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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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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26 pm

第624話 我們曾經主宰

——阿爾蒂娅的氣息貫穿脊背。

壓迫感大到連呼吸都困難。感覺如同靈魂都被看透了一般。比起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時,我自身感覺到了更加強烈的存在。

莎多拉普特說一旦那玩意兒進了王都就全完了。這裏是那家夥的神殿。

不知不覺,用力咬著臼齒,咯吱作響。握著魔劍的指尖滲出了汗水。

不妙。我不是很擅長感覺人的氣息,至今也從沒用過。只有現在很確信。

阿爾蒂娅的氣息已經開始從王都中散發出來了。

理性在說。胡說,舊王國的軍隊應該還被困在王都之外。那家夥還沒進來。

但本能說。敵人就在那裏。

更麻煩的是,有這種感覺的並不只有我一個人。

「......雖然有些遺憾,不過好像要到此爲止了」

赫爾特·斯坦利眯著黃金眼,喃喃地說。把血從白金之劍上拂去,左臂泛紅,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直直看著市區。

「到此爲止是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路基斯先生。除此之外,都是多余的了」

赫爾特的眼睛失去了剛萌芽的激情。他的嘴唇動了動,帶著惋惜和懊悔的神情。

真是不可思議。剛才與我交鋒的敵對意志,已經全部消失了。然而,卻沒有可以砍過去的破綻。

「以我個人的意願,想在這裏和你戰鬥到最後。可是,我也是一個身負義務的人。爲了正義和善,必須奔向吾主。——很遺憾。今後不會再見面了」

我不明白赫爾特在說什麽。

仿佛那家夥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似的,正因爲如此,才故意用訴說的口氣相告。

「吾等之主將降臨,爲了守護一切——」

「——竟然不算數了」

沒有放松魔劍的架勢,只是感到了苦澀而咬著牙。

感覺到呼吸越來越熱。眼角在顫抖。現在感到對那個神靈的殺意在心髒裏翻騰。

居然啊,讓這個男人的說話口氣說得跟赫爾特真就這麽說得那樣。

在開玩笑麽。

「說說看,赫爾特·斯坦利。英雄。你們要守護什麽?制造大災害,進攻這裏的你們」

「國家和人民,正義和秩序。一切都必須遵循正確的秩序。爲此也需要付出代價。我錯了嗎,路基斯先生?」

厭惡死了。赫爾特可能會說類似的話。如果那是過去旅途中的那幫家夥。如果是把正義和善當作全部的人應該會這麽說。

但我來到這個時代才重新認識到。赫爾特·斯坦利並不是一個只有正義和善的人。那家夥是一個雖然知道正義以外的事,但還是會前進的人。

「少特麽胡扯。需要犧牲是人類的邏輯。自稱是神,無需犧牲就能拯救一切!做不到的也不過是普通人。和我一樣,沒有犧牲就什麽都抓不住的凡人」

一個不能從“無”誕生出“有”,只能把“有”變成“有”的神還有什麽價值。只是因爲它過于龐大,讓很多人産生了誤解而已。

一腳踹到地上。直線跳躍,讓魔劍劃過空中。與赫爾德是在彼此之間。一閃就會直接關系到彼此的生命。

但,那家夥的劍,已經感覺不到戰鬥的氣息。沒有抽劍對抗我的一揮,就這樣後退了幾步。不僅如此,還拍了幾下地,遠離了我和芙拉朵。

「如果是這樣的話」

赫爾特說。距離太遙遠了。如果他想全力避免戰鬥,我就無法追上他。

「——會再見面的,等著吧」

說完這句話,黃金就像消失在火焰中一般消失了。仿佛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人一樣。

◇◆◇◆

「繞了好大的彎路啊」

王都的地下。在一個空洞裏響起了聲音。一邊走著,一邊發出拖拉的聲響。似乎每一步都顯得那麽的憐愛。

有味道了。多麽令人懷念啊。這是獨一無二的家鄉氣息。把人類居住地的汙穢,說得那麽充滿人情味,難道是傲慢嗎?

數百年前,當大地還是魔性統治世界的時代,這裏也有城市。

不,所謂的城市不過是一個人類的聚居地而已。

在那個時代,人類不過是被掠奪,踐踏,有時是被吃掉的魔性牲畜。

阿爾蒂娅就是在那裏出生的。只能回憶起遙遠而蒼白的景色。養育人的臉,朋友的名字。

可以確定的是,一切都是從這座城市開始的。

——阿爾蒂娅和奧菲的旅程。人類克服魔性的故事,毫無疑問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別蹲著,擡起頭!當然會悲傷,當然也會痛苦。但不要放棄希望,我們要在這裏活下去!對你來說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阿爾蒂娅!』

想起了他的話。

他那比人生更生動,比生活意義更熾烈的光輝銘刻在了靈魂裏。那種看似瘋狂,過于耀眼,幾乎灼傷人眼的光芒,比任何人都更能灼燒阿爾蒂娅的靈魂。

『來吧,去拯救人類吧。讓他們瞧瞧,在誰都不會回頭的世界裏,有你這個存在』

回想起來,就是這一句話。正是這句話,把阿爾蒂娅帶到了這裏。他把原本只是牲口的阿爾蒂娅變成了人。第一次把希望這個事物告訴了阿爾蒂娅。

「我,已經來到這裏了。奧菲。就像你說的,沒有放棄。沒有逃避,爲了拯救人類」

她的聲音依舊沒有感情。沒有光線照亮的地下空洞,只有她的金色保持著微弱的光輝。

只有她的聲音和腳步聲。曾經守護她,支持她,陪伴她的戰友都已經不在了。

「既然如此,你爲什麽要妨礙我?爲何,你要——殺了我?」

從那天起,阿爾蒂娅世界的關節就脫臼,崩塌了。無論問多少次,聽了多少答案。阿爾蒂娅都分不清了。

到了今時此地,奧菲依然擋在她面前。他的所作所爲,阿爾蒂娅已經看穿了。

人王梅迪克重獲意志,部分人類的背叛也只是受其影響。也許他爲此耍了點小花招。

奧菲從阿爾蒂娅手中奪取了王都神殿阿爾歇的主導權。

回想起來,這裏是阿爾蒂娅的開始,是她的神殿。這對奧菲來說也是一樣。既然紋章教已經奪回了王都,將其置于他的支配之下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是,阿爾蒂娅詫異地皺起了眉頭。

那終究是些所謂的泡沫事件。

一旦真正的王座擁有者阿爾蒂娅來到王都的話,主動權馬上就會回到她的手中吧。盡量拖延時間,充其量只是兒戲。

對奧菲來說這是個愚蠢的選擇。顯然,他相信了那個男人。

至此,他對既定的曆史只能是描摹而已。奧菲,已經沒有能力扭轉曆史了。

微笑,從阿爾蒂娅的唇邊露出。

就這樣,結束了。王都的地下,阿爾蒂娅一揮手。地面就在那裏。

是的,一切都是如此。說起來,不只是莎多拉普特,也不僅是奧菲。阿爾蒂娅來到這裏之前,有很多人擋在了前面。畢竟,都是在拖延時間。沒有人能擋住阿爾蒂娅的道路。

不過,有些事需要交給時間才會有結果。

——陽光籠罩著阿爾蒂娅的身體。城市的地面,突然坍塌了。

但這並非依靠阿爾蒂娅的力量。當然也不是自然發生的。城市的地面並沒有那麽脆弱。

因此,有人自己打碎了它。

「超越——豪技『巨人殺手』」

一根長矛,貫穿阿爾蒂娅的胸膛。雖說出其不意,但到目前爲止,沒多少人能打到阿爾蒂娅的身體上。

衝擊地面,空氣發出咆哮。阿爾蒂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地展開神域。

「是嗎?」

阿爾蒂娅似乎有了實感,點了點頭。輕裝盔甲碎裂,吐出一口氣。

「是要成爲我敵人的人類之王。——不,是家畜之王」

「驚愕震驚衝擊。我怎麽可能注意不到這種魔之氣味啊」

人王梅迪克,從地上跳到地下。在阿爾蒂娅面前,依舊威風堂堂。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具備了與王相稱的威容。

曾經統治人類世界的兩位王,就在這裏。

「你創造出來的世界,住起來相當舒適。把人類變成魔性家畜的王梅迪克,如果不能爲人類而活,那麽這次你一定會死」

「......是嗎?不,我不會找借口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梅迪克悲傷地晃動了一下視線,然後長矛劃過天空站了起來。

「那麽,等責任結束後就去死。王的職責只有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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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31 pm

第625話 王者問答

人王梅迪克和大英雄阿爾蒂娅。

他們共同創造了一個時代,並在人類曆史上銘刻下了燦爛的名字。將曆史作爲神話,傳說來講述的大陸之人,將兩者的名字口口相傳地延續下來。有時甚至給了他們信仰。

打倒了衆多大魔,和夥伴們一起創造了人類時代的阿爾蒂娅。而在魔性世界裏,開辟了人類世界道路的是梅迪克。他在連武技這個詞都沒有的時代裏,單騎與魔性交鋒,不斷取得勝利。

生活在不同時代的绮羅星般的英雄。是人類的柱石們。

正因爲如此,人們才會這樣說。

——其中,誰更強大更偉大呢?

一個曆史上永不會實現的閑談怪論。充滿好奇心的人,總會竭盡全力地去想象。

如今的兩者,正在王都阿爾歇。

「超越――妙技『精靈殺手』」

光一般的超級加速度穿過地道。從容不得眨眼的刹那速度,梅迪克不斷加速,在空中飛馳。

人類創造的原初奧秘,注入到人類的救世主身上。不止一個,只在一瞬間之內,打出了許多的矛尖。

「梅迪克,你還不足以拯救人類」

阿爾蒂娅細長的神劍,不斷擊落看不見的梅迪克的妙技。一下子,交鋒的回合數都數不清了。

不成聲音的殘響,重疊在一起,震耳欲聾。

然而這種東西對兩人來說甚至不是咬合,更像是語言上的對抗。

「當然確信也明白。能拯救全人類,我會活得更好。而且,人活著可不是爲了被別人拯救」

梅迪克重新擺好數次被擊落的長矛,瞪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那裏已經沒有懊惱和天真了。一切松懈都被削掉。

與面對路基斯時的梅迪克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不,這才是人類之王梅迪克的風采。

他生活在魔性的鼎盛期。那是大魔割據,無數魔王自立門戶的時代。在這種情況下生存下來並創造出人類國家的王,僅僅只有溫厚嗎?僅僅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嗎?

王有時候不得不傲慢。希望擁有無情的力量,渴望成爲人類的矛,因此必須戰鬥到被摧毀的那一天不可。

這正是王者的職責所在。

「那麽,你說你是爲了什麽而活?是爲了被飼養的明天嗎?」

「不,不用擔心明天會死,好好吃上頓飯。幸福地活著,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你的救贖,我不認爲和那有任何關系」

梅迪克那肌肉包裹的身體,仿佛融化在空間裏。他和阿爾蒂娅所散發出的巨大殺意,化作凶猛的熱浪吞噬著地下空間。

微微射進來的陽光,膽怯地搖晃著身姿。

「而且,純粹特麽不喜歡你,一副染上心魔的樣子」

梅迪克龇牙咧嘴地笑著,恍如表現出狂暴。自然地擡起臉頰。眼睛炯炯放光。

「僅僅出生就帶有魔的魔性,和生而弱小卻延續下來的人類。想想哪個作爲物種更強大呢。你們這些混蛋有時甚至帶著憐憫看著我們。滑稽可憐,哭笑不得。

我要重拾傲慢。你們特麽這些只會依靠力量否則就活不下去的懦弱的魔性東西。真是自戀的可憐動物啊。作爲物種,人類更強大。人類中最強大的,就是我」

「哦?」

阿爾蒂娅驚歎道。不,事實上,是對梅迪克表示了一定的欽佩。

因爲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鬥爭的本質。

有時,人類和魔性都會高呼正義和邪惡。就像是在說誰是對的一方,誰是錯的一方。每個人都有思想,有宗教,有國家,有塑造自己的信念。

但鬥爭的本質並非如此。有的是或勝利或失敗。或生或死。二選一。只有競爭,只有適者生存。沒有思想這種的雜質混雜其中的因素。

所以,梅迪克才這麽說。僅僅是不喜歡。在互奪性命的過程中,認爲不需要更多的思考,便將其斬盡。

「一個比我晚幾百年出生的小丫頭,竟然在不知我的情況就登上了人類的頂峰,真是可笑」

「家畜之王說的就是不一樣。你創造了什麽又不是不知道」

阿爾蒂娅冷不防一說,像在宣告天啓一般。可那雙眼睛裏,映出了無可置疑的興趣。

就像阿爾蒂娅的人類國家統一有光明和黑暗。當然,梅迪克的人類王國也有黑暗。

有史以來,人類要想擁有一個國家就必須等待梅迪克的登場。反過來說,在此之前,人類並沒有在大陸的許多地方定居,也沒有龐大的種群。

聚在一起就會被魔性吃掉,定居下來則會被盯上。對人類來說,生存之術就是不斷遷徙。這是他們自古以來的習性。

但隨著梅迪克的出現,人類世界發生了徹底的改變。他們學會了在一個地方定居,理所當然地知道明天即將到來的日子。

擁有狂熱和龐大力量的王,甚至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

然而弱小的人類聚集在一個地方而不移動,有時對魔性也有利。畢竟那裏有個覓食場。而且人類還會隨意增加。

在人類生活方式改變的同時,魔性也改變了對人類的認識。

人類——可以成爲家畜。只要集中在一處,就能輕松增加。

不難想象梅迪克死後,人類會變成怎樣。

「我對你得出的結論感到無法理解。只要你不在,整個王國也就消失了。只要我一離開,統一帝國就會崩潰。

幾百年過去了,人類的本質依然如故。統率的王,和被統率的其他。他們——和被飼養的羊一樣。願望和可走的路有很多,可一旦沒有了統率就會停下腳步。那麽就需要一個永遠統率他們的人。

人王梅迪克,問問你」

阿爾蒂娅親自切入曆史,問道。這位無疑是曾經位列人類最強,統率全人類的王。人類世界絕對者之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阿爾蒂娅向曾經唯一與自己同處一地平線的人問道。

「你相信這些嗎?他們會主動戰鬥,憑自己意志邁出步子嗎?」

「——無需爭論。無論是吞下汙泥,被挫折擊垮,還是被所有人否定,人都可以爲了自己的幸福而生。

你沒看到他們嗎。那個已入魔卻還自稱人類的家夥」

第一次見到他時,梅迪克心生憐憫。爲自己的不足,誕下了這樣一個人子而懊悔不已。甚至覺得自己錯了,認爲不該再相信人了。

但他很不一樣。他既沒有被時代的洪流所吞噬,也沒有被思想所左右。靠自己的意志矗立在那裏。而且,仍然試圖前進。

太棒了。梅迪克大聲喝彩。人變強了。難以想象出來的強,自願踏上荊棘之路。

既然如此,梅迪克作爲前人,就有應盡的義務。

「殺了精靈,殺了巨人,殺了龍。但是——」

梅迪克的極限殺意逐漸濃縮。撼動空間的熱量和意識,都寄宿在他的矛上。仿佛在說,此時此刻就是人生的全部,沒有其他的時間。

最後一刻,前後斷裂的勝負之時。

「——神還沒有殺過。麻煩,把你的頭留下來」

人王梅迪克和大英雄阿爾蒂娅。曆史講述的兩人的殺戮,在這裏首次形成。

突然,完全同時。

隱藏著兩者殺意的陽光被遮住了。但它絕對不是被雲朵或陰影所掩蓋。

更強烈的光,覆蓋了整個天空。任何知道的人都會發現。世上只有一種光芒能遮住陽光。

比光更亮,比陽光更耀眼,那光輝讓映在視野中的一切都爲之傾倒。

——寶石,在王都的上空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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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32 pm

第626話 我摯愛的寶石

人類之王在地底爭奪王位。風和雷互相吞噬,正義與邪惡對抗。

某種程度上現在的王都是一片對立。

人的屬性本來就不是那麽極端,應該是模糊搖擺不定的。原本屬性這一著色本身,會被人類空洞的認識所左右。

而在這個叫王都的戰場上,濃厚到連滲出來的空氣也都沾染上了。就好像上天要在這裏決定一個時代一樣,搖動著骰子。

但這並不意味著每個人都在等待骰子的點數。相反,有許多人爲了自己的生存而咬緊了牙關。

「絕對不要讓士兵進來!在這裏退一步的話,王都就會陷落!」

和姐姐分開後,薇斯塔利努·蓋裏亞在無法掌握全部情況之下,仍然指揮著士兵。不知道城門前雷光的來曆,也無法理解火焰籠罩城牆的意義。可以的話,甚至想跪下來,膽怯地做祈禱。

但薇斯塔利努知道這麽做的後果。一無所知之下被剝奪,在不知不覺中一切都會結束。再也,不想那樣了。

舊王國軍隊不失果敢氣勢,緊緊依附在城牆上。大門已經被摧毀了。薇斯塔利努繼續從城門內側迎擊擠進來的少數部隊。

地上有個大洞,阻擋了大軍。卻阻擋不了分成小股的部隊。只要有進入的空間,軍隊就永不停息。因爲軍隊的意志就是戰鬥。事實上,沒有人能超越他們爲戰鬥所做出的努力。

現在薇斯塔利努的思緒全部集中在守住這個地方上。沒時間擔心別的。

畢竟如果允許敵軍進入王都內,在數量上處于劣勢的新王國軍將失去勝利的余地。

「——诶!」

薇斯塔利努的焦躁沒有結束。正面的士兵還能控制住。也能阻止那些爬上牆壁的士兵。

但僅此而已。看來根本不可能推回去。只是慢慢地,不斷地釋放著這邊的余裕。

敵人還有西方羅瓦和自由都市國家群的援軍。它們不到一晝夜的時間就會抵達。

薇斯塔利努注意到臉頰已經麻木,不知不覺間變了形狀。

正因爲是傭兵之主,被尊爲鋼鐵姬的她才有所察覺。哪怕如此,親眼目睹過戰場的人也不在少數。

所以明白。這樣,會被攻破的。

現在這個戰場上沒有英雄。只有平庸的指揮官和士兵。如此一來,理所當然的事情就會發生,少數人就會被多數人壓制。

本來是准備輸的。畢竟有著不可能達到的巨大差異。

但薇斯塔利努把戰斧扛在肩上然後吼道。已看到有人在大洞上架起梯子,還有人在攀爬牆壁了。

「——我們不會退縮,絕不會被打敗!把勝利的鍾聲傳遞給英雄的是我們!」

率領傭兵,薇斯塔利努一口氣衝向敵人的部隊。戰斧沒眨眼就噴出了鮮血。傭兵們也跟隨其後。

薇斯塔利努和傭兵們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所有人都認爲,如果是他,一定會挺起胸膛戰鬥。可以想象,根本不在乎劣勢。因此,沒有人會退縮。

薇斯塔利努認爲。讓他成爲英雄的最大能力,不是他的武藝,運氣或者行動力。

而是一種讓人相信荒謬妄想的力量。

回想起紋章教,薇斯塔利努等傭兵,還有新王國的這些存在。就像被他荒謬的妄想牽著鼻子一樣,展現在了曆史面前。喚醒了沈睡的人們,讓他們站起來。

然後不斷行進,來到了這裏。那怎麽可能會退縮呢?

