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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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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8: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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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9:37 pm

願你手擁幸福
ショーン田中
簡介

本原作是在【成爲小說家】上連載的Web文,被TOブックス(愛書的文庫)看中後書籍化,文庫版目前發售3卷。生肉Web即將完結。男主是救世隊伍裏的拖油瓶,遭到隊友的漠視,認爲他是不必要的存在。而青梅竹馬的吟遊詩人則是他唯一的救贖。他想要抓住機會,追上她的步伐。『給你帶來僅有一次的機會。塗寫一切,重繪人生這副畫卷的機會』。于是……他得到了再來一次的機會,重新描繪屬于自己的故事。



前言
——————————————————————————————————
本作翻譯重制從2020年6月25號開始,至2021年5月29日完成(1至626話),曆時近一年,實屬不易。只因本作合本人胃口,于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如有人想轉載,也請在貼吧跟本人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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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9:39 pm

序章 放棄的日子與奇妙的邂逅

卸下沈重的铠甲,扔在地上。解下腰間的佩劍,放在枕邊。兩樣都讓身體品嘗到了鉛一般的重量。過一會兒,才坐在床上。

感覺很奇怪。就像腳不習慣坐著,對不用工作這等好事感到不可思議的感覺。這樣想著,才注意到。哦,對了,幾天了才安頓下來吧。

奇怪的脫力感,還有血液緩緩流動到整條腿上的感覺。不愧如此過度地使用,這對我的身體也太可憐了吧。晚飯連幹糧都沒吃,就這樣躺在床上就好啦。神也一定會這麽說的。

正當緩緩躺在床上,疲勞中睡意正濃之時。從隔壁房間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糟糕,這樣想著,心裏咯噔了一下。平時在夜間守夜警戒時總會保持一定距離,或者像今晚這樣住在旅館時,就早早入睡免于忍受。

如果只是女人聲音的話,倒也沒什麽特別想法。但那是一種美妙嬌豔的,明顯包含春情的聲音。女人的高聲很容易從牆壁縫隙穿透過來。

手臂遮住眼睛,薄毯蓋住身體。只是一時好過了一些,可夜晚的寂靜讓聲音更強烈地敲打著鼓膜。

「受不了……」

小聲嘀咕著,燈沒開就直起身。手伸向铠甲,將幾乎是唯一私人物品的口嚼煙塞進嘴裏。細細咀嚼後,殘留絲絲風味藉以消愁。

盡管如此,女人的聲音依然回蕩著。還聽到呼喚男人名字的聲音。那名字,還有一直回響聲音的女人,都認識。

兩者都同屬救世之旅隊伍的成員,毫無疑問。

————————————————————

「今天,也交給路基斯好嗎?」

被稱爲救世者,那男的聲線略高,挺溫柔的。

「沒關系,由我來輪班比較合適,這樣在危急時刻更容易行動」

最初,我覺得這是事實。

實際上夜視最好,到緊要關頭還能用身體爭取時間的我守夜是最有效率的,對于團隊也是最明智的。

然而,最近卻有所不同。自己主動提出守夜,純粹出于心情惡劣。該說是女人們的視線,還是散發出的氣氛呢。總之,甯願一人守夜。

被稱爲救世者的男人垂下眼睛似乎陷入了瞬間的沈思當中,直到被女人中的某位叫喊了一聲,才表歉意後離去。輕輕揮了揮手,朝著稍稍遠離隊伍睡鋪的岩石灘走去。

那聲音是妖精公主殿下吧。那麽說今天輪到她了。一個人品嘗著藏在铠甲裏的口嚼煙,眯起眼睛。這裏的話聲音也傳不過去。

我們的隊伍被稱爲救國一行,一路旅行下來面子是越來越豪華。話雖如此,除了我之外。

精靈公主,魔術師大人,騎士團英才……以及,吟遊詩人阿琉珥娜。

無論是哪一位,在國家在地方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這麽大的面子也能說明這趟旅程受到了人們的高度重視。當然,我另當別論。

呼吸,鼻孔裏彌漫著令人愉快的芳香,感受到了久違的平靜。

還是老樣子,不知道爲什麽這趟旅程會有像我這樣的人同行。不覺得自己特別優秀,也不覺得有與他們並肩的身份。劍術也沒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地方,特長充其量夜視很好。

恐怕是,阿琉珥娜作的工作吧。只能想到這個。因爲會推薦我的人,只有青梅的她。

煙草咀嚼過頭,積攢了不少唾液,當場吐掉,再將煙草收入盔甲。

剛開始的時候,非常開心。當然,並不是因爲能與偉大之旅同行,也不是因爲有認可自己的機會。

是因爲,能與阿琉珥娜在一起。她是我的青梅,最重要的單戀對象。長久地陪伴著,長久地,思念著。和她一起旅行無疑是歡欣雀躍,記得離開故鄉時那股興高采烈的勁。

啊,那個時候的我,肯定是個笨蛋。救世之旅這種大層面上的玩意兒,覺得跟我這樣的人很般配麽。

旅行,不,與救世者同行的她們。她們無疑是一流人物,是無可替代的人才。在她們看來,像我這樣的人非常無聊,是毫無魅力的家夥吧。

我嘛,也不是什麽都不做。雜務,索敵,戰鬥,基本都在處理著。然而,她們看我的眼神,如此的冰冷。有人會表現在態度上,有人則不會表現出來。只會適時冷淡對待,言語間都是那個味明白得很。說起來,她們評價我的實力也就那樣了。

那其中,阿琉珥娜是唯一,安慰我的人。在這趟旅程中,她原本就擁有的慈愛並沒有改變。那可真是,開心之至。啊哈,就是那樣。

「救世者大人,呐」

那男的,明顯是個奇才。我非常清楚。戰鬥中只要站在旁邊,那種不可思議的強悍與應對能力讓人瞠目結舌。如此年輕,身體就會擁有那種力量實在難以想象。毫無疑問,奇才。他人無法企及的壓倒性力量。

而且那相貌,理所當然迷倒了女人們。無論是精靈公主,魔術師大人,還是騎士團英才……然後,連阿琉珥娜也是。

從何時發展成那種關系的呢?還不清楚,不過,當我注意到時,她們似乎就是這樣的關系了。

今天也一定會在聽不到聲音的某個地方,被稱爲救世者的男人,與女人們相互纏綿吧。

所以我不得不找借口,每天晚上找個聽不見聲音的地方。最近,守夜時候站立僅僅睡一點的日子持續著。

只要是別的女人倒也無所謂,她們中的哪一個都是讓男人垂涎出手的女人。要說羨慕嘛也的確如此,那還真不錯。

可是,如果,萬一。從那裏傳來,阿琉珥娜聲音的話。

——————————

「……結束了嗎」

隔壁的聲音終于停止了,松了口氣。幸好,夜還深。現在的話,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了吧。正當要把口嚼煙放入盔甲,手伸向黑暗時。

「所以,想持續這趟旅程到何時呢」

黑暗中,一道聲音爬了出來。

看到了,影子。是道人影。聲音是那個人的。那影子一腳踢開我的铠甲,不知什麽時候面對面一樣坐在桌子上。

失態了,雖說被聲音所吸引,但現在爲止都沒有發現入侵者。猛然把手伸向枕邊的佩劍上。然而。

「有失禮數了。但我想這是和你接觸的最佳方法,也確實如此。請諒解」

當手伸向佩劍時,我的身體猶如被凍結了一般動彈不得。寂靜之夜裏,心髒的搏動在體內回響。別說出聲,連開口都不行。

「你應該可以呼吸,還死不了。放心吧,我只是一個推動者。並不是爲了傷害你才潛入的」

說話的內容很溫和,字語間卻透著一股粗野,猶如在看一出演得稀爛的劇作。真是不可思議,奇怪的人,然而,更讓人費解的是,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影。可以看見黑暗中浮現的人影,卻連其服飾,容貌,細節哪怕一點都完全無法識別得到。

不可能。唯獨對夜視充滿自信。而且還是已經完全習慣黑暗的雙眼,在這種距離下,不可能看不清。

「想識別我啊!可不行哦路基斯。我非常了解你的個性。自然會拿出相應的對策!」

再次提高粗野的嗓門,那麽,男人的言語平緩了起來。

對策?爲什麽?不清楚理由何在。一切都不明了。對我采取對策,還要潛入我的臥室有這個必要嗎?我不過是這個隊伍裏最不需要的部分。

「對,就是這樣,路基斯。你打算在這個位置上天真到什麽時候,嗯哼?」

身體依然無法動彈,喉嚨微微地,響起。

影子,則繼續說道。

「我給你帶來了好事哦!啊,是非常好的事!說到這裏,你可能有點警惕了。想是這麽想但不得不說。這真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事」

不,警戒自己一直都在做,果然是有點不對勁的家夥。是不好的存在。

「我是推動者,並給你帶來了機會。給你帶來僅有一次的機會。塗抹一切,重繪人生這幅畫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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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9:41 pm

第1話 那失意與抉擇

影子坐在桌子上,那麽的可疑,而且那麽的開心,說道。

「我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個推動者,不會強迫你做選擇。如果你想要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也不會阻攔」

眼皮發顫。在黑暗中,無比漆黑的他像是在說要怎麽做似的,向我投來了視線。不,准確地說那身影無法確認,恐怕會這麽做。

這算什麽,這家夥到底要幹嘛。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突然大聲說要給我機會。

他是何居心,有什麽目的,什麽手段。

「你的疑問大體上可以理解!要回答也很容易。可惜啊。我不能告訴現在的你。那是辦不到的!」

稍微聽了些他的話,我的心中也有些數了。這就是個虛張聲勢的家夥。

身體依舊像凍住一樣動不了。指尖也完全沒有能動的迹象。口更是無法打開。然而這家夥,好像完全理解我的意圖,一個人繼續說著話。

「啊~當然知道,就這麽相信我?不可能吧。那就好比羊盲從狼所說的話!但是可悲呀,我既不是勸導者,也不是交涉者,僅僅,只是推動者而已!」

當然。身體當中,所說的話,到處都能透漏出怪異之處的家夥,拿什麽來相信?啊,沒錯。相信?不可能的。

他倒是沒理會我怎麽想,繼續獨白。

「我是推動者,給予你塗寫人生機會的人。也沒什麽,不希望要這個機會拒絕也好,反之擡手接受也行都是你的自由。因此,必須事先告知你一件事」

粗野,無論到哪裏都以自己爲中心,甚至連是不是真在和我說話都搞不清楚,他的聲音明確指向著我。

「我們嘛,給予你機會確實是有利害關系,這是事實,理所當然的。我等並非神明,不能單方面給予。正因爲很清楚給予你機會對我們有利,我才帶過來」

那聲音和至今爲止的戲谑口吻完全不同,感覺是如此得真摯。而且確實是從他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說是這麽說,相信其說辭當然是不可能。

「一次,這是僅有一次的機會。擁有選擇權力的你很幸運呐。那麽」

要怎麽做,影子提問後,終于閉上了那張煩人的嘴。

什麽怎麽做,我忍不住想要咒罵。給我點什麽情報也好啊,或什麽樣的事實也行,都沒有。只是單方面逼問,單方面尋求答案而已。老樣子,相信?做不到。

張開嘴,感受到了空氣流入喉嚨。似乎能發出聲音了。要是在這裏大喊一聲,其他隊員勢必會注意到吧。如此一來這家夥也不得不撤退,我可能會在痛苦中被殺,但那樣,也是我在這個隊伍的職責。

啊,對,這不就是我的職責麽。保護隊伍于危難之間,去承受,時刻准備送命。這特麽就是我的職責。所以,告訴你的話語已決定下來。

「——當然,我接受」

理所必然的,語句。

相信是不可能的。也許是個陷阱。搞不好是魔術師大人開的性質惡劣的玩笑。即便如此,是的,即便如此。把伸出的手推回去,我做不到。

「這可真是僥幸,真意外啊,你樣子挺乖僻,倒是個實在的男人。話說回來,我們當然也考慮到,會被你拒絕的情況」

如同再度取回了氣勢一般,他粗野地,而又興高采烈地編織著話語。

意外嗎?確實,要是平時的自己,就會做著,哪怕抛棄性命,也會毫不猶豫地爲隊伍殉職。可是,我意識到了。

「……明白了。現在終于明白了。就這樣,繼續浪費毫無意義無所事事的時間,情況也不會有什麽改變。不變就會滋生腐壞,而我」

不知何時,身體已經可以動了。現在,連伸手拿劍的力氣都沒有。只有失意。

「肯定會放棄吧。不知道何時,何地」

他對這句話沈默了。這並不是因爲說不出話來而閉上了嘴,而是因爲有話要回應,卻無法表達。沒錯,你似乎也說過吧。

微微低下頭,閉上眼睛。果然,腦海浮現了阿琉珥娜的面容,既不是別的什麽美景,也不是財寶。眼睑裏只映出她的身影。在這趟旅程中,她的方方面面都深深烙印在我的眼瞳之中。

那美麗的側臉,那堅強的樣子,那慈愛的笑容。

以及,對被稱爲救世者的男人,送去戀慕眼光的那身姿。

我沒打算放棄,我就是這個意思。曾經,在某個地方,心裏一直這麽想。但是,果然還是不行。

我的心中只有愛戀和動搖失意,以及就算那樣,還是會因她在的事實而被隊伍所吸引的惰性。

然後在這趟旅程中的我,總有一天肯定會放棄。一切吧。

「我無法忍受這種事,若要放棄一切的話,若是那樣的話」

「握住我的手。不管是狼,還是惡魔的使者!」

影子,默默地向我伸出手來。

正是如此。我已經一無所有。失去了阿琉珥娜的人生毫無價值。要能重新塗改的話,就算對方是惡魔,也要簽下契約。

「歡迎你的到來,路基斯。然後給予你新的機會,正因爲我是推動者!」

不可思議的是,此前看不見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下隱約可見了。

那或許是我的幻覺,亦或許是從他那裏得到的印象給了影子以形體。不過,映在那裏的身影。

毫無疑問,是一個臉上挂著線條般的笑容,表情像惡魔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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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1 pm

第2話 過去與不情願的相遇

最初聞到的是,氣味。

那是令人懷念的氣味。酒和煙草,血和鐵混合的氣味,麻痹鼻翼的氣味。那還是我小鬼時候,習以爲常的氣味。

對,對了,這個氣味是如此的懷念。

「還特麽要睡到什麽時候,瘦狗」

咚的一聲,一陣強烈的衝擊遊走在後腦勺上。猛地擡起頭,眼前金星四濺,此刻焦點失准搞不清狀況。

「路基斯,瞧你這狗樣,該不會又去掏溝了吧」

擡起臉,站在那裏的是,白發白須臉上刻著深深皺紋與傷痕的臉。

荒唐,這太詭異了,他不可能出現在此處。說在此處,在此時都不對。原因是,他啊。

「理查德老爺子……!?怎麽會突然出現,你應該死了才對!?」

好疼,比剛才更厲害。疼得讓我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蹦出來的程度。

「怎麽擅自把人殺了」

理查德看上去並不怎麽生氣,只是狠狠的揍了我一下,繼續大口喝著他的酒。我的腦袋很混亂,但現在也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趴在桌子睡覺的自己,被老爺子朝著後腦勺打了一下,眼前金星四濺。

