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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40億圓樂透的我要搬到異世界去住了[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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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8月 07, 2019 8: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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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5 pm

第二卷 序章

「好了,希望能夠順利轉動。」

「大家都那麽努力,一定沒問題的。」

剛組裝完畢的水車就設置在一良和薇蕾塔眼前的水道上。

凝視水車的村民們都是一臉期待。

薇蕾塔走到隔開河川與水道的水門,朝著阻擋水流的木板伸出手。

「我要拿開板子啰——」

她如此宣告,然後抽出木板。

水立刻從河川湧入水道,催動水車慢慢旋轉。

「喔,在轉了在轉了,至于旋轉速度上的差距……」

一良專注地從旁凝視開始不斷轉動的水車。

而村人們早就在一良周圍拍手或互相拍肩,表達喜悅之情。

「一良先生,怎麽樣?」

薇蕾塔露出有些緊張的表情站到一良身旁。

「嗯,這樣就沒問題了吧,很完美唷。」

聽到這句話,薇蕾塔開心地微笑,似乎松了口氣。

「太好了……這是大家努力的成果!」

「嗯?你剛剛該不會還有點不安吧?」

「沒、沒有,沒這回事……嘿嘿。」

看著薇蕾塔像是要蒙混過去般笑得一臉羞怯的模樣,一良回以微笑後,把目光轉向往葛利夏村延伸而去的水道。

與之前設置的水車相比,這個新水車能汲取的水量還不到一半。

不過,水道被設計成能夠儲存一定深度的水量,所以沒有大礙。

結果應該算是很不錯了吧。

「好了,把拆下來的水車分解掉帶回村子吧。」

「一良大人,能不能不要分解水車,直接把它運回去呢?」

聽到村人的提議,一良側頭思考。

水車的各個零件都沒有多少重量,但組裝起來合計卻有四百公斤。

如果有能讓大家一起搬運的辦法,那或許還可以試試。可是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把水車就這麽搬回去肯定極爲困難。

「這實在有點勉強……不管怎麽樣這東西都太重了,又沒有搬運的辦法,我認爲不太可行。」

「沒問題的,只要我們輪流搬,應該就搬得回去了。對吧?」

「嗯,就算維持這個樣子,我們也能搬得動。」

說完後,村民當中的六人空手擡起放在地上的水車。

他們各自兩兩在前方、兩旁和後方站定,輕松地就將水車擡了起來。

兩邊的兩位村民負責在水車旁支撐好保持平衡,因此實際上搬運水車的只有四人。

一良呆愣著眺望就這麽緩慢地邁步而去的村人們。

「呃……明明一個人要負責擡起將近一百公斤的重量,爲什麽大家都一臉沒什麽的樣子……」

「一良先生,我們也出發吧。」

一良轉頭看向呼喚自己的薇蕾塔,她有一張可愛的臉蛋,但是他卻看得背後直冒冷汗。

「請、請問,有什麽不對嗎?」

被人這麽緊緊盯著,薇蕾塔害羞地紅了臉龐。

「啊,沒有,沒什麽事,走吧。」

看到薇蕾塔的表情,一良急忙消去妄想中那個『笑著捏碎蘋果的薇蕾塔』,追在村人身後往村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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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6 pm

第二卷 第1章 命運的造訪者

翌日早晨。

天空還是一片昏暗,村裏也仍寂靜無聲。

在這樣的天色下,一良單手拿著郵差包,朝著石廊的方向走在村中的小路上。他身上穿的不是薇蕾塔縫制的衣物,而是牛仔褲和T恤。

至今一良回到日本的目的盡是籌措物資,但今天卻不是這樣。

「一良先生的國家啊……到了日本後,我想先去書店看看!」

走在一良身邊的薇蕾塔滿臉期待地說。

「可以啊,附近好像有間店裏擺了數十萬本圖書的書店,就去那裏吧。」

「數十萬本嗎……我完全無法想像那是間什麽樣的店呢。」

聽到一良的敘述,薇蕾塔眼睛一亮,顯然十分期待。一良此行的​​目的便在于此——帶薇蕾塔前往日本。

昨晚,兩人如往常般使用參考書學習時,薇蕾塔提出請一良帶她前去日本的請求。

薇蕾塔知道一良的真實身分,因此帶她去應該也不會産生什麽特別的問題,于是一良爽快地答應了。

薇蕾塔似乎很高興能從一良口中得到前往日本的許可,之後一直詢問一良有關日本的大小事,直到深夜才停止。

爲了興致高昂的薇蕾塔著想,一良提議稍微休息一下再出發,這才演變成眼前的情況。

附帶一提,一良大概不曉得薇蕾塔昨天晚上因爲太過興奮,導致她一夜沒睡。

「不過在去書店前,得先去買衣服跟鞋子才行呢,畢竟阿爾卡迪亞和日本的服裝相差太多了。」

薇蕾塔現在穿的服裝和以往一樣,是素色的衣服和手編的草鞋。在這個世界看起來毫不起眼,但在日本也許會相當顯眼。

薇蕾塔從外表看起來就是個金發碧眼的美少女,肯定更加吸引別人的目光。總之必須先去別的地方弄到衣服,讓她換上才行。

「啊,說得也是……錢的話,也不能用這個吧?」

薇蕾塔從綁在腰帶上的布袋中取出幾枚一百亞爾的​​銀幣。

即使這些一百亞爾的銀幣在這個世界具有相當的價值,在日本也只是古董罷了。

「阿爾卡迪亞的錢不能用呢,不過我這裏有日本的貨幣,所以你不用擔心。」

「對不起……早知道就該去捉點阿爾卡迪安蟲了。賣給日本店家的話,也能換到錢。」

「呃……關于阿爾卡迪安蟲……一個弄不好,還沒賣掉就會先在很多方面産生麻煩了……」

在談論這些話題的期間,兩人已經抵達了連接石廊的雜樹林。

雜樹林中的樹木長得茂盛又密集,加上現在還沒日出,裏頭相當昏暗。

薇蕾塔站在自己平時絕對不會踏入的雜樹林前,神情看來有些緊張。

一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不需要擔心,我都是經由這個林子往來的,這裏只是個普通的樹林而已。」

「好、好的。」

一良笑著對薇蕾塔這麽說完後,從口袋中拿出筆型手電筒,一面照亮腳邊,一面往雜樹林的深處走去。

薇蕾塔跟在已經開始邁步的一良身後,慢慢地踏進雜樹林。

「前面有條石頭做的通道可以通往日本,離這裏距離不遠,很快就可以走到。」

「是嗎……可是根據傳說,一進入這個樹林,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折回入口……」

一良一邊不斷地深入昏暗的雜樹林,一邊微微回過頭對薇蕾塔露出笑容。

「真是有趣的傳說,但如果真的會發生那種事,我應該到現在都沒辦法回日本才對啊。沒問題,這裏是可以走的。」

「說得……也是,一良先生一直都是走這條路的嘛。」

看見薇蕾塔放心的表情,一良笑著點頭。他又這麽走了一會兒,才指著前方逐漸能夠看見的一棵樹木。

「瞧,那棵樹上不是有記號嗎?那是我做的,只要看著這個前進,就絕對不會迷路。」

「記號啊,那就不會迷路了呢。」

「嗯,你看,像這樣用石頭做個大記號,就有一陣子不會消……咦?薇蕾塔?」

一良走近做了記號的樹木,邊用手描過記號邊轉向後方。

可是他卻遍尋不著原本該在此處的薇蕾塔。

一良試著四處察看樹木的陰影處,想看看薇蕾塔是否躲在那裏,卻連她的氣息都感覺不到。

「怎麽回事……剛剛我們明明還在講話……」

薇蕾塔忽然不見蹤影,讓一良一面冒著冷汗,一面大聲呼喚她的名字。

但他的聲音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是空虛地在雜樹林間回響。

一良瞬間呆呆地站在原地,萬一薇蕾塔遭遇*神隱,那事情可就糟了。(譯注:指人突然消失的現象,日本民間傳說這種現象出自神的手筆。)

一良用盡全力往村子飛奔而去,並在心裏祈禱薇蕾塔是像剛才聽見的傳說一樣,回到雜樹林的入口。

「呃、咦!?一良先生!?」

看到方才還在的一良忽然不見身影,薇蕾塔驚訝地不斷環顧周圍。

在剛剛一良把手貼上做了大記號的樹木,回過頭看她的那一刹那,周遭的景色便倏地改變,宛如空間完全被替換掉般。

「怎麽會……不是就在眼前嗎……」

薇蕾塔四周的景物與剛才和一良同在的場所相去甚遠,不但樹木的位置不同,也看不到那棵刻了記號的樹。

由于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薇蕾塔的頭腦跟不上狀況,只能茫然地呆站在原處,不過她很快就聽見背後傳來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薇蕾塔!太、太好了,找到了……」

「咦,一良先生,爲什麽您會從我身後出現……?」

眼見薇蕾塔陷入混亂,一良一邊調整紊亂的呼吸,一邊開口:

「這個、我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總之我回過頭時你就已經不見了……然後我想起剛才你說的傳說,才趕緊折回來。不過,幸好你不是遇上神隱之類的……」

一良打從心底放下心來,相反地薇蕾塔卻露出愕然的表情,確認自己曾被瞬間移動過的身體和周圍的模樣。

根據傳說所示,一進入雜樹林,便會在不知不覺間返回通往村子的入口。

可是就連薇蕾塔也沒想到,竟然會只有她自己被強制遣回。

雖然並不是不相信傳說,但她一心認定只要跟一良在一起,就肯定能穿過雜樹林。

「果然正如傳說提到的,我是不能通過這片雜樹林的吧……」

薇蕾塔一臉消沈地垂下頭。

一良看到薇蕾塔失落的樣子,突然靈機一動,握住她的手。

「啊……」

「像這樣牽著手的話,薇蕾塔應該也可以一起穿過雜樹林了吧?」

最起碼一良是可以在雜樹林中自由來去的,若是兩人能確實地互相牽住對方,說不定他就能拉著薇蕾塔穿越雜樹林。

在思緒之中找出一線光明後,一良點點頭,對著不安地仰望自己的薇蕾塔微笑,再次往雜樹林的深處邁步前進。

兩人默默地走了約兩分鍾。

等到抵達薇蕾塔方才突然消失的地點,兩人停下腳步。

「我記得剛才是走到再往前幾步的地方時,景色才忽然改變的。」

薇蕾塔這麽說完,又撿起腳邊的石頭往雜樹林深處扔去。

被扔出去的石子並沒有中途消失,而是從做了記號的樹木旁掠過,掉在地上不停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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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6 pm

「看來石頭是沒問題的……」

薇蕾塔維持著牽手的姿勢,緊緊抱住一良的手腕。

一良也用力地回握薇蕾塔的手,緩緩地往刻上記號的樹木走去。

「很好,就這樣走下去的話應該……啊!?」

在手差一點就能碰到那棵樹的瞬間,剛剛還確實捉著自己手腕的薇蕾塔便倏地不見蹤影。由于施加在左手的重量猛然消失,一良禁不住失去平衡,差點跌倒。

「好、好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自己明明好好地握緊了薇蕾塔的手,雙眼也確實地盯著她的身影,人卻仍是突然消失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一良遭遇過各種令人驚愕不已的事情,但這回他也只能啞口無言。老實說,這次的沖擊比他初次通過異世界之門時還要強烈。

一良凝視自己直到剛才還牽著薇蕾塔的左手幾秒後,再次調轉方向飛奔而去。

「薇蕾塔。」

一良一回到薇蕾塔方才被瞬移過來的地點,就看到她面帶消沈地抱著膝蓋,獨自一人坐在地上,望著堆滿落葉的地面。

「……還是不行。」

薇蕾塔仰望走近自己的一良,輕聲低喃道。她眼角帶淚,感覺十分沮喪。

「嗯——雖然不曉得原因,不過現在似乎沒辦法馬上帶你去日本……」

一良可以自由在雜樹林間來往,薇蕾塔卻不行,這當中的差異實在令人費解。更何況薇蕾塔不僅無法通行,還碰上了瞬間移動到此處的超自然現象。

說到一良和薇蕾塔之間的不同,也只有性別或出生世界的差別而已。要是原因是這兩者之一,那薇蕾塔能去日本的機率簡直低到讓人絕望。

「……好想去日本喔。」

聽到薇蕾塔寂寥似地這麽說,一良慌張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可是薇蕾塔接著深深歎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附著在衣服上的泥土。

「不過一直念著無望的事情也不是辦法,對不起,我說了這麽任性的話。」

說完,薇蕾塔露出像是勉強擠出的笑容。

明明不是自己的錯,一良的心中卻不知爲何充滿了罪惡感。他作夢都想不到居然會發生這種現象。

能去日本的期待愈大,在知道無法成行時帶給薇蕾塔的打擊肯定也會愈嚴重。

「不,這怎麽會是任性呢……說不定還有什麽辦法,我們先想想其他方式再來挑戰吧。」

「……是,您說得也對。」

薇蕾塔能去日本的希望並沒有完全消失。

只要兩人做出各種嘗試,或許就可以找出順利前往日本的方法。

現在放棄還太早——樂觀思考的一良這麽說道,但低頭回應的薇蕾塔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

碰上跟村裏流傳的傳說完全相同的狀況,必定讓她花了極大的力氣去忍受一切吧。兩人就這麽沈默地呆站在原地好一陣子,然後薇蕾塔突然擡起臉來,開口道:

「一良先生,我有個請求……」

「嗯,請盡管說。」

看到一良笑著回應自己,薇蕾塔有些害臊似地轉開目光並露出笑容。

「我還想再吃桃子罐頭。」

「咦?桃子罐頭?」

聽到薇蕾塔突如其來的請求,一良內心疑惑著爲什麽此時會冒出桃子罐頭。

「對,桃子罐頭……不行嗎?」

不過見到薇蕾塔歉疚地仰望自己的模樣,一良立刻笑著點頭。

「我知道了,桃子罐頭是吧,我馬上去買,薇蕾塔就在家裏等著吧。」

「是,非常謝謝您。」

眼見薇蕾塔露出笑容,一良放心地松了口氣,接著即刻奔往雜樹林深處。

薇蕾塔輕輕地揮著手目送一良跑著遠去的背影。

然後,她再次深深地歎了口氣。

「唉——得在一良先生回來前恢複精神才行。我要加油。」

薇蕾塔這麽說完,手在胸前微微握拳爲自己打氣後,才離開雜樹林准備回到村子。

與薇蕾塔分別後,時間又過了幾分鍾。

一良站在位于石廊旁的墓前,以複雜的神色俯瞰這座墳墓。

「喂,幾百年前出現在村裏的葛雷西歐爾,說的就是你嗎?」

根據薇蕾塔聽到的傳說顯示,葛雷西歐爾在逃離領主的束縛後,便于這個雜樹林消失蹤影。而且似乎是在頸部被繩子綁住的情況下瞬間解開繩索,還完全躲開領主砍過來的每一劍……

「最接近的事實應該是勉強解開了繩索並逃走,但避不開劍,被砍了好幾下,然後因爲傷勢過重,用盡力氣才倒在這裏吧……」

以癱在地上的模樣死去的屍體,再加上昨天聽到的葛雷西歐爾傳說。

不管怎麽想,這兩者應該都是有所關聯的,可是這畢竟是幾百年前的往事了。

要確認這座墓裏的白骨屍體是不是葛雷西歐爾,大概也很困難吧。

但若傳說屬實,那這具白骨屍體肯定就是葛雷西歐爾了。

昨天一良從薇蕾塔口中得知傳說時,腦中便浮現了這具白骨屍體。

可是對相信葛雷西歐爾這則神明故事的薇蕾塔來說,這並不是個重要的情報,甚至根本不應該告訴她。所以即使今天能順利跟薇蕾塔一起穿過森林,一良也打算直接略過墳墓。

「如果你也是經由那棟房子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就是我的祖先啰?」

一良被父親——志野真治——勸到這棟房子避難的時候,父親的確說過這棟房子是祖先傳下來的。

說是祖先,卻也不曉得房子是從多久之前挂在志野家的名下。

不過若房子在幾百年前就屬于志野家,那麽這也是有可能的事。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爲什麽沒有任何人將這棟能夠通往異世界的房子告知一良呢?

明明知道有個房間連結另一個世界,很難讓人認爲只是忘記告訴自己了。

不過,要是父親明知這個房間,再怎麽樣都不可能完全不告知一良。更何況,他也沒有理由這麽做。

一良最初找到房間時,房門是用挂鎖鎖上的。

由此看來,最有可能的推測是——至今沒有任何人試圖去打開那扇門,也沒有人知曉那道門是通往這個世界的入口。

「可是若是這樣,那問題就變成是誰加上那道挂鎖的了。話說回來,那個鎖掉到榻榻米上以後又跑到哪裏去了……嗯,算了,下次委婉地跟爸爸問問看祖先的事情吧。」

無論再怎麽思考,也不可能當場就得出明確的答案。一良中斷思緒,抓了抓頭後便走進石廊中。

當一良正往日本移動的時候……

位于伊斯提利亞城內的訓練場中,艾薩克正和一百名部下一同做伏地挺身,以鍛鏈體力。但把這個廣場說成是訓練場也是有些誇大了,因爲除了圍繞在四周、高三公尺左右的石牆外,這裏根本什麽都沒有。

正在訓練的士兵每個都很年輕,二十歲的艾薩克和身爲他​​副官的男性則是這裏最年長的人。

這位男副官名爲哈伯·利維森。

他和艾薩克同年,身高約165公分,體格比艾薩克略微嬌小一些。端正的臉孔雖然看起來有些稚嫩,卻給人一種沈靜又理智的印象。

「48、49、50!嗯?什麽嘛,沒有人落後啊。」

做完事前定好的次數後,艾薩克把臉從地上擡起,身爲他部下的士兵也接連站起身,拍掉附在手上的沙子。

在這幾個禮拜間,艾薩克受到納爾森的指示,離開部隊去執行其他勤務。

因爲隊長缺席,部下可能多少會有些松懈。爲了振奮士兵的精神,艾薩克做伏地挺身時速度很快,想不到他們全都跟上了。

艾薩克本來決定只要有一個人落後,就要宣布下一個長跑行程的預定距離加倍,沒料到他的這個打算竟未能實現。

艾薩克一對部下表示佩服,身旁的哈伯便歎了口氣。

「在艾薩克大人不在的時候,吉珂妮亞大人不知道爲什麽偶爾會來看看部隊的狀況,而她提出的訓練指示就像是地獄般嚴苛,會讓人覺得平常的訓練都是神明的慈悲。」

「原來如此,是吉珂妮亞大人的指導嗎……難怪你們的體力更勝往日,這不是很好嗎?」

艾薩克這麽說完,哈伯露出打從心底感到疲累的表情,並將目光轉向他。

「才不好,兩個禮拜前還有人因爲訓練太過嚴苛而不由得咂了嘴,之後大家就被安排用模擬短槍和吉珂妮亞大人進行實戰訓練!結果是……」

「什麽!?吉珂妮亞大人親自跟你們較量了嗎!多麽令人羨慕……然後結果怎麽樣!?」

艾薩克露出非常悔恨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想參加那次訓練。

哈伯無法理解艾薩克的反應,用像是在看什麽惡心物體似的目光看著他。

「非常慘烈,大家在數到十之前就被打倒在地,就算倒下也會被強迫站起來,直到人無法動彈爲止。連我也邊聽著『你在戰場上也打算像這樣一直倒在地上嗎!』的罵聲邊站起來好幾次,然後再度遭到槍痛打,隔天身體痛到動也動不了。」

「是嗎,真不愧是吉珂妮亞大人……」

「……請問,您有聽清楚我說的話嗎?」

哈伯吐槽打從心底對吉珂妮亞感到敬佩的艾薩克,令他顯得有些不滿。

「喂喂,居然能讓吉珂妮亞大人親自擔任訓練對象,這可是她對你們抱以期待的證據,你們應該要更加高興才是……」

「呃,話是這麽說沒錯……」

見哈伯面有難色地支吾其詞,艾薩克歎了口氣。

「好了好了,記得下次吉珂妮亞大人過來時,要讓她看到你們更有出息的樣子啊。六天後我要去葛利夏村視察,所以又會離開部隊,若是吉珂妮亞大人來訪,可不要做出什麽失禮之舉啊。好,下一個……」

「咦!?您在六天後又要離開嗎!饒了我吧,我們會被殺掉的!」

艾薩克不假思索地做了重大的宣告後,便打算繼續下一波訓練,但哈伯卻以驚愕的的表情逼近他。

聽到兩人的對談,身爲他們部下的士兵也一起沖過來懇求艾薩克。

「太卑鄙了,怎麽只有隊長可以逃掉!您這樣會被奧瑪西歐爾大人舍棄的!」

「要是隊長不在,那個人絕對會再來的!請您也帶我們一起去!」

部下們露出被逼到絕境的神情開始吵嚷,艾薩克被他們的氣勢所震懾,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喂、喂,冷靜點。吉珂妮亞大人願意來,你們應該感到光榮才對啊,爲什麽要那麽排斥呢?」

「不管您怎麽說,討厭就是討厭。拜托您,找個理由帶著部隊一起去吧。既然要去葛利夏村,不是可以順便帶著部隊進行野外行軍訓練嗎?」

面對哈伯的意見,艾薩克雙手抱胸,就這麽思考起來。

從伊斯提利亞到葛利夏村的距離,的確正好可以用來訓練部隊行軍。

雖然部下們帶著想遠離吉珂妮亞的不純動機,但既然他們都是自願的,那幹勁自然會不同,訓練起來也會更有效率。

而且一思及部下對吉珂妮亞的印象,艾薩克便無法果斷拒絕。

「知道了,我帶你們去。但我是受到納爾森大人的指示才會前往葛利夏村視察,要是他不允許,到時候你們就死心吧。」

艾薩克一對部下們說完,他們便一同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

「了解,若真是這樣,那我們就會認命,不過還是請您盡量試試,因爲我們不想在戰爭還沒開打前就死于訓練。」

「真是的,你也說得太誇張了……」

見到哈伯一臉認真地這麽說,艾薩克深深地歎了口氣。

七天後的深夜,薇蕾塔如往常般結束與一良的讀書會後,獨自在自己的房內對著小桌子繼續用功。桌面上擺著一盞油燈,柔和的燈光微微照亮室內。

——差不多該睡了。

薇蕾塔將書簽夾進寫有『蒸餾器具的使用範例』的頁數,身體靠上椅背。畢竟用同樣的姿勢看書看了將近兩個小時,她的背和腰都有點酸痛。

薇蕾塔走到客廳,想在睡前喝點水,意外發現一良的房門還開著。她在意地悄悄觑了觑房內,卻沒看到一良的身影。

她認爲一良或許是有事出門了,于是就在門旁邊用杓子喝著水缸中的水,邊等著他歸來。可是等了十分鍾左右,一良仍然還沒回來。

有些不安的薇蕾塔放下杓子走出房外。

——是在外頭乘涼嗎?