沒什麽,對薇斯塔利努和傭兵來說已經習以爲常了。迄今爲止,正常作爲戰役的一方很少。看似占有優勢的戰鬥屈指可數。

那麽現在只有拼盡全力。即使劣勢,即使敗局顯而易見。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薇斯塔利努大人!」

一個士兵喊道。回過頭看看,又有敵兵從別的地方鑽進來了嗎。戰斧和引以爲豪的鋼鐵铠甲沾滿了血迹。

但沒有。士兵看的不是外牆,而是城市的中央。其他士兵也是。只有薇斯塔利努戴著頭盔,所以才發現得晚。

——看見了光。

仔細想想,新王國方面在這場神話血戰中一直處于劣勢。盡管勉強保持著對抗,但天平還是繼續向舊王國一側傾斜,不斷遭到攻擊。

但,此時。那道光就像擲出了骰子一般,欣然說道。

『——要讓你知道,這之外最美的東西是什麽』

◇◆◇◆

吉伊爾瞪著自己的手指。由靈魂形成的指尖,軟綿綿地改變著形狀。不是折斷。而是在融化。

就像蠟像接觸到熱而失去形狀那樣,吉伊爾的手指也發生了變化。是觸摸到列伊靈魂的指尖。

荒謬。吉伊爾不動聲色地呢喃道。列伊應該已經沒有足夠的魔力和體力來抵抗了。僅憑靈魂行動,這正是靈魂盟主吉伊爾的特權。無論是人還是魔,只要是靈魂,誰都無法抗拒。

露出動搖的神色,吉伊爾瞪大了她蒼色的眼睛。

看著那個。抱起倒在地上的列伊的身體,直視著吉伊爾。

「問你呢,向誰奉獻?難道你沒長耳朵嗎?那就看看口形吧。如果連這都不行,那就感受一下。如果連感覺都做不到,那就去死吧」

唉——然後,聲音的主人誇張地歎了口氣。把話羅列得滿滿都是,甚至讓人覺得舌頭靈活得不得了。

火紅的頭發,修長的四肢。宛如天工造物的鼻梁。她站在那裏,周圍搖曳著與列伊所操縱無法相比的衆多寶石。

她再次歎了口氣。

「我呢,喜歡漂亮的東西。喜歡美麗的東西。生活方式也有美醜之分。無論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確實的美和醜都是必然存在的。在這個世上,正義和邪惡曾經消失過,但是美和醜殘存于任何時代。那麽,真理就應該是美和醜,不是嗎?」

傲慢不遜。洋溢的自信和壓倒周圍人的美質。最重要的是那寶石般的光輝。

確信了。其姿態與吉伊爾記錄中的寶石巴·阿加托斯無異。胸前那顆碩大的寶石,令她的光芒更加耀眼。

然而。

「......你,不是應該轉讓出了原典而消滅掉了嗎」

「是啊,沒錯。所以我受不了了。作爲寶石至尊,我的生與死也都應該是美麗的。陷入到變成那種看起來像影子的姿態,著實受不了啊。不過,即便如此。我更討厭你們的生存之道」

以阿加托斯之貌見人的她,抱著頭歎了好幾口氣的樣子。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真的很煩惱。

與其說她是在和吉伊爾交談,不如說她只是在吐露自己的心聲。

「一幫活得醜陋的東西。

神話時代已經結束。我們的時代和出場都早已謝幕了。拖著拖著,一直說這個舞台是我的,實在太醜了。所以我把一切都留給了下一顆寶石。很滿足,對我來說,在人生中最滿足的日子裏,我死去了」

一瞬間,阿加托斯慈愛地眯起眼睛端詳著抱在懷裏的列伊。觸摸失去意識的列伊的手,就像觸摸絲線一樣細膩。

阿加托斯像收起寶物一樣把列伊放在胸前的寶石上,閉上眼睛一會兒,然後踢起地面。瞬間,操縱著寶石飛向天空。在天空中自由翺翔,睥睨著大地一切的樣子,只像曾經的她那樣。

阿加托斯衝上天空,俯視大地。

瞬間,剛才所展現的慈愛微笑全部煙消雲散。雙眼怒目圓睜,全身散發的魔力都被扭曲了。她本來身上所具有的美,都被憤怒所包圍。

「——明明是這樣的。你們卻傷害了我最愛的寶石,甚至傷害了我的靈魂。我才不管是影子還是實體,不都明擺著麽。去死,然後消失吧。如果命不該絕,那就反抗吧。甚至打倒吧」

白色的極光呈球形出現在阿加托斯的周圍。列伊發出的熱線,看似微弱的熱變成光,照亮了整個天空。搖搖欲墜的它墜落下來會怎樣,吉伊爾瞬間就明白了。

總之,整個靈魂就像融化掉的指尖一樣。

「要讓你知道,這之外最美的東西是什麽」

白色熱線。暴雨般,傾瀉到王都。簡直就像要把這場血戰的洪流推回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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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34 pm

第627話 不弱不強

大寶石的熱線燃盡王都的天空。英雄也好,血戰也罷一概不管,寶石光芒四射。

在巴·阿加托斯看來,對戰爭和人的因果關系沒多大興趣。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意志。

所以本來,王都被壓垮也無所謂。她有這樣的力量。然而她的熱線卻沒有掃過房屋之類的東西,大概是出于列伊的考慮。

阿加托斯思索著。如果她聽說是我幹的,肯定不會生氣,但會悲傷。在她心中留下的自己的形象,不就缺少了幾分美嗎。

「我啊,並不是不能容忍所有醜陋的東西。美質和醜質都不過是物質所具有的要素。如果我一直變得美麗,那今天的我就會比明天的我要醜。醜陋是美麗的前階段。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是美麗的,盡管或多或寡。列伊定會這麽說吧。

但也有不可原諒的東西。——該結束的沒有結束,該閃耀的受到傷害」

在白光的暴雨中,阿加托斯的紅發在飛揚。可怕的魔力,此刻寄宿在她身上。就跟過去被賦予馳騁天際的蠻姬此別名的時代一樣,速度不斷加快。

如同將自己發出的暴雨繡起來一般,一動再動,接著一下子抓住了那個。

「原來如此——想來是靈魂的身體啊。我們魔性,能摧毀靈魂的家夥也很有限。那種,以巨人用全力摧毀的是不知道。不過新來的魔人,讓靈魂變質的事我也能做到」

阿加托斯美麗的指尖抓住了一小個子人影的脖子。

魔人吉伊爾·哈諾。真聰明,想分割靈魂逃脫。沒有一點被阿加托斯熱射線擊中的迹象。力量很弱,但在生存能力方面超過了許多魔人。

可那只是在被抓住之前。

「啊......混蛋!爲什麽你,會有魔力......呃」

「爲什麽會有多余的魔力?是嗎,想聽嗎?」

從阿加托斯身體裏溢出的魔力奔流。在這個時代,有著難以想象的巨大魔力量。

阿加托斯一邊毫不吝惜地傾注這些,一邊感受著。

恐怕,這種魔力就是自己的生命線。用完了,同時自己也就結束了。令人驚訝的是,阿加托斯簡單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現在的阿加托斯,不過是個影子。即使在一段時間內以光輝的形式出現在世界上,光消失後,也就會結束,這就是所謂的影子。

變成這樣的起因是阿加托斯擁有的一顆寶石。

拿到這個是過于久遠的記憶了。彼此的記憶可能都很模糊,至于阿加托斯,也就勉強抓住一些記憶碎片。也許——莎多拉普特記得很清楚,因爲老是害怕。

神話時代。宣示天爲己有的寶石巴·阿加托斯和坐鎮天穹的赤銅女王龍莎多拉普托。如果他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怎麽可能不發生衝突呢。

阿加托斯的熱線燒毀了龍鱗。龍之吐息融化了她的寶石。這並不稀奇。在那個混沌的時代,誰都在和別人戰鬥。

不管是大魔還是魔人,都有在那混沌旋渦中被毀滅的家夥。妖精王德裏格曼和寶石姬阿加托斯都在那個割據時代幸存了下來。

在與赤銅龍莎多拉普托對抗時,阿加托斯只能活下去,而無法獲勝。但取得了一個確定的戰果。

那就是『卵』。龍的分身,用來儲存魔力的外部器官。

幾近完美的圓形,邊嗖嗖地卷起風,邊不斷孕育周圍魔力的卵,阿加托斯覺得很美。所以冒著生命危險,把它封在自己的寶石裏。

龍的『卵』——千變萬化的影,莎多拉普特的分身。這種魔力會變質成很多東西。融化在列伊中的阿加托斯的余韻以及寶石的魔力,現在在這裏投射出了曾經主人的影子。

阿加托斯臉上露出微笑,說。

「正因爲我美,命運才站在我這邊。我也有罪。再不願意,這個世界也不會放過我。興趣盎然是好事,但偶爾也希望能悠著點」

「......呃,咕......啊!」

吉伊爾現在只剩下用靈魂強行塑造的上半身。脖子被抓住了,只要一動,靈魂就會被阿加托斯的熱量所融化。

破壞掉是不會,但靈魂融入光是一種難以想象的痛苦。這更像是以精神爲根本的靈魂的死亡。

明明已經不可能有什麽東西,會讓吉伊爾受到傷害了。

「別開,玩笑......呃。太不遜了!命運,選擇了神......神選擇,了我......!」

那聲音如同嗚咽,又像是慘叫。吉伊爾的情緒活躍起來,眼眶濕潤了。不是悲傷,而是激情。

阿加托斯不由眯起了眼睛。雖然知道這種感覺很奇怪。但還是稍稍想了想。

眼睛裏的吉伊爾這個魔人,太普通了。看起來像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孩。根本感覺不出是魔人。不知不覺,動了動嘴。

「......笨蛋。別等著神來選擇。神啊,是自己選擇的。光是祈禱相信,豈不是很傻嗎?」

「那種,是。強者的理論,不是嗎。......有些人,只能去相信」

哈啊,哈啊,阿加托斯看著吉伊爾喘著粗氣的樣子。驚歎。身爲魔人的力量幾乎沒有。只是身子骨結實,擁有能夠操縱靈魂的原典。

「......有些人,很脆弱,只能低著頭......有些人不被神選中,就什麽都做不了,啊......。那是不是,還有......所有人都要堅強,之類?」

唉,怎麽會這樣呢。

阿加托斯不禁歎了口氣。發現自己總是把她和列伊反複比較。

列伊從未有過氣餒。就算最後死了也無所謂,依舊爲了別人而不斷抗爭。阿加托斯知道,這種高雅,孤芳,所有都是美麗的。

而這並不尋常。

「......你不是魔人,只是不幸的普通人」

阿加托斯抓著脖子,對吉伊爾說。兩眼炯炯有神,微微翹起眼角。寶石的視線筆直地穿過她的眼睛。

「每個人都應該堅強?這種事怎麽可能。如果每個人都能集中意志面對困難,找到自己的正義,那麽這個世界將會變得完全不同。

這個嘛,是性質的問題。有些人能戰鬥,有些人不能。而你,不能戰鬥。但用不著爲此感到羞恥」

阿加托斯注意到,現在心裏已經從激情變成了焦躁。一根扭曲的刺紮進了胸口。

吉伊爾。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只是,不幸而已。沒有得到眷顧而已。——致命的是,有人利用了這點。

阿加托斯撅起嘴唇,盯著吉伊爾說。眼睛睜大。

「即使你什麽都做不了,墜落到失意的深淵。命運落魄,不被神選中,沒有一個人愛你!只有你自己必須相信自己的美麗!你是唯一需要愛自己的人!你既不相信自己也不愛自己,就站在了這位阿加托斯面前」

清新的傲慢,荒唐的不遜。用舌頭壓倒了許多敵人的吉伊爾,阿加托斯的聲音令她一時說不出話來。感覺就像面對一個語言完全不通的人。

「......開什麽,玩笑!」

「沒開玩笑,認真的。我真不敢相信,爲什麽你們就不能活得更自我一點呢?

是叫吉伊爾,對吧。我不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爲。因爲你的醜惡行爲,我摯愛的寶石受到了傷害」

阿加托斯勒緊脖子的手指使勁。光線從指尖湧出。確實有一種熱量,可以緩慢而迅速地融化吉伊爾的靈魂。

吉爾伊爾自己也感覺到了。所以眯起眼睛,仰望天空。就像向神祈禱一樣。阿加托斯看了之後,改變了聲調說道。

包含著怎樣的感情,連阿加托斯都不知道。

「——但原諒你的軟弱。原諒你的愚蠢。現在的我知道這不是罪。今天的醜陋是明天的美麗。盡所能,來世活得漂亮點。至少,有相信自己是對的自信」

滴答,一滴水滴落了下來。吉伊爾同時低語了一句,但聽到的只有阿加托斯。阿加托斯眯起眼睛,瞬間膨脹手上的魔力和熱量。

就這樣,結束了。阿加托斯手裏什麽都沒有了。僅僅是在這裏失去了一個普通的,被自己的軟弱打敗的人。

「——竟然啊,把這麽普通的人變成了魔人。可這我說不出口」

咬著牙,阿加托斯說道。輕輕握住指尖。魔力還是足夠的。顯現爲魔人的那部分沒問題。

那麽,問題只有一個。

阿加托斯擡頭望著天空。光是這樣就會灼傷眼睛和皮膚。從那之後,就感受到了熱浪般的魔力。恐怕王都內部的人,外部的人都能看到。

——巨大的光柱,從地下直插王都。

令人懷念的威勢。曾經人類在驅逐魔性的旅途中多次看到的光柱。

阿加托斯知道,阿爾蒂娅的巅峰就在那裏。瞬間做好覺悟。

「結束吧,阿爾蒂娅,神話時代已經謝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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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36 pm

第628話 演員雲集

俯視的王都阿爾歇。象征榮耀和啓程的城市。

許多人從這裏出發,有步步高升的,也有受挫的。當然,後者要多得多。就算是這樣,依舊有絡繹不絕的人踏上旅程,想必這裏一定有什麽能讓人振奮起來吧。無論遭受過多少次魔性入侵,它的光芒都不會消失。

大魔奧菲也一邊俯瞰著王都,一邊從記憶深處掘起曾經的日子。那天在奧菲手裏,只有一把獸牙做成的小刀和一個少女的手。只有這麽多,奧菲相信著無限的可能性踏上了旅程。

影子懸浮在空中,奧菲想。問過自己好幾次。那天的旅程是不是錯了。

因爲那天,是自己把少女阿爾蒂娅帶出了這座城市。世界的指針是不是已經更進了一步了呢?如果不是因爲那樣,阿爾蒂娅可能會作爲一個平凡的少女而終其一生。奧菲也會在某個地方倒下,接受應得的死亡。這似乎是一個完全可能的未來。

然而到了這裏,奧菲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

奧菲的目光凝視著下方的光柱。奧菲的影子模糊不清。

「路基斯,看來你個家夥和我沒什麽不同。一同啓程的話,就會走上和我一樣的道路。就算不走,命運也會朝你追來」

沒錯,就是那個名叫阿琉珥娜的少女。再次在這座王都直面路基斯那樣。

將黃金之柱插在王都上的同時,阿爾蒂娅的黃金身影顯現。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她的眼睛看著奧菲笑了。

她的嘴唇動了動。——你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樣子如殘酷的孩子嘲笑般說道。

奧菲的影子比任何時候都要稀薄。之所以不能接近王都,是因爲不知道何時會被阿爾蒂娅的力量趕跑。

爲了從她手中奪取王都,奧菲使用了巨大的力量。推動什麽的事,他已經做不了了。那根黃金之柱,就是她插進這座王都的楔子。她爲了親手奪回王都,對地脈本身注入了魔力。

不用多久,作爲神殿的王都就會回到她的手中。到那時候,奧菲還剩下多少手段呢?至少,不能扭曲曆史了。如果還有力量,則另當別論。

但是,奧菲明知如此,還是對自稱神靈的阿爾蒂娅布下賭局。作爲崇尚智慧和理性的紋章教象征,這或許太魯莽。

可還是有值得下注的因素。

迄今爲止已經經曆過無數次的棋盤大戰。有逼迫阿爾蒂娅者,有揮刀相向者。赫爾特·斯坦利,理查德·帕米裏斯,瓦萊莉·布萊托內斯都是如此。但最後一定會被阿爾蒂娅翻盤。他們無法超越她的設想。

然而,有一個人推翻了。

路基斯。他拿下了阿爾蒂娅認爲無法取勝的戰役,並一直存活下來。因爲不被她所愛,所以沒有被她的命運所束縛。

這就是爲什麽奧菲會就他這個人,擲出了其他的選擇,並把身家壓在了上面。

「路基斯」

奧菲低語著名字。

「那天我說要給你一個機會,但得到機會的好像是我」

既然如此,我也應該給他一個機會,才算是公平。

風在咆哮。奧菲想起了他曾經生活過的故鄉。沙子的味道,還有輕微的鐵聲。已經幾乎成爲影子的他,只剩下一樣東西了。

阿爾蒂娅說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那是錯的。因爲阿爾蒂娅不知道這個。

「——」

奧菲手掌的陰影越來越濃,不斷翻滾著。

◇◆◇◆

跟蹤赫爾特·斯坦利很容易。即使看不見那家夥的身影,只要這座王都發生了什麽,必定就會在那裏。

豎立起來的光柱。它就在王都中心地的宮殿旁邊。巨大得令人懷疑眼睛,神聖得簡直要將眼珠燒焦。

太陳詞濫調了。神話再現。這麽說最容易理解。

「路基斯,那個......呃!」

一旁的芙拉朵手指指著說道。黑眼睛因動搖而睜得大大的。

最初進入我和芙拉朵視野的,是兩個人。

如插上一根黃金之柱的,讓金色飄揚的阿琉珥娜——阿爾蒂娅。仿佛在空中瘋狂咆哮的巨鷹,追隨那家夥的人王梅迪克。

「超越——妙技『精靈殺手』」

矛與光重疊,在空中跳躍。已經無法判斷什麽時候交鋒,死亡線覆蓋了兩者多少次。周圍只有轟鳴的混響聲,宣告著雙方的死鬥。生與死此時此刻只在一線間。

兩個人的周圍,閃耀著寶石。再次懷疑自己的眼睛。她爲什麽會在這裏?身姿當然和在列伊的時候不一樣了,但氣息還是那個臨終時的樣子。

魔人,寶石巴·阿加托斯。她的熱線在空中飛來飛去,只瞄准阿爾蒂娅。雖然偶爾也會把梅迪克卷入危險的軌道中,但兩人之間卻有著難以想象的奇妙配合。

二對一。可怕的是,現在還是勢均力敵。而且只是暫時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

當然是在阿爾蒂娅那邊。畢竟這片土地是那家夥的神殿。每當發光,每當揮出金光,那家夥的能量便會增加。

「——啧!」

梅迪克最後一回合,遠離了光柱。這根柱子依然存在,仿佛是阿爾蒂娅力量的象征。大概是覺得他一離開,就不堪重負吧。阿加托斯也讓寶石懸浮在空中,滑翔般與阿爾蒂娅拉開更遠的距離。

