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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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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32 am

第584話 大陸的兩股勢力

王都阿爾歇。大陸文化的中心地。這座位于榮耀華貴盡頭的都市所具有的意義,並不僅僅是大國加萊斯特的首都。

毫無疑問,這裏比以前更像是大陸的中心。在大英雄阿爾蒂娅建立統一帝國的時代,她就將帝位置于此處。

正因爲如此,以信仰阿爾蒂娅爲根本的大聖教與加萊斯特王國始終是蜜月關系。

直到今天,仍有很多人堅持認爲大陸的一切本來就應該由自己來掌握。毫不顧忌地說自己才是偉大帝國的嫡系。

爲此,他們反複進行了多次侵略戰爭和防禦戰爭。有人死去,也有人逃走。

不過現在,這座王都卻挂起了曾經要消滅的紋章教旗幟。這不是諷刺又是什麽呢。

「哎呀——你來得真早,英雄總是那麽忙」

金碧輝煌裝飾的王都離宮。走進位于其一角的議會大廳,先前似乎等待已久的聖女瑪蒂娅理所當然地說道。好久不見的她,那雙藍眼睛即便掩飾不了疲勞,卻還是散發出一種純淨的光芒。

「......別諷刺我了。還有,是安那家夥告訴我這個時間點開始的」

「原來如此,是安幹的好事。那我明白了。那孩子很喜歡找方法握住你的缰繩喲」

被整了。就覺得奇怪。當安特地來告訴我軍事會議時間的時候,就應該覺察到背後原因。似乎指定了相當早的時間。

沒辦法,只好找座位坐下,嘴裏銜著嚼煙。顯然,菲洛斯和其他人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聚在一起。

原本是公主的菲洛斯正式加冕後,就沒有必要特地在離宮舉行軍事會議了。應該堂堂正正地在宮殿的一個房間裏進行。

不過,今天卻被召集到離宮。也就是說,大概會說些不願公開的事情吧。

澤布利利斯死了,大災害結束了。但舊王國軍卻將利刃抵在了這邊的脖子上。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是那個故事吧。

「那麽,感覺如何,路基斯?」

瑪蒂娅漫不經心地看著手邊的羊皮紙說道。由于是她的事,總是像往常一樣抱著工作不放吧。也許在和我說話的時候,已經處理了好幾件案子。那是我無法想象的領域。

不知道在說什麽,歪了歪眼角,瑪蒂娅像是在暗暗叫苦似的補充了一句。

「我是在問,當真正的英雄感覺如何?」

「......如果我是真正的英雄,那老爺子就不會死了」

聳聳肩,說了些不必說的話。但是不得不去想,也沒有不去想的日子。

英雄這個比什麽都要讓人向往的詞,現在卻含有劇毒。

既然是英雄,就應該拯救一切,讓老爺子付出代價的榮光又有什麽價值。

「那不一樣,路基斯」

而瑪蒂娅的戒指響了一下,看著我。視線相互交錯,吸引著衆人的雙眸緊緊抓住了我的精神。

難道是因爲聖女這個角色的緣故嗎。她有時候一個眼神就能讓人精神緊張。

「他爲了幫助你而犧牲了生命,這是事實。正因爲這樣,你才必須成爲英雄」

差點把咬著的煙草從嘴唇上掉下來。眼前有一種說不出的麻木感。

「理查德將軍會爲了一個凡夫而死嗎?不會。你想讓他得到名譽的話,你就必須追求最高的名譽。給他的生命貼上價簽的人,是你啊,路基斯」

「......那個。不......」

一瞬間,把話咽了回去。嘴唇改變形狀,想要反駁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沈默了幾秒鍾。也知道瑪蒂娅一直盯著我看,痛得要命。皺起眉頭,把嚼過的煙草從嘴裏抽了出來。

「......不,是啊。沒錯。老爺子不是爲凡夫而死的,老爺子不該爲了那樣的事而死」

可以說,是受到了瑪蒂娅的誘導。但令人驚訝的是,內心並沒有絲毫不快。甚至在她的教唆下,找到了感情該落腳的地方安定下來的迹象。

真不愧是讓人信奉誘騙的聖女大人啊。說不定就是爲了這個才讓安去演這麽一出戲的吧。

「不好意思。不,謝謝你,瑪蒂娅。我該做什麽,知道得很清楚」

道謝後,瑪蒂娅揚起精致的嘴唇說道。

「不必道謝,我是你的冠,你是我的劍,你每天活動時都會感謝自己的四肢嗎?」

「我覺得這個比喻太誇張了,是不是你的錯覺?」

「是的,是我的錯覺。不過,這不是比喻。請記住這一點」

如果不是比喻,那不就更可怕了嗎。

然而沒有說出口。因爲在此之前,趕來軍事會議的與會者們已經按時敲開了門。

而且,不管怎樣,都不會再追問下去。

總覺得再深入一步就無法挽回了。更重要的是,以前被她提出結婚的事情偏偏浮現在眼皮子底下。要是連同酒一起忘掉的話,那就平和多了。

在軍事會議室裏露面的是像安這樣的紋章教人士,以及比奧蒙多等貴族。從卡利娅,芙拉朵,艾爾蒂斯等人的存在來看,首先不管是政治還是軍事,都集中了所有主要的人物。

不想太在意一看到我,就用異樣眼神瞪著的卡利娅。常有的事啦。

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最後一個到達軍事會議室的是女王菲洛斯。可能是特意調整了時間。似乎用意識到王室成員的優雅步伐,她在軍議室的最裏面坐了下來。

「好了,大家都明白聚集在這裏的意義了吧?把接下來的事告訴大家吧」

接下來的事。

聽到這句話和菲洛斯的視線,安輕輕點了點頭。身材嬌小的她站在人前,看起來不可思議地比誰都顯眼。

「是的。那就失禮了。正如大家所知,敵軍舊王國軍隊南下了。毫無疑問,他們的目標是王都阿爾歇。因爲他們的目的就是奪回王位。

此刻,他們暫時停在梅德勞特堡的廢墟上。目的是集結兵力」

「說是集結,安大人。還會從哪裏來呢?敵人足以是大軍了」

發言的是比奧蒙多。大大的眼睛下面浮現出黑眼圈。本來應該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軍方人士,但有傳聞說他從政後就沒睡過好覺,這似乎是真的。在軍事會議中,即使在女王面前,他也會毫不客氣地插話。

面對這個問題,安豎起兩根手指,折起一根。

「一是來自大聖堂的增援。他們肯定知道是沒有退路了。這無疑是舊王國和大聖堂的全部兵力。據斥候所說,這支軍隊大約有十萬人」

“十萬”這個字眼,頓時讓室內的氣氛變得苦澀起來。就像酒在口腔中反複變換著味道一般,昨晚的勝利美酒現在似乎變成了苦酒。

不僅如此,安又折起另一根手指。

「另一個,是西方的動作」

「......西方聯盟,羅瓦嗎?還以爲那個是除了自己之外對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呢」

插嘴的是卡利娅。回想起來,她的娘家是擔任西方邊陲堡壘科裏登的守衛者。不管好壞,或許和西方有過接觸。

「正如卡利娅所說,他們對諸島以外的事情沒有興趣。再加上聽說因爲魔人災難而無法振作的樣子......大聖堂。不,說是受到了聖女阿琉珥娜的庇護。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據稱西方的魔人是被大聖教的騎士消滅的」

魔人。不管它是什麽,無一例外都是人類的威脅。能殺死它的人在大聖教裏,當然會作爲我們的敵人出現。

不過,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出那是誰。不管現在的那個家夥是怎樣的存在,除了他以外,還能有其他的人會做這種把戲嗎。

聽到這話,艾爾蒂斯輕輕搖晃著手掌,開口道。

「敵人肯定有敵人的英雄。但我有我的騎士。而且,倘若西方國家得救了而感恩幫助他們的話,那也算得上是個美談了。不是嗎,安?」

「是的,艾爾蒂斯大人。乍一看,這是舊王國和新王國,加萊斯特的內戰。實際上,有一點接近于下一代的霸權之爭」

安一邊在軍議室的黑板上畫著白線,一邊講述現況。

說,大陸內部現在大致分裂爲兩股大勢力。

舊王國軍隊與西方聯盟羅瓦和大聖堂,對上與東方波爾瓦特王朝,南方伊利薩德保持同盟關系的新王國。在大陸的西北部和東南部,形成了清晰的勢力分界線。

從某種意義上說,周邊國家是想利用大陸中央的加萊斯特王國內戰,進行一場預測今後局勢的戰爭。

「就像敵人從西方得到增援一樣,我們也收到了來自波爾瓦特王朝和伊利薩德增援兵力的消息,只不過,兵力差距到底能縮小到什麽程度呢?」

「......不,不過......」

看著安用白線描繪的勢力圖和兵力差距,不由自主地小聲說道。雖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我忽然冒出一個疑問。

「波爾瓦特和伊利薩德是幫了我們不少忙。可對他們來說,跟哪一邊應該好好探討一下吧」

要成爲盟友,更強大的一方更好,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于不知道阿爾蒂娅存在的他們來說,加入新王國方未必有利益。

與其這樣,還不如靜觀其變,等其中一方成爲勝利者之後,再將實力較弱的對手打倒,這樣對國家更有利。

無論是波爾瓦特的魔導將軍瑪斯提基奧斯,還是伊利薩德的高級鬥士特薩拉特。都不是以個人感情爲導向的人。如果國家需要,就會爲此做出必要的選擇。

我剛說完,不知爲何,軍議室裏一下子鴉雀無聲。雖然不是被冒犯了,但似乎每個人都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芙拉朵輕輕撩起烏黑的秀發。

「嘛,想來也會有這種考量,是的。不過伊利薩德跟舊王國有淵源,我們......不,波爾瓦特在複興前也想維護同盟吧」

同時,安吞吞吐吐地發言。

「芙拉朵大人的話固然有道理,不過故事更簡單,英雄大人」

英雄大人,說起來,覺得自己好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過去就只有安這麽稱呼我。

她帶著久違了的笑容說道。

「——所有人都在提防你,英雄大人。應該說被你嚇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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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35 am

第585話 無所畏懼的人

在離宮建造的簡樸軍議室一角,出現了讓問答冷場的景色。

「提防。誰,我嗎?」

「是的。所有人都對你,英雄大人」

安帶著完美笑容幹脆地說。幾股舒適感在她的心髒裏流淌著。

視線前方,路基斯似乎一時愣住了,然後擡起一只眼睛。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像一只生物般靈活地轉動著。

看了之後,安還愉快地動了動嘴唇。似乎有些得意。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英雄大人。在東方砍下了烏利利岡特的腦袋,在中央打敗了大魔。我一個普通人都沒法相信啊。這不就是故事裏的英雄傳麽。不過知道後反過來,就會想啦。

——真可怕。與其殺了他,不如考慮一下不讓他成爲敵人」

對安的話反應敏感的不是路基斯本人。相反,是其周圍。菲洛斯女王,比奧蒙多和其他貴族。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就連聖女瑪蒂娅也顯得有些焦躁。

「......我覺得事情也不能這麽說。畢竟路基斯就是路基斯」

芙拉朵有些不耐煩地說,卻也沒有堅決否定。

這證明在場的所有人都理解安的話。其實誰都明白。

——不可能不懷有某種恐懼。殺死龍的人,殺死精靈神的人。

可怕的是,距離越遠,這種恐懼的意義就越大。因爲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看不見的恐懼更可怕的了。

伊利薩德的特薩拉特,還有波爾瓦特的瑪斯提基奧斯。當然,這並不僅僅是恐怖的驅使。當事人還是記得對路基斯的感情的。

但那是因爲她們認識路基斯。

只聽傳言,沒見過的草民應該會這麽想。

爲戰勝魔性的偉大英雄喝彩吧。給他榮耀吧。

但是,等等。

大魔,不,就連魔人也是人類無法對付的怪物。是對待人類如塵土,萬軍之力都無法抹殺的怪物。

——那麽,殺死它的人又是什麽呢?扭住魔人之手,砍下大魔之頭的人該如何稱呼呢?

『它』真的是人嗎?

「如果我是其他勢力的人,我會把十幾個女人扔進臥室裏。能有一個得到寵幸就算是幸運的了」

安聳了聳肩。就算是開玩笑,可經她一說,聽起來就像是真心話,難道是她在使壞嗎。

「你。對我真是無情啊,安。我可沒做過那麽壞的事」

「因爲除了我,誰也不會這麽說的吧? 再說了,就我看來,英雄大人從伽羅亞瑪利亞時候起就是英雄大人了,沒什麽變化」

當說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壞事時,性質也太壞了,安不禁揚起了眼角。

安本來可以繼續說些俏皮話的。況且,這樣做可以刺激周圍的人,至此自己和他的關系也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應該認爲目標達成了吧。

與他的地位相比,路基斯的圈子非常狹小。當然。通常系著許多緣,並以這些緣做爲墊腳石往上爬,而在這裏他不看重與別人的緣。和他有緣的人可以說是特例了。

所以,安只要讓貴族們知道自己和他的關系很近就行。這樣既能充分牽制,也便于日後的宮廷政治。

絕對不是因爲他回來後連招呼都沒打過,而感到焦躁。

安斷定,在你四處浪的時候,是誰幫你跟各種各樣的人建立聯系,鞏固自己地盤的。

「那麽,既然同意了就直入正題吧。——這件事是不能公開的,希望大家一定要謹記」

安沒有改變聲色,只改變了變眼神說道。原本稚氣未脫的臉蛋消失得無影無蹤,掌管紋章教政治的人士就在那裏。

「敵軍超過十萬。加上西方羅瓦的軍隊會更加強大。可是,那位最高指揮官。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送來了密函。一言以蔽之的話——結束內戰,與停戰吧」

安的這句話震撼了軍議室。正如字面意思一樣,在安的視野裏,房間本身似乎隨著多個人一齊崩塌而晃動。

「那邊的條件是,安大人」

迅速咬住此事的是比奧蒙多。迄今爲止的行動證明了他是個敏銳的人。

「請注意,這是護國官個人和支持他的貴族文書。並且還以這個前提——護國官說可以正式廢除舊國王,承認菲洛斯陛下爲正式的國家之主」

「......什麽。不,可是我不知道到底哪些才是真的。說起護國官,那就是國家的盾牌。他是不會抛棄國王的」

安點點頭,抛開比奧蒙多那複雜的表情。因爲安充分理解了他的感受。

比奧蒙多是菲洛斯派貴族的棟梁。早早就投靠了菲洛斯,從幾乎沒有領地的地方貴族,到手中獲得了跻身中央政治的地位。

但是,如果護國官和擁有上萬多名士兵的貴族在這裏會合,那麽比奧蒙多的地位就絕對不會安甯。

盡管護國官們曾經站在舊王國一邊,可一旦他們阻止了內戰,並帶著十萬人一起投誠,菲洛斯作爲女王的立場,就不得不重視他們。

比奧蒙多冒著滅亡的風險把賭注押在了菲洛斯身上,這無疑是一個無趣的結局。

「我不太相信。有余力的人會向沒有余力的人伸出手,這通常都不是什麽好事」

「......在相信,或不相信之前。這真有可能嗎?不僅是大聖堂的騎士,還有許多貴族是絕對信仰大聖堂的」

一直瞪著路基斯腦袋的卡利娅似乎也稍微平靜了一些,跟在艾爾蒂斯之後慢悠悠地發言。她的疑問是重點。

舊王國和新王國之間的矛盾不僅僅是王位之爭。大聖教和紋章教,這一宗教之爭的性質也孕育了出來。

而且,卡利娅沒有說出口。嘴角邊還念念不忘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看到的那個東西。正因爲如此,對護國官的提議反應也是半信半疑。

瑪蒂娅對卡利娅的話點了點頭,在安的說明上補充道。

「實際上,關于宗教方面並沒有詳細寫出來。護國官大概也認爲這一點超出了文書可以交流的範圍」

可以用道理和利益進行對話的軍事,跟以信仰與教義爲導向的宗教,在領域上是完全不同的。後者有時是無法妥協的世界。

以護國官的文書爲中心,深層的疑惑和各種意圖瞬間交織在一起。安甚至擔心,這一狀況是護國官特意制造出來的,爲了在這邊制造混亂。

但令人困擾的是,護國官所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一旦現在因爲內戰而消耗殆盡,之後就沒有希望了。如果舊王國和新王國相互爭鬥,遲早會同歸于盡,這是完全有可能的未來。

再說,承認菲洛斯的王位,作爲護國官也是個很大的讓步。第一個攤出來,就很難輕易拒絕。大概認爲擁有王都和軍隊的那位在這一點上是不會讓步的,而對于了解內情的安來說,是不安卻又非常坦率的提議。

「那麽,你有什麽想法?告訴我吧」

在周圍人群的喧囂聲中,菲洛斯突然看向路基斯。她稱呼路基斯爲“你”,意味著不是作爲女王,而是作爲個人在來聽。

不,或許這只是對不想參加軍事會議的路基斯的一種諷刺。

在周圍的人看來,路基斯的行動是鑒于自己的影響力而做出的。菲洛斯知道,他只是無意爲之。

「......不管護國官有什麽企圖,敵對者絕對存在。我不認爲一切都能和平解決」

路基斯仿佛正凝視著它的存在,說道。眉間的皺紋,毫無疑問地知道這一點。

「不過,敵人減少當然是好事,難道文書就這麽結束了嗎?」

「是的,英雄大人。一定會互派使者進行溝通的吧」

聽了路基斯和安的話,菲洛斯用力地點頭。簡直就像是在催促事情要變成那樣。

「——我認爲這個話題值得聽聽。就算勝利了,此後沒有國家的政策也是愚蠢的政策。比奧蒙多,我從未忘記你的功績,也不否認紋章教的作用。與加薩利亞結盟也是如此。但爲了我們的繁榮,我認爲這是必要的」

菲洛斯說完的同時,安甚至發出了小小的感歎。

原來她並不認爲菲洛斯是個無能的女王,覺得她有直性子的一面。可出乎意料的,她可能要狡猾得多。

在此次護國官的談判中,最不吃虧的是菲洛斯。支持基礎的大換血可能會帶來一些不便,可女王的地位會繼承下去。

但是,包括比奧蒙多在內的貴族和紋章教就有可能遭受損失,而且很明顯,搞不好還會遭到同盟國加薩利亞的反對。

所以先讓路基斯發表意見,然後兩斷其他的意見。他既不屬于貴族派系,也不屬于紋章教派系,很難正面駁倒他的說法。

「——那麽,爲了推進談判而行動吧」

作爲安,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這種說法了。

軍事會議的主要議題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確認防禦的方向和與其他國家交涉的細節。

「對了,英雄大人」

安最後補充道。故意改變了聲調,好像沒什麽大不了的事。

「要發牢騷之後再發,安。一整晚都要聽就免了吧」

「不是,嗯,不是這樣的」

或許是因爲這邊語氣比較輕松,安對诙諧回複的路基斯冒出了一句話。

一下子,感覺有好幾個人的視線刺進了臉頰。聲音端正。

「——大聖教的魔女,向英雄大人發表了一份聲明,您讀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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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36 am

第586話 純粹的愛

在王都一角准備好的館中,奈因絲用手指著裝飾得很薄的書。慢慢地,慢慢地,憐惜地看著文字。

對于身爲紋章教徒的奈因絲來說,閱讀書籍和文件就像呼吸般。這是比寢食更優先的習慣,從過去開始就沒有中斷過。

當然,在經營孤兒院的時候,買不起昂貴的書籍,只能反複翻閱粗制濫造的抄本。回想起來,現在的生活簡直美妙得不行。

然而,對孤兒院時代的生活並沒有什麽不滿。不滿大多源于無知,許多煩惱都源于幼稚。只要追循過去,人遲早同樣都會發現並抱有不滿和煩惱,解決方法也會自然而然地出現。

奈因絲相信,真正使人類擺脫苦難的,不是信仰,而是知識。不,這也算信仰嗎,有時會露出苦笑。

「——奈因絲女士,可以進來嗎?」

在書本面前露出平靜表情的奈因絲,隔著門聽到拉爾格·安平靜的聲音後,表情頓時變得僵硬。

一方面是因爲自己的自由時間被剝奪了,另一方面是因爲比自己更忙的安到這裏的理由,大致是要探討吧。

書還沒讀到一半,也只好夾起了書簽。

與此同時,安帶著傭人走進房間。當她沒有經過傭人,而是自己率先進來的時候,很明顯已經發生了異常。

「怎麽了,安。你來拜訪真是少見。——不,沒關系,我大體上知道了」

和安同時進來的是布魯達和她的妹妹薇斯塔利努。布魯達暫且不說,薇斯塔利努雖然在澤布利利斯戰役中受了傷,但已經能用自己的腳站起來了。身上沒有穿铠甲,但很結實。

不,難道發生了連她都不得不過來的事嗎?

「路基斯怎麽了?」

「......您明白了吧?不,嗯,是這樣」

「這是你們來拜訪我的理由吧」

紫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迎接著她們。從肺腑深處傳來一聲歎息。長時間歎氣的毛病怎麽也擺脫不掉。

「既然這麽想那家夥,安。不管是你還是誰,只要懷了他的孩子就行了。這既是他的幸福,也是爲了紋章教。要不要給他下點好藥?」

「......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麽幹的吧,你呀」

布魯達輕輕地撫摸著帽檐,詫異地看著奈因絲。薇斯塔利努的表情也幾乎一模一樣,看來她們果然是姐妹啊。

不過,薇斯塔利努多少有些興趣,大概是因爲妹妹比姐姐更要強吧。

「對聖女瑪蒂娅也暗示過,但不行啊。那位盡管精打細算,可其實不太懂戀愛」

「奈因絲女士!?」

「開玩笑的,安。然後呢?」

讓傭人少管閑事,意味著不想讓別人聽到這麽多。最好快點說出來。

奈因絲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潤了潤嘴唇。

「诶,這個嘛,怎麽說呢?」

安一時語塞。奈因絲好奇地眨了眨睫毛,眯起眼睛。安像是在說一門新語言。

「——是說英雄大人,比任何時候都更充滿鬥志。覺得那樣子很奇怪的說」

「不是挺好嘛。不管事情怎樣發展,英雄大人有幹勁就是好事」

當這樣稱呼路基斯爲英雄大人的時候,奈因絲心中有一種癢癢的感覺。甚至還有想放聲大笑的感受。

那個渾身是泥的小家夥,現在竟然成了英雄大人。不管想多少次,都有一種奇妙的感情,真沒辦法。與此同時,一想到阿琉珥娜,就覺得那是命運。

而且,路基斯提高鬥志的理由也可以推測出來。

畢竟,奈因絲也知道那個惡黨已經死了。孤兒院還是先代時代,惡黨就跟路基斯是相識的關系了。懷有特別的感情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這並不好,因爲軍隊指揮官所需要的既不是昂揚,也不是鬥志。並非看扁指揮官大人,可感情用事是行不得的」

在奈因絲和安的問答中插嘴的,是薇斯塔利努。是身爲傭兵首領的自負,還是天生如此呢?她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即使沒有裹上任何的铠甲。

「固然的事實。不過也可以說比失意好。......不,安,我不明白。不認爲你會爲了這種事情來找我」

說著,奈因絲微微歪著頭,把視線轉向安。

高聲地,說路基斯有幾分戰鬥幹勁又算什麽呢。首先,他的獨斷專行和可疑行動是常有的事,從某種意義上說,奈因絲也有無法理解其內心的部分。

聖女瑪蒂娅爲了管理,爲其戴上項圈,女王菲洛斯也是如此。加薩利亞女王,以及跟隨他的劍士和魔術師,都比奈因絲更有助于阻止他。

正因爲這樣,奈因絲才不明白。不認爲安有理由來拜訪自己。

面對奈因絲的目光,安怯生生地張開嘴唇。這也是非常罕見的樣子。

「至今,英雄大人也常常表現出相同的樣子。那時候不管旁邊有誰。有我時是,有聖女瑪蒂娅時也是。可是現在卻,那個。

——稱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房間,開戰時一定要叫他。誰的聲音都不想聽到」

◇◆◇◆

舊王國軍。國王阿米萊茲和聖女阿琉珥娜的親征軍沒有發生任何混亂,繼續南進。這真的很奇怪。雖然大魔澤布利利斯已被新王國打敗,但他們卻充滿了戰意和昂揚。

他們之中,國王的近衛隊和聖堂騎士只是極少數的一部分,肩負四萬兵力中大部分的是貴族私兵。本來什麽時候失去鬥志也不奇怪。

但他們仍然狂熱的行進著。仿佛每一步都直接與榮耀聯系在一起。

不,或許他們已經看到了。

——曾經統一帝國的帝都。

或許每走近一步,就能看得更清映照在視野裏的,色彩斑斓的帝都。

「布拉肯伯裏和羅伊梅茲都是。什麽都不靠的人就是麻煩」

在被士兵團團圍住馬車裏的,是聖女。金黃色的頭發輕輕地飄動著,在空中點綴著色彩。

聽了阿爾蒂娅動了動嘴唇,這回又到阿琉珥娜驚訝地說。

『連努力令其依靠都不做,還好意思這麽說。太讓我吃驚了』

「你這麽說,也許是吧。不過那跟那個沒關系」

他們與自己爲敵。只不過不管在什麽地方,有朋友也就有敵人,理所當然的。自己作爲一個不完美的人,很難把這一切都融入其中。

那麽,應該如何處置敵對者呢。

很簡單。如果房間裏有灰塵,當然要用掃帚掃一掃,收集起來再扔掉。現在只是慢慢地,收集的階段。

「他們想以他們的方式幫助我。我也愛他們」

阿爾蒂娅沒有任何感情,但聲音卻讓人覺得是發自內心的。精雕細琢的鼻梁和嘴唇上不由浮現的微笑,甚至帶著一種神聖感。

『這種扭曲的愛,他們會接受嗎?』

可是,阿琉珥娜即使在神靈面前,依然和平時一樣。不知是因爲身體相連,還是因爲感覺阿爾蒂娅和自己是同一類型。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可怕的事。

不管阿爾提娅是神靈還是大魔。阿琉珥娜連一絲懼意都沒有。

「你是這麽稱呼的嗎?」

阿爾蒂娅對阿琉珥娜也露出奇怪的笑容。既沒有對阿琉珥娜的態度感到不快,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只是對眷屬有某種親切感的暗示。

「那份聲明是什麽?阿琉珥娜,你的愛是真誠的嗎?」

「是的,當然」

阿琉珥娜立即說道。明明只能看到靈魂的顔色,卻能知道其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

『路基斯有點,讓很多東西轉移了視線。不,那當然是因爲我沒能拯救路基斯。可是想要好好展現自己,不就是戀愛嗎?——路基斯現在一定,在想著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或許是一種純粹的,不可能的純真表現。

然而,不妨停下來想一想。爲什麽剛出生時的嬰兒純真無邪,而隨著成長就會孕育出不純呢?