她以爲一良會在院子裏,走過去後卻還是沒有看到人影。

薇蕾塔突然覺得既不安又寂寞,便快步走出房子的院子。

附近一片寂靜,只能聽見蟲子的叫聲與從水道傳出的水流聲。

薇蕾塔在村中四處奔走,拼命地尋找一良。可是無論到哪裏,她都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他說不定已經先回去了——薇蕾塔抱著這樣的期待回到屋裏,但一良的房裏還是空無一人。

快被不安壓垮的薇蕾塔泫然欲泣地再次飛奔出家門。

「呀!」

「哦哇!薇、薇蕾塔?」

沖出屋外的薇蕾塔正好以像是要飛撲進一良胸口的姿勢撞上他,差點往後倒去。一良馬上捉住薇蕾塔的肩膀,把她拉了回來。

「對、對不起……好痛。」

因爲鼻尖狠狠地撞了上去,原本就快哭出來的薇蕾塔眼角馬上泛起淚花。

「沒事吧?鼻子撞到的力道好像挺大的。」

「我、我沒事。對不起,我突然就沖出來……」

一良將手貼上薇蕾塔的臉頰,觀察她是否有受傷,這樣的動作令薇蕾塔羞紅了臉頰。

「話說回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你看起來很慌張。」

「呃……我偶然醒來去了客廳,發現一良先生的房門是開著的……」

爲了隱瞞自己連日都在熬夜的事,薇蕾塔說了謊。

平常薇蕾塔體恤一良的身體狀況,都會盡量早點結束讀書會。因此若自己獨自熬夜的事情曝光,即使明知一良察覺也會笑著原諒自己,她還是會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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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6 pm

「喔,所以才擔心地出來找我嗎?這樣對你真不好意思。」

一良苦笑著回答,然後擡頭仰望夜空。

「因爲感覺就是睡不著,所以我去看星星了。」

「星星嗎?」

薇蕾塔循著一良的視線,跟著仰望夜空,上頭布滿了像是要將天空填滿的滿天星辰。這個景色對她來說稀松平常,同時也理所當然。

「星星的話,在這裏也能看得到啊……您是去哪裏看了?」

立刻轉回視線的薇蕾塔問道,一良稍微思考了一會兒,接著望向她。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呃,是要去哪裏?」

「能比這裏看到更多星星的地方。」

面對溫柔微笑的一良,薇蕾塔即便心中困惑,也還是點頭同意。

接下來兩人走出村子,來到架有水車的河邊。

水車和往常一樣,持續地將水​​送進通往村莊的水道。

「我剛剛就是坐在這裏,然後呆呆地眺望著星星。」

一良在水車旁盤腿坐下,薇蕾塔也坐到一良身邊,將目光投往水車。

水車掀起的水花反射月光,發出宛如星星般閃亮的光芒。

「哇啊,好漂亮……看起來就​​像是星星從水車流出來似的。」

「也可以看到真正的流星喔……啊,不過薇蕾塔從以前開始就一直看著這些了吧。」

兩人一擡頭眺望夜空,就看見流星穿過閃耀的星星之間劃破夜空。群星一一溜過天空,描繪出美麗的軌迹,時間長則數分,短則數秒。

「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星星。」

「日本的天空星星很少嗎?」

薇蕾塔將目光從星空移往一良身上,以感到不可思議似的口氣詢問。

「也不是說少,只是天空太髒了,所以看不見星星。」

「天空很髒……是嗎?」

「嗯。」

薇蕾塔不太理解一良話裏的意思,只能​​疑惑地歪著頭。

「日本的天空充滿了從城鎮裏排出的廢氣,變得汙濁,因此不太看得到星星……啊,又有流星了。」

一良開心地邊仰望星空邊說,而薇蕾塔靜靜地凝視著這樣的他。

她完全無法想像所謂的「汙濁的天空」到底是怎麽樣的景色。

「所以,我一看到這片天空就覺得很高興。以前我曾聽祖父說過,日本很久以前好像也是能看見滿天星空的,流星也並不少見。來到這個世界後,我才終于了解他話裏的意思。」

與快樂述說的一良相反,薇蕾塔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寂寞。連汙濁的天空是什麽都不知道,令她覺得自己跟一良之間隔著一道伸手也無法觸及的距離。

明明人就在自己身邊,她還是沒來由地感到非常寂寞。

「……一良先生,您喜歡這片星空嗎?」

「非常喜歡,比起日本,我更喜歡這片星空。」

「……那麽,您可以一直住在這裏啊。」

薇蕾塔將視線移往自己的膝蓋,輕聲地低喃道。一良露出呆愣的表情,轉頭看向薇蕾塔。

薇蕾塔察覺到一良的視線,像是突然回神似地擡起臉,急忙轉換自己的表情,笑著面對一良。

「住在這個世界的話,就可以每晚都看到這麽漂亮的星空了唷。這裏的空氣又清新,一定也有益于健康。」

「說得也是……這邊的水和空氣都很幹淨,還能每晚都看到漂亮的星空,環境非常好呢。以我的立場來看,實在超級奢侈的。」

一良對薇蕾塔回以微笑後,再次將目光轉往夜空。

「一直住在這裏……嗎?這樣也不錯呢。」

「……對啊。」

一良以嘀咕般的音量小聲說道,薇蕾塔點頭贊同,然後同樣看向夜空。

散落在夜空中的群星閃耀著光輝,在薇蕾塔眼中看起來卻有些虛幻的感覺。

次日早晨。

一良和薇蕾塔一同待在巴林家後方的柵欄中,給兩只掘根鳥喂飼料。他們喂的飼料是一良六天前從日本買來、營養均衡的配合飼料。

兩只掘根鳥享受似地啄著灑在地上的飼料,那副模樣宛如日本的雞只。

「很好很好,爲了能好好生蛋,你們要多吃一點啊。如果可以的話,盡可能地産下受精蛋吧。」

日本制的飼料似乎對掘根鳥很有效果,兩只鳥在這四天裏産下了兩顆蛋。

雖然目前還沒有半顆蛋得到成鳥的孵育,不過它們應該差不多該産下受精蛋了。

會給掘根鳥吃日本制的飼料,是因爲鳥只有兩只,要是它​​們衰弱而死就麻煩了。幸好鳥沒辜負他們的期待,體質因此得到了改善。

「如果之後能增加更多掘根鳥,幾年後或許就可以將生産掘根鳥當作村中的新産業……那麽就得學習更多關于養雞的事務了。」

自從知道自己無法和一良一起前往日本後,薇蕾塔比以前更熱衷于念書。

盡管一良也跟薇蕾塔一同埋頭苦讀,但她吸收的速度快得可怕。甚至在某些領域,還是薇蕾塔先理解內容,再回過頭教給一良。

「下次回日本的時候,我也會把養雞的專門書買回來的……然後也差不多該有個書架了。」

在這八天裏,一良數度回到日本去采購食物,還順便購入大量書籍當作給薇蕾塔的禮物。最近書本的數量增加不少,在一良房間的角落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個嘛……森林前有很多繳稅用的木材,就拿一點來做書架吧。」

「難得要做,就做個大一點的……嗯?好像有人來​​了。」

在兩人邊聊邊喂飼料時,有數道大聲呼喚巴林的聲音從房子入口處傳來。

似乎是有人來了,而且總覺得這些訪客感覺很慌張。

兩人面面相觑後,一齊往房屋入口處走去,想確認到底出了什麽事。

一到達入口,就看到巴林和十幾名村人正以嚴肅的表情商談。

村民一發現一良與薇蕾塔的身影,紛紛陷入沈默。他們露出似是依賴、又夾雜了不安的神情,凝視著一良。

「呃……」

「各位,出了什麽事嗎?」

當一良爲衆人專注的視線而摸不著頭緒時,薇蕾塔先一步上前問道。

但村人們沒有回應,只是緊閉著嘴將目光轉往地面,看不過去的巴林代替他們開口說道:

「……伊​​斯提利亞的軍隊似乎正從東邊的大路往村子而來,人數大概是一百人左右。」

「咦!?」

聽到這個出乎預料的消息,薇蕾塔不禁回頭看向一良。

就薇蕾塔所知,除卻葛雷西歐爾傳說裏的那次,伊斯提利亞的軍隊從未來過葛利夏村。

與巴貝爾打仗時也只有三名士兵前來征兵,這已經算多了。

「……呃,那我先回自己房間待著。」

一良感受到現場凝重的氣氛,決定撤退回自己的房間.

除了薇蕾塔以外,目前在場的人應該全都相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

那麽若一良待在這裏,村民也無法直接繼續商討了。

一良背對衆人的視線,急忙進入屋內。

村人們等確定看不見一良的身影後,才再度把臉轉向巴林。

「村長……往村子而來的軍隊一定是納爾森大人派來捉拿一良大人的!」

「不,現在還不能如此斷定……」

「那還有什麽理由會讓軍隊來這個村子!再這樣下去,一良大人……葛雷西歐爾大人真的會跟傳說一樣再次離開我們身邊!!」

因爲顧慮還在屋中的一良,說這句話的村民將音量壓得很低,可是大家露出的神情都嚴肅到幾近可怕的地步。

這份魄力令巴林也禁不住退縮。

對村人來說,一良就是拯救村子困境的葛雷西歐爾。而一想到一良說不定會和傳說一樣再次被領主奪去,那種恐怖便讓村民陷入恐慌。

「不能再犯下和傳說同樣的錯誤了,請您打開屋內的武器庫。」

「喂、喂,你在說什麽!?你想反抗納爾森大人的軍隊嗎!這提議也太愚蠢了!!」

聽到村人提出打開武器庫這種非同小可的請求,巴林大聲喝止了對方。對軍隊刀刃相向,就等于是反叛阿爾卡迪亞。

村民們見到巴林的氣勢,一時間顯得有些退縮,卻仍毫不畏懼地瞪著巴林,並上前一步逼近他。

「幾百年前,我們的祖先被葛雷西歐爾大人挽救了性命,卻爲了保全自身而沒有挺身守護葛雷西歐爾大人。但是葛雷西歐爾大人卻原諒了我們這些罪人的子孫,再次對我們施以援手。如果在此時再次犯下同樣的過錯,我們就真的會被葛雷西歐爾大人舍棄了。」

「可是,要反抗納爾森大人的軍隊……」

聽到村人的這番話,巴林愁眉苦臉地呻吟道。

站在巴林的立場,他當然能夠理解村民想表達的意思。他也和村人們一樣,想極力避開一良被捉走的結局。

只是若群起反抗軍隊,等待他們的下場不是被處以極刑,就是成爲奴隸。

要是身爲村長的自己被判決死刑就能了事,那巴林自然也願意爲一良做任何事。不過,整個村子肯定會遭受嚴厲的處罰吧。巴林父女兩人理所當然會被處死,至于村人不是會被全體判處死刑,就是一同被眨斥爲奴。

「我也贊同大家所說的話,如果葛雷西歐爾大人會被捉走,那麽即使對方是納爾森大人的軍隊,我們也該拿起武器戰鬥。」

當巴林爲了該怎麽做而陷入兩難之際,沈默至今的薇蕾塔開口說道。

巴林被自己女兒的激進發言嚇了一跳,隨即露出驚愕的神情望向薇蕾塔。

村民們聽到薇蕾塔的宣言,看起來也更加振奮。

「可是——」

薇蕾塔以目光制止似乎是想開口勸自己的巴林,面對村人繼續述說​​道:

「可惜的是,就算我們全體拿起武器戰鬥,也很難擊退將近一百人的軍隊吧。畢竟在這個村裏能真正與軍人一較高下的,估計最多也只有十幾人。」

村民本來因爲薇蕾塔的附和而情緒高昂,聽到她指出的問題後立刻吵嚷起來。

「但、但是,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能不迎戰啊!薇蕾塔剛剛不也才說,現在正是該戰鬥的時候嗎!」

某位男性村民激動地訴說道,薇蕾塔擡頭仰望著他,並點點頭。

「如果有必要,我們當然必須戰鬥,但那是最後的手段。我們的目的是保護葛雷西歐爾大人,若是能夠實現這點,就沒有必要跟納爾森大人的軍隊戰鬥了。」

「可是要保護葛雷西歐爾大人,就只有戰鬥了……」

「在交戰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有人知道朝著村子進軍的軍隊還要多久才會抵達嗎?」

在薇蕾塔看向其他人時,有一位年輕男性舉起了手。

「我聽說他們大概一刻後會到達村子。」

「你是聽誰說的?」

「是一個騎著拉塔的騎兵,他說軍隊再一刻左右就會抵達村子,要我們告訴村長准備迎接。」

薇蕾塔聽到這個情報,頓時松了一口氣。

從剛才的這番話看來,軍隊的目的並不是捉走一良。

倘若他們是來捉人的,那應該就不會特地讓騎兵先來將軍隊的抵達時間通知村子。

而村民的思考會陷入極端,是因爲一聽說軍隊前來的消息,腦中便馬上聯想到一良的存在和村裏流傳的葛雷西歐爾傳說。

薇蕾塔原本想將自己現在的想法告訴村人,好取得他們的理解,卻又立刻打消這個念頭。與其跟處在激動狀態的村民解釋這些,還不如讓他們去做點別的事情,讓情緒冷靜下來。

薇蕾塔當場考慮幾秒後,立即對村人做出幾個指示。

這時候,一良正在屋內的自己房間中,將衣服等行李塞進郵差包中。

根據巴林方才所說的話來看,伊斯提利亞的軍隊似乎正在接近村子。

雖然不曉得軍隊朝村子前來有何目的,但一良判斷自己在這段時間內應該先離開村子。

要是軍隊會在村內滯留幾天,那自己的存在就有可能因爲某些意外而曝光。

一良本來就不是應該存在于此的人,萬一軍隊擁有類似戶籍謄本的東西,就算他跟村民做同樣的打扮,也有被識破的危險。

當一良把東西塞好,想著該怎麽處理房間角落堆積如山的書本時,與村人討論完畢的薇蕾塔正好進入房內。

「一良先生……啊,您已經收好行李了嗎?」

「嗯,我暫時回日本去避風頭,剛剛巴林提到的伊斯提利亞軍馬上就要到達村裏了嗎?」

「不,還要一刻……大概是兩個小時的時間。在這期間,必須把不能被看見的東西全都藏好……」

一良聽到這句話,將目光投往那座書山。

「這些書也得想辦法處理才行……軍隊往這個村子而來是有什麽目的?」

聽到一良的提問,薇蕾塔用手抵住嘴角,並發出輕吟,擺出思考的模樣。

「雖然不太清楚他們的目的,但對方先派來了負責聯絡的騎兵,所以目標應該不是一良先生。可能是要經由村子前往別的目的地,或是在進行某種訓練的途中偶然經過這裏而已。」

知道軍隊的目標不是自己,一良感覺如釋重負。

一良之前曾在伊斯提利亞差點與納爾森的女兒發生糾紛,令他很擔心會不會因此産生什麽問題。

如果軍隊只是爲了訓練或遠征而路過,那一良應該很快就能再度回到村裏了。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爲了預防萬一,我還是回日本吧……這些書也是,還有交給大家的鋤頭等等工具都要小心,不能被人發現了。」

「啊,關于這方面的話已經沒問題了。」

薇蕾塔對著憂心的一良微笑。

「我剛剛已經告訴大家,要把一良先生送的道具全都藏到地板下。就算對方察看,在昏暗的地板下也看不出和青銅制的鋤頭有什麽差別,應該不會被發現。」

「喔喔,真不愧是薇蕾塔。那麽把這些書裝進袋子裏,放到倉庫能不能躲過啊?」

「這個嘛……把書放進家裏的行囊裏,上面再裝一點別的東西以防萬一,我想就可以了。」

既然軍隊的目的不是追捕一良,應該就不會查探村裏了。

只要防患未然,把不能被看到的東西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大概就沒問題了。

「那麽,就先趕快收拾這些書吧。」

「好的,我去拿可以裝書的袋子。」

盡管與當初的預定並不相同,兩人還是就這樣開始整理起堆積的書本。

在葛利夏村的居民開始藏匿起道具的兩小時後。

艾薩克在離村莊入口稍微有些距離的地方指示部下准備野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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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7 pm

眼下還沒到中午,但艾薩克會選在這麽早的時間讓部下做准備,自然是有理由的。

這個原因就在于,艾薩克部隊裏的士兵全是貴族出身。

盡管他們在這次行軍中帶了幾頭拉行李的拉塔,卻沒有帶半個隨從。

爲此,士兵們必須自己做紮營的准備。

可是衆人都沒有半點相關經驗,准備起來很花時間。

由于士兵們平常都將日常瑣事交給隨從打理,艾薩克也料到他們在這方面多少會有些笨拙。

只是實際讓部下操作後,艾薩克才發現他們笨到遠遠超出自己的想像。

今天是他們自伊斯提利亞出發後的第三日,第一天的成果實在相當慘烈。

具體的例子就是他們從黃昏前就開始設置帳篷,等到衆人將所有的帳篷都架完,並做好用餐准備時,星星已在夜空中閃閃發光。

雖然昨天的成果比第一天要好上一點,但今天應該也會花上不少時間吧。

「我接下來要去視察村子,大概要到傍晚才會回來,在這期間部隊就交給你指揮了。」

「了解,那我們能夠使用葛利夏村的水道來補給用水嗎?」

在行軍至此的路途中,艾薩克也曾于閑聊中順便跟哈伯提過葛利夏村的樣子與周遭的地理環境。

從這裏去河邊汲水很花時間,若是能由村子挖成的水道取水便會輕松很多。

「嗯,這個嘛……好,我去拜托巴林村長讓我們使用水道,你去選出四個負責補給用水的人。」

聽了艾薩克的話,哈伯的眉頭瞬間皺起。

但他立刻給出遵從命令的回應,呼喚坐在附近位置的士兵。

被叫住的士兵立刻站起身,跑到馬車那裏去取水桶。

艾薩克一面看著目送士兵跑走的哈伯,一面在內心歎氣,然後又將目光轉往自己等會兒要前往的葛利夏村。

盛夏的烈日直射大地,巴林和薇蕾塔就在強烈的陽光下站在村子入口,迎接包含艾薩克在內的五位武裝士兵。

士兵們全都身穿以青銅補強的皮甲,頭上還帶著青銅頭盔,一身重裝的打扮。

除了艾薩克以外,其他士兵雙手都提著水桶。除卻插在腰上的短劍,他們都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和盾牌。

「事情就是這樣,希望能讓我們使用村子的水道補給用水……」

「當然沒問題,請不要客氣,盡管使用吧。」

看到艾薩克一臉歉疚地提出請求,巴林露出笑容回應,但心中卻十分驚訝。

因爲他完全沒想到這支軍隊的指揮官居然會是艾薩克。

艾薩克至今曾多次造訪葛利夏村,也總是以如此禮貌的態度與全村的人互動。

因此,巴林一點都沒料到他的身分竟高到足以擔任部隊指揮官。

而且在他身後待命的士兵挂在腰上的短劍都帶有家徽的裝飾,看來似乎全是貴族。

只有比麾下貴族更加高貴的身分,才能夠擔任貴族所屬部隊的指揮官。而艾薩克既然是貴族部隊的指揮官,就代表他是個地位頗高的貴族。

艾薩克佩在腰上的短劍也帶著豪華的家徽裝飾,但以前他前來村子視察之際所帶的短劍並沒有半點裝飾。看樣子他是爲了不給村人帶來壓迫感,才會帶上一般士兵所攜帶的普通短劍。

「非常感謝你,我不會讓他們太過深入村子,請你轉達村裏的每個人,讓他們不要在意士兵。」

話一說完,艾薩克隨即指示身後的士兵們前去汲水。

士兵們簡短地回應後,便晃著雙手的水桶往水道奔去。

艾薩克目送完士兵,立即轉過身面對巴林和薇蕾塔。

「那麽不好意思,請讓我立刻開始視察吧,田裏的作物成長得還順利嗎?」

「是的,因爲有了水道送來的水,作物都順利地生長,一點也沒輸給日光。而且我們采用了和以往不同的培育方式,它們的成長也比以前要快上許多。照這樣子看,收獲期來臨時說不定能夠采收一些地瓜作爲租稅。」

巴林按照以前和薇蕾塔及一良商量過的內容來應答。

若是對方再更加詳細地詢問,那就只回答關于腐葉土的部分。

「那真是個好消息,畢竟今年來自其他村落的租稅似乎都將大幅減少,若是能多收獲些作物,就算只有一點,對我們來說也是相當大的幫助。」

艾薩克露出笑容,催促兩人前往附近的地瓜田。

到達田中的艾薩克一看到生長在此的地瓜,便驚訝得睜大雙眼。

田裏的地瓜比他之前造訪村子時看到的還要大上許多。

藤蔓光是約略一瞧就能看出要比前些日子更粗更壯,葉子也大得驚人。

艾薩克在農業方面的知識等同于門外漢,卻也沒看過葉子和藤蔓大成這個樣子的地瓜。

「這個……就我所知,從未有過能夠長得這麽大的地瓜……這裏種植的地瓜和往年上繳的是同一種嗎?」

「是的,是跟以往一樣的地瓜,只是今年田裏的土混了許多我們從森林取來的土壤。」

艾薩克興致勃勃地蹲在地瓜前,碰了碰它的葉片。地瓜葉的厚度也增加不少,配上粗壯的藤蔓,看起來魄力十足,實在無法令人相信這跟一個月前看到的地瓜是相同的東西。

「是葛雷西歐爾大人賜給森林的祝福,跟著土壤一同混入村中的田裏了嗎……沒想到竟然會這麽有效……」

「我們也很驚訝呢,雖然不曉得這個辦​​法是否能夠用在其他村落,但葛雷西歐爾大人賜予葛利夏村森林的祝福肯定相當深厚吧。」

聽了巴林的解釋,艾薩克想起流傳在這個村裏的葛雷西歐爾傳說,對照如今地瓜的生長,他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這個村裏有則這樣的傳說——數百年前葛雷西歐爾現身于此,拯救了這裏的村民。

既然有這種傳說,那麽周邊的森林受到葛雷西歐爾深深的庇佑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過他們這種將森林土壤混進村中田裏的想法,老實說還是讓艾薩克吃了一驚。

「真不愧是葛利夏村,既然能使用深受葛雷西歐爾大人祝福的土壤,那麽今後的作物收獲也很令人期待呢。」

能使用這些土,那麽葛利夏村之後的糧食生産量也許會急遽上升。

更何況,村裏新挖的水道可在如此猛烈的日光中穩定地提供灌溉用水。

也就是說,他們或許能夠以葛利夏村爲中心,規劃出一個大規模的谷倉地帶。

一想到這些,艾薩克便從懷中取出皮紙和木炭,記錄起作物的生長情況與森林土壤的存在。

「雖然其余田裏的作物也令人在意,不過我有幾件關于水道的事情想要請教。」

記錄完畢後,艾薩克轉身看著巴林與薇蕾塔。

來了——兩人一邊笑著點頭,一邊在內心做好准備。

雖然上次艾薩克沒有詢問任何關于水道的事,可是就如一良所擔憂的,那只是因爲他並不清楚村子與河川的位置關系。

艾薩克肯定在報告視察結果之際,被上司提出用水出處的質疑。

「在村內水道流動的水都是從位于西北的那條河引進的嗎?」

「是的,都是從那條河引來的。」

「嗯……可是那條河的位置對村子來說太低了,應該無法引水才對,你們是用了什麽辦法?」

巴林瞥了薇蕾塔一眼,見她點頭才開口說道:

「其實是我女兒薇蕾塔想出了名爲水車的道具,用它就能汲起河水,讓水持續流進水道。」

「水車?」

艾薩克初次聽見水車這個詞,反射性地重複回問了一次。

就艾薩克所知,他並未聽說有什麽道具能夠汲取如此大量的水,足以令水道時時有水流動。

「那個名爲水車的道具就在村中水道的前方嗎?」

「是的,沒有錯,需要立刻爲您帶路嗎?」

見巴林提出帶路的提議,艾薩克立即點頭同意。

他本以爲這個村子是找到了新的水源,沒想到只是汲取了河水。

艾薩克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跟著于前方帶領的巴林和薇蕾塔腳步,往河的方向走去。

等他們走了約三十分鍾的路程。

三人終于抵達了設置水車的河畔。

水車一如往常般充滿活力地持續轉動,利用取水的木箱將水從鄰近川邊的水道中不斷送入位于高處的木制水道。

「這、這真是太厲害了!」

看到水車從低處將大量的河水運往高處的模樣,艾薩克發出贊歎聲

艾薩克至今從未見過不需人力、光靠著流動的水就​​能産生動作的道具。

「這就是水車,是薇蕾塔想著能否將河水引進村裏,這才構思出來的。」

「竟然能將水引到那麽高的地方……這發明實在太驚人了!是薇蕾塔獨自構思的嗎?」

艾薩克激動地一面使用懷裏取出的皮紙描繪水車的模樣,一面看向薇蕾塔。

「是的,爲了將河水引進村子,我考慮了很多,這才想到水車這個辦法。然後我得到村裏的大家協助,做出零件將它組裝了出來。」

艾薩克即使表面上點頭同意,但在因水車而興奮不已的腦袋角落,還是有著無法釋懷的感覺。

他至今從未聽說過區區一介農民,而且還是像薇蕾塔這樣的年輕人能夠想出這種劃時代的發明。

劃時代的發明通常是由都市裏的技術者或工匠所創。

沒有半點知識的農民要發明這種程度的道具,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

艾薩克並不是輕視農民,只是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薇蕾塔能夠想出這種劃時代的道具。

「居然能獨自想出這樣的道具……關于這個水車的制作,如果有記載做法的圖紙,能不能讓我看看?」

「這個……因爲我每次都是一邊思考,然後一邊一個個把水車零件做出來,所以沒有那種東西,實在是很抱歉。」

看著歉疚地低下頭的薇蕾塔,艾薩克瞬間懷疑地皺起眉頭。

但他馬上轉變表情,颔首表示理解。

「這樣啊,那麽可以請你簡單說明一下這個水車的動作和做法嗎?」

「好的,那麽首先是關于動作方面……」

艾薩克邊聽薇蕾塔的說明,邊在皮紙上書寫重點。

看到薇蕾塔坦然地說明水車的模樣,艾薩克即使覺得有某處令自己無法釋然,仍用木炭在皮紙上振筆疾書。

就在這時,艾薩克無意間看向水車的轉軸之處,發現那裏有著嚴重的磨損。

「哎呀,這個棒軸的地方磨損得很嚴重呢……再這樣下去會不會折斷啊?」

「咦,真的嗎?」

艾薩克走近水車,探頭瞧著轉軸的部分。薇蕾塔也奔到他身旁,察看轉軸之處。正如艾薩克所說,轉軸經過磨耗,出現了磨損。

目前似乎還一切如常,可是再這樣下去轉軸每就會折斷,或許會讓水車跟著塌毀。

「這個……再讓水車運轉下去,的確會使轉軸斷裂……得想想對策才行。」

薇蕾塔說完,便走到與河川相接的水道上遊,拿起旁邊的木板插進水道,阻斷它與河川的連結。

由于停止水源供給,原本不斷旋轉的水車緩緩地停止動作。

「原來如此,用那塊板子就能隨時停下水車了啊。」

艾薩克佩服地說道,薇蕾塔笑著向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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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7 pm

「沒錯,只要這麽做便隨時都能修理水車。不過,要是艾薩克先生沒有注意到轉軸的損傷,水車在修理前就會損壞,真是謝謝您。」

「哪裏哪裏,我也很高興能夠幫上忙。」

艾薩克對薇蕾塔回以笑容後,再次開始一邊做著筆記,一邊聽著水車的說明。

視察開始半天後……

艾薩克和巴林來到了位于村子盡頭、染上夕陽色彩的森林前。

幾根經過切割以便用來繳交租稅的圓木就橫躺在兩人面前。

關于這些東西的准備情況,報告已在方才結束,現在他們正彼此慰勞對方的辛苦。

之後,回到村裏的兩人又巡視了一次田地。盡管艾薩克仍是沒有完全相信森林土壤就是造成作物成長的原因,卻也沒有特別深入追究。

附帶一提,薇蕾塔因爲需要准備晚飯,于是先行回家了。

「那麽我就先回營地了,這回因爲某些原因需要帶著部隊前來,很抱歉造成你們的困擾。」

「哪兒的話,能夠協助軍裏各位大人的勤務,我們也感到無上光榮,請您千萬不要介懷。」

由于平安地通過了視察,巴林也放松地用爽朗的聲音回應。

見到巴林的反應,艾薩克也笑著道謝。

「那就在此解散吧,我一個月後還會再來,請您在此之前做好納稅的准備。」

「我明白了,那麽一個月後再見。」

巴林如此回答艾薩克後,向他深深行了一禮,回到自己家中。

艾薩克目送巴林離開的背影,邊歎氣邊回想今日的視察成果。

從自己在視察期間見到的村人,還有巴林與薇蕾塔的體態來看,葛利夏村的食糧狀況得到了相當良好的改善。

無論是使用水車汲水,還是取用森林的土壤令作物急速成長,葛利夏村在這一個月間的快速複原實在是令人大開眼界。

這些情況無疑是值得欣喜的,但是艾薩克仍是感覺有些地方令自己無法釋懷。

應該說,這個村子在各方面都順利過頭了,令他總覺得不自然。

其中他特別注意水車。

艾薩克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那種劃時代​​的道具竟是經由一個年輕農民之手而誕生的。

就在這時,艾薩克在自己的視野角落發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他斜眼看過去,確認在離這裏30公尺左右的樹木陰影中,有個孩子正一動也不動地凝視這裏。

——男孩……年約五、六歲,名字記得是…….

