,小公主。我最不願意看到你痛苦的樣子。所以快點好起來吧,好嗎?

每次發燒的時候,無論多忙他都會飛快地奔過來。用大手撫摸著她的頭發,輕吻她的面頰。

是的,那個時候,她的確是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幸福的公主。

(……不,斯坦特兄長大人)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保護自己了。

只能孤身戰鬥。

在暮色中,搖曳著橙色的燈火。

一只不合季節的大飛蛾,自己撲進了火焰中。白色的翅膀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瞬間燃燒起來。

(……自尋死路。討厭的蟲子)

看著化爲灰燼的飛蛾的遺骸,席蕾妮歎了口氣。仔細想想,這近乎是出于對同族的嫌惡。

——一定,要活著回去。

把淨石交給菲爾的時候,她應該就已經隱約地下定了決心。

但實際上,她每天不斷地吐血,痛苦地掙紮著,身體穩步走向死亡。終于,她放棄了離婚後還能生還的選擇,正考慮著要不要先下手爲強,拉上毒龍作伴。

然而,最近四天來,她的身體狀況發生了變化。原本蒼白到幾乎能透過去看到對面景色的肌膚泛出了血色,宛如枯枝一般的手指恢複了白魚般的美麗。

(……爲什麽?)

席蕾妮歪著頭思考著。

這個身體「非常脆弱」。那是一直使用著這具身體的自己所最清楚的事實。

明明沒有任何理由,身體狀況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好轉的。

(算了。理由先姑且不論。……既然現在已經能夠活動了,有一件事就要先做起來。)

無數的藍色蝴蝶輕盈地在空中飛舞。

席蕾妮以蝴蝶扇動翅膀般蹒跚的步伐,在潮濕、昏暗的走廊上行走著。

對擦肩而過的人們來說,這是誰也無法看到的、散發著磷光飛舞的不可思議的蝴蝶。它們偶爾互相碰撞,灑落出散發著微光的磷粉。

(能看到這個的,只有那個孩子呢。啊啊,但是,接下來要會面的人,也許也能看到吧)

她對看守的黑龍師團兵微笑,士兵似乎嚇了一大跳,向她回了個敬禮。

「夫人……? 您爲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辛苦了。妾身有個想要見見的人。」

「哈? 但是,關在這前面的是……」

「沒關系。」

或許是因爲擔心時不時跌跌撞撞,倚靠在冰冷石壁上的夫人,有幾個人想跟上來。但是席蕾妮拒絕了幫助,並命令他們離開。傭人們雖然有些躊躇,但最後還是服從了她。

抵達的地方是見證了黑龍城曆史的古老石造側塔之一。是個陽光照射不到的空間。

(好好地准備了一個光線無法照射到的房間呢。雖然這裏沒有月光,但牆壁的石頭中卻含有夜光石,甚至還有接骨木花制成的淨香。感覺起來似乎還不錯。)

搬來的家具雖然樸素,但也不壞。而住在這裏的目標人物,此刻正端坐在椅子上,借著微弱的燈光看書。

「祝您愉快。能稍微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高傲的『高原之民』的當家,奇利亞·伊魯·迪卡路。」

「!?」

看到突然推開木門的席蕾妮,奇利亞搖動著略帶青綠色的銀發,手中的書滑落到了地上。真是個令人驚訝的來客啊,他冷靜地心想。

「您是……」

雖然兩人都在條件相同的陌生環境裏生活,但是奇利亞的氣色卻出乎意料的好。他的身體一定沒有席蕾妮那麽脆弱吧。真羨慕啊。

「新娘突然變得體弱多病的傳聞,我多少還是聽說了一些。還想著應該不會吧……真是的,實在是太荒唐了。」

「妾身有想要取回的東西。而且,沒有多少時間了喲。因爲沃爾普吉斯之夜已經近在眼前了。」

席蕾妮面無表情地說著。

她突然想到。該不會那個男人真的以爲只要到了立夏前夜,就可以得到菲爾吧?

「一年一度,白天和夜晚,現世與異界的界限最模糊的夜晚即將來臨。……這樣下去的話,就來不及了。」

席蕾妮發出咔咝咔咝的腳步聲,走到房間的中央。她站在奇利亞的正面,輕描淡寫地梳起了頭發。

「這也並非跟您毫無關系吧?爲了保護養育自己的一族,持續制作著『不眠之蝶』,有恩必報的溫柔族長。」

就像他無論賭上什麽東西都要保護伊魯族一樣,自己也有必須要達成的目的。

「毛莨的花蜜和月長石的碎片,妾身都帶在身邊喲。另外就是毒蝶的翅膀,閃耀著紅色光芒的夕輝晶和……」

「……如果是要制備『不眠之蝶』的話我是不會合作的哦。先不論我是俘虜之身無法自由行動……再說了,你是打算用在黑龍公身上吧。」

「小氣的家夥。好過分。您要抛棄妾身,袒護那個男人嗎?」

「舍棄你又如何,我與你是初次見面吧,而黑龍公對我有恩情。但是,我曾一度背叛過他。我不會再做同樣的事情了。這有什麽不對嗎?重視成長的環境,即使是你,也是一樣的吧?」

「恩義? 友情? 哎呀。對于你來說,這還真是極具人情味的思考方式呢。」

奇利亞對撅起嘴唇的席蕾妮投以可疑的目光。

「前言,撤回。並不……一樣呢。你和我,有很大的不同。」

「不同嗎? 哪方面呢?」

「因爲你是深閨中的公主嗎? 不管是黃昏還是朝霞……雖然寄宿的顔色不同,但是你和我是在幾乎一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你的思考方式……我覺得很接近同胞們。」

奇裏亞在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席蕾妮的臉。

「我認爲,我會一直珍惜著只不過是刹那的瞬間,永遠都不會改變。其實我有點羨慕你呢。」

「……結果,你還是不肯把力量借給妾身嗎?但是沒關系。咒毒遠不止這些。」

席蕾妮將手指伸向空中。

一只像是纏繞在長發上玩耍一般的藍色蝴蝶,輕輕地停在了指甲上。看著它慢慢地張開翅膀,奇利亞露出了一副看到不可思議東西的表情——

「那個,你帶著的藍色蝴蝶——難道是『停滯的現實』……嗎?」

「『不眠之蝶』也好,這只蝴蝶也好。就結果來說是一樣的呢。」

看似藍色的蝴蝶翅膀,仔細一看的話,會發現它隱約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紅色光芒。看到席蕾妮對停在指尖的那只蝴蝶輕輕一吻,奇利亞倒吸了一口冷氣。

「……要將這樣的東西帶入黑龍城,你打算怎麽做?」

「不告訴你。您一定會向最最喜歡的『黑龍公』告密的。您也會說出這個藍色的蝴蝶的事吧。但是,真遺憾。這除了您之外沒人能看到呢。」

不管妾身打算做什麽,你都無法阻止我。

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席蕾妮將白皙的手指貼在紅唇上,從喉嚨深處發出鳥啼般的嘲笑,然後轉過身去:

「這還是妾身第一次外出。不過,這可真是一座無聊的城堡呢。……爲了能夠愉快地作爲『夫人』生活下去,妾身覺得,稍微玩一玩也是有必要的。」

「請等一下。你打算做什麽?你——!」

「誰知道呢。無法從牢獄中離開的俘虜囚徒,就算知道了,也無計可施,不是嗎?」

席蕾妮說完,就在臉色大變,站起身來打算挽留她的奇利亞面前關上了門。

雖然從裏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但席蕾妮卻已經聽不到了。

雖然這也是因爲她不覺得有必要,但最重要的是,她有必須早點回到房間的理由。

這之後要做的,是一想起就會讓她感到憂郁的事情。

(……房間裏估計會有讓人感到不快的客人前來)

「歡迎大駕光臨,夫君大人。呵呵。」

一邊用指尖輕掩著紅唇,席蕾妮妩媚地揚起唇角。眼前的長椅上坐著的,是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夫君大人』。

席蕾妮在房間裏迎接了前來探病的克勞。

「聽說你今天早上去見了奇利亞。……你又在謀劃什麽呢?」

「沒什麽。只是,想預先和被毒龍剝奪了自由的前輩聊一聊罷了。您才是,特地來探望不感興趣的人,真是叫妾身感到高興啊。與您不相稱的關心,是埃爾蘭特的流行嗎?」

「這個嘛,我聽說現在大街上好像很流行妻子坐在扶手上,不過這方面的流行就沒有聽說過了。……看來你似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有精神。」

「是的。但是妾身想變得更加健康,所以想和您談些有建設性的事。下定決心了嗎? 今天您有什麽事?要商量離婚的事嗎? 還是關于解除神誓的事?」

席蕾妮倚在扶手上,呵呵地發出嘲笑。

桌子上擺著的茶點,是以天鵝爲原型的貓舌餅幹,和加入了大量的木莓紅葡萄酒烤制成奶酪蛋撻。注滿金邊白瓷杯的紅茶,隱約冒出熱氣,從中散發出馥郁的芬芳。

席蕾妮用纖細的手指,隨意地拿起杯子。過于白皙的喉嚨上下動了一下,她抿了一口茶。

(……哎呀。這個男人,即使是虛張聲勢,也已經恢複到能輕松說話的程度了。那麽,該怎麽辦呢?)