是世界肮髒嗎?還是因爲周圍的人不純呢?兩者都離答案相距甚遠。

——答案只有一個。純粹就是瘋狂。

純粹的愛會吞噬一個人,純粹的正義會止步不前。人都是從瘋狂中誕生出來,而逐漸掌握理性的。不失純粹是一種幸福,也是不幸。

現在阿爾蒂娅手下有幾個純粹的人。阿琉珥娜和英雄們。

「——吉伊爾」

阿爾蒂娅把意識從阿琉珥娜身上移開,召喚自己的魔人。

「是,吾主」

在馬車裏。除了阿爾蒂娅,空無一人的地方,傳來了聲音。空間突然抖動扭曲,緩緩地,顔色降落在空無一物的空中。

首先看到了蒼藍的頭發。然後慢慢形成眼睛和輪廓,吉伊爾在馬車裏重新找回了曾經的魔人形象。

「只有靈魂的樣子很痛苦嗎?」

「不,對我來說,只要是唯一的靈魂,而且在主面前,就不會有痛苦。只是沒能實現主的願望而感到遺憾」

吉伊爾就是『魂之盟主』本身。對她來說,就算肉體滅亡,只要有靈魂就能存在。或許她只是想盡早抛棄掉髒兮兮的肉體。

不過即便如此,應該還能多用一會的。如果不是被那個勇者砍死,在做好准備之後就能變成現在的模樣。想到這裏,吉伊爾微微皺起眉頭。

「雖然沒有得到勇者的肉體,但得到了勇者的靈魂。這樣就可以了。如此一來,勇者,人王,大英雄就都在我的手中」

阿爾蒂娅說話的同時,吉伊爾在她面前擺出了靈魂。種下不死者種子的勇者之魂,肉體死後就直接受到吉伊爾的管理。殺死自己的人掌握在自己手中,真是令人感到一種扭曲的甜美。蒼藍的頭發抖動了一下。

阿爾蒂娅眼前的靈魂有兩個。

一個是勇者理查德,一個是人王梅迪克。另一個大英雄的靈魂已經進入了容器。

古今英雄,創造世界的人類和正義的守護者們。那些全都在阿爾蒂娅的手下。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我就照您說的話去做」

「啊,很簡單,吉伊爾」

阿爾蒂娅的聲音依然空洞,卻又帶著一種懷念的感覺。

「我要回帝都。那裏是我的都城。阿琉珥娜姑且不論,我回去的話帝都必定會想起來。——誰才是主人」

阿爾蒂娅治下之都的證明。佐證人類生存圈的鍾聲,至今仍在王都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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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36 am

第587話 遠古英雄

配給的王宮內部客房內。靠在一張非常舒適的椅子上,反複讀著寫在羊皮紙上的阿琉珥娜聲明。

當然是由記錄官或文官抄寫的,筆迹完全不同,可不知爲何,甚至讓人覺得是不是原封不動記錄下來的。

「想想,這不會就是依戀吧」

所記載的內容,大部分與至今大聖教的主張沒有什麽區別。否認紋章教,譴責新王國。然後斷定我就是大惡。可以說幾乎沒有閱讀的意義。

如果只有這些,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最後幾行字裏,有要求我恭順的內容。問題不在于要求恭順,而是其內容。

——那些文字裏,暗示著只有我和阿琉珥娜知道的事。希望能再次看到同樣的星空。

孤兒院時期。我曾經帶著阿琉珥娜出去看,那幾乎能抓下星星的夜空。不用說別人,就連阿爾蒂娅也不知道。

若暗示了那天所發生的事,那毫無疑問,這篇文章是阿琉珥娜本人親自書寫的。

一直以來所抱持的憂慮似乎逐漸消失了。那是一種卸下沈重之物的感覺。

所謂憂慮,總之就是——擔心被阿爾蒂娅奪走身體的阿琉珥娜是否已經消失了。

就像寶石巴·阿加托斯的消失一樣,阿爾蒂娅收了阿琉珥娜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在追求到之前,完全可以想象她已經不在那裏了。盡管拼命用感情否定,可心裏的某個地方卻一直在懷疑著。

不過這段文字,每重讀一遍都會讓我不斷意識到阿琉珥娜的存在。

——有種奇怪的確信。阿琉珥娜還活著。只要殺了阿爾蒂娅,一切就能畫上句號。

拿起放在桌上的酒杯,用裏面的酒潤潤喉嚨。客房裏擺滿了稍顯客氣的高級酒瓶,不過還是選擇了最便宜的。即便如此,也美味得讓人一喝就頭腦發熱。

突然,發現房間外面有聲音。已經告訴跟在身邊的傭人,只需保持最低限度的聯絡,到了夜晚誰也別靠近。

可腳步聲越來越響。最大的候選人是卡利娅,可是腳步聲的質地與她不同。

「——我要進去了,路基斯。從你還是小家夥的時候就沒有變過。一有什麽困難或心事,立刻就想一個人待著」

正當把杯子倒空時,她——奈因絲女士沒有敲門就走進來了。臉上沒有任何顧忌和膽怯。倒不如說這是理所當然的行爲。

而我也一樣覺得理所當然。至少奈因絲女士進了房間,也不想馬上轟她回去。

「——不是挺稀奇嗎?奈因絲女士居然會來。會來的,覺得是卡利娅,或瑪蒂娅她們吧」

「當你不從房間裏出來時,安都哭了呢。真是的,我也不再是孤兒院的經營者了,不是嗎?」

原本剛毅的眼睛,連同修好的眉毛一起擡了起來。盡管聲音裏沒有什麽怒氣,但我知道其意圖是想表達不高興。

「偶爾也想一個人待著。一直以來,多是獨自熬過去的」

現在是不同了,可過去的日子一直如此。離開了孤兒院,遠離了阿琉珥娜,闊別了老爺子。有時候也會和布魯達或者其他什麽人組隊,但沒有知心那樣的人。已經養成獨自思考,獨自行動的習慣了。

不是說不信任誰,也不是說做不到。就是,與其聽取別人的意見,通過交談得出結論,還不如把重點放在獨自思考和獨自行動上。

「當然啊。有利益的活或者好事,會告訴夥伴們的。——正因爲是跟阿琉珥娜有關的話題。對其他人來說是很麻煩的事,所以覺得也沒什麽太多話要說」

「不會吧,你難道一直是抱著這種想法來到這裏的嗎?」

奈因絲女士跟在孤兒院時那樣,發出一成不變的話語,坦然地坐在椅子上。從室內的酒瓶中挑出最貴的一瓶,倒進杯子裏。

我一直保持沈默,直到奈因絲女士開口。不可思議的是,即使語言遭到否定,也沒有反感。

「那些只分享快樂和利益的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夥伴。只是協助者。同悲共損的人,才配稱爲朋友和夥伴。反正是這麽想的吧,路基斯。不忍讓她們爲自己分憂,而應該由自己來承擔」

酒的度數應該比我喝的要高得多,奈因絲女士一口氣喝光,再次往杯子裏倒酒。老樣子,不管是酒還是什麽,都看不見弱點的人。

「.....真敵不過奈因絲女士。嘛,大概就是這樣吧」

一邊收回看著她樣子的視野,一邊聳聳肩說道。

實際上,有關大魔——阿爾蒂娅的部分,不僅告訴了卡利娅、芙拉朵、艾爾蒂斯,而且還告訴了瑪蒂娅和菲洛斯。

既然是正面敵對,就不能完全不告訴對方魔性的事。但與此相反,阿琉珥娜則另當別論。關于她的一切都是我的私事。

奈因絲女士喝幹了兩杯酒,才深深地癱在椅子上,眼睛睜得大大的。

「敵不過就順便再聽一言,路基斯」

輕輕點了點頭催促繼續,她淡淡地說。

「我不會叫現在的你忘掉阿琉珥娜,也不會叫你放棄。可是,不要傻到爲了阿琉珥娜而放棄自己的幸福」

「......能再深入聽聽嗎?」

「啊,當然可以。要我說的話。你,或許阿琉珥娜同樣,都還只是個孩子,以爲能以自己想要的形式獲得幸福。

我知道你和阿琉珥娜彼此不會恨對方。或許,如果兩個人都能平凡地生活下去,那才是最大的幸福。但可怕的是,你們兩個都長得太大了。已經無法再回到平凡中去了。

——況且,想念你的人,信賴你的人已經不止一個了。我相信,幸福不會僅有一種,還有很多種形式」

奈因絲女士想說的很容易讀懂。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說,不管怎麽掙紮,我和阿琉珥娜之間的平凡生活已經不複存在,所以不要一味地追求這個而走向毀滅,要多看看旁邊支持我的人。

不知不覺,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尋找胸口的口嚼煙。接著從懷裏抽出嚼煙,放在桌上。

「——知道的,奈因絲女士。已經有數不清的人在幫助我,還和我一起賭上性命。我不能,也不會抛棄她們」

這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換作以前的我,看到阿琉珥娜恭順的邀請,爲了看到其真意,或許會一個人在夜裏跑出去。

可是,這種事已經不可能再做了。

卡利娅、芙拉朵、艾爾蒂斯,還有無數幫助我的夥伴,賭上性命的將士們。

不知道爲什麽。我一直有不擅長對待周圍人的意識,有著不該抱持的好感。

不是爲了充英雄,只是我不想因爲自己的心事而抛棄她們。

「我已經夠幸福的了。不過,貪心了點,希望阿琉珥娜也能在這幸福之中」

聽我這麽一說,只聽一聲長歎。片刻之後,奈因絲女士擡起頭。

「......你真的變成了個貪吃男了。知道了。但是,不要說出來,也不要表現出來」

奈因絲臉上浮現出孤兒院時代的笑容後,馬上轉換聲調。又朝門口看了一眼,說。

「阿琉珥娜的事暫且不論,最近在王都裏流行著傳聞。說你在和澤布利利斯戰鬥的時候操縱了龍,和魔性一起戰鬥之類的。恐怕是有大聖教方面的密探混進來了」

關鍵是要讓這邊疑神疑鬼,奈因絲女士接著說。

怎麽也不能真的說是借助了赤銅龍莎多和變成魔人的列伊的協助吧。

不過大聖教方面積極散播的傳言是真的。不管真相如何,他們想把我裝扮成怪物——魔性的一方,假英雄。情況越不穩定,就越有可能發生奇怪的事情。

——無論戰與不戰,都有必要盡快達成協議。

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和新王國的談判已經開始。然而,這是一場如履薄冰的談判,隨時都可能破裂。

每個人都揣滿了危機感和不安。也許正因爲如此,阿爾蒂娅和阿琉珥娜的事才越發強烈地留在腦海裏。

那個自稱神靈的怪物,至今也在向這邊靠近。只有這一事實,強烈灼燒著思索。

◇◆◇◆

人王梅迪克的轶事,只存在于曆史和神話中。

一個學者,或者就算不是,也是一個多少懂點東西的人,他的成就卻很容易說得出來。

——有曰,在西方建立了第一個人類的國家。第一位國王。

大多數人認爲,人類文化和文明始于他。關于這一點,很少有人會有不同的意見。正因爲如此,西方諸島的人大多自尊心強,意志強硬。

相反,被這樣問的情況下,很少會出現統一的意見。

——那麽,他是什麽樣的人?

有人說他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人,有人說他是一個充滿征服欲望的人,還有人說他不過是個虛有圖表的王。

關于他偉大成就的轶事雖然流傳下來了,但留下的人格資料卻寥寥無幾。其主要原因是他的王國一度完全滅亡。

這就是爲什麽在當今這個時代,真正了解人王梅迪克的只有一人,不,是一個。

魔人巴羅努斯。和人王梅迪克一起締造了第一個人類國家的魔女。

當今,只有她了解生前的人王梅迪克。絢爛,豪放,洋溢著壯烈氣節的他。

「——餵餵餵餵。這是在扯什麽鬼蛋啊。在我的時代,可是靜的不得了啊。驚愕震驚衝擊!這特麽全是人啊」

男人身材修長。環視大聖教軍的軍勢,快活地笑著說。盡管嘴上說著鬼扯蛋,但似乎並不討厭這副樣子。看起來口氣總是那麽爽朗。

「傻蛋!你以爲你的王位已經過去多少年了?隨著時間的流逝,蝼蟻也會隨時間胡亂增加。人類沒有不增加的道理吧?」

「可是,巴羅努斯!」

身材修長的男人叫來了站在一旁的魔女巴羅努斯。完全沒有向魔人叫喚的恐懼,就像跟老朋友說話一樣輕松。

「壯觀感動衝擊,是吧!人類都快死了都。厲害,比我想象中的人類要結實得多!」

男人站在大聖教軍的陣幕上,好像在看什麽稀奇古怪東西似的。大概是談完感想後心滿意足了,深呼吸一下,再次開口。

「然後,不斷增加的結果。是這次人類之間的戰爭。對嗎,巴羅努斯?」

「......是的。現在大聖教和紋章教正在交戰。恐怕下一場戰役就會全部結束。都理解了吧。——梅迪克?」

「完全足夠了!」

男人單手拿起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長矛,扛在肩上,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容。他站在一個王國頂點的理由,從其笑容中可窺一二。

「事情越單純越好!也搞不清楚,可既然又一次被喚醒過來,等戰爭結束以後再睡過吧!去把大惡鏟平!」

絢爛、豪邁、壯烈。人王梅迪克揮出語言。

在曆史上被稱爲無可匹敵的英雄一角,在這裏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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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38 am

第588話 龍之歸隱

「莎多,醒醒。晨早都過了,已經是中午了。最近一直都這樣」

呼喚赤銅龍的,是一種脫離稚氣的聲色。她用力搖晃身體的指尖,似乎完全不害怕龍。

莎多拉普特把自己裹進被子裏,回應她的呼喚。還故意發出了不高興的聲音。

「大笨蛋啊!困就是困!說起來,我的不正常也有你的原因吧!?」

莎多拉普特發出睡意未消的聲音,又鑽進被窩裏。呼喚她的寶石魔人列伊回到王都後的幾天裏,似乎已經完全習慣了她的態度,毫無訝異。

而且莎多拉普特所言不虛。

列伊用與精靈神澤布利利斯相撞的,是遭到強烈摧毀的天成都市。這座都市在精靈神信仰的帶領下,摧毀得連一粒塵土都不留。

作爲住在天上之龍的象征——天城都市,那是接近于掌管一個種族信仰的神殿。其存在本身就是龍之力的根基。

然而原本失去一個影響應該不大,但現在是魔變淡,龍大多絕迹的時代。正因爲是像莎多拉普特那樣強大的龍,神殿的喪失就會令其受到強烈的影響。她的體內有一種魔力燃燒耗費嚴重惡化的感覺。

這種睡眠並不是單純的墮落,更接近于不使用多余魔力的休息行爲。

「我沒有怨恨你。爲了殺死澤布利利斯,也別無選擇。反而想稱贊你。但是,不管怎樣!我需要休息!?」

「......只有這一次啊,也不強調了。不過,萬一有什麽要緊時刻,請保持清醒」

對于列伊的話,莎多拉普特嘴裏小小回應了一聲。心中有一種難以忍受的感覺。

雖然繼承了阿加托斯變成了完全的魔人,但她真的是個天真的少女。或許人類的殘留無論怎樣都不會消失。

所謂要緊時刻,是指什麽時候呢。現在莎多拉普特已經沒有理由爲人類而戰了。經過與澤布利利斯一戰,她想要的東西又回到了其手中。現在爲了恢複體力,在安全的王都裏睡懶覺,狀態一恢複,這種暧昧的關系就結束了。

身爲怪物的阿爾蒂娅,和能夠殺死它的路基斯之間的衝突已經無法避免。

莎多拉普特不太喜歡這種說法,但他們之間存在的正是命運。兩個人本來就生活在不同時代,卻充滿著強烈的因緣。

——也就是說,其中一方必須死。

莎多拉普特認爲這是時代的轉折點。是阿爾蒂娅的『支配』時代延續下去,還是會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

而對莎多拉普特來說都是好事。如果他們互相爭鬥,莎多拉普特就不會有危險。只要在阿爾蒂娅抵達王都之前溜走就可以了。

想到這裏,莎多拉普特猛地坐起來,頭上頂著被子。從被窩裏鑽出來的紅色頭發微微頂著朵雲般。她露出尖牙,就像她焦躁時的習慣一樣。

「......莎多?」

莎多拉普特沒有回應列伊驚訝的聲音。卻發出沈重的,非常沈重的聲音。

「——你這家夥還是一如既往地亂來啊。過去千年了靈魂居然還活著」

千年前聞過的味道,感受過的空氣。充滿殺魔意志的,那個家夥的呼吸。

莎多拉普特知道那是誰。以人之肉身超越人類的家夥,只有一個。

一瞬間做出決定,莎多拉普特將列伊夾在腋下。以人類身材來說,身材高大的她一只手抱著列伊的樣子有些奇怪。

「嗯,怎麽回事」

「保持沈默就行。逃跑」

「逃到哪裏去?!?」

莎多拉普特的聲色是認真的。也看不出泄氣的樣子,更看不到渾身發抖的表情。那是作爲自己的鬥爭手段之一,選擇逃跑的龍之表情。

如果說阿爾蒂娅是擅長支配和壓制的怪物,那麽莎多拉普特就是不斷求生的怪物。不擇手段和意義,一定要活下去。肯定有人看不起她,也有人怨恨她。

但他們都死了。

倘若生物的最大目的僅限于生存這一點,那麽沒有任何生物比得過莎多拉普特。赤銅女王龍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她終究還是希望能夠繼續生存下去。

那才是最聰明的,那才是最強大的。面對眨眼間就死去的弱者,生活了數千年歲月的強者又有什麽必要去面對呢。連活著繼續逃跑都不能列入選項的弱者,是無法擊潰能繼續活下去之強者的。

正因爲莎多拉普特相信這一點,所以才對危機極度敏感。非常確定。列伊是無疑的,自己也一樣——搞不好會被那個當成魔人敵對並殺掉。

既然如此,就必須投入強者的懷抱。戰鬥力應該集中運用起來。

「當然是在安全的家夥附近。在列伊遇到阿爾蒂娅之前,那裏是最安全的」

莎多拉普特大叫一聲,從王宮的窗戶跳了下去。只有被折騰得團團轉的列伊,在空中發出近乎慘叫的聲音。

◇◆◇◆

王都的大路上行駛著好幾輛馬車。馬車朝著通往王都外的大門行進。

好歹在交戰中。在進出王都馬車極少的情況下,甚至引起了奇妙的關注。一旁還有護衛騎兵,顯得有些多余。本來是秘密與舊王國軍使者會面的,所以感覺還是不要引人注意爲好。

不,應該說在某種程度上是爲了吸引眼球,讓密探看到吧。這或許明確地表明了是這邊的選擇。不管怎麽說,想到這一點的應該是女王菲洛斯,又或是維奧蒙多吧。

對我來說,問題不在車外,而在裏面。出王都後不久,目光投向了那家夥。

「你要是逃出來,多半都不會有什麽好事」

看著用力地把冬季手套套在手指上,睡在馬車裏的莎多拉普特。因爲比一般的四人座馬車稍微寬一些,所以她躺在上面也綽綽有余。

起初和列伊一起跳到馬車上來的時候,還以爲發生了什麽事,但逃跑的說法好像是真的。莎多拉普特一邊躺著,一邊用強烈的眼神看著我。

「好啊,居然這麽說!人家應該是澤布利利斯戰役中的功臣吧!論功行賞不就是人該幹的事嗎!」

「你個家夥不是人類吧?」

回答的是在我身邊叉著雙臂的卡利娅。銀色的眼睛毫不留情地貫穿了莎多拉普特。

本以爲最近總算從心情不好的樣子中恢複過來了,沒想到意外的闖入又惹惱了她。這幾天我的辛苦算是白費了。果然沒什麽好事。

「不過就算要逃,爲什麽要來這裏呢?我覺得現在王宮更安全」

突然,馬車的晃動讓頭發飄起來,瑪蒂娅說道。

本來身爲聖女的她,沒必要特地去外部進行談判。這次對方也會有相應的人選過來。大概是因爲事先通過使者的交流,大致的事情要去確定下來吧。

而且正因爲新王國和舊王國間采取的交涉形式,所以有時像她這樣的人必須出面。只是沒想到會讓我也跟她一起出席。恐怕實際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瑪蒂娅推進的,我只是坐在旁邊而已。

「不,現在呆在王宮裏不是更危險嗎?畢竟人王已經覺醒了。那麽,和人類英雄在一起不是更安全嗎?」

人王。聽到這個詞,卡利娅和瑪蒂娅,包括列伊和我在內,瞬間陷入了沈默。與其說是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不如說是不太明白莎多拉普特在說什麽。

爲什麽會出現神話和曆史中的人物——人王梅迪克呢?