不妙。唯一能把那根柱子折斷的卡利娅,應該先去保護宮殿裏的人了吧。很快就會有所反應,但還是會有一些時間差。

在那之前我們是否還能安然無恙呢?對上阿爾蒂娅本該是希望已久的事,不過臉頰卻扭曲了。本應已經習慣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這家夥,有過之無不及。

阿爾蒂娅在光柱的襯托下,慢慢地把腳放在地上。原本毫無感情的臉頰上,浮現出柔和的微笑。

寶石在視野邊緣閃爍。從空中飛下來的阿加托斯走近,將雪白的眼睛朝向我說。

「哎呀......。哇嗷,嚇了一跳。你小子還活著嗎?還以爲絕對是死了。就你那種生存之道是如何活下來的。完全搞不懂。覺得你小子就像一只撲火的飛蛾。居然還活著,感覺看到了很不得了非常稀罕的東西啊」

「那可是我的台詞,重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可以放心了」

沒問她爲什麽還活著。也許因爲她是魔人,也許是別的技巧。本來想聊一聊的,但現在沒時間了。所以現在只需要知道,她和阿爾蒂娅是敵對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就行了。

「阿加托斯,您......」

「芙拉朵,如果你和他在一起,有幾條命都不夠啊。一般人活著就是爲了不死,而這家夥活著就是爲了死。

——嘛。所以才會來這裏」

就連在意的芙拉朵也是這個樣子。不過這樣一來,彌漫的緊張感反而消失了。芙拉朵沒有反駁阿加托斯,只是回道,已經習慣了。

習慣什麽?習慣呗。

阿加托斯說了句俏皮話,但很快又重新繃緊了臉,注視著光柱。現在站在那裏的是自稱神靈的阿爾蒂娅,還有侍奉那家夥似的赫爾特。

啊呀,阿爾蒂娅的貴體就是與衆不同。不單自己稱神。還就承認傲慢了。

「驚天意外又動搖。虧你還來得及」

說這話的是稍遠一點的梅迪克。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看我,只是輕輕地開了開嘴。

「——最好不過了。稍微,費了點勁兒」

梅迪克說著,猛地閉上了牙齒。那瞳孔像猛禽一樣向上翹起,仿佛變成了一根長矛一樣,氣息銳利起來。

視線的前方,是踩在地面上的阿爾蒂娅。

想起來了。莎多拉普特說過,不能讓她進入王都。

可如今,阿爾蒂娅就在王都的中心。用自己的腳,站在那裏。那家夥閃爍著黃金眼說。

「好了,你們」

並沒有高興的樣子。可是,語氣卻非常輕松。

「好好選擇吧。是自我了斷,還是被我終結?」

那簡直就是神的旨意。一個堅信絕對不可能妥協的人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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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38 pm

第629話 我的英雄

矗立著一根光柱,阿爾蒂娅站在那裏。那副姿態帶著一股揚言這座都市全都是自己的傲慢和自負。不,實際上,不僅是這座都市,或許認爲整個大陸都是如此。

在面對人王梅迪克和寶石阿加托斯的時候,一步也沒有退讓,還展示出頂回去的強大力量。而可怕的是,那家夥看起來依舊深不見底。

她從未表現出拼命掙紮的樣子。仿佛在作業一樣,對付敵人。

從內心深處滲出一股緊張感。想必那家夥的巅峰,讓魔性屈服的她依舊沈睡在深處。

正因爲如此確信,我的手指才會立馬緊緊握住魔劍。

「我覺得現在已經是時候去死了吧,還打算活到什麽時候」

阿爾蒂娅的嘴唇,露出微笑,輕聲說。

「正因爲不死,才叫神,對吧?」

「是嗎?很同情你啊」

哼著嗓子。嗚咽起來。背脊上流著冷汗。阿爾蒂娅作爲一種生物的強度,可以通過空氣感受到。

即便如此,也只能拔出魔劍。大腦裏發出了必須當場殺死她的警鍾。

「——原典解鎖」

周圍的空氣和魔力,讓溫度降低了一級。所有的一切都隨著碰觸刀刃的同時而死亡,失去生命的光輝。按照原本應有循環而不會失去的生命,被強行剝奪。

和那家夥的光完全相反的性質。殺死天城龍,精靈神和巨人的利刃。就算阿爾蒂娅真的是神靈,也有悉數殺死的意志。

空氣發出呻吟。生與死的對立面就在這裏。

「無論怎樣,我倒希望你足夠聰明,能自己把自己的頭砍下——」

沒等說完,魔劍紫電就迸發了。刀刃將空氣將距離,甚至周圍籠罩的魔力抹殺掉,飛向那家夥的脖子。用來連同頸椎一起斬斷脖子揮下的一擊。通常情況下,沒有什麽能阻止遠程斬擊。

將其從正下方打落的,是阿爾蒂娅的閃光。本應斬下的刀刃失去了觸感,淤積的魔力四散開來。

把魔劍砍回去,再次舉起刀刃。而與此同時,阿爾蒂娅的嘴唇在低語。

「那是德裏格曼權能的範本吧。它也有弱點。距離越遠,時間差就越大。與之成比例地消耗魔力。而且你的原典,不直接用刀刃去砍是幾乎沒有效果的,知道嗎?

這片大陸是我的花園。已經看過好幾遍了。如果想殺我,不應該是最後才使出來嗎」

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我自己,盡管一開始就不認爲用抹殺距離的方法能奈何得了阿爾蒂娅。可如此,不單輕易彈開,甚至被分析出來,著實是一種衝擊。

但這也很正常。相反,我才是那個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傻瓜。

阿爾蒂娅比至今的我更久經沙場,過去還跟無數的魔性們對立厮殺過。那麽,她操縱魔的手法自然是得心應手的。

因爲那家夥不僅僅是一個傲慢的神,還是一個過去多次趟過死亡線的英雄。

「太親切了。不過,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阿爾蒂娅打掉了我的一擊。不是承受,也不是像以前那樣用魔力抵消。

——總而言之,那家夥不能挨刀。

「哪怕是你,只要這夥計得逞了也是會死的,這就足夠了」

多少有些擔心。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的阿爾蒂娅,是一切刀刃都奈何不了的怪物。那這原典會不會毫無意義呢?

而其行爲否認了這一點。剩下的就不重要了。不管發生什麽事,必定要拿到其項上人頭。

「原來如此,有道理」

說完,阿爾蒂娅又邁出了一步。撇開身邊的赫爾特,黃金之眼看著我。

阿琉珥娜的眼睛,就像一顆曾經璀璨的星星,實在是太熟悉。已經好久,沒有認真看過阿琉珥娜長大後的樣子了。

她的容貌被吟遊詩人所尊崇,從發梢散發著凡人所不具備的美質。只認識阿琉珥娜小時候的人,一定會覺得是另外一個人吧。

然而,那姿態仍然是我所認識的阿琉珥娜。阿琉珥娜的眼睛和嘴唇說道。

「那把劍也許能殺死我,也許能結束我的命。因爲我是人類的神,卻不是你的神」

可就是。阿爾蒂娅用阿琉珥娜的嘴說話。

「——不過能殺我的人只有一個。就算死了,也不能忍受被別人殺」

阿爾蒂娅的腳叩響了大地。什麽道理?只有最後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阿琉珥娜的聲音,而是阿爾蒂娅本來的聲音。從靈魂中震撼人心,喚起傳說般的聲音。

刹那間,感覺到那家夥的魔力連同我的身體一起吞噬著周圍。以光柱爲中心呈圓形延伸的光之天幕,籠罩了整座都市。

那光芒閃耀著,仿佛已經與陽光,黑夜無關。整個天上都蘊含著阿爾蒂娅的魔力。

不僅是我和芙拉朵,就連梅迪克和阿加托斯都說不出話來。雖說是何等大規模的魔術魔法之類,但這種事物可不是這麽看的。

那,不是發生在神話時代的話。

「這裏是我的都城,是我建造的,人類迎來鼎盛時代的帝都,也是我的神殿」

在燦爛的光輝中,城市逐漸改變了面貌。是被塗滿了魔力幻象嗎?仿佛這座都市,要重生回鼎盛時期一樣。時光倒流的樣子,太脫離現實了。

「......亂來。荒唐無稽的做法。應該很清楚,照這樣下去就沒有勝算了」

插嘴的是阿加托斯。似乎在開玩笑,但表情卻一反常態地嚴肅。甚至在一起挑戰烏利利岡特的時候,感覺都還殘留點輕浮。

「這座都市的鼎盛時期,正是對那家夥的信仰達到頂峰的時刻。所有人類都紀念那家夥一個人的時代。她想重現這一切。意思你懂的吧」

光柱,應該是用來再現的柱石吧。雖然自稱神明,但還是忍不住抱怨一句,太過犯規了。

芙拉朵也顫抖著嘴唇,歎了口氣。

「——也就是說,現在只能想辦法解決了。換做艾爾蒂斯,可是會抱怨討厭死的」

一切時間,都是我們的敵人。吐出一口氣,邁出腳步。即使敵人很強大,即使想不出辦法,也定會有只能站出來的時刻。就是現在。

卡利娅,艾爾蒂斯和其他人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只能靠我們自己了不是?

將幻想,神話在此扼殺。舉起魔劍,施展魔力。

刹那間,周圍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路基斯,過去曾對你小子說過,只給一次機會,現在就是那個時刻了!』

在一個原本只有光的世界裏,誕生了影子。看不見臉。連輪廓都摸不清。甚至分不清是高個子還是矮個子。

但那家夥確實就在我們的上方。不可思議。沒見過面,但我認識他,也知道他在笑。

不,這樣的家夥,不可能還有別人。

「奧菲——」

阿爾蒂娅第一次流露出驚愕的表情。那家夥的視線,被影子奪去。

奧菲,被這樣稱呼的影子說道。

「阿爾蒂娅。你這家夥是個英雄。從那冰冷陰暗的牢獄裏,一同站起來的那一天起。你這家夥一直都是個英雄。不管誰認不認,我都認了。毫無疑問,你熱愛人類,比任何人都要爲人類而戰,爲保護人類而背負傷痛。所以,快點結束吧」

影子,歌唱般地說道。

「——原典解鎖『英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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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39 pm

第630話 演員獻歌

——『英雄殺手』

以奧菲原典命名的它,與路基斯的性質又有所不同。

如果路基斯一同銘刻喚醒的,是對世上衆多英雄的贊歌和詛咒。那麽奧菲的只獻給一個人。

即,大英雄阿爾蒂娅。

奧菲的影子,從其身上顯露出了原典。乍一看,那是一把手掌大小的小刀。用動物的獠牙制作而成的,粗糙品。

然而那就是,奧菲堪比心髒的人生。

「還藏著那件東西嗎,奧菲」

「隱藏是我的強項,你也該知道的吧?」

在交談的雙方之間,是一種讓其他人無法靠近的聯系。本應毫無感情的阿爾蒂娅,此時睜大了眼睛。

而奧菲卻只是在影子中缥缈著身姿。氣息裏甚至可以看到陰影。

奧菲認爲。或許,自己的一生就是爲了殺死她。

她太強大,太偉大,太不近人類了。甚至連最初存在的機械裝置之衆神們,都被她所毀滅。

爲了她,世界想要設下抑制之力是必然的。生下能殺死她的人也是很正常的。

就像有生命的人一定會死一樣。強大總是帶著一絲裂痕。不可能有完美無缺的存在。

「阿爾蒂娅,你是我殺的。那條命也是我的,快還回來」

阿爾蒂娅接過奧菲的話,又把她曾經重複過的話從嘴裏說了出來。雖然知道無法溝通,但還是反複說著。

「真搞不懂。殺了我有什麽用?一無所獲,最終,什麽都不會改變,奧菲。人總是愚蠢的。思考的結果,是他們終究會走向毀滅。那就什麽都不用想了。這不就是他們的幸福嗎?」

「這也是人類的偉大,阿爾蒂娅。人不總是走直線的。總會曲曲折折,蜿蜒前進。無論是發展還是頹廢,因果都應該由人類來封存。在一個沒法失敗的世界裏,不可能會有成長。我相信,真正讓人幸福的不是支配,而是自立」

奧菲手中的小刀蜂鳴。暴力之音。如齒輪響聲,世界傾斜了。

奧菲是個推手。只是像機械裝置一樣精密地,推動命運之人。

影子搖曳。刀鋒閃耀出一瞬間的光芒,連同奧菲的身體穿梭在空中。軌迹不是直線也不是曲流。也許根本就沒有軌迹。

這把刀曾經貫穿阿爾蒂娅的脖子,刺穿心髒。殺死她的獨一無二的武器。那麽,命運會說。

——她應該會被這把刀殺死。

故而,刀必然會抵達阿爾蒂娅。

刹那間,黃金動了。本能地覺察到了主人的危機,揮舞白金之劍要把刀子和奧菲砍飛不可。

但這是天真的想法。現在已經不是允許這樣做的時候了。

與此同時,路基斯迸放出紫電。抹殺了距離,將赫爾特揮舞的劍當場叩下。芙拉朵的火焰和阿加托斯的寶石正筆直地指向阿爾蒂娅。人王梅迪克,已經邁出了一步。

不管赫爾特如何擁有大英雄之魂,敵對者們已不再平庸。僅僅一人是壓制不了的。

所以,這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奧菲只在等這個機會。

所有的障礙都被排除了,爲奧菲再次抵達阿爾蒂娅鋪平了道路。爲了結束這一切,舞台已經搭建好,漫長的旅程將在這裏結束。

轟鳴聲響起。阿爾蒂娅的身體被奧菲撞了出去,摔在身後的宮殿裏。

——同時,奧菲的刀刃刺入阿爾蒂娅的胸口。

那是致命的一擊。

那是絕對的一擊。

那是曾經把她從一生中拽下來的利刃。

「阿爾蒂娅!我愛你勝過任何人!」

奧菲重複了過去殺她時說過的話。手指握住手中的刀柄。刀尖並沒有傷到肉體。不過是刺入她的胸口,剜出了阿爾蒂娅的靈魂。

「奧菲——」

阿爾蒂娅也重複著,她過去同樣說過的話。周圍的人只是茫然地看著。即使有好幾個腳步聲奔跑似的接近宮殿,雙方都不在意。

現在是二人世界的時間。

「——啊。我,也愛你。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光之劍貫穿了奧菲的身軀,如在互相討伐。魔力耗盡,只剩下朦胧影子的奧菲,已經無法再承受阿爾蒂娅的一擊。

看不見的線,好像斷了。奧菲的身體,漸漸崩潰。不是腿垮了,而是身體本身,輪廓本身都塌了。

那一瞬間,影子一笑。同時,追到宮殿的路基斯和他的目光相遇。其中蘊含的意志是什麽,只有兩人才能明白。

片刻之後,影子消失。就連原本應該在那裏的刀,也不見了。

「聖女,有受傷嗎?」

阿爾蒂娅點點頭,邊感受著手下赫爾特奔馳而來所說的話,邊感受周圍敵對者的目光。

「沒什麽,不必在意」

這是真實的,也是虛假的。

奧菲的原典,無疑是曾經殺死阿爾蒂娅的一刀。被它貫穿靈魂,不可能平安無事。魔力像開了個洞一樣噴湧而出,失去了光輝。

而最爲深刻的,不是肉體或靈魂,而是其精神性。被心上人奧菲捅了兩次。即便知道他是敵對的,但毫無疑問動搖了阿爾蒂娅的鋼鐵精神。

——是的,『阿琉珥娜』想到了。

自己和她很相似。

生活,信仰,思想,還有精神性。那麽就像自己一樣,她最流露出動搖的,應該是在他的面前。除此之外,一切不過是遊戲。

再多的愉快,再多的辛勞,全都是假的。只有在他身邊的時候,才算是活著。應該是這麽信仰的。

所以當面對面,被那只手推開的一瞬間。阿爾蒂娅也恢複了昔日少女的神情。

阿爾蒂娅的左臂,顫抖著。那金色睜大了眼睛。

「——是嗎?原來你就是爲了這個」

阿爾蒂娅立刻取回了無情的面具,喃喃道。唐突,沒有任何聯系的話。抛開周圍的困惑,繼續自言自語。

「真不愧,是我麽。沒關系,暫時借給你吧」

「——哎呀,真沒禮貌」

從阿爾蒂娅的嘴裏,發出了完全不同的聲音。讓人聯想到一個意氣風發,開朗少女歡笑著的樣子。

她的表情變了。

時間,被撕裂。芙拉朵和阿加托斯眨了眨雙眼,看著那位。人王梅迪克突然停下了腳步。

路基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咬住了牙根。

「這身體本來就是我的。不過,沒關系」

凜然地兩只腳踏在大地上,絕不谄媚于他人且氣質高雅的金色眼眸,在閃閃發光。不是阿爾蒂娅。現在的她沒有她那樣的絕對性。

然而,主宰王都的她卻有了完全不同的品質。從指尖到一根頭發絲,都傳遞著她的幻想。

「好久不見了,還是老樣子啊,路基斯。有自大之處,也有乖張之處。還有值得讓女人,伴隨之處」

聖女阿琉珥娜,以歌唱般的優雅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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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40 pm

第631話 愛情

在加萊斯特王國宮殿的內側,響起了柱石崩塌的聲音。外牆的一部分在奧菲的一擊中倒塌了,而在內部,這種衝擊聽起來更沈重。

其主女王菲洛斯,不可能沒有反應。在王座大廳裏,在衆多文官的陪同下,睜大了眼睛。

王都已經被北方,東西方和舊王國軍隊的勢力所包圍。宮殿隨時都可能受到敵人的攻擊。

貴族首領比奧蒙多與貴族軍隊一同在門前迎擊舊王國軍。守衛宮殿是衛兵們的職責,但菲洛斯並不是那種乖乖聽話的人。

過去是一個小城鎮的領主,親自站在前線帶領軍隊的她。並不是只會畏縮的掌權者。如果是那樣的人,即使被擁立起來,也奪得不了女王的地位。

「我們要主動出擊。被包圍,與其在城下被斬首,還不如被箭射死。若有勝算,那就只有這樣了」

菲洛斯的每一句話都在滲血。她果然是貴族血統。既沒有悲壯也沒有自暴自棄,而是沈著冷靜地面對現狀,奮力抵抗。很難用才能,性格這些詞來囊括的領域。

倘若這種衝動就是王侯貴族們希望與血統一起保留下來的東西,那麽菲洛斯毫無疑問就寄宿著這種衝動。

「......不,女王。軍隊尚未侵入王都,可能是單騎或數騎突了進來」

最早被列伊帶到這裏的紋章教聖女瑪蒂娅,手裏拿著王城地圖,勸誡菲洛斯說。她的表情也有憂慮,但沒有焦慮或恐懼的表情。

肯定是被逼到了末路。從這裏也能看到光柱,變化著的街景訴說著異樣。

盡管如此,瑪蒂娅知道他沒有死。他還在抗爭。那樣的話,我們就不能自亂陣腳。護衛的士兵也應該有別的路可走。

「那麽,在那之前就一直待著嗎?敵人就在眼前啊!」

「——不,我會出擊。這氣味讓我知道是誰,好像是頭目直接來了」

女王和聖女。當一些文官聚集在寶座周圍時,腰間挎著一把大劍的銀發巨人威風凜凜地說道。

她的精神又恢複了與生俱來的堅韌。絲毫沒有軟弱和失去意志的樣子。

瑪蒂娅幾乎要歎氣。僅憑他一個人的行爲,精神就如此波動,實在是令人困擾。但反過來說,可以說很容易理解。作爲紋章教聖女的所行打算,瑪蒂娅說。

「總之,你們所念叨的阿爾蒂烏斯的化身來了。需要士兵嗎?」

「不要。沒必要白白送死。不過,可能會闖進來。到時候就幹脆放棄吧」

「是的。放棄,直至掙紮到最後。您只需要盡力而爲」

卡利娅和瑪蒂娅都像玩耍一樣擺弄著語言。此時此刻,二人意志已經超越了之間的共鳴和溝通。也許這是作爲一個國家的共同意志。

「托付給您的那個騎士怎麽樣了?」

對于瑪蒂娅的問題,卡利娅眨了眨銀瞳,說那家夥已經說過了。一瞬間,瑪蒂娅和菲洛斯露出訝異的表情,卡利娅轉過身搖晃著銀發。

「我有點明白瓦萊莉把他交給我的意思了。他是個騎士。和我很像。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不侍二君,生死與榮譽相伴。所以我很清楚他在想什麽。

——那家夥承認賭輸了」

◇◆◇◆

阿琉珥娜理所當然地站在那裏,仿佛一直都在那裏。

長大後阿琉珥娜的樣子,更接近過去旅途時那樣。流麗的金發,似乎在展示她所經曆的歲月。那雙金色的眼睛充滿了炯炯有神的光芒,這證明她已跨越並有不輸給那道光芒的經驗。

比華麗更華麗,阿琉珥娜笑了。眼睛現在只看著我。

「怎麽不說話了。有點冷淡哦,不會是變得沈默寡言了吧?」

聽到這句邀請的語氣,我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阿琉珥娜」

「哎,路基斯」

只要一開口,就會有聲音回應。聲音,舉止。每一樣都是我所記得的。那無疑是我夢回萦繞的阿琉珥娜的身影。我自己最清楚,這並不是阿爾蒂娅的逢場做戲。

除了我,周圍都像被凍住了一般。無論是芙拉朵還是阿加托斯,甚至是人王梅迪克與赫爾特。

但是,誰都沒法跟上阿琉珥娜的變化。也不是因爲困惑而不知該如何行動。這樣的人應該已經不在這裏了。那麽,爲什麽不能動呢?