艾薩克一面回想村人的名單,一面略微思考過後,很快地下定決心,笑著揮了揮手。

知道自己被發現的男孩在那一瞬間顯得有些退縮,但他馬上走出樹木的陰影,朝著這裏跑來。

「大哥哥,你是很厲害的軍人嗎!?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帥的盔甲!」

男孩跑到艾薩克身旁,連招呼都沒打就興奮地喋喋不休。看來是因爲看到身穿重裝備的士兵,情緒激動起來。

「嗯,我擔任一百位士兵的隊長,所以是個有點厲害的軍人唷。」

「一百人!?好強——因爲你來村子時總是穿著很爛的盔甲,所以我完全不曉得!」

對于這番毫無顧忌的話語,艾薩克只能苦笑。看著這個兩眼發光地凝視自己的男孩,他試著實行剛才靈機一動想到的辦法。

「我記得你叫柯爾茲吧?其實我讓軍隊在村子附近待命,想不想去見識一下?」

「咦,可以嗎!?」

面對艾薩克出乎意料的提議,柯爾茲露出又是驚訝又是期待的神情。

「嗯,當然可以,但我們得先去告訴你的爸爸媽媽,說要離開村子一下。不然如果你隨便就不見了,可是會引起大騷動的。」

「嗯!我家在這邊!」

柯爾茲非常開心地回答,然後站到艾薩克前方快步往自己家走去。

艾薩克跟在柯爾茲身後走了幾步,才邊說「對了」邊敲手,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怎麽了?快點走嘛!」

「沒事,我只是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如果柯爾茲知道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

「什麽問題?快說吧!」

看到艾薩克裝模作樣地這麽說,柯爾茲焦急地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看著柯爾茲的樣子,艾薩克在內心湧起了些許罪惡感,卻仍按著剛剛所想的開口說道:

「剛才我有從巴林村長口中聽到做出水車的人叫做什麽,可是因爲是從未聽過的名字,所以不小心就忘了,柯爾茲知道制造水車的人叫什麽名字嗎?」

柯爾茲刹那間露出愣住的表情,卻又馬上張口回答:

「是說一良大人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艾薩克産生了自己腦中爆出一片灼熱溫度的錯覺。

若是艾薩克沒記錯,這個村裏並沒有一個名爲一良的居民。

如果這個人物真的存在,那就代表巴林和薇蕾塔說了謊。

艾薩克在笑容背後拼命忍住怒火,繼續附和柯爾茲的話。

「對,就是這個,他叫一良啊。我想跟這個人稍微聊一下,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嗯——早上媽媽說他要回神明世界一陣子,應該已經不在村裏了吧。」

「……神明世界?」

冷不防地聽到神明這個詞彙,令艾薩克不禁反問了回去,他無法立即理解柯爾茲究竟在說什麽。

「對啊,你沒聽村長說過嗎?」

「……那個神明世界在哪兒呢?」

聽艾薩克這麽問,柯爾茲啞然地仰望著他。

「就在那邊的森林深處……大哥哥,你明明來過村子這麽多次,卻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艾薩克將目光轉往柯爾茲所指的方向,遠遠地望著雜樹林。

他當然知道與這座雜樹林有所牽扯的葛雷西歐爾傳說。

盡管曉得這個故事,艾薩克卻不明白一良這個人物跟葛雷西歐爾的傳說有什麽關聯。

「啊,這個……那座森林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出現的森林吧?」

「什麽啊,你不是很清楚嗎?好了,趕快去我家吧。」

「咦?等、等一下!那位叫​​做一良的人是進了那邊的森林嗎?」

艾薩克急忙挽留像是認爲這個話題已經結束的柯爾茲。

從柯爾茲的口氣看來,簡直像在說一良這個人是神明的使者還是什麽的。當艾薩克這麽問時,走在前方的柯爾茲突然停下步伐,迅速轉過身。

「……大哥哥,你該不會……」

柯爾茲筆直地仰望艾薩克,說完後臉色在短時間內愈變愈白,接著還轉過去背對著他。

「我要回去了。」

「啊,等等!」

柯爾茲不聽艾薩克的制止,往自己的家跑去,而艾薩克也只能呆愣著目送他離去。

之後,艾薩克回想著柯爾茲所說的話,站在原地沈思了好一段時間。

另一方面,此時已經回到日本的一良站在開始西沈的陽光下,用鏟子在地面挖了好幾個小洞。

這裏是一塊約有一千坪左右的田地,位于崎玉縣某處,是一良的父親真治從某位認識的地主那邊借來的。

說到一良爲什麽會在這裏做這種事,是因爲他移動到日本後立刻接到真治的電話呼喚,要他偶爾也回老家露個面,于是他才連忙趕到老家。

真治一看到一良的臉,便半強迫地讓他坐上輕型卡車,帶著人到田裏,要他幫忙種植蘆筍幼苗。

因此,現在一良正努力地持續挖掘種植幼苗用的洞,田邊放置了大量裝進瓶中的蘆筍幼苗。

「哦,你還真是熟練啊,已經挖了這麽多洞了。」

隔著固定距離,一良默默地挖出一個又一個的洞。而就在這時,真治推著載了肥料和鋤頭的獨輪車過來了。

真治平時就有從事農務,所以身體幾乎沒有多余的贅肉,反而長了一身肌肉。

但他的身高不到170公分,比一良還稍微矮一點。

曬成褐色的肌膚與混有零星斑白的黑發看起來非常適合他,這樣的容貌令真治有種洗煉的氣質。

「我每天都在幫忙附近的農家種田,當然會熟練起來。」

一良邊說邊挖完剩下的洞,接著把鋤頭插進地面,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臉上的汗水。

由于崎玉是屬于濕熱的氣候,讓身體感覺起來比在葛利夏村種田時還要難熬。就算什麽都不做,還是會不停地冒出汗水。

「哦?你有在幫人家種田啊,難怪身體也變壯了。有跟附近的人家好好相處嗎?」

望著一良比以前更加壯實的模樣,真治也理解似地點點頭。

一良至今從未特別做過需要力氣的運動。

因此一良的身體算是比較虛弱的那一方,但做了一個多月的農活,讓他也多少長了些肌肉。

一良在村裏不太吃點心,也沒有暴飲暴食,正好産生了排毒效果,所以身體狀況非常好。

雖然一良在回到日本時,偶爾會去家庭餐廳一次吃下大量的食物,但他認爲這是可以被原諒的。

「嗯,大家都是好人……啊,對了,我有一個關于房子的問題想要問你。」

「房子?哦,雖然很老舊,卻沒有半點灰塵對吧?以前我去的時候,那裏也是幹淨得有些過頭了呢。」

真治邊說邊將肥料從獨輪車上拿下,然後開始詳細說起過去自己前往那棟屋子時的情況。

可是一良想聽的不是這些,因此他插嘴說道「不,我不是要問這個」,打斷了真治的話。

「房子裏面有一間用挂鎖鎖住的房間,你知道那是什麽房間嗎?」

「挂鎖?有這種房間嗎?」

真治露出訝異的表情,顯然非常疑惑。一良原本以爲可以得到一點這個能夠通往異世界的房間情報,想不到他的期待完全落空。

或許問遍親戚的話總會找到一個知道的人,但一良近期內並沒有與親戚見面的打算。

反正他也不是馬上就需要房子的情報,所以這件事大概會暫且被自己擺到一邊去吧。

「比起這個,那間房子周遭幾乎沒有民宅,治安沒問題吧?對強盜之流一定要多加防範啊。」

「我完全沒聽過那種危險的事情,鄉下的治安應該比都市好吧?」

聽到一良的回答,真治露出非常憂心的表情。

「不,這也不一定,多小心點總是錯不了的。我准備了幾個防盜用具,你回去時記得帶上。」

「防盜用具啊……在這之前,我更希望你先給房子牽個水管。」

兩人一面聊著這些,一面將大量的蘆筍幼苗移植進洞裏。

移植作業開始的兩個小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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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7 pm

兩人終于種完所有的蘆筍幼苗,回到老家。

一良最初是預定今天要去群馬縣的街上,物色給薇蕾塔用的書,然後找點其他的禮物,就這麽消磨一天。接著隔天白天先去葛利夏村一趟,看看情況再回來。

可是真治的呼喚打亂了一良的預定行程,這樣要回葛利夏村的時間可能得再稍微延後了。

一良坐在窗戶全開、奔馳于國道的輕型卡車副駕駛座上,吹著帶有些許廢氣臭味的風。

等車子行駛了一段時間,坐在駕駛座的真治才以「話說回來」爲開頭向一良搭話。

「你在幫忙農家時,有使用耕耘機之類的機器嗎?那種東西一個弄不好就會受重傷,要用的話記得要小心。」

「沒有用任何機器啦,我只准備了鋤頭和鏟子。」

「是嗎……那你有沒有打算要用人家家裏的機器?」

「嗯——」

一良在無意間考慮起葛利夏村今後的農務。

只要使用機器,就能一口氣耕耘廣大的土地,也能大幅減輕村中居民的負擔。

可是因爲一良帶去的現代食品,讓村人們化身爲不知疲累爲何物的超人。事到如今,他認爲村子並不需要機器的力量。

再加上村裏沒有急需耕田的理由,蔬菜的成長也很順利。

對葛利夏村來說,應該不需要更多的農業支援了。

更何況若是把耕耘機等科技過于進步的成品帶過去,萬一被村民以外的人發現,那就很難解釋了。

「不,我沒有要用人家東西的打算,有鋤頭就夠了。」

「這樣啊。」

見真治似乎放下心來的樣子,一良心想自己好歹也二十五歲了,這個老爸也擔心過頭了。

不過父母都是這樣吧,況且一良又是獨子,站在父親的立場或許也只會更加挂念。

「歡迎回來,幫忙農務很辛苦吧。」

等真治和一良到達老家、進入家中後,一良的母親睦就站在玄關迎接兩人。

睦與真治不同,明明兩人同樣是五十四歲,卻沒有半點白發,皮膚的狀況也很好,看起來相當年輕。這就是她平時注重飲食,並持續保養肌膚的效果嗎?

「我們回來了,我從群馬開長途車過來就直接下田了,的確是挺累的。」

有某種美味的香氣從家裏深處飄來,看樣子晚飯是壽喜燒。

「哎呀,你是不是有點瘦了?有好好吃飯嗎?」

「請說這是減去贅肉後才有的緊實身材,我當然也有好好吃飯。」

一良在母親目不轉睛地凝視自己身體的目光下踏上走廊的地板,與真治一同洗完手後移動到客廳。

客廳桌上擺了一鼎煮著壽喜燒的鍋子,還備有三人份的生雞蛋,可以隨時准備開始用餐。

睦把飯盛入碗中分給兩人,大家一起合著手說完「我開動了」後,才對著壽喜燒的鍋子動筷。

「呐,你好像已經去群馬一個多月了吧,那​​你預定還要在那棟房子住多久?」

面對久違的家鄉滋味,一良以猛烈的氣勢大口吃飯。睦一邊從冰箱拿出追加的肉品,一邊詢問他。

「嗯,我打算在那棟房子再住一陣子。反正鄉村生活有很多有趣的地方,而且目前也還看不到爲錢而來的家夥。」

自從搬到群馬的房子後,以彩券獎金爲目的而聚集起來的人們就像是完全被分散了般,沒有半個人追到房子那裏去。

不過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爲自己現在幾乎生活在異世界,一個禮拜頂多回來一次的關系。

不管怎麽樣,一良很享受葛利夏村的生活,也打算暫時維持九成時間去異世界、一成時間回日本的生活模式。

「是嗎……不過你偶爾也要跟我們聯絡唷。那棟房子所在的地區位于深山,就算打電話,訊號也幾乎傳不過去,今天爸爸的手機好像也只是偶然連上的。」

「對啊,一直沒有聯絡的話,我們也會擔心的。一個月一次也好,記得打電話給我們。」

「啊——說得也是,我會記住的。」

仔細回想一下,一良發覺自己從一個月前打過一通電話給真治後,就再也沒跟雙親聯絡過了。就連偶爾回到日本籌措物資時,手機電池也大半處于沒電的狀態。

因此只要雙親不主動打來,雙方就無法取得聯系。

「然後呢,初次體驗的鄉下生活感覺如何?那棟房子沒有電,會不會很不方便?」

「不會,習慣的話沒電也沒差,要照明的話有提燈就夠了。」

「你到底過著怎麽樣的生活啊……」

在如今一年屈指可數的家族團圓時間裏,夜晚就在他們這樣持續的閑聊之下慢慢地加深。

隔日早晨。

明明還只是早上六點,一良卻已經將裝了替換衣物的郵差包放進車裏。

真治也早就起床,將旅行用的大行李箱放到一良的車上。因爲睦還沒醒來,車庫裏只有一良和真治兩個人。

「不過你回去的時間還真早,是有什麽事情嗎?」

把包包放上後座後,真治邊將手放上車門的把手邊說。

「嗯,我跟幫忙的農家約好了……是說,那個行李箱裏……」

「哦,裏面是防盜用具和我隨意放的東西,在鄉下生活時應該可以派上用場。」

「什麽隨意,這也太大了吧……」

無論怎麽看,放在車上的行李箱大小幾乎都可算是L的尺寸了。

不管怎樣都塞太多了吧。

「哎呀,有什麽關系,又不是什麽會爛掉的東西。好了,那我去田裏啦,今天得把*聖護院蘿蔔種好才行。」(編注:京都名産,是一種圓球形的蘿蔔。)

真治說完後,關上車門,坐進自己的輕型卡車中。一良連聲歎氣,坐進車裏發動引擎。

「那我就回群馬了,幫我跟媽媽說一聲,請她保重。」

「知道了,你也要小心身體啊。」

與真治互相問候過後,一良踩下油門,往群馬駛去。

從老家出發四小時後。

一良在群馬縣的市區采購完日常用品和要給薇蕾塔當作禮物的書,便再次來到了以前來過的花草茶專賣店。

店內和一良之前過來時一樣,留有傳統民宅的舒適氛圍,商品架上陳列著裝有各種花草的壓克力罐。

一良單手拿著女店員請他試喝的紙杯在店內閑逛,杯裏裝的是冰涼的花草茶。

「呃,我要莼麻和檸檬馬鞭草還有……哦,這種花草茶真好喝,一樣的能給我裝個30克嗎?」

一口氣喝完花草茶後,一良提出這樣的要求。女店員很高興地表示沒有問題,從一個壓克力罐中取出花草,開始分裝進小袋子裏。

一良仔細環顧店內,發現了之前來時還沒有的混合花茶,另外今天提供試喝的花草茶或許也是新商品。至于其他和上次不同的地方,就是地上擺著植了香草苗並標上價格的盆栽。

「啊,你們開始賣苗了嗎?」

「是的,客人您以前光臨時不是說想買香草苗嗎?所以我就把幾棵培育的苗分株,放在店裏賣賣看。」

一良沒想到自己的發言會成爲對方拓展商品種類的契機,這份體貼讓他很開心。

地上放置的商品用苗雖然還很少,但每株都是莖葉堅挺的好苗,而且全是一良之前沒買到的品種。

「哎呀,不好意思,這樣感覺好像是我在催促你們……那我就各買一盆野草莓和金盞花吧。」

「感謝您的惠顧。話說回來,您之前買的種子發芽了嗎?芝麻菜之類的應該差不多快了。」

「嗯,買完種子當天,我就把能種的都種了。芝麻菜和羅勒都開始大量發芽了,其他的就還沒長出東西。」

從種下種子到今天爲止正好滿兩個禮拜,除了剛才舉的那兩種花草,其余的都尚未發芽。而羅勒像是要代替其他花草似的,長出了大量的嫩芽。

「檸檬香草也差不多要發芽了,請記得讓環境維持良好的通風。」

「好,我在種的時候有注意這些事情,所以應該沒問題……啊,有精油……」

一良請店員將商品裝入袋中,並拿出錢包准備結賬。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到放在附近貨架上的精油。

仔細想想,自己偶爾會買些花草送給薇蕾塔當作禮物,卻從未買過精油。關于花草的書上應當也有記載精​​油的預備知識,買回去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吧。

「請再加上這個精油,另外還要精油燈組合和專用袋各一份。」

「哎呀,謝謝您對我們的商品這麽捧場。」

總而言之,一良將映入眼中的幾罐30毫升裝精油和價格有些昂貴的精油燈一並買了下來。

「謝謝您的惠顧,歡迎再度光臨。」

在女店員高興地微笑揮手目送之下,一良離開了這間花草店。

接下來又過了約三個小時。

葛利夏村的水車就設置在延續至村裏的水道旁邊,而從水車所在之處算起的數百公尺外有座略高的山丘,艾薩克和三名士兵就躲在山丘上的岩石後方。

艾薩克和兩名士兵仍維持著重裝打扮,另一位沒有裝備铠甲的士兵只穿了布衣,腰間也只插了把短劍。

四人沒有交談,除了偶爾拿起裝了水的皮袋就口外,全都一動也不動地躲著。

這一行人之所以不出聲,並不是因爲沒有特別想說的事情,而是其中的三名士兵顧慮到感覺戰戰兢兢的艾薩克,這才沈默不語。

「來了,快躲好。」

艾薩克似乎是在視線前方發現了什麽,于是開口對沒穿盔甲的士兵說:

「等到往這邊而來的家夥抵達水車旁邊後,你就往本隊傳令,叫他們按照當初的作戰計劃行動。」

「了解,內容是鎮壓村長家,並將村人全都關押在家中對吧?」

艾薩克點頭同意士兵的回答,然後回想起自己遠遠眺望到的人影。

往這裏走來的人似乎有兩名,但因爲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所以艾薩克並沒有確實的證據。

若是他料得沒錯,其中一人應該就是昨天柯爾茲口中那個名爲一良的人物。

昨日和柯爾茲分別後,艾薩克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回到部隊。在太陽西下前,他與部隊一同持續往伊斯提利亞的方向移動,讓一行人做出全體撤離的樣子。

之後,他趁著夜晚讓部隊安靜地返回並潛伏于村子附近。

當然,艾薩克事前已經派出兩名部下往伊斯提利亞傳令,表示部隊的歸期將會延遲。

這樣一來,村人們就會深信部隊是在沒有察覺一良存在的狀態下撤離的。等知道部隊離開後,前往村外避難的一良應該也會回到村子。

不過艾薩克也擔心,萬一柯爾茲把昨天和自己之間的對話告訴村裏的某人,自己隨便讓部隊停留在村子附近反而會讓一良不再回村。

爲此他才采取這種麻煩的手段,看樣子作戰進行得很順利。

讓部下在白天前往村子偵查時,他們在報告中也表示村裏並沒有特別奇怪的變化。由此可見,柯爾茲說不定沒向村中的任何人說出昨天發生的事。

艾薩克一行人就這麽等了一陣子,才聽見有說話聲從水車的方向傳來,看來正往這裏走來的兩人已經抵達水車那裏了。

「上吧,就算對方抵抗也絕對不能下手殺他,必須活捉起來審問才行。」

艾薩克如此交代兩位部下後,便悄悄從石頭後方溜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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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8 pm

第二卷 第2章 運籌帷幄

「原來如此,軍隊是因爲上級在視察村子時還要順便訓練部隊行軍,才會繞過來嗎?」

「是的,艾薩克先生和以往一樣,只是讓父親陪同自己​​視察村裏後,就回伊斯提利亞了。大家的行動也都很順利,沒有引起任何問題。」

在晴朗的天空下,一良一面前往設置了水車的河邊,一面聽薇蕾塔報告昨天的情況。

按照薇蕾塔所說的,看來他們是順利度過這次的騷動了。

雖然也有村民提出了危險的方案,薇蕾塔卻機靈地巧妙誘導他們,讓事情得以安穩解決。

「太好了……不過薇蕾塔可能會被叫到伊斯提利亞去說明水車的做法……感覺你好像變成了我的替身,對你真是過意不去。」

「啊,您不用道歉!我至今得到過一良先生的許多幫助,這種程度只是小事一樁。而且就算被叫過去,我也會好好地應付,讓自己能夠馬上回來的。」

兩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水車下方。現在水門處于關閉狀態,因此水車並沒有在轉動。

「就是這個轉軸的部分,在使用期間似乎有所磨損……」

一良站在探頭確認轉軸部分的薇蕾塔身旁,跟著察看零件狀況。

「我看看……啊,損耗得好嚴重,能在折斷前發現真是太好了。」

一良確認轉軸的損傷程度,並打開單手拿著的橫線筆記本。

他翻動內頁,打開畫有水車圖片的頁數,用紅筆記錄重點。再不趕快想出一點辦法的話,轉軸可能真的會斷掉。

「果然還是用金屬之類的材質補強轉軸或軸承之一會比較好吧……雖然也可以從日本帶銅過來修,不過使用在伊斯提利亞買來的東西會安全一點。」

將加工過的青銅或純銅拿來作爲補強材料的話,應該就能應付轉軸因爲回轉摩擦而産生的耗損。

雖然這樣會比較費事,但爲了防範艾薩克或伊斯提利亞的官員到時逼問材料的采購處,這些東西還是去伊斯提利亞采買吧。

「要在村裏加工的話,就得做個稍微大一點的爐子,村子中只有用來修理鑿子等工具的小火爐……咦!?」

見薇蕾塔突然語塞,一良回過頭想確認是出了什麽事。

「水車的情況如何?」

「……」

面對三位士兵突如其來的現身,回過頭的一良啞口無言。

薇蕾塔凝視著站在眼前、擺出指揮官態度的男子——艾薩克——身體微微顫抖。

艾薩克的口吻雖然透露出親近,望著兩人的雙眼卻非常冷漠。

在這期間,于艾薩克身後待命的兩名士兵移動到一良與薇蕾塔旁邊,像是要包圍他們似的。

「你是何人?看來不是葛利夏村的居民啊。」

艾薩克直視一良的雙眼,開口質問。

在一見到士兵的當下,一良就因爲過于震驚而停止思考,可是看到薇蕾塔在自己身旁發起抖來的模樣,他反而成功取回冷靜。

從情況研判,這些士兵是預料到一良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才會暗中埋伏于此吧。

雖然還不曉得他們是怎麽察覺一良的存在,但首先一定要想點辦法打破這個絕望的困境。

要是自己無法哄騙過這些人,不光是一良,連葛利夏村的處境也會變得很糟糕。

薇蕾塔已經陷入了恐慌狀態,自己必須代替眼前的這個女孩做些什麽。

「艾、艾薩克先生,這位是……」

「你不要說話。」

艾薩克瞪向想要插嘴的薇​​蕾塔,強迫她閉嘴,接著再次直視一良。

「快點回答,還是你有什麽無法回答的理由?」

——這個人就是艾薩克啊,還真是年輕。

一良的腦裏一邊浮現不合時宜的感想,一邊花上幾秒思考該怎麽回答。

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艾薩克,爲人跟巴林和薇蕾塔所說的相同,那或許還有挽救的余地。這個人應該不太會做出忽視一良要說的話,立刻判處他絞刑的事情。當然,即使明白這點,眼下危機的狀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是個旅行商人,在這附近徘徊的時候走著走著就來到葛利夏村,在那裏借住了一段時間。」

聽到一良的回答,艾薩克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的樣子,反而把目光轉往一良手裏拿著的橫線筆記本。

「商人嗎……讓我看看你手上的那本書。」

一良把筆記本交給艾薩克,並對著膽怯地凝視自己的薇蕾塔露出微笑,小聲地表示「不要緊的」。

艾薩克接過筆記本,用手指撫摸封面感受紙質,小聲地哼了哼。接著他一面一面地翻過內頁,手指停在畫了水車的那一頁。

「……是水車的設計圖嗎,還寫了些其他的東西……設計這座水車的人是你?」

「嗯,沒錯。」

「我從未見過寫在這本書裏的文字,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商人?」

當初來到村子的時候,一良曾跟村人表示自己是個商人。盡管自己和當時一樣選擇了這個回答應急,但再采用這種拙劣的敷衍,也只會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進行,看來自己得在這裏做好覺悟才行。

「我來自位于葛利夏村森林深處的世界——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你說什麽?」

聽到這個預料之外的回答,艾薩克下意識地反問。

包圍一良兩人的兩名士兵也看了過來,那兩道視線都像是在說——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一良站在他們的目光中,做了個小小的深呼吸。

然後他筆直地凝視艾薩克,開口說道:

「我說我是從神明的世界過來的,目的是爲了拯救葛利夏村的人們。」

「……」

面對如此回答的一良,艾薩克等三人面面相觑。

他們臉上的困惑相當明顯,可以看出這個回答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盡管一良在他們面前表現得非常光明正大,內心卻爲了這不習慣的行動而瘋狂地冒著冷汗。

若是讓他們看看自己從日本帶來的幾個道具,一良就有自信能讓這些人不由分說地接受自己是『來自神明世界的人』。

可是現在他的手邊只有筆記本和原子筆。

當他想著是否能找出機會回村一趟時,艾薩克維持著那張詫異的表情張嘴說道:

「你剛剛不是才說自己是商人,還是在附近徘徊時才到達村子的嗎?你這兩段說詞根本就搭不起來啊。」

「……那只是我用詞上的失誤,就算是神明世界的商人也是會迷路的。我在來葛利夏村時迷了路,所以才在森林裏稍微徘徊了一下。」

被人指出話中的矛盾,一良不得不如此回答。

但從艾薩克的表情看來,這只是讓他更不相信自己。

「不對啊,你剛剛還說自己住在村裏……」

「是、是真的!這位就是爲了拯救村子而從神明世界前來的葛雷西歐爾大人!」

當艾薩克開口打算再次進攻一良話語中的矛盾之處,就被薇蕾塔插嘴蓋過。她應該也是覺得事情的發展很危險,這才行動的吧。

可是使用葛雷西歐爾這個詞,也有可能産生更多矛盾。

「葛雷……什麽?」

「是葛雷西歐爾大人!」

「你是說這個男的是葛雷西歐爾大人?」

「沒錯!」

看著如此斷言的薇蕾塔,艾薩克無力地深深歎了口氣。

「……我還真不知道葛雷西歐爾大人居然會是個商人。」

「……啊。」

「這個嘛,我在神明的世界裏也是有在做生意的……」

艾薩克無視還想補救的一良,直接看向站在他們身旁的士兵。

「把這個男人的手綁起來。」

一良就這麽被逮捕了。

在一片寂靜的森林中,哈伯從傳令兵口中收到聯絡,于是命令部下集合到自己周圍。

士兵們的表情僵硬,看起來都一樣緊張。

「我們的任務是將村民限制在家中,等艾薩克大人回來後,會再看情況讓傳令兵轉達之後的指示,到那時爲止都不要擅離自己的崗位。」

「副隊長。」

等哈伯說明結束,其中一名士兵舉起了手。

「萬一遇到村人抵抗,可以用這東西稍微教訓他們一下嗎?」

士兵邊說邊搖晃右手拿著的短槍,但哈伯對著他搖頭。

「不行,就算對方多少會表現出不服從的態度,也不能馬上對他們使用暴力。你們就努力說服他們,把人限制在家中。如果碰上無法處理的狀態,就叫我去處理。」

聽到哈伯這麽說,大部分的士兵臉上都浮現了不滿的神色。

他們一定是在想自己既是軍隊又身爲貴族,爲什麽要如此地謹慎對待這些區區的農民吧。

以哈伯的立場來看,假使自己是隊長,必要時也會采取稍嫌粗暴的手段。

可是身爲隊長的艾薩克應該不希望他們采取這種方式。

在過去的一年裏,他作爲副官和艾薩克共同行動,也大致掌握了他的想法。

他也知道自己該采取何種行動,才能得到好評價。

「這是命令,不許有異議。全體各自展開行動。」

哈伯如此嚴令,讓部下們開始行動。

當哈伯他們毅然執行葛利夏村的鎮壓作戰時,一良等人正一個接一個朝著葛利夏村走去。

一良的手被繩子綁在身後,緊緊地打了個結,無法輕易解開。

從旁人眼中來看,就宛如罪人一般。

走在一良身側的薇蕾塔雖然沒被綁住,身後卻有兩名士兵牢牢地監視著她。

「這個……不用沾墨水就能書寫嗎……」

艾薩克使用一良那裏取來的原子筆,邊走邊在皮紙上試寫。

原子筆與艾薩克平時使用的羽毛筆不同,在書寫文字時不需一直去沾墨水。

初次體驗到使用原子筆的方便之處,艾薩克微微地發出了低喃。

「那東西叫做原子筆,等回到村子,你還能看到幾個我從神明世界帶來的道具。」

一良一面說著,一面想起自己放在村中房裏的東西。

自己位于巴林家的房間裏,除了裝有今早從日本買回的物品的郵差包,還有真治交給他的行李箱。

盡管尚未確認過行李箱內裝了什麽,但總會有一、兩個能夠引起艾薩克興趣的東西。

只要讓艾薩克看看郵差包和行李箱中的物品,應該就足以充分證明自己來自于神明的世界。

「我有個問題。」

目不轉睛地盯著原子筆的艾薩克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一良。

「今天是你來到葛利夏村的第幾日?」

「呃……應該是三十多天吧。」

一良一邊回想自己從公司辭職的日期和今天的日期,一邊回答。

「三十天……我上次來這裏是二十天前……」

艾薩克這麽嘟嚷過後,又像是在深思什麽般陷入沈默,再次面向前方開始走去。

一良看了看走在旁邊的薇蕾塔,發現她和艾薩克一樣露出似乎是在思考某些事情的表情。恐怕是在想著到達村子後,自己該采取何種行動吧。

——在抵達村子之前,得讓他們替自己松綁才行……畢竟自己現在的狀態就跟葛雷西歐爾的傳說完全相同。

若是村人目睹一良跟傳說一模一樣、雙手被綁在身後的模樣,可能會爲了保護一良而群起暴動。

一良曾由薇蕾塔口中得知村民和巴林的對話,所以認爲村人們拿起武器奮起的可能性非常高。

「薇蕾塔小姐,請回答我一個問題。」

經過約十五分鍾後,艾薩克停止步伐,出聲詢問薇蕾塔。

「葛利夏村的人們都認爲這名男子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嗎?」

艾薩克邊問邊斜眼看著一良的臉,表情十分認真。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在艾薩克說出「這名男子」時,一良從他的說話方式中感覺到了彷徨。

或許他是對于一良「來自神明世界」的言論感到有些在意吧。

「當然,這位肯定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

「讓你們這麽想的根據呢?」

「這個……」

聽到艾薩克的問題,薇蕾塔觑了觑一良。

是在問自己可不可以說嗎?處在這種狀況下,只能在某種程度上對他們誠實以對了。

一良看出薇蕾塔用視線傳達的意思,微微地點了點頭。

確認一良點頭同意後,薇蕾塔先是吸了吸氣,令自己冷靜下來後才再度開口。

「因爲發生在村中的事情,跟流傳的葛雷西歐爾傳說完全一樣。在約一個月前,村子因爲食糧不足而差點滅村時,這位大人帶著許多糧食突然從村子森林的深處現身,拯救了我們。」

聽了薇蕾塔的陳述,跟在最後面的兩名士兵倒抽了一口氣。

可是艾薩克跟那些士兵相反,表情完全沒有變化。

「那些食物跟衣服放在村中的何處?」

「這個……」

相較于迅速提問的艾薩克,薇蕾塔看起來就是一副邊想著該坦白到什麽程度邊說的模樣。應該是一面設想一良從日本帶回了何種物品,一面陳述的吧。

放在屋裏的大量書籍姑且有做過遮掩,也許不會被發現。

但郵差包和行李箱還大剌剌地放在一良的房間裏。

從日本回來後,一良還未打開過包包和行李箱,因此薇蕾塔也不清楚裏面放了什麽。

「就在巴林先生家裏的其中一間房內,裏面放了我從神明世界帶來的物品。」

「你帶來的所有物品都放在那間房裏嗎?」

艾薩克再度對從旁插嘴的一良提出問題。

「……沒有,其他村民的家裏也有一些我帶來的食物。」

自從他開始住進村裏生活後,曾給村人們帶過幾次食物,所以每個家庭應該都還有剩下儲備的份量。育有嬰兒的家庭裏應當還留有奶粉,其他人的家中大概就是米與罐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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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9 pm

「……這樣啊。」

艾薩克如此低喃後,將目光轉往站在一良身後的士兵。

「把這個男人的繩子解開。」

「是!」

聽見命令的士兵簡短地回應後,將手裏的短槍交給鄰近的同僚,開始解開束縛一良的繩索。

看來艾薩克也知道葛雷西歐爾的傳說,才會認爲讓一良保持這種狀態回村有不妥。

「我只是暫時把你的繩子解開,還請你不要有逃跑的念頭。要是有什麽不當的舉止,你的罪只會更重。」

「罪……呃,我是因爲犯了什麽罪才被抓的?」

「關于你犯下的罪……盧特。」

艾薩克暫時停止原先要公布答案的嘴,呼喚站在薇蕾塔身後的士兵。

「是。」

「你來說說這名男子的罪狀。」

被艾薩克如此下令的年輕士兵——盧特——按照命令,端正自己的姿勢。

「是僞證罪和非法入國罪。但若他的名字有記載于葛利夏村的住民簿上,將不適用于後者。另外,若是他出身于葛利夏村以外的國內村落,就是並未經過許可的遷居,除了某些特別情況,否則他將會因爲非法遷居而被處以罰金或是強制勞動。」

看到盧特回答得如此流暢,一良一邊撫摸被解除束縛的手腕,一邊暗暗佩服。

看樣子這個世界的法律比一良所想的還要完善。

只是沒想到,自己是因爲被逮捕才會有了解這點的機會。

艾薩克颔首同意盞持的說明,重新看向一良。

「一切正如他所說的,不過因爲村民相信你是葛雷西歐爾大人,我才暫時解開你的繩子,但這不代表你會被無罪釋放。在審訊結束前,還請你配合我們的指示。」

「意思是,您們要把這位大人帶到伊斯提利亞去審問嗎?」

面對表情滿臉不安的薇蕾塔,艾薩克點頭表示「沒錯」。

「從眼下的狀況來看,只能這麽做了。」

「可是……」

「薇蕾塔,不要緊的。」

一良勸谏似地叫住還不肯放棄的薇蕾塔。

由于艾薩克的態度謹慎,令一良不禁差點忘了他是個貴族。在這個世界中,一介農民跟貴族頂嘴會不會被視爲荒唐至極的魯莽之舉呢?

考慮到今後的事情,還是盡量不要帶給他們壞印象會比較好吧。

「看來艾薩克先生跟我以前見到的領主不太一樣,那我就照他所說的,去那個伊斯提利亞跟他們談談吧。」

「但是……」

「艾薩克先生,若證明了我就是葛雷西歐爾,那是否就能代表我是無罪的?」

「……這個嘛。」

一良沈靜地提出疑問,艾薩克則勉強回答著。

一良提出的問題就等于是在問——你們能夠對神施予刑罰嗎?神明信仰在這個國家十分盛行,艾薩克身爲其子民,自然只能回答那一句話。

「如果你真的是葛雷西歐爾大人,當然不會被問罪。只是,萬一你說謊……」

「……會怎麽樣?」

艾薩克裝模作樣地說道,等一良反問,他才露出懷有深意的笑容開口道:

「應該會被處以拔舌之刑吧。若是被人弄清楚你是說謊的,那法官便會判斷你是假冒神的名義煽動民衆,只會判處與極刑同等的刑罰。」

「原來如此,要拔掉會說謊的舌頭啊,那真的很可怕。」

「……」

面對一臉理解似地聽著這些話的一良,艾薩克的表情轉爲目瞪口呆。

不過他歎了口氣後,再次端正自己的神情。

「……總而言之,一切都等回村確認過屋裏的房間再說。只要看到你所謂的從神之國度帶來的物品,我應該就能有某種程度的判斷。」

艾薩克說完後,再度朝著村莊邁進。

在衆人走了約十分鍾後。

一到達村莊的入口,在那裏監視的其中一位士兵便朝著艾薩克跑來。

「結果如何?」

「已經讓全體居民回到各自的家中了,村長家也完成了鎮壓,現在副隊長正在村長家中進行指揮。」

「很好,沒有人受傷吧?」

「是的,部隊的士兵和村人都無人受傷,因爲副隊長嚴令我們絕對不能采取粗暴的行動。」

聽到這份報告,艾薩克滿意地點點頭。看樣子,在一良兩人離開村子的期間,村子已經被艾薩克的部隊壓制住了。

村民都被限制在家中對一良反而方便,因爲這樣他目前的樣子就不會被看到了。

另外既然村人是被各自分散開來拘禁在家中,他們爲了拯救一良而聚集起來引發暴動的可能性便會減少。

「是嗎,辛苦了,你回去監視吧。」

「是!」

讓士兵回到崗位上後,艾薩克回頭看向一良兩人。

「我們接下來要前往村長家,請兩位安靜地跟著。畢竟我們雖然讓村民全都待在各自的家裏,但難保不會隔牆有耳。」

等確認兩人都點頭同意之後,艾薩克朝著村長家邁開腳步。

「艾薩克大人!」

「一良先生!您沒事吧!」

一到達村長家,在入口討論些什麽的哈伯和巴林便大聲叫道。

在場的士兵不只有哈伯,房屋周遭還有幾名士兵正在巡邏。

「……一良?」

「我跟村裏的人們說了,自己是名爲一良的旅行商人……不過大家應該早就察覺到我的真實身分了。」

「什麽……!」

當一良對艾薩克如此回答時,巴林露出驚愕的表情。

看到巴林的臉龐變得面無血色,一良微笑著表示「不要緊」。

「我不會因爲身分曝光這點小事就舍棄村子的,請各位放心。」

「這……葛雷西歐爾大人……」

「……你說什麽?」

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的哈伯聽到巴林透露的話語,臉上浮現詫異的神情。艾薩克張開嘴想要說明,但在觑了觑周遭的狀況後,走近哈伯身旁。

「艾薩克大人,這究竟是……」

「我等等會說明,總之先進屋吧……你們兩個在這裏看守,無論什麽人過來,都絕對不要讓他們進來。」

哈伯盡管一臉困惑,仍按照艾薩克的指示進屋。

艾薩克隨後催促一良和薇蕾塔,讓他們跟在哈伯後面進去。

「是哪個房間?」

「就是那個客廳裏面的房間。」

艾薩克進入客廳後,走向一良所指的房間。

站在一良身旁的薇蕾塔露出像是有些苦惱的神色,不過一良自己也非常緊張。讓艾薩克看到從日本帶來的各種道具後,他也只能承認一良就是『來自神明世界的人』……也就是葛雷西歐爾了吧。

可是問題在于這之後……

首先,一良肯定會被他們帶到伊斯提利亞去。

就算艾薩克承認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他也不可能就這麽當場放一良自由。

即使艾薩克不會對一良出手,聽過他報告的人們也不會保持沈默。

那些人鐵定會使用各種手段討好一良,想看看能不能設法利用他吧。

只要抓准時機逃回日本,一良就能恢複自由之身。

但若是他真的這麽做,葛利夏村的人們之後會受到何種待遇就不得而知了。

一良拼命地思考有沒有什麽息事甯人的方法,可是這時艾薩克已經伸手去開房門,他只能暫且先將自己所煩惱的事情壓在頭腦深處。

總之,得先讓他們認同自己就是葛雷西歐爾。

即便自己要采取行動,也是在那之後的事情。

「……是這個嗎?」

打開房門的艾薩克走近放在房間中央的郵差包和行李箱,蹲下身邊摸邊輕聲低吟。

行李箱是樹脂所制,然而艾薩克從未觸摸過這種東西。

當然,艾薩克也是頭一次見到以聚酯纖維制成的郵差包。

一良穿來的衣服就折好放在郵差包和行李箱旁,只不過艾薩克似乎是打算暫且先把它們放到之後再來討論。

「這是皮制的嗎?」

「不,是用石油提煉制成的。」

「石油?那是什麽?」

看到艾薩克的反應,一良將目光轉向薇蕾塔,發現她也微微搖頭。

看來「石油」這個詞在這個世界無法通用。

雖然覺得換成「油」或許能讓他們得以理解,但說明起來可能會變得很麻煩,于是一良決定不再多說,只要做個似是而非的說明就夠了。

「是神明世界中一種會燃燒的水,只要用這東西進行加工,就能夠做出那些物品。」

「這是水做的啊。」

艾薩克以奇妙的表情低聲說完,撫摸幾下郵差包後,將臉轉向一良。

「我想確認一下裏面的東西。」

「……我知道了。」

一良走近郵差包,蹲下拉開拉鏈。

包裏放著精油和力保美達等一良從日本買來的多項商品。

一良把手伸進包裏,從中取出筆型手電筒。

「那是什麽?」

「等等,你先看著吧。」

對著興致勃勃地凝視手電筒的艾薩克說完後,一良將筆型手電筒朝向牆壁,按下位于側邊的開關。

「什麽!?」

在開關打開的同時,超高亮度的LED強光就這麽照向牆壁。這幅光景對艾薩克來說過于沖擊,令他不禁倒抽一口氣,站在一良背後的哈伯也和艾薩克一樣露出驚愕的表情。

「這是在圓筒中放入光精靈力量的照明道具,其他還有……」

艾薩克等人的反應讓一良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的確是有效果的。

趁著衆人因爲過于驚訝而說不出話來時,一良補上有些馬虎的說明後,再次將手伸進包裏,想著下一個要讓他們見識什麽。

「這東西叫做罐頭,裏面裝有食物。只要維持這樣的狀態,就能夠讓食物保存好幾年。」

一良拿出新的罐頭,遞到艾薩克面前並加以解釋。

「裏頭的食物不會腐壞嗎?」

「若是在事前指定的保存期限內,那就不會有問題,不過每樣食物的保存期限都不同……你要不要打開看看?」

「……不,暫且不用,等之後到了伊斯提利亞再讓我試試吧。」

一良一面對艾薩克解說,一面在內心松了口氣。從艾薩克的應答來看,他基本上是相信一良的說明的,只是要帶一良去伊斯提利亞的決定並未更改。

「啊……我果然無論如何都得去伊斯提利亞一趟嗎?」

「……不好意思,因爲眼下還無法斷定你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即便你讓我們見識到各種道具,卻仍然沒有你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的證據。」

艾薩克回答得艱辛,額上也浮現了些許油汗。

看到擺在自己眼前的數種道具,艾薩克的內心應該已經開始認定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了。

但是目前還沒有一良就是神明的決定性證據。

如果一良自己不做點什麽,這個腦袋頑固的隊長是不會屈服的。

——我身爲葛雷西歐爾的證據……只有那個了吧。

一良斜眼看了看正在窺視自己反應的艾薩克,當場考慮幾秒,得出答案後便將手放在膝上站起身。

「那麽,我就讓你瞧瞧我是葛雷西歐爾的證據吧……請大家跟我來。」

「喂、喂,你說跟你走、到底是要去哪裏?」

面對急忙隨著自己站起的艾薩克,一良露出帶有深意的微笑。

「去神明世界的入口。」

自那之後又過了約十分鍾。

一良等五人來到了村外的雜樹林中。

「從這前方開始就是神的領域,除了我,誰都無法往前走。」

一良確定附近的樹木就是自己做過記號的那棵後,便走過之前造成薇蕾塔瞬間移動的場所。

「薇蕾塔。」

「好的。」

聽到一良叫喚,薇蕾塔朝著他的方向開始前進。

然後在薇蕾塔快要到達一良所在之處時,她的身影便瞬間當場消失無蹤。

「薇蕾塔!?」

「消、消失了!?」

「……」

目睹薇蕾塔在自己眼前消失,巴林和哈伯一齊露出驚詫的神情。

但只有艾薩克滿臉複雜地站在原地。

「不要緊的,薇蕾塔只是回到了森林的入口而已。」

聽了一良的解釋,巴林顯然松了口氣。看到自己的女兒在面前突然消失,不管是誰一定都會感到不安吧。

「艾薩克先生也請走過來看看,只是會跟薇蕾塔一樣,返回森林的入口處就是了。」

一良一說完,艾薩克一臉嚴肅地當場單膝跪地,並低下了頭。

「……對于我們的各種無禮之處,我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一切都源自于我的專斷獨行,哈伯和其他身爲我部下的士兵是無罪的。我會以我的性命來償還這份罪過,請您饒恕他們。」

「咦?等、等等!」

「艾、艾薩克大人!?您要做什麽!」

艾薩克從腰間拔出短劍,抵在自己的頸部。一良與哈伯見狀,急忙沖了過去。

一良捉住艾薩克的手腕,將短劍拉開他的頸部。

「請你住手!就算你獻上自己的命,我也只會覺得困擾!」

「可是,不這樣就不能向葛雷西歐爾大人謝罪……」

艾薩克痛苦地呻吟道,短劍在他的頸部留下了刀傷,傷口滲出些許鮮血。

看來他是真的打算要刎頸謝罪。

「沒有謝罪的必要,你只是忠實地在執行自己的任務……而且你在這種狀況下還想要庇護部下的精神也令人贊賞,那我又爲何要向你這樣的人問罪呢?」

一良單膝跪下,把手放在艾薩克的肩上。

若是慈悲的神明,一定會這麽說吧——一良一邊思考,一邊盡可能地露出柔和的表情闡述道。

艾薩克擡頭仰望一良,先是滿臉感激的神情,但隨即又轉爲消沈並低下了頭。

「可是我不但直呼葛雷西歐爾大人爲『你』,還用繩子綁住了您。區區的人類居然對神做出那些行爲,終究是無罪可恕……」

——這……這家夥還真是麻煩。

即使心裏這麽想,一良卻仍維持著微笑,然後摸了摸艾薩克的頭。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那種狀況下,誰都會表現出與你相同的反應。」

「可是……」

「我赦免你來到這個村子後所犯下的所有罪過,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

「咦!?」

面對還想定下自己罪行的艾薩克,一良對他這麽說完,強制地結束這個話題。

當一良表示要赦免艾薩克的所有罪過時,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三人都發出驚訝的叫聲,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此景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是神直接赦免了艾薩克的罪。

「好了,這樣就證明了我是真正的葛雷西歐爾,那也就沒有去伊斯提利亞的必要了,是不是?」

「……葛雷西歐爾大人,請容我冒昧禀告。」

當一良以無可奈何的口氣這麽說完,哈伯當場單膝跪下,將臉朝向一良。

「現在阿爾卡迪亞國內面臨大規模的饑荒,許多人民正爲饑餓所苦。可否請葛雷西歐爾大人發揮您身爲慈悲與豐收之神的力量,拯救我們免于水火呢?」

「啊……這個嘛……」

看著一臉急切地對自己訴說的哈伯,一良在心裏歎氣,想著「他們會這麽要求也是當然的」。

之前他也聽薇蕾塔提起過,現在這個國家正面臨幹旱而産生的大規模饑荒。

既然慈悲與豐收之神現身于自己眼前,會向對方求救也是理所當然的。

當一良爲了該如何回答而支吾其詞時,原本低著頭的艾薩克也將短劍收回鞘中,擺出與哈伯相同的姿勢並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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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9 pm

「我也在此懇求您,王族與各個地區的領主都爲了守護領民而使盡各種辦法,但災情還是不斷擴大,請您務必要拯救我國的人民。」

「嗯——我有個問題,這個國家全部共有多少人口?」

「應該是兩百萬人左右。」

「……」

聽到艾薩克宣告兩百萬人的時候,一良有一瞬間差點直接昏倒。

雖然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受災戶,但即使假設目前處于饑餓的人民比例只有百分之一,還是有兩萬人這麽多。

而且從他們的話來看,現在是整個國家都陷入了嚴重的饑荒,需要救濟的​​人數就算是假設數字的二或三倍也不奇怪。

「兩百萬人……那我順便再問個問題,伊斯提地方約有多少人口?」

「約四十五萬人……請問,這個人數果然是太多了嗎……?」

——廢話!這也太多了!!

令人厭煩的汗水從額頭淌落,一良將自己想要如此大叫的沖動吞回喉嚨深處,開口說道:

「不,沒這回事。只是以我的想法來說,我並不喜歡直接拯救所有的人。人類的問題,就該以人類的力量解決。」

老實說,現在的一良根本不可能一次填滿幾萬人的肚子。而且不管他怎麽想,長期持續搬運數萬人份的食糧這個主意顯然也不現實。

「可、可是,這樣的話……!」

哈伯聽到一良的宣言,以萬般懇求的表情傾訴。

向現身于眼前的慈悲之神求救,對方卻偏偏以「你們自己想辦法」爲由推托,他會想要表達抗議也是很自然的事。

「哈伯,注意你的用詞!我們現在是在神的面前啊!!」

「但再這樣下去,會有幾千、甚至幾萬人餓死的……!」

即使遭受艾薩克宛如斥責般的告誡,但哈伯仍試著想要直言懇求,一良朝他溫柔地微笑。

「我並沒有說要完全不管,爲了讓你們克服這次危機,我也會多少協助你們的。」

老實說他無意這麽做,但要是在此嚴加拒絕他們的請求,演變出來的事態應該也對葛利夏村的居民毫無益處。

每個人肯定都會這麽想——爲什麽只有葛利夏村能夠盡情領受到神的恩惠?

「您、您說的是真的嗎!?」

「葛雷西歐爾大人……」

看著表情瞬間綻放出光采的哈伯,一良溫柔地點頭,哈伯身旁的艾薩克也感動地眼泛淚光。

「我會教給你們增加農作物産量的方法,還有水車等等更有效率的道具做法。若是有注意到別處,我也會給你們建議……只是,我有幾個條件。」

「條件嗎?」

兩人正因爲能夠得到神明幫助而歡喜不已,聽到有條件時邊面面相觑,看起來像是無法料到一良會提出什麽要求。

面對這兩人,一良舍去直到剛才還挂在臉上的微笑,以認真的表情張口說道:

「今後,無論我在葛利夏村做了什麽事,都希望你們不要幹涉。萬一村子與村民遭受到不當的對待,我將會收回一切的援助。」

「葛雷西歐爾大人,您的意思是要我們給予葛利夏村特別的待遇嗎?」

艾薩克同樣以認真的目光反問,但一良搖搖頭。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爲了避免你們貪圖自己方便而榨取村民從我這裏得到的知識,請不要強迫居民遷居或把他們叫走。至于納稅及其他義務,只要跟著以往的法律走就好。當然,如果你們之後想重新制定法律,或是有鑽漏洞等行爲,那就另計。」

等一良一口氣全部說完後,艾薩克和哈伯的神情都變得有些訝異。

他們是沒想到一良會說出如此執著于葛利夏村的發言吧。

剛剛,一良是以「自己並沒有特別優待葛利夏村」爲基准在闡述條件。

但是當他說出「無論我在葛利夏村做了什麽事,都希望你們不要幹涉」時起,就已經對這個村子另眼看待了。而且葛利夏村現在不只受到他的糧食支援,也成功增加了農作物的産量。

即便一良表示納稅及其他義務就按照慣例,應當仍有幾點是他們無法釋懷的。

可是現在的艾薩克和哈伯都無法表達否定的意見。

「……我明白了,葛雷西歐爾大人所說的條件內容,我會直接傳達給領主納爾森大人,也一定會努力讓一切符合葛雷西歐爾大人的期望。」

聽到艾薩克的回答,一良總算放下了心。

雖然自己的做法有些強硬,但總算是能夠確保村民的安全了。

之後只要再給予這個國家一點支援,自己的行動就不會給村子帶來困擾。

不過一良也很清楚,自己所謂的「一點支援」應該會相當麻煩。

但他也認爲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可以說除了葛利夏村外,一良在異世界變得幾乎沒有任何自由。

即便如此,這個結果還是比自己被逮捕、村民被問罪的下場要好得多。

「那麽,我就去一趟伊斯提利亞吧。」

一良說完後就站起身,艾薩克與哈伯驚訝地仰望著他。

「您願意跟我們前往伊斯提利亞嗎!?」

「是啊,這樣的話在各方面都會比較方便吧?」

如果自己沒有跟著,就這麽讓艾薩克等人回到伊斯提利亞,他們很有可能會在說明時擅自將事情誇大。另外,萬一伊斯提利亞那邊把一切解釋成對他們有利的方向,那就糟了。

盡管會很麻煩,一良還是認爲自己該親自前去與伊斯提利亞的領袖們好好談談。

「那我們這就立刻出發……我們有將拉塔跟著部隊一起帶來,請葛雷西歐爾大人騎著它行進吧。」

「一良先生……」

當一良等人正在討論這些時,薇蕾塔跑了回來。

薇蕾塔看著跪在地上的艾薩克與哈伯,似乎察覺到了話題進展的方向。

「薇蕾塔,我們必須分別一段時間了,我得去伊斯提利亞進行交涉。」

一良說完後,薇蕾塔緊緊握住自己的雙手,露出忍耐的表情將目光投往地面。

「不要緊的,過幾天我一定會……」

回來——正當一良想這麽說的時候,薇蕾塔立刻擡起臉。

「我也要去!」

「薇蕾塔……」

看到薇蕾塔拼命宣言的模樣,一良一臉爲難,不知該怎麽回應。

薇蕾塔知道一良只是個普通人類,會這麽說也是因爲擔心他吧。

可是一良想盡量避免村人遭受損害的可能性。

若是讓薇蕾塔一同前往伊斯提利亞,以納爾森爲首的伊斯提利亞領袖們或多或少都會對她有印象。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夠獨自前往。

「葛雷西歐爾大人,倘若讓巴林先生和薇蕾塔小姐一起前往伊斯提利亞,要把握村子現狀和整理至今的經過都會更加容易。而且比起只有葛雷西歐爾大人與我們同去,我認爲這麽做才能讓村民感到安心。」