「搞不懂怎麽回事。爲什麽西方的英雄會突然複活,來要你的命嗎?」

卡利娅用讓人感覺有些尖刻的語氣回應了莎多拉普特的話。漂亮的眉毛翹了起來,一臉懷疑的神情。

相反,莎多拉普特躺著張開嘴,仿佛在說衆所周知的事情。

「你在說什麽呢?不僅人王梅迪克的靈魂,大英雄的,還有勇者的,阿爾蒂娅不是都收集了麽。——強大的靈魂,能複活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不管它是完全的還是不完全的,莎多拉普特這樣補充道。

如果有靈魂的話,就可以讓它複活。這句話出乎意料輕易地落在了我的心裏。不,想想也是。

阿爾蒂娅那混 蛋,就是這樣隨心所欲玩弄著那個英雄的靈魂。如此一來,能對其他做出同樣的事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不,倒不如直到現在才發生更奇怪。

莎多拉普特的直率態度讓卡利娅不禁擠了擠眼睛。從瑪蒂娅生硬的表情來看,或許是想到了死靈術之類的東西。

人王,大英雄——還有勇者之魂。英傑們的靈魂,都掌握在了那個賤 人手裏。感到脊背上並不是寒氣,而是更尖銳的東西。

無論如何,說出口的話都變得沈重起來。大災害總算結束了,可麻煩的事情接二連三襲來。

「......那個所謂的人王,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能是因爲短暫的沈默而感到不自在吧,列伊開口了。不,或者說,事實上,在那樣成長環境中的她自然不了解人王梅迪克。

瑪蒂娅琢磨話語片刻的間隙,莎多拉普特插了一句。

「亂來的家夥」

莎多拉普特做出了,要讓西方羅瓦人聽到就會當場斃命的評價。對崇拜對象人王梅迪克如此評價的,恐怕只有這家夥了。

大多數人都會認爲他是一個偉大的人,是人類國家的始祖。

但仔細想想,我們所知道的人王梅迪克終究是曆史和神話中的人物。只是傳說和記錄中的存在。

而莎多拉普特早在千年前就已經存在了,那麽或許這種說法更貼近事實。

可能性有,只不過。

「從人類的角度看,他是建立第一個王國的偉大國王」

「所以才亂來」

連瑪蒂娅的話都被搶走了,莎多拉普特繼續說道。感覺這些話裏充滿了不好的感情。

太奇怪了。莎多拉普特像是把要點從什麽地方轉移似的岔開話題。

「好好想想。千年之前,天成龍烏利利岡特、精靈神澤布利利斯、巨人王弗利姆斯拉特尚在稱霸不是麽。不是像現在這樣大氣魔力稀薄的時代。在魔之全盛時代驅逐了脆弱的魔性國家,那個建立了人類的國家。這不是亂來又是什麽——嗯?」

真突然,莎多拉普特停了下來。眉頭皺起,似乎在思考什麽。表情中帶著仿佛證明已經過了漫長歲月的懊惱。

「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莎多拉普特理所當然地說。這似乎是一個信號。

——外面傳來了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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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39 am

第589話 人王

大聖教軍。一支由活著的雄壯士兵,和死後依舊奮起的士兵組成的軍隊。加上先遣軍,總兵力超過十萬,但其中到底有多少帶有魔性之人與死而複生之人呢。

這還能稱之爲人類軍隊嗎。又或是應該起另外一個稱呼呢,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當代之神阿爾蒂娅將他們定義爲人類的主力軍,並賦予他們王權。

而且乍看之下顯得很凶悍,不過從故事角度來看,這不是很棒的英雄傳嗎?

加萊斯特王都落入魔掌。手下有巨人,龍和精靈的大惡在施展權能,國家的中樞充滿了魔性。

爲了拯救人類,過去死去的英雄們再次醒來拿起了武器。

雷光勇者,超越者——人王,白銀大英雄。倘若曆史是正道,人類的曆史沒有被魔性扭曲,他們就會留下燦爛的光輝。

英雄們和聖女,以及聖女的守護者們一起戰鬥的姿態,正是一紙傳奇。

這必須還是英雄們和聖女,以及聖女的守護者們對抗命運的故事。

「梅迪克!嘿,梅迪克!?那個混 蛋!」

魔女巴羅努斯將自己破敗的雙眸掃向四周,並非用視覺,而是用自己擁有的魔力和影子尋找著自己的主君。呼喊的姿態與其說是對主君,倒不如說是對同胞和盟友說話的姿態。

人王梅迪克,在這個時代人類看來,也是超過一個頭的高大漢子。而且所到之處總是引起小騷動,所以很引人注目。倘若他留在這個陣地上,就沒有必要繼續找下去了。

當然,巴羅努斯也知道這一點。但無法相信,准確地說,不願相信。

方才醒來。只靠靈魂度過千年時光的那位王,居然像生前一樣胡作非爲,不願去相信這個。

「一個人都管不了嗎,巴羅努斯?」

「......麻煩死了。我沒有時間和你說話。只剩下靈魂卻還那麽精明,佩服」

搖著蒼翠的頭發,守護者吉伊爾在巴羅努斯身旁抱著雙臂,像是在唠叨。

巴羅努斯低頭看著吉伊爾,眯起眼睛,那雙眼睛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實際上捕捉吉伊爾的是包括魔力在內的其他感覺。

「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指望你呢?看到麥迪克了嗎?」

「既然給了他肉體,那麽人王就不歸我管了。再說,就算是這樣,能力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請不要俯視我」

守護者吉伊爾已經從一個成年女性的身材變成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危險的眼神變淡了,稚氣猶存。這身體並沒有多大意義。只有靈魂的存在,比起再現高大的身體,孩子的姿態更方便。

不過對巴羅努斯來說,那些無關緊要。

問題是經常盯著阿爾蒂娅和英雄守護者的吉伊爾不知道梅迪克的事。那麽,最有可能的情況是。

「哈。那家夥要去王都。真有趣,他挺閑的嘛」

兩人之間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是個擁有某種魄力的男人。

醒目的銀發。眼睛又大,又凶猛。光是直直盯著那副威容,脖子都會有股涼意。個子不如人王梅迪克高,身材卻是不折不扣的經過錘煉的戰士。

最重要的是氣息跟其他人不同。和魔人吉伊爾,巴羅努斯一樣,有著毫不遜色的熱情。

熟練地將口嚼煙送入嘴邊,吸了一口氣後男子說道。

「餵,這裏是軍營,你不覺得這裏的酒少得可憐嗎?煙草也是」

「......竟然把那麽多擾亂軍紀的東西帶進來」

「蠢貨白 癡。士兵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現在就該讓他們好好享受一下」

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呢。男人補充道。他對吉伊爾的態度,似乎有些敵意。

雷光勇者。理查德·帕米裏斯,阻止大陸一次魔獸災害的主角,同世代中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的英雄。此處是爲巅峰的理查德·帕米裏斯。

他身上散發著雷鳴般的熱量,腰上別著一把『榮光』銘樣的劍,看上去就像是他手腳的延伸。與兩個魔人相對,仍有不可撼動的存在感。

吉伊爾看著理查德,眼睛裏帶著一種渾濁的神色,不過巴羅努斯立刻做出了反應。

「不管怎樣,我明白了。那個白癡去了王都。那我就把他帶回來......」

「不必了。隨他去吧。反正他也不是那種會聽人話的性格」

清亮的聲音在陣中飛舞。吉伊爾、巴羅努斯,甚至是理查德,本來就備受矚目,但她的出現讓這個陣地的中心變成了那裏。

「豪放而勇敢。只要邁出一步,就無人能阻擋。在魔性中建立起人類國家。他是那種偉業的代名詞。那麽,他就按照他的樣子行動好了。嗯,沒關系的」

「既然你這麽說,就這麽著吧」

聽了聖女阿琉珥娜的話,最先點頭的是理查德和吉伊爾。對于身爲大聖教徒的他們來說,聖女的話是無可替代的,絕對本身。沒有反抗的余地。

可只有巴羅努斯一時之間對阿琉珥娜表露出了反抗的神色,平靜地說。

「雖然他不會在與敵人的戰鬥中死去,但和你們想象的那個有點不一樣,不,麻煩死了」

當巴羅努斯把話咽下去的時候,阿琉珥娜繼續說道。不管怎樣,不會用軍隊去追回人王梅迪克。因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護國官想要完成對先遣軍的掌控。他很有才華,應該可以做到那種程度。接下來,就是確保阿米萊茲陛下和我」

布拉肯伯裏將軍的才能毋庸置疑。羅伊梅茨等貴族和以瓦萊莉爲首的將士們,拉攏行動應該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彼此的衝突已經是不久之後的事了。

雖然不會直接對阿琉珥娜和國王下手,但他有能力以武力爲背景篡奪權力。

「我們要繼續爲我們自己做准備。只要活著向前行,必會有碰壁的時候。從沒有經曆過碰壁的人跟凡夫俗子沒什麽兩樣。只有用自己的意志去克服困境,才能被稱爲英雄」

◇◆◇◆

那個偉丈夫,帶著突如其來的衝擊站在那裏。猛地把矛刺進地裏攔住了紋章教的馬車,單槍匹馬就去襲擊護衛馬車。

「本來是要去王都的。驚愕衝擊,太幸運了。沒想到會遇到這麽有魔力的家夥!怎麽樣,不想出來嗎?」

其行爲、姿態、言行。一切都是一團糟。根本不是正經人能做出來的事。倘若只是針對人類,那只會賞一句粗話過去而已。

問題在于,對方會把這種亂來之事貫徹到底。

「莎多,是那個嗎?」

赤銅龍莎多拉普特坐在馬車裏,看著他那強壯的身軀,悄悄說道。每一句話都蘊含著奇妙的實感和情感。

「光憑氣息就知道了,毫無疑問是人王」

「是嗎?」

話是這麽說,我自己也有一半的把握了。明顯和普通人不一樣,卻又和魔人不同。只是作爲人類,擁有龐大的熱量。

曆史中的英雄——人王梅迪克。只在故事裏聽過的人物。

試著問過自己一次,現在該怎麽辦。對于當下的狀況,正確答案只有一個。一邊重新戴上手套一邊說。

「瑪蒂娅,你先去談判會場吧。路上的護衛就拜托卡利娅了。對了,很快就會追上來的。莎多你喜歡逃就逃吧」

「——餵,你」

一邊提起腰間的魔劍,一邊從馬車上跳下來。背後傳來卡利娅的聲音,沒有回頭就踏入了死雪。

知道的,卡利娅,弄不好連瑪蒂娅都會來阻止我。

可是,瑪蒂娅之後有促成與舊王國談判的任務,卡利娅也不得不作爲護衛跟隨。莎多不會真的想和人王正面交鋒,也不想讓列伊承擔起這種職責。

而且遺憾的是,原本跟隨的騎馬隊護衛們很可能會全員被殺。

總之,我離開才是最合適的。如果梅迪克是以魔力大小爲目標的話,從芙拉朵那裏盡情得到魔力的我,很容易理解就是個靶子吧。

偉丈夫——人王梅迪克,一轉長矛搭在肩膀上,看著這邊。

「好啊。事情越單純越好。像你這樣容易理解的人,我最喜歡了」

「太單純的話,也沒什麽好事。人本身就不單純」

舉起魔劍,盯著人王。自稱爲王,那身打扮可不怎麽奢華。反而看起來像是一直穿著的舊衣服。不穿盔甲,難道是不會被敵人傷害到的自負表現嗎。

脊背上頓時一陣戰栗。打在臉頰上的風奇妙地冰冷。現在就在我眼前,曆史中的英雄。感到敬畏的同時,也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麻木感。

人至少有一次,會想起曆史上的人物。有時是憧憬,甚至是模仿。明明知道那是無法實現的夢,卻還是不得不去追循。

但此時此刻,曆史就在我面前。人類曆史的起點就在這裏。

「自報家門,我叫梅迪克。不再是國王,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梅迪克。你的名字說來聽聽」

一自報家門,就已威風凜凜。雙手持矛的姿態與神話中描述的一模一樣。呼出白色的氣息說。

「路基斯。只是路基斯。可以的話,真想聽聽以前的故事。我有夥伴,也有想幫助的人。不管你是誰,都要死在這裏」

感覺到梅迪克的長眉毛抽搐了一下。他興致勃勃地揚起嘴唇,大聲說道。

「僥幸幸運最棒啊。就特麽知道。人類增加得再多,也不能讓他們毫無顧忌地自相殘殺!

——我特麽要把你的首級拿到,大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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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2 am

第590話 人類奧秘

小時候曾想過,高超的武藝是什麽樣子的。

說起來,劍和槍誰都能舞,流浪漢中也有拿著刀的。況且武藝再高的人,任人背後捅刀子也會死掉。

憧憬故事中英雄的另一面,覺得小時候的我對武藝這種事物非常淡泊。曾經想過,武器什麽的,只要晃動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在遇到了包括卡利娅在內的衆多英雄,終于開始理解武藝的精髓及其點滴。

溝鼠舞劍,和英雄舞劍的差異。從一個呼氣就能看出來。拿起武器,揮出前的呼吸。就連這種敏銳度,英雄也會抛離凡人。

——人王梅迪克舉起長矛,鳴發呼氣。僅輕輕地伸出矛尖的姿態,就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威脅。

同時舉起魔劍向前跨出半步。那裏是梅迪克令人顫栗的戰距。臉頰感到的不是寒冷,而是發麻。

「人類間的自相殘殺,是最糟悲慘的泥潭。可不想看到那種情況。稍微,有幹勁了」

「這一點我也有同感。反正站你那邊的都會這麽說」

彼此的一句話,宣告了戰場的開始。話音剛落,武器便揮向空中。

刹那。一眨眼的工夫,銀矛便從空中鑽出。已經看不到矛的身影,只描繪一條線。突刺恍如化爲梅迪克的身體,一刺。

猛地轉過手腕,用刀刃將矛尖打出去。鐵間咬合的聲音在雪原上回響。

僅一回合。交換著手掌傳來的衝擊,雙方都後退了一步。

那已經等于一種贊同了。我和梅迪克一下子就明白了接下來該怎麽做。

吸入呼氣的聲音重疊。梅迪克再次舉起長矛,而我也把魔劍架在腰間。

——視線交彙,彼此同時邁出一步。

一瞬間,長矛和魔劍發出咆哮,吠叫著互相吞噬。

二回合,三回合——眨眼即十三回合。

矛本來不像長槍那樣以刺爲目的,而是以斬爲目的之物,也就是類似于薙刀的武器。看來梅迪克的是爲了突刺而進行過改造。

刺,拂,斬。三者表情變幻莫測,隨時瞄准著我的要害。每一個動作都孕育著殺意和殘酷。

心裏明白了。梅迪克的呼吸,踏出的每一步,甚至武器的使用,都在告訴我們。

——超越人類就是這樣,人類之王就在于此。

並不是像赫爾特·斯坦利那樣,精細到細節的至上武技。毫無疑問那是自成一派。

不,也許在梅迪克的時代,「武藝」一詞,和「自成一派」一詞都沒有。

到處都是粗犷,但是掃蕩敵人的武威是至高無上的。就等于活著的野生猛獸不露破綻。

原始暴力。似乎明白莎多拉普特所說「亂來」這番話的一部分了。

可怕。我也僅僅,寒碜地用魔劍不斷地招架著矛。有時裝作一揮,殺出一段距離去瞄准梅迪克的脖子,心髒和要害。但他時而揮舞長矛,時而跳躍出那淩厲的斬擊。

處于亂擊之中。要想殺了他,只能更加深入。

梅迪克受到斬擊,拉開了距離。這時才發現,彼此都受了輕傷,還在淌血。

「......堅韌驚愕威脅。現在已經完全變成魔性一方了,你原來也是人啊。從動作就知道。是什麽造就的,倒向了魔性一方」

看不出呼吸紊亂的樣子。梅迪克似乎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心說出了這句話。他的性格既沒有被逼到絕境的焦躁,也沒有人類特有的頑固。

「不曾記得倒向魔性一方,現在也還認爲自己是個人。這個世界太殘酷了,像人一樣就沒法來到此處了。錯在我沒有才能」

我不想在他面前說太多的謊。倒不是說有什麽,但在他面前就自然而然地會有這樣的感覺。

事實上,像我這樣的人站在這裏,不可能是普通人。超越必須超越的東西,即使吞下魔力也要前進。對于沒有才能的凡人,世界總是殘酷的。

梅迪克的表情沒有變化,他重新調整了姿勢。

「錯。世界是我們的。殘酷也好,溫柔也罷都取決于我們。路基斯,錯不在你。錯在于我們。我們,還有你都沒能改變這個世界。——作爲王我拯救不了你,也不會說讓你原諒我。但爲了人類,不能退縮。絕對,必定,明確。至少不用受苦」

一瞬間,眼睛睜大了。臉頰變得松弛起來。啊,他就像我所知道的那樣,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可以斷言,即使時代變遷,這一點也不會改變。反正,希望對方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夥伴。

矛重新擺好架勢的瞬間,感覺氣息發生了變化。梅迪克再拉開一步,我們彼此間就在戰距之外了。從這裏抹殺距離將他砍倒,也會被防禦住的。

然而,一種刺痛脊背的戰栗刺激著皮膚。喉嚨異常的幹渴,指尖像被凍住一樣冰冷。

有什麽要來了。梅迪克的存在讓我體會到了這一點。

感覺可怕。這並不是因爲梅迪克強大。

至今大魔,魔人,英雄。盡管有幸與衆多強者交手,但這是第一次有如此體驗。

強者或大或小都有魔。要是魔性類就更不用說了,即便是英雄,也會運用體內的魔力自然地強化鍛煉自己。魔術師和精靈當然都會施展魔力來成事。

魔是某種力量的象征,人類如果追求力量,就只能依靠魔。

——盡管如此,眼前的人王卻完全沒有魔力。

既然已經複活了。應該已經施展過魔之招式吧。可怕的是,他還是人類。

我有預感,生前大概也是如此。他和衆多的大魔,魔人相抗衡並截下國土,卻沒有被人殺死。

這就是人王。絕對不會被魔侵犯的個體,就是他。

看見梅迪克呼出一口氣。揮矛的絕對速度,此刻卻奇妙地緩慢下來。

一下子就明白了。遠古的魔性就是這樣被殺死的。魔劍在刹那間將刀尖朝上,自然地保護著我的身體。

「超越――絕技『精靈殺手』」

一揮而下的瞬間,矛和梅迪克都從視野裏消失了。眼睛裏連一點殘像都沒有留下的超級速度。

想到的瞬間,腹部一股熱血噴湧而出。從口內也有血的地方看,無疑是內髒破損了。

花了幾秒鍾才明白這一點。思考是滯後的,行動總跟在後面。一瞬間,爲了保護受傷的腹部,胳膊動了起來。

「直覺真好。保護了心髒和脖子嗎?」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認出是梅迪克的身影,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的矛割傷了。不過,當真正體會到這一點時,不禁想,怎麽會有這種荒唐事。

不是嗎。在交手的情況下,完全繞到對方的視線後面,這已經無法用「快」這個詞語來表達了。

猛地回頭時,下一招已經甩過來了。

「恨我吧。超越——豪技『巨人殺手』」

連聲音都被破壞了,就是這麽回事吧。連魔劍防禦都來不及。想到這裏,往後跳了一步,這是能做出的最好判斷了。

但即便如此,也逃不掉。

右肩被炸得粉碎,骨頭也被挖出來了。甚至不知道血是從哪裏來的。這還不夠,矛的一揮就彈向空中,數匹馬被甩到後方。

這把矛的一擊,就連與之對抗的無上之魔劍,也擁有足以將其擊碎的奧秘。我能活下來完全是幸運。

沒錯,是奧秘。作爲人類之王和成爲英雄的他,獨有的人類絕招。

要殺死被稱爲是大氣和光的精靈,就必須用光的速度;要對抗破壞萬物的巨人,就必須施與同樣的破壞。很清楚那位就是這樣創造出招式。

被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可能是受到了衝擊,肺部出現異常,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啊,啊!?......唔,呃.......這,這樣嗎」

嗚咽著,已經意識到爲什麽莎多拉普特對人王的威脅會如此敏感。爲什麽她會與我彙合了。

人王梅迪克毫無疑問是魔之大敵。抵抗魔,不讓魔靠近。讓阿爾蒂娅都沒辦法的唯一個體。

可以說是人類正義的絕對證明。若人類的生存標榜爲正義的話,那麽他這個存在毫無疑問就是正義。

「......逃走,也不是不懂了」

左手拿著魔劍,硬是站了起來。不知道是掉到地上時折斷的骨頭刺進了肉裏,還是肚子上的傷口擴大了,血液覆蓋在手上。

梅迪克一下子追上了被刮飛的我。正面盯著,兩腳用力踩住。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沒關系,意外的是,心情還不錯。和曆史上的英雄決鬥。不燃起來才怪呢」

把血從嘴裏吐出來,弄髒死雪。對著手持長矛的梅迪克呼出一口氣。可能是喉嚨受了傷,每次呼吸都感到劇烈痛楚。

全身塗滿了鮮血和疼痛。盡管如此,方能繼續戰鬥,這證明我的身體已經跨離人類幾步遠了吧。覺得還不賴。這是必要的。

可另一方面,像梅迪克這樣以人類的身份到達高處的存在,也著實令人向往。真想現在就跪拜在這裏。

左手舉起魔劍。握力已經恢複了。

「——那麽,繼續吧,人王。我也不能倒下」

「太厲害了!驚愕驚天遺憾呐。如果你是人的話」

「我不是說過了嗎?腦袋是人,從前是,現在也是」

「是嗎?可是我不會輸的。不能讓步的東西太多了!」

這句話充滿了梅迪克的武威,不禁讓人臉頰爲之一顫。果然,他是個了不起的人類之王。

然而不管心情有多向往,我已經不能在此屈膝了。

畢竟有太多人,讓我活至此處。有明知我是凡人卻引導我的人,也有抓住我的脖子支撐我的人——也有爲了我不惜獻出生命的人。

正因爲如此,就像梅迪克是人類之王一樣,我也必須成爲他們的英雄。我早已不是溝渠老鼠,也不是獨自一人了。

歎了口氣。這不是很簡單嗎。

「——人王。就像你有不能讓步的東西一樣,我也有不能讓步的東西!倘若說不接受阿爾蒂娅所謂的幸福就是邪惡,那麽我只能爲了信任我的人殺了你。你就是我的敵人!」

感覺到了一股從腹部深處滲出來的魔力。聽到了靈魂吞噬魔力,遠離人類,連魔人也要被踐踏的聲音。這正是與大魔澤布利利斯對抗時的感觸所在。

然而與湧出來的魔相反,我腦殼裏的意志只有一個。

「——搞不懂。奇異雜亂大吃一驚。爲什麽像你這樣的人會是我的敵人呢?」

盡管眉頭緊鎖,但梅迪克還是相對地擺出了矛姿。再一次,不,比剛才更加緊張的氣氛籠罩著四周,視線重疊的同時。

——刹那,龍之咆哮擊中了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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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3 am

第591話 一杯毒酒

時間回溯。當路基斯獨自一人下到雪地,馬車按照他的話拉開了一段距離的時候。

車內傳來了某種怨恨聲,然後一只鳥向空中展翅。那是一只融入雪原的白色小鳥。面對突如其來的氣流也能輕松駕馭,鳥兒乘風于空。

光看這一點,恐怕很難察覺到那是赤銅龍變化而成的。她的變貌連龐大的魔力都顯得微不足道。

以出色的細膩,無畏的大膽,空中的她對路基斯和梅迪克之間的鬥爭擠眉弄眼。

跳出馬車的原因很簡單。那樣下去的話,恐怕會被銀發巨人砍死。

——有必要先觀察一下雙方的戰鬥會變成什麽樣子。

莎多拉普特知道,既然人王已經蘇醒過來,那遲早是會相遇的。

他對魔力的反應異常強烈。在過去魔性是大地霸者的時代,所謂強者就是擁有豐富魔力的家夥,所以才有了這種習性。

既然三大魔已經逝去,阿爾蒂娅還沒有複活。人王梅迪克能夠做出強烈反應的存在是有限的。

例如,將巨人血液注入體內,吞噬精靈的氣息,體內擁有龍之魔力的他,以及赤銅女王龍莎多拉普特。

即使什麽都不做,梅迪克遲早都會找到其中一個。彼此碰面,肯定會到來的。

莎多拉普特突然問自己。那麽,自己爲什麽要逃到路基斯之下呢。

的確,從結果來看,留下路基斯一個人和梅迪克對抗。可以說莎多拉普特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逃跑路線不會有錯。