很簡單。

「你,可以站在我這邊嗎?」

從嘴裏擠出一口氣。連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發聲。空蕩蕩的肺裏沒有一絲空氣。

「當然不可以」

「那樣戰爭和軍隊之間的厮殺也就到此爲止了」

「啊,爲什麽?」

誰說都一樣,阿琉珥娜立馬說道。沒有猶豫,也沒有思考的樣子。這是她的習慣,當一切都在自己心中定下來時。我知道,這種時候阿琉珥娜是絕不會屈服的。

「我呢,路基斯。覺得應該向你道歉。正因爲我太沒用了,才讓你做了那麽多的錯事」

「錯事?」

自然而然地,指尖無法離開魔劍。一直並肩作戰的指尖無數次在訴說,不能放開。

「是的。難道不是嗎?——你不得不與舊教聯手,不顧我在大聖堂也要與其爲敵,還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正因爲我沒能拯救你。對不起,路基斯,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我沒能對你伸出援手」

黃金波動。阿琉珥娜當場低下了頭,向我道歉,似乎沒有別的意思。

——對除此之外的一切,惡意到讓世界扭曲。

不是魔力。也不是敵意。只是純粹的惡意從阿琉珥娜內心流露出來。發出之物如此之強烈,以至于讓人的眼球都被灼傷。

它讓這裏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阿琉珥娜對我露出了和童年時期一樣的笑容。

「......不用道歉,阿琉珥娜。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做的事有什麽不對,相反,覺得這樣很好」

我能感覺到汗水從額頭流下來。還是第一次如此困惑,不知道該對阿琉珥娜說些什麽。

但我不得不說。

「的確,正如你所說,我一直認爲自己是失敗的。人生一團糟,充滿了悔恨。但也終于明白了。這想法本身就是個錯誤。這世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失敗。

有的只是誰的人生。我只要過我的人生就好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

所謂失敗和錯誤,歸根結底只是別人眼中的衡量標准。緊緊抓住這個不放,和過別人的人生有什麽區別。在別人的人生中後悔,低著頭活下去,和成爲那個人的奴隸沒什麽兩樣。

我一直都是那樣活著。辯解說反正大家都是那樣的。

可在如今的旅途中,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人。

曾經一同旅行的卡利娅,芙拉朵,艾爾蒂斯,還有赫爾特·斯坦利都是如此。他們有著過人的才智,卻又有著激烈的懊惱,拼死拼活地生存著。一次又一次的魔性們也沒有改變。他們,都是爲自己而活。

遇見他們我也終于明白了。活著,不是用成功或失敗、正確或錯誤之類的事物來衡量的。

「——已經結束了。你和我,都沒有錯。也不是對的。只是事情沒有順我們的意思而發展。對吧,阿琉珥娜」

阿琉珥娜說。果然是毫無頭緒的回答。

「嗯,沒關系。我不想和你打。也許就像你說的,沒有對錯之分」

綻放的笑容籠罩了整個場地。被尊爲聖女的開綻就在此處。一絲期待,讓人精神弛緩下來。

但刹那間,那淡淡的期待破滅了。

「不過,總有多余的東西吧。多余的東西,就會産生迷茫」

我呢,阿琉珥娜補充道。包括我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可怕的寒意。

「想讓你幸福,這是真的。我想和你幸福,這不是假的」

「阿琉珥娜——!」

想說,不要這樣。那胃液倒流般的嗚咽複蘇了。

不知道阿琉珥娜在說什麽。——但能理解。

不知道她怎麽了。——不過那還是阿琉珥娜。

告訴我是被阿爾蒂娅蒙騙了。——阿琉珥娜的眼睛卻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所以,你不需要多余的東西,對吧?」

瞬間,魔力迸發。阿琉珥娜腳下裂開了。光柱發出鳴響一樣的聲音。阿爾蒂娅所形成的街景變化,速度越來越快了。

「我愛你勝過世界上的一切,路基斯」

阿琉珥娜以歌唱般的華麗,帶著對討厭這個世界的惡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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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41 pm

第632話 骰子滾動的去處

「......你打算怎麽處置別人,阿琉珥娜?你在說什麽?」

與阿琉珥娜面對面,我的呼吸陷入絕望的邊緣。盡管整座城市灑滿了陽光,光柱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只有我的視線處于不自然的黑暗當中。

回想起往昔。過去之時,當失去阿琉珥娜的時候,我也有同樣的感覺。而現在,面對阿琉珥娜,也有了同樣的想法。

怪事一樁。有多久沒有在阿琉珥娜面前産生過陰暗的想法了呢?

阿琉珥娜笑了。無憂無慮,看不見一絲扭曲,閃耀著常人難得的美質。接著,她把所有的惡意如禮裙一樣穿在身上。

看了看沈默的周圍,以及背後的芙拉朵。每個人都在咬緊牙根,擠著臉。光憑這一點,我就察覺到了現在的阿琉珥娜是怎樣的存在。

突然,阿琉珥娜垂著的手指向上一揚。張開手掌和雙手。動作就像是在迎接我一般。

「其他會怎樣?那些會絆腳也會産生迷惑啊,路基斯。假如你的立場不同,他們也會是你的夥伴嗎?不會吧。時而侮辱你,時而斬殺你。說到底,就是那種程度的人。爲什麽要在意立場不同態度就會發生改變的人呢」

心跳加速。粘在指尖上的魔劍發出咆哮。叫我快點振作起來。那是敵人。

不,不僅僅是魔劍。恐怕除了我和赫爾特,所有人都認爲阿琉珥娜是敵人,都在考慮如何斬首。阿琉珥娜發出的惡意,除了敵對之外,不允許有其他態度。

我,該怎麽辦。不禁問自己。甚至覺得命運想讓我和阿琉珥娜敵對。就像讓阿爾蒂娅和奧菲相鬥一樣。

就在猶豫不決之間,阿琉珥娜的甜言蜜語舔走了我內心醜惡的一面。

「但我不是。不管世界輪回多少次,只有我會站在你這邊。只有我沒有抛棄你。只有我能拯救你。其他人,現在才花言巧語。現在,才從旁攫取你援手之流,都是容不下的吧」

不清楚阿琉珥娜知道多少。既然和阿爾蒂娅共享肉體,就有可能知道一切。至少,她說的是事實。

在過去的旅途中,只有阿琉珥娜站在我這邊。因爲除了她,所有的夥伴都失去了。她是我的一切。

——把這樣的阿琉珥娜,當做敵人戰鬥?明明這段旅程本身就是爲了她而開始的,對吧?

深深呼吸了一下。感覺戰場上所有的空氣,都灌進了肺部。眼睜睜看著老爺子送死,我還要做什麽。

「——阿琉珥娜。別這樣。我可不想這樣。在立場上改變態度是很正常的。之所以不能接受我,是因爲我什麽都沒做。阿琉珥娜,你站我這邊是知道的。但並不意味著其他人就是敵人」

「路基斯。這不能讓步。不是不讓步,是不能讓步」

我最清楚決意已定的阿琉珥娜,永不會妥協。她在溫柔中也有不屈不撓的烈性子一面。

這種時候,讓步的總是我。從正面凝視著金色的瞳孔。她完全信任我,毫不懷疑地張開雙手。

阿琉珥娜絕對不會讓步。既然說了要做,就一定要做到。

片刻之後,咬得發麻的牙齒松了下來。將魔劍的劍尖緩緩放下。黑發在旁邊跳了起來。

「路......基斯?」

芙拉朵的聲音敲響了耳垂。不僅是她,就在她身邊的阿加托斯似乎也在動搖。周圍的氣氛發生了變化。當初只集中在阿琉珥娜身上的關注,現在都集中在我和阿琉珥娜身上。

「得到諒解是不用想了。這是我的自作主張。既然沒有對錯,那就由著性子吧」

阿琉珥娜的眼睛依然只盯著我。妖豔的笑容映在臉頰上,仿佛要把看到的一切都拖進去。惡意融入了魔力,她全身都穿著它。

——像是要斬斷這種惡意一般,從最下面揮起刀刃。劃過水面似的重量留在手邊。

阿琉珥娜周圍煉成的魔力逐漸散去。這是它們喪命的證據。

「——哎呀,怎麽回事?老樣子,還是要反抗我麽」

「發小做了蠢事的話,就有義務去制止。幫了我很多,我也會幫回去的。

而且很抱歉,阿琉珥娜。你說是多余的那些人,有很多是我的朋友。向來鈍劣的我之所以能站在這裏,是因爲有他們的存在。就算是你,也不允許诋毀我的朋友。所以啊,阿琉珥娜——」

稍作停頓,手指再次吸在魔劍的劍柄上。吞下空氣,新鮮得出奇。

「——好久,沒吵過架了。要是我輸了,就聽你的」

「吵架,吵架啊」

把魔劍架到中腰。阿琉珥娜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制止了。那麽,只能這樣制止。能做到這一點的一定只有我一個人。

阿琉珥娜仔細思考了幾秒鍾,點點頭。

「嗯,沒關系。我和你吵架,想來想去讓步的一方總是路基斯」

「以前是,今天可不一樣」

阿琉珥娜還是笑了。甚至看起來笑容比以前更深了。我這樣揮舞魔劍,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不,相反,好像很享受這一切。

周圍的空氣再次從松弛變地生硬。芙拉朵在一旁悄悄說道。

「......不知道能不能達到掩護的程度。老實說好了啊」

「知道,不用勉強,我和那家夥吵吵就好」

說話的時候,可以感覺到芙拉朵的牙齒咯咯作響。冷汗從額頭和脖子上滴落下來。眼睛眯得緊緊的。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思考什麽時候該如何行動。雖說能讓累積的魔力暫時散掉,但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被阿琉珥娜擊潰。金色的眼睛依然只盯著我,對周圍的敵意也沒有改變。

也許大家都希望場上的氣氛發生變化。給一個邁出一步的契機。

仿佛看穿了我們的猶豫,阿琉珥娜邁出第一步的瞬間。

——契機,不是從我們身上,而是從宮殿裏甩下來的。

以穿透虛空的速度,火紅之槍落下。貫穿了阿琉珥娜的惡意,就那樣張大嘴似的飛向空中。毫無疑問,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的一槍。就像瞄准了阿琉珥娜的腳一樣被擲了出去。

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配合而來的,是低吟的一個單詞。

「原典解鎖——『巨人神話』」

連龍都能擊落,巨人的咆哮吞噬了天空。毫不遲疑,毫不猶豫。它瞄准了阿琉珥娜的身體。

就像是用加爾拉斯的長槍作爲布局般。如果只看阿琉珥娜,那或許是完美的。

然而,它們並未觸及阿琉珥娜的身體。

原因有兩個。將一切斬盡的黃金英雄,爲了偏離巨人一閃的軌道而揮動白金之刃。

另一個是,有人以雷鳴般的速度擋在阿琉珥娜和一閃之間。

與赫爾特不同,他看起來受了很多傷。但速度依舊沒有減弱。一只手拿著我很熟悉的黑劍,用熟悉的語氣說。

「變化真大啊,聖女大人。雖然不太清楚狀況,但也沒有必要對我等惡意相向吧?」

「那,又怎樣。還不是由我說的算嗎?」

至于那個人是誰,已經是個蠢問題了。最糟糕的狀況就在眼前。

成爲聖女的阿琉珥娜,英雄赫爾特·斯坦利。——還有年輕時期的勇者理查德·帕米裏斯。三個人矗立著,目光都投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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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43 pm

第633話 賭上世界的追逐

當精靈女王芬·艾爾蒂斯和傭兵布魯達到達宮殿前時,場面已經超越了沸騰程度。突然從自己面前離去的勇者理查德,與赫爾特一起跟聖女阿琉珥娜對外。他們簡直就像是恭敬侍奉主君的騎士。

瞬間,艾爾蒂斯眨了眨碧眼。看了看周圍的每個人。

在場的有路基斯,芙拉朵,卡利娅和騎士加爾拉斯,人王梅迪克和魔人阿加托斯。個個都是讓人屏息猶豫的存在。

這個國家趨勢的結局,由這裏的各位來決定。他們的勝負直接關系到國家的成敗。

艾爾蒂斯對這個過程産生了一些懷疑,但很快這些瑣事就從腦海中煙消雲散。

碧眼忽閃忽閃,一陣寒意襲上全身。

想要捂住眼睛的惡意爬上皮膚。精靈這個種族,是特別受到其他種族惡意侵襲的種族。來自人類的感覺,特別敏感。阿琉珥娜肆意針對的惡意,幾乎抓住了艾爾蒂斯的靈魂。

想吐。這甚至不是詛咒。詛咒對方的行爲,只有在某種程度上了解對方才能做到。如果想讓對方受盡痛苦,就必須摸清對手不可。

因此,詛咒與祝福表裏一體。因爲兩者都是從摸清對方開始的。

然而,現在黃金聖女發出的這個卻截然不同。

可以說是純粹『排除』的惡意。

不需要知道,不需要思考,甚至不需要看。這種行爲就像除了必要的東西之外都不需要,削了果皮把果皮丟掉一樣。

艾爾蒂斯確信。她在精神上已經不是人類了。對惡意攻擊的對象既不會去想,也沒有興趣。

太奇怪。很不舒服。頭都要裂開了。有東西從喉嚨裏湧出來。

「啊,呃......。怎麽了!」

旁邊布魯達的聲音,把艾爾蒂斯拉了回來。事實上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意識混亂。

汗水順著手掌滑落。

「......太過分。討厭死了。光憑意志怎麽能如此貫徹他人」

撥了撥和眼睛同色的頭發,有意識地踏了幾下地面。

艾爾蒂斯再次直視聖女阿琉珥娜。她和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廟遇到的是同一人,可也注意到不算同一人。

「呀。吵架是吧。但我並不想傷到你,路基斯。知道吧。事實上,只是想把傷害你的東西全部清除掉而已。

——所以就這麽辦」

阿琉珥娜的黃金眼,可恨地只看著路基斯。她對其他的一切都沒有興趣。可以說,她比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廟時更完整。

她的指尖筆直指向光柱。仿佛宣稱王都中心的它,以莊嚴的舉止散發光芒。

「阿爾蒂娅豎立的柱子,是過去這片大地上的象征。她真的打算讓這片土地回到數百年前。過去的土地,過去的建築,過去的大鍾。那是她最受信仰的時代。阻止不了的話,真的就會那樣。

所以——能在一切都結束之前,制止了我就算是路基斯贏了。阻止不了,就是我贏。如果我贏了,路基斯就會聽我的,對嗎?」

「是啊,我可不想輸」

阿琉珥娜露出幾乎要融化空氣般的笑容。在旁人看來,這僅僅是在微笑,但卻讓人感到背脊上發涼。艾爾蒂斯想。她所有的感情,都有兩張臉。對路基斯的愛,直接導致了對他人的排斥。

瘋狂,將這兩種感情聯系在一起。

這就是爲什麽艾爾蒂斯無法寬恕阿琉珥娜說的話,也不能接受。

咬緊牙關,發出響聲。不可思議的是,感覺到還有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想法。卡利娅和芙拉朵。

真是不可思議。盡管出身不同,地位不同,國家不同,甚至種族不同。三者之間有著強烈的共同意志。

在這裏,必須和那個聖女做個了斷。如果不這麽做,就無法得到路基斯。

呼出一口氣。這片土地很適合艾爾蒂斯。曾經由妖精王德裏格曼統治的土地。他的祝福和詛咒,都傾注在大地上。已經不用客氣了。

視線的盡頭,阿琉珥娜轉過身折返。

「那麽,你們站在我這邊的吧。那勇者,你先行宮殿奪得我的王座。大英雄,你處理掉那些不需要的人」

這句話裏沒有任何感情。只是機械地下達命令。但效果非常顯著。

曾經死去的勇者理查德和大英雄赫爾特,被奪走靈魂的人。被賦予生命的他們以聖女命令爲至上。

「遵命。爲了國家」

不知道是誰說的。也許是同時說的。

理查德轉身背對聖女,朝著宮殿走去。赫爾特則像是在守護聖女一般,揮了揮白金之刃。

阿琉珥娜相視著路基斯說。

「好懷念啊,路基斯。追逐遊戲。事實上,我很喜歡和你玩追逐遊戲。因爲那個時候,你只想著我。我也只想著你」

——所以,這次讓我們賭上一切來玩追逐遊戲吧。嗯,沒關系。

阿琉珥娜微笑著挪了挪腳尖,終于把視線從路基斯身上移開。言外之意希望傳達出,來追我呀。

但是,世界無論如何都不只是屬于他和她的。

「——想走就走麽,聖女大人啊」

插在阿琉珥娜腳邊一動不動的火紅之槍蠢動起來。長柄晃動,好像自己有意志似的畫了一個圈。如同凶猛野獸的獠牙,揚起了嘶吼。

「勇者」

阿琉珥娜眨了下眼睛,好像沒什麽興趣似的。理查德揮出黑劍,將長槍彈到一邊。迅速回轉立好架勢,長槍直接回到了宮殿。准確地說,是在通往宮殿的台階上。

「名爲騎士,就這樣背叛主君啊」

「閉嘴,理查德·帕米裏斯。先不說誰背叛誰。居然把王都搞成這樣」

騎士加爾拉斯擋在了宮殿的入口。

瞬間,卡利娅撥開銀發,從他身邊走了出來。跑下階梯,幾乎在眨眼間就跨進了理查德和阿琉珥娜之間的空隙。

豪氣衝天。這正是她的強項。

「哎呀,你」

在卡利娅逼近視野的瞬間,阿琉珥娜終于注意到了路基斯以外的人。但其中蘊含的絕不是善意,當然也不是阿爾蒂娅那樣的愛情。

阿琉珥娜深深地一笑。到底蘊含著怎樣的感情,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你這種臭丫頭,我想路基斯是不會喜歡的」