席蕾妮回想起了,兩年前打倒他的時候,雖然沒能取下他的性命,但還是充分利用了一把他的迷惘。

當時總覺得,他好像見過化裝成席蕾妮的菲爾。容顔和聲音都完全相同的公主,怎麽也不可能察覺出是另一個人呢,他對『再會』的席蕾妮,感到懷念似的稍微緩和了目光。從他的眼神立刻就可以看出來,他對自己轉露出的情感是一種好意。

那一瞬間,她決定最大限度地利用他的感情。

(那時候,他肯定是疏忽大意了吧,而且還有些天真)

但是,同樣的手法現在大概已經行不通了。

(反正,他多半是爲了奪回菲爾,來搜集情報的……真不巧。妾身的目的和那個孩子的行蹤,都不會那麽簡單地讓人察覺到。妾身絕不能將那個孩子交給他。)

只要在不泄露關于菲爾情報的前提下,聽到從克勞口中說出「離婚」這句話,就能確立席蕾妮的勝利。

對于毒龍來說,現在的關鍵是知道菲爾的所在,到他知道的那個瞬間爲止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搭載菲爾的馬車,爲了不讓任何人知道目的地和路徑,各方面都小心翼翼地采取了措施。

「沒錯。那麽,讓我們進入正題吧。」

克勞用不帶感情的聲音開始說道:

「我有一段時間一直在想,爲什麽你會主動嫁到我這裏來?而且一開始還找了個替身。」

看吧,果然。

席蕾妮眯起了眼睛。和預想的一樣。慢慢地回避掉這個話題就好了。

「……妾身還以爲您想說什麽呢,不是說過了嗎?妾身是來找回名字和自由的。您忘了嗎?」

「我想問的不是那種場面話,而是你真正的目的。雖然你一直都很想殺了我,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只要命令那個替身小姑娘,或者送來更加可靠的刺客吧。但是,爲什麽你要親自、不惜拼上性命也要來到這裏?嗯?」

克勞無視了她的虛與委蛇,繼續說道:

「——你會來找我,並非出于自身的目的,是不是出于有把替身送回尤奈亞的必要呢?」

「……」

「關于這方面,我聽聞了有趣的故事。……是關于你在路邊救助了一個孤兒的故事。」

聽到克勞突然抛出的話題,席蕾妮顫抖了一下肩膀。

「什麽、故事?」

「你每年都會給孤兒小女孩送鈴蘭。看來你們關系很好呢?」

他從哪兒聽來的?

席蕾妮抑制住想咬嘴唇的衝動,注視著克勞。他看也不看這邊,就像是在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一般繼續說下去。

「對尤奈亞的毒花而言執著的究竟是什麽?我認爲如果那個女孩只是單純的替身的話,兩人也太過相似了,沒想到,我竟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有趣的消息。」

「……果然很有意思啊。真面目完全相同的替身什麽的,但是從常識上來考慮,這只不過是荒誕無稽,博人一笑的故事罷了。」

她說出口後才發現,也許是因爲急于轉移話題,自己下了一步壞棋。

而且,果然,克勞沒有放過席蕾妮的破綻。

「嘿——欸?你忘了就在剛才,你不是還宣布要取回名字嗎?第一,這是你自己在前幾天說的話。至少在五年前,把肉插進我嘴裏的『席蕾妮』應該是存在的。但是,你不是『沒有這方面的記憶』嗎?」

別說剛才的虛與委蛇了,就連前幾天諷刺他的話都被利用上了。真是的,真有毅力啊。

席蕾妮一直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側耳傾聽著他的話。她一邊攏著頭發,慢慢地從長椅扶手上擡起身子。

「好吧。……打個比方。退一百步,就算你所說的和妾身一模一樣的替身小姑娘是真實存在的。但是關系良好?妾身和孤兒?  請不要誤會。充其量她只有作爲影武者的價值而已吧?」

要妄想的話請隨意。

說罷,席蕾妮雙手托腮靠在扶手上。

「執著的人是您吧?但是,真遺憾啊。沒有身份、血統、後盾,只是臉蛋和妾身很像的小姑娘,您打算怎麽安置在身邊呢?」

席蕾妮呼出一口氣。她用豔麗的聲音繼續說道:「妾身,是一個嫉妒心很重的女人。」

「除了妾身以外,妾身不喜歡您因爲任何人移開視線。妾身最愛的夫君大人,竟然圍著僞裝成妾身的愛妾打轉什麽的真是叫人無法忍受。也許哪一天妾身就會一時興起,燒毀那個姑娘的臉蛋,剜出她的眼睛呢。」

「冒充你的人是孤兒……呢。」

克勞向她露出了嘲笑,那是和她相同的笑容。

「我沒說過那個影武者和孤兒是同一個女孩吧?」

「……嘶!」

「從剛才開始,你就胡亂地想把話題給攪和在一起。你似乎很想斷言,自己對替身的小姑娘沒興趣啊。埋藏了銀子之後又偏偏豎立下看板自掘墳墓,你簡直就像是東方傳說中出現的愚者呢。」

席蕾妮忍住了想咬指甲的衝動。

(真奇怪。明明知道菲爾的去向的妾身才是占據上風的一方)

直到剛才,克勞的笑容看起來都只是一副虛張聲勢的樣子,突然間,他就顯露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之感。

席蕾妮白皙的雙手顫抖著,紅茶的表面泛出層層漣漪。盡管如此,她仍然保持著微笑。

另一方面。

(動搖了)

克勞一直在觀察席蕾妮的情況。

(這個女人輕視我無法掌握菲爾的住處。因此,這次探病的目的,也是爲了引出和菲爾相關的情報)

但是,最主要的目的是趁她疏忽大意,使她動搖,讓她感到不安。

——這樣一來,將她逼到絕境之前,就有了打破現狀的立足點。

(……來吧,開始狩獵狐狸了)

但是,雖然一時有些膽怯,但席蕾妮立即采取了應對措施。

「哎呀,妾身只是從故事的走向中察覺到的。不過,就算您對妾身吹毛求疵,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吧。說到底,就算和我有過交流,孤兒終究還是孤兒,那是您無法得到的東西,這沒有任何改變。」

「啊啊。確實,如果單純只是個孤兒的話的確如此。但是……最近我也聽說過這樣的傳聞。」

于是,克勞在這裏突然試著改變了話題:

「尤奈亞王室中偶爾會誕生出黃昏色的孩子。擁有這種只會在在女性身上表現出來的體征的女孩,幾乎在年幼時都必定會遭遇神隱,之類的。」

「……妾身,現在持有那種體征。」

「啊啊。在最新的記錄中,作爲你曾祖母的女人失蹤了。畢竟,這是十分罕見的瞳色。而且,尤奈亞王室的血統在美貌的方面也很有名。……你不覺得消失的公主並不是被殺了,而是和王室以外的人生下了孩子也不奇怪嗎?」

克勞眯起了眼睛。

「奇怪的夫君大人。呵呵,您有什麽證據說這種話?您可能是一個聰明而有名的黑龍公爵。但您該不會想說,打算通過毫無根據的捏造,來給尤奈亞王室的族譜抹黑嗎?」

克勞一直盯著席蕾妮。在那張面帶優雅笑容的皮囊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真意,他打算看透這一切。

「嗯哼? 給尤奈亞的族譜抹黑啊……這樣一來,又讓我抓住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奇怪?」

「我本來還以爲,如果提出這個話題的話,你會以更加敷衍的態度對待呢。」

即使被擄走的曾祖母真的在市井中生下了孩子,所生的孩子也不能被視爲正統的血脈。如果她是被強行擄走的,尤奈亞王室就是受害者,不會有任何瑕疵。

「所以即使有證據,也應該不痛不癢。……是的,如果是以“一般情況”而論的話。」

「……哎呀,是嗎。」

雖然只是一瞬間,席蕾妮公主用力地抿緊了嘴唇。

她很快地將雙唇抿成和剛才一樣的弧度。——這是當話題轉向了她不希望被觸碰到的事情時,容易出現的無意識行爲之一。

(聯合國執拗地隱藏了寄宿著黃昏的公主們的存在。在這一點上,如果這家夥有不想讓我知道的情報的話。)

關于公主們的失蹤,尤奈亞王家有不想被探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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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6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3 am

或者說,如果真的是被擄走了,那麽在被擄走之後生下孩子的“事實”被探聽到的話就糟糕了。

而席蕾妮可能知道那些細節。

(如果在系譜上留下傷痕的話……菲爾也是,不能被殺掉的,對尤奈亞王家來說十分重要的存在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爲什麽斯坦特王會把她當成替身派來呢?