「睡的也太過頭了,路基斯。很久沒來就成這幅德行。你忘了接受過我的教導嗎?」

唉,是了,不會錯的,怎麽可能忘記這張臉。暴虐,嗜好作惡,啃噬弱者,是地地道道的惡人。而且還是我的師傅,理查德。

可是,他應該已經死了才對,在先王時期的那場大災害中,以一種不合適的死法死去。應該死了才對的。可爲什麽他還會安然出現在眼前與我對話呢。

「啊……沒有,畢竟睡在這種地方。睡相不好而已。你看,身體可是發育得不錯哦」

我半開玩笑說道。理查德老爺子也只是皺起眉毛,撓了撓頭,而後呆然地注視我,嘀咕著這家夥是不是被打壞了。

「從小鬼時起,你小子睡的地方就在這裏或是地板上吧,早特麽該習慣了」

也確實。十多年前,當我還在理查德老爺子手下時,他有空就會外出興起就會回來,而我身無分文,只能在酒館的桌子上趴一晚。

忽然,注意到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身體居然縮了一圈,不,小了兩圈。而且身上還穿著綠色的破爛衣服。這還是十幾歲時候因爲喜歡才穿的。肌肉松弛,手腳纖細身體明顯還未長成。

——給你帶來僅有一次的機會,塗抹一切,重繪人生這幅畫卷的機會。

這句話,再度在腦海中響起。

啊,這樣啊。原來如此。全都是事實,貨真價實的真實契約,我嘛。

「別總他媽瞎吹,路基斯。今天給你帶來了新活,滾去洗臉」

我嘛,還在發展當中。回到了那個剛加入冒險者最底層的時候。

————————————

當然還有我的師傅,完全看不出有變化。被他以單獨偵查爲名義作爲祭品獻祭了出去,這事真有實感呢。

屏蔽聲息,撥開草叢朝著大樹之森行進。

「那個老東西……」

不由得,抱怨了起來,反射性地將手伸進胸口,卻沒有摸到想要的東西。

對了。這個時候的我,別說口嚼煙,就連酒也沒喝過幾口。說到底,爲吃喝勞頓的我,當然不可能擁有嗜好品這種上等貨色。

牙齒嘎吱作響。

唉,真是可惡。我確實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這一天,毋庸置疑的。可是,一旦回到這個時候,很多事也就變得麻煩了起來,不能正式從公會接受工作,接的盡是一些理查德老爺子轉包的,誰也不願意去做的工作。雖說意外地回來了,人生卻不怎麽如意。

前往大樹之森的偵查,本應也是理查德老爺子一個人的工作。將那的一部分扔給了我,不是什麽好差事。

說到底,又有誰會先承包了討伐大型魔物的任務後,把危險的偵查部分甩給別人呢。那老爺子,不管怎麽看都陰險至極。

深深地歎了口氣,朝樹林深處行進的途中。突然,停下了腳步,彎下腰凝視地面。地上是些散亂的小石子,以及稍微折斷的雜草葉子。

誰先來了?這是。肯定有人走過。雖然其中有著輕微的隱匿痕迹,但也只是當場應付罷了。即便這樣,當時的我定然難以察覺到。我就是那麽的無知無力。但在救世之旅中,不得不進行這類討厭的偵查,已經習以爲常了。

只不過,到底是誰?這片危險的森林,應該沒有願意躲藏進去的家夥。從此處往前已經是森林的腹地。說來,當時的我就在前面……。

「......欸!」

想起來了,倒不如說,爲什麽沒有注意到呢?我真是個笨蛋。倘若我因協助老爺子工作來到此地的話,那麽當時的我應該來過這片森林才是。

然後,在那裏我應該見到,那個身影,那個女人。

拍了一下,吸入空氣,再吐出來,咬緊牙,壓抑住身體的顫抖。然後像在地面爬行一樣彎下腰,在地上小跑。爲了不發出聲音,不留下樹葉痕迹,雙腳格外挑選著地面。

那個女人當時,雖然還是騎士團的見習身份,但是上進心無比強烈,就算是公會指定的禁入區域,她也要一試自己的身手而踏入到這片森林當中,只爲討伐魔獸。

最糟糕,最惡劣的事態。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避免與那個女人碰在一起。毫無疑問,那個腳印掩飾是她的。這樣的話,要立刻,更早地達成目標,然後抄近道返回。這是最好的對策。

——吭吭——。

完了。

越接近這個記憶中的大型魔獸棲息地,劍戟的聲音就越清晰。沒錯,那家夥正無所畏懼地和魔獸戰鬥著。

猛地跳上樹,看向聲音的發生源。

底下的是,無法忘懷的身影。漂亮揮動著比身體還要長的劍,描繪出銀色的軌迹與魔獸相較量。她現在還只是見習騎士,但未來會成爲騎士團英才,救世之旅隊伍的成員。

名爲卡利娅·巴德尼克。那個人,就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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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3 pm

第3話 見習騎士卡利娅·巴德尼克

作爲未來的騎士團英才,自豪的騎士本身,卡利娅·巴德尼克。

然而,她所說的騎士,和戲劇,和舞台上所敬重的重視騎士道的存在卻又稍微,不,是巨大的不同。

卡利娅·巴德尼克心中的騎士形象,只是強者而已。向弱者伸出援手的心也好,爲正義而舍命的意志也罷,只要是弱者,在她心中不會承認爲騎士。

故而,她心中的所謂強大,並不是爲了守護弱者本身。是力量。她曾經說過,力量正是爲了打破更強大的手段。然後,這種強大可以是武力,可以是財力。擁有強大的人都是努力過的人,無力軟弱的人則是不努力的人。卡利娅·巴德尼克打從心底相信這個想法。確信是正確的。

強者的理論。天賦之人的傲慢。啊,好懷念啊。那家夥直接告訴我的吧,像你小子這樣弱小的人生,沒有絲毫價值。

——吭——吭當——

臉頰抽動,眼向下看去。卡利娅·巴德尼克劍波起伏,和比自己大上好幾圈的豬型魔獸戰鬥著。少女搖弋銀色絲發戰鬥的樣子,甚至會讓人看到夢幻般的光景。

卡利娅·巴德尼克這種暴力言論得到默許,一是她自身的才智,還有一個,是她的美貌。毫無疑問,她很美。自她在騎士團中嶄露頭角,有了越來越多女性憧憬其身姿開始有志于成爲騎士的傳聞。姑且不論傳聞的真僞。她在這些傳聞傳開之前,確實是強大而美麗的。所以,也就容許了。哪怕是亵渎弱者的生活方式。

啊,真討厭,非常討厭。我想要的見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阿琉珥娜。爲什麽一定要先遇到連見面都感到嫌惡的家夥呢。

卡利娅·巴德尼克,她可是在救世之旅中每每把我視爲敵人的人。理由很簡單,僅僅因爲我是隊伍中壓倒性的弱者。

因此,差別對待,充滿偏見,迫害不止。過于頑固的生活方式,對偏離自己標准的東西毫不容赦。我最討厭這家夥了。

「奇怪啊……以前,以前不是打倒了嘛,還磨蹭什麽」

在樹上觀察著。卡利娅·巴德尼克的劍技和魔獸的強大力量相互交纏。然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過去,也就是當時的我來到這裏時的情景,隱約還記得。那時的我,心中還有良心這種東西,想要阻止要和魔獸戰鬥的卡利娅·巴德尼克。

然而,換來的卻是一記拳頭,幾乎是在說礙事一般,全力砸到臉上,我的鼻子被打折,當場暈倒。

等到回複意識時,已經是所有都結束的入夜之後了。

是的,沒錯。森林裏的一戰,確實是卡利娅·巴德尼克這個名字傳揚于世的開始。因爲沒有當場見證所以沒什麽好說,但據說她漂亮地,成功討伐了魔獸。

相反,我則是狼狽不堪。偵查自然是失敗了。拜其所賜,原本就沒有多少信用而愈發墜入谷底。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甚至都無法接取理查德老爺子手底下愚蠢而又簡單的工作。被人加上淘溝之類的綽號,渡過悲慘的青春。

唉,一回想起來就火大。

但不管怎麽說,卡利娅·巴德尼克在此地打倒魔獸是事實。可她卻微妙的在這裏浪費著時間,不,不對,無疑正被壓制著。

「在幹什麽,你這混蛋」

牙關咬得咯吱作響,那本事算什麽,這真的是卡利娅·巴德尼克嗎?我所認識的她,才不會用這種難看的戰法,才不會做這些無用的動作。那套劍技應該是直達細部的洗練,應該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算計在內,讓人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才氣才對。

我最討厭這那家夥了。對,最討厭了。可那力量的的確確是真實的。所以就算厭惡,但還是得承認。可那算什麽。不熟練還不成熟更無對策。這家夥想要憑借這種技巧跟大型魔物戰鬥?

爲何如此憤怒,不知道。爲何,緊咬嘴唇目光熾烈,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一直維持到現在的對抗,崩潰了。無法再承受魔獸暴虐力量的卡利娅·巴德尼克,架勢微微走了形。

魔獸,大聲哼著。她的架勢還沒來得及調整,毫無疑問體力到達了極限。然後,那種魔獸發出哼唧聲之時。已經不再把對方當做敵人,而只是獵物了。

——哼叽叽叽叽叽叽

她的劍發出一聲殘響,被魔獸的獠牙挑飛。她趕緊向後退了一步想要避開攻擊,但還是太膚淺。這種距離完全被魔獸的豬突鎖定了。

忽然,回想起來了。這麽說來她的身體,和那肩頭上都有很大的傷口。當我看到那些時,顴骨就被打折了。

「啐,啊,可惡……!你這混蛋,到底在幹什麽啊」

啊,可惡,完全看不下去了。

可惡。所以我最討厭這家夥了。晃動綠色的破布,跺了跺立足點,架起兩把匕首,便宜貨,把手還是松的。但足夠了,我要做的只是落下。定好方向,朝著大型魔獸的眉心一條直線。

很慶幸,魔獸只盯著眼前毫無防備的卡利娅·巴德尼克。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問題。

起跳,跳下襲擊,一條直線,刺穿。

留下了銀色的軌迹,我的身體來到那家夥最脆弱的部分,刺向眉心。

恸哭,肉音撕裂之聲響徹起來。

「唧……哇哇哇咕啊!」

鐵剜出肉與神經,血液噴湧而出。以匕首下落的衝擊爲契機,直接刺入魔獸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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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3 pm

第4話 那榮光之名

「唧……哇哇哇咕啊!」

大型魔獸,與還沒長成的小鬼正面衝突,會産生反作用力就順理成章了。兩把匕首插入魔獸的眉心,也被彈飛到旁邊的草叢裏。嘴裏滲出了鐵的味道。

「哈哈哈!我可是知道的,你最柔軟的部位在眉心」

是的,再怎麽樣你這類型的魔獸,在不遠的將來會被人類研究透底。

盡管渾身擦傷,但還是擡起臉,手中還殘留著切開肉的觸感。突襲行動成功了。興奮和成就感躍上心頭。

是啊,對,沒錯。倘若在這裏退縮,和過去又有什麽區別。無論如何,我都要踏破曾經的自己,必須克服曾經的,未來的我。

魔獸痛苦地叫著,血從眉心滴下來。縱然不是致命傷,可也不是完全可以無視的輕傷。就現在的情況應該幹得不錯吧。

「……呃!?什麽,你這家夥哪裏來的?」

「啊~,啊~,閉嘴。我不想聽到這個聲音!居然在我眼前使出這麽拙劣不堪的劍技。還很弱的話,就表現得像個弱者,老老實實地呆著」

啊哈,我現在的心情非常愉悅。該如何形容,一言概之,便是長久以來的積怨一洗而清。又有點害怕,偷偷看了眼卡利娅·巴德尼克。沒關系,雖然懊惱地咬牙切齒,但還不至于在這種狀況,突然發起攻擊。

「看,我現在已經兩手空空了,接下來就交給你吧。那家夥已經相當動搖喽」

撿起一旁的長劍,遞給卡利娅·巴德尼克。她也不是沒有受傷,血滴微微的從臉龐滑落。

「……不用說。你這家夥的問話先放後,等穿過那獠牙,做個了結」

嘀咕著,麻利地再度拿起劍瞪著那巨獸。

那體型看著像野豬。僅僅是外形,其實質完全不同。隱藏在皮毛之下的皮膚堅韌到能夠把岩石撞飛,支撐身體的四條腿粗得猶如大樹紮下的根一般。柔軟的斬擊當然會被反彈開,一看就明了。

吐著粗犷的氣息,突起兩只長年磨練巨大的獠牙,魔獸調整著架勢。

大型魔獸。

擁有無愧于其名的龐大身軀,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我們。真不愧是那威容。即便被人類刺穿了弱點,受了不輕的傷,也沒有喪失鬥志。不如說,越是受傷的猛獸越是狂暴。然而幸運的是,只是在警戒著。碩大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轉,那動作遲緩了下來。

「小姐,瞄准下颚」

「下颚?說什麽傻話。與其穿過它的獠牙瞄准下颚,還不如從上部瞄准頸椎」

咚咚,敲了敲自己的下颚,卡利娅·巴德尼克目光迥異地回應道。

「你才是傻瓜,這類型魔獸最大的武器就是突進力。堅硬的表皮不是光憑鐵劍就能破開的,技巧再高超也不過是給它多添一處擦傷而已」

「......不要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那可是新型魔獸。說的好像你很了解它似的,說到底,像你這種衣衫褴褛的男人所說的話,能信嗎?」

「無所謂,隨你」

我打斷了她的話,微微咬著牙說道。

這家夥真的是,無論現在還是未來都不會改變的女人。討厭的女人呐。從不聽別人的意見,獨自完成一切的女人。能讓這家夥老實聽話的人,自始至終只有那個被稱爲救世者的男人。

這個女人,現在肯定也是這麽想吧。一個看起來貧弱,外表醜陋的男人所說的話,沒有聽的必要。她從來就是這樣把別人當傻瓜。

「那麽,我得趕緊撤了。之後你一個人盡情發揮就行。原本,我的工作只是偵查。況且啊」

在說話期間,那家夥也在恢複吧。邊說著邊指向魔獸。

魔獸從巨大的軀體各處噴出煙霧,堵塞住傷口。學者說那是瘴氣,也有冒險者說這毒霧會堵住那些家夥的傷口。實際情況並不清楚。也有說那是魔獸在通過蒸發魔力修複傷口。無論事實如何,那煙霧確實可以讓魔獸獲得恢複。

傷口愈合了,那家夥肯定會立刻朝這邊發動攻擊吧。魔獸的敵忾心遠遠淩駕于普通野獸之上。特別是負傷的情況下,就愈發的如此。

「你的話,能行的。加油吧,我會應援你的。當然,是在酒館的桌子前」

說著這麽傻的話,卡利娅·巴德尼克應該也不會再說什麽了吧。畢竟,我可不想卷進去。

爲了本來就討厭的女人浪費了兩把刀。給了那魔獸一擊。想想過去的我,毫無疑問表現出了氣勢。還不賴。就當是爲此做出的犧牲吧。

「……等等」

正當我揮揮手要離去時,被尖銳的話音叫住了。

「——我明白了,爲我的無禮向你道歉,並收回剛剛對你所說的話。怎樣才能和那家夥戰鬥? 怎樣,才能殺死那家夥? 」

聽了這句話,從腳底下感受到了一股上湧的寒氣。

「……餵餵,認真的嗎?」

這個女人,將自尊心和傲慢融合在一起的人,居然會求助于我。搞不明白。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比起受到依靠的愉悅,冷寒方面更勝一籌。臉扭癱了。用大拇指指著魔獸。

「聽好了,那家夥的獠牙是爲了保護它的弱點眉心部位而存在的。所以如果不是發動奇襲也不會那麽巧妙擊中。況且,要貫穿它堅硬的表皮,就必須帶上高位陣魔法」

卡利娅·巴德尼克意外地邊老實點了點頭。邊聽著我說話。以耳朵從沒有好好聽我說話的未來樣子來看,實在無法想象。老實說,害怕極了。

敲了敲下颚,繼續說道。

「所以才說下颚。那家夥下颚到脖子的皮膚比起無法穿透的外皮要脆弱的多,用鐵劍就能完全貫穿」

「那麽,怎麽瞄准?內側的皮膚之所以柔軟,當然是因爲很難瞄准,風險很小的緣故吧?」

「瞄准上頂之時」

上頂之時,她反複琢磨著字句,眯起眼睛,注視著我繼續解說時的手部動作。

「那家夥用獠牙殺死獵物的時候,在最後一刻會揚起獠牙,完全殺死獵物。那個時候的瞬間,下颚空隙就來了。咬住那裏」

「餵,你這家夥正常嗎?說的是認真的嗎?」

驚詫的聲音,打斷我的話語心緒飛出來一般,她繼續說那算空隙麽,臉色陰沈下來。顯得沒有自信,拿著細細長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吃驚的,反而是我這邊。這個女人,在說什麽?