不,可那是結果論。

如果梅迪克一口氣貫穿馬車,看清自己的魔力並發起殺機。和他對峙的可能不是路基斯,而是莎多拉普特了。

這不是莎多拉普特想要的逃跑方式。必須爲了生存下去而選擇的選項是否定了。那又是爲了什麽呢。

抛開疑問,眼前出現了梅迪克和路基斯揮舞武器的身影。莎多拉普特扭曲了鳥兒的眼睛。

「是嗎?曆經千年,梅迪克還那麽富有戲劇性」

以人類的身份超越人類,殺死精靈、巨人、龍的人。第一次展示了弱小種族可以克服強大種族的王。他的一杆矛彰顯了武威的榮耀。

然而與之交鋒的人也是一個超越者。

將精靈,巨人,龍吞沒的他,作爲活著的梅迪克之敵降臨于此。

奇怪的是,路基斯看起來很開心。站在死亡的邊緣,與強大的英雄爲敵,他卻在歌頌著今生。

現在他的敵人只存在于神話裏了吧。

莎多拉普特看著雙方的身影,眼中映出其劍戟。——發現自己的胸口在痙攣。湧上來的脈搏令血流得更快。

意識到了不該發生的事情正在發生。不,也許早就注意到了。否則自己就不在這裏。

起因應該是與精靈神澤布利利斯的戰役吧。那簡直就是薄冰上的戰役。

和烏利利岡特時一樣,那次勝利也是抓住奇迹取得的。只要走錯一步,路基斯和精靈女王自不必說,甚至連莎多拉普特都會被消滅的戰役。

但還是贏了。勝利了。

遠非完美,絕對非常遙遠。那種無聊的勝利滋味,莎多拉普特卻久違地品味到了。

——這杯毒酒的甜美,誰又能否認呢。

看不見未來的戰爭。在黑暗中掙紮痛苦,一邊抛灑血肉一邊看清天平會落在哪邊的鬥爭。是爲短命者的娛樂。

龍是一個長壽的物種,也知道孕育它並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件蠢事,敬而遠之。

但毒酒總是被甜美的味道包裹著。

還想再嘗一滴。一飲而盡的欲望劃破了喉嚨。

原來是這樣啊,莎多拉普特驚歎這麽容易就明白了。所以自己並沒有逃跑,而是來到他的身下。

再次看向下方。路基斯正面承受了梅迪克奧秘的畫面,映入眼簾。

那是不可避免的。梅迪克已成,他還沒成。更何況,從應對異樣存在的能力來看,梅迪克更勝一籌。

——可是這樣就麻煩了。怎麽能在這裏結束呢。

瞬間,白色的鳥兒改變了模樣。羽毛硬化成鱗片,塗上赤銅的顔色,優雅地跳躍著。以人類的姿態長出龍翼的樣子,沙德拉普特像歌唱一樣咆哮著。

◇◆◇◆

轟鳴的是龍之咆哮。麻*痹天際,有可能破碎天空的豪音在千年後依然如故。不,倒不如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威力越來越強。

龍之咆哮——這驚人歌聲的主人,人王梅迪克已經察覺到了。

「赤銅女王......。曆經千年,還活著嗎?」

真是難以置信。也知道不可能,但說是和自己一樣得到重生,才更讓人能夠理解。

梅迪克還記得她。掌管龍族的黃金,銀翼和赤銅的三大血脈。在高級魔性中的,更上之位。

睥睨萬物的眼睛。視天空爲己物的雙翼。只能認爲是天下名匠親手制作的赤銅鱗片。自稱烏利利岡特的年輕龍成爲龍王後,即便是其手下,仍以女王的身份繼續君臨天下的龍之君子。

那條暴虐的龍已經存活了一千多年,這一事實讓梅迪克大吃一驚,他加強了持矛的力量。

「哼!」

一腳踢開地面空間,馬上逃離現場。他知道赤銅吐出極炎的威力。能把整片雪原變成一片枯萎的荒野。

預測著當然會向自己撲來的火焰,卻叉開身子——准星出乎意外地偏離了。

僅是輕輕地飛開,就能躲避。也不來追蹤真是奇怪。難道是說,在千年間,鬥爭本能逐漸消失了嗎。

「不,不是的。是嗎,那家夥就是你的王啊——赤銅女王」

梅迪克立刻意識到,這些火焰不是用來燒死自己的,也不是爲了把這一帶燒成一片廢墟。

火焰是用來分隔路基斯和梅迪克的。如果龍有意識,就可以用一口氣建造一堵火牆。耀眼的火焰遮蔽了視線。

光是看到這一幕,梅迪克就知道了路基斯所處的立場。

赤銅女王龍很狡猾。暴虐,卻鮮在衆人面前露面。可以說是只有在殺人的時候才會露出鱗片的性格。

她特地自我咆哮,將梅迪克的意識纏住,用火牆將路基斯分斷開來。

——只有在保護王的時候,才會這麽做吧。

梅迪克可以穿過火焰之牆,但問題就在于此。

等待的是那個男人。梅迪克甚至確信他一定會站在那裏握著劍。倘若盲目闖入,下一個死去的或許就是自己。

場面頓時陷入膠著。考慮到對赤銅龍和大惡這兩者下手的必要性,梅迪克得先等一等了。

「......要是在我那個時代也有那種家夥就好了。不過,跟我聽到的不是很一樣嘛」

梅迪克自言自語,沒有解開姿勢。腦海裏浮現出的是那個男人。

聽說路基斯是這場戰爭的根本原因,也是惡逆之徒。梅迪克不這麽認爲。感覺和從巴羅努斯那裏聽來的話有些出入。

梅迪克哼了一聲。

火焰之壁深處的氣息消失了。在覺察到赤銅龍魔力也消失之後,梅迪克終于放下了矛。不想追。相反,沒能在這裏了結一切倒是松了一口氣。

「這玩意兒,衝得慌,不要過來,臭死了」

梅迪克的目的地是加萊斯特王國的首都。再去那裏的話,也不會有大惡,只有這場戰役的主謀,討伐掉就結束了。

過于武斷,過于離奇的行動。然而,梅迪克甚至擁有實現這一目標的可能性。

而梅迪克卻幹脆地轉身離去。聳聳肩,眉頭緊鎖。

「討厭的感覺。聽說和魔性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可到處都散發著魔之氣息。怪異可疑異常。爲什麽我至今爲止的鼻子也不靈了?」

梅迪克哼了幾聲。一種奇怪的觸感萦繞在腦海裏。錯過敵人而松了一口氣也很奇怪。只有違和感籠罩著皮膚。

說起來——自己死去的那一天,也有過這樣的感觸。

梅迪克踩著大地,擡起了眼角。不再以王都爲目標,而是以想起什麽似的步伐邁開腳步。

遙遠的王都,響起了大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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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4 am

第592話 跨越數千時光

瞬間變小的建築物,不斷擴大的視野。天空如此的遼闊,大地如此的雄偉。

陷入被視野本身吸進去的感覺中,終于感覺到身體在天空中飛馳。打在皮膚上的風冷得透骨。眼球裏的水分似乎要被奪走,反射性不停地眨著眼睛。

當然,我並非自己在空中飛翔。只是赤銅龍莎多拉普特抓住我背後,揮舞著。

一瞬間,我幾乎陶醉在飛翔的感觸中。果然啊,人類似乎還是不能在天空中翺翔。

「那又是爲什麽,莎多?你不是那種反複無常的性格吧」

「當然。既然知道,就沒必要問。我救了你的命,你應該再感謝一下才對!」

莎多拉普特還是老樣子。真不想去感謝,某種意義上還想揍過去。

不過,獲救是沒錯。我的身體各處發出嗚咽,一部分已經碎裂,腹部也在流血。

毫無疑問,滿身瘡痍。很難找到無恙的地方。

如果繼續和梅迪克戰鬥下去,說實話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至少,眼中不會浮現出悠閑自在取得勝利的光景。

「自己還不逃的話,死的可能性不是更高嗎!說老樣子,還就老樣子了」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希望能記得稍微放慢語速。也許是因爲除了翅膀以外都是人類的姿態吧,莎多拉普特的話莫名地刺痛了我的心。

可本來我的疑問,並不是我當時是死是活。

「那麽,你爲什麽要救我?你也有危險吧?」

皺起眉頭,輕輕地聳聳肩。

莎多拉普特的行動原理是以生存爲第一要務,避免危險,這一點我很清楚。

這次的對手是那個怪物——人王梅迪克。和妖精或巨人同樣,擁有殺龍之術一點都不奇怪。

盡管如此,她還是咆哮並分散了人王的注意,甚至噴出火焰救我。

看不出緣由。我不記得有對她賣過那麽大的恩情,她也不是那種在乎恩情的性格吧。

老實說,我還以爲她會逃跑呢。即便如此,覺得那也無所謂。

在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義務去面對威脅。也有擁有力量卻無法去面對的家夥。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性格上的問題。

如果說能夠面對它的人是正確的,背向它的人是錯誤的。不能面對的人就活不下去。那樣的世界未免太過殘酷。

「不是很簡單嗎?」

莎多拉普特展開翅膀,輕描淡寫地回應我的話。雲層越來越近,視線感覺也越來越模糊。甚至去想象有多高都覺得荒謬。

「現在讓你死在那裏可不好辦。你贏不了的話,自己就無處可逃了!」

「不是吧,我可不記得自己是你方便的避難所」

這回答很莎多拉普特。反正還有更好的說法。

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去送死,盡管總比被人這麽說的好。

「而且,也覺得這樣下去沒有辦法。——算了,等到了再說吧。光是在空中飛,都有可能會被梅迪克發現」

莎多拉普特撅起紅發,進一步提高高度和速度。

這樣一來,連說話都變得困難起來。只要一開口,體內就會刮起一陣旋風眩暈腦袋。這家夥顯然缺乏對我是重傷者的理解。

但是她的飛行並不是單純的逃竄,而是有方向性的。在沒有任何標志的天空中,我也知道自己在向著什麽方向前進。

「——嘶」

在魔力的輔助下翺翔天際。衝破了比其他稍微低一些的覆雲。如此反複幾次,直到飛入深邃的雲層中,莎多拉普特才將兩翼伸展開來。眼睛反射性般地睜大了。

「餵餵,這裏是——」

視野豁然開朗,在雲層中蔓延開來。

莊嚴的天城。飄浮在空中橫貫在天際的城堡。紮根在大地上的人類建築物也會相形見绌的天上城堡,就這樣被雲覆蓋飛行著。

比撞到澤布利利斯上的小了幾圈。與其說是城市,不如說是城堡。盡管如此,它仍足夠巨大。曾經龍族們統治天空的建築物,其一端就是這裏吧。

回想起那個時代,仰望天空的城堡或許不過是殘渣了。

莎多拉普特張開翅膀下降,在城堡的頂端著陸。也許是爲了讓龍的身體也能夠安然地落在那裏,那塊地方比下面的廣場要寬敞得多。

「——這算是自己的藏身地之一吧。不過,也不是很少使用就是了」

莎多拉普特補充說,藏身地是只有在真正需要的時候才會使用,所以那才是藏身地。的確,城堡看起來很氣派,可仔細一看,幾乎沒有整修過,也沒有人——或說是龍插手進來過的迹象。真的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地方了。

可是,談論的不該是這個。

「不對,等等。那不就會追在瑪蒂娅和卡利娅後面了麽,麻煩啦。你可以留在這裏,但要把我放在那地方附近。梅迪克的動向還不清楚呢」

我說過馬上就會追上來的,在這種地方休息的話不知道卡利娅會說些什麽。

首先,不知道梅迪克接下來會如何行動。有可能會去王都,也可能會去追蹤瑪蒂娅和卡利娅。沒有時間停在這裏。

「不要胡說!?你現在的身體能做什麽?除非治愈傷口,否則什麽也做不了。

況且,人王梅迪克已經把你當成敵人了。這樣就不會進入王都,也不會去襲擊其他人。他是最討厭犧牲的男人」

討厭犧牲的男人。這個詞讓我想起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在刀戈相向時略微交談了幾句,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是個喜滋滋虐殺人魔的人。

「馬車上也有銀發巨人和寶石魔人。那已經是屈指可數的戰鬥力之一了。所以應該擔心的不是周圍的人,而是你本身。這就是來這裏的原因」

莎多拉普特睜大冒火的眼睛,看著我。

實際上,可以說是動搖了吧。我從沒見過她這麽清醒地說話。更確切地說,除了逃跑和希望自己安全之外,我沒想到她會說其他的話。

這是怎麽回事。她輕輕地歪著頭,撅起嘴唇,堂堂正正地說著。

「看到你和梅迪克的較量,就明白了。你是人類的英雄。不是魔性的英雄。如果只看人類英雄的一面,梅迪克的純度更高」

純度更高。立刻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麽。

人王梅迪克幾乎沒有魔力的軀殼。以人類的身份超越人類的超然性。這是赫爾特·斯坦利和阿爾蒂娅都不具備的固有性質。

最後得到的,正是那個奧秘——人類的絕技。令人印象深刻的武藝巅峰。

確實,他比我更像英雄。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把我帶到這種地方,是想說,我打不過梅迪克麽」

梅迪克那鮮豔的存在,刻骨銘心。憑借魔性的力量好不容易到達這裏的我,恐怕是無法到達那個極致了。

不是太陽般的赫爾特,也不是雷光般的勇者。作爲人類之王而閃耀的人。甚至懷疑,人類是否真的有可能去戰勝他。

「如果你認爲自己贏不了,那就是事實。自己不在乎」

聽到莎多拉普特的話,差點笑出聲來。臉頰松弛下來。她的性格我也看得出來。她不會說那些對自己沒有好處的話。

真正無關緊要的事,她不會說。不管怎麽兜圈子,她的話一定是爲了她的利益。

正因爲如此,我才忍不住笑了。

「莎多。想引火燒我,還有別的想說吧。逐一說出來好了。——我只爲我自己求勝。既然他跟著阿爾蒂娅,我絕對不會接受他。你要說什麽說就是了。要放棄的話一開始就放棄了」

「......原來如此。你喜歡直率的說話方式。自己終于明白了。既然如此,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了」

莎多拉普特的牙齒咯吱作響,頭發飄揚起來。那雙眼睛直視著我,仿佛在表達她的心情。

既沒有東張西望的樣子,也沒有看向一旁。從她的視線中散發出一股無法汲取的鐵血味道。

「你是偉大的。砍下了烏利利岡特的頭顱,消滅了澤布利利斯。這是我永遠也做不到的奇迹,毫無疑問是人類的英雄。

但只要你是人類的英雄,就無法戰勝人王。不對。人王,大英雄,勇者。還有,阿爾蒂娅。對于處于人類極致的他們來說,身爲人類的你是不可能勝利的。

既然如此,莎多拉普特補充道。好像是爲了這個才把我帶到這裏來的。

「那麽,你不僅作爲人——還必須知道以魔取勝的戰鬥方法。因爲你是被人手注入魔的人造英雄。

和梅迪克的一戰讓人驚愕。爲什麽擁有龍之魔力,卻只能做出揮劍的樣子。擁有巨人的臂力,卻不去發揮它。空有精靈的加護,卻沒有得到恩惠。

你所做的,就像是用劍施術,用拐杖砍東西一樣。不過是人類英雄的延長線罷了。這不是魔性的戰鬥方式吧」

「老實說,要能簡單地做到這一點,也不會那麽費事了。不管走到哪裏,知人的還是人啊」

我知道莎多拉普特想說什麽了。還記得寶石阿加托斯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魔人的戰鬥方式,是更加絢爛和毀滅性的。並不是停留在人的框架裏。

但至今仍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東西。龍也好,巨人也好,精靈也罷,不管體內有什麽樣的力量在盤旋,發揮它的方法都是在雲裏霧裏。

過去也聽過這樣的話。有時候人類中也會出現擁有超越魔性的巨大魔力的人。但即便如此,人類能做的也只有比魔性範圍極其狹窄的事情。爲什麽呢?

有說人的身體是脆弱的,因此,從本質上說,人無法做到比人更好的事情。或許從靈魂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規定了人類的存在方式。

「實話實說。我把你帶到這裏來的理由只有一個。總之,就是你輸就有麻煩了。不知道的話,去知道不就好了嗎」

莎多拉普特站起來,踏了一腳。這既不是威脅也不是焦躁。更像是一個信號。

刹那間,她的模樣發生了變化。紅色的頭發消失了,高大的身軀延伸出去。矮小的人身,變成了龍的身體。皮膚化成鱗片,被壓抑的魔力灼燒著我的眼睛。

曾經俯瞰過世界,將大地燒盡的赤銅女王龍出現在那裏。

「——那,知道什麽,不知道什麽。太陽學?觀星術?如何從他人身上奪取魔力的方法嗎?那些全是你作爲魔性該知道的事。魔性的曆史,知識,一切力量,都系有閃耀的光芒」

這句話裏既沒有平時的困惑,也沒有虛僞。只是坦率地,隨心所欲地做著該做之事的聲音。奇妙地回響在耳邊。

龍輕快的聲音,讓我感覺到它那跨越了幾千年的時光,化作一團熱氣籠罩著我。

「我要讓你成爲——魔性的英雄。放心吧。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比自己更有知識和經驗的魔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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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5 am

第593話 無休止的魔性戰役

位于加萊斯特王都阿爾歇和梅德勞特堡的中間地點。在大魔澤布利利斯接近之前被廢棄的村莊,新王國和舊王國的會談場所就在那裏。

村內沒有人影。田地和房屋肯定是被魔物侵入過了。有燒焦的部分,也有明顯被破壞的痕迹。

村落一旦被抛棄,就不會輕易恢複原樣。人造出來的東西,不經過人手修繕就很容易荒廢。

當然,除了這個村子,其他地方也同樣發生著類似的事情。不僅是澤布利利斯,就連失去統帥、狂暴化的魔性也會讓民衆逃走。周邊各國的國土上也留下了很多傷痕。重建將需要數不清的歲月。

會談場所多次使用了這樣的廢棄村落。因爲不容易被人看見,另一方面道路只會留下馬車轉動的車轅。

「路基斯沒趕上嗎? 他想用人腿趕上馬車,做不到的」

下馬車時,聖女瑪蒂娅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喃喃自語。之所以有意無意地說出來,是因爲不想把心中的不安傳播給周圍的人。

一旁的卡利娅一邊散發著鐵的味道,一邊撒下銀發。

「那家夥說了之後會追上來的。那麽他就會追上來。事到如今,可不會被別人殺死了」

對她來說,這似乎是難得的鼓舞人心的話。瑪蒂娅想向卡利娅點頭,但眼睛一眨。

卡利娅說著讓人安心的話,表情卻截然相反。白皙的肌膚變得更加蒼白,瞳孔從身經百戰的劍士變成了馬上就要哭出來的少女。很明顯,她的心中已經積攢了無法承受的感情。

看來,這句話與其說是對瑪蒂娅說的,不如說是對自己說。

「......嗯。我沒想過他會死。不過,恐怕他又會自己去什麽地方了。管理不了行爲,可就麻煩了」

「完全正確。就算是雨季的天空,也更老實一些啊」

足迹落在地面上的時候,瑪蒂娅不經意得瞄了下卡利娅的銀眼。

與路基斯一樣,卡利娅,芙拉朵,艾爾蒂斯與瑪蒂娅打交道不短了。去什麽地方時一起使用同樣的馬車,受他們幫助的事也數不勝數。

于是瑪蒂娅弄明白了。與路基斯最近的她們三人當中,最不穩定的是卡利娅。後面兩個人的眼睛裏還有其他的東西。要麽是魔術,要麽是精靈這個種族。

可她——。

「聖女瑪蒂娅。看來舊王國方面已經到了」

就在瑪蒂娅的思緒越陷越深的時候,同行的拉爾格·安指著村莊內側。從眼睛下面有淡淡黑眼圈的地方可以看出,盡管坐的是裝了臥鋪的馬車,但似乎沒有休息過。

看到她的身影,瑪蒂娅才將意識從路基斯拉回到戰場。深呼吸兩次。從這裏開始就是自己的戰場了。

瑪蒂亞沒有過人的武勇。作爲紋章教的聖女,她已經很久沒有在最前線揮槍了。搞不好還會被雜兵殺死。

她的戰場在棋盤之外。以士兵們取得的勝利爲武器,如何取得最大成果的盤外談判,才是她和安妮的本領所在。

將年幼的列伊和騎馬隊一起留在馬車上,安和護衛的卡利娅。帶上其余幾名文官,瑪蒂娅向村莊中心走去。在肌膚感到一絲寒意之前,敵人就出現了。

「初次見面,紋章教聖女大人。有與傳說中一樣的美貌啊」

一張簡單的桌子和幾把椅子放在村子的中心。修築在開闊的地方,周圍似乎都沒有陷阱。事先派出了騎兵隊,沒有發現成群的士兵。

向瑪蒂娅搭話的大塊頭並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起來迎接新王國的人們。光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氛就可以看出他就是舊王國方面的談判者,其核心的人物。

「我叫羅伊梅茨·福馬爾,今天是以護國官傑斯·布萊肯伯裏的名義前來」

既是國王外戚,又是高級貴族的福馬爾家當主。論貴族等級,毫無疑問是從上數很快就到的那位。

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被趕出王都的悲壯,以及有關自己境遇的情緒。從舉止上可以看出豪放和快活,舉止的細節卻散發著高貴的氣質,這大概是血統純正的貴族緣故吧。

瑪蒂娅報上名來以還禮,並對安眨了下眼。

「我也是受我們女王的全權委托來到這裏的,希望今天的談判能取得豐碩的成果」

羅伊梅茲今天會出現在這裏是知道的。正因爲如此瑪蒂娅才來到這裏。爲了結束談判。

新王國和舊王國能否在不發生衝突的情況下實現和解,取決于此次會談。盡管還有魔性——自稱是阿爾蒂娅的存在的問題。即便如此,只要在這裏進展順利,人類之間反複戰鬥的憂慮就會消失。

這是一場雙方都要避免破裂的會談。

在談判桌前,安向瑪蒂娅返回了個眼色。然後低聲說道。她的視線落在兩位站在羅伊梅茲身旁的騎士身上。

「兩者都是獨一無二的人。猛獸加爾拉斯·加爾剛提亞——還有守望者瓦萊莉·布萊托內斯」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瑪蒂娅睜大了眼睛,不爲人知地松了一口氣。平靜得連一點都沒從嘴唇裏漏出來。

——打心底裏感到慶幸的是,路基斯不在這裏。

加爾拉斯·加爾剛提亞是聖堂騎士的繼承團長,被尊爲譽之騎士。他的眼角用力向上翹起,讓人聯想到一副野性十足的樣子。

過去,作爲騎士第一人聞名于各國的他,對這次會談似乎沒什麽興趣,眯起雙眼。

問題出在另一個人身上。

瓦萊莉·布萊托內斯。攻陷新王國留守的梅德勞特堡,並向王都亮出利刃的當事人。她所率領的銀緣群青軍團是王國中最精銳的。

和加爾拉斯一樣,她的名字無人不知。要說人王梅迪克是神話時代的豪傑,那麽他們就是當代豪傑。

「——剛讓這邊流血不止,就跑到這裏談判,換信條了嗎?銀緣群青」

「戰場上有男女兩種面孔,像你這樣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畢竟也不是一個無力的小丫頭」

卡利娅把視線投向瓦萊莉。瓦萊莉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反駁過去。

盡管有反唇相譏的樣子,但彼此都不想多說什麽,大概是因爲很有分寸吧。所想之處即便浮現出感情,也只能咬咬牙地壓抑著。

瑪蒂娅再次對路基斯的缺席表示慶幸。他要在這裏就不會是這個樣了。在這個場合,即使是將舊王國的所有人都當作敵人,也有可能拔出劍來。

畢竟瓦萊莉殺了他師父。他在奇妙的地方越是理性,情緒化就越驚人。看到仇人還能保持冷靜,想想都不可能。

「對不起,巴德尼克。我們只是護衛,沒別的意思。騎士章程也有禁止無謂械鬥的規定」

加爾拉斯似乎真的沒什麽興趣。從他的性格來看,可能不適合談判。

瓦萊莉和卡利娅互相讓步之後,參與談判的人終于坐下了。以羅伊梅茨和瑪蒂娅爲中心,文官們包圍在周圍。

「可是,聖女大人居然會來,總而言之女王是——」

先開口的是羅伊梅茨。在說現實話題之前,大概是想先斬釘截鐵地下結論吧。瑪蒂娅也同意這一點。沒有興趣繞道說些顯而易見的事。

「——是的。我們的新王國無意將紋章教從國教中移除。這是女王的旨意。在這一點上,希望能了解這不該拿來談判」

「原來的大聖教徒也要改變神嗎?」

「不。但作爲國家的教義是不會改變的」

瑪蒂娅作爲女王的代表在此。既然她不肯屈服,在國教這一角度來看,談判已經沒有意義了。更何況,身爲紋章教的聖女,怎麽可能對大聖教做出讓步呢。羅伊梅茨也知道這一點。

對他來說,重要的是今後的事態發展,以及獲得足以捕獲貴族的誘餌條件。

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講清楚。

「國教方面,是知道了。盡管心痛,但我會說服諸位貴族。軍隊由護國官集結。但是,必須和紋章教的聖女談談。事關我們的——大聖教聖女阿琉珥娜」

羅伊梅茨的巨大身軀更顯氣勢,刻在臉上的皺紋也給人投下了陰影。本來在某種程度上是爲了保證事前談判的內容。他把其他的話題帶了進來。

瑪蒂娅和安稍微僵住了表情。卡利娅也是如此。

「從聖女阿琉珥娜那得到密函。不是給我,而是護國官。......總結一下吧。內容是這樣的。——說大聖堂混入了魔性」

羅伊梅茨露出苦澀的表情,卻用真摯的眼神注視著說道。起反應的不是瑪蒂娅,而是安。比起動搖,懷疑更爲強烈。

「若這些話可信,也就是這個國家仍然有魔性紮根?」

羅伊梅茨搖晃著巨大的身軀點點頭。周圍出現了閃電般的衝擊。

「感覺聖女阿琉珥娜也有可能身不由己了。已經沒有時間內讧。我們與魔性之間的戰役,還沒有結束」

羅伊梅茨好不容易說出了沈重而苦澀的話語。

瑪蒂娅眼下回想著路基斯的話。

——名爲阿爾蒂娅的魔性,緊緊依附在大聖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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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5 am