「——是嗎? 死在這裏吧」

卡利娅也報以淡淡的微笑說道。黑绯大劍熠熠生輝。一步踏入戰距盡頭。

阿琉珥娜的話,並沒有激怒卡利娅。感情也沒有被動搖。爲何?因爲已經決定,要在這裏了結一切。

不過,阿琉珥娜可能也是如此。

「我覺得這種地方很不好。暴力無恥的人。不過,嗯。沒關系」

黃金眼仿佛在優雅地行禮,眯成了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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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45 pm

第634話 爲誰的正義

「呼,哦——!」

在宮殿前,黑绯奔馳。一劍,二劍,三劍。

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卡利娅的黑绯朝著阿琉珥娜穿透半空。不是揮灑大劍的劍路。更像是手指頭操弄著一把小刀,卡利娅自如揮舞著巨大之物。

其他劍士終其一生才能達到的劍閃,從劍尖噴薄而出。卡利娅之劍獲得了巨人的力量,已經達到了只要一碰就能摧毀對手的領域。

過人的才能和不斷積累的武技,巨人的血脈使破壞之劍得以實現。她所處的地點無疑接近這個世界的巅峰。

但反過來說,卡利娅只有這些。

既不能像芙拉朵那樣用魔術焚毀對手,也做不到像艾爾蒂斯的咒術那樣吞噬敵人。

必然,如果卡利娅想要殺死阿琉珥娜,就必須接近劍所能及的範圍。對于使用魔術的對手來說這是最困難的。也一直是這麽想的。

阿琉珥娜很輕易地把卡利娅迎了進來。然後一瞬間揮了三下,卡利娅確信了。

換成了這個女人,刀刃就可以觸及。

作爲試探揮出的三劍,都被阿琉珥娜巧妙地用魔力擋住。應該說是彈開。本身沒有問題。問題在于到那裏爲止的身體動作。

對于生活在鐵與血世界裏的卡利娅來說,這是一個過于幼稚拙劣的舉動。雖然繼承了阿爾蒂娅的權能,但還沒有完全掌控。

阿爾蒂娅的可怕之處在于,不單擁有龐大的魔力和權能,還是一個老練的戰士。她總是有一雙馳騁了無數戰場的猛禽般的眼睛。

而阿琉珥娜,可以這麽說,是個外行。不習慣戰鬥。就像剛拿起劍的新丁騎士一樣。

——這樣一來。就敵不過卡利娅了。

黑绯舞動。巨大的鐵塊在空中飛馳,抹殺了聲響。這是一種看似橫掃的一擊,同時改變軌道刺穿髒腑的武技。殺外行最合適的招數。

「——正因爲是這種依賴力量的風格,才會被路基斯所討厭」

“砰”的一聲,衝擊掠過卡利娅的銀眼。短促的低語,但聲音沈重。心髒發出轟鳴。卡利娅那把黑绯之劍,剛觸碰到阿琉珥娜的肌膚就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不是魔力屏障。相反,是一種被靈魂本身阻止的感覺,脈搏跳動得更加劇烈。

「我不記得被人討厭過。他和我之間,怎麽可能有那種事」

說著,卡利娅壓低身子,猛地抽出劍來。對于不可捉摸的對手,不會勉強自己糾纏下去。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剛才一劍就殺了她。

阿琉珥娜沒有攻擊後退的卡利娅。只是揚起臉頰,露出慈母的笑容說了一句。

「愛情是盲目的,連自己的樣子都能裝作視而不見。嗯,沒關系」

與此同時,衝擊再次在卡利娅體內擴散。“砰”的一聲。就像整副肉體都受到了幹擾一樣,從阿琉珥娜附近被彈開。被動地腳踏大地,卡利娅吐出一口氣。

無論是體術還是步法都毫無疑問是外行,微不足道。唯一的威脅是魔力和權能,以及罕見的惡意。而這種惡意抓住了卡利娅的靈魂。呼氣急促。

直覺在訴說,那個會對自己帶來怎樣的殘酷。

「不好意思,沒時間管你。因爲我得讓路基斯來追我。被心愛的人追最幸福了,不是嗎?」

少女得意地挺起胸膛,阿琉珥娜說道。

「不,追求才快樂。狩獵是貴族的嗜好」

嘲諷回去般,卡利娅開口了。黑绯朝旁邊一伸。阿琉珥娜保持著微笑,終于直視著卡利娅。

「我討厭你」

「巧了,我也討厭你」

相互面帶微笑,惡意與敵意相互衝突。卡利娅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確信。自己與這個幾乎跟初次見面沒什麽兩樣的女人,有著奇妙的緣分。

——彼此都認爲對方不能活下去。

無論以怎樣的方式相遇,即使成爲朋友的關系。最後也是這樣的宿命。芙拉朵和艾爾蒂斯也定會不變。

「可是,不是說了嗎?我沒有時間陪你——」

所以,阿琉珥娜展露出手掌。

「滾開吧」

刹那間,卡利娅全身旋轉起來。無形的衝擊再次包圍了她的全身。

接著,隨著巨大的破碎聲身體被摔到了其中一座瞭望塔上。能聽到磚塊倒塌,柱子噼啪作響。卡利娅的小小身軀,嗚咽都沒發出來就粉碎了塔樓。

阿琉珥娜目睹了這一切,然後慢悠悠地走向宮殿。

◇◆◇◆

大英雄赫爾特·斯坦利雙手舉著白金之劍面對著我們。劍上沒有任何汙垢,閃耀著讓人聯想到無盡才能的光輝。當然必須追上阿琉珥娜,但赫爾特似乎不會允許這麽做。

仿佛在說,作爲守護者不用說就要守護主君。

「爲什麽你要守護那邊?你這樣做是爲了正義和善意嗎?難道是要肯定阿琉珥娜的話?」

反正是知道會馬上點頭。赫爾特——老爺子都是。以我最不想看到的姿態出現在這裏。如果他們是被強行複活的,那麽被阿爾蒂娅和阿琉珥娜的理想吞沒也就不足爲奇了。

而赫爾特卻不知怎麽的,猛地捂住了嘴,晃了晃他那金色的眼睛。

「——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認,路基斯先生。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主有其願」

聽到這麽出人意料的話,不僅是我,連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認識赫爾特的芙拉朵。

「.....産生了迷茫,又爲什麽要堵路呢。我,討厭徒勞。是的,有意識的徒勞是美麗的。但由懶惰産生的徒勞只會是醜陋。産生于迷茫的徒勞,玩笑都算不上。迷惘也好迷途也罷,都只是不知光輝的人所追求的東西」

阿加托斯讓寶石浮在周圍,自行飛到空中。盡管如此,依舊無法飛進宮殿,因爲赫爾特的目光具有遠超人類的敏銳。

就算在天上飛,那家夥也能如我那樣肆意斬殺掉阿加托斯。搞不清他視野的殺傷距離到哪,到哪才算殺傷距離之外。

緊張的氣氛持續著,幾乎能聽到艾爾蒂斯和布魯達咽口水的聲音。赫爾特的眼神沒有減弱,他開口了。

「也許您說得對。但迷茫也是我們的事,魔人巴·阿加托斯。什麽是正義,什麽是邪惡。明擺著的事實,有時也會讓人迷惑不解。所以,我相信神主需要的是堅定不移的正義。即使那不是我自身的正義。只要是人類需要的就好了」

白金之劍舉起。對方是單騎,這邊是複數。魔人阿加托斯還有人王梅迪克。盡管棋盤占有絕對優勢,但皮膚上還是有一絲寒意。

梅迪克,邁出一步。

「你說的話也不是不清楚——。現在這個時候就不要無謀痛恨了。你們已經可以自立了吧。那就結束依靠別人的生活」

梅迪克揮舞長矛,雙腿的肌肉響起聲,仿佛隨時准備撲上去。舉起魔劍以配合。

金色的眼睛,舔了我們一下。

我不經意哼了一聲。已經完全變了樣的大英雄,其中蘊含了太多的憤怒和悲歎。此時此地,真想讓他清醒過來。

然而在其內心深處,有一種感覺。

雖然經曆了一番蛻變,但赫爾特身上仍有不變的東西。在濃霧中依舊不失光輝的東西。

那是,毋庸置疑的大英雄的資質。

像是在爲劍祈禱,赫爾特說道。

「盡管如此,我還是要相信這場戰爭是正義之戰。——原典解鎖『英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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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46 pm

第635話 二人的英雄

那神話,到底是什麽?

它不是講述偉業的故事,也不是歌頌人的故事。而是講述了一種超乎想象的現象。

弗利姆斯拉特的巨人神話講述了頻臨崩潰的破壞。

烏利利岡特的天龍神話講述了肆意豪奪的※旱魃。【※注釋:中國上古神話傳說中引起旱災的怪物。】

澤布利利斯的精靈神話則講述了生命誕生的奇迹。

只有超越人和魔的現象,才具有對世界來說可以講述的價值,神話才會被世人所接受。否則,神話只能是被淘汰的命運。

那麽,這個英雄神話講述的是什麽呢。

直視著金黃色的頭發和眼睛,我問自己。我,能殺了他嗎。

「餵,路基斯。好好聽著」

就在身邊的梅迪克,下巴收緊,眼睛睜得大大的。從他眉頭緊鎖,緊握長矛的樣子,可以看出他鬥志昂揚。

眼睛看著他,喉嚨裏發出了聲響。想回應,卻不知不覺間喉嚨已經幹了。唯有微弱的聲音從喉嚨裏漏出。

「意想不到,驚愕茫然。怪物在等著,面前的這個家夥也不再是人了。可我們必須超越兩者,否則就無勝算。而且——那根混賬柱子臭死了。聞起來有股可怕的魔力」

說著,梅迪克動動下巴,指了指阿爾蒂娅豎立的光柱。

阿琉珥娜說那才是改變城市面貌的關鍵。如果梅迪克也這麽說的話,那一定是想象之外的存在。時間顯然是我們的敵人。

聳了聳肩膀回一句,動動嘴唇。

「所以,你不會就這樣放棄吧?」

「不用說當然了然的。你懂的吧,所有人沒空在這浪費時間。那家夥由我來負責,你先走,去阻止那個小姑娘」

梅迪克把矛尖指向赫爾特,如帶領著周圍的人般向前走了一步。面對眼前的危機,親自上陣的姿態與其說是王,不如說是身經百戰的將。即使在千年以前,他也一定是這樣的吧。

他吸引著周圍的人,背對著士兵,親自帶領大家走在最前面的王。展示的背影,代表了他的曆史。

毫無疑問,梅迪克的建議是合理的選擇。老爺子也先行跟著阿琉珥娜了。一想起宮殿裏的事,就沒有時間在這裏停下腳步。

可,即便如此。

「不好意思,我拒絕。那家夥要由我來殺。這是約定好的」

手指輕輕摸了摸腰間的白劍。

赫爾特·斯坦利死在了弗利姆斯拉特的大神廟裏。事實上,當時我也被他殺了。只是別人讓我活了下來。要說的話,我跟他也沒什麽兩樣,形同死人。

既然如此,那家夥就必須由同樣是死人的我來收拾。

我隨著梅迪克邁出一步,寶石輕輕地飄浮在周圍。

「哎呀。那家夥,生前是你的朋友還是什麽。什麽都好,我現在不討厭這種拘束。而我要去追那個叫阿爾蒂娅——阿琉珥娜的孩子。對不住了,她所說的世界是不會讓列伊活下去的」

「......或許吧,敵人罷了。敵人之間也會萌生出感情的吧。怎麽做隨你的便,我就這樣」

聽了阿加托斯和我的談話,梅迪克眯起了眼睛。那眼神不像是在勸谏我們,倒像是在看懷念的東西。

破顔爲笑的梅迪克。那雙眼睛裏恢複了不是王,而是快活的好漢色彩。

「那小姑娘怎麽辦?」

「那也是我要去制止的。說過要去追了」

「充分明白了!既然這麽說,那就拜托了。我畢竟是過去的人,只負責善後。你們只管考慮眼前的事」

梅迪克的話,推了我一把。這樣的坦率,有誰會在自己的道路上從後推上一把?這或許還是頭一回。

芙拉朵和艾爾蒂斯,還有給布魯達使了個眼色。她們應該已經明白,在這裏該如何行動了。彼此輕輕點了點頭。

移開視線,看著赫爾特。金色的眼睛,毫無疑問地看著我。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我想聖女不會說放你離開的」

「有關系嗎?別的事杵在你我之間」

魔劍吸附在手掌上。感覺存在于我體內的原典在低語著,把曾經殺過一次的對手,現在再殺一次。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時候了,彼此根本不能稱對方爲人類,賭的也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

兩者都有自己的理想。爲此,必然互相排斥。將紫電架在腰間,腳踏了踏地面。

「都沒有關系吧,赫爾特·斯坦利,做個了斷吧。我和你都沒有其他的生存之道了」

對赫爾特抱有的感情已不再僅僅是憧憬。但不同于敵意和殺意。也不是仇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只是把戰鬥的意志投向那個閃著黃金眼,手持白金劍的家夥。

「遺憾——卻沒有,實在不可思議。嗯,很難說清楚。明明是自己的事,卻無法理解」

赫爾特說了一句話,馬上就語塞了。他似乎和我一樣,心中有著苦于語言化感情的樣子。不過,那家夥一瞬間就把煩惱撕碎了,又邁出了腳步。

「可是,出招吧,路基斯先生。這是我的願望,就算不遜也沒關系了」

奇怪的是,赫爾特生前的表情此刻出現在他身上。一個信仰正義,卻又有著熾熱激情的他。

同時,背後傳來了聲音。那是梅迪克充滿力量之聲。可以聽到他吐氣的聲音。

「——餞別禮!給你了!所有人別落下!」

話音剛落,一陣強烈的舞矛聲貫穿耳朵。接著傳來一道響聲。

「超越——豪技『巨人殺手』」

能殺死巨人的一擊,朝著宮殿前的石板扔去。石頭如雨水般飛濺,泥土化作海嘯溢出。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暴風雨正從地面噴湧而出。

而它也成了絕佳的遮眼布。

赫爾特的視野模糊了,寶石的軌迹在那一瞬間穿過視野的邊緣。還有多個影子在移動。

赫爾特已經追不上他們了。不,是被阻止。

一步,兩步,三步。混在塵土飛濺中走近,從腰間畫出紫電之線。那裏已經是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了。

白金回應似的劃出一道弧線,吞噬紫電。傳來鐵和鐵咬合的聲響。鐵迸出火花,重複了好幾次。每一擊的重量,都令手臂發出傾軋聲。這與魔人無異的身軀,隨時都可能被折垮。

沒時間呼吸。動作比以前要快得多的身體,現在卻慢得快要發瘋。刹那間,瞬間就會導致死亡。

赫爾特還沒有使用原典的力量。那家夥所講述的神話到底是怎麽樣的呢,我都還未見識過。

盡管如此,我和他卻處于勢均力敵的境地。無論是抹殺距離的佯攻,還是被魔劍誘導的至上斬擊,他都能應付。我的一擊,他的一擊,彼此的皮都削掉了,骨頭卻沒破碎。

完全不知所措。看到赫爾特的樣子,比起威脅,我心中更有一種懷念往昔。我自己也知道是腦子進水了。但我還是忍不住去想。

啊——這才是英雄。這就是赫爾特·斯坦利。

這正是我所渴望的,我一直追求的頂峰。曾經的旅途,不向任何人退縮,擊垮所有人的救世者。

「——我們來做個了斷吧,路基斯先生」

在攻防戰的短暫間隙,赫爾特說道。金色的眼睛裏閃爍著無可置疑的熱情。不知哪裏被砍傷,血在滴。

鐵和鐵接合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他的聲音。

「神話的一端,見識一下吧」

白金之劍發出轟鳴,熠熠生輝。仿佛要吞噬這個世界本身一樣。魔力凝聚,幻想的光芒籠罩了整個場所。

瞬間——世界的骨架,發出了崩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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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話 英雄神話

陽光驅散了死雪的烏雲,灑向王都。與其說是給予燦爛的陽光,不如說是太陽想用它的熱殺死生物。

世界崩塌,太陽爬上天空。正下方只有一個人。視野裏映出了芙拉朵和艾爾蒂斯,但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哦,是嗎,理所當然地理解了。在這個死雪紛飛,烏雲密布的時代,晴空萬裏是難得的,可爲什麽只有在王都周圍才能看到太陽的身影?