當一良正在思考該如何答覆薇蕾塔之際,艾薩克從旁插進兩人的對話。

的確就如艾薩克所說,有巴林和薇蕾塔陪同,村人們的心情也會有所不同吧。況且要是一良獨自前往伊斯提利亞,那情況就變得跟葛雷西歐爾的傳說一模一樣了。

這樣的話,村民一定會感到不安。

「……我知道了,就讓薇蕾塔和巴林先生與我同行吧。」

聽到一良這麽說,薇蕾塔與巴林臉上都浮現了安心的神情。從艾薩克和哈伯那裏傳來的氛圍來看,他們似乎也放下心中的大石。

「那我們回家去取行李吧。我想在出發前跟村人們做個說明,請巴林先生讓大家到屋前集合,然後巴林先生的行李就麻煩薇蕾塔一起整理了。」

「哈伯。」

「是。」

艾薩克邊站起身邊呼喚跪在旁邊的哈伯。

「你跟巴林先生一起過去,將士兵撤回村外。」

「若士兵提出關于村中人物的問題,該如何回應?」

「就說是他國貴族在逃亡途中來到了村裏,不用回答是哪個國家,只表示要鄭重對待這位貴客,把人帶到伊斯提利亞就行了。」

「我明白了。」

聽聞艾薩克和哈伯之間的對話,一良在內心點頭贊同。

艾薩克恐怕是想防止士兵泄漏葛雷西歐爾存在的可能性,還有避免傳言擴散。

目前他們還未對伊斯提利亞的上級做出任何報告,會如此判斷也是當然的。

站在一良的立場,若有人四處散布葛雷西歐爾現身的消息,那麽自己也會很困擾,所以他們的判斷正中一良的下懷。

一良一看到哈伯站起了身,便往房子的方向開始走去。

「我去拿行李,艾薩克先生請在這裏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我知道了,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請叫我一聲。」

看到接受一良指示並恭敬低頭的艾薩克,在屋子前看守的兩位士兵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

但他們的失態也僅只出現那一瞬間,兩人馬上就模仿艾薩克,一起低下了頭。

一良與薇蕾塔一進入屋內,便前往放有他行李的房間。

「好了,力保美達和罐頭是必需品,其他的……還是全部帶走吧。」

「那個,一良先生。」

當一良回房開始物色攜帶物品時,微蕾塔坐到他身旁出聲叫道。

自從在雜樹林經曆瞬間移動後,薇蕾塔便完全錯失一良他們的對話,因此很在意一連串事情的詳細經過。

「您說要到伊斯提利亞去和納爾森大人交涉,是要交涉什麽呢?」

「呃,剛才我在樹林裏也跟艾薩克先生他們說了,就是以葛雷西歐爾的名義稍微扶持一下伊斯提地方,我打算以援助作爲交換,讓領主保障村子的安全和我的自由。」

「扶持是指……支援食糧和授予道具的知識嗎?」

「因爲沒辦法帶那麽多食物,所以支援應該會是以教授水車等道具的做法爲主吧。」

一良若無其事地說道,但薇蕾塔的臉上卻充滿不安的陰影。

「可是……這樣的話一良先生會不會無法從伊斯提利亞回來啊?我認爲他們請您傳授的技術絕對不會只停留在水車。如果我是領主大人,就會編造各種理由,盡可能地將一良先生留在自己手邊,因爲我想要的並不只有水車等等可以提升農耕産量的那些技術。」

「沒事沒事,無論他們怎麽說,過幾天我就會使用神明的權限堅持回村。畢竟對外我就是葛雷西歐爾,既然我要求回村,領主也不會強硬地反對吧。大概最多也只會找些像是讓護衛兵陪同我回村的理由,命他們監視我這樣。」

一良輕快地斷言,薇蕾塔盡管有些驚訝,卻仍張口說道「可是——」,繼續接下去。

「要是納爾森大人不認同一良先生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的話怎麽辦?雖然您讓艾薩克先生他們在村子的森林裏目睹了我消失的瞬間,但這一幕很難展現給納爾森大人看吧……」

被薇蕾塔這麽一說,一良嗯了一聲,擺出暫時陷入思考的動作。

「我本來是覺得只要讓他看看打火機或力保美達之類的,並讓艾薩克他們幫腔,事情就會簡單得多。不過要是那兩個人只是最下層的差役,那要讓領主相信的確得花上很多時間……但根據薇蕾塔和巴林先生至今的說明,納爾森這位領主在處事上似乎挺能變通的,所以一定不會有問題的。一旦出了什麽差錯,只要給他看看數位相機之類的東西,他應該就能理解了。就算得不到他的信任,我的提議對于身爲領主的他來說也沒有壞處,我想他會接受的。」

看到一良充滿自信地回答,薇蕾塔輕輕地歎了口氣。

然後因爲剛才話中出現了一個令她在意的詞,于是她出聲詢問:

「那個、數位相機指的是可以拍攝照片的道具吧?您有帶來嗎?」

「嗯,有帶來。」

一良找了找郵差包,從裏頭取出一台銀色的數位相機。

這台相機從一良中彩券前就是他的愛用品,盡管型號有點老舊,在當時卻是價格不斐。

裏頭的檔案只有在村中悄悄拍下的幾張照片,薇蕾塔瞥了眼相機後,以認真的表情開口說道:

「一良先生,我認爲這個數位相機還是別讓人看到比較好,特別是貴族。要是他們知道數位相機的使用方法,肯定會無論如何都要把東西弄到手的。」

「貴族……嗯,你說得很對,他們可能會把這東西用在危險的事情上,得盡量注意別讓人瞧見了。」

一良口中的「危險的事情」,指的就是暗殺要人。

這個世界沒有照片這種東西,要知道某人的長相就只能實際見過真人,或是從肖像畫去推測。

若是被與暗殺有所牽扯的人知道數位相機的存在,對方必定會對它垂涎三尺。

只要能事前拍下暗殺對象的容貌,接下委托的暗殺者要鎖定目標的時間就可以大幅縮短,所以自己也得小心使用才行。

「然後,放在這個房間裏的道具您要嘛就是全帶到伊斯提利亞,要嘛就把不要的物品帶回日本。既然艾薩克先生和哈伯先生看到了這房裏的道具,若是您把行李放置在此,他們就有可能派人潛入這裏來取得這些東西。不過他們兩位都打從心底相信一良先生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應該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你說得對,況且這些東西的量也挺多的……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這個行李箱裏放了什麽呢,打開來看看吧。」

一良啪的一聲開啓行李箱的鎖,把箱子攤開。

「……這是啥?」

一良探頭看了看行李箱裏頭,便直接僵在原處,反而是薇蕾塔代替他拿起其中的幾個物品開始調查。

「呃,衣服、書、劍和靴子,然後還有皮制手甲……啊,這個手背的部分好像放了金屬板進去唷,靴子的鞋底似乎也裝了什麽金屬在裏面。」

從父親真治手中接過行李箱時,他曾說過裏頭裝了『防盜用具和在鄉下生活時可以派上用場的東西』。

可是實際瞧瞧行李箱裏的物品,乍看之下居然還有像是電擊槍和防毒面具之類的東西。

不管一良怎麽想,這些東西都跟鄉村生活毫無關聯。

一良從行李箱中拿出類似防刃背心的物品,露出苦笑。

「那個混蛋老爸,其實知道那個房間可以連結這個世界吧?」

當一良昨天詢問真治屋裏那個房間的事情時,他表示自己『不知道有那種房間』。可是光看他要自己帶來的行李箱內容物,那番話的可信度顯然令人懷疑。

看來下次跟真治談話時,自己有必要再逼問他一次。

「咦,您沒告訴令尊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事嗎?」

看到薇蕾塔一臉意外的表情,一良點點頭。

「豈止是沒說,就連那扇可以通往這個世界的門,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昨天回到日本的時候,我有迂回地試探過他,可是他卻是一副完全不曉得的樣子……不過他也可能是明明知道,卻故意裝傻做出那種反應的。如果相信我只是住在鄉下,就不會讓我拿著這麽危險的東西了。」

「是嗎?日本真是個治安良好的國家啊……」

薇蕾塔如此回答了雙手環胸嘟嚷的一良,接著取出斜放在行李箱中的劍。

她解開固定的金屬鈕扣,握住劍柄,把劍拔出劍鞘。

出鞘的雙刃劍身看起來保養得很好,但仔細一瞧就能發現劍身和劍柄的部分到處都有經常使用的痕迹。

整把劍長約80公分,劍身的長度也有60公分左右。以外觀來看,西洋的騎士劍與其最爲相似。

劍上並沒有特別加上什麽裝飾,是把給人強大印象的出色長劍。

「保養得真好……材質是鐵嗎?」

一良邊說「給我看看」邊從薇蕾塔手中接過劍察看,劍身似乎確實是鐵制的,恐怕是用鋼鐵鍛造而成的吧。

與短劍不同,這把劍不僅劍身長,握在手中的重量也相當沈。

「嗯,應該是鐵制的,也有使用過的痕迹……該不會是爸爸用過的吧?」

一良握著那把劍,低聲說道。一旦被警察發現自己持有這種東西,肯定會因爲違反槍刀法而被逮捕。

「若真是這樣,那這把劍就很重要了,必須好好珍惜。好了……我也去做一下旅行的准備。」

薇蕾塔留下邊看著劍邊陷入沈思的一良,走出房間。

自從一良和薇蕾塔回到房裏後,時間又過了三十分鍾。

兩人拿著行李走到屋前,發現全村的居民已經集合在此。

一良肩上背著郵差包,手裏提著行李箱。

薇蕾塔身後背著一個大背袋,沒有像之前那樣拿著短槍等武器。

她身上穿的服裝則和上次前往伊斯提利亞時相同。

房子前已看不見鎮壓村子的士兵身影,在場的士兵也只有看守房屋入口的兩人和艾薩克而已。

村人們滿臉不安,不停質問位于人群中心的巴林。

只是當他們一看到一良,便馬上安靜下來,一起看向他。一良走到村民面前,開口宣布:

「各位,爲了授予些許智慧給統治這個地方的領主,我決定將前往伊斯提利亞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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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49 pm

這番話令聚集的村人們再次産生騷動,騷動的氣氛正逐漸擴散。

「請安靜。」

一良讓村民平靜下來後,才再次張口說道:

「請大家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被強迫帶到伊斯提利亞的。過個幾天,我一定會回到村子,請各位放心。而且我不會獨自前往伊斯提利亞,巴林先生和薇蕾塔也會與我同行。」

聞言,前來聽取一良發表消息的村民間的氛圍漸趨柔和。

只是不安仍未自他們的臉上散去,即使一良沒有像傳說那樣,是于頸部被綁上繩索的狀態下遭人帶離的,可是他被軍隊帶走的事實並沒有改變。

就算一良這麽保證,也無法完全拭去村人們的擔憂。

「一、一良大人,我……」

當一良再次開口想要安撫不安的村人時,有一名男孩從村人當中走到他面前。

「柯爾茲?」

柯爾茲仰望著一良,眼中噙著淚水想要張嘴說些什麽,目光卻又馬上落到腳邊。一良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柯爾茲齊平,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沒事的,我過幾天一定會回來,到時候再一起玩吧。」

「那、那個,我……」

柯爾茲擡起臉,下定決心張開了嘴。

「柯爾茲,別說些讓葛雷西歐爾大人困擾的話。」

但艾薩克的聲音打斷了柯爾茲想說的事,而且話中的內容令在場的村民大吃一驚,紛紛看向他。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村人們都認爲『一良以爲自己身爲葛雷西歐爾的秘密並未被人察覺』。

他們已經曉得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的事情,絕對不能讓本人發現——如此考慮的村民會驚訝也是自然的。

「艾薩克先生。」

一良看向艾薩克,以目光警告他別插嘴講些多余的事情。艾薩克端正姿勢,朝著一良行禮。

與皺起臉的一良相反,艾薩克的內心松了口氣。

如果事情發展下去,讓柯爾茲坦承暴露一良真實身分的人就是他——在場的村人就有可能對柯爾茲和他的家人施以制裁。

自己被厭惡、憎恨都是沒辦法的事,因此艾薩克也看開了。

然而若是因爲他的緣故而使得村民彼此反目,那自己就無顔面對一良了。

雖然柯爾茲的確是做了壞事,不過讓他就這麽繼續隱瞞,對他的將來也好。

即使柯爾茲無法忍受罪惡感,應該也只會對雙親吐實吧。

這樣的話,柯爾茲的雙親勢必會去找巴林商談。

按巴林的性格來看,肯定會要他們封口,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一良完全不曉得艾薩克的心情,歎了口氣後再次站起身環顧村民。

「我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在我不在的期間,請大家務必不要輕率行事。」

一良認真地叮囑神情不安的村人們。

將村民留在原處後,一良等人離開了村子。

艾薩克的部隊和馬車一同停留在離村莊有些距離的場所待命。

部隊裏似乎也有騎兵,附近的樹旁系了數頭跟馬十分相似的動物——拉塔。

士兵們大部分都正坐著休息,站著的只有負責警戒周遭的警衛兵。

現在的一良兩手空空,郵差包和行李箱則由剛剛在屋前負責看守的兩名士兵拿著。

一良等人一靠近部隊,注意到他們的哈伯往這裏跑來。

「哈伯,已經做好出發准備了嗎?」

「隨時都能夠出發,我打算請葛雷……一良大人騎乘騎兵用的拉塔,您認爲如何?」

「我無所謂。」

聽到哈伯說明拉塔是騎兵所用,一良將目光轉向系在樹旁的拉塔。

拉塔身上裝著坐鞍,坐起來的感覺好像也不壞。哈伯得到一良的首肯,便跑到了拉塔身旁。

「前往伊斯提利亞需要二到三天的時間,其實本來是想讓您乘坐馬車的,但馬車已經載滿了帳篷等等物品……」

「沒關系,請別在意。」

一良之前曾以徒步的方式前往伊斯提利亞,因此他十分清楚要徒步旅行有多麽費事。

既然自己能夠在籾底不會生出水泡的狀態下移動,那他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艾薩克低下頭向一良表示感謝後,轉向坐在地上的士兵。

「全軍,排成兩列縱隊!趕緊做好行軍准備!」

艾薩克大聲地下達指示,本來坐著的士兵立刻站起身,開始快步排成兩列的行軍隊形。

士兵們大部分都是步兵,少數似乎是騎兵的士兵們奔至系著拉塔的樹旁,解開缰繩。

「一良大人,請讓我來協助您騎乘拉塔。」

一良發出「喔喔……」的贊歎聲,興致勃勃地望著士兵們急忙排成行軍隊形的樣子,而哈伯就在此時牽著拉塔回來了。

看到被哈伯牽著缰繩的拉塔,一良注意到一件事。

「沒有镫啊……」

沒錯,這頭拉塔身上裝的坐鞍並沒有附上镫。

镫指的是垂在馬兒腹部左右的踏板。

這東西主要是作爲人上馬時的踏腳處,還有騎馬時控制姿勢用的踏板。有镫和沒镫之間,騎乘的難易度可說是天差地別。

「您說『あぶみ』……嗎?」

手持缰繩的哈伯聽見一良不自覺說溜嘴的呢喃,當場反問。

「啊,沒事……」

一良的視線轉到周圍的騎兵,確認了他們的拉塔也是沒有镫的。

「什麽事都沒有,請別介意。」

一良以這樣的回答蒙混過去,並將手放到坐鞍上。

等一良把手放上坐鞍,哈伯立刻繞到他背後,以像是由下往上推的方式讓他坐上拉塔。雖然一良的動作有些緩慢,卻仍是在哈伯的輔助下設法跨坐到了拉塔身上。

拉塔的背很高,因此一良目前的視線高度約爲2.5公尺左右。

成了馬騎士……更正,是拉塔騎士的一良放眼望去,發現周圍的部隊士兵沒花多少時間就整頓好了行軍隊形。

薇蕾塔與巴林在一良身後拿著自己的行李,仰頭望著騎上拉塔的他。

騎乘拉塔的當然只有一良,另外兩人必須徒步移動。

「那麽,我先到部隊前列去了。如果您有什麽事,請向哈伯提出。」

本來在旁邊看著一良騎乘拉塔的艾薩克這麽說完,就往部隊的最前方走去。

當艾薩克抵達最前列的同時,前方傳來了一聲「前進!」的叫喊,部隊的士兵一個接一個邁出步伐,開始行軍。

「哦,搖晃得真厲害。」

拉塔開始行走,坐在它背上的一良一邊隨著它的動作搖晃,一邊用雙腳夾住拉塔的腹部取得平衡。

幸虧有坐鞍,讓一良不至于滾下拉塔。但因爲沒有镫,找不到立足點的雙腿難以支撐。

若是長時間騎乘,感覺會累積不少疲勞。

「一良大人,要是您覺得不適應,請盡管吩咐,我們可以馬上爲您准備馬車。」

牽著缰繩的哈伯聽到一良的話,立刻反應過來,這麽補充道。

可是要空出馬車,就表示車上的帳篷等行李會交由士兵來拿。

如果一良真的提出要求,其他士兵肯定會對他冷眼相待。

在這種關鍵時刻,就算覺得有點疲累,也還是該繼續忍耐拉塔背上的晃動才對。

「啊,沒事,我維持這樣就好……另外,我有些事情想問問。」

一良委婉地拒絕哈伯的提議,卻准備了幾個問題想要詢問他。

「是的,請盡管問。」

哈伯一面牽著拉塔的缰繩,一面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仰望一良。

最初見到哈伯時,他給一良一種文靜又英武的印象。不過或許是因爲長相稚嫩的關系,他這麽一笑,在一良眼中的印象便變得柔和了些。

「你剛剛說阿爾卡迪亞全國都面臨大規模的饑荒,而除了糧食不足外,國內還有其他造成問題的要素嗎?」

盡管艾薩克和哈伯只懇求自己救濟正處于嚴重饑荒的人民,不過若是還有其他造成緊急問題的因素,事前知道也沒有損失。

當伊斯提利亞的領袖們承認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時,應該也會跟他商量饑荒以外的各種問題吧。趁現在理解問題內容,​​事前思考對策也不壞。

「除了糧食不足,偶爾會發生的大洪水也是一大問題。每年我們都會對席普西歐爾大人獻上祈禱與供品,乞求不要發生水災,但是祂答應請求與拒絕時的差距實在非常激烈。雖然我們也有整治河川,可是一旦下起大雨就束手無策了。」

聽聞這些訊息,一良想起以前從薇蕾塔口中聽到了洪水之事。

這個國家在降雨時節一到,河川便常常泛濫,引發洪水,受害的似乎也不只是葛利夏村。

洪水會造成嚴重的災情,就代表這個國家的治水技術尚未發展起來,因此沒有采取什麽高明的對策。

在一良的眼中,對水神獻上供品與祈禱,期望神明解決,采取這種非科學的對策根本派不上用場,可是這種方法在這個世界卻是理所當然的。

「洪水嗎……真是個嚴重的問題。還有別的嗎?」

「是的,除了洪水以外,還有老舊建築坍塌和環境衛生的問題……」

就這樣,一良以哈伯爲對象,先行預習了發生在阿爾卡迪亞的許多問題。

在拉塔的背上搖晃了四小時後……

部隊爲了搭帳篷而停止行軍。

太陽早已深深傾斜,再過兩個小時,這附近便會被黑暗所包圍。

盡管途中夾雜好幾回十分鍾左右的休息時間,一良的臀部還是因爲一直跨坐在拉塔背上的緣故而隱隱作痛。

一良借著哈伯的幫助下了拉塔,一邊撫摸自己的臀部,一邊伸起懶腰。

然後位在後方的薇蕾塔拿著裝了水的皮袋,跟著巴林一同前來。

「一良先生,辛苦了。來,這是水。」

「謝謝,騎乘拉塔還挺累人的……」

由于騎著拉塔很長一段時間,一良精疲力盡。他一接過皮袋,便咕噜咕噜地喝了起來。

部隊的士兵們從馬車上取出帳篷及烹饪器具,急忙在一良周圍開始准備露營。

「一良大人,關于用餐這部分……」

在旁邊待命的哈伯趁著一良喝了水喘口氣時出聲叫喚。

「現在能夠准備的只有備來用于行軍的面包及肉幹,很抱歉得讓您和其他士兵吃同樣的東西……」

「我完全不介意啊,謝謝你。」

看到哈伯難受似地這麽說,一良便以笑容作爲回應。

對一良來說,這是能夠體驗軍隊飲食的絕佳機會。他很好奇在這個世界的軍隊中會出現怎麽樣的夥食,甚至在這方面的興趣還大于關心餐點的品質。

「非常感謝您的體諒,那我也去幫忙准備露營,請一良大人您們暫且在此稍候。」

哈伯向一良低頭行禮後,混進附近的士兵中開始准備搭設帳篷。

「這還是我第一次體驗軍隊的夥食,沒想到居然還有面包跟肉幹,看來軍隊的糧食是有特別待遇的。」

一良看著周遭士兵,述說自己的感想,薇蕾塔和巴林也跟著點頭贊同。

上一次住在伊斯提利亞的大衆旅舍時,吃到的食物只有少許蔬菜配上味道極淡的湯。兩相比較之下,部隊的食物已經算是很豐盛的佳肴了。

能夠享用面包與肉食,代表士兵的夥食遠比那些農民來得豐富。

「我以前還在軍隊裏的時候,雖然會有面包,卻從沒見過肉幹呢。這支部隊的士兵似乎都是貴族的孩子,或許就是因爲這樣才會被上層特別禮遇吧。」

「咦?這個部隊的士兵們全部都是貴族嗎?」

一良露出前所未聞的神情反問巴林。

巴林和薇蕾塔察覺到士兵所持的短劍裝飾,因此在一開始軍隊到達葛利夏村時,就知道他們是貴族了。

可是沒有相關知識的一良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點。

兩人也沒跟一良解釋過半句,他當然也就什麽都不清楚了。

「沒錯,每個士兵挂在腰上的短劍都有家徽的裝飾,那代表了他們的貴族身分。艾薩克先生和哈伯先生處于能讓這些貴族服從于他們的立場,所以應該是比其他士兵更加高貴的貴族。」

聽了薇蕾塔的說明,一良重新注意起周圍士兵所帶的短劍。

經過仔細觀察後,一良發現他們的短劍的確都有漂亮的裝飾,而且每個士兵的都不同。

「居然是這樣……我完全沒注意到。即使身爲貴族,也有這麽多人會加入軍隊,並以士兵的身分認真訓練啊。」

「雖說是士兵,但這支部隊的成員應該都是指揮官候補。我聽說他們會先在這種部隊裏累積幾年經驗,再各自成爲自己領地召集的軍隊指揮官,或是去隸屬伊斯提家的軍隊擔任隊長。」

也就是說,這支部隊就類似士官候補生集團吧。既然是這樣,那一良也就能理解爲何他們的夥食如此充實了。

當一良等人閑聊起這些話題後,又過了約一個小時。

太陽緩緩地靠向地平線,周遭也逐漸染上夕陽的色彩。

當三人開始覺得准備工作花了不少時間之際,士兵終于開始陸續地架起帳篷。

晚餐似乎也准備就緒,有某種炖煮料理的香味飄了過來。

「一良大人,抱歉讓您久等了。帳篷已經准備完畢,我來給您帶路。」

看起來有些疲累的艾薩克從正在作業的士兵中走出,來到一良身邊。

看著士兵們的模樣,一良隱隱察覺到這支部隊的士兵水准並不高。他們全部都很年輕,包含艾薩克在內,部隊裏沒有半個比一良年長的人。

雖然一良並不清楚詳情,但隸屬這支部隊的士兵大概就類似擁有指揮官候補指揮官頭銜的新兵吧。

「知道了,薇蕾塔和巴林也可以跟我一起住嗎?」

一良詢問站在前方准備帶路的艾薩克。

在那一瞬間,艾薩克以像是在考慮的目光看向薇蕾塔與巴林,不過很快便又開口說道:

「……是,既然一良大人這麽說,那我們會馬上准備。」

得到艾薩克的允許,一良點點頭,拿起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一良等人跟在艾薩克身後,抵達其中一個帳蓬前。

帳蓬面積約有三坪大,並擁有長方形的外觀。

中心雖立有柱子支撐,但天花板卻是三角形,感覺即使下雨也不會積水。

周圍也架設好了幾個帳篷,大小都差不多。

「就是這個帳蓬。」

艾薩克說完,便拉開以厚布做成的入口,走了進去。一良們也跟在他身後,進入帳篷中。

「哇啊……好壯觀……」

映入眼中的光景令薇蕾塔出聲贊歎。

這也難怪,畢竟帳篷角落放置了張鋪有上等動物毛皮的簡易木床,中央還放了長桌和長椅。

再加上天花板的梁柱上還吊著提燈,裏頭放有已經點起火的蠟燭。

蠟燭柔和的光線照亮整個帳篷,亮度足以讓人做點簡單的作業。

對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來說,露營代表的就是直接露宿。

除了一良他們之前住的休息用小屋等設施,能在這種舒服的環境下休息是相當難得的。

「那麽,餐點馬上就會送來。用完餐後我會准備兩人份的褥單,請巴林先生和薇蕾塔小姐使用。」

艾薩克說完,對一良低頭鞠躬後便離開帳篷。

一良目送艾薩克的背影,並將郵差包等行李放到地上。

「待在這裏面的感覺好像很舒服呢,放了好幾個這樣的帳篷,馬車當然會被塞滿啊。」

「對啊,不過住在這裏面,就可以不用在意夜晚的寒氣,放心休息了。」

一良等人聊了幾分鍾,帳篷外便傳來「餐點送來了」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道聲音聽起來感覺很緊張。

一良回應後,兩位年輕的士兵隨即進入帳篷。

兩人將中央的長桌和長椅移到旁邊,把另一組長桌椅搬進帳篷。

他們將桌椅放到原本的桌子對面,弄成面對面般的形式後,對一良深深行了一禮,這才退出帳篷。

接著有其他三位士兵接替兩人,端著放了晚餐的托盤進來。

士兵們將托盤放到桌上,與剛才的兩人一樣深深鞠了個躬後才離開。

「這就是所謂的戰鬥糧食嗎?」

一良發出激動的聲音,從郵差包中取出數位相機,喀嚓地拍了張紀念照。

放置在桌上的三個托盤中,各有兩個拳頭大的面包、肉幹和蒸地瓜,然後深盤子裏還煞費苦心地放了谷物制成的燕麥粥。

此外,應該是一良專用的托盤上還有顆像是小蘋果般的水果,以及裝了水果酒的銅杯。

「話說回來,在貴族軍隊裏居然能吃到這麽豪華的夥食,實在無法讓人想像目前還面臨糧食不足的危機。」

一良邊將數位相機收進包包底部邊說,巴林和薇蕾塔都深深地點頭同意。

即使外頭吵著沒有食物,但該有的地方還是會有。

「不過竟然連我們的份都准備了……讓我有些意外呢。」

是艾薩克或哈伯細心,連兩人的份一起預備了吧。

不過這個行爲與其說是對巴林和薇蕾塔的體貼,還不如說是想要改善一良印象的手段。但無論如何,在這裏看著准備好的食物也沒意義。

三人各自坐在托盤前,說了聲開動後,便開始吃起料理。

「我好久沒吃面包了。」

一良一面說著,一面捏著面包的一端拉扯,想把它撕碎來吃。

只是不管一良用了多少力氣,都無法將面包弄碎。這東西到底有多硬啊?他抱著這種想法看向薇蕾塔與巴林,可是兩人都很平常地從邊邊把面包撕開,送入口中。

「嗯嗯?」

看到他們的樣子,一良以爲是自己撕東西的方式不對,于是緊緊握住面包,使勁地想要拉開它。

他死命地使出讓手也不停顫抖的力氣,最後面包發出幾聲聽起來不舒服的聲音,裂成兩半。

「那個,這面包是不是特別硬啊?」

一良交互看著自己分成兩半的面包,以及津津有味地大口吃著面包的薇蕾塔及巴林,不禁問道。

「的確有點硬呢,需要我幫您撕開嗎?」

「啊,不用了,因爲我沒有自己撕過,我再努力看看。」

一良拒絕了薇蕾塔的幫忙,再一次用盡渾身的力氣撕扯變成一半的面包。

手中拿著終于裂成四分之一大的面包,一良戰戰兢兢地咬了一口。

「……」

好硬,中間的白色部分倒還好,皮的地方卻硬到會讓人懷疑這是否真的是面包的程度。

一良沒有辦法,只能將撕好的面包泡進燕麥粥中弄軟,才總算讓它恢複爲能夠入口的硬度。

——這麽說來,他曾經看過某篇報導寫著,蘇聯時期作爲軍糧的黑面包硬得要命,令人搞不懂爲何要做得這麽硬,自己是否也碰上了相同的狀況呢?