「能行的,絕對能行。沒必要猶豫」

「呃!?爲什麽能這麽說,只想盡人事,而說些毫無根據的事情吧!」

「有根據的」

看著氣勢受挫,膽怯的銀色眼瞳,歎了口氣說道。

「因爲你,是卡利娅·巴德尼克」

是的。當然能行。不可能不行。劍術天才,騎士團英才。她不行,誰能行。

一瞬之間,睜大了眼睛。卡利娅·巴德尼克與我的視線重合。事到如今還是有點懼意。我不禁想起一直受她威嚇的那趟救世之旅。仿佛要把我的心境一笑了之一般,她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卻仿佛要溢出的笑容。

「——我明白了。沒錯,我是卡利娅·巴德尼克。那當然的,我要把魔獸打倒。就在旁邊好好看著吧,你這家夥」

哈,什麽嘛,這不是能做到嗎。

胸懷自信說著話,走向魔獸面前的身影,毫無疑問。是我所知道的天才——卡利娅·巴德尼克該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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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5 pm

第5話 才能的閃現和逃亡者

「——我明白了。沒錯,我是卡利娅·巴德尼克。那當然的,我要把魔獸打倒。就在旁邊好好看著吧,你這家夥」

于卡利娅·巴德尼克而言,這個名字未必值得誇耀。

于貴族世界而言,巴德尼克近乎汙名。

在上一場大戰中,巴德尼克家是唯一沒能趕上參加的高級貴族。因失去家主而陷入內亂的巴德尼克家,被強加上戰爭的大部分責任,從貴族階級淪落到了騎士階級。

當然,騎士階級家名還是有的。而且騎士階級和貴族階級之間也時不時會通婚。因此,騎士階級本身並不代表汙名。但是,從高級貴族直接沒落到騎士階級,曆史上也實屬罕見。

沒落者巴德尼克,敗犬巴德尼克。這樣的家名隨著嘲諷廣爲人知。卡利娅·巴德尼克也當然被流言所纏繞,從小就很清楚被侮辱之人的感情。

被家族束縛,被流言束縛,被力量束縛,一點自由都得不到。加入騎士團之後也一樣。爲無法斬斷這條鎖鏈悔恨自己。爲沒有力量怨恨自己。

所以,她決定要得到力量。覺得就該那樣,斷言就該那樣。無論何時,支配肉體行動的都必須是自己的精神,絕非周圍的鎖鏈所決定。應當克服,對現狀感到悔恨的話,不去克服就不會有任何變化。

搖弋著分成兩束銀色的,如絲絹般光滑的秀發,少女再度站立在魔獸的面前。自如駕馭著巨大身軀,一度挑飛長劍而導致敗北的魔性。卡利娅·巴德尼克感受到了一股惡寒從她的手足前端升騰出來。

「——不會再出醜了」

爲了克制自己似的喃喃自語。這句話中甚至還夾雜著喜悅的表情。雖然卡利娅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要突破並捕捉到魔獸瞬間的空隙,至難之業啊。本來所謂大型魔獸就是通過,衆多人類與陷阱,魔術打敗之物。以劍正面交鋒只存在于騎士物語的世界裏。

然而,向著正全身噴出煙霧的魔獸,卡利娅·巴德尼克奔馳而去。

凡人的話這樣就行了,普遍都這樣沒關系的。但,我是卡利娅·巴德尼克。對了,那家夥說過吧。這正是根據所在。甚至不知道是誰。說來,還沒問名字呢。也不知是從哪來的闖入者。看起來很寒酸,那裝束也不怎麽樣,說話不知恭維。

可是,那家夥給了這只魔獸一擊。雖說是奇襲,卻傷害了魔獸。

那是,我未能做到之事。那家夥說過。我,不可能做不到。

——瞅准魔獸的時機,以在地面上爬行的低度鑽進去。那裏已是魔的世界,脫離常軌,瘋狂的場所。白色的影子刺出兩擊,毫不猶豫向頭橫劈過去。

與原本只擅長突進的豬型魔獸相比,眼前這只大型魔獸展現出了令人厭惡的靈巧,將兩只獠牙使得如自己的四肢一般,著實戳取著空間。飽含明確的殺意,要將這邊剜破到底。

這和人類的殺意截然不同,也可以說是魔獸所持有的凶意。並非殘忍,並非凶惡,而是強烈誇耀著僅僅是凶意的存在,就足以致使脆弱的人于死地。

穿梭于獠牙之下,時不時持劍滑行,爭取時機。要給這只魔獸制造突進的機會,光抓住機會還不夠。是那種忍受不住逃跑,沒錯,要讓其不得不這麽想。卡利娅以舞蹈般的步伐,不斷躲避掠過的獠牙並回擊,汗水向四周飛濺,那飛沫又被白色之颚所貫穿。

已經喘不過氣來。短短幾秒鍾的時間裏,卡利娅一直屏息抵擋著獠牙。對手總能抓到必殺的間隙,那是無法擋住一擊的間隙。這種兩者之間壓倒性的差距,正掠奪著卡利娅的體力。

一——二——三,卡利娅努力保持著節奏,長劍不斷抵擋著白色閃光。節奏打亂就是即死。然而,敵人不管那個。卡利娅知道,因爲這樣下去自己也會死。一旦她的體力被奪盡,總有抵擋不住的時刻到來。從魔獸角度而言,只要堅持到那個時刻就可以。盡管魔獸的每一擊都飽含著必殺的凶意,但其行動終歸不過是爲了把獵物逼入絕境。

徹底的被它小瞧了。卡利娅幾乎沒有思考余地去想這事。那是當然的,她于魔獸而言已經算不上敵人,充其量只是一個不斷進行著無用抵抗的獵物罷了。目前爲止。

一——二——三。一——二——三。跟上節奏。不要打亂間隔。死在這裏也死不瞑目。白色下颚再次吞噬空間,割去卡利娅的銀發。

「一——二——三!」

向後跳一步。不要停。再往後跳一步。把長劍構築于腰際。肩膀的動作交由呼吸。

對于魔獸而言,那只是一種逃避行爲。獵物忍無可忍了,最終只能自己選擇死亡的道路。

至今爲止是如此,往後也是一樣。

這只魔獸自信滿滿,兩只前腳陷入地面,以必殺的姿勢,向上頂起下颚,要向前方突進了。

閃光,飛馳。銀色的一閃,劃過魔獸的下颚,向著脖子內劃入一條直線。那是僅在瞬間,無疑的一瞬之間的光景。誰在動,發生了什麽,世界還未理解。

然而,幾秒後。那裏爲血色所塗染。從大型魔獸的頸部揚起巨量的血沫,甚至連詛咒的尖叫都未能來得及發出,就絕命了。魔獸不能理解。本來擁有絕對優勢,本應該發出必殺一擊的自己居然倒地,被奪去了性命。

然後,不過是瀕死的獵物,長劍上沾滿了鮮血,作爲勝利者站立在那裏。什麽都沒能理解,魔獸落下了性命。

緊隨魔獸倒伏的轟鳴聲後響起的是,卡利娅·巴德尼克不成聲音的笑聲。表現出自己內心感情滿溢出來的方法,只有這個她不會。笑著,眼淚從那眼瞳中溢出。

如今,毫無疑問,自己的武技已經直達天庭。所有一切,用這雙手理解了。那是無與倫比的興奮。但是,那感觸正在一點點的流失。毫無抵抗的切開肉體的感觸,甚至可以認爲是至上一擊的手感也在流失。這著實令人悔恨,悲傷。卡利娅·巴德尼克一邊笑著,一邊流下了眼淚。

經過一番感情吐露後,總算平靜下來了的卡利娅,略顯自豪,然後高興地轉過身去。

剛才看到了吧。沒錯,我是卡利娅·巴德尼克。正如你這家夥所言,我做到了。你這家夥是第一個目擊者,感到光榮吧。

複雜的心境。一開始覺得很寒碜的男人,卡利娅直接純粹沒有一點好感。然而這時,毫無疑問的,她對這個男人有了興趣,而且還有幾分敬意。

對了,不是還沒有問名字嗎。問名字,所屬何處,據點在哪。爲何,會有關于那魔物的知識。以及,爲什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興趣,無盡呢。

卡利娅帶著無法表達的心情,微笑著回頭的時候。

——那裏已杳無人蹤。僅僅,只剩抽搐的魔獸死骸。

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臉頰無法抑制溢出的感情,扭曲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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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6 pm

第6話 養育之親和思念之人

「不能扯上關系」

那樣子的話,不論如何卡利娅·巴德尼克都不會死。即便說要看著,可我留下來又能做什麽?只有危險。

從理查德老爺子那裏得到替代情報的酬勞,稍微花銷一下就用完了。感受著買來的久違的口嚼煙,眯著眼睛在街道上逛。

路上的人們忙得不可開交。有商人,衛兵,冒險者還有女傭。所有人都在爲著某個目的而來回奔走。在這個時代,沒有誰能悠閑地走在街道上。當時的我也肯定沒有這種悠閑。饑餓、暴力、貧困,總是被什麽東西困擾的記憶隨處可見。

現在也依然沒有悠閑可言。雖然有過去的記憶,但是貧困的程度並沒有改善。不過嘛。

這個時候就想悠閑地走著。誰都會這樣吧。朝著自己心上人的方向,前進的時候。

————————

走入街邊的一條岔道,那裏只有微光照入,與街道相比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濕感,越往裏邊走這種感覺就越強烈。目的地便在那裏的更深處。

這地方依然稱不上舒服。但是,鄉愁與懷古心卻又是如此的契合。即便是這樣的壞境,還真懷念啊,只要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真少見呐,小家夥,你居然會回來這裏」

考慮到你的性格,還以爲不會來了。這樣的聲音從背後刺耳地響起。

好久不見了。真的好懷念,有種眼淚要流出來的聲音。聲音微微顫抖,回應著從背後逼近的那個腳步聲。

「奈因絲女士,按年份算我已經不是小家夥…………啊不,年紀。這樣啊,還是這個年紀呐」

不知是不是因爲一時衝動,忍不住說錯話而扭曲了表情的樣子挺可笑的,奈因絲女士放緩臉頰咯咯地笑著。

「怎麽,才剛成爲冒險者就擺出一副大人的模樣?你這家夥,在我看來永遠都是個小家夥。歡迎回來,路基斯」

用不變的笑容來迎接我的,是養育我,還有阿琉珥娜的孤兒院主人。作爲撫養的親人,衆人的代理母親。奈因絲女士,大家都這樣叫。略帶紫色的毛發,在幽暗的後巷也能很好得映襯出來。不過,當時就在想,這個人真的沒有年齡感。甚至覺得,她的容顔從我小時候開始就未曾改變過。

自然地把購物籃遞給我,跟著吧,若無其事地朝後巷走去。

「今天是怎麽了,沒有過夜的地方,哭著來求救了?」

「誰會啊。這怎麽可能。啊,呃……我是來見阿琉珥娜的」

怎麽了呢。奇怪,還挺害羞。只是來看青梅而已,彼此都還沒到歲數。我想,奈因絲女士肯定會嘲笑我的笨蛋反應吧。

「嘛,也是,你不是愛哭的人——來見阿琉珥娜,嗎?」

「……奈因絲女士?怎麽啦,突然就沈默起來」

對她來說很少見,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應該不是阿琉珥娜出了什麽事。不管怎麽說,我知道阿琉珥娜一直活到未來,救世之旅的那一天。就算生了什麽病而感到擔心,還不至于産生動搖的。

那,應該是吧。

「那個阿琉珥娜啊——贖身處已經定下來了。所以,今天還不錯。最後能見到你,這位小姑娘肯定會很開心的」

贖身處已經定下來了?聽到這句話,身體反射性僵直了。撓了撓鼻子,斟酌著字句,嘟囔道。

「……還,早吧?而且,那家夥在孤兒院不是幹得挺好的嘛」

「總不能永遠把這位小姑娘綁著呀,一個人就無法活下去了嗎?」

無言回應。絞盡腦汁想要說點什麽,最終又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沈默片刻。奈因絲女士也許是無心的,腳步放慢了跟在後面。

贖身處。對生活在孤兒院裏的人來說,是遲早會到來的一個選擇。

不管出生在哪裏,在孤兒院長大的人,其未來只有兩種。

一,像我一樣成爲冒險者。冒險者這一職業,可以說不需要任何靠山,唯一靠介紹就能成,挺不錯的職業。能夠改變一生的差事,在這個國家裏每個人都這樣認爲。

雖然許多人自稱冒險者,但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和地痞強盜無異。這種職業時常要以性命爲賭注去換取些微口糧。極少人能成功。而即便如此,孤兒院中的不少人仍對那些微可能性抱有幻想。正如,我自己。

二,被贖身。也就是——被某個人或組織買下。對于一無所有的孩子而言,是唯一找到工作的方法。男的,苦力勞動或劍奴。女的,風月場算好了。最慘的會淪爲富人的玩具。不管怎樣,一生也就這麽浪費掉了,這點不會錯。雖然多少會看運氣的好壞。

「……贖身處,在哪裏?」

「這就不是我該說的,直接去問」

這要從阿琉珥娜口裏說出來,奈因絲女士不知不覺間已經打開了孤兒院的門扉。

孤兒院,依然如過去那般傾斜,仿佛強風一刮就會倒下一般。打開門時奇妙的嘎吱聲,依然如昔。

「阿琉珥娜,有客人。是個稀罕的家夥。能省下寄信的代筆費,真是太好了」

剛才的氛圍已然消失,奈因絲女士朝著裏面喊道。

腳步聲從裏面傳出。那個聲音我還記得。就是她,阿琉珥娜的,那腳步聲肯定是。

走在後巷的時候已經很煩惱了,而我還是不知道應該以什麽表情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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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8 pm

第6.5話 那只手還有幸福的時候(阿琉珥娜短篇)

孤兒院給的飯一般不會太多,當然,還是孩子的我也能理解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既是管理人又是養母的奈因絲女士也經常強調,每天的生活是靠周圍的接濟才得以維持,而且跟剛剛被父母抛棄,什麽都吃不上的時候比起來,現在得到的食物已經足夠多了。

畢竟現在這個身體擁有的也就只有阿琉珥娜這個名字。

可是,就算明白這些,果然還是很難停止餓肚子。越讓自己不去注意,就越會注意到這邊。自己一邊晃著頭發,一邊摸著發出咕噜咕噜聲的肚子。

不管怎樣,沒有其他事可做了。當然,平時會幫奈因絲女士的忙,交付的工作也會處理好。可是剩余的自由時間該用在什麽地方,我常常分不清楚。

不想像其他孩子那樣跑來跑去玩。那樣做只會讓肚子餓得更快。肚子餓了的話,那就會很辛苦,工作也做不好。雖然說是工作,不過也就刷刷東西,搬搬換洗衣物而已。和其他孩子相比,胳膊很細,體力也很差,這對我來說是很重的體力活。而且沒怎麽跟別的孩子交流,也就沒有會來幫忙的朋友。不過不覺得這是壞事。因爲,呆在孤兒院,最後也是要離別的。交到朋友的話,只會有痛苦的回憶。那就決定從一開始就跟他們保持距離。

呼,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那是我的習慣。當心中出現用我貧乏的詞彙所表達不出來的麻煩感情時,就會用歎息把全部感情發泄出來,這樣做心裏會好受一些。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自己騙自己而已。

[——诶呦你,在這裏啊。肚子疼嗎?]