這不是巧合,是因爲有他在。太陽般的大英雄赫爾特·斯坦利。

皮膚火辣辣的。陽光燦爛的世界。太陽本身就被他的原典吸收了一部分。不,甚至産生了太陽就是他的錯覺。

幹渴的喉嚨哼著,眼睛忽明忽滅。覺得不可能,但突然想到那家夥就有可能。

像凝視太陽一樣,眯起眼睛看著赫爾特。直視令眼球都要粉碎。光是站在那裏,就有一股耀眼的熱量灼燒著皮膚。

如果神話是說明一種現象的話。赫爾特·斯坦利這位英雄確實很適合來講述。用太陽般的光芒拯救人類,用熾熱蒸發敵人。

那家夥,簡直就是在講述著太陽的恩惠與殘酷的神話。如同告訴自己,英雄就當如此。

「路基斯先生」

赫爾特的語氣很悠緩。已經看不到他的臉了。甚至連他呼出的氣都有壓倒他人的威力。不再是魔人,也不再是大魔。要說的話,只能說是英雄。

「就在這裏,了結這三次的邂逅吧」

赫爾特說著,仿佛還記得之前的兩次戰鬥。

就在眼前的那個身影抖動了一下。他肩上扛著一把化爲陽光的劍,隨時准備揮舞。猛然飛奔而去。魔劍向前刺出,一步抓住時機。

而我也知道我無法躲避。世界上還有什麽能逃脫得了陽光。除了被貫穿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沐浴在陽光下的魔劍蠢動著,摩擦出嘶鳴。燃燒的白金之劍,連魔劍一起要把我劈成兩半。無論如何,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殺死他那麽容易的事。

那怎麽辦,死嗎?開什麽玩笑。不可躲避,也無法承受,手段只有一個。咬緊牙根。猛然用魔劍斬斷空間。

瞬間。“嗯”的一聲,是空氣的痙攣聲。猶如斷頭台落下之勢,凝成一團的陽光揮了下來。

一瞬間,似乎有一條赤紅的灼熱之線橫向劃過王都。

而眨眼之間,王都的街道就瓦解了。沿著這條線,無數的建築物被摧毀。樹木被焚燒殆盡,泥土和磚塊被燒焦融化。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陽光。

那已經不是技術的範疇了。也不是人類的境界。赫爾特化作太陽本身,主宰著那裏。

「真是太誇張啦......」

耷拉著臉,眼睛睜得大大的。我差點倒在地上,硬是用腳踩在地上。同時,全身發出慘叫。

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無法一劍殺死赫爾特,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幹涉其他東西。

不是爲了斬擊,而是爲了讓赫爾特的陽光範圍從我這稍稍飛出去一步而抹殺距離。若推進斬擊,我自己是免不了要推進幾步的程度。即使不可躲避也能改變承受的程度。

但這是連德裏格曼都沒有做過的事,也許是太魯莽的嘗試。全身發出緊繃的響聲。內髒不停地拉扯跳動。那也比死了好。

沒錯,這也比死了要好。

「路基斯——!?」

感覺芙拉朵和艾爾蒂斯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原因已經知道。不管耍什麽花招,我從來就沒有完全躲過赫爾特的一擊。

——右臂沒有了知覺。

看了看右臂,正被耀眼的光灼燒著。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如果只是這樣還好,但知道的,熱正在向內側侵蝕,仿佛要把魔力都燒滅似的。

就算沒砍死,只要觸碰到就會死。操縱它的是能砍倒一切的大英雄。太棒了,有能勝得了那家夥的話,真希望現在就出來。

視野的盡頭映出烈火。應該是芙拉朵。但在那裏毫無意義。沒有太陽會被火焰燒死。沒有太陽會被詛咒溟滅。也沒有太陽會被力量摧毀。

那麽——能殺死陽光的是什麽。

只把感覺集中在左臂上,緊握魔劍。在熱量侵蝕身體的情況下,甚至屏住呼吸,眯起眼睛。大英雄就在那裏。擁有足以令王都蒸發的熱量。

「——在我的意志和信念之下。你就在這裏結束吧。路基斯」

不料露出了笑容。沒有提到“正義”或“善”,赫爾特說道。回想起在大神殿的那一幕。他現在,是作爲唯一的赫爾特-斯坦利站在那裏。不是大英雄,也不是救世者。而是作爲我的敵人。

這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在過去的旅途中,可能連視野盡頭都看不到的我,被認定爲他的敵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因而,作爲敵人就有義務回應。不管有多麽狼狽,我不是敵人就無法與他並立。

隨著呼吸調整魔力。

「......餵餵,你忘了嗎?」

靠一只左手握住魔劍。把劍尖對准赫爾特。一邊說,一邊在腦海裏浮現出莎多拉普特在空中城堡裏說過的話。

——只要你是人類的英雄,人王,大英雄,勇者。還有阿爾蒂娅。對于處于人類極致的他們來說,身爲人類的你是不可能勝利的。

隨意大放肆詞。卻也是事實。面對自由操縱著奇迹和神秘的他們,只靠在他們背後的我是追不上的。要想與他們並肩而立,就必須超越人類。

與發熱的大腦相反,讓精神冷卻。冷靜地,看著舉起陽光的赫爾特。

給魔劍注入渾身的魔力。同時,把思維縮小到了極限。把除了他以外的一切都從視野中抹去。

這是儀式。將我的身體融入魔力,把全身構造成爲魔的機構。這具曾經多次受恩惠于魔術和祝福的身體,我要親手改變。

更適合魔的性質。進而,失去人類的形狀。

齒輪咔嗒一聲,一個耳熟的聲音傳到耳朵裏。

——我要讓你成爲魔性英雄。

那個大笨蛋。沒教給我的應該有很多吧。即便是老爺子,爲什麽我的師傅都走得這麽快啊。

當身體和魔力咬合的瞬間,魔劍被塗成漆黑一片。只有它遮住了赫爾特的陽光。感覺意識異常的敏銳。

「在那座神殿就說過吧。——陽光的時代已經結束,接著夜晚會爲我落下帷幕。放心吧,赫爾特·斯坦利。今天,我會再結束這一切」

這些話,恍如咒文的記號。

——黑夜,降臨。魔劍仿佛在侵蝕赫爾特的陽光,吐出一片黑暗。扭曲的黑暗,給這個世界帶來了黑夜。

如果有什麽能殺死太陽,那就只有將他沈入地平線盡頭的夜晚。在自古以來的神話世界中,太陽象征生命,夜晚象征死亡。而我那殺光一切,令人不安的原典,定是夜晚本身。

很好,就是這麽想的。

給予我的,不是光照的地方真是好。我不記得在那種地方,遇到過什麽好事。一直以來我都是個湮沒于世的人。過去的旅程,我能派上用場的也只有在晚上。

不過,反過來說。

在夜晚的黑暗中就不會輸。因爲這雙眼睛,能夠看透黑夜。

「大英雄——改天再去旅行吧。下次,就不再是敵人了」

黑夜,揚起低吼,瞪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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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話 赫爾特·斯坦利

夜幕,升起。

赫爾特不知道還能用什麽詞來形容路基斯的權能。魔劍化作寂靜的黑暗,吞噬驅散著意氣風發的陽光。

赫爾特揮出他那把化爲陽光的利劍,街道依舊破碎,就連遠處的外城牆都倒塌了。赤紅一線,吞沒了無數的垂死哀嚎。

其中,只有一人。只有扼殺陽光的夜幕,像世界主宰一般腳踏大地。

赫爾特沒有懷疑,也沒有猶豫,認定了他才是自己的敵人。雙手握著的陽光熱得蒸騰起來,很有可能把接觸到的東西直接蒸發掉。然而敵人的劍也一樣。他單手握的便是夜幕本身。無論是誰,只要一碰就會迎來終結。

不過陽光並非無條件地被扼殺。扼殺陽光的總是夜晚,但吞噬黑夜的也總是陽光。

處在相反的道路上,彼此達到的極致卻沒有改變。這在赫爾特看來是一種命中注定的樣子。不,是確定。自己和他之間有著斬不斷的因果。

陽光與夜幕,化作劍的形狀互相吞噬。

赫爾特驅動邁出的腳,轉腰。將體重盡情承載的赫爾特一閃,伴隨著剛力劃破了天空。也許路基斯從一開始就不想用單手去接。自行打破態勢側身,巨大的響聲後架開了一閃。接著轉過手腕,順勢將夜之刃揮向赫爾特。

沒有火花。而彼此的原典相互競爭般發出很強烈的聲音。一次,兩次,三次,每當彼此揮動刀刃時,都會發出雷鳴。

每一劍都毫不馬虎。這是一場可怕的全力對抗。在這樣的戰鬥中,有時會采取適當的技巧和間隙,但雙方都不會這樣做。

並不是不知道。赫爾特與路基斯都明白,即使是小動作,只要熟練就能派上用場。

但他們拒絕淡化這場厮殺。如同商量好似的。

沒有呼吸。沒有語言。雙方都拿起了顯現死亡的劍,不願意後退,舉動瘋狂到要從正面互相砍殺。

赫爾特回憶起,以前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時也是這樣。從那天到今天的一切,都是爲了今日這一刻。

「——」

不成聲的聲音。也不知道哪個在咆哮。赫爾特的眼睛裏閃爍出狂暴,路基斯的雙眸裏迸發出凶惡的意志。

每當彼此的劍刃重疊,爆發性的魔力就會席卷四周。兩者都處于人類乃至魔性都無法涉足的領域內。也許他們已經不能稱爲人了。

但這些對他們來說都無關緊要。

幾百,幾千,幾萬。不知揮了多少次劍。不知淌了多少次血,一路走來。

喝下勝利的祝酒,品嘗失敗的苦澀。作爲其結果,赫爾特與路基斯到達了這裏。

赫爾特沈吟著笑了。不是遊刃有余。是戀戀不舍。從髒腑湧出的感覺,有一種訴說這場厮殺不會再持續太久的直覺。

現在被賦予恍惚的這一時刻,將以下一劍結束。相信,路基斯也感覺到了。共同抓住了一瞬間的時間,准備迎接陽光與黑夜。

濃密的,濃縮的永恒刹那。彼此的視線從正面重合。

流露出一笑。

——它是唯一的信號。僅憑它,就決定互相殺死對方,然後被對方殺死的意志。

赫爾特正面升起陽光以極快的速度揮落下來。他所擁有的那耀眼才能,令其升華爲必殺的一擊。那劍士的理想,也是英雄的終極切斷了聲音和空間。

速度已經失去了意義。甚至讓人覺得空間被撕裂。那是能輕易殺死人類,太陽的眩光。

與之相對的,是夜幕本身。在豁然燦爛的陽光下勾勒出一條黑暗的線。擊碎光的同時,它來了。

路基斯從自己的右腰抽出劍刃,瞄准了赫爾特的軀幹。雖然已經到了相互超越劍技的階段,但拘泥于劍的形狀或許是他們各自的矜持。

彼此的最終一擊,被揮出。

◇◆◇◆

極限的光,充斥了整個視野。確信那就是赫爾特的渾身解數。

迸發出的陽光是絕對的。任何接觸過它的東西,會被消滅得連渣都不剩。仿佛耳朵要被削掉一般的轟鳴聲響起,蓋住了世界。

右臂失去知覺,只能使用左手的我,別說是接住,連切斷都做不到。如果想取得勝利,就必須在這道陽光失速之前殺死赫爾特。

抹殺距離,扼殺速度,屠盡彼此之間的一切。

回想起來。在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的一戰中,我自己的一擊根本沒能觸及赫爾特。

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裏,當劍刃抵達赫爾特的同時,他的劍刃撕裂了我的身體。

那是不行的。那樣的話就夠不著現在這個家夥了。

那麽此時此刻,只能超越。賭上一生憧憬的對手,靈魂所向往的敵人,讓衆生望其項背的大英雄赫爾特·斯坦利。

連左臂都失去知覺了,使出渾身解數猛擊的夜幕。這一生中,唯一一次做成的一劍。不僅僅是作爲人類的劍術,還包含了莎多拉普特被授予的全部。一心,貫穿。

我只是在咀嚼這一瞬間。

那道光何其得炫目。

胸膛何其得激動。

——太陽與夜晚交彙。那一瞬間,等同于永恒。

只眨了下眼,夜幕就從我手中消失。死亡的象征流淌下來般地融化,剩下的只有魔劍。

幾秒鍾後,赫爾特呢喃著說道。

「——真舍不得啊,所謂的結束」

那是發自內心的惋惜,卻又不留遺憾的聲音。

刹那間,赫爾特發出的陽光散落在空中。僅存的點點光星,照在了他的側臉上。

「......是啊。不過不管怎樣,總有一天會結束的」

說著,眯起眼睛。目光所及,我的劍刃深深地刺穿了赫爾特的身體。

所有的結果,都必然有原因。如果此時,要追究我的劍刃觸及了赫爾特的原因。那一定是他死過了一次吧。

死亡吸引著死亡。赫爾特那死過一次的身體,無意識地迎接著本來的形態——死亡。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的劍刃碰到了赫爾特。

一下閉上眼睛,正面對著赫爾特。仿佛要和坐在地上的他對視般,蹲下。

「這是你交給我的。還給你」

說著,從腰間取出那把白劍。並沒有什麽意義。只是找不到在這個場合應該說的話。剛才的那一瞬間,勝過了千言萬語。

赫爾特意外地看著白劍,臉上露出了微笑。我知道,他的身體馬上就要迎接斃命了。不是別人,是我親手所致。

「不,留著。還要去,戰鬥的吧」

赫爾特的指尖碰到了白劍的刀刃。仿佛與僅存的光星産生共鳴,刀刃發出了響聲。雖然感覺快要消失了,赫爾特還是堅定地說。

「既然如此,就不該放手。下次見面的時候,請再還給我吧」

「......好。那就這麽辦」

赫爾特摸著刀刃的指尖無力地掉到了地上。似乎已經失去了那種力量。赫爾特揚起下巴,看著我的眼睛。

無力的身體裏,只有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那不是死者的,毫無疑問是活人的。赫爾特開口說道。

「那麽,再見了。要贏啊,戰友——」

赫爾特用一種不像他的語氣說道。也許這就是赫爾特臨終展現出來的最樸素的一面。不是正義,不是善意,更不是大英雄赫爾特·斯坦利的一面。

「——除了你之外還能輸嗎?再見了,戰友」

左手拾起赫爾特落下來的手,用力握住。原本已經失去力量的手指,在一瞬間,緊緊地而又熱烈地回握住。

但很快它就消失了,赫爾特的身體脫力般沈重起來。仿佛只是睡著,但我知道他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我的戰友現在,已經死了。在心中反複了好幾次,像是在確認這一點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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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話 問汝之名

時間暫時回溯,當陽光和黑夜還在相互交鋒時。

騎士和勇者,將宮殿做爲唯一的戰場,相互纏鬥。一同爲了所信之人而高漲敵意,絲毫沒有讓步的迹象。

每當刀刃重疊時,轟鳴聲就壓過四周。無論是赤紅還是黑劍,都感覺不到曾經是自己人的猶豫。

勇者理查德·帕米裏斯腳踩在宮殿前的台階上說。

「你是不是出賣我根本不在乎,只要是敵人就會碾壓過去」

雷鳴從空中掠過。理查德僅邁出一步,他和加爾拉斯之間的空間就消失了。

刹那間,通往宮殿的大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開,彈飛了。磚塊成了瓦礫,玻璃成了碎片飛散。與宮殿格格不入的戰場樂章響起。

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的身軀盡管自行退了一步,卻輕易地被刮飛。滾進宮殿裏的時候被拉大了距離。

「......好久沒來了,變化不大嘛」

理查德走進宮殿,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感慨,所想的只是必須爲聖女打開道路。

如果說大英雄是人類正義的象征,那麽勇者就是信仰和希望的象征。聖女的話就是這樣,絕對沒時間原地踏步。

突然,理查德看到了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握了幾下。

身體裏有精靈的詛咒。——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穿魔術铠甲的女人所造成的衝擊還殘留著。擊中腹部的一擊甚至影響了內髒。

然而,理查德感覺到指尖還在傳遞著力量。即使是跟加爾拉斯劍戟交鋒,也沒有不足。

他重新握緊黑劍,揮開劍尖,加爾拉斯從眼前的瓦礫中猛地站了起來。真不愧是魔人的身體,理查德吹了一聲口哨。

「就算睡著了我也不在乎」

「——你這混蛋!」

加爾拉斯的騎士铠甲沒有破。火紅之槍尚未失去鋒利。相反,有一種更加敏銳的感覺。

方才還滿臉憤怒的加爾拉斯,漸漸變成了野獸般的模樣。這位譽之騎士被稱爲凶猛的本質,正雄偉地展露出他的獠牙。

與此同時,加爾拉斯用僅存的理智說道。

「理查德,你特麽看到那個就什麽都不想了嗎?守護王都,守護這個國家,你特麽也是一樣的吧」

從這裏只要稍微斜一下眼睛就能看到那個景象。

王都的街道開始變樣,建築物也開始變成舊時代的樣子。

一個並不華美,卻充滿絢爛的時代。刺鼻的空氣和觸及肌膚的魔力變得越來越濃密。毫無疑問,加爾拉斯確信阿爾蒂娅統一帝國時代的光景就是這樣的。

阿爾蒂娅,還有臣服于她的那些魔性都不會介意的。擁有濃密魔力的城市,無疑是他們理想中的城市。阿爾蒂娅的靈魂一定會恢複鼎盛。

但住在那裏的人怎麽辦。這是加爾拉斯最大的疑問。

自己之所以拿起武器,是爲了成爲冠軍騎士,信守對弟弟的承諾。並爲此,守護這座王都。阿爾蒂娅說,王都不會受到傷害,加萊斯特王國會變得更加強大。這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可,這算是什麽情況。最重要的是這種濃密的魔力。魔力對人類既是良藥又是劇毒。如果這種魔力繼續蔓延,勢必會影響到居民。

豈止如此,這魔力本身——。

最糟糕的想法在加爾拉斯的腦海裏閃過。每次都要想辦法平息快爆發出來的憤慨。

然而理查德把加爾拉斯的想法抛在腦後,很幹脆地說。

「是啊。不過,總比國家滅亡好,好得多啦」

加爾拉斯一聽就明白了。這位勇者知道了一切後,依舊接受了阿爾蒂娅的話。把火紅的尖芒靜靜地轉向理查德。彼此的鋒芒再次觊觎著對方的生命。

但同時,兩人的眼角微微上揚。聽到了聲音。是腳步聲。有不少人朝這邊來了。雖然受過訓練,但僅憑氣息就能看出明顯是拼不過魔人或勇者的人。

放眼看了看,趕來的是裝備精良的衛兵們。宮殿遭受了衝擊和巨響,也難怪他們會出現在這裏。

理查德沒什麽興趣,只看了一眼說道。

「只要不敵對,我不會對你們下手。老實點吧」

黑劍越發閃耀。被譽爲雷鳴般的巅峰勇者,就在此地。其光輝不亞于曆史上的英雄。即使失去了意志,只剩下閃耀才能的身姿。

僅憑這眼神,就很容易讓衛兵停下腳步。他所發出的氣息,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但——只有一個人,從衛兵中走出來。穿著指揮官用的皮甲,嘴唇翕動。

是個女指揮官。

「你,是......!」

梳著三根麻花辮的女子顫抖地看著理查德。眼神特征性地加強了。

「你的,名字是.......竟然,快說」

女子發出的聲音和全身一樣顫抖。不過,不懼自己的視線主動搭話的女子多少讓理查德有些在意。

不過沒有印象。理查德噘起嘴,難道是生前的熟人?