一良露出像是感慨良多、又像是理解般的怪異表情咀嚼面包。

薇蕾塔比對著自己手中的面包與一良的面包,毫不費力地就用指尖撕開前端,張嘴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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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0 pm

當一良等人正在帳篷裏享用晚飯之際,在離這裏有些距離的另一個帳篷內,艾薩克和哈伯正在商議明天的行軍計劃。

和一良他們的帳篷一樣,兩人的帳篷裏也吊著放入蠟燭的提燈,燭光柔和地照耀室內。

「按照這個速度行軍,應該會在後天的黃昏前抵達伊斯提利亞……」

艾薩克一邊用羽毛筆在桌面的幾張皮紙上書寫今日的行軍紀錄,一邊輕喃道。

本來依照啓程前訂立的計劃,在行軍時單程所花的時間只要兩天,實際上卻是花費了三天。

原因就在于露營准備異常耗時,因此他們都會早早結束行軍。

貴族出身的部下平常都將身邊的雜務交給隨從或奴隸去做,所以處理事情的能力相當差勁。

只有非常少數的下級貴族例外,貧窮令他們能夠以熟練的手法烹饪和處理身邊的雜務。

諷刺的是,不僅是類似這次的野外行軍訓練,他們在伊斯提利亞的一般訓練中也留下了優秀的成績。

「本來是想盡量在明天就回到伊斯提利亞的,但照這個樣子……如果徹夜行軍,那還有辦法在後天早上抵達……」

說出這番話後,哈伯歎了口氣,沮喪地表示這也是個難以實現的主意。

如果只有自己人倒還另當別論,但他們可不能讓同行的一良配合部隊徹夜行軍,如果有帶著隨從——哈伯腦中浮現了這種想法,卻將其深埋心中,沒有說出口。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到達伊斯提利亞後的事情。必須秉告納爾森大人,請他盡快跟葛雷西歐爾大人會面。」

「你說得對,回到伊斯提利亞後,我會馬上請求納爾森大人與葛雷西歐爾大人見面。只要說明理由,並請納爾森大人將會面一事列爲最優先的事項,應該就不會讓葛雷西歐爾大人等太久……」

基于艾薩克的立場,他很希望納爾森即使必須中斷其他公務,也要跟一良見面。

可是確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的只有自己和哈伯,納爾森還不清楚這個事實。這樣是否會造成會面因情況而推遲,而令一良感到不快呢?

不過哈伯似乎看出了艾薩克擔心的問題,抓緊時機說出自己的提議。

「是,因此萬一我們的轉達不順利,葛雷西歐爾大人就得在伊斯提宅邸內的等候室等候。所以在納爾森大人做好准備前,我認爲招待葛雷西歐爾大人到我們利維森家的宅邸小憩也並無不可……」

「意思是先不將葛雷西歐爾大人帶到納爾森大人的家宅,而是你那裏嗎?」

聽了哈伯的提案,艾薩克瞬間皺起臉。

即便不曉得能否讓納爾森同意會面,這樣對待遠比國賓更加重要的葛雷西歐爾真的妥當嗎?

「是,本來的話,我們自然有必要將葛雷西歐爾大人帶到納爾森大人那裏,但部隊要在後天晚上才能抵達伊斯提利亞,在那時就急忙安排會面,不只是納爾森大人,可能也會對葛雷西歐爾大人造成負擔……當然,前提是要先跟葛雷西歐爾大人商量過,並得到納爾森大人的首肯才行。」

「……原來如此,會面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結束,與其勉強在半夜舉行,這樣說不定更好。不過這樣的話,帶到我的……圖倫家的宅邸比帶到你那裏會更妥當吧。」

艾薩克會這麽說的原因在于家中的排場,從艾薩克是部隊隊長、哈伯是副隊長就可看出,艾薩克的家世比哈伯更爲高貴。

一般來說,要以哪家的宅邸招待一良,顯然一看便高下立判。

「啊,當然,事情正如您所說的那樣……但艾薩克大人回到伊斯提利亞後不是還要忙著撰寫報告書、打理葛雷西歐爾大人與納爾森大人的會面事宜嗎?而我在返回伊斯提利亞後就沒事了,因此可以在抵達後馬上帶領葛雷西歐爾大人前往宅邸。而且我也能直接對宅邸裏的傭人們下達指示,所以在我的宅邸應該會比較方便。」

見艾薩克開始主張要將一良接到自家宅邸,哈伯急忙反駁。

聽完哈伯的意見,艾薩克以「你說得也對」表示理解。

現在這個時候,知道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的只有薇蕾塔、巴林和他們兩人。

就算招待一良到自己家裏,若沒有時時盯著,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麽問題。

「的確,你說得也有道理。若我取消所有返回後的預定事項,領著葛雷西歐爾大人回到宅邸,也無法跟其他人說明自己這麽做的原因……」

一良是葛雷西歐爾的事實,在眼下這個時間點還是高度機密。

他們對部隊的士兵解釋一良的身分爲『他國的流亡貴族』,並隱瞞他是葛雷西歐爾之事。

這個做法在部隊中還行得通,可在回到伊斯提利亞到一良與納爾森見面的這段期間,他們其中一人必須緊跟著一良。

若是不慎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讓一良被比艾薩克更有權力的人以「這家夥是誰?」爲由盯上就麻煩了。

「好,那我明天就跟葛雷西歐爾大人提出剛才討論的內容。」

哈伯得到了能讓葛雷西歐爾這等強大存在記得自己的好機會。

聽到艾薩克的回答,哈伯在內心握緊拳頭,暗暗說了句「很好」。

而在這個時候的伊斯提利亞,艾菈正于納爾森邸的其中一間房內安慰泫然欲泣地坐在化妝台前的莉婕。

莉婕才剛洗過澡,覆蓋了半個背部的秀發還帶著水氣。她身上的服裝也不是平日穿的禮服,而是及膝的純白束腰外衣。

「他摸了我的大腿。」

「莉捷小姐……」

「他摸了我的大腿!」

艾菈一邊仔細地用布巾擦拭莉婕的長發,一邊煩惱地想著該說些什麽安撫眼眶泛淚的她。

莉婕今日前去與來自古雷葛倫地方的中年富商見面,對方的名字是尼貝·斐迪南,而這場會面直到距離此時的短短一小時前才結束。

這位名爲尼貝的男子每次爲了事務前來伊斯提利亞之際,幾乎都會請求與莉婕見面。

若只是單純的見面也就算了,問題就出在尼貝的性格。

「那家夥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啊!?如果只是想要攬肩或握手,那我還能忍受,結果居然是摸大腿,他到底是發什麽神經啊!?」

尼貝只要逮到機會就會嘗試與莉婕進行肢體接觸,是個性格極爲不合常理、卻又頗富行動力的男子。

至今他曾好幾次伸手去攬莉婕的肩,或是撫摸她的頭發。

每當發生這種事,莉婕就會開玩笑似地委婉拒絕他這種行爲,並巧妙地避開。

只是不曉得這個人今天是在想什麽,居然趁著兩人在昏暗的中庭長椅比鄰而坐時,直接碰觸莉婕的大腿。

由于過于震驚與厭惡,莉婕忍不住發出悲鳴,使得警衛兵趕到現場。于是會面就這麽結束,演變成現在的結果。

附帶一提,莉婕並沒有對警衛兵提起自己被尼貝觸摸大腿的事。

面對擔心地詢問自己的警衛兵,莉婕只是保持僵硬的笑容,堅決表示「什、什麽都沒有發生」。

「莉婕小姐,這些事差不多也該報告給納爾森大人和吉珂妮亞大人知道了……」

「嗚……可是這樣就會讓他丟盡顔面,連之後的食鹽交易也……」

艾菈建議莉婕將尼貝至今的騷擾行爲報告給雙親知曉,但她卻露出苦惱的表情。

其實莉婕也不想跟尼貝見面。

可是伊斯提利亞進口古雷葛倫所産的食鹽交易,都被尼貝這個富商一手把持著。

輸入伊斯提利亞的鹽主要來自西方的古雷葛倫地方和南邊的弗拉伊斯地方。雖然兩個領地都供給一定數量的食鹽給伊斯提利亞,但來自古雷葛倫地方的鹽品質極高,弗拉伊斯地方的食鹽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而且制鹽手法在古雷葛倫被列爲最高機密,所有情報都不會外流。

這些鹽的交易價格相當高昂,可是在莉婕開始與尼貝見面後,販賣給伊斯提家的價格便打了八折。

伊斯提家將這些食鹽轉賣給隔壁的克雷勒茲,這份差價已經成了他們貴重的收入來源。

「可是,以前納爾森大人不也說過『如果發生什麽事情,就坦白說出來』嗎?最近尼貝大人的舉止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我認爲最好將事情至今的經過一起報告給納爾森大人知道……」

「但是……」

其實以前莉婕曾跟納爾森商量過尼貝的事,不過就僅只那一次。

當時納爾森向尼貝抱怨,而尼貝也對莉婕道歉,暫時停止對她的性騷擾之舉。

但約在這半年間,尼貝的騷擾舉止又有了複發的趨勢。

「我再試著忍耐看看,如果他做出更超過的舉動,我就去找父親大人談談。」

「……我明白了,但是,請您不要太過勉強自己。」

看到莉婕說這句話時精疲力盡的樣子,艾菈擔心地望著她。

盡管莉婕平常會在艾菈面前口吐謾罵或不停地說別人的壞話,但不知是不是因爲性格認真,她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做出努力。

現在伊斯提利亞面臨的財政狀況更是大大地增強了這個傾向,莉婕深深地歎了口氣,伸手拿起放在化妝台的小布袋。

「總之,明天去把這些全都賣了。我已經決定好要用這些錢吃好吃的東西,買漂亮的衣服,然後好好地大玩一場。」

「明白了,我跟您一起去。」

莉捷拿著尼貝贈送的禮物,不滿地噘起嘴。

看著這樣的莉婕,艾菈苦笑著點頭。

兩天後的夜晚。

哈伯帶領一良走在靠近伊斯提利亞中心的大路上。

大路的兩旁聳立著好幾棟石造的大宅邸,給人一種豪宅的感覺,不過這些建築幾乎都是平房。

這一區的用地上,大半都是由兩層樓的簡樸建物共同組成的房子。

這裏與街道外圍雜亂的景觀相反,寬廣的景色看起來輕松悠閑。

薇蕾塔和巴林就跟在一良與哈伯身後。

昨天早上,哈伯請求一良到自家宅邸過上一晚時,還用笑容表示薇蕾塔與巴林也務必一同前來。

兩人看起來都相當驚訝,還非常惶恐地道謝。

「這裏就是我的宅邸。」

走過幾棟大宅後,哈伯在一棟庭園漂亮又寬廣的石造豪宅門前停下。

雖然主屋是平房,但土地旁邊還蓋了棟兩層樓的細長石造建築。

門前站著一名男子,他一看到哈伯,便深深地低頭鞠躬,說:「歡迎您歸來。」

男子馬上擡起頭,用雙手推開大門。同時,固定在門邊的銅鈴響起了輕脆的鈴聲。

等哈伯進入自家用地,一良等人也一個接一個地跟在他身後。

男子快步從一良他們的身側掠過,站在宅邸巨大的木質對開門前。

直到哈伯靠近,男子才用雙手緩緩地打開門扉。

「哈伯少爺,歡迎回來。」

一行人一進入宅邸的玄關大廳,一位年輕的侍女便深深地行禮迎接他們。

乍看之下,她的年紀應該還可以被稱爲少女。

玄關大廳的石頭地板被打磨得光可鑒人,牆邊建了幾根石柱,上頭都刻有雕刻。

「我帶了重要的客人回來,瑪麗馬上去准備餐點和浴室,客房由我來帶他們去。」

「晚飯要在洗過澡後再享用嗎?」

「嗯,拜托你這麽安排。」

「我知道了。」

被稱爲瑪麗的侍女對哈伯深深一鞠躬後,對著一良等人再次行了一禮。哈伯回過頭邊說「請往這邊走」,邊催促他們往宅邸深處前進。

「請自由使用這個房間,等到浴室整理好,會有別的侍者來給各位帶路。」

哈伯帶領一良等人抵達客房,行了一禮後便離開房間。

一良將所持的行李放到地上,環顧房間內部。

房間牆上還裝了燭台,柔和的亮光照亮室內。

另外,高級的圓桌上放著裝有新鮮水果的木盤,也備有水果刀。因爲這裏沒有水壺,所以這些水果應該是用來代替飲料的吧。

「居然還有浴室,這個家庭看起來相當富裕呢,真不愧是貴族啊。」

一良立刻從桌上拿起某種像是蘋果的水果,用刀開始削皮。

「竟然連我們也被帶到這麽豪華的房間裏……」

薇蕾塔本來想著哈伯能爲自己跟父親安排旅館就很不錯了,沒想到竟然得到與一良相同的待遇,對方這種出乎預料之外的應對令她很驚訝。

畢竟一般來說,一介農民是不可能踏入貴族家中的。

要說有的話,也只限定于被買作奴隸的場合,或是被雇用爲傭人的時候。

「一定是打算趁現在讓我對他們家抱持好印象吧,是爲了之後的布局嗎?」

一良邊大口吃著削好的水果邊說,薇蕾塔露出總覺得無法釋懷的表情點頭。

即使知道這種安排對自己沒有任何不便,但一想到對方是利用自己與父親來增加一良對他們的好感,薇蕾塔就實在高興不起來。

看到薇蕾塔的反應,一良苦笑著開口說道: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啦,這些對現在的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麽損失,而且像這樣適當地建立關系,對我也方便……啊,對不起,只有我在吃,我現在就幫薇蕾塔你們削。」

「啊,我不用了,哈伯大人剛剛說馬上就可以吃晚餐,所以我想說先不要吃東西。」

「那我也別吃吧,可以吃到貴族料理的機會可不是常常有的,我要空著肚子享用。」

「嗯嗯,的確是這樣沒錯……那我也再吃一個就好。」

一良說完後,又拿起一顆水果開始削皮。薇蕾塔見狀,發出輕輕的笑聲。

「這麽說來,吃午飯時也是,一良先生嘴上念著肚子餓,所以除了軍隊提供的餐點外還吃了罐頭呢。是因爲騎乘拉塔很累嗎?」

「嗯,騎著拉塔時​​需要一直用腳取得平衡,比想像中還累。這樣的話,還不如走路呢……」

從葛利夏村出發開始,一良就不斷地在拉塔的背上搖晃。

不習慣的騎乘動作比想像中還要嚴酷,令一良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濃厚的疲勞感。

由于過度使用平常不太會用到的肌肉,強烈的肌肉酸痛讓大腿發出無聲的慘叫。

因此他的肚子比平時更餓,來到葛利夏村後被抑制的食欲也一下子爆發出來。

看不出騎馬居然會是這麽激烈的運動。

「話說,關于跟領主會面時要談的內容,我們還是姑且先統一口徑吧,畢竟有些事情還是別讓領主知道比較好。」

從三人現在還能待在一起來看,與領主見面時他們也不會把人帶開個別詢問吧。但爲了預防萬一,還是先統一口徑較爲安全。

基本上,領主的問題應該都會統一由一良來回答,可要是薇蕾塔與巴林不經意地將自己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說溜嘴,那就麻煩了。

「薇蕾塔和巴林先生就誠實地回答領主的問題吧,只是村民吃了我帶來的食物後變得更有力這件事,我希望你們保密。」

聽到一良的要求,薇蕾塔和巴林點頭同意。

爲了向納爾森說明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他們有必要將一良帶來的各種便利道具展示給他看。

只是食物這部分就另當別論了。

目前只有葛利夏村的村人們曉得一良帶來的食物效果。

他們長期食用一良給的食物,因而獲得極大的力氣——這點沒必要主動說給別人知道。

若是納爾森得知了食物的效能,很難說他不會采取行動以便全盤接收留在葛利夏村的食物。

光是飲用就能恢複體力、完全治愈疾病的力保美達,也同樣必須隱瞞。

根據一良的使用方法,力保美達這張牌在談判時應該可以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要是納爾森看了一良的道具,卻仍不相信他就是葛雷西歐爾的話,就將力保美達作爲最後的手段。

只要隨便找個瀕死之人使用力保美達,一良就能被公認是擁有奇迹恢複藥的存在。

不過這次的交涉基本上只會出現對領主有利的提案,很難想像他們會刻意采取引起一良反感的態度​​。

之後三人繼續深入討論,卻突然聽見有人叩叩敲響房門的聲音。

「請進。」

「失禮了。」

一良一回答,剛才在玄關大廳迎接一良等人的侍女瑪麗便走進房裏。

「浴室已經打理完畢,因此我來給各位帶路。若是可以的話,希望一良大人能先行沐浴……」

「我知道了。」

「謝謝您,那我帶您過去。」

瑪麗道過謝後,隨即帶著一良離開房間。

在一良和瑪麗前往浴室的時候……

哈伯正在宅邸的其中一間房內,與身穿長袍、年約四十多歲的男子面對面交談。

「在明日白天之前准備好一輛接送用的馬車,和四名護衛兵是嗎?」

「嗯,記得士兵要找有本事的。還有告訴他們,不要因爲對方是農民,態度就草率起來。食物和帳篷也都要最高級的。」

哈伯絞盡腦汁思考是否還有其他需要的物品,而男子以像是在看什麽珍稀物品般的視線看著他。

男子方才從哈伯口中收到准備私兵與馬車的命令,但當中的內容卻讓人充滿疑問。

根據哈伯的說明,這輛馬車的乘客似乎只有農民。

如果還有貴族同行那也就算了,但要用馬車來護送農民,這是令人難以想像的事。

而且當他仔細地問過後,才得知那位農民目前正寄宿于宅邸中,不對此感到疑惑才是不正常。

「不但讓農民住進宅邸,還使用接送用的馬車並加上護衛……那位農民該不會是微服出巡的貴族,還是什麽別的大人物吧?」

「不,就只是單純的農民,還是到處都能看到的一般人。」

從哈伯身上傳出的氛圍來看,他顯然不打算詳細解釋。

「這樣啊。」

男子一邊回答,一邊在內心懷疑這道無論怎麽想都不正常的指示。

這名男子是從很久以前就侍奉于利維森家的管家,不僅負責管理其他的傭人,而且若是家裏的主人像這回般下了指示,從調派馬車到安排護衛等等,任何工作都需由他一肩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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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0 pm

男子跟哈伯的交情也很長,從這位少爺出生開始,男子既是他的教師也是傭人,兩人的關系非常親近。

這樣的哈伯居然會提出這種指示,而且沒跟自己商量半句,這可是極爲嚴重的大事。

這回要用馬車載送農民,肯定有什麽內幕。

「另外,還需要兩套寢具……不,爲了以防萬一,就准備三套吧,記得也都要上等的。」

「我知道了。」

盡管感到疑惑的部分很多,但男子並不打算提出更加深入的問題。

哈伯也已經不是孩子​​了。

他會不跟自己詳細說明,或許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男子以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

當哈伯把手握上門把,准備離開房間時,又回過頭表示「話說回來——」。

「父親與兄長有五天不會回來吧?」

「是的,如果預定行程沒有延誤,目前應該是兩位大人離開古雷葛倫地方、進入伊斯提地方的時候……」

「這樣啊。」

哈伯聽到男子的回答後,便打開門走出房間。

「那麽,請讓我協助您脫衣。」

「……」

被領至脫衣處的一良面對准備向自己上衣出手的瑪麗,整個人顯得有些退縮。

被帶領前來的路途上,他是曾稍稍妄想過這裏的傭人說不定會幫忙脫衣,想不到妄想居然變成了現實。

不過讓一良感到畏縮的原因並不只有想脫去自己衣服的瑪麗。

一良的背後站著一位體格健壯又裸著上半身的光頭男性。

男子的右手拿著形狀奇特的青銅鐮刀,左手拿著銅制的小鉗子,如尊神像般站在那裏。

一和一良對上視線,男子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失禮了。」

望著手持用途不明之凶器的肌肉男,一良就這麽當場僵住。瑪麗沒等他回應,上前就要脫掉一良的衣服。

一良身穿素色的上衣和長褲,那都是之前薇蕾塔做給他的。

瑪麗快速地脫去這些衣物,卻在看到接著露出的灰條紋內褲時瞬間僵了一下。

但她馬上就當場跪下,伸手拉著一良的內褲,想要脫掉它。

「啊,這個我自己脫就好!」

一良急忙用手壓住差點被拉下的內褲邊緣,謝絕了瑪麗的協助。

一被一良拒絕,瑪麗立刻縮回手,嘴裏說著「失禮了」並站起身,留在現場待命。

……看來她是打算等著自己脫完衣服。

「那個,後面的事情我可以自己來……」

看到一良爲難的樣子,瑪麗在那一刹那間露出了像是在思考的表情。

然後她輕聲地笑了。

「我明白了,換洗衣物會在您沐浴期間准備好,請您到時候直接穿上即可。」

瑪麗說完,行了一禮後便用雙手抱著一良脫下的衣服,離開脫衣處。

一良目送瑪麗的後背離去,邊歎氣邊脫下內褲,卻在脫到一半時想起這裏還有位肌肉男,于是轉過頭。

「請您放心交給我吧。」

肌肉男臉上浮起跟剛才一樣清爽的笑容,微微舉起手裏拿著的鐮刀並說出這樣的台詞,到底是要交給他什麽啊?