第594話 正義所在

新王國和舊王國之間的會談,預示了加萊斯特王國的未來。本來需要很長時間的討論,此時卻順利進行,沒起任何騷動。

也許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有一個人希望內戰,雙方的意志都是一致的。新王國,舊王國這一隔閡開始消失,已經轉到了如何讓加萊斯特王國繼續延續下去的方向。

危害國家的魔性還存在,倘若放任不管,就會直接吞噬國家的內髒。每個人都清楚,人類間的戰爭再打下去,國家也就此完蛋。

盡管兩個勢力都有各自的想法,但在毀滅之前都有足夠的理性。哪怕是如履薄冰,現在也得聯系在一起。

「如前所述,我們的戰鬥力不僅是梅德勞特堡的十萬兵力,還得到西方諸國聯盟羅瓦,以及東方的約定」

「東方?......是,自由都市同盟嗎?」

「是一部分。在波爾瓦特王朝的魔性戰役時,握有兵權並掌控城市的男人首腦。聽說和強盜沒什麽兩樣。不過,如果從三個方向進攻,士兵質量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面對羅伊梅茨平靜告知的事實,包括新王國方面在內的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籠罩新王國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嚴重得多。單單是北方的舊王國軍隊就很難抵擋,再出動東西方的士兵,更不在話下了。即使是對抗,也不是平原上的決戰,而是利用王都周邊的泥潭持久戰。

毫無疑問,這個國家將會死去。

「......如果和西方羅瓦結成同盟的話,巴德尼克家和下屬的貴族也會加入吧。那個是對國家負有義務的人」

西方話題留在耳際邊,仿佛受不了似的,卡利娅歪起銀瞳,張開嘴。

本來作爲盾牌抵擋西方諸國的邊境堡壘科裏登。也不過是曆史之遺産堡壘了,而守衛的則是卡利娅出身的巴德尼克家——貝弗裏奇·巴德尼克。

他是爲了履行對國家的義務而不擇手段的人,這一點卡利娅比誰都清楚。

「既然阿米萊茲陛下不停下來,那就由我們來停。更何況有魔性的存在,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其驅逐出去。是這樣吧,聖女大人」

「是的,當然。因爲這裏是人類的國度」

「那麽,最後我想問你一件事」

大部分的協定都是以羅伊梅茲和瑪蒂娅兩人的署名締結的。兵力的彙合方法,必要時以十萬兵力擊退羅瓦和自由都市同盟的士兵,以及屬于舊王國軍隊之人的待遇等。然後是國王和聖女的處理。

坦白地說,在苛刻的處分下,沒有一人可以冷靜下來。原本像現在這樣新王國和舊王國的對立,就是國家被魔性蹂躏的結果。

若人是按照人的意志去拯救國家,而行動的結果卻導致了對立,這樣就不會給予嚴厲的處罰。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制定待遇。

今後的統治。政治組織需要細致決策的事不計其數。即便如此,也可以說是看到了暫時的平靜。

正因爲如此,直到最後羅伊梅茨才開口。因爲他意識到,聽了這個有可能下不了決定。

「我聽說在新王國討伐澤布利利斯的時候——有龍跟隨。如果是流言蜚語也沒關系。但是如果不是的話,我想請教一下真相。你們是在飼養魔性嗎?」

「原來如此。這個傳聞呐」

對于看似是羅伊梅茲追問的話,瑪蒂娅不禁停頓了一下。在他看來,這是會談結束後的閑聊。

因此,瑪蒂娅想了下該如何回答。令魔性跟隨並不是一件壞事。譬如,波爾瓦特王朝也在用魔術操縱魔獸做爲士兵,甚至還有被稱爲魔獸使者的冒險者。

不過倘若——魔性頂尖一端的龍,巨人,精靈,又會怎樣呢。讓如此顯眼的它們服從,真的能輕易接受嗎。

瑪蒂娅也不知道龍爲什麽會聽從路基斯的話。只是從他的話裏聽說到的。

瑪蒂娅深思了兩秒。在嘴裏做出可能會對今後動向産生影響的回答。

臉頰微微泛著紅暈,瑪蒂娅呼出了一口氣。

◇◆◇◆

舊王國軍陣地。在指揮官帳篷裏,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和他的參謀們正忙著翻閱文件。十萬人是一支龐大的軍隊。光是維持這些就需要做出相應的決斷。

此外,他們還必須另外安排與本職不同的工作。總之,是關于國王和聖女的拘留。

贏得士兵的支持對布拉肯伯裏來說並不困難。大概那些將領和布拉肯伯裏有聯系,形式上他擁有國王賜予的軍事大權。

事實上,說他的雙肩被賦予了加萊斯特王國軍事的全權也不爲過。

「先行的六萬和後續的四萬。兵力的彙合沒有任何問題。陛下和聖女大人情況如何?」

身披紅色的外套,布拉肯伯裏放下了卷煙說道。一名參謀皺著眉頭回答。

「看不出有什麽大的動靜。盡管很難將護衛的近衛兵,聖堂騎士擊破,但以兵力爲背景進行交涉是有可能的。這取決于福馬爾大人的動向」

「福馬爾卿出馬。肯定會成功的。他是一個比我更擅長政治的人傑。問題在于我們,而不是他們。有必要讓陛下和聖女,國家和宗教的頂點退位」

「......閣下」

參謀把眼鏡抵在眼睛上,鼻子上留下了明顯的壓痕。不安的指尖,顯示出他的緊張還沒有消失。

「真的要做這種事嗎?這無疑是對國家的叛逆吧。作爲國家之盾的閣下是怎麽了」

「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什麽是對國家的叛逆?」

這對布拉肯伯裏來說是罕見的,問得如同要讓部下來回答。作爲軍人的他,平時不會提出這種模棱兩可的問題。贊成還是反對。行還是不行。應該就是這樣。

正因爲如此,參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用喉嚨哽咽著回答。

「......是要拿劍指著國王陛下嗎?」

「這是一個正確答案。不過我的想法有些不同」

布雷肯伯裏重新穿上外套,眯起眼睛。完全熄滅卷煙後,朝帳篷外望去。

「叛國是對國家的亵渎視而不見。國王陛下是一個國家的絕對統治者。爲了讓國家更美好,直谏陛下是我等義務。不過即使如此,若陛下依舊要將國家引向滅亡的話,那無異于亵渎」

帳篷外是一片雪天。死雪還在下,陰雲籠罩著天空,仿佛在說這個世界還是魔性的。完全看不清未來。

就連布拉肯伯裏也不知道新王國和舊王國哪一個更值得信賴。哪一方是正義,哪一方是邪惡,這只能交給後世的曆史學家。

只不過是一個人的他,現在只能看著這個場合下判斷。

參謀聽了布拉肯伯裏的話,聳了聳肩膀。腳頭發出咯吱咯吱顫抖的聲響。身爲長官的護國官親口這麽說道。

「國王陛下本身不是一個國家。國家是我們所有人的。無論誰戴上王冠,機制都只是爲了讓大家生存。而護國官則是完善這一機制的裝置。

你看到了吧。當大魔澤布利利斯吞噬國土的時候,國防軍接到的命令是攻下梅德勞特堡。另一邊,新王國的他們引兵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討伐澤布利利斯」

布拉肯伯裏深切地體會到,在軍隊裏分割兵力是嘔血吞糞的行爲。軍隊一旦被分割,就會變得弱小,無法動彈。

即使如此,爲了保護王都,這個權力的中心,新王國還是討伐了澤布利利斯。

——換句話說,這邊也應該做同樣的事。

王都落到了新王國軍手裏,怎麽說呢。王都阿爾歇是加萊斯特人的核心地,是許多臣民賴以生存的大都市。絕對不能放棄的要衝。

國王和大聖堂的所作所爲,等于允許王都被吞並。最終,是又一次抛棄了王都的子民。

第一次是魔人德裏格曼,第二次是大魔澤布利利斯。——不對,從抛棄的意義上來說,這是第三次。在北方的蘇茲菲堡,他們抛棄了六萬兵力和勇將。

「我是國家之盾,不是陛下的護衛。也知道這很傲慢。本是不該發生的事。可一旦習慣了抛棄子民和臣下,那他就不再是國王了。——確保羁押國王陛下和聖女大人」

「......明白。如果閣下已經下定決心,我們就無話可說了」

布拉肯伯裏認爲,真有人描繪過這幅畫卷的話,那麽這個人就太不懂人類的感情了。不,或者說,是在知道的基礎上這樣做的嗎?

隨著紅色的外套隨風飄揚,布拉肯伯裏和參謀一起走出了帳篷。已經掌控了軍隊和士兵。盡管存在一些阻力,但還在可以控制的範疇裏。于是,就算魔性已經混進了軍隊——最好是現在就動手。那時也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更加銳利地盯著細長的眼睛,布拉肯伯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至少,是這樣的。如果是我們的軍隊討伐了澤布利利斯,那就好了。要是連這個都做不到,那麽我們就沒有正義可言了」

布拉肯伯裏的這番話,是一個放棄了某物的人所說。那是抛棄自己所信之物的人的聲音。只有參謀聽了,默默垂下了眼睛。

坐鎮梅德勞特堡的十萬軍隊。當中即將發生一場動亂。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登上曆史舞台的最後一幕,以及這樣說來也並無妨礙的一幕,終于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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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6 am

第595話 護國官之願

傑斯·布拉肯伯裏留下的痕迹有鐵的味道。

也許是因爲經曆了一場不留一人直接抹殺的戰場,也許是因爲周圍經常有手持鐵劍的士兵。不管怎麽洗刷,滲出來的鐵味依舊籠罩著布拉肯伯裏。

鋼鐵的腳步聲,此刻正對著王冠和聖典。在人類曆史上,造反的人有很多,但同時反抗國家和宗教兩者頂點的,恐怕只有布拉肯伯裏一人。

發生了幾次爭執和小衝突。偶然發生的士兵暴走,以及察覺到布拉肯伯裏反叛的指揮官們引發的士兵衝突。

布拉肯伯裏把這一切都打倒,用士兵把國王和聖女的帳篷團團圍住。

這不是兵數差距的問題。如果是單純使用兵力的戰爭,那麽沒有布拉肯伯裏的一方當然會遭到失敗。布拉肯伯裏信任士兵,士兵也比任何人都信任他。

因此,他們的叛逆取得了成功。在事前羅伊梅茲的引導下,貴族之中也開始出現合作的人。

布拉肯伯裏在雪地上留下腳印,遠遠地眺望著聖女的帳篷。

「近衛軍和聖堂騎士不同意談判嗎?」

「是的。充耳不聽。正如所說,忠誠與信仰的結合體」

國王和聖女,兩個帳篷被並排站立的士兵包圍。根據布拉肯伯裏的安排,原本親近國王或大聖堂的官兵們無法立即趕到。等他們察覺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布拉肯伯裏唯一不能掌控的,只有近衛和聖堂騎士。可即便他們是精銳,兵力也不足數千人。看著手邊的懷表,布拉肯伯裏平靜地擡起頭。

「等得夠久,再沒有動靜,就用兵包圍起來。不要用弓箭」

「呃!可是,陛下和聖女的禦身」

響應布拉肯伯裏的參謀們,事到如今仍然猶豫不決。這是不可避免的。幾十年積累起來的忠誠和信仰,沒有人可以輕易顛覆。

比起有條件的忠誠,無條件的忠誠更令人愉快。

布拉肯伯裏把懷表放進懷裏,仍然望著聖女的帳篷。從脖頸到耳後,一陣發麻。

「正因爲考慮到禦身。想象一下,前線的士兵比我們更緊張。經過長時間的對峙後發生戰鬥的話,他們就停不下來了。不管對方是國王還是聖女亂殺一通,戰爭不就是如此嗎」

參謀瞪大眼睛點點頭。似乎理解了。

盡管布拉肯伯裏所說的是事實,但這並不是唯一的理由。深呼吸一下。

脊柱發麻。覺得自己的血液很冷。每次看向聖女的帳篷,都有同樣的感覺。此時,布拉肯伯裏已經有了種確信。

——魔就在那裏。密函並非虛假。

當然,並不是說魔之氣息本身有問題。

大聖堂獨占了加萊斯特王國的許多魔術知識,並重用遺失魔術的獲得者。可以說她們更接近魔。

不知道那是神聖的,還是邪惡的。

事實上,布拉肯伯裏在過去與聖女阿琉珥娜見面時就有過類似的感受。應該說是魔氣,魔力的流動吧。這在大聖堂裏並不是什麽新鮮事。

可今天的感覺——很不合理。濃密得讓人想吐的魔。

布拉肯伯裏的大腦中響起近乎暴力的警報。

不要靠近。別過去。不要進入視野。甚至想到的事都接近于死亡。經曆了無數戰場之後,從未有過的生存本能。

自己,還曾和那人見過幾次面。

「......出錯了」

「閣下?」

將紅色外套用力按在肩膀上,手伸進懷裏。布拉肯伯裏從心底裏感到後悔。

那天,就應該在大聖堂裏殺掉的,而不是去說服她。不,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還是聖女候補的時候,就應該割斷她的喉嚨。毫無意義的想象攪動著布拉肯伯裏的思緒。

時鍾的指針還沒到十分鍾,士兵就有動靜了。

聖堂騎士分叉開兩邊。並不是向叛逆者屈服。只是順從自己的主人。布拉肯伯裏的脖頸發出更強烈的麻痹感。

聖堂騎士們的主人——聖女阿琉珥娜悠然地走上前。連殺氣騰騰的士兵都放松警惕,毫無防備。

布拉肯伯裏快步向前走了一步。因爲確信她會來找自己。恐怕就算拒絕,她也一定會來這裏。正因爲如此,才會在造成損失之前主動前進。

在戰場上見到的黃金,搖蕩著一如既往的光輝,以令人歎爲觀止的聲音說道。

「你好,護國官布拉肯伯裏大人。在這麽難得的地方見面了」

「聖女阿琉珥娜。你不會想和我進行貴族式的交流吧?我要拘留你。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想動粗」

「——對不起,不過真是巧了。我也一樣,布拉肯伯裏——」

聖女阿琉珥娜說著,邁出了一步。

令布拉肯伯裏恍惚的魔。僅僅面對面,皮膚就會變得驚恐。不,感覺像是被燒爛了。

她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布拉肯伯裏在心中咒罵道,果然是自己出錯了。意識到失策的人,往往比下手的瞬間晚了好幾步。

她張開雙臂,用一種不尋常的語氣說。

「我不討厭你。我也很了解你。你爲我召集了不安定分子,對吧?」

「......能把事情看得這麽友好並接受下來,或許是一種才能了」

布拉肯伯裏條件反射地舉起一只手,向周圍的士兵做了個手勢。然而,士兵們雖然舉起了武器,卻沒有邁出一步的迹象。

聖女阿琉珥娜溢出的壓倒性熱量,幾乎令他們窒息了。

「士兵始終是你的四肢。——不覺得可悲麽,布拉肯伯裏。事實上,你不是想成爲軍隊的指揮官,而是想成爲村裏最好的劍客。但你的才華不允許你這麽做,並讓你坐上了現在的位置」

感覺髒腑被舔舐了。比自己年輕得多的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過去。盡管如此,這句話卻一針見血。

布拉肯伯裏擁有豐富的軍事和行政才能,可相反,個人的武勇卻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那是一條很久以前就放棄的路,認爲自己沒有握劍的才能。劍士是孩童時代的夢想。

聖女阿琉珥娜以令人恍惚的笑容說。

「如何——要不要再做一次夢?只要你祈願祈求,我就幫你實現。無論是放棄的夢想,曾經希望的景象,還是與淚水一同失去的那一天。我都會給你承諾的幸福」

若能把這些荒唐的話語一揮而棄,該有多好啊。

她的話裏有一種魔力,讓人魂牽夢萦。荒唐的幻想物語,真的要實現似的。她那黃金色的眼睛裏閃耀著一種自信,那種自信足以勝任這一切。

士兵,參謀。就連布拉肯伯裏都吸了口涼氣。

「而且,憑你的兵力是打不過我的」

話音未落,一道斬落死雪的聲音落了下來。雷鳴般的轟鳴聲吹散了戰場的一角。無論在怎樣的戰場上,能看到人被真正彈飛的景象是很少見的。

由于聲音太大,所以感覺很近,但那是相當遙遠的光景。

「啊啊啊——啊啊啊!」

野蠻的咆哮,壓倒了所有軍勢。隨著雷鳴而來的它,碾死了士兵。從遠處看,蹂躏速度讓人以爲是騎兵站在帶馬的戰車上。那就是右翼。

相反,左翼卻很安靜。但這並不意味著和平。因爲士兵人頭亂飛的景象沒有任何變化。大多數人沒有反抗就被殺死了。平靜的白金光輝映在布拉肯伯裏的視野中。

布拉肯伯裏知道這樣的存在。極少出現在戰場上,扭轉戰局的人。化劣勢爲優勢的人。

英雄。

「布拉肯伯裏,我想聽聽你的話。你有才華,也有不輸于勇士的靈魂。——來,說說你的願望吧」

布拉肯伯裏已經明白眼前這個女人的意圖了。

歸根結底,是爲了打倒那些不安分子,讓其他順從的人加入他們的行列。明白了其意圖之後,叫自己再次順從。

布拉肯伯裏的手下還有很多士兵。絕對不是什麽東西能蓋得住的。

不過,布拉肯伯裏還有一個直覺。

就算有十萬士兵,也殺不死這個女人。

就像周圍的士兵都動彈不得一樣。就像所有人都縮著雙腿一樣。如果敵對,就等著被這個女人咬死吧。

「——小時候。誰都不認可你的優秀。可是,你在與南方的戰爭中不斷獲勝,硬是讓周圍的人認可了你。縱然擁有這樣的實力,卻不想就此結束吧?」

聖女阿琉珥娜伸出纖細的指尖,直直地看著布拉肯伯裏。甜美得只要看一眼就能讓人欲罷不能。

布拉肯伯裏帶著自嘲的表情說道。

「願望麽。小時候,是的,我想成爲村裏最厲害的劍士」

布拉肯伯裏似乎覺察到什麽似的,說道。慢慢吐露出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過去。

「在競技場贏得冠軍,我的名字就會傳遍全國。這是許多孩子夢寐以求的故事。我想成爲那樣的人。我想成爲保護別人的人」

懷念地回憶著曾經的夢想。

刹那間,布拉肯伯裏的眼神變得強硬,眉頭皺起。是的。有一個願望。

「——還有最重要的是,我想拯救不得不和澤布利利斯作戰的我的部下......!我想替他們報仇!聖女阿琉珥娜,很遺憾,我的願望不會再實現了,我們不再是正義了!」

這句話足以甩開阿琉珥娜的手。布拉肯伯裏拔出一把鐵劍,散發出鐵的氣味。這是爲他准備的。

「——太遺憾了,孩子。像你這樣沒有願望的人很少。不過放心吧,布拉肯伯裏。不管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都愛你。愛人類」

阿琉珥娜一臉憐愛地轉過身去。背對手持刀刃的布拉肯伯裏和士兵們,邁著優雅的步伐回到了帳篷。

因爲知道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的一瞬間,守衛在布拉肯伯裏周圍的士兵用長槍刺穿了他。

不是一根,而是多根。布拉肯伯裏的身上長出了只要一看就知道無法逃脫死亡的長槍。

士兵們的臉上浮現出茫然和焦躁的表情,但還是在義務感的驅使下,將布拉肯伯裏的身體塗滿鮮血。

他的身上散發出鐵的味道。

「——我失去了愛子,而你被你親愛的士兵殺死,這是不是很平衡?」

布拉肯伯裏不再回話。紅色的大衣已經染成了深紅色。

「可是啊,奧菲,你太魯莽了」

阿琉珥娜最後用感情淡薄的聲音說道。

叛逆之日。日落時分,主謀布拉肯伯裏失去了性命,叛逆的貴族們的頭顱也全部被砍掉。仕于布拉肯伯裏的大多數士兵,都像殺雞儆猴一樣,在戰場上心驚肉跳。

簡直就像在篩選信仰自己的人。然而,最可怕的是,她們的果敢並不僅僅停留在處置那些不安分子上。

聖女阿琉珥娜和國王的親征軍,毫不遲疑地開始向王都進軍。

至于與布拉肯伯裏合謀的羅伊梅茲。之後抓住與新王國的空擋,動手將其處理掉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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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7 am

第596話 廢村戰役

踏在廢棄的村落裏,向馬車走去。雪之所以顯得那麽淒涼,或許是因爲失去了某人吧。

與新王國的會談結束後,羅伊梅茨·福馬爾的心中放下了塊石頭。不可思議的是,高大的身軀此時卻顯得特別瘦小。

會談的內容可以打及格分。雖然有向對方讓步的部分,但是並沒有被強加過高的要求。貴族盟友的領地也可以保全。看來不會出現無法面對布拉肯伯裏的情況了。

偶然間,走到一旁的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肩上扛著朱槍,無聊地說。也許他真的對這次談判不感興趣。其臉上沒有一絲緊張。

「福馬爾卿。瓦萊莉正在和巴德尼克說話。再等一會兒,可以嗎?」

「沒關系,那家夥有分寸。不會演變成流血衝突的」

從巴德尼克家出走的姑娘,年紀輕輕就成爲了一個狠角色。聽說原來就有騎士的天賦,再加上運氣的關系。看起來順利開花的樣子。因爲和瓦萊莉的境遇很相似,也許彼此都感覺到惺惺相惜吧。

羅伊梅茨想起了卡利娅,以及新王國的代表人物聖女瑪蒂娅,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眉毛。

當羅伊梅茨提出有關魔性的問題時,瑪蒂娅毫不畏懼地回答道。

——沒有必要盲目害怕魔性。恐懼來自于無知。如果有智慧,魔性只不過是鄰居而已。

不僅如此,這句話非常的生動。說到智慧的信仰者,紋章教的聖女就是如此。

而羅伊梅茨卻從這一句話中,看到了自己一方迎來了黃昏,他們卻將王都握在手中的理由。

加萊斯特王國追隨大聖教——不,是追隨阿爾蒂娅的思想,將魔性視爲最大的敵人。魔術只對一部分人公開,思想得到統一。有些市民可能都不知道魔術的存在。也有人認爲應該排斥。

這確實是必要的。

在魔性是大陸的霸主,人類只是被欺壓和掠奪的時代,把他們當作鄰居的思想是應該受排斥的。加萊斯特王國是統一帝國的繼承者,這一想法從未懷疑過。

但時代在進步。

隨著人類成爲大陸霸主,文化得到發展,誕生了智慧,思想變得複雜,産生了疑問。學者們有時會這樣問市民。

——魔性是什麽?