(與其這麽想,不如說是……圍繞著這個秘密,恐怕斯坦特王和席蕾妮公主之間産生了意見分歧。)

斯坦特王雖然對讓菲爾背負席蕾妮公主的名字一事感到惋惜,但應該也認爲把她當作用過即丟的棋子是沒有辦法的事。既然派出了替身,當然,即使出現了最壞的結果他也應該考慮好應對措施了。

(中途,斯坦特王改變了主張『即使發生戰爭,也要把新娘還回去』大概是因爲他考慮到了席蕾妮的不滿吧……直接采取的措施是,派出了高文殿下,那個與王家和國家都沒有直接關系,雖然只有一人但實力強大,以冬至儀式爲借口派遣來的聖職者。)

斯坦特對于積極挽回菲爾一事頗有彷徨。所以,把水攪混了。

如果是這樣,席蕾妮就只能親自行動了。

因爲如果王兄不作出行動,尤奈亞就無法作出行動。

「您說的話全都只是假設呢。無聊透頂。」

沈默了一陣的席蕾妮,終于毫不掩飾焦慮地瞪大了眼睛。

「您一直在挑妾身話裏的刺,將一些小小的言語錯誤煞有介事地誇大。作爲孤兒的替身,對妾身來說『也許很重要』,尤奈亞的王室血統『可能有瑕疵』……所以?空話連篇,您究竟想說什麽?」

「你說那個女孩是替身,是冒牌貨。但在這裏……我可以把你說成是假的。」

這裏是克勞的居城。

只要他願意的話,就可以將席蕾妮僞裝成冒牌貨,並將其殺死,然後用菲爾代替。

「我剛才不是說過你那在市井生下孩子的曾祖母的故事嗎?你不覺得編造的故事也會隨著角色的變化而變得有現實感嗎?」

那之後的話克勞沒有說出口。是旁系吧,只要菲爾繼承了尤奈亞王室的血統的話,娶她就不成問題。雖然這只是他虛張聲勢。

「那麽,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席蕾妮呢?」

克勞說完後,窺視著席蕾妮的眼睛。

(……?)

于是,他察覺到了違和感。

克勞知道她正逐漸開始失去從容。

但是,現在的席蕾妮,用仿佛凍結了一般,連殺意都能動搖的認真視線,射穿了克勞的藍眼睛。

「毒龍,回答妾身。」

席蕾妮以淡漠的聲音輕聲說著。

令人毛骨悚然。

明明眼前的只是個小小的公主而已。

她發出的聲音十分靜谧,就像是遠離人類的存在一般,抹消了所有的情感。

「您說哪邊才是真貨?這到底什麽意思呢?您——是如何,從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如何、什麽地方……?)

這句話反過來說也證明了她們之間的關系確實存在著某些隱秘。

雖然很想深入地追問下去,但是這次的目的是讓她感到不安和焦慮。因此,克勞沒有刻意深究,而是故意說出了模棱兩可的話。

「正如你所想的那樣。」

「……您還沒有回答妾身。」

「我並沒有回答你的打算。」

席蕾妮盯著克勞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像詛咒似的低聲說道:

「您喜歡做些無憑無據的猜測也無所謂,毒龍。畢竟,您無法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嘿欸。……無法找到嗎?」

克勞翹起了半邊唇角。

「那好吧。關于剛才那件事的後續,我就只好去替身那邊細致地詢問一番了。」

「!?」

聽到這句話,席蕾妮微微地倒抽了一口氣。

「難道說,您抓住了那個孩子……?」

克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站起身來示意談話的結束。

席蕾妮的表情突然變了。她的臉頰驟然失色,一把抓住正要離場的克勞的袖子想要留住他。

「毒龍公!」

「與其讓我直接回答,不如去看看香爐吧。前幾天,我從你的隨侍醫生的報告中看到,裏面似乎混入了相當有趣的東西。關于那個,近期也必須得請你向詳細地我說明一番呢。」

「……香爐?」

克勞拉開捏住袖子的白皙手指,背對著她。

「什麽啊,你不知道嗎?……那麽,你有興趣的話就去看看吧。如果你剛才指的是將其放進去的人物,那就對了,她在我手裏。」

一聽到這句話,席蕾妮立馬就以仿佛忘記了身體的痛苦一般的敏捷,從克勞的身邊掠過,向中間的淨室跑去。

不久,淨室裏傳來了一聲尖細的悲鳴,以及一聲像是某樣重物落到地上似的聲音。恐怕那是香爐吧。但是,克勞絲毫沒有理睬,徑自離開了妻子的房間。

「您是不是稍微變得精神起來了,吾主?」

「有嗎?」在訪問完席蕾妮之後,克勞對在辦公室等待著的凱冷淡地回應道。

凱聳了聳肩,輕快地回應:

「您是沒睡嗎?雖然還是老樣子,頂著一副嚇死人的黑眼圈的模樣,不過,總覺得您稍微脫離了死魚眼的狀態。似乎進化成了只有眼睛會發光的僵屍! 啊咧? 結果還是死的嗎?」

「凱,你難道不想爲了睡眠不足的主人而閉嘴一會兒嗎?只是短暫的一小會兒,差不多相當于男性的一般壽命耗盡的程度就好了。」

「總之就是直到死爲止保持沈默吧。很容易理解啊,感謝您的建議!但是很遺憾,爲了自己,我打算死後即使變成骨頭只剩下舌頭了也要繼續說下去……呃」

這時凱突然改變了表情,壓低聲音問道:

「怎麽樣? 夫人那邊……」

「已經恢複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雖然這次多少有些虛張聲勢的成分,但似乎成功地煽動了她的不安,不過總覺得她的反應很奇怪,真讓人擔憂啊……等等。就算不特地問,你也都偷聽到了吧?消除氣息的技藝真了不起啊,身爲縫隙愛好者的管家閣下。」

「那麽,你到底有什麽事呢?」

克勞靜靜地想,如果他是要試探自己的話,就該找個像樣的借口再來,但他並沒有說出口。

「那麽,吾主。您能回答我前幾天的問題嗎?」

于是,凱目不轉睛地盯著克勞。

——“您到底想把夫人怎麽樣?”

想起之前被問到的問題,克勞點了點頭。

「我的妻子是菲爾。」

聽到如此隨意的回答,凱明顯地皺起了眉頭。

「那麽,殺掉真正的席蕾妮公主後再將她替換掉吧。不過我還是冒昧向您勸谏一句,如果真的這麽做的話就會招致斯坦特王的憤怒,有可能使同尤奈亞的外交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不會的。」

「欸,不是這樣嗎?」

「我不會殺真正的席蕾妮。而是找出活著將她送回尤奈亞的方法。」

克勞的聲音平淡得和內容毫不相稱。

「有這樣的方法嗎?不可能吧!我還以爲是放棄、然後和她共度一生,或是殺掉她這兩個選擇呢!?」

「可能或不可能不是問題。對我來說,即使是性格破敗的毒女,對她來說也是一位有大恩的聖女。」

凱試探地望了一會兒克勞的臉,最終長長地發出一聲沈重的歎息。

「總覺得,您好像變了呢,吾主。」

「變了嗎?」

「直到不久之前,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多麽殘酷,你不是都會選擇最可靠的手段嗎?」

守護著名爲科爾巴赫的箱庭的龍。克勞被如此評價。

反過來說就是,如果有人威脅到重要的箱庭,就一定要將他除掉。

「不過,原來如此。爲了她,呢……。啊哈哈,這樣啊。回想起來,您並不是突然改變的呢。」

「哈?」

因爲收到了奇怪的反應,克勞不由得凝視著凱的臉。

和往常一樣,他的臉上浮現出無法讀懂的笑容,凱揮揮手說:「沒什麽,不過是我無聊的感想罷了。」

「從立冬開始,我就覺得您在一點點變化。無論何時契機都是那個『夫人』。再次確認到這一點……。我松了一口氣,只是覺得有些荒唐,有點奇怪而已。」

面對皺著眉頭的克勞,凱好像感到很開心似的從喉嚨裏哼著歌。

但是,下一個瞬間,他連平常的笑容都消退了。

「……啊,不過。就我個人而言,這是滿意的回答。就算是爲了自己,這也很不錯! 誰都會有無法坦率地點頭的情況。」

凱的意向是預料之中的。

克勞把背靠在橡木的大桌子上,悠閑地挽著胳膊。

凱的唇角歪出一抹弧度,他低下頭:

「一邊穩定尤奈亞和埃爾蘭特的關系,一邊尋找正式迎娶冒牌貨……不對,菲爾蒂娅小姐的方法,這還真是一條艱難萬分的道路呢。也就是說『比起喪失對尤奈亞的王牌,更優先考慮自己的願望』我可以理解爲這個意思嗎? 克洛維斯殿下?」

這讓我有些無法接受哦。

對于沒有稱呼他『吾主』,而是改稱爲『克羅維斯殿下』的凱,克勞半眯著眼問道:「你在衣櫃裏都聽到了些什麽?」

「誰說過那樣的話。我並不打算和尤奈亞斷交。」

「這是因爲菲爾蒂娅小姐『很有可能繼承王家的血統』嗎?就憑那樣不確定的理由,讓尤奈亞保持沈默什麽的……」

「你看」

克勞從桌子上拿起一支羽毛筆,在翻印的文件背面隨意地寫了些什麽。

「哦呀。這是……尤奈亞秘藏的族譜?」

在瞪大眼睛的凱面前,克勞很快就完全複原了之前本應該已經扔進暖爐裏處理掉的尤奈亞秘藏族譜,在消失的公主們名字上方的空白處寫上了幾個數字。凱一邊讀,一邊皺起眉頭。

「達納帝曆三年,烏貝爾帝曆二八年……啊啊。這是和尤奈亞發生戰爭的年份吧?」

「你沒注意到嗎?奇怪的是,埃爾蘭特和尤奈亞之間的大型戰爭幾乎都是在消失的公主們出生的時期或消失的時期前後發生的。」

「!」

最近一次,是菲爾和席蕾妮出生的時候。例外是在菲爾嫁到這邊之前的那場戰爭。

「……戰爭大部分都不是尤奈亞發起的,而是由埃爾蘭特發起。」

「除了這一點一致之外,還有剛才席蕾妮的過激反應……。這不僅僅關乎新娘是冒牌貨還是真的,還牽扯到尤奈亞王家的謎團。也許還和埃爾蘭特與尤奈亞之間不穩定關系的根源有所關聯……。你不想再詳細調查一下嗎?」