像往常一樣坐在孤兒院的一角,等待時間的流逝。那是和往常一樣,不變的舉動。

就在這時,今天讓個聲音給叫住了。感覺輕佻,好像從哪裏偷窺過來的聲音。是聽過的嗓音。應該是孤兒院的孩子,中的一個吧。只是,名字不知道。擡起垂著的臉,看見那裏是身穿綠色衣服,歪著頭走了樣的臉。這麽說有點不太像個孩子。凶神惡煞的。

不想和他親近,但被搭話了直接無視他也不太好,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肚子,餓了]

在嘟囔了這句話後,馬上沈默。再說下去,肚子就更加餓了。對我來說,只要一開口,肚子裏就會流走什麽東西,緊緊地咬著嘴唇,閉上了嘴。

眼前的這孩子,也一定會馬上離開吧。肚子餓什麽的,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是這樣。

他聳了聳肩,彎下腰說。

[也不用像個死人一樣坐著一動不動吧,真是沒辦法的家夥呀,餵]

這孩子,好討厭哦。斜著眼睛,揚起眉毛瞪著他。

肚子餓就是餓,這不是沒有辦法嗎?正想反駁他,可胃裏一緊,痛得皺起眉頭。肚子,好餓,不如說餓到痛了,眉頭越皺越緊。

看著這個樣子,那個孩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去了哪裏。希望你從一開始就這樣做。盡說些沒用的話。不由得歎了口氣。

然後仿佛是爲了忍耐不斷申訴著空腹肚子傳來的痛苦閉上了眼睛,再次,發現有誰站在面前,知道了。已經是工作的時間了吧。

這樣想著,睜開眼睛,綠色的孩子又站在了那裏。然後,突然把什麽輕的東西扔到了我的膝蓋上。什麽呀,在欺負新人嗎?

眨了眨眼睛,現在無法理解這個情況了。膝蓋上放著的是手掌大小的糕點。不由得,看著站在一旁的綠色孩子的臉。那個孩子嘴裏叼著與交給我差不多大的糕點。

[只是順了一下而已,別在意]

說著,他的大拇指指著廚房。就這樣,綠色的他好像說已經沒什麽事了似的,不知道去了哪裏。

那天晚上,他被奈因絲女士狠狠地揍了一頓,至今都還記得。還包括看到,用眼色把想要幫忙的我給趕走的那個樣子。

這就是我阿琉珥娜跟,總是乖僻,卻又異常溫柔的竹馬,路基斯的相遇。

——————————————————

那是我跟路基斯互相認識,有那麽一段時間的事情了。

在太陽拉下眼睑,月亮把身體展現在半空的夜晚,我和路基斯兩人偷偷溜出各自的被窩。

[好,安靜點,一定要安靜點哦,阿琉珥娜]

把手指豎在嘴前的路基斯邊說邊帶著我。那雙眼睛格外閃耀,看起來很開心,我不禁合緊了嘴唇,點點頭。一只手被路基斯用力地牽著,這力氣不會讓人覺得痛但也不會輕松被分開,緊緊地握著。

路基斯從孤兒院溜出來,是想要去什麽地方嗎?而且,還是在半夜這種時候。覺得很不可思議,于是用路基斯聽不到的音量悄悄歎了口氣。

本來,我是不想這樣在半夜溜出去某個地方的。不如說,這樣減少睡眠時間,只會讓肚子更餓,更疲憊。覺得這種行爲,是很愚蠢的。可是,綠色的他,路基斯說了。有好東西想讓我看看。

在長歎了一口大氣後,我還是跟過去了。糕點事件以後,路基斯就一直在關照我,我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壞,不過有點不服這種被當成需要照顧的妹妹的感覺。

所以,是覺得有點麻煩,卻也不抵抗這樣被路基斯牽著走。這麽點事,合適嗎?內心在不經意間好像已經接受了。

穿過孤兒院的門,悄悄地離開後巷,走到圍著城市邊緣的牆壁前,然後停下。于是,就到頭了。不由得歪著腦袋。這裏有什麽嗎?沒什麽呀。

突然擡起頭,注視著覆蓋街道周圍的牆壁。我討厭這堵牆。

雖然也不是特別高大的城牆,但對于小時候的我來說非常巨大,無法觸碰到。那簡直就像是把自己釘在這個城市關起來一樣。甚至感覺到這就好像在暗示著自己的未來,怎麽也喜歡不起來。

當然,我也知道本來是用作保護城市的。可盡管如此。

反正,等待孤兒院孩子的未來並不是那麽美好的。無法看到輝煌的未來,只是被某處贖身,在黑暗中度過一生。不過是,那樣的未來。一邊加重眼皮,一邊眯起眼睛。果然,與其看這樣的東西,不如睡覺比較好。

路基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我的心情,就這樣牽著我的手,拉到城壁的角落。

那裏開著一個洞。小小的,只有小孩子剛好能通過的洞。是路基斯跟我這樣的體格才能很容易通過的洞。

路基斯熟練地從那個縫隙鑽了出去,從洞穴深處向我招手,仿佛在催促我快點。

·這樣做,真的好嗎?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孩子單獨離開城市是絕對禁止的。發現城牆有塌陷,絕對要向大人報告。明明討厭城牆,卻在這種地方這麽較勁,我又長歎了一口氣。

等全部發泄出來後,再次握住路基斯的手,穿過城牆。眼睛,睜得大大的。

——在那裏是,被月亮和星星所照亮的廣闊大地還有天空。

真的,只是,僅此而已。說起來,真的就這麽簡單。

沒有什麽雄偉的建築物,也沒有美麗的花朵盛開。但是,我眼前的,這幅光景卻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貧民所居住的後巷,房子堆擠在一起,屋檐互相纏繞,天空非常狹窄。房子裏面也一樣,孤兒院的被窩也就只有剛好能把身體收進去的大小,從來沒有體會過擁抱廣闊空間的感覺。

到今天爲止,那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是全部。狹窄,遙遠,遙遠的天空。在這個狹窄的世界裏,覺得那就是自己的終點了。

只是,可是,星星將那光輝充分地賦予大地,世界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彼方。無論走到何時,走到何處,都不會給予一個終點。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視野,搖晃起來。淚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怎麽樣,是好東西吧。我總有一天,會成爲冒險者走出那條街的,一定會]

路基斯遙望著遠方這樣說道。

那是充滿了對廣闊世界憧憬的話語。這樣的,太狹窄。要離開這狹窄的世界,向某處展翅高飛,路基斯眼中充滿了希望。

那雙眼眸,不知爲何,震撼著我的心。哦,對了。總有一天,路基斯也會去某個地方旅行。直至今天,我才真正感受到了這一點。

[這樣啊,那麽,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的話]

不管怎麽說,心情很不好。我不由得動了嘴唇。童心,也懂。也明白遲早有一天路基斯會離開。這些我都懂,但還是想說出來。因爲我覺得,不這樣的話,路基斯馬上就要出發去遠方旅行了。

[到那時候——路基斯就做我的新娘子吧,對,沒關系的]

什麽,男的我做新娘子?路基斯這樣苦笑著回應。不過,沒有否定。這樣的話,能稍微留在心裏嗎?雖然將來總有一天會分離,但請不要忘記這個願望哦。

從那以後,我跟路基斯共同度過了很長的歲月。我還記得,在之前明明因爲覺得浪費體力而不怎麽跟大夥兒一起玩,但自從看到那片天空以後,我就變得相當活躍。甚至到了,由自己拉著路基斯到處跑的程度。

路基斯總是一臉苦笑,但還是很高興地和我在一起。可以說我們都非常重視對方。我的童年回憶就這樣被更美好的事物填滿了。

正是因爲知道在之後等待著自己的肯定是塗滿了會讓自己嗚咽的痛苦人生,所以才會享受這一刻,我跟路基斯都沒有停下過笑容。

就這樣,不知什麽時候,我已經不再習慣性地歎氣了。啊,要是這個時間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這樣想著,代替歎息,我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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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8 pm

第7話 阿琉珥娜其人

當穿過孤兒院的門扉時就映入眼簾,真真切切的。那個時候,阿琉珥娜的樣子還殘留著稚氣。纖細的手指和白皙的皮膚,一碰就要壞掉似的。淡淡發光的淺金色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

「嘛,路基斯!是路基斯。好久不見了,你不是沒變嘛。自大的地方,扭曲的地方,完全沒有改變!」

額,有點不對勁呐。

思考著應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僵硬的臉奇妙地扭曲了。大概是因爲那個樣子很奇怪吧,阿琉珥娜捂著嘴現出笑容。

「怎麽了,一臉見到怪東西的樣子,難道成了冒險者後,連壞心眼都被抽走了。若真是這樣那可太好了,就是會讓人覺得無趣」

比我低了很多的視線還要低,阿琉珥娜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那個樣子,可愛得來又透著些許挖苦。

面對她的這幅模樣,我不由陷入了思考。

「阿琉珥娜——小姐,你,是這樣的性格嗎?」

「哈昂?」

眼前的阿琉珥娜開始以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著我。那瞳色,容貌,身形,無疑證明就是阿琉珥娜。可是,爲什麽呢,這種違和感。至少,我腦海中的阿琉珥娜不會用那麽可怕的語言。什麽意思啊,哈昂。

「你在說什麽?從這裏出去才多久,就連青梅是什麽性格都忘了?」

奈因絲女士發出驚訝的聲音。停下伸入到購物籃中取水和食物的手,與阿琉珥娜一樣以吃驚的眼神看向這邊。

是嗎,不是嗎?救世之旅中同行的,歸根結底未來的阿琉珥娜是清秀的,擁有謹慎與慈愛,這正體現了被視爲聖女的女性形象。每個人都不得不用眼睛追隨那個身姿。就連竹馬的我,在久別重逢的時候也被那身姿所吸引。

想來,只是將先入爲主的印象,安在兒時的她身上罷了。可是,不一樣。對了,是這樣啊。確實,小時候,尤其生活在孤兒院的她,與其說是清秀不如說是精力充沛。阿琉珥娜是一個比起謹慎更傾向于活潑性格的女性。

「忘了的話忘記也沒關系。不要在別人面前裝傻。而且,現在你比我厲害呀。破爛不堪的,在哪裏做了些什麽?」

阿琉珥娜盯著我,揚起眉毛。被兩人用奇異的視線盯著的狀況,感覺也沒那麽不舒服。

「也沒什麽特別的,去看看那兒」

輕輕的擺了下手腳,試圖轉移兩人的視線,走進孤兒院裏面。

與外邊相比,裏面相當寬敞。想來也是,畢竟這裏養著這麽多的孩子,有時候還要讓那些購買者住進屋內,某種意義上也是當然的吧。

屋內能夠稱得上是家具的,只有一張可供全員圍坐的大木桌子,一些坐下去會嘎吱作響的椅子,以及一個簡陋的碗櫃。然而,即使如此,這在當時的我看來,已經是相當的豪華了。

我有如回到了久違的家一般,就要坐到近旁的一張椅子上時,突然,左手被人用力的抓住。

「噫!?」

一瞬間,被銳利刀刃撕裂般的疼痛侵襲著肩膀。接下來是這邊,阿琉珥娜隨意地拉著右手,從右邊的肩頭也跑出同樣的疼痛。忍不住打了打牙,兩腳叉開忍耐著疼痛。

我心中果然有著,在思念之人面前忍耐住倒下這般程度的矜持。

「看看吧,好好看看,請你告訴我,這就是你的沒什麽?奈因絲女士,繃帶借用一下。行了,路基斯,給我好好坐下」

眼眶裏含著淚水,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椅子上傳來零碎嘎吱聲不禁又感懷念。奈因絲女士苦笑著把繃帶遞給了阿琉珥娜,眯著眼睛微笑著。

心中微微松了口氣。心服口服了吧。啊,眼前這個活潑,精力充沛的樣子,還有慈愛的精神,無疑就是阿琉珥娜過去的身影。真是說了些蠢話。當時的我因爲沒有來孤兒院,好像連心上人的模樣都忘了一半。看來是把它當作美好的回憶自私地處理了。可憐也要有個限度啊。

當離開孤兒院的時候,我曾經堅持要成爲一個優秀的冒險者。爲了不讓她知道我生活的悲慘,一直沒露面。偶爾,會看到她寄來的書信,知道其近況以維系著。啊,這麽說來,當時聽說阿琉珥娜被贖身的我,甚至沒有去給她送行。太過分了,何其的愚蠢透頂。

竟然如此得,想要抓住。竟然如此得,想要在一起而且明明就在身邊,可爲什麽就不能坦然面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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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還要硬撐。你是不是撞到了什麽硬東西?這裏,都青了」

阿琉珥娜緩緩地在肩膀纏上繃帶,喃喃地用惱怒語氣追問著。

邊回避追問,邊咀嚼著剛用報酬買來的口嚼煙。這反而讓那惱怒更惡化了。接連說著什麽「在哪裏養成的這種壞習慣」,什麽「啃這種東西也不會變成大人啦」,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就算被阿琉珥娜說,唯獨這個不會簡單舍棄,這是我在冒險生涯中養成的嗜好。