「——理查德·帕米裏斯。這下滿意了吧。我不認識你,但如果你擋我的道。以勇者之名,取你項上人頭。不想這樣就閉上嘴」

在理查德看來,除了加爾拉斯之外的人根本算不上敵人。就如只需收割的草木一樣。正因爲如此,立刻將視線移回加爾拉斯。

瞬間,一聲“咔嗒”響起。

那是作爲加萊斯特軍指揮官的副官——內馬爾·格洛利亞,因爲緊咬牙齒,導致牙齒脫落了一部分的聲音。她的麻花辮在晃動。

「開什麽玩笑」

語氣很平靜。聲音既不激動也不動搖。內馬爾猛然拿起手中的弓。本身就有近身戰的心得,但內馬爾自己也意識還達不到熟練的程度。反倒是弓更合手。

「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這種話,怎麽會從閣下的嘴裏說出來」

淡淡地,內馬爾說道。弦拉緊,畫出極限的弧線。

與期待成爲勇猛的男性名字相反,內馬爾有著非常理智的性格。身爲地方貴族,卻選擇了軍旅之路,也是因判斷若想出人頭地,就只有這個選擇。

率領軍隊的時候也不采取衝動的行動,比起直覺,更重視常道和理性。因此,與身爲上司的老將軍理查德發生過不止一兩次衝突。

但唯有這一次,內馬爾的行動無疑是受衝動所驅使的。握著箭的手松開了。

「你——是誰!」

近距離弓箭射擊。速度是個威脅,但射線是直線的,反應好的話可以用盾牌進行應付。看著這一切,理查德歎了口氣。

「這些家夥都想死啊」

黑劍如雷鳴般切斷了空間。箭被切斷掉落,理查德一步跨進了攻擊內馬爾的距離。

「再見了,小姑娘。你是打不過我的」

黑劍以非常幹脆的姿態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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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53 pm

第639話 吾師亦是敵人

理查德的黑劍,正是雷光。曾經沒有人能阻止,令他成爲勇者的那一閃連殘影都看不到。

再加上內馬爾所擁有的能力不是武藝,相反她更接近文官。那樣的她在戰場上死去,用勇者理查德的話來說是錯誤運用才能的結果。要是一開始不上戰場就好了。

若誤入歧途,只會凋零,理所當然的。黑劍成了斷頭台的利刃,爬向內馬爾的脖子。

——近在咫尺間,它的啓動如蛇一般蜿蜒。理查德猛然改變了刀刃的方向,畫了一條完全不同的線。「嗪」的一聲,黑劍斬斷了熱線。

一次未結。二,三,四次緊隨其後。將被斬首的內馬爾和周圍的士兵,甚至連加爾拉斯都目瞪口呆。熱線打破窗戶,穿透牆壁不斷射出。

「真是的」

響徹宮殿的是寶石的氣息。周圍的視線,對她來說也只是讓自己發光的要素。用熱線摧毀了窗戶和牆壁,寶石阿加托斯現身在宮殿裏。

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長腿向空中晃去。美豔的赤足在空氣中踢來踢去。

「彼此都不美。還挺悲傷。死亡是修成正果的一種,我們都全力地活在生存這門藝術當中。再次睜開眼睛,就會讓藝術變得醜陋不堪,不是嗎?嗯~,勇者」

「美也好醜也罷,又有什麽區別?我們能做的,只有活下去罷了」

看著受寶石侍衛坐在空中的阿加托斯,理查德並沒有著急的樣子。相反其表情在揚言,通俗易懂,不費事。

然而,闖入者不僅僅是阿加托斯一人。

已經變成魔之坩埚的宮殿裏,一個堪稱魔之化身的存在走進了宮殿。其密度足以讓人類停止呼吸的感覺。

「哎呀,勇者。真少見,你居然耽擱了」

「真沒面子,聖女。請稍等一下」

「嗯,沒關系。不過該怎麽辦呢?好不容易才來追啊。光是不動,實在沒意思」

魔之化身。擁有黃金雙眸的聖女阿琉珥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衛兵們。

瞬間,內馬爾感到眼睛變成了石頭。自己看到了什麽,是不是認識都不知道了。

絕對的惡意抓住了內馬爾和衛兵,不,是周圍所有人的靈魂。精神強度足以壓倒他人。原本應該藏在肉體內的精神,壓倒了世界。

而對內馬爾來說,阿琉珥娜的狀態比本身更可怕。

聖女阿琉珥娜的臉上沒有一絲惡意。貼在她秀麗臉上的是毫無惡意的,滿臉笑容。對阿琉珥娜來說,即使是能把人吞噬的惡意也不過是微笑中流露出來的感情。

「那麽先走了,勇者。你的話,應該很快吧」

「是的,交給我吧。勇者是不會被魔性打敗的」

在理查德的斷言背後,阿琉珥娜一步又一步向前邁進。衛兵們已經站不住了。不是靠魔力,也不是靠武器。僅僅因爲一點惡意,他們就倒了下去。

只有內馬爾一個勉強還有意識,不知那算不算得上幸福。她的牙齒緊咬不放,全身冒著汗。

「餵餵,歌姬小姐啊。招呼都不打一聲,不會吧」

身穿騎士铠甲的加爾拉斯,踏出一步。火紅長槍猛烈地吼叫著。但很快刀尖就抖動了。在向阿琉珥娜邁進的瞬間,雷刃瞄准了加爾拉斯的脖子。

對寶石阿加托斯也是如此。比猛獸更像猛獸,勇者的利刃爲了咬住魔人們的脖子而屏住呼吸。奇妙的對抗,就在這裏誕生。

「——阿爾蒂娅」

聖女阿琉珥娜正要經過走廊的瞬間,阿加托斯喊道。阿琉珥娜頭也不回地回答。

「意外吧,我不叫這個名字」

「哪個都不在乎。因爲你們一模一樣。魔力是,生存之道也是。認爲那是自己的東西,不支配起來就不舒心。無限的愛,奪走了手腳,甚至是思考的頭腦,那樣你們就能得到幸福似的」

阿加托斯的話沒讓阿琉珥娜停下腳步。可只在一瞬間哼著嗓子的樣子,說。

「支配這個詞聽起來有點別扭」

雖然只看到她的背影,但阿加托斯知道阿琉珥娜的雙眸在發光。

「愛,不就是這樣嗎?有限的愛,不是愛」

「不」

阿加托斯打斷了阿琉珥娜的話。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開口道。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影子。但即便如此,也有不吐不快的事。有話要說。

一定是爲了這個,自己才再次睜開眼睛。阿加托斯雪白的眼睛眨了一下。

「與共有的愛相比,支配的愛只不過是眨眼間的幸福。你要不斷地執著,不斷地剝奪,不斷地束縛才能得到幸福」

「嗯,不過沒關系」

阿琉珥娜還是沒有回頭。一邊發出嘎吱嘎吱的腳步聲,一邊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一瞬間,說道。

「我很清楚,如果不這樣做,幸福就無法用這只手去抓住」

阿琉珥娜消失在走廊盡頭。必須馬上追上去。那團惡意,人類是無能爲力的吧。阿加托斯和加爾拉斯都明白。

爲此障礙只有一個。

「那麽,兩個魔人加一個人嗎?不好意思,我得趕上去」

理查德手持黑劍一揮,目光跟隨著阿加托斯和加爾拉斯,以及兩腿搖搖晃晃的內馬爾。

「不會耽擱太久的,想逃就趕緊逃吧」

理查德超越了驚訝和憤怒,以一種近乎爽朗的傲慢說道。

而那就是所謂的勇者。擁有令人著迷的才能,不輸給魔性,只是傲慢地到達頂峰。事到如今,他對自己的勝利毫不懷疑。

「我也一樣,勇者。對不起,我對屍體沒什麽興趣」

瞬間,火紅長槍和寶石閃耀起來。兩個魔人也一樣,必須趕上去。魔人本來不會一起戰鬥,但這次另當別論。

其中只有內馬爾一個人還在神志不清。

該怎麽做,該怎麽做,做什麽,怎麽做。暴露在巨大惡意中的意識變得混亂。既不是魔人也不是英雄的她,近距離沐浴到了她無法承受的濃度當中。

覺得隨時都會跪下。淚水湧上來。如果站在那裏的只是敵人,是陌生的存在,內馬爾早就放棄意識了吧。

但是,咬緊牙關睜大了眼睛。

——那裏的是內馬爾的導師,也是目標。

容貌不同。年齡不同。那個人應該已經死了。不過,這種程度不可能看錯。

如果老將軍理查德·帕米裏斯在這裏,定會讓內馬爾逃跑。接著,自己一個人留下。無論什麽時候,那個人都是這樣。

現在,老將軍已經不在了。僅僅不過是個勇者,作爲敵人主宰此處。

那麽內馬爾的道路確定了。怎麽做,根本不應該問。

魔人,以及勇者互相殘殺的混戰。就在這期間。

人類內馬爾拿起弓和劍,再次用雙腳踩踏地面。

——以侮辱自己導師的對手,爲敵。

那就要有,滿溢而出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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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56 pm

第640話 它是我的理想姿態

黑劍披上雷光。如同響應勇者的力量一般,雄偉的雷光吞噬了宮殿的一角。

但無論勇者如何堅韌無比,面對的是人類的天敵——魔人。他們如果是常人,彈指間就能被碾碎。從本質上說,人類是贏不了那些家夥的。更何況勇者受傷。身體裏甚至還盤踞著詛咒。單從情況來看,哪一方態勢更有利是毋庸置疑的。

正因爲如此,才有了現在這個場合所說的話。理查德·帕米裏斯是規格之外的存在。

「——『雷』」

簡短的呢喃後,視野中掠過一道閃電。看到這一幕,加爾拉斯不禁咂了下舌頭。橫舉火紅長槍,用指尖謀劃時機。十分清楚連眨眼都不能允許。

來,來,來。——來了。

利牙般的芒刺穿透空間。加爾拉斯的一擊擊碎了空氣,從理查德的刀刃掠過。

能對理查德超人的速度做出反應,正是出于加爾拉斯那超越野獸的鬥爭本能。

然而加爾拉斯的長槍終究是後手。僅僅是做出反應,卻並沒有追上理查德的速度。

這一事實使他與勇者有了致命性的相性相克。嘎啦嘎啦,雷火轟鳴的聲音在加爾拉斯的耳邊響起。

「魔人真麻煩啊,餵」

啊,理查德的刀刃穿過了騎士铠甲的縫隙。立刻扭過身子,試圖調整姿勢,但腹部被刺的感覺伴隨著劇痛,灼燒著加爾拉斯的腦髓。血液沸騰,全身發出魔力般的衝擊。連呼吸都會把傷口翻出來似的。

絕對不是普通的刀刃。勇者之刃,是爲殺魔性而存在。傷口像毀滅魔力一般侵蝕著,每次揮起刀刃,其銳利度都在增加。

「就算砍到了也不會輕易死」

理查德從加爾拉斯那兒抽回刀刃,轉過身劈開身後阿加托斯的熱線。阿加托斯那寶石般的白眼斜瞪著勇者。

勇者不會被魔性擊敗。

知道曆代勇者的阿加托斯,認識到這不過是逞強罷了。擁有勇者稱號的人雖然不多,但至今爲止也有不止一個。而其最後總是被魔性所殺。

因爲他們受人類愛戴,是人類的希望,所以爲了人類而戰。在大半的曆史裏,人類戰鬥的對象都是魔性。

他們要麽力不從心,要麽最終精疲力竭,必定在與魔性戰鬥中敗北而死。

因此,理查德現在所具有毀滅魔性的權能,恐怕是來自于別處。

「加爾拉斯」

「哦,知道了,寶石。瞧著吧」

阿加托斯罕見的簡短一句話。加爾拉斯用力地點了點頭。

按理說,他本來就不該在這裏拼盡全力作戰。暫時撤退也是正確的選擇。但是,想成爲理想騎士的加爾拉斯,不可能做出這種選擇。正因爲如此,他才擁有了原典。

如猛獸一樣雄渾,像騎士一樣冷靜。全身充滿了能讓肌肉顫抖的魔力,加爾拉斯說道。

「——原典解鎖『騎士章典』」

騎士铠甲散發出魔力,長槍隱隱發光。

加爾拉斯原典的精髓在于現實與理想的重合。把本來不可能的,變成可能。爲了讓腳觸及本無法觸及的地平線。這種性質的東西。因此知道了一件事。

理查德和自己——也是一類人。不知道過去。甚至都不關心發生了什麽。剔除過程,加爾拉斯只知道結論。

看到加爾拉斯的原典,理查德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理查德一邊冷靜地尋找著時機,一邊“咚咚”地跺著腳。

「加爾拉斯,你爲什麽要這麽執著呢?一兩座城市,改變下樣子又有什麽錯。國家畢竟是國家」

「扯蛋。全部塗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然後去保護它,這豈不成笑話了。我才有疑問呢。你特麽怎麽能這麽相信阿爾蒂娅?」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

理查德舉起帶有雷光的黑劍,輕松地說道。那裏沒有懷疑,沒有動搖,只有確信。

「聖女是有才能的。說好聽點是統治,說難聽點就是支配。我沒有這方面的才能。所以要讓她替我做。這招不錯吧。

——好了小子。我的才能也好,你的才能也罷,歸根結底都是微不足道的。打來打去,才能總有逝去的一天。就算幹掉魔性,被魔性殺死的人也是沒了,無置于事了」

“啪”的一聲,雷火大作暴鳴起來。仿佛在呼應理查德的話語和感情。聲音裏帶著顔色。那是發自靈魂的聲音。

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繼續說著。

「常見的不幸,普通的結局。這一切都是人類所爲。要令所有人都滿意就必定會發生。想要讓它消失,什麽都得用上。所以,我不能輸給你們」

閉上眼睛的理查德,睜開了。眼睛裏似乎蘊藏著一種不再接受任何人的,被過去和才華所束縛的妄念。

「去吧。——原典解鎖『勇者神髄』」

雷火,以熊熊燃燒的氣勢爆發了出來。

◇◆◇◆

「幹什麽啊!」

內馬爾·格洛利亞甚至沒有掩蓋住上下擺動的肩膀,大聲喊道。緊握的弓和劍滲出了汗水。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抑制住自己的衝動。

眼前正在進行一場自己一輩子都無法觸及的戰鬥。戰鬥的是騎士和自己的導師——那些人。

雙方的劍戟毫無破綻地競爭著,內馬爾的視線根本無法追蹤。

但即便如此。如果只是眼睜睜看著。甯願魯莽地戰死,也不願自己的導師受到侮辱而低頭。

于此刻,內馬爾內心開始有了堪稱戰士之魂的感情。

「別開玩笑了。你呀,又染上普通人的怪癖。換做是過去的我,早抛棄你了。好嗎?作爲一個人類,你怎麽能不計後果就插手魔人之間的戰鬥呢」

阻止內馬爾是寶石阿加托斯。這裏已經是魔人之間的戰鬥了。人類介入進去的預知是不存在的,如此告知。內馬爾不由咬住牙齒。理智上是明白。不說也知道的事。但是,即便如此。可是。

「即便如此......呃!怎麽能只是眼睜睜看著!」

試圖粗暴地掙脫開細長的手臂,但是阿加托斯的手始終不肯放開。內馬爾是這裏唯一的人類,她不可能擺脫開魔人。

阿加托斯的眼睛閃閃發光,把臉湊近內馬爾說。

「笨蛋!誰說讓你默不作聲了。你當然還有用。在這兒真是走運」

阿加托斯輕輕漂浮著寶石說出的這句話,讓內馬爾不禁吃了一驚。身體松弛下來,弓差點掉了下去。這個魔人剛才不是說過,不會對自己下手嗎。

「沒有對策的話,這麽說吧。那個男人——成了個真正的勇者。還化爲了魔人。所以,我們一定真的殺不了他。怎麽急都不會死。我就覺得奇怪。雖然滿身瘡痍,卻沒有倒下」

你,跟他定有些關系吧。阿加托斯輕松地問。

說到關系,有些難以坦誠點頭。不過阿加托斯大概是通過觀察內馬爾的表情來察覺到的。

「我們殺不了那個。所以,你來給他一個了結」

聽到這話,內馬爾不禁心跳加速。自己,要給予導師一個了結。當然是考慮到這個才行動的,但如果真的問這把刀能不能夠到,就無言以對了。

喉嚨一陣顫抖。

幾秒鍾,感覺成了永恒。

「......明白了。不過,我沒有劍術的才能」

「連你也這麽說嗎?」

阿加托斯聳了聳肩,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像打心眼裏在說真的很無聊一樣,吐出了這句話。

「你也不明白啊。沒錯,才能很美。在它應該在的世界裏很璀璨。但沒有才能並不意味著醜陋。還是說,要被才能操縱才可以活下去?那你想著什麽消磨度日。不會是搭乘才能的便車吧。

我可以告訴你。美麗取決于你想什麽,如何活下去」

寶石閃耀,閃閃的光芒恍如她真的還活著。內馬爾甚至忘記了呼吸,寶石的光輝深深地印在了眼睛裏。然後,單手持劍,開口道。

「——明白了。告訴我,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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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57 pm

第641話 人類的咆哮

火花,爆裂。

火紅槍的芒尖死咬敵人,一旦架開,眨眼間就會刺回去。一次又一次。槍被彈開,槍再穿刺。什麽時候罷手就只有本人知道了。在旁人看來,展現出好像千支槍同時刺出。

能把這一切處理幹淨的勇者固然異常,而與勇者對抗的騎士也同樣異常。

一秒,一瞬間,刹那。一點點的瘋狂就能割斷彼此的脖子。雖然偶爾會濺起血沫,但雙方現在用刀刃刻下的地方都不足以造成致命傷。

騎士加爾拉斯發出低吼。

在周圍人看來是超快的你來我往,而對當事人來說卻是近乎瘋狂的緩慢。頭腦中的理想,手指卻跟不上。想要更快,更銳利,但極限就在那裏。

加爾拉斯覺得這很諷刺。感受到人類軀殼的極限,獲得了超越的魔人之身,但還是有極限。無論多麽渴望前方,都無法到達盡頭。

想來,加爾拉斯哼哼道,真是糟糕透頂。自稱騎士,變節也太過分了。

盡管知道大聖堂的德性,但還是選擇了參與其中。而在這個關鍵時刻,非但沒有采取行動,現在還把矛頭對准了反方向。

連自己都驚呆了。真是恒久改不了的壞習慣。想得越多,事情就越往糟糕的方向滑去。

那天也是如此。要是辜負弟弟所想就好了。

——因爲你沒有才能。追求騎士毫無意義。

如果能說出這句話,弟弟就會成爲一個好學者。加爾拉斯也可以活得更平靜,更灑脫吧。

白費心思的結果,是尊重弟弟,讓他死去。現在也因爲這個因果而半死不活。荒唐,太不像話了。

火紅之槍咆哮著穿透了空氣。加爾拉斯終于發現自己的一只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哦。我覺得已經沒什麽意義了」

在短暫的間隙,聽到了勇者的聲音。即使真的沒有發出聲音,在這個極限空間裏,只要嘴唇的動作就能讀懂意圖。

沒有意義。說得對。和遲早會溺水而亡的人醜陋地抓住手腳沒什麽兩樣。愚蠢到連終結之時都視而不見,不停累積傷痕。

「別逗我笑了」

加爾拉斯回答。此外,火花四濺。堪稱彼此原典的槍與刃,在這一瞬間仍在不斷交鋒。

「因爲沒有意義,所以才不幹。因爲沒有可能性,所以才不動。有這種想法的話,現在就快快去死」

誰都會死。就連大魔和魔人,遲早都會滅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不朽的。遲早都會毫無意義地消失。如果厭惡無意義,那麽連生命都會失去意義。

「因爲會輸,所以不去戰鬥嗎?我們啊,不會廉價到被這種微不足道的價值觀所動搖!」

就是那樣,加爾拉斯回思一想。

沒有才能。弟弟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向上看,總會有提升,看到那些將自己抛得遠遠的同輩們,一定會深有感觸。

但他到最後都要立志成爲一名騎士。甚至不會說出害怕,悲哀。即便如此。

「我啊是個變節者也沒關系。迷茫掙紮,抓錯了地方,丟人現眼,管他呢。那些家夥,也站在那兒煩惱不已吧」

眼前浮現出了在廢村的情景。看到了紋章教的方方面面,覺得很奇妙。在戰爭中,沒有一個人認爲自己是正義的。沒有人確信自己沒有錯。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繼續前進。不管有沒有才能。都帶著煩惱。