「是——是這樣呢……。欸欸。我偶爾也會這麽想……」

凱目不轉睛地盯著秘藏族譜和數字,沈默了一會兒,終于小聲地嘟哝起來:

「您真會讓人感到不舒服啊。主要是腦袋部分。」

「唉,禿頭啦,腦袋有問題啦,讓人覺得不舒服啦,我的腦袋被人說的可慘了。」

「腦袋有問題和禿頭是不存在的,但讓人覺得不舒服也是一種贊美喲。哎呀,吾主您的臉色好差,不過就算是您是爲了自己,我也會一直跟著您走下去的喲。」

聽到這句台詞,克勞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吾主,啊)

雖然很費事,但是毒花和毒蟲似乎暫時不會增加。

「還有,原本是替身小姑娘的菲爾蒂娅小姐,大概從五天前開始,就寄身于城堡傭人樓的侍女那裏了。她能主動留下來真是太好了呢。雖然一直提心吊膽著她會不會突然回去,但是如果是女傭的房間的話,因爲是在城堡的範圍內所以算是目所能及之處,還可以把她叫出來一邊保護她……」

「叫出來? 爲什麽?」

「這個,我倒想反過來問問您。」

不知爲何,凱驚掉了下巴。

「到現在爲止,您被她那樣討厭,被回避,被謾罵,嘴裏被塞滿東西,下巴還吃了一記掌擊,不是一直都很精神嗎?而且,您還可以裝作是偶然遇見她的。」

「連無聊的事情你都記得很清楚啊……。但是,那是對妻子的,對傭人像什麽話?只要有席蕾妮在,我就沒有辦法和身爲替身的那家夥見面。」

身爲傭人的她,應該也不會特地從那邊前來拜訪。

實際上,她五天前潛入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從克勞的手中逃走了。即使自己已經脫離了她的厭惡也一樣。

「那個家夥現在還留在科爾巴赫,是擔心席蕾妮的身體狀況吧。……沒有我出風頭的道理,而且她也不想主動和我見面吧。」

「哈啊。原來如此呢——……您確定堅持要那麽說嗎?用那個臉色。哈。」

看著移開視線的克勞,凱似乎有些諷刺地揚起了半邊眉毛。

「給我等等,菲爾你啊,我不是說過不要用綁土豆袋用的麻繩紮頭發嗎!?」

黎明時分,天空從藍色染成紫色的時候。

起床後馬上用冷水洗臉的菲爾,聽到拉娜的尖叫回過頭來。

「欸,爲什麽? 長度和細度都剛剛好。而且反正之後馬上就會塞進假發裏……」

「不行! 用那張夫人的臉搭配一根土豆味兒的繩子!? 就算是老天和克洛維斯殿下允許,我的審美觀也決不允許!」

轉眼間,頭上的繩子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有著簡單刺繡的紅色絲帶。

拉娜一直嘟哝著「要是有摻入了珍珠貝的唇膏的話……」之類不祥的發言,菲爾決定當做沒聽到。

開始同居到現在已經第五天了。

好像最近在拉娜這邊很流行用手邊現有的東西來打磨菲爾的臉蛋,每天晚上都會在她的臉上塗上化妝水,頭發上擦上香草油。

「還有,洗完臉後,不要低聲呻吟『爽啊——好冰』」

(好像在孤兒院裏也被高文老師提醒過類似的事情……)

菲爾隱約覺得,這兩個人,要是聊起天來的話可能意外地合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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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4 am

「你剛才說假發,也就是說今天你也會到鎮上去嗎?」

「嗯。今天要去市場裏准備夥食,還有給小麥商的算賬的活,縫紉工。……不愧是黑龍城的傭人工作,稍微有點辛苦呢。」

「真是的。明明不用去在意夥食費的。」

一邊藏在拉娜的身邊,菲爾按照慣例開始工作了。

雖然也存在吃白食有違菲爾的個人主義的因素,但如果手腳不經濟性地活動一下的話,她就會感到不安,就像生病一樣。

栗色的假發和眼鏡的變裝也一直繼續著。因爲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餵,幹嘛剛洗完臉就跑到這裏來啊。冬天皮膚可是很容易就變得粗糙的。」

「就算臉變得幹巴巴的,又不會因此死掉……」

「不可以喲,怎麽能讓那位夫人的臉以下省略,皮膚變粗糙的日子我可受不了! 呵呵——,今天穿什麽好呢——,頭發也要重新打理一下,你還是再坐一會兒吧。」

拉娜把菲爾推到椅子上,一邊從鼻子裏哼著小曲一邊在她臉上抹上冰涼的化妝水,對此,菲兒總覺得心裏癢癢的。

在女仆房間的潛伏生活比預想中的還要愉快。

不管怎麽說,兩個意氣相投的女孩子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兩個人經常一直聊到深夜,每天被拉娜打磨肌膚,然後早上匆匆忙忙地去工作。

但是,如果只是單純地覺得『快樂』的話,內心深處總會有放不下牽挂的感覺。

(持續關注席蕾妮大人的情況,然後……向克洛維斯殿下告別的話,這生活也就結束了)

到出發去貝爾法缇斯爲止,期限定爲十天。

據菲爾所知,作爲主要擔憂因素的席蕾妮大人的身體狀況正在逐漸好轉。面對突然恢複的征兆,隨侍醫生反倒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對菲爾來說卻是萬萬歲。

問題是——什麽時候,去和克勞道別。

(就算這麽一直拖延下去,也不會有好事。反正覺悟早晚都會做好的)

菲爾一直懷著這樣的想法,結果現在已經是第五天了。

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麽沒出息的性格了?

(如果說了再見的話,就真的——)

菲爾歎了口氣。

作爲妻子,我和他的關系已經結束了。

如果以女仆的身份也和他告別了的話,那麽,和他的紐帶就完全斷絕了。

(不想和他見面。想見他……)

菲爾沒有什麽爲了沒有結果的事而煩惱經驗。到目前爲止,最多也只是當硬幣滾到櫥櫃後面取不出來的時候。

「菲爾,怎麽了? 臉色很陰暗喲。」

「啊,不。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該不會是在想,之前那個奇怪的黑龍師團員吧?」

飛來了完全無關的話題,菲爾眨巴著眼睛。

「那——個、嗯。那個醉鬼,確實很讓人不舒服吧。喝成那副爛醉如泥的樣子,別喝那麽多不就好了。不過話雖如此我好像並沒有聞到什麽酒味……」

「這倒是。雖然殿下本就是個有些奇怪的人。可是這真不像殿下的作風啊,怎麽會去任用那種人呢?目光空洞,脖子上還有奇怪的紋身,這不顯然是個可疑的家夥嗎?」

拉娜不經意的一句話,讓菲爾皺起了眉頭。

「……紋身?」

「哎呀。你沒看到嗎?他的脖子旁邊不是有個大紅色的蝴蝶圖案嗎?」

就在那一刻,菲爾感覺到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

(『不眠之蝶』……!)

怪不得。那個士兵沒有叫她『夫人』,而是稱她爲『席蕾妮公主』。

真沒想到,那個咒毒居然又侵入到了城堡裏。

(沒有注意到。那根本就不是什麽醉鬼。那個人是被操控了……而且,目標依然是『席蕾妮大人』——?)

即使那名士兵已經被抓住了,由于菲爾讓他昏倒了一次,蝴蝶的痣應該已經消失了。克勞不知道他被咒毒操控的事實。

(但是,咒毒是從哪裏進來的?……等等。對了,仔細想想。最初在街道上襲擊我們的狼和把我帶出去的黑龍士兵,樣子也都很奇怪吧。雖然當時沒注意到)

比起在居城裏,旅途中外部的人更容易接近士兵。說不定在歸來的路上“席蕾妮公主”和黑龍城就已經被盯上了——

因爲菲爾緊繃著臉突然陷入了沈默,拉娜慌慌張張地搖動著她的肩膀。

「等一下……突然這是怎麽了? 你這不是臉色鐵青嗎?」

「拉娜,怎麽辦?我必須馬上去殿下那裏。」

到剛才爲止的迷茫,一轉眼就被吹飛到了遠方。

「殿下和席蕾妮大人都沒事吧!? 不管怎樣,如果不盡快通知關于那個士兵的事的話,啊啊但是工作怎麽辦啊,早上一開始就要賒賬!」

拉娜冷靜地開導混亂的菲爾。

「雖然我不清楚什麽情況,但是關于那個,我並沒有聽說過城內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件,所以放心吧。不過,你那邊很著急吧。我了解了,總之,我會事先聯系你工作的地方的!你快點去吧。」

「謝謝! 殿下、現在是房間裏嗎?」

拉娜對著迅速穿上女仆的衣服做好准備的菲爾說:

「可能……既不是房間,也不是辦公室。還有抱歉,要和殿下見面的話可能會有些費工夫。」

「诶?」

「是啊,你不知道呢……殿下,最近住在教堂的長椅上。」

「哈啊!? 爲什麽!?」

「唔——嗯,因爲他說待在那邊會比較安心……哎呀,沒問題的吧?……殿下工作很認真,而且他也不是完全不出來,也會和凱大人一起使用辦公室。但是關于飲食的方面他還是跟之前說著一樣的話,所以大家都很擔心。」

(真是的,你在做什麽啊……不對,殿下!不管再怎麽改造成溫室,睡在教堂的長椅上,要是感冒的話不就像笨蛋一樣嗎!)