「請問,那個鐮刀是用來做什麽的?」

一良維持著手拉內褲的姿勢,以有些僵硬的神情問道。

男子頓時愣了一下,卻馬上恢複原先爽朗的笑容,張口說道:

「這是用來將您全身的體毛刮幹淨的工具,我的技術很好,常常得到老爺的誇贊,請您放心。」

看來這名男子做的工作就類似日本所謂的除毛師。

「那你左手的鉗子是拿來做什麽的?」

「這是用來拔除腋毛的,好了,我們趕快來除毛吧!」

一良脫掉內褲後,以清爽到無法言喻的笑容​​面向男子。

「我就不用了。」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男子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失望的神情,那個模樣很奇妙地令一良印象深刻。

沐浴過後,一良在脫衣處換上傭人准備好、品質高級的舒適長袍。

走出脫衣處後,就在近處待命的瑪麗陪同他再次返回客房。

回程中,一良詢問瑪麗怎麽處理她剛才拿走的衣服,得到了對方會幫忙洗滌的回應。

附帶一提,他們准備的換洗衣物中並不包含內褲。

因此一良的下半身目前空空如也。

于是他推測,這個國家的人民可能全都沒有穿內褲。

回到房間後,與自己交換的巴林被瑪麗帶往浴室。

「一良先生,這裏的浴室如何呢?」

看到一良全身以熱水洗過、清清爽爽的模樣,薇蕾塔興致勃勃地詢問。看到這樣的薇蕾塔,一良的腦內瞬間冒出「這個女孩也沒穿內褲嗎?」的疑問。但他急忙打消這個念頭,闡述起對于貴族浴室的感想。

「餐點准備的時間過長,真是非常抱歉。因爲此處位于內陸,不像弗拉伊斯地方般有那麽多美食,但還是請各位品嘗看看。」

在一良洗過澡的一個小時後……

包含哈伯在內的四人來到利維森宅邸的餐廳,于無數豪華料理的前方落座。

餐廳的桌子是長方形的長桌,長的那一邊約長四公尺左右。

桌上擺了幾個大得需要用雙手來端的盤子,當中盛滿各種料理。

哈伯和一良各自坐在桌子兩旁的副主人位上,而薇蕾塔與巴林坐的是桌子側面的位置。

兩位負責服務衆人的侍女在離桌子稍微有些距離的地方待命,她們面前都有張鋪了桌巾的小​​桌子,桌上放有幾個裝了飲料的銅壺。

其中一位侍女就是瑪麗,另外一人是一良等人抵達宅邸後到這裏才第一次見到。

哈伯脫去直到剛才還穿著的盔甲,身穿與一良同款的寬松長袍。

巴林和薇蕾塔也一樣穿著相似的長袍,只是與一良身上的那件外觀有些不同。

「這還真是……」

一良看著擺在眼前的料理,邊說邊暗自佩服。

會有這種反應,是因爲放在面前的料理水准遠超出他的預期。

桌上的料理很多都是一良平常在這個世界中從未吃過的食材,種類也很豐富。料理當中有像是烤牛肉般的肉食,也有道菜看起來類似淋上醬汁的魚肉切片。

雖然也有幾道像是毛毛蟲串燒與炒毛毛蟲等讓日本人看到便會昏倒的料理,但既然能端上這張餐桌,那應該就是高級食材吧。

一良平日在葛利夏村時便常吃薇蕾塔親手煮的高級毛毛蟲料理,因此餐桌上出現毛毛蟲對他來說已經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沒有任何問題。

「好厲害……我從沒見過這麽豪華的料理。」

看上去有些緊張的薇蕾塔說道,而巴林也贊同似地點頭。

貴族的飲食這種東西,一般農民連看的資格都沒有,所以薇蕾塔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您們能夠喜歡真是太好了,我們還備有上等的水果酒,各位能夠飲酒嗎?」

「能!」

巴林振奮地說,而哈伯微笑著表示「那真是太好了」,便呼喚瑪麗將水果酒注入銅杯中。

「兩位要來一杯嗎?」

「那我也喝吧。」

「我對酒有點……」

「哎呀,這樣啊,那來點果汁如何?」

「啊,可以,那就給我那個吧……」

聽到哈伯的指示,另一位侍女在薇蕾塔的杯中倒入果汁。

一良的杯裏被瑪麗注入與巴林杯中相同的酒。

果汁和水果酒都呈現淺淺的粉桃色,大概是使用同樣的水果做出來的吧。

「來,請盡情享用吧。手碰不到的料理可以由侍女爲各位取來,請不要客氣。」

哈伯說完,便開始將自己座位附近的盤中料理移到手邊的小盤子裏。

看了哈伯的做法,巴林和薇蕾塔也把手伸向近處的料理。

于是一良也學著三人的動作,將位于附近那盤像是烤牛肉的肉食移到小盤子中。

「我開動了……嗯,這個真好吃!」

餓到兩眼昏花的一良雀躍地將取來的肉食送入口中,並發出贊歎聲。一良嘴裏的肉食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也都跟烤牛肉很相近。

事實上,這道料理是在加了鹽悶烤的肉上,淋上以香草與水果熬煮的醬汁的一道菜品,烹煮方法也和烤牛肉相當類似。

烤牛肉在日本就能吃到,因此一良很清楚那種味道,這讓他開始渴望起大蒜、胡椒、山葵或醬油之類的調味料,不過這應該就叫做奢求吧。

「能符合您的口味真是太好了,這裏還有很多料理,請盡量吃。」

哈伯看著專心大口吃肉的一良,放心地松了口氣。

由于哈伯不曉得該端出什麽料理才能使一良滿意,才會盡可能地准備多種菜色。但看樣子,一良最初取用的第一道菜就足以令他判定合格了。

「話說回來,一良大人,我有個請求……」

在衆人開始享用晚餐後經過約十五分鍾,每個人的肚子都填飽到一定程度,正在小憩。

就在這時,至今都在聊些像是料理或街上等穩妥話題的哈伯停下用餐的手,出聲呼喚一良。

「是什麽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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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0 pm

「今後,若是一良大人在伊斯提利亞需要安排人或事物,請務必交給我。別看我這樣,我在伊斯提利亞的商人與其他貴族那裏還是有點面子的,肯定能夠幫上您的忙。」

一良聽了哈伯突如其來的要求,將差點送入口中的毛毛蟲串燒放到了小盤子上。

附帶一提,這些被刺成一串的毛毛蟲似乎並不是阿爾卡迪安蟲,而是別種昆蟲。

「這提案還真是令人高興,我想應該會有什麽事情需要你幫忙,到時就麻煩你了。」

「謝謝您,若是有什麽需要,請您盡管提出。」

面對輕快點頭的一良,哈伯把雙手放在桌上,深深地低下頭。

吃過晚飯後,一良等人回到房間,讓吃得隆起的腹部休息並悠閑地說笑。

「一良先生,怎麽了嗎?」

當他們各自坐到床頭與房內配置的沙發上,互相說起料理的感想等話題時,薇蕾塔注意到一良的樣子好像有些奇怪。

一良揉了揉自己吃得膨賬到極限的肚子,微微皺起臉。

「沒事,只是肚子的狀況好像……」

「咦!?」

聽到一良訴說腹部的不適,薇蕾塔驚訝地急忙沖了過去。

餐點裏該不會放了毒吧——有一瞬間,她的心裏産生了這樣的恐懼。

只是若真是如此,一良的樣子還是有些怪異。他只是以無法理解般的神情撫摸肚子,看起來並不是特別痛苦。

「果然很奇怪……」

「您沒事吧!?是肚子痛嗎!?」

一良以難解的表情摸著肚子,而薇蕾塔也坐立不安地把手貼在他的腹部上。

「啊,沒什麽,我並不覺得痛或難受。」

一良急忙對一臉不安的薇蕾塔解釋,雖然肚子的確是有種異樣感,但襲上一良的感覺與痛苦完全不同。

「是肚子餓到眼睛快花了……」

「……咦?」

一良那意料之外的言語令薇蕾塔與巴林當場愣住,這也難怪,畢竟一良方才享用晚餐時吃到肚子都明顯膨賬起來了。

現在一良的胃已被完全填滿,幾乎沒有食物可以進入的縫隙,可是他仍舊表示自己餓得受不了。

「其實我就算吃了東西,肚子也沒有脹起來,從昨天……不,前天開始就是這樣了,可是昨天還沒這麽嚴重……啊,我說的沒有脹起來是指感覺,實際上吃了多少還是會顯示在肚子上啦。」

一良說著說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薇蕾塔也將手放在一良的腹部上,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處。

一良就維持著這種姿勢陷入沈思,卻依然想不出原因。是自己的飽足中樞壞了嗎?如果自己的身體變得無論吃再多也不會有飽足感,那他就能夠理解了。

不過倘若真是如此,那現在就不是在這裏悠哉的時候,而是該趕快回到日本就醫。

「嗚嗚,肚子餓了,再吃一顆水果好了……」

一良說完,便想站起身去拿放在桌上的水果。

想不到在他將要起身之際,腳步竟不穩地晃了晃。

「一良先生!」

旁邊的薇蕾塔馬上撐住差點跌倒的一良。

支撐一良的力道與那副纖細的體格不搭,強健得足以令他不至于摔倒在地。

「不、不好意思,總覺得腳步不太穩……」

一良抓著撐住自己的薇蕾塔肩膀,雙腳使勁站好,重新調整姿勢。

然後當他向薇蕾塔道謝、想放開她的肩膀時,目光落到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上。

「……這是怎麽回事……」

不斷地發抖的指尖,再加上想要起身卻蹒跚的步伐。

一良以前也曾經有過這種經驗。

沒錯,那是一良還在公司上班,每天一心努力工作的時候。

某一次一良連續好幾天忙于繁重的工作,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整整一天沒有進食,就那麽癱倒在公司桌上,這回的症狀跟那時非常相似。

後來一良在網路上將那些症狀作爲關鍵字輸入,好調查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結果得到了一個專有名詞。

「啊……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

一良用右手搓揉自己的腹部,再次看向抓著薇蕾塔肩膀的左手。不出所料,他的左手手指仍抖個不停。

「薇蕾塔,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

一良放開費蕾塔的肩膀,坐在置于房間角落的郵差包前,開始搜索裏面的物品。

「好險——差點就毫無所覺地餓死了。」

「您已經知道原因了嗎?」

薇蕾塔看著搜尋郵差包裏的一良,在他背後出聲問道。

一良自己是理解了,薇蕾塔卻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認爲是低血糖症,不過也只是可能啦。」

低血糖症指的是血糖大量降低時所引發的手部顫抖與四肢無力等症狀。

會不會出現症狀是因人而異,不過人在肚子餓到極致、血糖降低的時候,大多都會産生類似病症。

「低血糖症……啊,我之前也有學過吧。可是……」

得知一良是低血糖症,薇蕾塔卻是一臉無法接受的表情。

以前念書時使用的參考書是這麽寫的——低血糖症常會出現在空腹時。而一良才剛吃完晚餐,並不符合這項條件。

「哎呀,是不是低血糖症,只要吃了這個就能知道了……嗚嗯,雖然很餓,但肚子卻裝得滿滿的耶……能吃得下嗎……」

在薇蕾塔似乎想提出異議的目光下,一良從郵差包中取出塑膠湯匙和橘子罐頭,拉開罐頭的拉環並打開蓋子。

打開罐頭的獨特金屬聲在房內響起,並飄來一股微微的甜香。

一良把罐頭送到嘴邊,咕噜咕噜地喝光裏頭的糖水,再用湯匙將橘子掃進嘴裏。

「如果我吃了這個能夠恢複,就能夠說明爲什麽作物會急速成長,並且村裏的人們能夠快速恢複了。而關于身體能力得到強化這點……姑且也算有了解答吧……」

巴林驚訝不已,搞不清楚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麽事。薇蕾塔則與父親相反,滿臉認真地聽著一良的話。

「一良先生,那個『低血糖症』指的是什麽呢?」

「啊,所謂的低血糖症就是……」

一良向摸不清頭緒的巴林說明詳細的症狀。

面對相信自己就是葛雷西歐爾的巴林,要說明自己目前就是這種狀態可能會很古怪,但事情已經發生,所以一良也無可奈何。

雖然很對不起薇蕾塔,但一良決定將之後的補救全都交給她。

一良先花了約二十分鍾說明低血糖症及回答薇蕾塔的提問。

然後一良當場站了起來,確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的腳步不再踉跄,手指也停止顫抖,看來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

「果然如此,那麽……」

低聲說完後,一良雙手環胸,開始沈思。

他回想自己這幾天吃的食物,還有剛才出現的症狀。

如果把這兩點放在一起思考,就能夠針對一良與這個世界的食物關系得出兩個假說。

第一個假設是,這個世界的食物幾乎沒有包含任何營養成分。

這個假說很容易就能夠解釋一良出現類似低血糖症狀的原因,和村中田裏的作物急速生長的理由。

一良從三天前的中午過後,就幾乎沒再吃過自己自日本帶來的食物。

唯一吃過的只有行軍第二天晚上吃的一罐罐頭,還有剛剛吃的橘子罐頭。

要是這個世界的食物真的幾乎沒有營養,那麽在這三天裏只吃了兩個罐頭的一良顯然就是營養不良。

田裏的作物自然也一樣。

關于作物,可以想成是這樣——村裏的作物最初都處于慢性的營養不良狀態,然後突然有了森林中的腐葉土和日本帶來的營養肥料補充養分,這才長回了本來的模樣。

至于村人們也是,他們平時一直處在嚴重營養不良的狀態下,一口氣補充身體必需的營養後,這才取回自己本來的力量。

這個假設裏有項前提,就是村民身體的基本機能非常優秀,只是得到的燃料不足以讓他們完全發揮這些機能。

可是這樣就表示,這個世界的人類在幾乎得不到營養的狀況下,不但能夠維持生命,發揮出來的力量也與一良所在世界的人們不相上下。

這已經不能算是燃料費率低廉了,他們本身就是超越常識的究極生物。

第二項假說就是,盡管一良無法藉由這個世界的食物吸收營養,日本的食物與肥料卻對這個世界的人類和作物有著特殊的功效。

而在這個假定中,有一項勉強的假設——這個世界的食物也含有營養,只是一良無法吸收。

不過這樣能夠說明這個世界的人類爲何能夠維持生命,卻無法解明他們食用日本食物後急速恢複、甚至變成超人的原因。

就算假設那些食物和肥料有特殊效果,但一良帶來的東西全都是市面上常見的普通商品。

當然也可以想成是這樣——當他從日本前來這個世界之際,這些東西就被加上了待殊的效果。

可是若真是如此,那麽一良沒受到任何影響這點便顯得很詭異。

「呃,一良先生……?」

在一良獨自苦思的期間,薇蕾塔不知何時靠了過來,此刻正一臉擔心地瞧著他。

「啊,對不起,一個人想得這麽入神……我已經不要緊了。」

雖然想跟薇蕾塔說明自己剛剛建立的假說,可由于巴林也在,因此一良暫時保留了這些想法。

若對象是薇蕾塔的父親巴林,一良認爲將自己的事情全都坦白地告訴他也並無不可。

但是巴林深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所以一良也不覺得需要刻意去顛覆他的想法。

一良從郵差包裏取出胃藥,將幾顆藥錠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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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2 pm

第二卷 第3章 與領主見面

當一良正在哈伯的宅邸中吞胃藥時,艾薩克正于納爾森邸的辦公室裏,與辦公室的主人會晤。

以往納爾森都會邊看著手邊的其他文件邊聽艾薩克的報告,並按照需要提出問題,像這樣同時進行兩項工作的狀況並不少見。

只是這回的情況有些不同。

「……艾薩克,你再說一次,是誰現身了?」

聽了艾薩克所說的內容,正在閱讀報告文件的納爾森擡起臉,以訝異的表情反問。

即使被納爾森這麽盯著,艾薩克也完全沒有動搖,一臉認真地再次開口說道:

「是葛雷西歐爾大人,葛雷西歐爾大人在葛利夏村現身了。」

房間裏突然一片寂靜,兩人都沒說半句話,身體動也不動。

蠟燭的亮光在牆上映照出兩人的身影,悠悠地不斷搖晃。

「……啊——那個,怎麽回事,那位葛雷西歐爾大人是指傳說中的慈悲與豐收之神嗎?你的意思是神真的降臨了?」

納爾森本以爲艾薩克在開玩笑,可是從他嚴肅的神情看來又不像是那麽回事。

而且艾薩克不是會開那種玩笑的男人。

「沒錯,水之所以能引到村裏的水道,還有村子沒有因饑荒而毀滅,全都是因爲葛雷西歐爾大人向葛利夏村伸出了援手。」

「說得具體一點,葛利夏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難道就如傳說所說的,葛雷西歐爾大人帶著糧食來了嗎?」

「是,在約略一個月前,葛雷西歐爾大人現身于葛利夏村,帶來大量的糧食幫助了村子。還有,爲了引水至村中因幹旱而枯死的田地,還賜予了他們一種可以將水從低處帶往高處的道具,名爲水車。另外還以加護之力使得村中的作物急速成長,並賜予許多我們從未見過的道具與知識給村人,持續援助他們至今。」

「……」

驟然聽到艾薩克這番難以置信的敘述,納爾森感到有些混亂。

葛雷西歐爾現身,拯救了因饑荒而瀕臨滅村的村落?

而且現在還持續地賜予道具和知識給村民?

……實在教人無法相信。

即使有人對他說,神明降臨現世這種宛如神話般的事情在現實中真的發生了,誰又能夠坦然地相信,不帶半點懷疑?

附帶一提,作物會急速成長源自于葛雷西歐爾的加護這件事,是艾薩克的個人解釋。就算巴林曾跟他說明,作物是因爲田裏混入森林的土壤才急速成長的,但會聯想到這些異變是由于葛雷西歐爾現身而造成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這些話聽起來令人驚歎,卻也突然得讓人難以置信。難不成你在葛利夏村親眼見過葛雷西歐爾大人嗎?」

「是的,我親眼見到了他,也跟他說了話……可是,我對葛雷西歐爾大人行了諸多無禮之事,雖然葛雷西歐爾大人說他赦免了我,我還是悔恨不已……」

艾薩克想起與一良見面時的事,不僅表情染上陰霾,視線還沮喪地垂下。

對此,納爾森仍以詫異的視線一直凝視著艾薩克。

艾薩克低頭一會兒後,立刻擡起臉,端正自己的表情。

「納爾森大人,我希望您在明日一早能最先接見某位大人。」

「……喂,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你想讓我見的人該不會是——」

「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

納爾森差點忍不住回句「你在說笑嗎」,可是艾薩克望著自己的目光太過鄭重,于是他又將這句話吞了回去。

盡管目前他還未感受到多少真實性,但若艾薩克的話是事實,那就事關重大了。

雖然很在意剛才艾薩克提及的葛雷西歐爾的無數善舉,納爾森卻也疑惑那位葛雷西歐爾是基于什麽目的要來求見自己。

「你要我明天一早最先見他,可是現在連忙趕去葛利夏村也來不及啊。如果葛雷西歐爾大人已經抵達伊斯提利亞,那倒還另當別論……喂,難道——」

「是的,葛雷西歐爾大人現在正滯留于利維森家的宅邸。本來應該要引領那位大人前往我的宅邸,但所有事情都得趁著一切還是高度機密時行動……目前知曉葛雷西歐爾大人存在的,只有我、副隊長哈伯、兩名部下以及葛利夏村的村民,那兩位部下我也嚴令過他們不許外傳。」

到了這個地步,納爾森終于湧起「總覺得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的真實感。既然碰上神明降臨現世這種除了傳說外便史無前例的事件,那就必須慎重對待。

而且要是那位葛雷西歐爾是假貨,那麽對方可就是能夠駁倒艾薩克、壞得超乎想像的大惡人。

自己得要好好確定一下那位葛雷西歐爾究竟是真是假。

「好,那我就把明天最早的時間空下來……然後葛雷西歐爾大人有告訴你,他見我是想跟我談什麽嗎?」

可能是對納爾森的回答感到放心,艾薩克放松表情,像是終于松了口氣似的。

「有的,葛雷西歐爾大人說願意協助正爲饑餓所苦的我們。他表示會教給我們剛才提到的水車這種道具的做法,還有能夠令作物增産的方法。然後他要是注意到別的問題,也會給予我們建議。」

「哦?那還真是令人求之不得……」

雖然對方表現得大方,納爾森卻仍渾身散發出無法消除懷疑的氛圍。

看到這樣的納爾森,艾薩克在內心苦笑,想著也難怪他不相信。

就連艾薩克自己也是在一良讓他見識過各種道具,還見證過人就在眼前消失的現象後,才終于相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他也早就預料到光是只聽自己說明,納爾森是不會接受的。

「納爾森大人,您明天會見到的葛雷西歐爾大人是真正的神。只要您見了他,就會明白的。」

「……你說得對。」

納爾森原本還想對自信滿滿的艾薩克提出幾個質疑,卻也同意艾薩克這個「到了明天就會真相大白」的意見,于是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只要明天見到葛雷西歐爾本人,疑惑就能得到解答。就讓自己充分確認一下,那些他們都沒見過的道具與知識吧。

「那麽,我去轉達哈伯明天的會面時間。」

艾薩克說完便行了一禮,接著快步走出辦公室。

納爾森望著艾薩克離開的門扉,才剛反覆回想幾秒方才的對話,門便又再次開啓,而這次進來的人是吉珂妮亞。

她手中拿著兩個銅杯,看樣子是來送飲料的。

「發生了什麽事?艾薩克一出房間就跑掉了。」

吉珂妮亞疑惑地歪著頭,納爾森本來開口想將剛才的事情告訴她,卻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吉兒,我記得嗎是出身于位于西北的山嶽地帶吧?」

「對啊,雖是這樣沒錯,但那邊已經沒有任何人居住了,怎麽了嗎?」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吉珂妮亞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在說自己完全搞不懂到底怎麽回事。

納爾森將剛剛與艾薩克之間的談話,與自己想到的事情並在一起開始說明。

隔日早晨,一良等人用完早餐後,與哈伯一同乘坐馬車前往領主館邸。

時間是早上七點。

哈伯宅邸所在的高級住宅街沿途都十分甯靜,幾乎沒有人與他們錯身而過。

靠近街道中心附近的道路鋪設了石板,兩旁到處植滿了路樹。

道路被打理得相當幹淨,連半點垃圾都沒有,景象與亂七八糟的街道外圍附近完全相反。

馬車就在這樣的街道​​上搖晃地走了十分鍾。

一行人抵達一棟宛如巨大城塞的建築物。

建築物外圍被高約五公尺的石牆圍繞,上頭還能夠看見配備短槍、身穿皮甲的警衛兵。

另外牆上還有道以青銅補強過的木制大門,前方站著兩名警衛兵。

一良等人乘坐的馬車一靠近大門,警衛兵便一邊制止他們繼續前進,一邊靠了過來。

靠近的士兵確認過描繪于馬車上的利維森家家徽,又與哈伯三言兩語地交談幾句後,就叫了聲站在門前待命的另一位士兵,要他把門打開。

他們坐在馬車上穿越大門,來到鋪滿石板的廣場。

廣場一邊停放了好幾輛馬車,看來這裏是被當作停車空間來使用了。

一良等人的馬車也來到先行停放于此的某輛馬車旁,然後停了下來。

「一良大人,早安。」

當一良下了馬車,伸手牽住要跟著下車的薇蕾塔之際,艾薩克便從他身後跑了過來。

「感謝您這麽早就前來赴約。即刻就能跟納爾森大人會面了,請往這裏走。行李由我來拿吧。」

「艾薩克大人,我也能夠同席嗎?」

當艾薩克從一良手中接過用布遮住的行李箱時,從馬車另一側下車的哈伯出聲詢問。

「嗯,請你務必一起過來,畢竟有可能會提到我不在葛利夏村時的事情。」

艾薩克回答完哈伯的問題,用雙手抱著行李箱,領著所有人開始前行。

哈伯也接過一良用布包起的郵差包,跟在後頭邁步走去。

——這種構造簡直像是要塞啊。

跟在兩人身後的一良環顧四周。

他本來預想領主館會是比利維森家邸更加豪華的建築,結果實際一看卻發現完全不同。

這裏與其說是人生活的地方,看起來更像是軍隊駐紮之處。

薇蕾塔與巴林自然也是初次進入領主館,兩人都興致勃勃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他們由艾薩克帶領著走了一段時間,穿過開在建築物石牆上的大門。

緊接著,眼前出現一片草木茂盛的悠閑空間,景色與方才截然不同。

建築外圍附近有顯眼的堅固石牆和角塔等軍事設備,位于各處的門扉也大多又厚又重,可是現在他們的眼前卻有一座照顧得很漂亮的庭園。

庭園前方有棟四層樓的石造建築,與他們剛才通過的那種猶如要塞般的粗犷建築物不同,構造和利維森邸較爲接近。

看來這棟城館的外圍附近是軍事設施,中心部分才是居住區。

他們通過中庭,進入建築後又走了一下子。

艾薩克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敲了敲門。

「納爾森大人,我是艾薩克,我將昨晚提到的那位大人帶來了。」

艾薩克一說完,門馬上被人打開,一名銀發的年輕女子從裏頭露出臉來。女子看到站在艾薩克後頭的一良等人,漾起笑容。

「哎呀,歡迎各位大駕光臨,請進。」

女子這麽說完,便將門敞開招呼一良他們入內,自己也移動到房間裏頭

房裏有一位正值壯年的男性站在大長桌旁,他先與一良四目相對,然後微微一笑。

「納爾森大人,這位就是一良大人,後頭的兩人是葛利夏村的村長巴林先生,還有他的女兒薇蕾塔小姐。」

進入房內的艾薩克爲了不讓自己妨礙到雙方談話,靠到牆邊向納爾森介紹一良等人。

哈伯也走到艾薩克身旁站定,有些緊張地看著一良等人。

「初次見面,我名叫一良。」

面對被艾薩克稱爲納爾森的男子,一良微微緊張地端正姿勢,低頭行禮。

設定爲神的自己低下頭會不會很奇怪——垂著頭時,這個想法瞬間掠過一良的腦海。這是他在公司工作時的習慣,一不小心就順勢做了出來。

「葛雷西歐爾大人,感謝您親自大駕光臨寒舍,我是治理這個地方的領主納爾森·伊斯提,也兼任阿爾卡迪亞陸軍的伊斯提利亞區域第一軍團長,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一良擡起頭後,換成納爾森深深地彎下腰,低頭自我介紹。

「咦!?納爾森大人!?」

在納爾森問候一良的同時,艾薩克和哈伯不知爲何表現得相當驚訝。

「我是納爾森的妻子吉珂妮亞,擔任阿爾卡迪亞陸軍的伊斯提利亞區域第二軍團長。這次葛雷西歐爾大人願意協助伊斯提地方,真的令我們非常感謝。若是可以的話,希望不僅是道具做法和農業,軍備方面也能得到您的建言……」

「連、連吉珂妮亞大人也……您們到底在做什麽啊!?」

對著同樣深深低下頭進行自我介紹的吉珂妮亞,艾薩克和哈伯感覺非常慌亂。

「我能在道具和農業方面給出建議,但軍備卻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應該難以符合您的期待。」

見到一良以爲難的表情這麽回答,納爾森與吉珂妮亞以有些驚訝的神情面面相觑。

艾薩克和哈伯則兩人一齊發出「哦哦……」的聲音。

看著四人教人費解的動作,一良在內心暗自疑惑。

「……那麽,我想馬上討論今天來這裏的要事。」

「啊,好的,那麽請您使用那裏的椅子。」

納爾森有些詫異地勸一良坐到長桌旁的椅子上。

一良一坐下,同樣被納爾森催促的巴林坐到一良旁邊的椅子上,而薇蕾塔也跟著坐到巴林身旁。

艾薩克與哈伯各自拿著一良的行李在牆邊待命。

見納爾森坐在自己對面,一良張嘴說出昨天睡前在床上練習的台詞。

「我想您應該已經從艾薩克先生口裏聽說了,我想要協助您們的國家。因爲來到葛利夏村的艾薩克先生與哈伯先生兩人,請求我拯救遭遇大幹旱而陷入危機狀況的阿爾卡迪亞,而我接受了。」

「身爲慈悲與豐收之神的葛雷西歐爾大人願意提供支援,我們國家就已經等同于複興成功,非常感謝您慈悲地提出協助的要求。」

納爾森笑著回應淡淡敘述原因的一良,雖然他給人一種友好的印象,但這應該是營業笑容吧。

「納爾森大人……」

緊接著,在牆邊待命的艾薩克以像是在責備什麽的口吻叫著納爾森。

對此,納爾森宛如聽不見艾薩克的呼喚般,毫無反應。

一良摸不著頭緒,只能暫且繼續談話。

「……雖然說要支援還提出這種要求有些奇怪,但我幾乎不曉得這個國家的狀況,因此爲了決定具體的協助內容,希望兩位能爲我說明現在國家的情況。然後,也希望兩位可以稱呼我爲一良。」

「我明白了……可是在此之前,我們對一良大人也有個請求。」

「是什麽呢?」

「昨晚我自艾薩克的口中得知,一良大人擁有許多我們從未見過的道具,想請您務必讓我們在此拜見,可以嗎?」

提出要求的納爾森臉上盡管挂著笑,雙眼卻明顯可以看出試探般的氛圍。

不過一良也早就​​設想到納爾森會這麽出招了。

「我不介意,艾薩克先生,哈伯先生,請把行李拿過來。」

「是。」

艾薩克與哈伯回應一良的叫喚,將行李箱與郵差包拿到一良身邊,然後再次退回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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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2 pm