用力握緊了火紅長槍。集中了足以扭曲空間的魔力。甚至懶得屏住呼吸。

黑劍一揮,理查德擺出迎擊的架勢。雙方似乎永無休止的連擊,只有在這一刹那間,才像屏住了呼吸一般沈寂下來。

但那正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這一次,甚至都沒有看對方一眼。時間,融化了。赫赫的騎士和勇者的對決就在此處。

「——噌」

本該達到武藝巅峰的兩人,其戰鬥過于原始。即,誰先刺穿敵人。

先發制人的是火紅槍。騎士之譽的一擊連時間都抛在一邊。加爾拉斯的原典,是體現理想騎士的話,連長槍都夠不到也定會夠到。

毫無疑問,有反應了。槍正在吞噬勇者的肉。如果這一回合是快打,那就是騎士的勝利。

然而,勇者理想中的人並不是強者。不是無與倫比之人。也不是超越者。

——僅僅是,不會被魔性打敗的人。

落雷。那是太古人類所信仰的威脅,用來消滅惡魔的劍。在粉碎火紅槍的同時,黑刃直線貫穿了魔人的身體。加爾拉斯的肉體發出崩潰的破碎聲。

「結束了,再見」

像是在宣告,理查德說道。不用說也知道加爾拉斯的命運注定要消亡。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

然而,加爾拉斯臨終前抓住理查德的肩膀時,手上卻有著意想不到的力量。

「知道騎士的職責嗎?」

加爾拉斯的臉上毫無生氣。但他露出牙齒笑了。

「『騎士者。摸索生存之道。規避危機,無法規避就勇于奮戰吧』——要點,就是拼命掙紮」

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理查德迅速做出反應。這一瞬間的好機會,寶石阿加托斯不可能不動。

事實上,阿加托斯射出了多道熱線。但更多都是擾亂。而最重要的是理查德腦袋,脖子和心髒的三根。

身軀被加拉斯所阻礙,行動遲緩。也就是常說的“拼命掙紮”。

「撐住」

黑劍迅速恢複了態勢,砍下了正中央心髒和脖子的熱線。腦袋則扭了扭脖子,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陣灼熱刺痛了理查德的右眼窩。馬上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一半的視野。本來還打算再用一會兒,但沒辦法了。

不過,這就是勝利。理查德確信。

阿加托斯在最大的機會裏,沒能給理查德予致命傷。即使是和加爾拉斯兩人搭檔,理查德也勢均力敵。換做是一個的話就更不可能被打敗了。

勇者絕對不會被魔性打敗。這在兩個魔人面前也成了事實。勇者被人類所愛戴,是人類的希望。這種理想的體現者就是他。

所以,要他嘗到敗北的話。

它必然出自一個平凡人之手。

「——!」

「啊,哇哇哇——!」

對理查德來說,那是個死角。盡管右眼廢掉了,但他從一開始只注視著魔人。對他來說,威脅當然只有騎士和寶石。

所以——作爲人類的內馬爾會用劍朝自己砍來這種事,根本沒想過。

閃閃發光的劍刃掠過。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劍。是阿加托斯用自己的寶石鑄造而成的光劍。而那一擊則是內馬爾用全力揮下的一擊。

理查德睜大左眼,而全身運足力道。

還來得及。她終究是個人。砍入的速度微不足道。揮下的一擊平庸至極。大叫衝過來的樣子甚至算不上偷襲。

不強。過于脆弱而虛幻。豁出命的一擊,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一切,都沒有意義。

可是——。理查德的殘眼忽暗忽明。

如果將其視爲毫無意義的話。自己爲什麽要讓她活著。不,到底想要什麽,想要勇者的榮譽?想要保護什麽?

刹那間的,猶豫。理查德的黑劍,造成了扭曲。但即便如此,揮劍還是這邊更快。

——瞬間。阿加托斯那原本以爲毫無意義的一條熱線,與內馬爾的劍刃彙合啓動了。

劍刃在那一瞬間從理查德的視野中消失。劍刃被速度牽引,揮了出去。

從瓦萊莉·布萊托內斯穿過的腹部,劍刃直插而入。刺穿髒腑,然後直接將勇者的身體左斜切撕裂。

「是嗎」

一時間,理查德沒有意識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但幾秒鍾後,說道。臉上挂著寂寞的笑容。

「閣,下......」

內馬爾睜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東西。似乎現在才感覺到雙手握著的劍刃的重量。

理查德看著內馬爾的眼睛,開口道。

「......別哭,內馬爾。這是了不起的,最棒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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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58 pm

第642話 不要停下

站在宮殿裏的勇者理查德·帕米裏斯的容貌,還是年輕時的巅峰時期。但他的眼神和聲調,確實讓人聯想到了歲月的堆疊。

那帶著奸狡和诙諧的語氣,內馬爾非常熟悉。

「......」

「餵餵......別不吭聲啊。心情不錯,就笑一笑。眼淚這種東西,等一切都結束後再流好了」

「是誰的......所爲,啊......!?」

內馬爾拼命擠出話來。能切膚感覺到,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勇者。

從身體內側傾吐出大量鮮血,恐怕難逃一死了。盡管如此,還是皺起臉擠出笑容的樣子,毫無疑問是她所認識的老將軍。

理查德和內馬爾在梅德勞特堡離別後,沒能如願見面。然而,這短暫的重逢很快就會帶來新的離別。

正因爲如此,才這麽說。

「——對不起,閣下。我......我沒能趕上閣下的救援」

內馬爾緊緊抱住理查德幾近分崩的身體,表露出悲痛。吐露一生的後悔之情,讓內馬爾纖細的身材顯得更加瘦削。

理查德想把手搭在她的背上,但馬上又改變了主意。

「你是笨蛋嗎?向死人道歉屁用沒有。首先,每個人都有權爲自己的死負責。不想死的話,我早就夾著尾巴逃走了。我是爲我自己而死的。你不用道歉」

「......這話,很有閣下的風格」

「是不是我的風格不清楚。就當,我就是我吧」

但對內馬爾來說不是。剛才面對的勇者。只會展示力量和才能的他,簡直變成了另一個人。

不,真的,是另一個人。那是勇者的象征。這就是爲什麽會得到阿爾蒂娅的寵愛。

理查德恢複意識肯定不是巧合。神靈阿爾蒂娅賜予自己力量,作爲手中棋子的是那些被賦予大英雄,勇者之名的人們。

對于那些脫離這個框架的人,阿爾蒂娅不再感興趣。不相信正義,只執著于與一個人戰鬥的大英雄已經不再是大英雄。因爲被所愛的人類給予了死亡的勇者已不再是勇者。

「可是......即便如此,不得不去想,假如自己有更多才能的話。必會如此,若是這樣,閣下那種樣子就——!」

內馬爾沒有看理查德的臉,把頭埋在胸前,低著頭抿著嘴。

從那天起,不得不去想。

如果自己有更多的才能,理查德就會有更多的選擇。如果自己是可以使用的棋子,理查德說不定能活下來。

歸根結底,理查德是唯一能把梅德勞特堡維持到最後的人。依靠他的才能,通過犧牲他才能保衛住國家。

自己到底在說什麽。內馬爾驚訝地發現,自己嘴裏盡是些毫無意義的話語。時間不會太長了。所以,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的。腦子裏怎麽也編不出話來。

可是理查德似乎看穿了內馬爾的心思,有力地回應道。

「你,還是我的學生嗎?那小子也一樣,只不過你們這些家夥總會在奇怪的地方有著認真之處」

理查德把手搭在臉埋在自己胸前的內馬爾肩膀上,讓她擡起頭來。指尖力量的脆弱讓內馬爾意識到時間已經不多了。

兩人四目相對。

「聽好,內馬爾。已經見不著那小子了。所以,也告訴他。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必須的。不管力量足不足,有沒有才能,都不會改變。力不能及?那是當然的。人會成長,也會失敗。有時候會做出愚蠢的選擇。重要的不是這個。

重要的是......不要停下。盡管結果很慘烈,但只要你作爲你自己認真地度過了這一生,那就是爲你的意志殉道的一生」

而且,就是。理查德補充道。他抓住內馬爾肩膀的手指似乎要松開了。

像是在宣告離別。

「——挺起胸膛。你已經超越我了。有意自稱勇者也可以。......不要停下。向前。不要做出自己放棄自己的事」

搭在肩膀上的手指漸漸失去了力量。內馬爾連眼都不眨一下,嗓子發聲。拼命調整好聲音。

「——是,師父。我,是您的學生」

自信滿滿地說出來了嗎。理查德笑了,把內馬爾的擔心抛在腦後。那隱藏著某種痛苦的笑容,在老將軍的臉上造就了一道影子。

「好了,有點......話說得太多,嗓子都幹了......對了,能給我瓶烈酒嗎......」

「......馬上,送來。交給我吧」

「啊。......拜托了」

內馬爾原地不動。沒有挪動一步,緊咬著嘴唇。

師傅的雙手已經不在她的肩上了。她用全身支撐著師傅的全部體重。比自己更高,而且還穿著盔甲,一不小心腿就會垮掉。

而內馬爾閉上眼睛,感覺到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沿著臉頰流下來,自己的姿勢還是沒有改變。

就這樣閉上眼睛,在對方的身體沒有倒下之前。是不是還會跟自己說話。是不是還沒有結束。抱著這樣淡淡的期待。

然而,那些已去,則不得不接受一切。這對內馬爾來說更難受。

「一定會......給您端上上等好酒的」

僅僅是小聲地說著。

◇◆◇◆

「好了,可能有點費勁」

王都中央。人王梅迪克借助民宅的屋頂,把手托在下巴上,歪著頭。

目光所及之處,是阿爾蒂娅深深刺入的光柱。現在仍然發出耀眼的光芒,給周圍帶來比陽光更強的光輝。

對路基斯說過,負責善後。那麽這就是自己的對手,梅迪克認定了。鼻子發麻。表情不由得扭曲。超乎尋常的魔力,連氣味都蒸發掉了。而異樣傳達到了緊致的肌肉。

果然不對勁,梅迪克扭了扭眼皮。

這道光柱是無與倫比的魔之果實。給一座都市帶來幻想,將現在拉回過去的奇迹。而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不斷保持巨大的魔力。

若是一瞬間,阿爾蒂娅也確實有能力顯現出這根柱子。可如果要讓它持續下去,又如何呢?無論大魔——阿爾蒂娅多麽強大,魔力也不是無限大的。更何況是不斷吐出火山噴發般的魔力。

「——是嗎? 是這樣嗎?」

令人討厭的氣味讓梅迪克的鼻子抽搐了一下。有一點,是確信了。

阿爾蒂娅正在從另一個地方吸收魔力。總之,這根柱子只是吸收魔力來達成目的的魔具。

事實上,在城市裏聚集魔力,只要有技術就不是難事。就像芙拉朵在傭兵都市貝爾菲因所做的那樣,吸收城市中聚集的魔力也是一種方法。

況且,在人口龐大的王都,魔力的搬動手段多得是。

「——糟透淒慘殘酷。不過真是諷刺啊,千年之後還會看到同樣的事」

如果這和生前看到的完全一致。那單獨摧毀是極其困難的。不過,有一點開綻的話則另當別論。一定會摧毀的,瞧好了。

「真有緣啊,衆神。時代早變了」

梅迪克的長矛輕撫著空中。眼睛瞪大,用腳蹬踏部分屋頂,縱身一躍。

巨人,精靈,龍。對于殺死了無數魔性並創造了人類國家的梅迪克來說,那是唯一沒能殺死的東西。

——從柱子上感受著神的余香,梅迪克揮起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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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月 22, 2023 12:59 pm

第643話 聖女的信仰

若問神之名,在這片大陸上可以列出兩尊的名諱。

大聖教主神,掌管支配與幸福的阿爾蒂烏斯。

紋章教主神,掌管自由與智慧的奧菲。

其他一些信仰過去巨人,精靈,龍的派系,以及信奉人王梅迪克的人,不過是一小部分而已。

但不管是阿爾蒂烏斯,還是奧菲。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神。

他們僅僅是擁有力量,得到了魔之精髓和原典。作爲大魔擁有神一般的力量,卻也不過是被衆神創造出來的罷了。

那麽,真神是什麽?神,是爲了指向『什麽』而創造的詞嗎?

紋章教聖女瑪蒂娅咬著嘴唇想,探索其起源的確實是薩萊尼奧。呼吸急促。指尖沒有觸感。眼睛睜大,看到了聖女和冒渎神靈之名的存在。

「哎呀,雖說是王座大廳,但也沒那麽豪華。嗯,沒關系」

聖女阿琉珥娜。她出現在王座大廳裏,金黃色的頭發比任何東西都燦燦發亮。光看她的樣子,就像一個纖弱的少女。

她纖細的手指可以戀上衣服與華麗,卻不像能拿得動劍。眼神也不像戰鬥人員,看起來很平靜。

然而瑪蒂娅,不,包括女王菲洛斯以及在場的文職人員和護衛,全都有同樣的感受。

啊。自己是要死在這裏了。

阿琉珥娜發出的超乎想象的惡意。即使是對魔術一竅不通也能切身感受到魔力的波動。她一定是臉上帶著笑容,仿佛小孩碾碎蟲子一樣輕松地殺死人。

原本,通往王座大廳部署著有超過一千多名的士兵。她是怎麽趟過來的呢?已經不用再想象了。

「......大聖教聖女阿琉珥娜,歡迎來到王都。不過,未經允許擅自闖入王座大廳,不覺得很無禮嗎?」

女王菲洛斯咬緊牙根地說。坐上王位的時間尚短,但聲音裏已開始具備了威嚴,這果然還是王室的血統使然吧。

阿琉珥娜帶著光彩而又羞澀的微笑回應道。

「我不這麽認爲。因爲那個寶座本來就是我們的,那去接受過來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樣,便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在菲洛斯和阿琉珥娜的問答下,周圍的人總算稍微恢複了理智。護衛手持長劍和長槍,包圍著阿琉珥娜。

阿琉珥娜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看著菲洛斯。

「你是路基斯的什麽人?」

如此簡單的問題。但是,那細小的聲音裏卻交織著厚重的感情。菲洛斯一聽到路基斯的名字,就皺起眉頭,眼皮銳利起來。

「......他是我國的元帥,也是讓我登上王位的罪魁。是啊。也許算是個貸了很多款的債權人吧」

「是這樣啊」

阿琉珥娜向前邁了一步。潛藏在黃金眼裏的一種感情,似乎變得更強烈了。她只是以本來的姿態,蛻變成魔性的樣子。嘴唇,用幹練的動作彈奏著聲音。

「總之,你就是強迫路基斯參戰的禍首了?」

聲音令人毛骨悚然。衝擊令牙齒不斷打顫。菲洛斯腳一縮。咽了口唾沫,從王座上站起來。

守衛菲洛斯的士兵和瑪蒂娅走在前面。瑪蒂亞展現出自己戰鬥的意志,剛強地揚起兩道眉毛。

大聖教和紋章教的聖女在這裏第一次相識了對方的臉和姿態。似乎雙方都沒有退讓的意思。

「你,是紋章教的?你也是把路基斯推上戰場的人之一吧。真受不了。路基斯竟然被你們這樣的人利用了」

「......大聖教的聖女。我們是爲了彼此的信仰而攜手的。他不正因爲你的信仰是錯誤的,才會站在我們這邊嗎?」

並沒有宗教爭論那麽誇張。但如果只從彼此的信仰和感情相結合這一點來看,就完全沒有差異。

面對快要被壓倒的惡意,瑪蒂娅緊抿著嘴唇,直面著。紋章教聖女這一頭銜,並不僅僅是通過被供奉而得來的。那是親自帶領信徒,吞下迫害的惡意而篆刻出來的。

正因爲是這樣的瑪蒂娅,才注意到阿琉珥娜臉上的笑容變質了。同樣的笑容,但更接近于純真的笑顔。

「我的信仰,麽。跟那種東西沒關系。因爲路基斯是愛我的。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牢固的感情,不正是最可信的信仰嗎?

所以我相信路基斯,路基斯也相信我。只有我能理解他,也只有他能理解我」

那是一雙純真得可怕的眼睛。令人作嘔,不抱一絲疑惑的聲色。瑪蒂娅很清楚這是什麽。

狂熱。越是瘋狂,就越是相信它。

所以,阿琉珥娜補充道。

「所以——能救他的只有我。嗯,沒關系」

「......你信仰的不是神,而是他嗎?」

不由自主得,從瑪蒂娅的喉嚨裏發出了聲音。仿佛被阿琉珥娜那異常的狂熱所壓倒。然而阿琉珥娜對瑪蒂娅所說的話都一笑了之似的說道。

「是啊。我對信仰神主不感興趣。因爲都一樣。無論我饑餓哭喊,痛苦嗚咽,還是被暴打。神主都不會幫我。——神主,根本不會看我一眼。

......所以,一切都無所謂了。這個世界已經無藥可救,就是這麽覺得的」

只有路基斯不一樣,阿琉珥娜兩眼放光地說。什麽都不做的神主,和拯救了自己的竹馬。應該相信哪一個,無須討論。

無論是阿琉珥娜的話,還是那副姿態。全都直接燃燒著對路基斯的思念。

說實話,瑪蒂娅對阿琉珥娜說的話感到了某種驚愕和動搖。

被稱爲戰爭元凶和因素的聖女阿琉珥娜。此時此刻也顯現出難以置信的魔力與惡意。

那麽這種信念和信仰,以及意志就會更加超然吧。是這麽認爲的。

但不是。這只不過是一個沒能得救的少女,愛上了救了自己的他而已。憑這純粹的思念扭曲,她走到了這一步。

瑪蒂娅雖然是敵人,卻詛咒阿琉珥娜的坎坷命運。如果她什麽事都沒有,只是平靜地活下去的話,她一定不會上戰場吧。她那扭曲的一生,甚至隱約投射出了瑪蒂娅自己的一生。

如果雙方都沒有這樣的命運。有那麽一瞬間,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

但既然作爲敵人相遇。瑪蒂娅只能排斥阿琉珥娜。讓護衛兵往前邁一步。該做的事是爭取時間。只要能爭取到列伊,路基斯或卡利娅等人回到這裏的時間,就足以保住性命。

阿琉珥娜則像是違逆了瑪蒂娅的猶豫和考量。

「不過,有兩件事我也得感謝神主,遇到了路基斯以及——」

瞬間,瑪蒂娅的視角發生反轉。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被做了什麽。只是,視角模糊。強烈的嘔吐感和腹部劇痛延遲了幾秒鍾。

阿琉珥娜的話在耳邊回響。

「——賜予了我神秘之事」

包括聖女瑪提亞在內的所有人都被它侵蝕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魔力從內而外腐朽。身體從腳邊崩潰。女王也倒伏在王座前的地面上。

只有阿琉珥娜站在那裏。

「晚安。還有,永別了」

仿佛要永遠告別一般,阿琉珥娜這樣說道。她的腳尖又向王座靠近了一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座會給予自己力量。阿爾蒂娅說。那是我的,也是你的。

——至此,終于可以拯救路基斯了。

又一步,就在阿琉珥娜接近王座的那一刻。微弱的聲音傳來。是尖銳劃破風聲之音。

閃耀的銀光——掠過阿琉珥娜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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