「那麽,我去教堂……!」

「等一下。」

拉娜再次挽留了擡起腳就要衝向目標場所的菲爾。

「不行啊。殿下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其他人是不能靠近教堂的,因爲教堂的入口由師團成員負責護衛。」

(你這是,大規模的家裏蹲啊!)

菲爾在心中嚎叫。他以城堡和領地規模爲界的箱庭主義,並不是現在才開始的。拉娜繼續說道:

「菲爾,從正面請求會面不行嗎? 就說有您的報告。」

「唔——嗯……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我還是想避開其他人。因爲現在事態已經發展成了我不知道城堡裏的人是否值得信賴的情況。」

「欸,話說的這麽嚴重!? 有沒有什麽辦法呢……」

思考了一會兒,兩個人都頭疼起來。

「啊……」

終于,拉娜小聲地叫了起來。

「我現在想起來了。只有一處!黑龍兵無法守護的入口!」

「! 哪裏!?」

「呵呵呵……關于那個啊」

拉娜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令人不安的笑容,讓菲爾不禁懷疑是不是受到了城主壞心眼的感染,她突然豎起了手指。

被告知的『後門』的位置,令菲爾的臉頰抽搐起來。

「拉娜……那個,不能算是入口吧?」

綻放出黃色花朵的鈎吻,淺紅色的嚏根草。還有,據說是他親自動手照料的,反季節的鈴蘭。

乍一看,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個普通的教堂,但裏面卻彌漫著缺乏季節感的美麗,這其實是一個平靜而不祥的,不可思議的毒草園。

這個拆掉地磚、種下樹木的室內庭園,總覺得不可思議地令人懷念。

我和身爲『主人』的他,在這裏進行了許多次交談。從身爲『丈夫』的他那裏得到了一枚戒指。

(夫君大人……不,殿下。您究竟在哪裏呢?)

在朝陽照射的教堂內,穿著工作服的菲爾非常著急。

她一邊拍打著變黑的圍裙,一邊想起了朋友的臉。

(拉娜,謝謝你,我安全地進來了! 但是托你的福,我倒了大黴了!?)

拂去纏繞在假發的栗毛辮子上的蜘蛛網,抖落和煤灰與塵土混雜在一起的巨大蜘蛛本體後,菲爾發出了悲鳴。

(殿下,他真的在這裏嗎? 要是進錯了地方怎麽辦……啊)

找到了。

雖然感到一絲不安,但菲爾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尋找的人。

在連花蕾的氣息都沒有的夾竹桃樹蔭下。

從教堂中央的長椅上可以看到熟悉的黑色腦袋。因爲從這邊只能看到背影的一部分,所以菲爾不知道他的表情。

(太好了!)

一看到他菲爾就感受到了,

久違地見到他的興奮,和想要向他報告的各種重要性。

(……你還,精神嗎?你一定,和席蕾妮大人,相處得很好吧……)

從現在起,我就只能,作爲『菲爾』來和他見面。

明明剛剛才意識到『喜歡』是自由的。

(我能好好笑出來嗎?要以什麽表情和他見面呢?首先,該說些什麽話呢?)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這種場合,但腦海中各種各樣的想法交織在一起。

懷抱著難過、苦澀、五味雜陳的心情和幾乎要破裂的緊張情緒,菲爾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腳步。

不久,在菲爾穿過夾竹桃的樹叢,來到他正面的瞬間。

「你在幹什麽啊!?」

菲爾大叫著。

(這個男人,真的在教堂裏過夜了……!)

久違地看到克勞,浮現在菲爾腦海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看到挂在教堂長椅上的毛毯、鋪在地板上的靠墊,以及占據他大部分生活的『工作』套裝堆積在一起,菲爾確信了這一點。

(還以爲是拉娜把話說得誇張了半分,結果真的是這樣啊!?)

仔細一看,總覺得他臉色不太好。

在堅硬得和鋼鐵有的一拼的長椅上,以不自然的姿勢睡覺,而且在這種連暖爐都沒有的地方,每天做著文書工作。

「這樣下去臉色當然會變差啦!! 這是精神狀態正常的情況下會幹出的事嗎!?」

面對先是驚訝不已,緊接著又怒氣衝衝地將他痛罵一頓的菲爾,克勞最初似乎有些倦怠,用冷漠的目光看著她。

不久,他的眼睛就睜得大大的。

「菲爾……?」

「是我。」

「什麽呀,是幻覺啊。」

「誰是幻覺啊!?」

「……真貨嗎?」

「哪裏有假貨啊?……話說,殿下,您真的沒事嗎?」

菲爾突然感到不安起來。

(從來沒有見過表情那麽茫然無措的他。一定相當疲憊了吧)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看到被嚇傻的克勞了,不過像這次這種規模的可能還是第一次。

克勞凜然的眉毛張開,在臉上寫著「這是什麽情況」。雖然沒什麽比這更不像樣的模樣了,但確實很少見到,所以菲爾覺得稍微占了點便宜。不管怎麽說,就算他是半張著嘴,外表看上去也很狡猾。

「我從拉娜那裏聽說了。您連飯都沒好好吃啊! 難不成您是靠吃毒草而生活的嗎?」

喋喋不休的菲爾突然被拉緊了手臂,跌倒在地上。

「哇啊!?」

克勞抱住了嚇得大叫的菲爾的肩膀。

對完全靜止不動的他,菲爾感到十分焦急。

「等等、殿下!?」

即使菲爾亂鬧一氣,他也紋絲不動。

就在菲爾不死心地手腳亂蹬掙紮的時候,克勞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一邊長出一口氣一邊小聲說道:「……對不起」

「只是,有點頭暈而已。」

「? 哈啊……等等、那是身體崩潰的前兆啊!」

面對雖然眼花缭亂卻死活不肯放手的他,菲爾強行將身體拉開。

「啊啊,不好意思……不對,你爲什麽在這裏?而且,還莫名其妙地把衣服弄得亂七八糟的……那種事無所謂。我要問什麽來著?」

克勞似乎還在神遊物外。

菲爾覺得睡眠不足真是太可怕了。即使是本應該這麽堅強的人,只要是人類,如果不睡覺的話也都會變成這樣嗎?

「就是說呢,因爲說服站在門口看守的人好像很麻煩。」

「所以呢?」

菲爾指了指上方。

「我從通風口進來之後,發現洞口的周圍出乎意料的髒,于是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過雖然洗衣服很麻煩,但我覺得省去了打掃的工夫。」

「這樣啊……」

克勞無言地揉了揉眉間。

「……現在,我大概已經回到現實了。非常感謝。」

「? 不客氣。」

「那麽,你爲什麽在這種地方?」

「關于那個啊……」

就在她正要開口的瞬間,突然傳來了“咕”的聲音。

菲爾並不感到餓。——也就是說……

「……那——個。剛才的,是殿下嗎?」

「……」

克勞保持沈默。

「您真的,什麽都沒吃,對吧……?」

這一次,他把目光移開了。

那一瞬間,菲爾的腦海中傳來某根弦斷裂的聲音。

——到她來到這裏爲止。

自己一直對突如其來、不合身份、無法習慣的『喜歡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對待才好。

痛苦悲傷而又難過。爲了告別而和他見面,她是那樣的猶豫再三。

當她看到這樣的慘狀的時候,此前的種種感情一下子就都煙消雲散了。

(啊,感覺好像茅塞頓開了)

嗯,菲爾冷靜下來了。

喜歡什麽人不能喜歡什麽人,被牽著鼻子走的痛苦,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說到底,人只能靠自己的尺度生活。每次都迷茫煩惱著尋找著選擇,一定是因爲自己只能這麽做。

「啊——真是的!! 嗚哇啊真是的! 像領主這種身體就是本錢的工作,不好好攝取營養,這算是什麽自殺行爲啊!?」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啊啊,你問我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那是因爲有件重要的事。但是就在剛剛,我的優先順序改變了。現在,是因爲一件必須執行的緊急任務。」

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猛然睜大眼睛宣布:

「那就是,爲了給殿下做飯!!」

——教堂裏,落下了一片令人討厭的沈默。

「就是爲了這個?……特地趕過來?」

克勞依然用茫然的目光望著菲爾。

「嗯、……」

他突然用一只手遮住了臉。

忽然,他像泄了勁一樣笑出聲來。

「哦,是嗎。……哈哈,原來如此。」

「? 那個……殿下? 您難道連叉子都隨身帶著嗎?」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戳中他的笑點啦?)