抱怨了一段時間後,大概知道當耳邊風,阿琉珥娜撅起嘴,小心翼翼地爲雙肩的繃帶打上結,以免我感到疼痛。

我沈浸在這種被思念之人治療的舒適感中,沈湎于這令人懷念的時光。沒什麽不好的。阿琉珥娜和奈因絲女士也在,露出笑容暢談家常話。啊,原來如此。未來的我所失去的幸福就是這個嗎?真是豈有此理。

但是,這其中的哪裏有違和感的地方。確實,精神活潑。那就是過去阿琉珥娜的樣子吧。但即便那樣,也差太多了。

「額,阿琉珥娜啊」

「怎麽了?如果想要抗議我卷繃帶的手法,我可不會聽。還是說,想說一句感謝的話?沒關系啦」

這樣說著,不知哪裏傳來一陣輕佻的聲音。嚼著煙,攢著唾液,開口道。

「你的贖身處已經定下來了吧?是哪兒?什麽地方?」

「…………奈因絲女士?」

被阿琉珥娜盯上的奈因絲女士,我只是說了事實罷了,然後那紫色之眼飄逸開,盡管看起來欣賞著窗外風景的模樣,然而,從那扇窗戶往外只會看到隔壁的牆壁而已。

「果然還是在勉強。是說堅強好呢,還是說逞強好呢?確實沒變呐,阿琉珥娜。你啊」

「嗚……倒不如說,你怎麽會有這般從容。已經不是自大,而是耍小聰明了。對,耍小聰明」

怄氣般的慫著肩膀,阿琉珥娜的視線開始變得遊移。

怎麽可能從容。只是稍稍多了些經驗而已。不如說,現在挺擔心阿琉珥娜的樣子。這就是所謂迷戀的弱點嗎?我自己也似乎想要捂住眼睛。

「那麽,是哪兒,目的地」

這麽一說,當時的我也不知道。事實上,此時我還不知道阿琉珥娜被贖身的地點。

「不是什麽奇怪的地方。好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告訴你。你的話沒關系」

說著,頓了一下,阿琉珥娜喃喃自語。

「贖身處是,大聖堂」

嘴角邊,口嚼煙,掉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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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08, 2021 10:49 pm

第8話 新的誓言和不期望的再會

「呃,大聖堂……?」

口嚼煙掉落在地板上,半張著嘴瞪大了眼睛。

大聖堂。這個國家,加萊斯特國王直轄的宗教組織,加萊斯特的大部分民衆都隸屬于大聖堂教會。由于大聖堂的稱呼已固定下來,原本的宗教名稱,大聖教這個稱呼早已鏽蝕。

當然我也一樣,覺得明明是神仆卻從沒得到其幫助過。倒是在酒館閑聊時,記得聽過是仗著國王直轄的半治外法權組織,一群只會收錢的家夥。

「是的,大聖堂。也搞不清楚,我,好像有魔術的素養。額,說是爲了培育英才什麽的。很好了,總比去風月場或被某個富人買下來幸運得多」

繃帶卷好後,阿琉珥娜嘴快地喋喋不休。乍一看似乎很自豪,卻仿佛是在壓抑著不安。

大腦變得一片混亂,一度停止運作。大聖堂。那是當然的,作爲贖身處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好條件。不會像其他受主那樣過度摧殘肉體與精神。

可,果然很奇怪。大聖堂,擁有高級貴族同等權限與直轄地。爲什麽這樣一個組織,會關注起孤兒院裏的一個孩子?

「……好像是因爲阿琉珥娜的魔術素質很特殊。大教皇猊下對此也表現出了相當的關心。雖然不怎麽了解內情,但想來不會是壞事」

奈因絲女士微垂著眼,對阿琉珥娜的話語加以補充。

阿琉珥娜悄悄地看著我發愣模樣的臉。

「看,再高興一點也沒關系。青梅就要去大聖堂了,盡情高興也沒關系的」

「……一般情況下,我倒會很高興。這回的贖身處,是奈因絲女士的門路嗎?還是其他什麽的?」

承受住凝視著的金色眼眸,發出聲音。雖然沒有那樣的意圖,但還是發出詫異可疑的口氣。

奈因絲女士微微地哼著鼻子笑了。

「怎麽一副懷疑別人的口氣?當然我不是好人,可也不是會讓可愛的孩子陷進去的壞人」

奈因絲女士也坐到了椅子上,眨了眨纖細的眉眼,那表情和過去一樣,毫無頭緒。對了,很久以前就是如此。讓人分不清哪些是玩笑,哪些才是認真的。這並不是在說她不值得信任,而是,她給人的感覺是有奇妙的門路。可一旦具體深究,又抓不到頭緒。一位迷霧重重的人。即爲奈因絲的女性。

「啊,是的。你說得對,路基斯。向教會方面溝通的是我,可是…………大聖堂居然會關注這樣一個地方。原來還有這種事啊」

我不禁對這句話颔首同意。

所謂大聖堂包含兩層意思,一個是大聖教本身,另一個則是,大聖堂所處直轄地的本部。這裏所指的大聖堂與建立在加萊斯特王國各地的教會明顯不同,是大聖教總壇。

「大聖堂啊。也就是說,阿琉珥娜要去極北之地嗎?」

「極北之地?太誇張了。可以想象成去做新娘修行。對,沒問題的!」

阿琉珥娜搶在奈因絲女士回答前說道。

撿起掉在地上的口嚼煙,指尖顫抖。咬著內頰,腦內已經不爲人知地翻湧著。

這算什麽,本以爲見到了自己思念的人,但她卻要前往遙遠的北方大地。如果是大聖堂,以後想見她也不會那麽容易了。

最多,只能通過書信交流。那樣的話,下次直接見面就是,沒錯。救世之旅。

不行,唯獨這個絕對不行。如果情況變成那樣,那和過去又有什麽區別。那男的,那個叫救世者的男人會奪走一切。只有這個絕不能接受。爲了不再重蹈覆轍,我才回到這裏的。

緊緊地抿著嘴唇。加強目光,身體僵直。頭腦卻在尋找可以采取的手段。

「……真,真是意外呐。路基斯居然是一副這麽嚴肅的表情。你就不能放松一點嗎?」

還是說,無法與我見面而感到寂寞呢,阿琉珥娜補充道。

「這不是當然的嗎,要不是這樣,又怎麽會是這種表情」

按著脖子回應道。

阿琉珥娜驚訝住了,面上浮現出寂寞和喜悅交加的笑容。如果那裏面的喜悅,不是我的妄想就好了。

雪白的臉頰微微泛紅。

「……對了,沒關系的路基斯。你也要成爲一名優秀的冒險者」

「是啊,這樣最好」

奈因絲女士補充,接著話。

「這個國家會給做出突出貢獻的冒險者諸多回報,在大聖堂裏被赦免洗禮的冒險者帕米裏斯就是例子,你成爲冒險者取得的成就越大,就越容易見到阿琉珥娜」

簡而言之,冒險者的世界和糞坑沒多大區別。想要在這之中取得大成就無異于去摘天上的星星。這個過程中將會伴隨著無數的性命,無數的墜落。想要取得成功,不僅需要實力,還需要時勢以及命運女神的眷顧。

當場站起來,輕輕動了動肩膀,試著像剛才那樣拉伸一下,已經不再有疼痛。

「這個給你,阿琉珥娜」

從懷裏把裝在袋子裏的點心扔給阿琉珥娜。她晃了一下,捧在胸前。

「喜歡那個,對吧。這次的報酬全用在了那個,和這家夥上喽」

悠然地舉起嚼過的口嚼煙咧開牙齒笑了。被吸住一般,阿琉珥娜也笑了。

「真是的,以前開始就是個傻瓜。謝謝,我會好好品嘗的。今天要住下麽?」

奈因絲女士似乎也有此意,她伸手指了指屋裏說有空床哦。但那是不可能。是的,我不能沈浸在對過去的回憶當中,因爲聽到了這些話。

「不用,不好意思也該回去了。看著吧,我。作爲冒險者必須做出一番大成就。下次與阿琉珥娜見面時,也許我就是騎士大人了」

笑著,從嗓子發出明亮的聲音說道。

阿琉珥娜一瞬間瞪大了眼睛,有點不知所措。而臉上卻露出放心的表情,張開嘴。

「對,那就安心了。我等著你,路基斯。那麽,未來的騎士大人,這個給你」

纖細的手指觸碰到手腕,卷起一塊淡紅色的手絹。確實是,阿琉珥娜喜歡的。記得是從小視若珍寶的喜愛之物。

或許意識到了我視線中的困惑,卷好手絹後,阿琉珥娜點了點頭道。

「好啦。那邊的話,也不知道能不能帶上私人物品」

而且呢,又補充說。

「呵呵。貴婦人送手絹給騎士,騎士帶著手絹戰鬥,活著回來把手絹還給貴婦人。這不正是騎士道浪漫的套路嗎?就讓它代替我陪伴在你的身邊吧」

——————————————

「完全。搞定了啊,真的?」

走在街道上,看著手腕上的手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說著像傻瓜一樣的話,可阿琉珥娜的存在,我還是感受到了。

另外,雖說回到了過去,可並沒有想過作爲冒險者取得大成就的野心。終歸,我就是我這個本質是無可替代的。就算有知識,凡人也不可能成爲天才。說到底※溝渠老鼠是成不了美麗的貓的。【※注釋:ドブネズミ是褐家鼠,也稱爲溝鼠。分布于全世界各地,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都有該鼠的存在】

可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能再抱怨。已經是必須那樣做了。爲了和阿琉珥娜的再會,爲了不再重蹈同樣的未來。

懷著這樣的新志向,推開了酒館的大門。

「餵,※努基斯……」【※注釋:老板口癖】

真稀奇,平時從不主動和我搭話的老板居然跟我打招呼。猛地擡起視線,撓了撓下巴。

「客人啊……」

順著老板手指指向的方向,像被牽引似的看過去。

在店內的上等桌。有著一幅猶如畫了張細細橫線般,帶著扭曲且威壓笑容的臉,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身影就在那裏。

雖然已經下定了新的決心,但我可能會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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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19 am

第9話 卡利娅·巴德尼克再臨

「額——……那麽,依照酒館決鬥的規矩,執行卡利娅·巴德尼克小姐,路基斯兩位的決鬥」

理查德老爺子宣布的同時,現場立刻爆發出起哄的騷動。一些人用裝酒的陶罐敲打著桌子,還有些人又追加了些好酒好菜等著欣賞,也有人直接擺出錢來開賭。一副衆生相,所有人都抱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單純看熱鬧。

話說回來,理查德老爺子,你到底在幹什麽,明顯在做莊主持賭局吧。

「餵路基斯,屍嘛我會幫你收的,至少也要堅持一回合」

就知道這個惡毒老東西沒什麽可期待的。不,是完全知道,一點沒錯。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回到腰部的兩把匕首。由于粗暴對待過魔獸對手,正晃晃蕩蕩地擺動著。一旦交手,就會從根本上折斷吧。

我瞥了一眼被指定爲決鬥的對象,卡利娅·巴德尼克的模樣。

唉,明白了。滿面笑容。而且不是包含喜悅的笑容。而是邪惡陰謀得逞的笑容。救世之旅中,這個樣子曾多次見識過。

太奇怪了。爲什麽會這樣,我應該沒有做錯什麽吧。

——————

進入酒館後,在微笑的卡利娅·巴德尼克催促下入席。比其他桌子高一級。座位費也比普通的貴。我從來沒有坐過,但對她這個騎士階級來說,算不了什麽。

「額……那個大型魔獸,總算順利討伐了,該說聲恭喜嗎?」

「啊。那份報告書,和作爲討伐那家夥證據的魔核也交給了騎士團。那些家夥慌作一團,說巴德尼克家的女兒立下功績之類的話」

魔核,司掌魔獸之物。也有說就是魔獸本身。作爲殺死魔獸的證明,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濃縮魔力之物,在未來也被用于魔術運用當中。

將那個扔出來,卡利娅·巴德尼克冷笑吐槽著。也有自己的想法吧,但無法深入其中。

開場平穩得驚人,如同延長閑聊一般。話說回來,未來的我有和她平凡交流到現在這種程度嗎?如此一想,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恐怖的和平。

然而,第二杯葡萄酒端上桌時,流向發生了轉變。

「那麽,你這家夥爲什麽要離開那裏?」

「爲什麽?額。我這種人留在那裏只會礙事。大致上,你不是每次都說礙事,礙事的……」

堵上了嘴。不對,說我礙事的不是她。是未來的卡利娅·巴德尼克。至少眼前的她,不是那種對我冷眼旁觀的女人。就算是同一個人。

卡利娅·巴德尼克驚訝地揚起眉毛,開口說。

「你這家夥,在森林時也是這樣,時不時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說讓你看著。你卻違抗。雖然沒落了,但這是我騎士階級的話」

烏雲開始密布了。這個女人想要說什麽,也漸漸明了。

可是,爲什麽。我卻不明白。

「……在這個國家,違背上層階級命令的人,會受到懲罰。要接受那個嗎?」

放低視線,窺伺著對方的心情說道。

確實,近乎老規矩,法律也可活用。所以卡利娅·巴德尼克有心懲罰我,也不難。最多也就是做幾天重勞役罷了。不過,是對自己違抗命令的行爲感到非常生氣嗎?有點懷疑,我所認識的卡利娅·巴德尼克,不是對那種小事計較的人。

「當然,那樣也可以。但也過于狹隘了。而且,我來這裏也不是爲了這種事。只是來確認一下而已」

她好像想起什麽似的說道。

「你這家夥,名字?」

「……路基斯。普普通通的路基斯。挺俗氣的名字」

「是嘛。那麽路基斯。問你這家夥的事山一樣多。但重要的只有一個,你這家夥,爲什麽救我?」

是說那個大型魔獸,猛撲過來的事吧。

爲什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從那裏飛出來,好像是被衝動,刹那間的感情所震撼吧。可是那樣的話她是怎麽也不會接受的。最重要的是找出她能點頭並迅速離開這裏的理由。

要說爲什麽,周圍客人的目光從剛剛開始就很刺人。在這種地方,和一個女人,還是一個騎士談話。以後就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災難在等著呐。

所以,這個時候,我輕輕地回應了。

「當然啦,幫助美麗的小姐,不正是男人應盡的天性嗎?」

稍作停頓,兩人陷入了沈默。然後,卡利娅·巴德尼克端莊面容上浮現出無比美妙的笑容,說道。

「原來如此,這是侮辱」

「诶……诶?」

「老板——!准備決鬥!剛剛這個男人侮辱了我。我要用決鬥來與其做個了斷!」

她通過那異常通透的聲音,撫慰著酒館。

喝了酒的男人們被那個聲音與決鬥這個單詞所魅惑。馬上拉開桌子騰出地方,開始點酒了。

爲什麽。什麽侮辱。這不是贊美嗎。

「說過的吧。我是騎士階級,竟然對那個我說出對待軟弱婦女的話」

臉頰抽動。上流社會的家夥們都這德性,真是棘手。

每天互相揣摩著言語細節。然後,那端正的臉上慢慢浮現出攻擊性的笑容。我知道這張臉的意思。卡利娅·巴德尼克露出這種表情時。那就是。

「如果你贏了,這一次就算了。但是,我贏了的話,到時」

對我表現出不合理刻薄的時候到啦。

「你這家夥要成爲我的手下,會被毫不留情地使用哦」

現在,明白了。這個女人,不管我怎麽回答流程都是一樣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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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20 am