大聖教回答是敵人。紋章教回答是當知者。

就這麽的不同。哪一個都不是正確的。這一切都得由時代來決定。

「加爾拉斯,你覺得接下來會怎樣?我這顆腦袋是分不清楚了」

「是啊」

加爾拉斯龇起野獸般鋒利的犬齒,用手捂住下巴,沈默了片刻。

他認真思考的樣子很少見。羅伊梅茨也認爲是在閑聊,便振作起來,所以意外地看著他的臉。

加爾拉斯的表情很嚴肅。

眼神銳利,仿佛身處戰場。以一種十分微妙的樣子說道。

「歌姬小姐會殺了護國官,掌握軍隊的主導權吧。福馬爾卿,你也去死吧」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言辭,不僅是羅伊梅茲,連護衛的士兵們都表情僵硬,定住了。中間夾著幾秒鍾的空白。

是加爾拉斯在開玩笑,還是——。在數人思考行動都停止的間隙裏,加爾拉斯繼續說道。

「實際上,我要在這裏殺了你和那邊的人。其他人已經開始行動了。不過福馬爾卿。我並不恨你。既然是騎士,我也不想去模仿刺客。

這樣的騎士想來也沒什麽用。如果在此處放你逃跑,我就會成爲放走獵物的笨蛋而終。可如果想殺我,那就按照騎士章典的規定去殺。說過的,不管瓦萊莉可以嗎?」

「......我還以爲你可以把國家大事托付給我呢,加爾拉斯」

「......那大概是你眼瞎了吧。我的目的跟以前沒什麽兩樣」

朱槍立刻變成了殺意十足的武器。空氣寒冷的原因不僅僅是死雪。加爾拉斯銳利的眼睛宛如猛獸一般。

他說的話是真的。如果有一瞬間的敵對行動。這裏就會變成他的獵場。譽之騎士的鋒芒決不會讓敵人逃脫。

羅伊梅茲揮手制止僵硬的護衛士兵,臉頰上刻下了皺紋。

「爲什麽?不讓國家疲敝不是你的願望嗎?聖堂騎士的矜持呢?」

「不是嗎?聖堂騎士也好,被任命爲守護者也罷都跟我沒關系。大聖堂的情義也不在乎」

「那爲什麽!」

加爾拉斯舉起朱槍,感覺就像一把鋒利的刀。連呼出的一口氣都充滿了殺意。反而語言很理性,讓人覺得很違和。

「家人的情義。爲了我的弟弟,要得到加萊斯特騎士的最高階。......走了這麽久,事到如今還能回頭麽」

騎士最高階爲『冠軍』。這個頭銜曾經是過去統一帝國時期創造的——只授予阿爾蒂娅騎士的稱號。意思是無人可並立的稱號。

只有在國王和教皇兩者意志一致時,才有可能得到。爲此,加爾拉斯說要跟隨舊王國。

「笨蛋......!像你這樣的男人,眼光怎麽只盯住稱號呢!」

「是啊,我就是爲了這個稱號才活到現在的。爲此而生。——話說回來,閑聊就到此爲止了」

注意到那個『聲音』的,不只是加爾拉斯一個人。羅伊梅茨和護衛兵們都聽到了。

鋼鐵摩擦,咔嚓咔嚓的聲音。就像重裝步兵在移動,同時又像跳躍一樣迅速。

羅伊梅茲之所以能夠在格萊斯特國內成爲大貴族,固然與他本身的血統和政治能力有關。他所擁有的兩把劍,其影響也相當大。

一把,是曾經的勇者理查德·帕米利斯。另一把,是守望者,銀緣群青——瓦萊莉·布萊托內斯。

「喲,還是那麽快——」

「——我只對你沒有殺死主君表示感謝」

瓦萊莉接受了加爾拉斯的殺意,立刻下了結論。什麽都不問,就用覆蓋全身的魔術铠甲瞄准了加爾拉斯的脖子。

速度接近弓箭,極致的體術流暢得令人眼花缭亂,難以企及。

正因爲有她,羅伊梅茨才選擇用語言來爭取時間。正因爲知道她會來,加爾拉斯也順勢而爲。

——朱槍和魔術盔甲交織在一起。瞬間交鋒了三次,火花四濺。

每一道都是殺意的回應。對于羅伊梅茨等人來說,這是一場連視線都難以追蹤的戰鬥。

魔術铠甲吸收了瓦萊莉的魔力,發出閃光。光線在雪地縫隙間閃耀。相對地,加爾拉斯的朱槍發出咆哮,瞄准铠甲間的縫隙。

這當然是爲了殺死對方的一擊。沒有顧慮。剛才還並肩的兩人所懷有的感情,一下子就被抛棄了。

瓦萊莉更在意的不是加爾拉斯背叛的原因,而是其他的氣息。匍匐在廢村之中。仿佛從影子裏偷偷鑽出來似的,魔性的氣息刺痛了她的脖頸。

顯然,有在進入村莊時並不存在的東西。簡直就像——不,當然是知道了吧。羅伊梅茨和新王國的人都聚集在這裏。

「說要在這裏殺死我們,然後偷襲王都嗎?真是個簡單的方案」

「簡單是最輕松也是最有力的,你應該很清楚吧。而且,也不必爲將來的事情操心」

加爾拉斯試探了一下,隨即將朱槍刺向瓦萊莉的脖子。瓦萊莉舉起手背,將槍擊倒,再次交鋒了好幾次。

「『尊敬汝之敵。對敵人的做法會給汝帶來榮譽』。——忘了這是騎士章典的第幾章了。作爲一個人,我要向你致敬。死在這裏。就這樣結束吧」

「你以爲我就這樣結束嗎?和勇者相比,你簡直就是一坨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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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8 am

第597話 汝之幸福又如何

在廢村中互相衝撞的是野獸的咆哮和暴風的轟鳴。彼此都是英傑,加爾拉斯和瓦萊莉的武技交纏在一塊,那已經和一般人使用武器不同了。

每當相互移動,都會扭曲空氣,在寒冷的天空中迸發出殺氣和火花。動作沒有一絲累贅。兩者之間存在著徹底的合理性。怎麽殺死對方才最合適。

盡管野獸和暴風都暴露出本能,但只有這一點卻是理性的。也許天生的戰士就是如此。

雙方的獠牙多次如拼縫似地糾纏在一起。在天空中魔術铠甲畫出的蒼白線條,被紅槍毫不紊亂地擊落。

但不管如何,即便兩人都是英傑,只要相爭,就必然會出現傾斜現象,從而可以看出優勢和劣勢。

——加爾拉斯的鋒芒,無疑開始後退了。

並不是說他的實力不夠。如果以人類的框架來思考,他處于接近最高峰的位置。成爲聖堂騎士之首,被任命爲守護者,實力毋庸置疑。

不幸的是,瓦萊莉本身就是人類的最高峰。

過去之時,十二次令大魔澤布利利斯停滯不前,殺死了人類無法殺死的魔人,這位守望者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理論。

魔術铠甲的一擊能輕而易舉地擊碎頭顱,速度比肉身還要輕快。彈飛長槍的力量就跟暴風一樣。

「你明明對聖女那些人都有所懷疑,卻還要轉投過去。不會是愛上了魔性吧?」

瓦萊莉滿臉嘲諷地說道。那些人就是守護者赫爾特·斯坦利和吉伊爾·哈諾。這兩人從一開始就遠離瓦萊莉和其他人。宣誓效忠聖女,可以說是她的劍和盾。

加爾拉斯則不同。他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也不是一個忠于王國的人,而是一個用自己的頭腦思考事物的人。臉上的割傷流出血來,張開嘴巴。

「不是愛魔性,而是走自己的路。人,一旦決定了就沒有回頭箭」

「不是的」

出乎意料的是,瓦萊莉聽了加爾拉斯的話後。在戰鬥中出現的一點縫隙中,插了一句。

「人會犯錯,但也可以重新審視自己的道路。真正可怕的不是否定所經曆的一切。而是茫然地站在原地,甚至不去正視錯誤。我是被教導之後才知道的」

瓦萊莉眼前浮現出梅德勞特堡的失陷和他的臨終。魔術铠甲再次循環魔力,成爲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加爾拉斯雙手舉著紅槍,接過瓦萊莉的話。頓了一秒後才回答。

「那特麽太幸運了。不過不好意思,能告訴我這些的人已經不在了」

重新擺好紅槍。雙手固定住,將瓦萊莉一人作爲槍芒的目標。

仿佛在宣布,必定要貫穿那人。

「如果我回頭,就會有得不到回報,以及相信我而死的家夥,我必須回報他們」

加爾拉斯周圍的魔力在流動。空間本身逐漸變成守衛主人的樣子。

空氣中響起幾聲爆炸聲。那是將極限的魔力集中在唯一一根長槍上的信號。

瓦萊莉第一次眯起眼睛,皺起眉頭。握緊了拳頭。

從沒見過加爾拉斯這麽做過。就算是聖堂騎士,加萊斯特王國很少有使用魔力的術式。不可能做出吸收魔力的樣子。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

「加爾拉斯,你——你這個混蛋」

「人,不得不如此期望。有些人只能活在錯誤的道路上」

加爾拉斯沒有再說下去。很清楚問答已經沒有意義了,自己和瓦萊莉都沒有屈服和猶豫的意思。

那麽,剩下的只有一方的死亡來了結了。在英傑之間的戰場上,通過語言來和解是遙不可及的。他們在心底裏堅信著,無論在什麽樣的戰場,自己才是最厲害的。

「——原典解鎖『騎士章典』」

長槍身影變得模糊不清,閃爍出光芒。

◇◆◇◆

紋章教馬車林立的廢村一角。本來是結束會談後,安心舒一口氣踏上歸途的,眼前卻出現了好幾個不自然的影子。

一個覆蓋著非人類之魔的異形身影。來到廢村時確實不存在的這些東西,仿佛從影子中湧出,包圍著馬車周圍。

其中一個突然說。

「那個男的不在麽,是不是出了什麽差錯?」

吉伊爾·哈諾垂下蒼翠的頭發,以孩童的身軀環顧四周。到目前爲止,她已經見過那個好幾次了,也知道那男的是個不會老實呆著的人。在這個場合看不見人恐怕是真的了。情報錯誤得令人咋舌。

正因爲她的樣子還很稚嫩,所以那成熟的舉止給人一種奇妙的不協調感。

「太遺憾了。你再也見不到路基斯了」

暗中在說要在這裏處理掉,對面的是卡利娅。銀發隨風飄蕩,黑绯的巨劍刺入空中。卡利娅一邊保護瑪蒂娅和其他護衛,一邊觀察著眼前的女人。

雖然有著年幼的外貌,但是吉伊爾的魔力深不見底。並不是虛無缥缈的巨大,而是一旦踏進去就會被吞噬進去的氣息。

卡利娅曾感受過數次類似的魔力。譬如——統制者德裏格曼和寶石巴·阿加托斯。毒物傑內瓦和齒輪拉布爾。總而言之,是魔人。人類的天敵們。

大劍閃閃發光,卡利娅呼出一口氣。瑪蒂娅在會談中所說的把魔也當作鄰居的思想本身並非錯誤。卡利娅也已是附上魔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既然有大魔,魔人這樣的敵對者存在。就必須用戰鬥消滅他們。真正想要了解他們,是在一切結束之後。

卡利娅向前走了一步,張開口。用只有身後的瑪蒂娅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我來開路。你們去和舊王國的人會合,那是他們的聖女一夥派過來的。聽著,我一給信號,你就讓馬車開走。這個魔人由我來對付」

如果舊王國軍背叛了我們,這裏該出現的不是魔獸,而是士兵。既然魔獸和魔人都站在眼前,他們就不是敵人。反而是分割開來各個擊破的橋段吧。

既然受路基斯所托,魔人的對手就應該由自己來承擔,卡利娅馬上下了結論。

「......我明白了。信號是什麽?」

「看著就知道了」

聽到卡利娅的話,瑪蒂娅瞬間打消了猶豫,上了馬車。安也跟在後面。剩下的只有護衛騎兵和卡利娅。

騎兵們是向澤布利利斯魔獸群發起突擊的幸存者。不會因爲一點魔獸而退縮。卡利娅雙手抓住了那把黑绯之劍,像要刺穿天空一樣架在臉旁。

「太傲慢了,誰都一樣。我只是來告訴你神主的意志而已」

「先隱藏一下敵意再說吧,魔人。沒什麽可說的。我們只知道戰鬥」

停頓了一下。周圍逐漸靠近的魔獸,一概沒有意識到。

卡利娅是巨人。對雜七雜八的生命視而不見。只要絢爛地揮一揮就好。只要這樣,路就會打開。因爲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阻止巨人行走的東西。

「去吧,不要回頭。——原典解鎖『巨人神話』」弗利姆斯拉特

從黑绯中吐出貫穿一切的巨人之槌,吞噬了魔獸,令廢村一角崩塌。用“從頭開始開拓道路”這句話來形容,是再合適不過了。

注視著飛馳而過的馬車,卡利娅看到了從影子中湧出的魔獸和——被原典貫穿而仍在那裏的魔人。盡管身體的一半都要爛掉了,但確實還活著。

「該說名不虛傳呐。巨人王的原典就在你的身體裏沈睡著。巨人的血脈沒有斷絕,居然還活了下來」

「你好像很喜歡這種無聊的問答。你就算是魔人,只要染上宗教,嘴巴就會變得靈光嗎?——連你們都被訓得服服帖帖啦」

吉伊爾的眉毛抽動了一下。充滿了不快,玻璃球般的眼睛立刻露出了意志。

「無知。光是想想我主的事就已經夠惶恐的了,本來是想大卸八塊的。不過,我並沒有那種讓自己看起來很強大的傲慢。你是巨人,我無法與之匹敵」

現在輪到卡利娅扭曲表情了。到目前爲止,和充滿強韌和傲慢的魔人對抗過,但像她這樣直截了當地表示敵不過的人還是頭一回。

就算引起卡利娅的疏忽也很奇怪。這並不是對自己的力量抱有極大信心的魔人所能做出的選擇。

「我不一定是爲了敵對而來的。卡利娅·巴德尼克。我來這裏是爲了傳達神主的意志。——神選中了你。現在再問一次。想握住神之手嗎?」

「蠢材,你以爲我會點頭嗎?」

「是的,我想是的」

卡利娅眯起眼睛,依舊擺出黑绯的姿勢。再也找不到和敵人說話的意義了。

眼前的魔人之所以能夠避免被卡利娅的原典完全破壞,恐怕是有某種玄機。從沒有噴出血液來看,肉體本身也有可能不是物質。

就在雙手使出渾身解數的瞬間,吉伊爾又說了一遍。甚至沒有做出戰鬥的架勢。

「你的願望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那果真能像現在這樣實現嗎?」

卡利娅的銀瞳第一次對吉伊爾的話做出了反應,瞪大了眼睛。在瞬間靜止的空隙,其他的話又插了進來。

「——一開始是和他的兩人世界。應該沒什麽夾在你和他之間的。但是現在他周圍有太多的人了。世界不再只有兩個人。就他而言,你也不過是劇本中衆多名字中的一個吧?」

「閉嘴,你個混蛋」

「你在這裏,他不在這裏,就證明了這一點。他沒有看到和你一樣的景象。可憐的卡利娅·巴德尼克。聽我說吧」

不知爲何,卡利娅沒有揮下黑绯。吉伊爾走進一步。爛掉的身影終于恢複原樣,幼小的孩子身影出現在那裏。

「——你在那裏,能得到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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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8 am

第598話 傲慢者們

「——我是吉伊爾·哈諾。神與聖女的守護者及使徒。賜福于你的靈魂」

名爲吉伊爾的少女——不,魔人。在使徒吉伊爾面前,卡利娅聞到了一股冰冷的香味。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人動容。

奇怪的女人。作爲敵對者,沒有殺意也沒有害意,卻讓人産生了超乎常人的戒備心。

既有纏繞著將周圍隔絕開來的魔性氣息,也有在眼睛裏寄寓著的狂熱信念。

但最不能掉以輕心的,是那句直接刺穿胸膛的話語質量。她的話裏帶著仿佛舔舐靈魂般的色彩。

「......幸福不是被給予的。首先,爲什麽非得抓住你們的手不可?」

大聖教的聖女阿琉珥娜。——很久以前就知道,那個被阿爾蒂娅借走身體的少女,正是他的心上人。卡利娅聽說,他是爲了她才想要出人頭地的。

爲什麽自己要去幫助這樣一個人所領導的勢力。反而是完全相反的立場吧。一知道是他的心上人,還是敵對一方更能讓人接受。

「哈哈哈,就不管自己的幸福失去?」

「閉嘴,你個混 蛋。不是失去,是要自己去抓住幸福」

「不,你會失去的」

吉伊爾立即斷定,沒有絲毫迷茫。

感覺很奇怪。雖然沒有必要聽魔人的話,但卡利娅的銀瞳卻像被熱氣困住似的瞪著她。仿佛在說,語言中蘊含的魔力才是這個魔人的精髓。

「如果真的能得到幸福,。那爲什麽你現在一個人在這裏?爲什麽那個男的不在你身邊?你就這樣跟我對著幹」

仿佛要把卡利娅的靈魂縫合起來,女人動了動舌頭。直到聽到一道響亮的腳步聲,卡利娅才意識到吉伊爾已經接近自己了。

這是詭辯。不過是在耍嘴皮子罷了。無論如何都有反駁的余地。無聊的戲言。明明知道這一切,卡利娅卻不發一語。

那一定是因爲卡利娅也在內心的某個角落裏暗暗想過。

爲什麽路基斯不在自己身邊呢。

說到他對自己的信任,也許是這樣。在加薩利亞內戰的時候,不,或者更早以前,路基斯就認可了卡利娅,正因爲在一起,所以他才把戰場的一端交給了卡利娅。

是的。非凡的信任,信用。卡利娅比任何人都想從路基斯那裏得到這些。

——但是信任和信用,絕對不是愛。

「作爲一個巨人,我不認爲你還藏有對人類的愛。只是因爲有那個男人在,才幫人類而已。

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和我們聯手。我們爲我們,你爲你行動就好。只要把那個男人帶到只有你才能看到的地方就行。

——即便是死亡的世界。你對人類真的不在乎,對吧?」

「是嗎?」

銀的眼睛微微扭曲。甚至看起來像一種液體。卡利娅是個鐵一般的女人,但此時此刻,一股熱氣將她融化了。

眼睛裏的東西已經超越了感情。如果要命名的話,大概近乎瘋狂了。

「——我叫你閉嘴」

刹那間,黑绯飛舞了三下。吉伊爾的靈魂塑造的幻像,被吹散摧毀了。

不是劍術,也不是鬥技。

只用一只手用力揮舞大劍的傲慢。帶著這種傲慢到達人類無法到達的神域姿態,毫無疑問是巨人王的血脈。

「……太傲慢了」

「閉嘴!我要對他做任何事,那也是我的意志!由不得你來慫恿我!我除了我,什麽都不是!」

卡利娅吼叫的瞬間,吉伊爾最後還殘留的嘴唇一下子閉上,消失了。她的身影連一個影子都看不見了。

卡利娅終于咽下了粗重的氣息。心跳加速的理由,誤以爲是因爲動得太過激烈。拼命地忍住,眼前浮現的甜美想象。

沒有對魔人比想象中簡單消失的安心,也沒有對叫逃走的瑪蒂娅等人的擔心,當然更沒有對舊王國軍的惦念。

只是聽到一個聲音。就像在卡利娅的心裏留下傷痕一樣。吉伊爾的聲音傳來。

「——你的『願望』一定會瘋狂綻放的」

咬住嘴唇。發覺犬齒稍稍刻出血的觸感。卡利娅低著頭,不由得垂下呼氣。

耳邊回響著剛才聽到的聲音。

什麽都不想聽,但不知怎麽的,都聽到了。

卡利娅知道自己很冷靜,但是體內卻充滿了奇妙的熱量。

「路基斯......」

嘴唇塗上混有血液的紅色,卡利娅的臉頰松弛下來。也許是因爲激動的緣故,白皙的肌膚微微泛紅,強調著她的嬌豔。

「是嗎,知道了」

手中緊握著黑绯,卡利娅在雪地上留下了腳印。一步一步踏著跑著。與其說是在思考,不如說是本能地去接近魔力的存在。

——巨人的傲慢本能,慢慢地開眼了。卡利娅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不過再也關不上了。

◇◆◇◆

紋章教的馬車碾著魔獸群飛馳而過。

卡利娅原典的一擊,盡管減少了魔獸的數量,但還是湧出了十幾,二十個。這本來就是一口氣令馬車破碎的數字。

現在,馬車能勉強行駛,是擁有突破澤布利利斯魔獸群的貝爾納格拉德等精銳騎兵,還有閃光的寶石。

列伊在各種寶石的輔助下,爲了不從馬車上摔下來,彎腰蹲在車頂上。特征性的白發在空中搖曳。

她本身看起來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女,但寶石卻不一樣。

寶石閃閃發光,每眨一下,熾熱的射線光在空中飛馳。雖然是在馬車上,但瞄得出奇地准。一根一根都瞄准魔獸的眉間。

與帶著極光消滅全部魔獸的阿加托斯相比,這只是小規模,可即便如此,魔獸也遠遠比不上魔人的力量。

不斷放射出來的寶石熱線,令衆多想要纏住馬車的魔獸無法靠近。即使有漏單的,只要是少數,騎兵們自不會放過。

馬車一邊與湧出的魔獸展露出暫時的對抗,一邊繼續疾馳。

「真,真的!? 沒事吧!?」

地獄也許就在馬車裏。原來沒有必要考慮加速的馬車,一旦超過一定的速度,連坐著都很難。

聖女瑪蒂娅一邊思慮列伊的同時,一邊主動捂住口腔以免咬到舌頭。

「沒,沒事的。聖女瑪蒂娅。她是魔人。比我們強韌得多。說不定......不,肯定比周圍的騎兵強」

瑪蒂娅聽了安的話,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聽著。然後看著。盡管如此,還是難以置信。隱約可見稚氣未脫的少女,在戰鬥力上卻是淩駕于大人之上的魔。

作爲崇尚理性和算計的紋章教聖女,能有她這樣的人在身邊,應該會很高興吧。即便如此,馬蒂娅還是無法接受。她並不是爲了讓幼子上戰場才成爲聖女的。

「最壞的情況她有能讓聖女瑪蒂娅逃走的方法,這樣一想,我的心情還輕松些」

「......安。這種事不能開玩笑」

「不,如果有必要,就這麽辦,這是不能讓步的」

瑪蒂娅責備的聲音被安打斷了。可以說是瑪蒂娅盲信者的她,很少會咬住那句話不放。

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撅起。

「掌管紋章教軍事的或許是英雄大人。可掌管精神的只有聖女瑪蒂亞,我就不用說了,別人都做不到。

對我們來說,是必須要活下去的存在。即使其他所有人都死了,只要聖女瑪蒂娅能活著,我就會選擇相應的手段」

安是認真的。紋章教之所以能夠活到今天,是因爲有無數人的犧牲和信仰。而之所以能呈現出這樣的統一,是因爲有聖女的存在。

紋章教的基礎仍不完善。一旦她死在這裏,再次遭受迫害的時代也許馬上就會到來。

如果要重新回到那個時代,還不如死了算了。再說,對于失去了聖女瑪蒂娅的世界,安也無心留戀。無論走到哪裏,對安來說,聖女瑪蒂娅都是世界的中心。

而且,如果死在這裏,他的心也許會受到一點創傷。還不錯。

安歪著臉,帶著自嘲的表情,回想起要給某人帶來點創傷。

「舊王國的衆人也遭到了襲擊,這並不奇怪。最糟糕的情況是——聖女瑪蒂娅!」

安說到一半,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她的脊梁上爬過。

腦袋裏卷起聲音的漩渦,身體凍結了。久違的戰場氣息。不,是死亡的氣息。

看來瑪蒂娅也是如此。和安對視一眼後,冰凍的眼眸蘇醒過來。騎兵的屍骸散落在馬車外,寶石的熱線在空中飛舞。

但是來不及了。

沈悶的聲音。盡管有些矛盾,但那聲音——就像在天空中跳躍一樣輕快地靠近過來。挖出地面,撒下沙子。巨獸撲向馬車。

——灑出沙子的巨獸,比馬車還要龐大。他張開大嘴,想要把馬車撕碎。

巨獸沒有輪廓。只有大量的沙子塑造了他的形狀,只有兩只雙眸閃耀著凜然的光芒。

「——真麻煩。全都吃光了嗎?根本來不及知道馬車裏有什麽」

從其後面緩緩地出現了一個魔人。兩只眼睛失去了光芒,那舉動卻深不見底。

魔女巴羅努斯一臉驚訝地說。

「雖然不是我說的,但你應該學會適可而止。——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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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49 am

第599話 阿爾蒂娅之歌

廢村攻防戰。可以說,大聖教對新王國和舊王國的反抗勢力,展開奇襲之劍的一戰正漸入佳境。

騎士加爾拉斯,使徒吉伊爾,魔女巴羅努斯三魔人的集結,可以說是比軍團更大的威脅,即使擁有巨人卡利娅,新王國軍隊的窘境也不會改變。

寶石列伊作爲魔人尚未成熟,瓦萊莉盡管說是巅峰,但也是人類的一員。在魔人面前倒下並不奇怪。這是毫無疑問的死地。

——但在遙遠的上空。天城之處,無疑也是死地。

「......你,其實並不是要殺我吧。我可不想死」

「——閉嘴,切成小塊就好。不用客氣」

紅色短發。眼神銳利,鼻梁高挺。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這就是平時自稱莎多拉普特的赤銅龍所化作的人類姿態。