對于歪著頭的菲爾,克勞說著「沒什麽」搖了搖頭。

「你這個家夥,總是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比沒有毒牙的蝰蛇更讓人捉摸不透。」

「那是不是因爲殿下的眼睛瞎了?」

「這張不饒人的嘴,啊啊。真的是你啊。」

不知道怎麽回事,克勞看起來還在笑著,菲爾茫然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您這是怎麽了? 從剛才開始。」

「沒什麽。」

克勞突然收起笑容,眯起眼睛。

「我只是做了個不好的夢。」

「欸?」

然後,他嘟囔了一句:

「……果然,你是最強的目標。」

「總之,我先准備點什麽。」

菲爾說完,就打算暫時離開現場,不知爲何,夫君大人無言地跟在她的後面。

(爲什麽!?)

結果,毒龍公跟著進了廚房。而且還是餓肚子的毒龍公。菲爾很想把這件事告訴故鄉所有害怕惡魔的後裔和第三皇子的人。

(啊,不過。如果是這個時間的話,拜托廚房的人應該能做出更好吃的東西……)

雖然菲爾悄悄地考慮了一下,但是不知道爲什麽,克勞卻把其他人從廚房裏趕了出去。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辦法,她只好在空無一人的廚房裏物色材料。然後發現了新鮮的仔羊排骨。還有土豆、洋蔥和鷹嘴豆。牛奶、黃油和大米。(※注 鷹嘴豆又稱桃爾豆、雞豆、雞心豆等,是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重要的五谷之一,在歐洲食用鷹嘴豆也十分普遍。鷹嘴豆的澱粉具有板栗風味,可同小麥一起磨成混合粉作主食用。用鷹嘴豆粉可做成各種風味點心,也可做成獨具特色的色拉醬。)

在切好的排骨上撒上香草鹽和迷疊香。把肉放進烤箱之後,用同樣的火,在上面開始做牛奶焗飯。反複確認味道,最後調節到可以接受的程度。(※注 在西餐中迷疊香是經常使用的香料,在牛排、土豆等料理以及烤制品中特別經常使用。清甜帶松木香的氣味和風味,香味濃郁,甜中帶有苦味。)

菲爾猶豫著該不該給喜歡毒物的克勞加毒藥,但是在他沒怎麽吃飯的時候,讓他吃那種東西,一般都會傷胃,于是就作罷了。完成後,她用鍋的余熱讓面包也變暖。

克勞凝視著迅速做菜的菲爾的背影,不一會兒他輕輕地嘟哝道:

「……還是老樣子手藝真不錯啊。」

這句話讓菲爾想起了,最初化裝成仆人的時候,也是這樣和他在廚房裏對話。面對奇妙的既視感,菲爾苦笑了起來。

(這樣就好了。完成了!)

用清湯煮熟的牛奶焗飯,以切碎的羅勒和黃色的鷹嘴豆點綴。(※注 「羅勒」【英】basil 。也被稱爲九層塔、金不換、聖約瑟夫草和甜羅勒,是一種矮小、幼嫩的唇形科香草植物。它帶有的強大、刺激、香的氣味,味道像茴香。嫩葉可食。可用做比薩餅、意粉醬、香腸、湯、番茄汁、淋汁和沙拉的調料。許多意大利廚師常用羅勒來代替比薩草。)

在仔羊香草燒上,插著一把菜刀。和剛烤好的外層相比,裏面似乎還殘留著漂亮的紅色。燒焦的迷疊香和百裏香的香味撲鼻而來。(※注 「百裏香」,歐洲烹饪常用香料,味道辛香,用來加在炖肉、蛋或湯中。在中國稱爲地椒、地花椒、山椒、山胡椒、麝香草等。)

「這是用現有的材料做的,又是家庭風味,色調和味道都很清淡。如果不合您的口味的話,就當做的是我的份,好好地吃完之後,再請廚房的大家做……呃」

還沒等菲爾說完,克勞就吃得狼吞虎咽。

他好像真的很餓。

「啊,雖然吃飯時很失禮,但是我有件事想告訴您。」

對克勞的吃相感到啞然的菲爾,想起了一開始來見他的目的,簡短地說明了一下。黑龍兵受到了和高文那次同樣咒毒的操控,襲擊了拉娜。

「我聽說過士兵因精神錯亂而發狂的事,難道原因就是那個毒藥嗎?雖然已經壓制了大量生産咒毒的人,但是已經制造出來的咒毒還殘留著,真是麻煩啊。不過,目標是席蕾妮……?」

聽了菲爾的報告後,克勞露出了爲難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才微笑著說:「辛苦了。」

「詳細調查一下吧。幫大忙了,菲爾。」

不知不覺,菲爾松了一口氣。這時,她突然想起來了。

(對了。好不容易見到殿下了……)

告別,這不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嗎?

(關于咒毒的事,交給他的話一定不用擔心。接下來,就觀察一下席蕾妮大人的身體狀況吧。……再過五天,我就可以回到尤奈亞了。)

現在就是一直夢寐以求的瞬間。

完成任務,回到故鄉。

也報答了在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我的,席蕾妮大人。

被最喜歡的高文老師和朋友們迎接。得到替身報酬後,就馬上翻修破爛不堪的孤兒院——

「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說。」

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

「我是來辭行的。」

「……辭行?」

「因爲我十分擔心我的故鄉。一直都不在家……我不想讓老師太過擔心。多謝您的關照。」

面對低下頭的菲爾,克勞屏住了呼吸。

「萬分、感謝。」

好了。到此爲止,一切都結束了。

(這個人的臉,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了。)

至少,把他的模樣刻進眼睛裏吧。

現在開始,從非日常的生活回歸到日常生活。

從立冬開始,這個比任何人都要接近自己的人,趁現在還能下定決心。

即使明知戴著眼鏡,隔著假發的劉海看不清楚,也要竭盡全力,帶著燦爛的笑容告別。

(喜歡的人,和重要的人在一起。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不是嗎?)

「請和夫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吧。」

菲爾無視了那隱隱作痛的內心。

在微笑著的菲爾面前,克勞低著頭。

他的眼睛藏在黑發裏看不清楚。

「……不行。」

「哈?」

冷不丁。

聽到克勞低聲說出的話,菲爾眨了眨眼睛。

「……明明你都不在這裏了,我是,不可能幸福的。」

「欸?」

菲爾倒吸了一口氣。

只是作爲對傭人的言詞,這句話太過了。

(什麽、意思?)

克勞迅速擡起頭來。

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端正的臉。緊抿著的薄唇。

看起來非常認真,菲爾的心髒開始叫囂著心律不齊。

爲了平息心跳的騷動,菲爾把緊緊握住的拳頭按到胸前,戰戰兢兢地詢問道:

「爲什麽……呢?」

「那是因爲——」

克勞在這裏停頓了一下。

「因爲事後處理會很麻煩。」

「嚯欸? 事後處理?」

「你大概是從立冬左右開始工作的吧。那麽,到現在工作時間差不多有兩個多月了。」

「欸? 是、是的。確實如此呢。我想應該是這樣。」

「如果現在還不知道確切的時間,那麽就從立冬那天開始算起吧。這樣一來,至少要待到立春爲止。」

面對突然抛出的話題,菲爾歪著腦袋。

克勞用指尖輕輕揉了揉眉間,不知爲何露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其實——我家的城堡,連續工作三個月是必要條件。」

「……诶?」

對于完全從異次元降臨的話語,菲爾的眼睛變成了兩個小點。

「哎呀,但是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在招聘條件的最上面,應該會放上顯眼的條款吧。」

「那、那個,等一下。」

確實,提前提出雇傭時間條件的職場不在少數。

(但是我沒聽說過這種事啊!?)

隔了一拍,菲爾才意識到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她不是按照正式的程序工作的。

(總覺得,有討厭的預感……)

感覺到冰冷的汗水從背後慢慢滲出,菲爾後退了一步。

克勞安慰似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但是,你要在現在就辭職嗎……真是遺憾啊……沒想到,對浪費金錢的行爲特別挑剔的你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在不祥的開場白中,菲爾咽了一口口水。

「……順便問一句,如果違反了連續工作的規定的話會怎麽樣呢……」

「因爲這完全地違反了合同。首先要退還全額工資,還要支付違約金。金額是二十枚烏貝爾銀幣。」

「…………這不是,和我去年的年收入差不多嗎?」

「是嗎?你沒問題吧?如果你付不起的話,就會因爲無法履行合同而被關進地牢。」

(這是什麽不道德的商業法和欺詐的工作條件啊!?)

沒聽說過! 不對,所以說我是沒有聽說的機會,不過就算如此!