第10話 酒館決鬥

最初第一回合,突刺猶如要撕裂右肩一般,可絕不是小試身手那種簡單的玩意。避免致命傷的同時,確實是爲了讓這邊出血而進行的一擊。側身躲開,保持著一步距離。

酒館裏的決鬥規則很簡單。一方流血就能定出勝負。無需互相搏命,紳士般的規則。

卡利娅·巴德尼克特意從魔獸身上拔出的,兩把匕首。對上她那把銀色的長劍。那個規則,不,在攻擊間距說話的武技世界裏,兩者武器間的長短差距,影響會有多大呢。

自不用說。短的一方,當然是壓倒性的不利。

——吭

銀光帶出劃破長空的聲音,描繪著軌迹再次逼近。劍尖直取側腹,接著用右手的匕首帶離其軌道。擦傷在這個規則中也不被允許。而且,這個間距之差其中,不進入就不會有勝機。

向前邁一步。銀色軌迹就不間斷地向前推進,隨著數量的增加,變得越來越鋒利。連看到後退一刻時步數都賺不到。用左手的匕首猛然紮向劍的下個瞬間,肩膀就會被銀劍劃破。假如,假如我用匕首接下了這一斬擊的話,一切就結束了。到那時,匕首會粉碎吧,雖然不會造成致命傷,但也會受傷。

這樣的話會怎樣。那家夥的下屬。啊,那什麽都不會改變。這不就和過去選擇的路一樣嗎。

銀色的威脅不止。倒不如說添麻煩般停不下來了。爲了擊退踩踏敵人,用連擊最好。她很了解這個。

「哼,噢噢!?」

此前一直執拗地想要傷害軀幹的銀色線條,轉而將手腕當成靶子。馬上轉過身,用匕首將其挑飛。顯然是不合理的舉動。匕首的根部顫抖訴說著它的極限。那個女人竟然使出這種小伎倆。

————————————

叫做理查德的老狐狸輕撫颚下的胡須,注視著眼前的光景。

「怎麽了,已經要結束了嗎?」

說著,卡利娅·巴德尼克爲了不讓人看到開始有點急促的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氣。路基斯縮小的間距,也得重新來過了。依舊的,她占據著優勢。

「不不,放過我吧,真的。我只是一條溝渠老鼠而已」

路基斯那猶如挑釁,又有些頓挫的聲音,在酒館的靜寂中清晰回響。

四周的氛圍,已經從最初祭典般的嘈雜,轉變爲所有人都在屏息觀看著二人之間的攻防戰。最初所有人都是同一個想法,這場戰鬥會在開局的第一,第二回合分出勝負。當然,是路基斯敗北。

路基斯雖說不算新手,卻只是靠消滅大型老鼠和淘溝過日子的存在,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爲冒險者。

那個菜鳥,雖說是見習,卻與騎士相對抗。以兩把匕首,與對方交鋒了數不完的回合數。巧妙地使用手腕,將下砍的長劍,格開。這絕非易事。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奇迹的話。倘若持續了三次,這就是確定無疑的實力了。

不知緣由。過于戲劇性的變化。自己離開這裏的期間,發生了什麽?理查德興致勃勃地露出牙齒,爲弟子的樣子咕哝了一聲。

但是理由什麽的毫無所謂。對于惡棍而言,判斷一個人的基准要看他有沒有利用價值。迄今爲止,路基斯表現出的價值頂多是做一個誘餌使用。這是當然的評價,也是嚴峻的事實。然而,現在呢。

——吭吭

卡利娅從上方揮下的一擊,已經算不上在決鬥中使用的武技了,這是在戰陣中把铠甲騎士一刀兩段的斬擊。

斬擊撕裂寂靜的酒館氣氛,與路基斯的匕首咬合。

匕首折斷。無論多麽巧妙地處理那個強烈衝擊,也無法從咬合時的衝壓中逃脫出來。匕首刀刃從根部粉碎,紮進旁邊的桌子上。銀色激流緊接橫掃而過。這一擊無法躲避。在如此完美的連擊面前,躲避已經是不可能的。其中一把匕首已經折斷,在如此糟糕的情勢下,怕是無法抵抗了。

喝止之時,理查德站了起來。一個不小心,那個騎士可能會殺了路基斯。至少現在,路基斯有利用價值。而且,雖然還不成熟,但也是自己的弟子。理查德不能接受他的死。勝負不分,一句話就好了。因此,這短暫的,不,比原本更長的決鬥要結束了。

——然而,那句話還沒有放出來。

一道奇妙的光景。綠色的衣服,被微微割裂,朝著路基斯側腹逼近的橫劈劃出了一道弧線,長劍被另一把匕首咬合住了,側身,帶離軌道,朝空中挑去。

驚愕。只能用這一句話來評價。就像多年訓練的結果。即便不願承認,但那絕不是光憑看一眼就能模仿的動作。他簡直就像是推測到了,知道這個連擊的所有流向。就像對卡利娅·巴德尼克這個騎士的習慣了如指掌。她的表情在那一瞬間也變得愕然。

距離,縮短了。

至今這個距離從來沒有敞開過,也沒有縮短過。在長劍被挑開的一瞬之間,攻擊距離轉成了匕首。

挑開長劍的流向,以匕首描繪線條抹向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肩頭。那軌迹很漂亮。有效利用了匕首的攻距,給對手以最短距離的一擊。

然而,卡利娅·巴德尼克畢竟不是凡庸之輩。劍術方面,不曾想過會輕易讓對手勝出。

盡管挑開的長劍在空中飛舞,卻仍再度逼近斬向對方。那膂力和行動,定然是通過每日的鍛煉與她的才能培養出來的。凡庸的話,就會畏縮不前地在匕首的軌迹上留出攻距,被刺是無法逃脫了。

匕首反射的光線明滅不定,稍稍的改變了軌迹,向著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脖頸而去,同時,長劍也將逼近碾碎路基斯的肩頭。

一瞬。在那一瞬之間已經只有命運。沒有優劣,沒有相性,也沒有強弱,什麽都沒有,有的僅僅是原因與結果。作爲結局,勝負將近。

「——到此爲止啦」

宣告決鬥結束時,理查德的聲音在寂靜的酒館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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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22 am

第11話 奇葩無趣的委托

「不知不覺間就有這等本事啦,小鬼」

一邊聽著理查德老爺子的聲音,一邊在安靜的酒館裏洗臉。當客人離開後,這間酒館裏只剩下投宿單間的客人,以及睡在桌子或地板上的人。

當然,我是後者。

「怎麽會,不是還沒分出勝負嗎」

忍受著微微刺痛,將紮到臉上的匕首碎片一片片弄掉。對于劍刃交鋒的戰鬥而言,這種傷不可避免。即所謂的毀傷吧。事實上,這次匕首就在眼前折斷,也就更不用說了。

「平局已經很不錯了。那位小姐說是見習,可終歸是騎士。雖然巴德尼克家的聲譽不行,但那位小姐據說很有兩下子。對你來說也不壞」

勝負是平局。我的匕首刺向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脖子,她的長劍斬向我的肩頭。在我快要碰到她的時候發出了停止的信號。如果繼續下去,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或許我會削掉一塊皮肉,又或許會在那之前被碾碎肩膀。覺得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都很充分。卡利娅·巴德尼克也同意這一決定吧,臉上浮現出微妙的笑容,留下一句“勝負暫且記下”後,坦然地離開了酒館。也許她,有接受平局這個結果的地方。這樣的話,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是,比起心中那種決勝負的高昂感,湧上心頭的卻是可怕,奇怪的感覺。

「哎呀,太棒了。沒有父母孩子也能成長。在不知覺中,徒兒也長大了」

視線轉向正在誇贊著我的理查德老爺子。

我可不覺得這個老惡棍會毫無保留地稱贊別人。也就是說,有內幕。毫無疑問。似乎,是想要我自行領悟其中。這老東西真要算計我的話,我肯定會踏入陷阱都不自知。

「……老爺子你還在現役吧。我覺得過度使用別人不好呐」

洗完臉,搶先一步說道。老爺子身體隨著年齡的增長,須發皆白。體力比起第一線的現役有所遜色。但,就算他已經年老,卻依舊保持著隆起的肌肉和猛禽類的眼神,這給予了其身體難以形容的魄力。詳細情況不清楚,聽聞曾作爲冒險者馳名,與國事沒有瓜葛。嘛,都是些酒館裏的閑話。

聽了我話,老爺子刻意露出牙齒,拍了拍後背笑道。

「還挺上道嘛,路基斯……放心吧,不是什麽奇怪的活。況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用】

老爺子的話,讓眉頭直跳。

「那個,判斷出能用的話,就可以安排好活嗎,老爺子」

「真的,洞察力也變好了呢。簡直和以前那個小鬼是兩碼事」

狡黠地眯著眼,露出牙齒笑的樣子,確實適合稱之爲惡棍。看不出是個好人。本來就不是能相信的人種。

但是,如果要更上一層樓的話,就應該師從這個人。我相信理查德老爺子才是最好的。

「那麽,要做什麽。我是冒險者也已經決定要做出大成就。所以,爲了得到認可,再危險的橋也要渡過去」

理查德老爺子輕撫著颚下胡須,眼角有一瞬間的扭曲。似在揣測,又似在煩惱。頓了片刻後,用那衰老而又不失精悍的聲音說道。

「很簡單的活。事成之後會找公會長談話。先從概要說起——」

————————————————————————

出了王都,真的可以相信那個老家夥嗎?我立刻開始抱有疑問。

「餵,還好嗎。好閑呐,你這家夥說點有趣的事兒吧」

「說旁邊的女人目中無人嗎?」

猛然飛來的鐵拳,頭一偏避開了。這女人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行動模式都不會改變。同時,低沈的聲音響起,客人,請不要打攪車夫。

工作內容確實很簡單,只需把一封蠟封書信和一車物資送到西部邊境的科裏登堡即可。永遠不能看裏面信件的內容,打聽也不行。只需送達即可。

誠然,這可能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以評估信譽。老實說,封蠟信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甚至有一種奇妙的興奮感。條件也好,馬車費由公會出,只需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就能完成工作。雖說有些許不安,但從來沒有做過這麽輕松的工作。

要說有不滿的話,也只有一個。爲什麽,這個女人——卡利娅·巴德尼克會同行。這個女人是騎士階級吧,怎麽會和公會的工作扯上關系。

「有理由,但不能告訴你。通常情況下,騎士團有權介入公會的工作,也沒有理由抱怨——嘛,雖然是無聊的工作,但我現在反省中,就看作是監督角色吧。你這家夥要是有過失,我一定會上報的」

呿,斜視著臉上浮出笑容的卡利娅·巴德尼克,目光落在蠟封的信件上。

在這個國家只有擁有貴族以及相應地位的人,才能進行封蠟。也就是說,這封信是由上級系統發出的命令書,將某種傳令、指示傳達給科裏登堡。確實,如果是這種工作的話,有一兩個人在旁監督也不奇怪。雖然這人選很頭疼。

可是,本來這東西是正式的傳令,應該用在快馬上。不那麽做,應該有相應的理由。雖說全部僅是推測,但這可能和她的存在有關。

我眯著眼,輕輕打了個哈欠,從運送的貨物中偷了個水果。充滿紅色果汁飽滿的果實。這要是放在市場的話,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咬在牙裏,紅色的汁液在口中擴散開來。

但是,一方面覺得這個委托有什麽不對,另一方面又覺得實際上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理由。要說爲什麽,接這個任務的人不過是個菜鳥冒險者,以及正在反省中的見習騎士。

事情應該沒有那麽嚴重,而且也不覺得上面會把重要的事寫在信裏。充其量,也就是個定期通知吧。

飄啊,飄啊一邊舞弄著手中的信件,一邊不厭其煩地注視著信上的封蠟,揣測著委托的真實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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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24 am

第12話 血之色

「反省果然指的是,大型魔獸事件的獨斷行動嗎?」

「嗯。不管取得怎樣的成果,既然違反了紀律,就得接受處罰。不然就無法對他人起到警示作用。你這家夥不認爲這是一個可悲的惡習嗎?」

應該坦率地用名譽回應功績吧,卡利娅·巴德尼克一面嘟哝著一面焦躁地撅起嘴唇。

那樣的話,像你這樣的人不就會變得亂來了嗎?沒有回應,我的自制心真是了不起。

她的行爲確實是偉大的事業。孤身一人討伐魔獸,還是那種大型魔獸,這種事與其說讓人心生敬意,倒不如說是令人心感驚愕。

像卡利娅·巴德尼克這樣的人,是無法理解周邊心情的微妙的。眨了眨眼睛,稍微垂下了視線。

凡庸的人,對天才心生敬意的同時,也會視其爲可怕的生物。恐懼,躲避,有時迫害。同樣身爲凡人的我,當然能夠理解從她那裏接過報告書時騎士團的想法。單槍匹馬討伐大型魔獸,怎麽會做出這種蠢事?萬一,真的是事實的話。

那就和我們完全不同,和人類不同,猶如怪物一樣。一定是臉色發青了。

一顆赤紅的果實,已經被吃得只剩下果核。紅色的果汁在嘴裏擴散。

「不過,爲什麽要那麽亂來。想試身手的話,不是還有別的方法嘛」

敵人類型是越大越好嗎?我俏皮地說了句。得到的是驚訝的回應,笨蛋。

「需要名聲,你也知道巴德尼克家的汙名吧。要想洗刷掉,就不能走尋常路。這全都是爲了父親……不,是爲了家名。這就是騎士貴族。嘛,像你這樣的平民是不會懂的」

我也不想懂。聳聳肩,回應有些討厭的話。

像卡利娅·巴德尼克那樣的感覺,對于作爲孤兒長大的我。不論在懂事還是未懂事之前,就已經毫無實感了。有夠誠實的。覺得家族,父母看起來太遙遠了,根本無法觸碰得到。硬要說的話,奈因絲女士和阿琉珥娜就是這樣吧。這麽一想,倒也覺得不錯。

「原來如此,是爲了家族,和父親,呐」

眉頭一跳,揉了揉眼睛盯著卡利娅·巴德尼克的銀發。剛有一瞬間,她的零星言語中。爲了父親。這種富有人情味的話,怎麽回事。她居然有普通人一樣的想法和感情,這讓我有些意外。

當然,這女人也對救世者的男人特別癡迷,但除此之外,從未感受到她有什麽感情,果然還是給人一種比較強烈的遠離世俗的印象。

「不對吧,原來如此,這不挺好嗎?讓別人看到了好的一面,有點人情味啦」

「……餵你這家夥。說得好像你什麽都懂似的。想起來了,你,是不是對我缺乏足夠的敬意?作爲平民的你和身爲騎士的我。哪邊是上級,連小孩都清楚吧,嗯?」

浮現出略帶怒氣的笑容,卡利娅·巴德尼克站了起來。表情像是在說,現在就來繼續酒館的後續吧。想來,還沒見過這個女人的正經笑臉呢。

的確,從對待騎士階級的態度來看,我本身就沒有一點像樣。不過,對方是她,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話,比起在救世之旅中發生的事情,不管怎樣都表現得很誇張,總有一種違和感。

「客人,拜托,請不要再鬧了。隨意亂動的話,車輪會受不住的!」

「……知道了」

或許是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氛,車夫老頭子轉頭朝這邊喊道。卡利娅像是被這個聲音制住了一般,正當彎下腰的瞬間。

——咻

風被撕裂的聲音,響起。

比風裂音遲了一點,緊接著響起的是,啪,某物彈起的聲音。那不是車篷,馬車車輪被破壞時發出的聲音,而是血肉被堵住,綻裂,飛散出來的聲音。

反射性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糟透了,目標是操縱馬車的車夫。剛才還在說話的車夫的頭顱,已經被一箭射爆。迸裂的血漿隨風飄揚化爲血沫,染紅了空氣,鐵鏽的味道在四周彌漫開來。

車夫的身體如木偶般倒下,從馬車上滑落。

「你快趴下!」

配合著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聲音,迅速趴在馬車地板上。失去車夫的馬狂暴搖晃著馬車,地板也在狂跳著。

——咻——咻!