可是氣氛不同。站姿不同。就連魔力的性質也發生了變化。

她愉快地用十根手指撥弄鐵絲,讓它們在空中飛舞。被魔力操縱而看不見的鐵絲,像蛇一樣扭曲指向著路基斯。每一根都蘊含著不折不扣的殺意。

魔劍——從寶劍轉變而來的那件,認識她。在主人的手中,大吃一驚。

不像人王梅迪克那樣,被賦予與靈魂匹配軀殼的人。更不用說使用死靈術讓屍體複活了。因此,她絕對沒有被複活。

可她就在那裏。就連魔劍也充滿了這樣的感慨。

——鐵蛇科裏奧拉蒂。一個與阿爾蒂娅奧菲一同旅行的魔鐵術熟練者。

她那通過魔力改變形狀的魔鐵,能自由吞噬敵人的肉體。第一次看到就能看清那異樣軌道的人,有記錄以來屈指可數。

只是一瞬間。還沒來得及呼一下氣的刹那間,路基斯執魔劍以撕裂空氣之勢劈散刮飛。紫電的圓圈瞬間畫出,多條鐵線被切斷。

無可避免地,手指上的幾根指頭開始流血。臉頰和眉間出現了強烈的皺紋。但這是最佳的。否則就是腦袋飛出去了。

之所以能夠采取最佳的行動,是因爲魔劍記錄了科裏奧拉蒂的動作。她擅長什麽,她的攻擊軌迹有哪些。目前的軌道還如記錄中那樣。

「啧——咕!?」

「防守又能怎樣。——作爲短命的人類,不可能有不鬥爭就能獲勝的戰鬥」

說到一半,科裏奧拉蒂的臉崩了。不,應該說變形才對。這次不是科裏奧拉蒂,也不是人類。變成巨大的魔。那個樣子甚至可以稱之爲彪悍。

可魔劍知道這就是她——莎多拉普特的本質。

不僅僅是改變姿態。不僅模仿皮膚和長相,就連技能和生活方式也如影隨形。如此接二連三的變形,已經分不清哪個才是她的真正姿態了。她自己,似乎也被影姿奪去了心。

「......真想說這是騙人的」

看著眼前出現的巨大身軀,路基斯一邊抽動著臉頰一邊喃喃道。仰望著,那具身體上的傷痕還沒有痊愈。在對人類來說過于寬闊的天城廣場上,龍露出悠然的姿態。黑色的鱗片閃閃發光。

——天城龍烏利利岡特的模仿。

「魔就是我。不了解我就知道魔是什麽,真是愚蠢。不殺掉的話,你就死定了」

不完美。應該也不是絕對的。但有那麽一瞬間,幾秒鍾之內。就連魔劍看起來也像是在以前所見的那個呼喊天空霸權的烏利利岡特。

能覺察到。這裏是天空之城。離莎多拉普特的神殿很近。如果是在這裏,運用她的魔力,也許可以變成她想變成的樣子。

但即便如此也得有個度。就算再怎麽把主人變成魔性的英雄,這也有可能真的死掉。

魔劍帶著憤怒將劍尖指向莎多拉普特。幾乎在說主人受這樣的待遇是無法忍受的。

曾經只有精神是英雄的他,現在毫無疑問是真正的英雄。

這對魔劍來說是值得驕傲的事,是理所當然的。擁有萬才記錄者魔劍的人,不可能是凡夫俗子。如果他不是一個英雄,那麽成爲英雄就是自己的職責。

這就是爲什麽面對莎多拉普特,魔劍甚至還懷有某種敵意。主人吞下魔也沒關系。即使主人變成了魔人,作爲武器的自己只要變成魔就可以了。

所以想法只有一個——不喜歡莎多拉普特想把主人塑造成魔之英雄。

魔劍認爲,不管路基斯是魔之英雄還是人類英雄,爲他開辟英雄之路的應該是自己。這並不是醜陋的獨占欲,只是理所當然的定理。

在一起都嫌麻煩。——可是。

「——該怎麽辦。是吧」

路基斯的臉頰抽搐著,用力握著魔劍。魔劍不由地作出反應,釋放出魔力。主人的內心很容易理解。

最重要的是擔心先行的瑪蒂娅和卡利娅。即使知道她們不是弱小的存在,也不能保證絕對不會落入敵人的手中。

但莎多拉普特不會停下來。試過好幾次對話,對路基斯的話她是毫不在乎。

那麽只有勇敢面對了。路基斯邁進一步。魔劍還想了很多。似乎是著了莎多拉普特的道了,一點意思也沒有。

不過,即便如此。如果主人要對抗的話。自己也會照辦。因爲這種向前邁進的精神性,正是認可他爲主人的品格之一。

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夠依靠自己,向前看,這不是最寶貴的嗎。

魔劍發出紫電,魔之原典顯現出來。與此同時,烏利利岡特的模仿者,也張開大口醞釀著巨大的虛空。

——瞬間,放出的晝夜逆轉的咆哮一閃。神話所說的龍之吐息。

人類沒有反抗的余地,連軍隊也會被一口氣蹂躏。肉體難免毀滅,連靈魂也能奪取的烏利利岡特之咆哮,在短暫的一瞬間再現了出來。

英雄消失在吐息裏。一聲動搖天城的巨響後,魔又一次變了形。取而代之的是更接近魔,更爲純粹的魔。

「是啊,乖孩子路基斯。放心吧。那些孩子們都沒事」

發出連閃電都失去顔色的白光。在吐息的後塵飛舞飄散中,精靈神澤布利利斯的模仿就在那裏。兩只眼睛就像縫合在一起似的緊閉著,明亮的極光在周圍匍匐。

操縱的當然不是黑水之類的東西,那是曾經控制了這個世界所有光的存在,將耀眼的光線聚攏在手中,吞噬了周圍的一切。

光有時本身就是暴力。連人類,不,魔性的器官也很容易被破壞吞噬殆盡。

而且這次不像剛才那樣,遠距離的一擊。纖細的手指靠近,抓住了路基斯的脖子。在扼殺了烏利利岡特的吐息之後,他再也沒有手段抗拒光速的接近了。

「而且,天上和地下本來就是不同的世界,時間的流逝也不同。放心——在這裏死一次吧」

「......我要是死,那也是慢慢死在你之後」

——魔劍早已揮舞起來。就好像知道自己會被抓一樣。路基斯只看著那一幕。

魔劍揮舞的同時,澤布利利斯將極光注入身體。侵蝕靈魂的一擊,很容易使人的身體暴斃。

魔劍確實擊碎了澤布利利斯的頭部,但還是夠不到。如果是全盛時期的澤布利利斯,就不會這樣死去。

莎多拉普特深深地歎了口氣。

「......自己也死了有什麽用。殺了對方,自己也死了,這不是沒有意義嗎。生存下去的勇氣也是鬥爭的一種啊。比起拼死拼活,活著的欲望是更肮髒可怕嗎?」

莎多拉普特一邊給路基斯注入魔力,一邊不耐煩地說。只要這樣,他的身體就會有一定的恢複。

這裏只是龍神殿的一角。對于注入了龍之魔力的路基斯來說,這個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更何況還有巨人的鮮血在流淌,恢複速度更快。不會因爲任何胡亂的行爲而死。

也許正因爲如此,容忍胡鬧的程度才會越來越高。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我覺得你大概也是一團糟」

「不搞得一團糟就不知道自己的錯。而且,愛你的人對你過于順從。該說的就說,該做的就做」

對莎多拉普特的低語,魔劍發出嘶鳴做出了反應,而她又恢複了紅發的姿態,聳了聳肩。這次簡直就像在模仿路基斯的做法。

「可是,人家不太明白你擔心那些人的意思。巨人的後裔,同行的寶石魔人。那些你爲什麽要去在意呢」

莎多拉普特揚起眼睛,似乎在說,與其這樣,還不如擔心下自己。

「就像我說的那樣,天與地的時間流逝是不一樣的。不管去哪裏,只要能趕到,我就會送你過去。比起這個,你更應該擔心的是阿爾蒂娅」

「——我不喜歡說話吞吞吐吐的。所以,有話就直說吧。我知道你想說的是我無法戰勝阿爾蒂娅吧」

「不僅如此。在王都,可以的話,應該在進城之前阻止它」

莎多拉普特突然很微妙地抱著雙手,用力說道。似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路基斯猶豫了一下,然後眯起眼睛,催促繼續說下去。

「——王都,原本就是阿爾蒂娅的所在地嗎?全部城市又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就像你說的——地面上所有的城市最初都是阿爾蒂娅的領地。無論你走到哪座城市,都會有告知城市位置的鍾」

鍾,聽到這個詞彙,路基斯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莊嚴的鍾聲。每座城市都有的標志。搞不好,這附近的村莊也會有。

當被問及那是怎麽回事時,莎多拉普特理所當然地說。

「?你以爲魔性蔓延的時候,人類會去敲鍾嗎?這不就等于告訴他們我們在哪裏,快來攻擊我們嗎?」

聽到的瞬間。猛地,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背上滑落。不知道理由,也不知道正體。可現在,覺得自己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

莎多拉普特似乎在說已知的事,但至少到現在爲止,路基斯不記得聽說過這些內容。

用力緊握住魔劍。

「鍾聲是阿爾蒂娅的歌聲。就算是現在,大多數魔性仍記得那鍾聲就是阿爾蒂娅的,所以早就不再靠近人類的都市。

每次敲鍾,都會這麽訴說。——這裏,是阿爾蒂娅的城市。是人類的城市。魔性啊,快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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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50 am

第600話 寶石的光輝啊

——每次敲鍾,都會這麽訴說。這裏,是阿爾蒂娅的城市。是人類的城市。魔性啊,快滾吧。

莎多拉普特的話刺進大腦。自然地稍稍握緊手指,汗水滲出來。

城市裏有鍾聲很正常。從來沒想過有什麽疑問,也沒想過爲什麽會有。不過,如果這是阿爾蒂娅的象征之一,那就說得通了。

曾經統治過大陸的家夥,在世界留下傷痕是很正常的。腦海中響起了鍾聲的余音。

莎多拉普特剁了幾下腳,仿佛要在休息時間繼續講課似的,話脫口而出。

「有三樣東西可以增強魔性。神殿是魔力的聚集地,信仰是魔力的産地。然後魔力的固化就是所說的原典。雖然如此,原典也能成爲缺點。強大可一旦失去,等待的只有滅亡。——所以大魔是受信仰和神殿尊崇的」

套用的話,對阿爾蒂娅來說,人類曆史本身就是信仰。整座城市都像是爲她而建造的神殿。

緊咬臼齒,失去的血肉與魔力一起開始再生的實感,奇妙地蒼白。那些正灼燒著思索。

——要怎麽殺死這個怪物才好。

迄今爲止已經和大魔對抗過兩次了。

但是,烏利利岡特失去了心髒,神殿和信仰都不在那裏。而澤布利利斯的信仰已經腐朽,幾乎成了一具活屍。

可阿爾蒂娅則不一樣。身披阿琉珥娜的軀殼,擁有信仰和神殿。比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相見的那一天更有魔力了吧。

我有勝算的地方在哪。

「有破綻的對手也好,疏忽大意的對手也罷——不,這樣都很難。怎麽辦呢」

此外,那家夥還有人王梅迪克和赫爾特·斯坦利。炫目的英雄。看到他們的樣子,甚至不知道誰對誰錯。

對于不禁啞口無言的我,莎多拉普特意外地一臉平靜說道。

「——知識是取勝的關鍵。所謂知識,近乎支配並占有對方。知識就是力量那樣,你懂麽」

「......沒想到你會說出那種瑪蒂娅般的話來啊」

「什麽啊!?」

知識就是力量,完全是紋章教徒的口吻。說實話,甚至覺得從莎多拉普特的口中說出來不太合適。當然,也知道她是比我活得更久的智者。

她哼起喉嚨,紅色的頭發在空中飛舞。手指猛地向空中伸去。

「這也是你的不足之處。沒人說,我來說吧。你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缺陷?」

那種東西,拿我而言應該滿是缺陷吧。反而不會是什麽萬全。甚至懷疑我一出生就掉了什麽東西。

然而,莎多拉普特並不是在開玩笑。認真的視線貫穿著我。所以什麽也沒說,繼續聽著。

「根本上,你對他人沒興趣,甚至拒絕了解」

「......是嗎?我很擅長觀察別人的表情」

「那只是一種處世之道。所謂興趣,就是想要了解對方的心。以及踏入對方內心的勇氣」

你只有強烈的自我。你只知道如何塑造自己。令人驚訝的是,除此之外什麽都不知道。正因如此,才會吸引別人。很多人沒有自我。稱模仿別人爲自我。你被愛的理由明白了吧。

——可是人類。目的地和那個女人沒什麽兩樣。終點和那個只對自己的愛感興趣的女人一樣。正因爲如此,才要好好學習。就像我在這裏多次教導的那樣」

莎多拉普特語氣的變化現在已經不值得驚訝了。她變化無常。變成各種各樣的東西。魔力,身軀,語氣,甚至種族。

我以爲我所認識的莎多拉普特和其本性很接近。看到這個,覺得有點危險了。

她伸出兩根長長的手指,抵著坐在地上的我的胸口。簡直就像在做禱告的僧侶。

「其實,礦魔學,月星術,震天術等,有很多要傳達的事。但至少,學會了如何使用魔。就像剛才抹殺龍之吐息一樣,原初的罪過正是你的象征。——在那之後,要時常記得好好學習啊」

一瞬間,魔力從莎多拉普特的指尖流入我的身體。既沒有侵蝕,也沒有衝擊。只是有點熱。不由得扭曲了表情。

「不就是爲了不忘記的印記嗎?那張奇怪的臉是怎麽回事」

「......不,怎麽回事。來到這裏之後,我才真正體會到你是一條龍,莎多」

「......龍。嘛,原來如此。好好尊敬就行了」

果然還是老樣子。不,我知道這家夥並不壞。總覺得缺乏緊張感。

——那一刻。突然,一股寒氣透過眼角和後頸。不,更深處,我聽到了血液發出的奇妙嘶鳴。舌頭上有血的味道,鼓噪動蕩著。

與其說是我自身的異常,倒不如說是流淌著巨人血液的本身在戰栗。

「......莎多。看來事態並不平靜。要盡快跟卡利娅和瑪蒂娅會合。夠了,把我放下去吧」

「要是有無限的時間就好了。照你現在的說法,我也不會拒絕的。而且,這不是休息的好時候」

聽這麽一說,我突然睜大了眼睛。確實是被莎多拉普特強制帶到了這座天城。自來到這裏,時間過得相當模糊。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考慮到莎多拉普特賦予的知識,數次的交鋒,應該是經過相應的時間。身體完全沒有這種實感。

「說過的。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天與地的時間流逝是不同的。只是因爲你的身體還不習慣,沒能跟上這裏的時間而已」

說著,莎多拉普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窺視著地面。大概是在尋找瑪蒂娅她們的身影吧。

在神殿裏,她的眼睛似乎可以看到周圍的世界。想到在空中飛行瞄准獵物的龍,這種事或許是理所當然的本領。接著,莎多拉普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說道。

「——對了,你啊。要是輸了,在輸之前說一聲。教你知道人家逃跑的鬥爭吧。逃跑和戰鬥一樣重要」

莎多拉普特式的說話方式,讓人不由得聳了聳肩。

「開玩笑把。逃跑和失敗,我已經經曆得夠多了。就像你說的那樣,知道那家夥後就想辦法取勝」

◇◆◇◆

魔眼獸多哈蘇拉。南方魔眼。曾經把伊利薩德全域變成沙漠的怪物。它已經變成了一頭沒有理智的野獸,吃掉馬車。只能用魔獸來形容的樣子。

身軀由沙子構成的他,隨時都能膨脹出巨大的身軀。吞下馬車那種程度的身姿算是輕松的。與全盛期相比,可以說是非常老實了。

「多多,我是叫你抓住。算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

魔女巴羅努斯看了看多哈蘇拉那巨大的身軀後說。大概是在咀嚼獵物吧。

她也知道多哈蘇拉早已不懂一切的語言。因爲在用自己的影子吞噬他的時候,多余的東西全部被削掉了。

原本魔眼獸只不過是巴羅努斯的家畜和寵物狗。從手邊逃走的話,根本不需要智慧。然而,巴羅努斯還是歎了口氣,覺得失誤太大了。

不管怎麽說,暫時的目的已經實現,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本來來這裏的理由,就是當場殺死紋章教的主要人物。

阿爾蒂亞似乎打算一下子把反抗自己的人殺死。如果不這麽做,總有一天一切都會翻轉吧。

巴羅努斯對一切服從于阿爾蒂娅並不感興趣。可也明白,既然人王梅迪克複活了,就沒有反抗的意義。實際上,只有阿爾蒂娅才能創造出梅迪克夢寐以求的人類輝煌的世界。

阿爾蒂娅不擇手段。如果有一條通往目的地的道路,那裏橫貫著石頭和樹木的話。她並不是躲避它們,而是一腳踢倒它們,繼續前進。要說那個曾經創造了人類的世界,甚至也能接受。

反過來,知道爲什麽梅迪克的人類王國會完結。梅迪克是個會選擇手段的人。這就是爲什麽他要親自砍下那顆腦袋。不擇手段,把不必要的東西全部舍棄掉,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

再也不想讓他死了。即使是欺騙他的眼睛,也要把石頭踢飛,把樹砍倒。

巴羅努斯一邊讓魔獸從影子中爬出,一邊探索周圍的魔力。果然沒能找到殺死澤布利利斯的男人。

看來保險並沒有多大意義。這倒也無所謂,只是有些掃興。

殺死那個大魔的家夥。也許他比芙拉朵更能震撼人心。

——就在這麽想的同時。

巴羅努斯猛地扭了一下身子。一線魔力,正削去剛才巴羅努斯所處的空間。

不,不是一線。好幾根熱線,像是失控似的散落在四周。那裏有一股連風都要燒焦的熱量。

熱源在——多哈蘇拉中。

有什麽東西從內部穿透了擁有沙之巨軀的多哈蘇拉身體。不到一秒鍾,它就把熱線聚攏起來——把覆蓋的沙子彈飛了出去。

白發紅眼的魔人爆散開沙子,背靠著破爛的馬車站在那裏。

包括瑪蒂娅在內的多個人都受到她的保護。只是散落沙子程度的魔獸也不會死,不過好像連那都是列伊調整過的。

這是列伊的優點也是缺點吧。

從阿加托斯繼承了魔人的列伊,仍然充滿著人性。是一個以幫助別人爲宗旨,相信溫柔才值得尊敬的魔人。

但是,只有這個時候不一樣。

列伊瞪起紅眼,露出牙齒,盯著巴羅努斯。巴羅努斯好奇地問道。

「是嗎?你是那顆新寶石嗎?跟阿加托斯不一樣」

「別叫阿加托斯的名字,她是我的寶石」

怒氣從列伊的白發中升起。這個少女不是那種爲自己而發怒的性格。因爲根本不喜歡自己。

但是很喜歡周圍的存在。

教會美麗的阿加托斯,教會生活的芙拉朵,以及把自己當作一個人對待的路基斯。除此之外的人們,就連魔性都很喜歡。希望比自己活得更長久。

列伊霎時間,視線落在了沙子碎片上。在澤布利利斯戰場上的她,知道這是誰。也知道他的名字。

盡管他是——魔性,卻還是幫了薇斯塔利努和芙拉朵,這些事都知道。

對于過去未能向同一人伸出援助之手的列伊來說,這是多麽可貴的行爲啊。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哦,麻煩死了」

寶石和魔女,互相重疊著魔力。已經接近于一場充滿殺機的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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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51 am

第601話 挺起胸膛說吧

魔女巴羅努斯既是魔人,又是超越千年的魔怪。

制造出多個魔獸原型作爲棋子,利用影子將敵人吃掉。她失去了死亡魔眼,甚至連魔力的中樞都崩潰了,依然屹立不倒。她手上還有積累起來的魔法和魔術。

人王梅迪克的心腹,最古老的魔女。

將巴羅努斯逼入絕境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是被冠以“變革者”稱號的天才,同樣也是怪物級。無論是惡名還是聲名,都是劃時代的代表人物,這毋庸置疑。

——所以這顆寶石和魔女的戰鬥是殘酷的。

魔女的影子飛散。從空虛中跳出來的殘影們,各自隨意取出武器。長劍,投矛,弓箭,斧頭、刺劍、棍棒。遮蔽烏天程度的武器,武器,武器。

刹那的靜止之後,它們變成了雨。飛來飛去的武器們以寶石列伊的全身爲目標豪速打入。一道道魔力讓人確信,那就是死亡。

相對抗的是寶石熱線。熱線一道接一道地打在扭曲逼近的影子上。時而彈,時而碎。都是爲了保護包括背後瑪蒂娅等人在內的一切,不讓其觸碰。

「比一擊的精確度嗎?」

就在巴羅努斯喃喃自語的那一刻,影子的動作發生了變化。像是在擾亂列伊似的在空中晃動,有時甚至會分裂出一把劍射出。已經不可能用眼睛去追蹤了。那根本做不到。

若去應付,要麽硬到無法被暗影穿透,要麽被暗影穿透依然若無其事。或者用更強大的魔去吞噬。

「——阿加托斯!」

列伊選擇的是最後一招。不由自主地呼喚著她的名字,雙手握著寶石。激發出魔力,將迄今爲止一直被壓縮的熱線集中在一根上。

寶石放出巨大的光輝。

響徹雲霄的絢爛轟鳴和穿透天穹的白光。足以遮蔽影子本身的光量覆蓋了整個廢村。讓皮膚發麻的魔力程度,無疑表明她是魔人。

但是。

「列伊,醬!?」

充滿危機感的瑪蒂娅發出了聲音。空氣冷冷地抽搐著。

保護瑪蒂娅們的小小身體裏噴出了鮮血。只有她的血,在這個場合帶著溫暖。

其手,腳,肚子,甚至背上都插著深深的暗影武器。嗚咽和動搖從列伊的嘴裏噴湧而出。

「唔,唔......啊! ?」

「——外行麽,就這種程度還站在我面前,寶石拿在手裏都會腐爛。配不上」

貫穿列伊的無數刀刃,都是從她自己的影子裏長出來的。除了巴羅努斯在空中揮舞的武器之外,還有許多在地上爬行的影子。列伊的熱線所帶來的光恰好掩蓋了不自然的地面陰影。

太殘忍了。

雖然決心要保護他人,但是巴羅努斯和列伊之間的實力差距如實。想要推翻,就需要足夠的才能和運氣。

芙拉朵有。列伊沒有。就這麽簡單。本來只是個村女的列伊,根本不懂戰術和戰略。連魔力的使用方法都還很稚嫩。

「消失好了寶石。即使你自己不滅,肉體也會輕易死去。使用不了原典。麻煩得很呐」

巴羅努斯輕輕地打了個響指。多個陰影浮現,變形爲武器。隨從魔獸們一邊發出低吼,一邊把人團團圍住。不允許逃跑發生。

不,准確地說,如果只有列伊的話,也許能逃過一劫。可以飛向天空,等待魔力的恢複。

但那樣的話,瑪蒂娅和安肯定會死。從多哈蘇拉的一擊中幸存下來的騎兵們也是一樣。只剩下列伊,全軍覆沒。

「疼,疼......啊!?」

超乎想象的劇痛讓列伊口吐鮮血。腹部發熱,內髒發出悲鳴。

好久沒這樣了,細細一想。在村子裏的時候,痛苦地活著是自然的事。最近與疼痛無緣,甚至懷念起它來。

正因爲如此,疼痛才更加強烈地灼燒精神。

心跳加速,血液強力循環。痛苦的同時也想起了死亡。阿加托斯的話浮現在腦海裏。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不斷給丫頭你帶來不幸的世界,回頭看看吧!絕對要幸福喲!