「你啊,工作完成的很好。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也感到非常遺憾。」

「…………」

只是坐在那裏的克勞的手,就那樣結結實實地抓住了菲爾的肩膀。

這時,克勞突然露出詫異的表情。

「難道你不記得規章制度了嗎?不可能那樣。如果是那樣的話,找一下合同時的文件確認一下吧。只要不是非法臥底的密探,絕對會有簽名的。」

「討厭——辭職什麽的我這不是在跟您開玩笑嘛殿下! 那麽請允許我繼續工作。」

面對以直角鞠躬推翻前言的菲爾,克勞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著說:「是嗎?」

「我放心了,你繼續努力吧。」

他的笑容非常燦爛。

被他面對著的菲爾,感覺突然間意識好像飄遠了。

看起來好像有點虛弱,果然是我的錯覺嗎?請把我的顧慮和良心還給我。

(果然,不管從哪方面看,他這不都是精神抖擻的鬼畜嗎——!)

雖然新娘代理,姑且應該算是告一段落了,不過。

「騙人……」

看來,還沒有結束。

到立春爲止,確實——『女仆的工作』似乎仍將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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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5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尾聲

(※注 男主克勞的名字取自魔龍,庫洛·克爾巴(Crom·Cruach),出自凱爾特神話,是被魔神巴洛爾召喚出來的,殺死了神王努阿達、女神瑪哈等衆神在內的可怕魔龍。同時也是謎團衆多的古龍神。部分傳說裏,是愛爾蘭最重要的古神之一,阿爾斯塔南部的被崇拜死神,擁有太陽的神性。名字中含有「三日月」「輪」的意思,同時也是死之蛇,源于基督教前時代的愛爾蘭的一種本土信仰。也就是所謂的凱爾特神話中的形象與死亡、鮮血與獻祭有關。象征著用血祭的方式獲得來年的豐收。)

『被詛咒的孩子。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爲了讓你痛苦而准備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

是帕魯剛滿五歲的時候嗎?

她用纖細的指尖輕輕地梳著在她膝蓋上睡覺的弟弟的亞麻色頭發,母親莉葛琳對他說了這樣的話。她俯視第二個孩子的目光,正是充滿了慈愛的母親。

『看,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真是太漂亮了。我選了一個和那個男人顔色一模一樣的人。啊啊,感覺真好。那個男人一定不會察覺到背叛……』

弟弟沒有醒來。化作溫柔的聲音滴落到他身上的,是那個女人的毒藥。對這一切毫無察覺的弟弟繼續沈睡著。對他來說,那是他唯一的救贖。

『以永遠無法盈滿的新月(三日月)爲名的孩子,你一生都不會因爲任何人的殺害而死去。』

正如日複一日被低聲傾吐的詛咒的那樣,他最終會失去他最愛的弟弟。

他原本以爲自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他現在——正在重蹈覆轍。

(——將存在身份差異的菲爾,封閉在『席蕾妮』這一虛假的身份中,以妻子的身份爲自己所有。我以爲那樣就可以了。)

即使踐踏了她本身的名字和心靈,在他心中,這個想法應該是不會改變的。

——本該如此。

您到底想把她怎麽樣?

他親自確認了那個一直暧昧著的答案。

今天,她是出于自己的意願來看他的。

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麽意義重大的事啊。她一定不明白吧。

多虧了你,我才下定了決心。

也就是說,有了貫徹始終的覺悟。

(自己想要得到的,並非是身爲“席蕾妮”的冒牌貨的她,而是作爲她本人的她)

正因爲真貨來了他才明白。即使同樣美麗,光憑容器是沒有意義的。如果內在不是她的話。

『兄長還是老樣子啊。』

在夢中,弟弟的亡靈這樣告訴他:

『一直懷抱著秘密的我們,真的能夠成爲真正的家人嗎?』

真是的。

『只要弄到手就行了』什麽的,都是謊言。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菲爾不是物品。就算永遠也無法讓她和自己懷著相同的想法。就算只有一絲可能,我還是希望她能以一個人的身份,陪伴在自己身邊——)

現在,確保安全是首要任務。在一段時間內,你可能都會被困在席蕾妮的名字裏。

但是——

克勞垂下肩膀,苦笑著目送身穿女仆裝的『她』離去。無聲地,向自己發誓。

(期限是沃爾普吉斯之夜。……我一定會讓以『菲爾』爲名的女孩,成爲我的妻子。)

這將是一場艱難的戰鬥。她的來曆還全是謎團,還有咒毒牽涉其中,各種各樣的迷霧都變得詭谲起來。兩人本就身份不同,中間隔著好幾道牆壁。

盡管如此,我怎麽能忍受眼睜睜地失去她呢?

應該改變的是現在。

正因爲不想失去,所以才不能視而不見。而是從正面面對她,不顧一切地朝她伸出手去。

之所以特意將能夠留住她的時間劃到立春爲止,是因爲不想讓她在這麽長的時間裏,只是作爲一個普通的『女仆』。爲此他會不擇手段。

(所以)

他輕輕地揚起嘴角。

我不是說過,不會讓你逃走的嗎?

——我一定,會抓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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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番外 赤發的惡鬼與金色的王

「您~好——美人于夜間來找您幽會了。」

尤奈亞王國現任國王,斯坦特·麥克納瑟·尤奈亞的臥室中。

萬籁俱寂的深夜,年輕國王憂郁的淺眠被突然的襲擊者打斷了。

「什麽!?……嗚」

冬季寒冷的夜風吹了進來,根本不記得有把打開窗戶的他剛一睜開眼。

正當他要喊有無禮之徒叫人過來的瞬間,就被人用手捂住了嘴。然後,他的頭被柔軟的枕頭壓住了。

(什麽人!?……不對,守衛的士兵在幹什麽!?)

王宮的近衛兵很優秀。在這樣的王宮最深處,從來沒有任何賊人能夠入侵。就像是要回答王的疑問一般,黑暗中的陰影移動了。

深夜的襲擊者,似乎隱約揚起了嘴角。

「哎呀,請不要大聲說話。嘛,來這裏之前,相當多的護衛已經被人家拖進樹蔭裏了,雖然人家只是輕輕地撫摸了他們一下而已,不過,就算如此,被叫來的人達到一定數目的話,身爲柔弱少女的人家也會很困擾的。」

雖然作爲冬至的試煉有些遲了,不過請您就當作是那樣吧。

(人家? 冬至的“試煉”?)

于是,斯坦特知道了這個無禮之徒的真面目。他記得用粗野的聲音說出這種娘娘腔語氣的破壞力。

月光下浮現出的,是灼熱的化身一般鮮紅的頭發。

紅色的披肩和包裹著獅子一般魁梧身軀的黑色祭服表明,入侵者偏偏是神職人員——吟遊詩人。他之所以能突破人數衆多的王宮大門,基本上是憑借那怪物般的本領吧,不過,應該也有他身份的原因在吧。

他清楚地知道,緊緊抓住自己太陽穴的手指力量,雖然已經強大到這個地步,但這還是加以調節過的。若非如此的話,那麽斯坦特的頭蓋骨,就會像雞蛋殼一樣破碎散落吧。

(紅發的惡鬼高文……!)

這個曾經震撼了東西方的傳說中的傭兵隊長,雖然不知道出于什麽緣故,現在是個在王都貝爾法提斯的角落中,作爲一個下級聖職者經營著孤兒院的男人。他用凶惡的笑容點綴有著一道傷痕、年齡不詳的美貌,他低聲說:

「那麽。——敬愛的陛下,蒙受拜谒之榮,人家實在是太高興了。開場白就到這種程度,人家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我家孤兒院的周圍被士兵一直監視著,您到底打算做什麽?」

聽到飽含憤怒的問題,斯坦特似乎忘記了狀況,眯起了眼睛。

這當然是他親自命令直屬騎士團的。而且,他對高文是這麽告知的:

——“那麽,親愛的高文·赫勒爾德。你應該知道余的妹妹嫁給了毒龍公吧?”

——“冬天的空氣容易幹燥。希望你那些被寒冷凍僵的可愛孩子們,不要誤把房子當作柴火。余想說的話,你明白吧?”

「……不僅擅自讓人家女兒成爲新娘的替身,又讓本不該與王室有政治關系的聖職者成爲使者,還將我家孩子們的安全作爲人質威脅。最近的王族啊,真是品行端正呢。」

冰冷的琥珀色目光,對于普通人來說,是只要被凝視著就會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恐怖。

不過,這時斯坦特卻突然冷靜了下來。

如果在這裏殺掉自己的話,高文確實有逃脫的實力。如果是他還在當雇傭兵的時候還真不知道會怎樣,但是現在在孤兒院裏有許多他十分珍視的孩子,因此他背負不起殺害王的罪名。

倒不如說,既然進行了這樣背水一戰的潛入,自掘墳墓的人就是高文。頭腦和那個小姑娘都是勝負的關鍵,斯坦特心想。

(還是算了。……這麽做的話,只會加深他的憤怒吧。)

爲了表示放棄抵抗的意思,斯坦特輕輕地舉起雙手,然後輕輕地拍了拍圓木般的手臂。因爲被堵住了嘴他無法說話。

「……已經好久沒有會死這樣的想法了。在不得了的時間裏,不得了的美人來找余幽會什麽的。」

終于被解放了拘束的斯坦特,慢慢地從床上站了起來。

他揉了揉淩亂的蜂蜜色頭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金發碧眼,白皙的肌膚,他就像是在繪本故事中出現的王子一樣,即使穿著睡衣,也顯得很端莊。

(真是的。本來這邊就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就在幾天前,他心愛的妹妹席蕾妮突然失蹤了。

雖然斯坦特竭盡全力地追尋著她的行蹤。但是,由于官方說法是已經把她嫁給了毒龍公,因此搜索工作變得非常困難。目前還沒有掌握任何線索。

爲了抑制快要發瘋的擔心和焦躁,他借助烈性的酒勉強度過失眠的夜晚,結果就成了這幅樣子。總之就是類似于睡眠的狀態。

「你居然一路來到這裏,高文·赫勒爾德。邋遢的男人在沒有事先通告的情況下進入了極其私人的空間,這樣叫人反……削減精神的事余可沒聽說過。希望下次請務必通過正當的手續再來拜見。」

「哎呀真意外。好吧,如果您能坦率地接受見面的話,那就樂意之至。啊,這是人家從科爾巴赫帶回的紀念品。掌控天蠶之路的,東方某巨頭商會埃爾連鎖SARITA的新作,『給睡不著的您的愛之手』。據說是用來打倒失眠的人來令其睡覺的帶靠墊的棍棒。」

「那個,你該不會是打算給余用吧……呃,啊啊。那個來曆不明的商會,代表人不是毒龍的左膀右臂嗎?」

帶來了這樣的東西,也就是說。這個男人難道是被毒龍公籠絡了嗎?