同樣的聲音,數度在耳邊響起,光是聽到這個臉色就會發青,腿就忍不住顫抖。

弓箭。是在夠不到的地方,單方面進行著殺戮的無情武器。長劍還好,長槍也行,若是弓箭那就無計可施了。一定數量擊出的話,就足以壓制敵人。這種馬車車篷根本防禦不了。

設法將自己的身體縮小,一直伏在貨物當中。

之後,剩下的,就只是祈禱。只有忍耐了。

除此之外對弓箭是毫無選擇項。即便與卡利娅·巴德尼克一起,可對這種看不見面貌,碰不到身體的人,也無能爲力。是等待著對方的箭矢先射盡呢,還是自己這邊先被射死。這就是場競賽。

我微眯著眼,不出聲,唯有忍耐。

——咻

箭矢撕裂風聲,化身爲殺戮者,無情的衝破車篷,破壞地板。裝載的貨物,馬車,馬被殘忍拆散,破壞著。

————————————————————————————————

當所有的一切被箭矢射穿後,馬車最終停下來,五匹馬緩緩靠近。五匹馬無一例外,其背上馱著武裝的男人。

「還有活口嗎?」

「應該沒有吧,有點過火了」

遠遠望去,已經破爛不堪的車篷內塗滿了鮮豔的朱紅色,在車篷的陰影下那種紅彤彤的顔色清晰可見。

拉車的馬匹最終筋疲力盡,曝屍于荒野。看了會很不舒服的光景。然而,男人們認爲這也是大義面前必要的犧牲。

襲擊馬車的五騎爲了警戒,各自准備了武器。用小型化的槍,以更小爲優先。這樣的話,也能充分應對突然出現的敵人。

其中一個帶著頭盔,恐怕是隊長的男子首先開口道。

「三人去周圍警戒,剩下的一個人跟著我,去裏面搜。應該帶著作戰文書,或者類似的東西」

防衛四周樣子的三人去了警戒,隊長模樣的男子帶著剩下的一名部下,踏進已經破敗的馬車內。

踏入其中的瞬間。不由得沈吟。

展現在眼前的是,紅,紅,紅。即便是見慣了淒慘戰場的人也會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樣光景正在蔓延。其中,有男女。各一的遺體。在車篷的陰影下,無法明確確認反而是一種幸運。

「不過……這看來也許只是一個誘餌。運送作戰文書顯得太沒防備,毫無抵抗」

部下如此報告,踩在地板上。

確實,他說的很有道理。倒不如說,在襲擊之前,就一直有這種猜測。

但是,不能因此就放過。萬一,存在那個可能的話,也必須張開網。這次作戰文書的價值就是如此之高。當然,如果情報准確的話。

「是這個嗎。落在這男人的旁邊了」

「嗯……封蠟嗎。像是封蠟,就是分不清真僞」

必須把這封信交給司祭大人辨別真僞。頭盔男子如此自語著,舉起被染紅的信,讓陽光輕輕透過。

奇怪的顔色。突然這麽想。就算是血,顔色也太淺了。或許是碰巧血迹比較薄,但怎麽樣血也不會沾上這種黑色。在破敗的馬車裏有黑影,很難分辨。但是像這樣在陽光下照射的話,就像是某種汁液或染料一樣——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那已經來不及了。

如同蛇繞一般,口嘴被從背後繞過來的手堵住了。眼睛驚愕地瞪大,呼吸紊亂。敵人。在哪。是誰。來不及了。救——嗚!

一瞬的思考全部終結,甚至連發聲都做不到,喉嚨被匕首割裂。強行斷裂肉的討厭聲音在身體內部回響。構不成聲音的,聲音。同樣的,視野中是部下被銀色長劍從咽喉貫穿的身影。襲擊的人是,遺體。本應渾身是血的女人。那血,在陽光下驚人的稀薄。那不是血。那是染料,或者是某種汁液。

最後看到的光景是,從自己的喉嚨中迸出的血花。那紅裏帶黑,是見慣了的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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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27 am

第13話 邊境堡科裏登

——銀之長劍瞬間,就將馬和馬上的人類同時斬斷,匕首浸染了赤黑刀身再度收割首級。

這是一次絕妙的奇襲,逃跑的只有一騎。他頭也不回猶如脫兔般逃跑了。氣喘籲籲,恐懼在其大腦內奔跑。兩道人影正目送著。既沒有呼喊,也沒有追出。只有寂靜,更讓人害怕。

後來,生還的他如是說道,襲擊我的是赤黑惡魔和銀發魔女。

————————————

在不習慣的馬上振動搖晃著,哼著鼻子。難道會有什麽不好的傳聞嗎。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全身上下挂著各種擦傷割傷。對裂傷所帶來的疼痛不由得咬緊牙齒。

再加上,沾染到頭發上的果汁,隨著時間推移,氣味開始變得愈發濃烈。雖早已習慣了惡臭,可過于甜蜜的氣味簡直是逆向拷問。

「不過你這家夥,比起冒險者,暗殺者的方向更適合」

無法忍受臭味再次數度哼起鼻子時,就在眼前握著馬匹缰繩的卡利娅·巴德尼克回頭說道。

深深歎了口氣,嘴巴彎曲成へ字形看向一旁。

「也不是笨蛋一個嘛。就算是突襲或暗中行動,也要有必要的常識。呼吸,時機,運氣。你這家夥還行。動作就像是受過訓練的人一樣」

皺起鼻子眨巴眼睛的動作。簡直就像是被好奇心逗弄的貓一樣。

「……冒險者之類的工作,也會有背地裏的髒活。我的性格是特別不允許無意義的正面衝突」

盡可能擦拭身上的果汁和鮮血,被擦去的汁液從馬背上甩出飛散到路邊。這種鐵臭與甘甜混合的氣味,要是放著不管甚至會麻痹自己的鼻子。

「比起這些,剛剛逃了一個,還是快走吧。在這裏追趕過來的話會很麻煩的。下次可沒這麽順利喽」

「——知道了。果然徒步對上騎馬的對手,不喜歡呐。抓緊了」

這可不該是奇襲時直接連人帶馬一刀兩段所該說的話。這個女人,不知道遙遠的先祖裏是否有巨人族,不會是返祖了吧。

卡利娅·巴德尼克點點頭捉緊了缰繩,回應著那個抓住其腰部。手感奇妙的纖細,不可靠。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似乎和普通女人也沒多大區別。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但卻有不可思議的違和感與害羞感。

「但是,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街道上遭到襲擊。可見國家的治安廢弛到了何種地步。作爲騎士,真感到羞恥。騎士團的方針,是只有王都及其周邊才算是國家」

這句話充滿了憐憫和自戒。

這個時代的治安不能說是非常安全的,也是個事實。然後,我所知道的是,剛剛襲擊者們的首領。以其爲主因,整個國家都會被動搖,甚至荒蕪,這只是我心中過去的一個事實罷了。

啊,恐怕這一次,這個世界也會如此吧。不知不覺間接受了。

戴著頭盔的男人像是個指揮官。那個男人小心翼翼地戴在手指上的,是一枚刻著印記的戒指。對不起啦,趁亂悄悄地藏在懷裏。對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話沒有任何回答地點了點頭。

——————————

科裏登堡是曆史遺留下來的遺物。

在擁有建築王之名的先王時代,許多城堡、關口、城牆都進行了改建,再次進行了整修。以巨額財産和稅金進行的大事業,在當時似乎也有人罵這是惡政,但之後防禦了三次異民族的侵略,兩次外敵的大進攻,無疑成了先王的功績。

然後,被從這份功績中抹除的,唯有這座邊境堡壘科裏登。

科裏登堡背靠山嶽地形易守難攻。曆史上,在與西方的戰爭中,這座堡壘數度揚名。自從和西方聯合諸國的關系轉變爲友好後,它就再也沒有發揮過作用。

如今,被帶到此處的都是些身世不錯卻被貶的邊角料。

「好嘛。居然這麽快就讓我們通過了,奇怪啊,不過態度也太差了」

我們是一副沾滿了血迹果汁,破爛不堪的裝束。

而裏面跟從外面看到的景象一樣,是用石頭和粘土做成的堡壘。到處都在劣化,滿是灰塵,明明是會客室,氣氛卻很陰暗。似乎都不在使用嗎?還是說,對我們來說這樣的房間就足夠了呢?

對我的俏皮話,卡利娅·巴德尼克帶著微妙的緊張表情動著嘴唇。

「……是啊。不要無禮,整理好儀容。信呢?」

從懷中取出了那個,皺巴巴的,果汁已經滲到信裏了,相反的,說破布更貼切。

卡利娅·帕多利一把奪過信,皺起眉頭努力想把褶皺抹平。相當值得贊揚。

既然是來送信的,還要等什麽。撓著鼻子歪著頭。冒險者不管接受什麽樣的工作,都很少能得到正式見面。最初還以爲,只要把信交給守衛或者某個長官就完事了。

是因爲她的存在嗎?朝她瞟了一眼。

「……啊啊真是的。就不能再小心一點……」

果然,是這樣。看到身體扭曲的卡利娅·巴德尼克,把手放在下巴上。這麽說來,她是因爲某個要事才和我一起進行這項工作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定和她的事情有關。

不過嘛,我覺得回去算了。通過完全沒有關系的冒險者還要做什麽呢?

——嘎吱吱吱吱

木質的門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走出來一個人。

眼神銳利到讓人感到險惡,右眼留有一道大傷疤,那件衣服和我這樣的破衣無法相比,理得整整齊齊。不能說是奢華,可質量與普通人的東西完全不同,是上等品。不到華麗程度的裝飾品,突出了品質的優秀。

而且最重要的是,佩帶在其腰上的黃金工藝劍和鞘。還有裝飾的紋章。沒錯,這個人。

「——許久未見,父親」

卡利娅·巴德尼克屈膝,低著頭,以一種溫和的聲音,說道。我效仿般的,跪在石地板上。

「我告訴過你不要在公職場合這麽叫我,卡利娅」

毫無疑問。這個人是卡利娅·巴德尼克的父親。

巴德尼克家現任當主。此人就是貝弗裏奇·巴德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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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31 am

第14話 父與女

貝弗裏奇·巴德尼克。巴德尼克家的現任當主,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親生父親。

據傳,自從淪落爲騎士階級以來,在重視武藝的巴德尼克家族中,這是少有的在藝術與政治方面造詣頗深的人物。

然而當看到右眼縱向撕裂的戰傷,以及幾乎能嚇哭小孩兒的嚴峻表情時,就不禁懷疑這個傳聞是否屬實。相反,在第一線戰鬥才是其生存的意義,這樣更容易讓人接受。他胸前繡著科裏登堡總督的標志,與劍和鷹的裝飾非常般配。

貝弗裏奇·巴德尼克,毫不客氣指著我說。

「卡利娅,你的隨從嗎」

「是的,父親——失禮了,閣下。還不是正式,但也類似」

這家夥剛才隨便說了什麽荒唐的話吧。

瞪著眼睛,凝視著地板上的石板。我很想現在插嘴修正她的發言,不管是哪一部分,都不會發生成爲卡利娅·巴德尼克隨從這樣的大事。

然而,現在別說是發言就是站起來,甚至連擡頭都不允許。如果平民對騎士階級的當主做出那種舉動,對方很高興將其頭顱擰下來。這和利害,感情無關。貴族社會,騎士社會,下至平民。是明確其上下級關系的慣例。

貝弗裏奇深歎了口氣,把聲音對准了我們,准確地說是對准了卡利娅。

「真是撿回了一個可憐的隨從啊。說起來很有你的風格。典型的隨從」

那是什麽意思?突如其來的話,讓腦子裏浮現出謎團。卡利娅·巴德尼克是性格古怪。這是無法否認的。可是,如果換一個角度——對她而言這話就像是侮辱。

那個聲音完全不像父親對女兒說的話,非常低沈,無情。

說著,卡利娅·巴德尼克輕微挪了挪身子,從懷中取出了信。信件盡管已經滿是褶皺,但也多虧她的努力,外觀好看了些許。

——大致上,這工作就算完成了吧。說實話,放下心來。爲了不讓別人察覺長舒一口氣,稍微擡起視線,看著收到信件的貝弗裏奇的手。

然後是形式上的贊賞,或者只是接受“辛苦了”這句話吧——這樣想著時。突然,貝弗裏奇大大的雙手送來了,將沾著一點點紅色果汁的傳令文件撕破扔掉的聲音。

「——嚇,父親!?呃,您在幹什麽!」

「蠢貨。通過公會的工作,真能拿到傳令信嗎?理解力真差……這是假信。我還以爲你理解了呢」

非常沮喪的樣子。倒不如說,是包含了故意冷笑神色的樣子吧,貝弗裏奇繼續說道。

「明明是我的女兒,可從來就不會考慮這些事情。看樣子,完全不知道我爲什麽會把這次的工作交給你吧」

「……那麽,這不是來自于騎士團的命令,而是……閣下的意思?」

卡利娅·巴德尼克低著頭,忍受著來自父親的冷言冷語,聲音軟弱無力地顫抖著。似乎是爲了不讓自己動搖而振奮的樣子,但可悲的是,那動搖卻在背後看得一清二楚。

然後,問的言外之意。爲什麽?