列伊無法忍受的不甘。是對把多哈蘇拉當作物品的巴羅努斯束手無策。是受到了傷害,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活下去的膽小的自己。

那時,自己被烏利利岡特吞噬而死就好了。換做是阿加托斯,事態就不會這麽糟糕。列伊淚流滿面,咬牙切齒。

「列伊」

在巴羅努斯把影子縫上的短暫時刻,安小聲說。一瞬間意識轉了過去。

安面無表情地說。

「——請馬上逃走。但是,要帶上聖女瑪蒂娅。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充當誘餌,但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只要把瑪蒂娅一人變成寶石,列伊瞬間飛走,就有逃跑的可能。安甚至連自己的死都算好了,這麽說道。其臉上是嚴肅的表情。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列伊在看似永恒的一瞬間被迫做出決斷。

決斷,已下。

——列伊立即轉身背對巴羅努斯。指尖指向瑪蒂娅,運用巨大的魔力將其化爲寶石。

看後做出松了一口氣表情的安,馬上也變成了一塊寶石。幸存下來的文官們,包括騎兵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化作了寶石。

代價是列伊的魔力枯竭。甚至不能駕馭寶石在空中滑翔。巴羅努斯看上去也驚呆了。

「你在幹什麽?」

「我不會告訴你的」

列伊對此深信不疑。要拯救瑪蒂娅他們,唯有此舉。

過去,阿加托斯曾一度失去了身體。盡管如此,她化爲寶石的東西並沒有丟失。那麽即使自己死在這裏,她們也很有可能得以保全性命。

「是嗎?太麻煩了。寶石的精髓,我們也打破不了。

——不過有的是手段」

巴羅努斯擺出陰影,向前走了一步。很清楚,包括原典在內列伊沒有對抗手段。這已不再是戰鬥,而是含有威脅在內的談判。

「因爲不滅,所以不怕死。大概是想這麽說吧。不過在這個時代,我只要能除掉她們就行了。所以就這樣吧。——只要小心翼翼地把靈魂切碎,讓你沈睡上千年是沒有問題的。花的只是好幾天時間。人類可以忍受痛苦而把注意力分散在其他事上,魔人則不行。怎麽,不覺得你的所作所爲沒什麽意義嗎?」

這個時代,需要瑪蒂娅和安。一旦列伊沈睡,下一次解放她們則會在遙遠的未來,那變得毫無意義。僅僅由于列伊不相稱地被切碎了。

巴羅努斯一邊把影刃伸向列伊的胸口——心髒一邊問道。

「怎麽辦?我是無所謂。只是覺得把魔人切成碎片很麻煩而已」

「......」

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在流血,感到了無法形容的疼痛,列伊看著巴羅努斯。

倘若現在拒絕她的話,就會造成更大的痛苦。可以說是拷問,而且列伊的精神可能無法承受。也有可能自己選擇了更爲安逸的毀滅。

——看著語塞的列伊,巴羅努斯用影刃刺穿列伊的心髒。爲了不讓其馬上死去,賦予了魔力。眼睛周圍的衝擊和疼痛席卷了列伊。

好痛,好痛,好痛。快要吐出來了。又回想起來。在村子裏的時候。只有痛苦的時代。

可是,想起來的還不止這些。

「......不管你,呃 ,說什麽,都不會變的」

列伊心想。我覺得好久沒痛過了,這是爲什麽呢?

是因爲他們對我很好。

我爲什麽能這樣站著呢?

是因爲阿加托斯把第二生托付給了我。

阿加托斯說要我幸福,那幸福是什麽。活著就是幸福嗎。可是,在村子裏的時候,我只是活著,並不幸福。

但,現在很幸福。那就是——。

「——我啊,因爲有了這些人,才幸福的。人會思念某人,想著想著就會感到了幸福。我,不希望這些人死去,哪怕他們自以爲是。所以我不會聽你的。否則就不能昂首挺胸地說,我很幸福!」

吐著血,列伊說道。巴羅努斯簡單點了點頭,擡起影子。

現在都已這樣了,列伊也無法恢複過來。然而,陰影仿佛被連根拔起般地展開了——巴羅努斯睜大了眼睛。

兩道閃光,爬過天地。一道瞄准了巴羅努斯本身,另一道瞄准了暗影。眼睛失去大半光芒的巴羅努斯也能立刻看出其真面目。

「你特麽敢隨意動我夥伴?」

瞄准巴羅努斯的是紫電閃光。充滿殺意的一擊,連魔人都能根除。但這並不是爲了殺死巴羅努斯。而是爲了拉開列伊的一擊。事實上,只要巴羅努斯使勁挪動身子,就能避開。

問題是瞄准暗影的人。巴羅努斯咬著嘴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超越——妙技『精靈殺手』」

連殘影都沒留下,令人目眩的超高速連擊。他把所有的影子武器都打掉,站在那裏。

那是對巴羅努斯來說最熟悉的,人類們。

——大惡路基斯,和人王梅迪克。他們並肩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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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53 am

第602話 千年的同胞

時間回溯到寶石列伊與魔女巴羅努斯開始相互對抗的時候。

路基斯和莎多拉普特在天上。

俯視廢棄的村莊,刺眼的寒冷令眼皮眨了又眨。成爲廢村的村莊一片荒蕪,草木叢生。從空中望去,根本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魔力的奔流。近處是寶石和魔女。遠處是巨人和陌生的魔。

「——魔女那家夥麽。列伊危險了。 走吧,莎多。馬上下去!」

巨人的氣息毫無疑問是卡利娅的。正因爲如此,路基斯才選擇趕到附近列伊的身邊。

可能又會被卡利娅說上幾句了,不,唠叨五句的程度。盡管如此,在戰場上他最依賴的還是卡利娅。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這一點都沒有改變。赫爾特·斯坦利是『英雄』,而卡利娅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力量』的象征。

只要銀發一閃,那裏就不會有敗北。路基斯對卡利娅的信賴已經到了盲信的地步。或許內心已經察覺到這是一種危險。

「诶。......我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去。你不就夠了嗎?」

莎多拉普特以路基斯無法承受的速度下降,同時振動著雙翼。與其說是真心話,倒不如是嘴巴在找話說。

「胡說!而且,你也不希望列伊死吧?要不然,逃出王城的時候就不會特地帶著走了」

在逃離加萊斯特王城時,不知爲何,莎多拉普特和列伊一起衝到了路基斯之下。

這是平時的她不會采取的行動。至少對路基斯來說很意外。

說白了,列伊對于挽救莎多拉普特的命沒什麽貢獻。如果是一個令莎多拉普特受到威脅的對手,那麽列伊就不可能成爲誘餌。甚至可以說把她帶過來本身就很危險。不過,還是帶過來的理由只有一個。

莎多拉普特聽了路基斯的話,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臉頰一下子繃得緊緊的。沒有裝糊塗,反而有些高興。

「你才胡說!人家要把生命放在第一位!不過,那個也是我認爲最好的結果。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只遵循一個原則行動的。那也——嗯啊!?」

發出一聲踩扁青蛙的叫聲,莎多拉普特緊急刹車。當然,路基斯也被折騰得不輕,血液在體內翻騰。視野一瞬間變得漆黑,眼睛嗡嗡作響。

然而,並沒有提出抗議。刹那間發生的事態,路基斯也察覺到了。

——從地面上,以弓矢之勢飛過來一支比長槍還要巨大的東西。

准確地說,不是物體,而是猛力射出的一擊。

其速度快得足以把莎多拉普特穿死,能及時避開簡直就是奇迹。莎多拉普特額頭上滿是汗珠,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路基斯也看到了。雙方都知道襲擊的主人。

「對魔力的敏感真是千年不變呐。還是一如既往的胡來!」

「莎多,就這裏好了!放我下去!」

——讓人感受不到魔力的強大一擊,無疑是人王梅迪克的。

莎多拉普特知道他沒有進攻王都,而是追逐其他的魔力。在此過程中,一旦感受到赤銅女王龍的魔力,被吸引過來也就不足爲奇了。

莎多拉普特嘴裏咂了一下舌頭。梅迪克的感知能力從過去就是個威脅。那麽逃得越遠,就越感覺不到魔力才是常道吧。竟然輕易就出現了。

自己簡直不敢相信。抱著路基斯,幾乎是直線急速下降——不,跌落的同時,莎多拉普特的臉痙攣起來。

按理說,現在也應該立刻逃跑。爲什麽要做這種事呢?不,那真實原因莎多拉普特也知道了。所以歎了口氣。

「至少,也了解阿爾蒂娅的心情了」

在廢村的森林中,莎多拉普特無聲地墜落。對于莎多拉普特來說,消聲很容易做到。如果降落地點被破壞,當場死亡的可能性就會提高。

但是,這種堪稱絕妙的技巧,在那位王面前也不過是小伎倆而已。

「超越——豪技『巨人殺手』」

仿佛要把森林本身推向盡頭般的一揮。不是把破壞力集中在一點上,而是用矛擊打周圍並擴散開來。

以人類的身份超越人類的技能,擁有連魔都能輕易毀滅的威力。

梅迪克揮完長矛,樹木開始吼叫。在收回手腕重新擺好姿勢之前。

紫電在視野中閃爍。那個人就在梅迪克的正前方。

既沒有避開梅迪克的招數,也沒有正面接住。盡管如此,路基斯還是在梅迪克的懷裏揮舞著魔劍。

克制住瞬間的動搖,梅迪克用矛柄彈開魔劍。直覺告訴自己不該接下。

「驚愕困惑吃驚。你怎麽會在這裏,不對,你在這裏幹什麽?路基斯。這裏有太多魔的氣息了。是你幹的嗎,那就去死吧!」

「這是我的台詞,人王。你再怎麽刨地,只要還是他們的同伴,老子就不會放過你。不管發生什麽!」

肩上披著紅色外套的路基斯,一邊把魔劍架在肩膀上,一邊眯起了眼睛。呼氣敏銳,捕捉到了將人王梅迪克視爲敵人的眼睛。

梅迪克也對剛剛傷愈的路基斯加強了手上的力量。

從這個廢村中感受到的魔力實在太強大了,以至于扭彎了鼻子。顯然不是自然産生的,而是故意而爲。

但如果是大惡所爲,也可以接受。路基斯是元凶的話,在這裏制止就關系到人類的生存吧。

可以說是雙方意志一致的瞬間。

『——哇!』

那是人類,並且是孩子充滿危機感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死線上兩人的眼睛都動搖了,接著看往那邊。

對于路基斯來說,那是熟悉的聲音,對于梅迪克來說,那是久未聽過的人類聲音。

猶豫了一秒,而接下來卻是奔跑。

「——啧。現在算作你夥伴!這樣可以吧!」

「——行!現在只想先把這一切往後推!你條命是我的!」

奔跑著的,是路基斯和梅迪克。彼此的呼吸和視線重疊,雙腿朝著聲音奔跑。已經沒時間解釋了。

聽到聲音的瞬間,路基斯爲了救列伊,只能向前跑。搞不好,在那一瞬間就被梅迪克手起頭落了。反之亦然。

梅迪克一邊跑一邊皺起眉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下定決心。

「——好極了!事情越單純越好。你我現在都想幫助同樣的人,這樣就行了!」

決定之後,彼此都很迅速。沒有一絲猶豫,向前看去。影子映在他們的視野裏。梅迪克呼吸急促。

「超越——妙技『精靈殺手』」

超速之矛悉數討伐了所有的影子。

◇◆◇◆

人和魔的武藝交叉。彼此施展了不同的招數,姿勢、武器、切入時機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只有被磨砺到裂帛的氣魄,和拯救倒在地上少女列伊生命的意志。

粗重的呼吸聲響起。用芒尖刺死影子的人王梅迪克,冰冷地說道。

「糟透惡劣吃驚。——巴羅努斯,你在這裏幹什麽?」

梅迪克的視線掃向四周。衆多的魔獸身影,倒下的少女和路基斯。還有散發出巨大魔力的魔女巴羅努斯。

「......這不正是我應該問你的嗎?實在無法理解。你怎麽會在這裏?」

巴羅努斯明顯感到了不安,臉頰上滲出了汗珠。

並不是因爲陷入危機。對于超過千年的魔女來說,危機是司空見慣的事象之一。

她唯一感到不安的,就是人王在這裏。只有這一點出乎自己的意料。

「這不就是所謂的命運嗎?我不是經常說人就是如此。巴羅努斯,再問你一遍——算了」

目光緊盯著手持魔劍守衛列伊的路基斯,梅迪克張大了嘴巴。壓低架起的長矛,嗓子響起。

「——說這是搞錯了,巴羅努斯。你在這裏是純屬偶然,這些魔獸襲擊了你,你並沒有襲擊她」

梅迪克邊走,邊眯起眼睛。這是一個確信無疑的問題。即便如此,在他那雙大眼睛裏,還是有著相信巴羅努斯的神色,這難道就是他的人性嗎。還是想相信自己的老朋友呢。

巴羅努斯低頭看了一會兒地面,抽泣般回應道。

「......那孩子是魔人,是你的敵人吧?」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從來沒和她說過話。如果所有擁有魔力的家夥都是敵人的話,那我也必須和你敵對」

巴羅努斯從人王時代起就是個魔女。對于梅迪克來說,她擁有巨大的魔力並不奇怪。

但是,並不會操縱這麽多的魔獸。更別說散發著魔性的氣息,微笑不出來了。現在巴羅努斯的姿態,比魔人少女更像魔性。

爲什麽沒注意到呢。

「......我從沒騙過你,梅迪克」

「是的,所以我在聽。巴羅努斯,請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錯的,我在等你的話」

是真的。巴羅努斯從來沒有對梅迪克說過一句直接的謊言,盡管可能會對謊話保持沈默。梅迪克信任巴羅努斯,只要她說出來,就不會懷疑這些話。

曾經一起立志于人類的王國,夢想著人類的安甯,將生命托付給彼此的信賴絕不廉價。無論情況多麽可疑,——即使,從巴洛努斯身上嗅到了魔性氣息,梅迪克都會接受她的話。

巴羅努斯停頓了足足十秒鍾,呻吟道。

「..........你是個蠢蛋。一千年來一直沒有變過。真是個糊塗男」

巴羅努斯微笑著說。然而並沒有笑出來。僅僅表情是這樣塑造出來的。

魔力引發奔流。影子吞噬了周圍的魔獸,它們的存在變成了魔力。巨大的影子伸展開來。

「人王,沒時間聊天了」

路基斯端著魔劍邁出一步。樣子似乎在保護躺在地上的列伊。梅迪克點點頭。眼中浮現出沈痛的感情。

巴洛努斯用強烈的目光注視著兩人。她甚至歎了口氣。

「——那天那個時候。你的死也定是因爲太蠢了。聽了魔性那種話,你就爲區區數百人類的命而去赴死。太過蠢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皆會這麽傳。豈有此理,現在還打算相信我的話!

——真是個過分的男人。那麽,既然這樣說了你打算怎麽辦。我已經是魔人之身了。欺騙你的雙眼,幫助大魔阿爾蒂娅掌握這個世界。那和你的幸福息息相關,知道嗎,嗯!」

「如果這就是你的回答,也只好接受了。然後我會阻止你。你是我的盟友,不管現在還是過去,都是夢想人類之國的夥伴」

梅迪克舉起長矛。似乎在說,已經認識這麽久,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

調整呼吸,儀表堂堂的人王梅迪克和肩上披著紅色外套的大惡路基斯並肩而立。

「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這裏就交給我吧」

「其實我也想這麽做,人王。不能放過魔人,而且——她也不會放過我吧」

巴羅努斯咽下了梅迪克和路基斯片刻的搭話。在兩位英雄面前,魔女絲毫不露怯意。

不如說比以往更有魔力。睜大不透光的雙眼,手指動了起來。

「——是的,白癡。你以爲我會放過誰嗎。我是最古老的魔女。所有的不道德行爲我都予以肯定。不講理的、不孝的、不義的,都會在魔的探索下被允許」

陰影吞噬了周圍從陰影中産生的魔獸。

不,是吃掉。咀嚼肉得到魔力,並將其全部消化。嘎吱嘎吱的聲音籠罩著廢村。

凶悍,可歎,卻又瘋狂的魔女晚餐的聲音。

一切都是准備好的。巴羅努斯的魔力爲了一個目的而溢出來。

巴羅努斯完全沒想到梅迪克會成爲敵人。可另一方面,路基斯在這裏是預料之中的。

那爲什麽不准備好殺他的手段呢。把他當成什麽呢。

斬殺天成龍和精靈神,殺了衆多魔人的男人。與阿爾蒂娅作對而活到現在的男人。就算有三個魔人,也不能保證不會被反殺。

所以,應該做好准備。現在就能殺了他。他還是會受傷的。

「我不會輕視你的。無論是龍還是精靈,都無法戰勝你。而你沒有奪得勝利的,只有這個了」

——那麽,開始侮辱吧。玩弄死者,輕視靈魂,亵渎塵世之理吧。

在這片大地上,除了曾經支配天空和光的兩個種族之外,還有一個支配種族。沒有人能阻止在大陸上橫行的他們,他們稱人類爲小人或家畜。

然而,他們的時代終究結束了,他們的肉體橫躺在大地上。他們本來的名字尊稱早已蕩然無存,小人們帶著輕蔑和敬畏的口吻,這樣稱呼他們。

——巨人。曾經的大地統治者,正從陰影中匍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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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1:53 am

第603話 巨人的咆哮

巨人。那些失去本名,只剩巨大只剩鐵腕的人們。

沒有什麽是他們無法摧毀的,那把錘甚至能夠得到天與地。因此,大陸霸主的他們作爲“力量”的象征,一直流傳至今。

這個神話現在正從魔女的陰影中爬出來。

伸出一根手指,也是一瞬間無法識別的巨大。龐大的身軀讓人感覺天空是那麽的渺小,壓力足以把地面壓扁。散發出的是赫然的瘴氣。弄不好甚至會把他當成生者。

只有快要崩潰的面容,才說明那已經是死體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

咆哮震耳欲聾。甚至讓人懷疑會不會發出聲音就能摧毀周圍的一切。一邊握緊魔劍的力道,一邊皺起眉頭。

不知道這個巨人是誰。既然巨人王弗利姆斯拉特已將原典讓給卡利娅而毀滅了,就有可能是使用了別的屍體,也有可能是魔女巴羅努斯用魔力組合的標本。再怎麽琢磨,都不會超出推測的範圍。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品位夠差勁的。真正的巨人,也是這個樣子嗎?嗯?」

「......怎麽可能。衝擊惡劣,吃不消了。就算是弗利姆斯拉特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人王梅迪克開口了。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苦澀。

從陰影中爬出來的巨人,六只手臂相連,各自拿著錘子,眼眸也不只是兩只眼睛。硬是把多個身體連接在一起,卻又不自然地發揮著所有的作用。

坦率地說,令人不爽。

本能的忌諱感情,在呼喊著——不,這不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樣子。

「和魔法一樣。隨意組合大氣中的魔力和將沈睡在地上的屍體拼接起來沒什麽不同。死者沒有尊嚴。任何人在墳墓裏都會被羞辱」

魔女巴羅努斯的話和巨人開始行動幾乎是同時進行。巨人指尖一彈震動了大氣,形成“咚”的一聲,將所有的一切撕裂。

無論是天城龍還是精靈神澤布利利斯都是如此,即便這樣,仰望魔性戰鬥的心情也是最惡劣的。作爲人的本能,這樣會令精神僵硬。

作爲種族,作爲生物——它是不可戰勝的。

緊咬臼齒。向魔劍注入魔力,吸了一口氣。在心裏默念著。

但即便如此——要殺死阿爾蒂娅,就必須克服它。非做不可,那就去做。

爲了救阿琉珥娜,龍,精靈甚至巨人通通都得殺掉。

「——原典解鎖『原初之惡』」

只見巨人揮舞著錘子。那壓力光是一把就能摧毀廢村本身,卻有六把。再加上魔女巴羅努斯肯定也會有所動作。

另一方面,還是保護列伊的狀態,弄不好狂暴起來卡利娅她們都會有危險。總之,必須不花時間,迅速做掉這個家夥。

握著魔劍。睜大了眼睛。只將巨人的首級放進視野裏。就這麽簡單。

莎多教給我的魔力使用方法很簡單。只是說要怎麽去用剛剛得到的東西而已。

——你不就是把得到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按順序使用嗎。那樣的話就沒什麽可害怕的。

外套微微靠在身體上,魔劍一揮。渾身解數的一擊,在空中劃出一道紫電線。本來只是劃破空中的一擊。

手感在手心。把刀刃拖出來似的,向前一拖。

「可以的話,最好就到此結束吧」

——它直接,咬破了巨人礦物般的喉結。

血雨,傾灑在廢村之上。

◇◆◇◆

廢村戰役,大致分爲兩場戰鬥。一場是路基斯和人王梅迪克聯合進行的魔女狩獵。另一場是拷問騎士道存在方式的戰鬥。

巨人出現在廢村的片刻前。

「——『彼馳道,盡蕩敵。尤唯此,人稱騎士道』」

魔人——騎士加爾拉斯一邊用鮮血把紅槍染紅一邊說道。覺得是爲令自己保持清醒的儀式,這句慣有的口頭禅脫口而出。

只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加爾拉斯的長槍刺穿了守望者瓦萊莉的左肩。

本來瞄准心髒和要害的一擊只以肩膀而告終,這無疑佐證了瓦萊莉可不是常人。

但在這場戰鬥中卻是致命傷。瓦萊莉已經無法對魔術铠甲進行萬全的處理了。即便是處理長槍,邁出一步都會落後于人。

事實上對付魔人,不,對付加爾拉斯來說太沈重了。

遠遠地看著這場戰鬥的羅伊梅茨等人,心中也産生了某種確信。懷著難以置信的想法,確信瓦萊莉無法對抗加爾拉斯了。

「對不起。不想這麽幹,但我也不能輸」

魔人化的加爾拉斯叩響了騎士铠甲,隔著護嘴板說道。話中沒有謊言,也看不見一絲動搖。這更加突出了他奇怪的覺悟。

「哼,嗯......!......別再說漂亮話了」

但是,瓦萊莉這個女人,並不是那種僅僅因爲對方是魔人就認輸的人。

以遠超人類的握力拔出刺入的長槍,謀得喘口氣以上的時間。血已經止不住地傾瀉而出,但眼睛裏的力量還沒有減弱。

只有呼吸痛苦地呻吟著。

「明知過錯,卻仍不悔改的人,我不知道怎麽去糾正!爲什麽就不能回頭呢?」

「......我做不到啊,瓦萊莉。在這裏不能回頭,也不能輸。騎士就是這樣」

騎士是永不言敗的人。截取騎士物語的話,就是手持一把劍,周遊列國奪得勝利榮光之人的故事。

當然,加爾拉斯早就明白,這一切都是胡說八道,不過是給孩子們講的睡前故事罷了。

不,出生在騎士階級的家庭,從知道義務的時候起就能想象出是這樣的。他既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也不是迷戀夢想的人。

小時候的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是一個慵懶而無精打采的人。因爲聰穎,自己的界限早已找到,也知道自己的家世地位。

相反,弟弟卻不同。

不是野心勃勃,卻是個熱衷于夢想的人。重視騎士精神,溫柔地對待每個人,行忠義和正確的禮節。

加拉斯至今仍在想。那才是騎士吧。弟弟才是騎士的理想形象。

比起無禮又懶惰的哥哥,有禮貌又勤快的弟弟繼承家業是理所當然的。不知爲何,弟弟沒好臉色,但加爾拉斯卻無所謂。因爲他認爲,騎士階級的人,更適合做騎士夢的人。

相反弟弟能成爲正式騎士,提升自己的地位。並指出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話,那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嗎?

然而繼承順序的變動盡管多次被提上議程,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當爭論弟弟是否該繼承家業時。加爾剛蒂亞家,每次都會說出這樣的話。

弟弟確實很清廉。意志和性格都很正確,也很受家臣們的歡迎。而哥哥品德粗野,態度惡劣,不適合做當主。

——可是,與付出嘔心瀝血努力依然停留在優秀的弟弟相比,四處遊蕩的哥哥是個武藝天才。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不想成爲騎士的加爾拉斯被授予能夠擔任聖堂騎士的天賦,而寄予厚望的弟弟卻什麽都得不到。直到現在,加爾拉斯還會想起弟弟的聲音。

——我的夢想是和哥哥一起作爲騎士馳騁在戰場上。無論何時,都是。想成爲騎士中的騎士。

從結論來說,他的夢想沒有實現。

第一次上陣時,就像騎士物語中的騎士一樣,爲了保護自己的家臣而殒命了。讓加爾拉斯說,那太無聊。——這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死法。很像弟弟的作風,但正因爲如此才不希望弟弟死去。

所以——加爾拉斯決定戰鬥。

「——我要證明弟弟的死並非徒勞。就因爲有他,世界才會發生改變。那家夥才是至高無上的騎士,我要銘刻上去。在那之前,我必須是騎士,懂嗎!」

「——這個結論太魔怔了」

再次抓住時機,身披騎士全身铠的加爾拉斯揮出紅槍。擺出一條直線的架勢,仿佛在說,這次一定不會讓獵物逃走。

一口氣,決出勝負。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追逐著那陌生的魔力,原來是你啊,猛獸」

銀發和黑绯無精打采地搖晃著,她揚起眉毛說道。那安靜得令人吃驚的步伐,以致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靠近。

唯有那混沌的瞳孔,訴說著她的存在。

卡利娅一副不耐煩的風貌,放言道。

「——先問下。路基斯來過這裏嗎?如果沒來,那也沒關系」

只有怅然的表情,睥睨著這個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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