「……是要跟余說撤回孤兒院周圍的士兵的事嗎?但是,你卻在奪回那個小姑娘的任務中失敗了吧……如果余說拒絕撤回,你會怎麽做?」

「那麽。在人家回答之前……」

面對眉頭深皺的斯坦特,高文突然收斂了笑容。

「既然這樣順利入侵了,人家就有很多想問的事情。之前因爲人家聽說女兒被送去了毒龍公的身邊,所以焦急得連確認都沒確認,您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個替身的計劃有太多奇怪之處。」

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問。斯坦特冷靜地想道。

說起來,高文注意到的應該是,對普普通通的平民小姑娘提出「以鄰國的皇子爲目標,作爲替身嫁過去然後離婚」這份委托本身超出常理的部分吧。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場,斯坦特也會懷疑自己的理智。

(——不過,那個女孩,其實是……)

那個後續不可能說得出口。即使在這裏被毆打致死,他也決不會開口。

「當然失敗的情況也考慮在內了吧? 但是爲什麽要突然派遣士兵來威脅人家呢?」

斯坦特沒有回答,只是沈默著,高文皺起了眉頭。

「您不能回答人家嗎?……總覺得,就算強行逼問,也只能看到在您吐露之前就不小心殺掉您的結果呢,真沒辦法。那麽,請允許人家問別的問題吧。不過,這個問題,雖然剛才只是順便在意一下,但是現在人家的好奇心已經停不下來了呢。」

「別的問題?」

「最開始覺得奇怪,是上次您召見人家的時候嗎?因爲是白天,所以人家才會更加這麽想。」

與外觀的壯麗相比,室內仿佛設計成討厭陽光的照射一樣,高文繼續說道。

在橡樹賢者所宣讀的聖詩篇中,也有崇敬太陽神魯格的文句。在應該率先提出國教的王宮裏,越往裏卻越疏遠陽光,這是件很奇怪的事。

「明明是王宮,卻怎麽說也都不像樣呢?人家覺得很奇怪,叫人無法平靜呢。」

「……是你的錯覺吧,不是季節和時間的問題嗎?」

「不止這些哦。」

高文不知不覺間又恢複了原來的語氣,他離開床邊,迅速地走向房間的深處。

「等等、那邊是……」

無論哪個國家,在崇拜同一信仰的情況下,在王的居室的最深處,都有安放將聖詩篇的文句和王家的徽章一起圖案化的裝飾盾的慣例。

高文拆下隱藏著裝飾盾的紗幕。

——本來的話,根據王宮中的常識,在這個地方應該有尤奈亞的紋章,刻有紅玫瑰和雙頭獅子的盾。而且還應該還挂著寫有聖詩篇一節的裝飾布。

盾牌上確實刻著王家的紋案。

但是下面的布上寫著的聖詩篇,全部都被燒掉了。

大概是將原本縫制在上面的文章,一個字一個字地用火鉗抹去了吧。工匠用心寫下的文字,因爲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執著,一個字也不留地變成了茶色的焦痕。

面對沈默不語的斯坦特,高文皺起眉頭,像是要擠出呼吸似的問道:

「這樣啊……不止如此,這座王宮越往裏走,就越——」

高文突然環顧起四周。

比這座建築物的任何地方都更像王宮的最深處。

牆壁、天花板上的畫、雕像、燭台、挂毯。

存在于房間裏的幾乎所有家具,都被徹底除去了同樣的部分。

神像和繪畫的臉被毀壞,天花板上的畫被刻意塗抹,燭台的一部分被燒融。

到了這個地步,簡直就是病態。

「位于信仰頂點的國王的房間。不對,王宮本身就把聖詩篇排除在外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陛下?」

原來如此。

就算冒著危險也要行使武力來到這裏,是爲了揭開隱藏在這座王宮裏的謎團,他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嗎?

本以爲他是在暗示自己有毒龍做後盾的同時,還想和自己進行交易。但是出乎意料,他似乎並不愚蠢。

(不過……)

斯坦特無言地回望高文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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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6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後記

這次,向打開「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 ~離婚前解除替身!?~」的您,表以誠摯的感謝。我是夕鹭。

本作品是由非常喜歡工作的平民冒牌新娘和最近陷入低落情緒因此收斂了鬼畜成分的劇毒丈夫離婚的愛情喜劇。

到了第四冊,終于讓在各卷中一直保持著距離的真正公主登場了。是「呵呵呵,妾身來了哦」的狀態。正因爲這個原因,在原本主人公就是性格很陰暗的家裏蹲的情況下,登場了性格更加陰暗的家裏蹲,稍微有些嚴肅的要素也要出現了。女主角去哪兒了!?如果您不放心的話,非常抱歉。接下來,我們將回到平時無聊的節奏。(對作者來說)

回想起來,該系列已經開始一年了。這是值得慶幸的。故事始于立冬,一想到還沒到立春,就覺得不可思議。

說到我在該系列寫作中的重大變化,大概就是一時興起地購買了筆記本電腦吧?因爲它外表是鮮紅色的,所以我給它起了一個綽號シャ●,但它其實是一個可愛的家夥,就是偶爾會不懂得察言觀色。總之,如果把「同一個地方」打錯了「おなじここう」是要道歉的,所以也請不要把變換的第一回合打成「禦穴痔瘡」。還有,最開始把「想透露」打成「赤屍」,到底是出于什麽樣的需求呢?我覺得我好像有必要和它好好談談。

那麽,按照慣例,向關照過我的各位表示感謝。山下奈奈大人!每增加一卷插圖就變得越來越漂亮,真的非常感謝!還有就是,我收到了一張非常棒的封面!四卷中的克勞,是一條讓人想把它放進馬克杯裏疼愛的,令人神魂顛倒的毒龍。雖然本人一點都不可愛,但是我非常想養您畫的這個孩子!還有,這次您居然在促銷上畫了漫畫,因爲太可愛了,沒能得到讓我很苦悶。

擔當I小姐。又一次,在各個方面都承蒙您的關照。我總是被您冷靜而正確的指導所拯救。我哭著找您傾訴「希望時間停止」的時候,得到了「現在馬上在臉上蓋上濕毛巾就可以停止了哦?」這樣的建議,實在太有用了,讓我都顫抖了起來。

另外,與這本書有關的其他所有人。我對現在正在閱讀的您表示最大的感謝。還請祝您閱讀愉快。

話雖如此,席蕾妮大人襲來的回合(又名欺負丈夫之卷),一不留神就變成了前後篇的風格。實在抱歉。下一次,會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故事,我會盡快傳達給大家。

那麽,希望還能和大家再見。

夕鹭 拜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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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47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插圖
https://www.wenku8.net/novel/2/2485/12749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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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6, 2023 9:47 am

第五卷 離婚背後隱藏的秘密!? 序章

說起城堡的廚房,與外面華麗的社交世界不同,它被完全隱藏在暗處。

雜亂無章的廚房用具,粗糙的工作台和凳子。曆代的城主就算迫不得已,也不曾進來過吧。更何況,是在街頭巷尾的傳聞中冷酷無比,非毒藥不食,本不應存在于人世間的毒龍公,他就更不可能和廚師與傭人親切地交談了——本應該是這樣的。

(……嗯,今天也做得很好吃)

菲爾把裝滿了雞蛋和培根的餡餅切成大塊,對完成的料理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天做的是乳蛋餅嗎?」(※注 乳蛋餅キッシュ,英文爲Quiche,是一種經典的法式料理,主要材料爲面粉、雞蛋和蔬菜。直觀一點表述就是《旅行青蛙》遊戲中很像蛋撻的那樣食物。)

「是的。」

聽到背後傳來詢問的聲音,菲爾雖然微笑著回應了,但她還是心頭一跳:

(爲什麽,殿下會出現在這裏!?)

以冷酷無比著稱的這位城主,此刻正在菲爾眼前開心地大口吃著添加了蔬菜的乳蛋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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