「不是不明白吧。不要說忘記了。打破公會的禁令進入大樹之森。真是的,這個蠢女兒。我,不,巴德尼克家爲了這件事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想過了麽。希望能把這次的事情當做良藥來記住自重,卡利娅·巴德尼克呐」

悸動在心中奔馳。血流循環到了手腳尖。真扯淡啊。

「良藥……閣下,那個。強盜襲擊這件事……您也知道嗎」

貝弗裏奇沒有回答。不,沈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知道,當然應該知道。襲擊發生在這座城堡的近郊,身爲城堡總督的他,理應對周邊治安了如指掌。

若是這樣,應該就知道,女兒遭遇強盜或者什麽襲擊,稍有不慎,就會有性命之虞。一想到這裏,背部寒氣直冒。心中産生一種骨髓被匕首或某種銳利物刺入,剜心般的感覺。

「……我告訴你,卡利娅。不許再給家名抹黑。你每一次的硬幹,都會波及到家族。聽著。別再讓我說出同樣的話,也不要再做出那種不體面的事。你只要乖乖聽我話就行了,明白嗎?」

真是個吊車尾的女兒,如此想著,貝弗裏奇喃喃自語轉身離去。似乎在說,已經沒有再交談的必要了。

猛地擡起頭來。卡利娅·巴德尼克看上去似乎保持著極端的冷靜,這或許是因爲她的剛強吧。然而,那不過是表面上的東西而已。

背在顫抖,身體僵硬,臉頰鐵青。

但即便如此,也不允許改變姿勢。對于上位者,不能擡起臉,也不能發出自己的聲音。站起來就更離譜了。對,等到那家夥離開之前,我們只能跪著。本應摸起來冰冷的石板,覺得格外熾熱。

真他麽扯淡。扯淡的是,映入眼簾的視野非常鮮明,思維也異常清晰。

———————————————

當然的,嗎。

卡利娅·巴德尼克跪在石板上,她的心中如此自語著。自己無論做什麽,怎麽掙紮,對父親而言,都不過是顯得礙眼,這已相當理解了。從兒時起,和其他老實的姐妹不同,持劍的我對于父親而言一定是個異物。

不對,不對嗎?咬緊牙關,抑制感情,思考也會不可思議地循環著。一開始,大家都很關注我。沒有兒子的父親甚至稱贊像男孩一樣行動的我。唉,是的——在得到兒子之前。

剛才的話一定是真的吧。卡利娅打從心底裏那樣理解了。我這個,不像樣的女兒。也認識到就算遭到強盜的襲擊,是失去性命也無所謂的存在。

對自己的無情,令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膝蓋顫抖著。想要說的,想要傳達的,堆積如山。然而,連對已經要出門的背影說些話,自己都做不到。

貝弗裏奇·巴德尼克的手,挂在了門把上。

背後呼出巨大的氣息,仿佛在四周回響一般。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矗立著的人影,映在卡利娅·巴德尼克的眼角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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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34 am

第15話 敬意

「評價一下那顆忠誠心」

不理繼承了飄逸銀發的卡利娅·巴德尼克,貝弗裏奇·巴德尼克瞪大了雙眼。措辭非常有選擇性。簡直跟對待女兒的樣子大相徑庭,鄭重地張開口。

「爲主人被侮辱之事感到憤怒,漂亮的忠誠之心。但是……你知道嗎。這種行爲就是以生命爲代價的」

沒有得到上位者的允許,站起來說話。本來,就不需要這樣的問答。僅憑現在所做的行爲有權將我斬首的這個人擁有著。支配者的權利。

「如果不知道,就放過你一次。只需跪下。就算是明知故犯的行爲,憑這個忠誠,發言也會被赦免」

那種鄭重的話語和關心,真的是向他人表示敬意,正如所說的那樣,被勇敢的忠誠打動了嗎?還是,僅僅爲了壓抑從內心中迸發出的焦躁與憤怒之心呢?貝弗裏奇摸著下巴,緊閉著嘴。真意,看不出來。

能讀懂的充其量是,至少要讓自己看起來寬容。

然而,真的是很大的誤解。什麽忠誠心,什麽忠愛。

「我並不是卡利娅·巴德尼克的隨從,忠義又怎麽會有?我最討厭這家夥了。真是錯得離譜啊,貝弗裏奇長官。而且,而且呀。人是不會爲了別人而行動,絕對的」

卡利娅·巴德尼克臉色蒼白,回頭望向這邊。身體僵硬不能動彈,對她來說是罕見的動搖。

但是已經晚了。卡利娅·巴德尼克,話已經脫口而出啦。

「我是爲了我而站著的,既不是爲了貝弗裏奇長官,也不是爲了卡利娅·巴德尼克小姐。爲了我,我此刻才站在這裏」

沒錯,人怎麽可能會爲別人而行動。歸根結底是爲了自己的生活,矜持和利益。所以,這什麽都不是。只是爲了我才說的話。

「我的心此刻,正處在深沈昏暗的絕望之中。你這家夥的緣故,知道嗎,貝弗裏奇長官。你踐踏了我的敬意。光著腳,毫無保留地」

臨死前,含上一口嚼煙。鼻孔中飄揚開獨特的香味。實在是,啊,實在是清爽舒服。覺悟,這就是我的覺悟。除了覺悟別無其他。此時,我的心毫無疑問地做好了死的覺悟。在此之上,編織著語言。正因爲如此,才顯得如此心曠神怡。

「——原來如此,你和主人一樣,也是個蠢貨嗎」

放心吧。男人自大地說。因爲你的行爲而死去的只有你。保護主人不需要了。

「所以不是說了錯得離譜麽。我啊,跟自大,不會關心別人,只想著踐踏弱者的人。唉,相反怎麽可能會合得來呢。那樣的女人最討厭了。可是,可是啊——」

——那把劍是貨真價實的啊。

放開牙齒,在聽到我大喊大叫的衛兵趕來之前,編織著話語。

這怎麽夠,占據我心中的憤慨,哪怕只有一點點,也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甚至對此感到不安。

「你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懂,揮舞的劍刃受到嘲弄的屈辱,自己的努力受到踐踏的憤慨」

呃啊,何等屈辱,何等憤慨。爲了那把劍嘗盡了多少辛酸,多少次在泥土裏滾爬。這是敬意。我只對卡利娅·巴德尼克的那一面抱有由衷的敬意。我知道那把劍不僅是閃耀的才能,更是建立在超越了人道努力之上的。

但是,這個男人是怎麽回事?侮辱那把劍。踐踏那份偉業。呃啊,偏偏。

「那……偏偏,是親生父親對女兒那樣。感覺氣炸了……你他媽踐踏了我的敬意!」

一句一句的話,從喉嚨裏像岩漿一樣噴射出來。停不下來。不會停的。我是真的,心都燒焦了,狂怒不已。不懂。討厭的女人受到了謾罵,那麽無論內容如何,只要在心中感到高興就可以了。可是爲什麽。

「——那麽,結束了嗎?你的獨白我記下了。衛兵」

聽到大喊的幾名衛兵喘著粗氣趕過來。那表情滿臉焦躁。

然而,無所謂。那樣的事,對現在的我來說小事一樁。還沒好。還不夠。我的憤怒,憤慨不是這樣的。對貝弗裏奇·巴德尼克長官的敵意,這種東西是無法消除的。

「聽好了,你有什麽—嗚……呃」

脖子,被異物掐住。卡利娅·巴德尼克,眯著眼睛,咬著牙,刀鞘一揮。不可思議的是,看到了,那雙眼眸濕潤的樣子。

呼吸瞬間中斷,眼前一片空白。你在幹什麽?卡利娅·巴德尼克。別攔著我,你這個混蛋。啊,討厭。像你這樣的女人,討厭死啦。

身體被甩在地板上,我的意識就這樣被吸進冰冷的石板路,消失得無影無蹤。

————————————

「——衛兵,把這個狂徒關起來」

卡利娅·巴德尼克冰冷的聲音響徹房間。

聽到像是野獸般的粗暴聲音,只是匆匆趕來的衛兵無法了解情況。所謂狂徒,恐怕就是這個吧,兩個人抱起了穿著綠色舊衣裳的男人。

「不行……當場斬首」

阻止這一局面的是,科裏登堡總督,貝弗裏奇·巴德尼克的聲音。

「卡利娅。這可是,此人的意志。在這裏施以憐憫,只會是對此人的侮辱」

「——明白了。在此之上閣下,拜托您了」

再次,深深地,卡利娅·巴德尼克伏下身。如同將額頭貼在石板上一般。那個樣子乍一看是懇求的懦弱身姿。但是,這種姿勢讓人感覺到了某個方面一貫的強大,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

「道理上講,這個人確實是對閣下無禮的大罪人。但是,這個人是我的隨從。所以,我認爲贖罪是我的職責」

這也是道理嗎,就卡利娅·巴德尼克所言。

「……果然你呀,還是不了解我。然後,會拿出什麽來。我和你之間,通過感情或親子關系是不可能的,知道吧」

毫無疑問,這是一筆交易。不是親子間,父女之間的交換。是利益相關者之間進行的,明確交易。

「是的,閣下。我——會按閣下多年來所說的那樣」

低著下巴,冷靜而努力的聲音,說道。這在某種意義上是和自己的訣別。奉獻自己分身的行爲。

卡利娅·巴德尼克心中無比複雜。爲什麽,我必須這樣做呢?爲什麽要,庇護這樣的男人呢?無禮,真的是無禮的男人。把人家的事情搞得一團糟,就像對待一個不存在的人。無禮至極的,匹夫。

可,就算是這樣——我一定是,不想他死,如此希望的吧。幾年後,甚至幾十年後,都不會後悔這個決定。我深信著。

「——你的意志已收到。那麽,衛兵,上完鞭刑,將那個男人扔出去。在不死的程度裏,無需留手」

在親子之間短暫而激烈的對話面前,極其混亂的衛兵也終于得到了正常的指揮,立即開始行動。抱著綠衣男子,從會客室快步離開。

「然後,卡利娅,你——」

後面的話,卡利娅·巴德尼克已經知道了。因爲父親很早就很期待那樣。到現在爲止,也只不過是以自己的意志和騎士團的保護權爲盾,將其排除在外。

「——即刻,退出騎士團,返回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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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35 am

第16話 卡利娅·巴德尼克是個討厭的女人

每次呼吸,疼痛就會在喉嚨內翻騰。

只是稍微動動指尖,背部就會有千根針紮入般侵襲而來的感覺。背上的皮開裂了,露出血肉折磨著我。

爲什麽會有這樣的痛苦呢?本應該是在一瞬的疼痛後,閉眼了才是。還是說對于這種侮辱,貝弗裏奇·巴德尼克選擇了讓我痛苦地死去。這不是不可能。

感覺地牢房間本身變得冰冷透徹,呼吸很艱難,吸入一口空氣,疼痛就會在喉嚨內翻湧。

「——看你幹的蠢事」

卡利娅·巴德尼克嗎。想編織話語,賞她一句話都不行。口中僅剩嗚咽,聽起來就像痛苦呻吟聲。能見度也不好,懶得睜開眼,眼皮都被衛兵打腫了。

「好了,不要說話。真是的,你這家夥真是個笨蛋。沒有必要賭上性命吧。笨蛋,大笨蛋」

唯有耳朵不可思議地清晰,卡利娅·巴德尼克痛罵我的聲音流暢地傳進來。唉,雖然很想反駁,可現在的我是沒辦法了。

「眼睛也睜不開嗎……真是的,能張開口吧。疼的話就忍一忍」

通過木制的容器,將刺激嗓子的苦澀味粘液一股腦塞進口裏面,粘糊糊的。這種粘液仿佛純粹是爲了讓人痛苦,全身不由得抽搐起來,傷口上的疼痛翻騰不止。

再加上那些粘液流入喉嚨異常緩慢,苦澀一直殘留著。

「本來是用于熬制成塊的草藥,現在好喝點了吧。雖然不能完全治好,但傷口不至于化膿」

草藥,原來如此。一直以來,都只是做成藥丸使用,熬成糊狀便會是這種味道。再也不想看到草藥了。幸運的是,舌頭習慣了不好吃的東西,可像這種討厭之物在舌頭上嚅動的苦味還是第一次。

「……明天早上,會將馬拴在城堡後面的小屋附近。你騎上就回去吧,任務已經結束了」

是布,感覺纏在了傷口上。這是在接受治療麽。就像阿琉珥娜對我做的那樣。不可思議。以前的我,從未接觸過來自卡利娅·巴德尼克的溫柔。被賦予的,只有侮辱和暴力。

時至今日,衝她的辱罵感到憤慨,其結果是被她施予治療。縱然是自己的事情,卻也懷疑是不是瘋掉了的行爲。

「真亂來……不過,眼睛看不見正好」

什麽,正好?反問是沒法子了。卡利娅·巴德尼克的纖細手指溫柔觸碰著傷口,用布覆蓋起來。

「我……哈啊,留在這裏。作爲騎士,被委任到第一線工作。所以,不會再見到你這家夥了吧」

自言自語一般,卡利娅·巴德尼克繼續說。

在那句話裏,她的剛強和纖細共存著。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卻好像在壓抑著什麽,用語言表達時口吻挺困惑的。那個樣子毫無疑問地顯示出她的高雅。

啊,原來如此。我不正是對這份高雅心存敬意的麽。

卡利娅·巴德尼克這種人並非善類。對于弱者,甚至可能是暴力的歧視主義者。不過那顆心,無疑是高雅,尊貴的。

「那麽,請保重。你這家夥的名字記住了,路基斯。別輕易死了」

裹完布後,呼吸還未順暢,卡利娅·巴德尼克一下子捧起我的頭發,輕聲說道。

你在說什麽?當然,我不想見到你。可也不是今生的離別。這個城堡也是,從王都想來就來的地方。首先,卡利娅·巴德尼克的榮耀還沒有結束。此後,將參加對國內外做威脅宣傳而召開的劍術大賽,讓其實力在國內廣爲人知,鞏固在騎士團中的地位。

我明明知道那個事實。爲什麽呢?這句話聽起來,真的像是永遠的離別。

——真的,眼睛看不見太好了。因爲我現在的表情也不怎麽好。

疼痛的喉嚨無法發出疑問,也無法將她叫住。

只有這些話在地下回響,伴隨著腳步聲,卡利娅·巴德尼克離開了。

————————————

「這副德行可真夠慘的,不過幹得不錯。能從這個任務中生還,非常好」

不吃不喝搖著馬兒回到王都時,理查德老爺子的稱贊絲毫沒有影響到內心。

全身消腫,背部還殘留著疼痛。說這不是危險活又是哪裏的誰呢?

「所謂危險活,就是被帶到戰場正中央,或者刺殺某人的工作。這次的事……嘛,對半分吧,危險還是有的」

「我真是個傻瓜,你的話還沒充分理解就相信了……啊,對了,卡利娅·巴德尼克就留在城堡裏了。報酬還要送到那邊去」

已經兩次面臨生命危險了,可還是從口袋裏領到微薄的報酬,這樣說著。也有得到治療的恩惠。我去那個堡壘的確很危險,但至少能給你送去報酬吧。

理查德老爺子聽了之後,皺起眉頭捋著胡須。

「你在說什麽?如果是巴德尼克的小姐,她已經退出騎士團,回領地療養去了吧」

據說是討伐大型魔獸時的傷口裂開了。這麽說著,老爺子吹起麥酒來。

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全身傷口感受到的疼痛暫時停止。

我果然是大傻瓜,是個蠢貨。爲什麽我沒有死。爲什麽,本應是騎士團成員的卡利娅·巴德尼克會留在城堡。最後的話語,爲什麽,猶如做夢一般消失離去呢?

我放棄了所有這些疑問,像個傻瓜一樣滾回來了。

「老爺子」

嘴裏的傷很痛,卻感覺不到了。看著理查德老爺子驚訝擡起眼皮的臉。

卡利娅·巴德尼克。那個女人,是討厭的女人。呃啊,真是個,討厭的女人。

「我出錢——委托工作,拜托了」

那張臉,我再也不想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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