一良拉開郵差包的拉鏈,摸索其中的物品。

當他在腳邊開始尋找東西並發出聲響時,在視線邊緣可以看見,站在納爾森身後而沒有坐到椅子上的吉珂妮亞將雙手放在腹部前,興致勃勃地窺視自己。

即便對方感覺起來並不是特別提防自己,但從腰際露出的長劍劍柄來看,對方是先擺出姿勢,一旦察覺一良有可疑舉動時,就會立刻拔劍。

一良斜眼看了看吉珂妮亞,斟酌著選出幾樣能展示給納爾森他們看的道具,放到桌上。

「這是……」

看到排放在桌上的道具,納爾森輕聲低吟。身旁的吉珂妮也凝視著那些道具,就那麽僵在原處。

「好了,要從哪一樣開始說明呢?」

一良放在桌上的東西爲LED的攜帶式提燈、蔬菜濃湯罐頭、打火機還有自己從日本穿來的衣服。

會擺出衣物,是因爲葛雷西歐爾的傳說裏有『身穿奇異服飾的男性』這樣的敘述,因此他想著拿出日本的衣服應該會更有可信度。

附帶一提,一良現在穿著的衣服是附有衣領的上衣和長褲,都是哈伯准備的。

一良先拿起攜帶式提燈,打開位于提燈下方的開關。

裝在內部的白色LED燈散發光芒,將周圍照耀得十分明亮。

那樣的亮光令在牆邊待命的艾薩克與哈伯發出「哦哦……」的感歎聲。

「這是裝有光精靈力量的提燈,如您們所見,它與一般提燈不同,幾乎不會産生熱量,無論是把它反過來還是拿起來揮舞,仍可以持續發出光芒。」

「居然如此明亮……這道具在雨中也能使用嗎?」

「吉兒,已經可以了,用一般的說話方式就好。」

當吉珂妮亞看著提燈興奮地提出問題時,在一良回答前,納爾森便向她說出了這一句話。

「哎呀,說得也是……一良大人,很抱歉做出這種像是在試探您的舉動,請您原諒我們的無禮。」

即使被納爾森戳穿,吉珂妮亞仍漾著喜悅的笑容向一良低頭謝罪,只是一良不清楚她道歉的緣由。

「試探的舉動?」

見一良反問,保持著微笑的吉珂妮亞點頭說了句「是的」。

「由于我們懷疑一良大人可能是自稱葛雷西歐爾大人的冒充者,于是方才我們使用了好幾個信仰葛雷西歐爾大人的區域語言來跟您交談,結果完全只是杞人憂天。您聽見納爾森大人使用的南方島國語,與我故鄉極爲特殊的方言也是面不改色……」

吉珂妮亞以非常高興的表情持續述說,或許是已經相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了。

但一良與吉珂妮亞相​​反,正處于極度的混亂之中。

吉珂妮亞說他們在與一良交談時使用了好幾種語言。

可是一良根本沒有認知到他們是用別的語言在跟自己說話。

剛才和納爾森與吉珂妮亞談話時,一良聽到的語言全都是日語。

他完全沒聽見吉珂妮亞所說的他國語言和特殊方言。

一良將目光轉向坐在隔壁的巴林,想知道是不是對方在戲弄自己。

而巴林只是看著一良,露出仿佛很滿足的神情不斷點頭。

坐在巴林身邊的薇蕾塔也滿臉困惑地凝視一良。從這兩人的模樣來看,吉珂妮亞所說的應該不是謊言。

但是實際上,一良聽到的語言確實是日語。

「……畢竟至今從未有過這類先例,所以我們無法相信葛雷西歐爾是真的現身了。雖說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我們的行爲仍是對一良大人相當失禮,真的非常抱歉。」

一良維持著與薇蕾塔互相凝望的姿勢僵住,納爾森就于此時接在吉珂妮亞之後表達歉意。

「啊,沒關系,我並沒有特別在意……請把頭擡起來。」

見兩人深深地低下頭,一良將視線自薇蕾塔身上移開,重新看向納爾森。

看樣子自己身上發生了某種不得了的現象,結果卻因此讓他順利地得到了納爾森他們的信任。

雖然很想調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他現在還有更優先的事情要做。一良確認兩人都擡起頭後,便再次開始說明道具。

「關于您剛剛的問題,這個提燈基本上在雨中也能使用,但若是浸入水中,或是讓太多水流進內部,會讓精靈的力量急速衰退,變得無法使用。」

「原來如此……不過能産生這麽亮的強光,卻不會冒煙,這道具真是太棒了……而且居然還不用火就能夠瞬間點亮……」

吉珂妮亞雙手撐在桌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提燈。

從那種喜悅的神色來看,吉珂妮亞已經被道具深深迷住了。與其相比,納爾森像是在沈思什麽般一邊聽著一良的說明,一邊露出嚴肅的表情。

「嗯……我至今從未見過這種照明道具,能否讓我觸碰看看呢?」

「當然,請隨意,按下那邊的按鈕就能夠調節亮度。」

得到一良的同意,納爾森拿起提燈。

他先是來回按壓開關,讓燈一下亮起一下熄滅,接著將提燈又是橫擺又是倒放,借此確認燈的狀況。

「一良大人,這個覆蓋發光部分的透明物究竟是何物?」

納爾森擺弄提燈好一會兒後,一面用手指撫摸圍繞LED燈的透明塑膠,一面詢問。

「那個叫做塑膠……該怎麽解釋呢,簡單來說,就是透明的板子。不僅透明還相當堅固,用來作爲這種照明道具的保護構造。」

這番說明與其說是非常隨便,不如說感覺幾乎什麽都沒解釋到。可是即使跟他們解釋這是由石油加工而成的物質等等,他們應該也無法理解。而且若是對方問到詳細的加工方法,一良根本回答不出來。

「透明又堅固……用這個塑膠制造劍與頭盔的話,感覺能成爲很棒的武器和防具呢。劍刃是透明的話,敵人便難以防禦;頭盔是透明的,視野就能夠維持開闊的狀態,戰鬥起來也比較容易。」

「啊,不,這東西的強度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看到吉珂妮亞對堅固一詞産生反應,一良苦笑著否定她的意見。

而且說到透明盾牌,他腦中浮現的是類似警察所使用、俗稱鎮暴盾的盾牌,不過他決定瞞著不說。

一良接著將手伸向蔬菜濃湯罐頭。

「好了,下一個道具是這個,罐頭。」

站在牆邊的艾薩克原本還看著納爾森手裏的提燈,聞言也跟著將目光轉到一良手上。

或許是想起在葛利夏村時,自己與一良之間關于罐頭的對話了。

一良用手指勾住罐頭的拉環,將蓋子整個拉開,露出裏面鮮紅的蔬菜湯。湯裏加了豆子與胡蘿蔔等蔬菜,配料非常多,吃起來的口感應該相當不錯。

「這個名爲罐頭的道具,可以長期保存食物。雖然保存期限要視是哪種食物而定,但放進裏面的食物能夠以幾年爲單位留存下來,而且不會腐壞。」

一良將罐頭傾斜,邊讓納爾森他們看看裏頭的蔬菜濃湯邊說。聽到這裏,兩人的表情明顯改變了。

納爾森停下自己還在不斷撥弄提燈的手,凝視一良手中的罐頭。吉珂妮亞也是同樣的反應,直到剛才還顯得愉快的神情從她臉上消失,目光與納爾森一樣望向罐頭。

「……能請您讓我嘗一口嗎?」

「啊、嗯,當然可以。」

在那一瞬間改變的氣氛令一良感到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從郵差包中取出塑膠湯匙,將罐頭遞到納爾森面前。

「納爾森,這……」

「嗯,也對……可是……」

見吉珂妮亞欲言又止,納爾森雖收下罐頭,卻一臉看起來像是在想些什麽的樣子。

吉珂妮亞恐怕是想到罐頭有被下毒的可能性,才阻止納爾森的吧。即使表面上認同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但畢竟雙方才相處不過幾分鍾,對方遞出的食物自然相當危險,不能輕易食用。

「……艾薩克,如何,想嘗嘗看嗎?」

「那屬下就不客氣了!」

艾薩克很明顯是被選出來做犧牲品的,但本人卻非常高興地回應,並爽快地走近納爾森,接過罐頭。

艾薩克手裏拿著罐頭,向一良微微行了一禮,才用湯匙舀了口蔬菜湯送進嘴裏。

「……怎麽樣?」

艾薩克吞下口裏的蔬菜濃湯,那股滋味令他臉上綻放出光彩。

「雖然是從未嘗過的味道,卻非常美味,這樣的食物居然能保存好幾年且不會腐壞……」

「……我去拿小碟子來。」

「吉珂妮亞大人,由我去拿吧……」

聽到艾薩克的感想,吉珂妮亞似乎也改變心意想嘗嘗味道,打算離開房間去取小碟子。

至今都在牆邊沈默不語的哈伯向吉珂妮亞這麽表示後,便離開了房間。

「如果能大量制作這個罐頭出來保存,無論發生什麽樣的饑荒,人民都不會餓死了。況且……一良大人,請您務必要教授我們這個名爲罐頭的道具做法。」

「做法嗎……」

納爾森本來還想說些什麽,卻中途停下,轉而請求一良傳授罐頭的制作方法。

對此,一良擺出稍稍思考的模樣。

「是否要傳授這項方法,我還需要看看今後的事態才能判斷。雖然很抱歉得讓您們配合我的情況,但知識和物品也不是隨便什麽都能給予人民的。這次會讓兩位觀看這些道具,是爲了讓您們相信我便是葛雷西歐爾,因此我無法在毫無限制的狀況下提供您們看到的物品。」

「是……嗎……」

一良似是而非地這麽說完後,兩人都露出相當失望的表情,且吉珂妮亞更是表現得特別顯著。

但是站在一良的立場,他也不可能將納爾森等人的要求照單全收。

已經提供給葛利夏村的水車及農耕等技術也就算了,若想要自己尚未帶進這個世界的新技術,他是無法當場輕易答應的。

無論是對于今後的影響,還是提供技術時所使用的方法,自己必須慎重考慮後再做判斷。

「好了,趁著哈伯先生前去拿盤子的期間,我來說明剩下的道具。」

一良說完,取了打火機作爲下一個說明對象。

「道具的說明大概就這個樣子吧。」

將擺在桌上的道具全部說明完畢後,一良看向納爾森和吉珂妮亞,他們正在試喝分到小碟子裏的蔬菜濃湯。

剛才回到房間的哈伯也參加了這次的試喝,他和艾薩克站在一起,兩人一同將蔬菜濃湯送入口中。

「是,每一樣物品都非常出色,感謝您的說明。」

納爾森將手中的湯匙放到碟子上,笑著表示謝意。

——他是正牌的葛雷西歐爾大人嗎……不,到了這種地步,對方是不是真正的神明早就已經無關緊要。

在穩重的笑容背後,納爾森正爲了這自動上門的幸運感到歡欣不已。

一良帶來的道具盡是些自己至今從未見過的優秀物品。

特別是剛才看到的那個名爲罐頭的道具。

只要能確保有大量的這種道具,不僅在碰上如同此次饑荒的狀況時能夠應急,作爲軍隊的糧食也非常有用。

能夠讓食物在調理完畢的狀態下保存這點也​​極爲誘人,既然密封在那麽牢固的容器中,在行軍時四處碰撞應該也不會出問題。

除了這些道具外,一良肯定還擁有其他各種道具及技術。

無論采取什麽辦法,都要讓他將那些提供給自己。

「那麽,可以麻煩兩位說明領地內的狀況嗎?」

「我知道了,吉兒,去拿資料來。」

納爾森對自己的想法只字不提,僅是指示吉珂妮亞。

「要把能拿的全都拿過來對吧,艾薩克也來幫我搬一下。」

吉珂妮亞點頭遵從納爾森的指示,帶著艾薩克快步走出房間。

「接下來要給一良大人觀看的資料記錄了我領地內的狀況,都是些極爲機密的事項,所以不好意思,實在無法讓另外兩位客人看到……」

「嗯,這樣啊。」

聽到納爾森這番話,一良也認爲這是理所當然的,于是看向坐在旁邊的兩人。

總而言之,對方的意思就是,一良以葛雷西歐爾的身分得到了他們信任,因此給他看還無所謂。而另外兩人只是爲了讓他們說明村裏的情況才允其同行,所以無法讓他們觀看資料。

「納爾森大人,若是可以的話,在您說明期間,能否讓屬下在別間房詢問巴林先生和薇蕾塔小姐,關于葛利夏村至今的事情經過?」

「嗯,也對。一良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不介意。哈伯先生,我想你應該清楚……」

看著一良像是想說什麽的模樣,哈伯笑著回應。

「是,我一定會遵守與一良大人之間的約定。」

「……約定?」

「是的,在哈伯先生他們請求我協助阿爾卡迪亞時,我跟他們做了幾項約定。」

聽到約定這兩個字,納爾森以銳利的視線望向哈伯,但這個動作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被納爾森瞪視的哈伯下意識地端正站姿,表情卻顯得一派從容。

「是什麽樣的約定呢?」

「首先第一點是,無論我在葛利夏村做了什麽事,都希望您們不要幹涉。至于第二點是,請不要對村子與村人做出任何不當的舉動。具體來說,就是別爲了榨取村民從我這裏得到的知識,而任意對待葛利夏村的住民。以往合法的納稅義務等規定就遵照原先的法律,但之後請別想要透過修法來指示村民做任何事情。要是您們沒有遵守這兩個約定,我就會收手不再協助阿爾卡迪亞的所有事務。」

原本納爾森還在擔心究竟是什麽約定,聽了一良的說明後,便放心地松了口氣。

他本來就打算慎重地對待葛利夏村,因此倘若是這種程度的內容,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而且一良表示他仍可以遵照以往的法律去治理村子,更是令他十分感激。

即便那僅是個人口只有一百名的小小村落,納爾森也不希望至今都處于自己管理之下的村子完全脫離控制,轉爲類似獨立國家的形態。

「我明白了,我也會遵守那些約定,還請您務必協助我們……哈伯,帶這兩位客人到別的房間去。」

「是。巴林先生,薇蕾塔小姐,請往這裏走。」

受到哈伯催促,巴林與薇蕾塔從座位上起身。在離開房間之際,薇蕾塔以擔憂的視線望向一良,在哈伯又一次的提醒下,才立刻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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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2 pm

又過了幾分鍾後,一良一臉嚴肅地閱讀擺在自己眼前的大量資料。

坐在一良身旁的吉珂妮亞與坐在對面的納爾森一起說明領地內的狀況,除了攤在桌上的這些,桌子另一邊還有其他堆積如山的資料。

「南部和東部的受害程度並不嚴重,但西部與北部卻是幾乎全毀。由于慢性旱災的關系,該于這一期采收的農作物枯死了大半,土壤也太過幹燥,再這樣下去便無法播下一期作物的種子。領地內的食物價格也急速上漲,于伊斯提利亞生活的人民在經濟上也逐漸開始吃不消了。」

一良一面聽著納爾森與吉珂妮亞的說明,一面看著資料上敘述的文章,內心苦惱不已。

之前薇蕾塔曾經教過他這個世界的文字,但從他開始學習算起來也才經過短短的三周。

盡管已經能夠閱讀簡單的詞語,可是這種文章還混雜了會出現在資料中的專門用語,因此他只能舉雙手投降。

薇蕾塔僅僅十天就可以流暢地閱讀日語文章,一良打從心底羨慕她這種強得令人驚愕的學習能力。

「不光是幹旱,位于西方的古雷葛倫地方給我們的支援量也急速地下降……」

「納爾森先生,可以稍等一下嗎?」

「怎麽了嗎?」

「不好意思到了現在才說……我讀不懂這個國家的文字,所以希望兩位能將資料的重點念給我聽。」

一良一說完,納爾森和吉珂妮亞露出同樣訝異的表情。

但坐在一良隔壁的吉珂妮亞馬上笑著點頭,開始隨著納爾森的說明念起資料的重點。

然後又過了兩個小時。

一良的神情與剛才一樣嚴肅,目光落在攤在眼前的橫線筆記本。

筆記本上用原子筆記錄了納爾森說明的內容,每件都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雖然領地不至于在幾天內就整個毀滅,可是依照今後的氣象與治安變化來看,也就只能再拖半年到一年了。

「首先是要改善領地內的糧食問題,下一個是擬定明年雨季或許會發生的水災對策嗎……除此之外還有都市區的衛生問題,以及發生在貧民街的建築倒塌和治安惡化,再來就是慢性的資金不足……問題堆積如山啊。」

「說來真是難以啓齒,每個問題我們都束手無策。儲存起來備用的糧食也已緩見底,旱災再繼續下去,領地內早晚會陷入饑荒地獄,幾百年來從未出現過持續這麽久的旱災……」

納爾森以悶悶不樂的表情回答。

根據方才一良聽到的說明,因爲糧食的生産量銳減與價格居高不下的影響,他們最近已經開始配給糧食給伊斯提利亞的居民。

可是再這樣下去,他們肯定會連配給都無法進行。

現在的富裕階級恐怕都在買斷食糧吧,等到配給出現延誤,等在前方的就是因糧食而産生的各種掠奪與破壞的橫行。

到時就會如納爾森所說的,饑荒地獄從此誕生。

「預算的分配好像相當偏重軍事方面啊……這應該有您們的原​​因,我就不多加置喙了。」

一良一提起軍事費用,吉珂妮亞的表情瞬間轉爲僵硬。

但等他表示自己不會過問後,她的神情便又放松了下來。

一良之前曾經聽薇蕾塔說過,他們或許在四年後要跟名爲巴貝爾的國家再次開戰,會偏重軍事費用也是爲此做准備吧。

雖然很好奇對方的預算是怎麽用的,可是若自己每件事都插手,什麽都開始不了,于是他決定暫且不要幹涉。

「關于改善糧食這方面,由我來想辦法。不過會有很多事情需要幫忙,麻煩兩位協助。」

「……哦!謝謝您!若是有能夠幫忙的地方,我們什麽都願意做,那就拜托您了!」

當一良表示自己會想辦法時,納爾森和吉珂妮亞都露出宛如想說「咦!?辦得到嗎!?」的神情。

不過納爾森馬上笑容滿面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拉住一良的手述說感謝的話語。

比起納爾森,艾薩克卻並未對一良的這番話有什麽反應,只是站在上司身旁滿足似地微笑。

「然後,關于治理水災的對策和衛生問題,能再更詳細地告訴我嗎?」

「您也願意在這方面支援我們嗎?」

「這只是先了解現狀,但若是我能想到什麽對應方法,那我便會協助你們。」

水災與衛生問題這方面,一良在來到伊斯提利亞途中已經自哈伯口中聽到大致上的說明。

根據那時聽到的印象,一良是打算看受害程度和對策的施行狀況來進行支援,但​​前提是一良有辦法應付。

「那我就直說了,我有些東西需要大家准備。至于期限……這個嘛,希望各位能在三天內設法籌到。」

「我知道了,那麽您究竟是想要我們准備什麽呢?」

「嗯——是大概這麽大的厚布袋……」

一良邊說邊用手指在桌上畫了個範圍。

一良畫出的大小跟日本一般家庭使用的45公升垃圾袋差不多。

「要這種大小啊,艾薩克,馬上去准備。」

「啊,請稍等一下。」

一良叫住遵從納爾森指示、馬上就要去准備布袋的艾薩克。

「關于數量,全部要兩……」

一良說到這裏,又稍微思考了一下。

當艾薩克回問「是兩個嗎」的時候,便因爲一良的下一句話而僵住。

「不,之後要是不夠的話就麻煩了,請你准備三千個,麻煩請用最快的速度送來。」

「……咦?」

「啊,對了,爲了讓袋口能夠束上,麻煩請像背袋一樣幫袋子加上細繩。另外,請納爾森先生備好馬車。」

「……需、需要幾輛呢?」

一良忽略僵在房門前的艾薩克,將矛頭指向納爾森。

「請准備將剛才所說的三千個袋子全部塞滿時,能從葛利夏村一次運回伊斯提利亞的數量,不用拘泥馬車,貨車也行。另外,爲了保證布袋不會被偷走,請您們調些可以警備的人來,也別忘了找些馬車的馬夫和負責拉貨車的人。布袋運到伊斯提利亞後的那幾天會需要大量的人手,呃……就暫且讓三百人空出時間來,而且那些人要能夠忍受長時間的農務。」

「嗚……我、我明白了……」

「吉珂妮亞小姐。」

一良接著將目光投向坐在身旁的吉珂妮亞,而被叫到名字的她肩膀倏地動了動。

「那、那個,我接下來還要跟武官會晤……」

吉珂妮亞邊說邊轉開臉,想要從座位上起身。而一良立刻用右手捉住她的左肩,並加上些許力道。

「總之,先坐下吧?」

看到一良眼裏完全沒有笑意的笑容,吉珂妮亞無力地點頭。

在一良分配大量工作給納爾森等人的一個小時後。

一良與待在別間房的三人來到納爾森邸的廣場。

于廣場上待命的不是今早一良他們乘坐的馬車,而是另一輛附有車篷的馬車,而且前方還站著四位粗壯的男子。

男子們全都身穿裝上青銅板的胸甲,頭上裝備以鎖扣連結護面的青銅頭盔。

他們背上背著圓盾,持有短槍和弓,腰間也插著短劍,裝備十分齊全。

這些男人並不年輕,卻也不顯老,散發出的氛圍確實像是經驗豐富的士兵。

「我在三天後也會出發,村裏的大家就麻煩你們照顧了。就算會晚點抵達村莊,我也一定會回去,請不要擔心。」

「可、可是……」

聽到一良的這些話,薇蕾塔支支吾吾地凝視一良好一陣子,然後以像是在忍耐般的神情低下頭。

盡管她應該也是擔心自己,但見對方擺出這種表情,一良也覺得爲難。

說實話,一良也希望薇蕾塔能跟自己一起留在伊斯提利亞。雖然只有幾天,但要獨自在陌生的土地度過這段時間還是令人不安。

而且更重要的是,薇蕾塔的頭腦好,人能幹又機靈,自己也信得過她,有她在旁幫忙那是再好不過了。

只要一良拜托她跟自己一起留下來,薇蕾塔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吧。

但自己不能那麽做。

倘若拜托薇蕾塔一次,她接下來也可能會養成習慣。

每當一良必須滯留在伊斯提利亞,她就得離開熟悉的葛利夏村跟隨一良。

然而這是不行的。

這就等于是利用她的好意,把她硬是從最重要的事物剝離。

明明那麽渴望念書,卻拒絕了巴林勸她來伊斯提利亞的提議,留在了村裏。

留在父親身邊,對薇蕾塔來說或許比什麽都重要。

話說回來,一良也盡可能地不想給葛利夏村的村民添麻煩。

在一良心中,葛利夏村的村人們已經從陷入危機、需要拯救的人們轉變爲自己無論如何都想守護的重要存在。

一良在低著頭的薇蕾塔面前思考,結果薇蕾塔突然擡起臉,用泫然欲泣的神情看著他。

「……您要快點回來哦。」

她以幾乎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輕聲低喃,然後再次低下頭。

看到她這副模樣,苦笑的一良輕輕地撫摸了她的頭。

與啓程回葛利夏村的薇蕾塔他們告別後,一良帶著哈伯前往視察伊斯提利亞中流動的河川。

現在他們站在高台上,能夠俯瞰伊斯提利亞的街道與在其中流淌的河川。

「這條河還挺大的,水災是發生在何處?」

「呃,根據地圖顯示,水大概會從那一處溢出,常常造成建築物浸水。其他也有幾個地方容易發生水災,但比起主流,支流處好像反而更容易受災。」

哈伯雙眼掃過伊斯提利亞的地圖,指著遠遠能看見的河川。

地圖上到處都有書寫的字迹,記載著水災發生之處、發生的年月以及受害的程度。

一良看向哈伯所指的方向,發現河川兩岸築有用土堆出來的堤防。

那些堤防應該是用來防範水災發生的,但每當下了豪雨還是會發生災害,就代表堤防的構造與設置地點也許有什麽問題。

「堆了這麽多土還會有水災嗎……哈伯先生,之後能不能讓我看看設置堤防時的資料?」

「我明白了,不過我沒有可以閱覽資料的權限,因此之後我會幫您轉達給納爾森大人。」

「麻煩了,還有可以請你先往後轉嗎?」

「咦?啊、是,我知道了」

哈伯盡管表現出有些困惑的模樣,卻仍是老實地往後轉。一良從懷中取出數位相機,以河川爲中心拍了幾張照片。

「好,可以轉回來了。我想在更近的地方察看堤防,到河川附近去看看吧。另外,伊斯提利亞內還有其他河川嗎?」

「在城鎮西邊與東邊有兩條大河,如果連支流都算進去,數量會變得相當可觀,您要全都巡過一次嗎?」

「這個嘛……因爲我能夠視察的日數有限,就優先察看過去曾發生過水災的地方吧。要是有多余的時間,再去看看剩下的部分。」

如果可以,一良想看過全部的河川和堤防,並盡可能地拍攝照片,畢竟在他計劃的水災防治對策中,有個必要的手段正需要這些相片。

但是他在三天後就必須出發回葛利夏村,所以先把發生水災的場所列爲優先,其他的地方就延後再看。

「我明白了。這回的巡視需要長距離的移動,騎著拉塔會比較方便。我馬上去准備,請您在此稍候片刻。」

「啊,我沒辦法獨自坐上拉塔……」

「是我疏忽了,那就准備馬車吧。」

哈伯用爽朗的笑容行過禮後,便將一良留在那裏,自己沖了出去。

「咦?」

某位侍女出現在伊斯提利亞高級商業區的一角。

她就是伊斯提家的獨生女——莉婕的隨從,艾菈。

艾菈現在被停在幾公尺前的馬車奪去了目光。

艾菈會牢牢地盯著那裏並不是因爲馬車,她看的是坐在馬夫身後的年輕男性。那個男人下了馬車,便向走下同輛馬車的男子搭話,而後者正探頭觑著宛如要橫穿過商業區的水道。

——那個人,我好像在哪……

「艾菈大人,怎麽了嗎?」

當艾菈凝視著那兩人時,在她身後待命的兩名年輕男性中,有其中一位出聲呼喚她。

這兩名男子是隸屬伊斯提家的奴隸,主要的職務是替伊斯提家的人及替他們工作的仆人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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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2 pm

男子的手裏抱著木箱,裏面裝了肉及蔬菜等糧食。

「……啊!」

艾菈想起男子的身分,不由得發出叫聲。

——是之前在這裏撞到我的人,在他身旁的是第一士官練兵隊的副隊長哈伯大人嗎?

想到這裏,艾菈的內心困惑不已。

以前跟那名男子面對面時,他還穿著像是地方農民會穿的服裝。

但現在他卻打扮得宛若貴族,穿著附有衣領的上衣與長褲,和身爲貴族的哈伯交談。

而且看兩人談話的氣氛,可以感覺到哈伯是服從那名男子的。

倘若艾菈只是個普通的一般市民,或許就會認爲自己是認錯人而忽略這一幕,偏偏看錯這種事是絕對是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

原因在于,她背誦別人名字與臉孔的能力天生就勝過旁人。

平常莉捷必須在會面與社交的場合與許多人物見面。

由于要記住所有人的臉和名字太過困難,所以艾菈便代替莉婕記下那些人的面孔與姓名。

身爲平民的艾菈能夠從事現在這份工作,就是上司看中她這個能力。

——好奇怪哦,如果是他是貴族,那爲什麽之前要打扮成那樣?是微服出巡嗎?

當艾菈沈思時,男子與哈伯一同上了馬車,往某處駛去。

其實艾菈很想直接向對方搭話,好問出他究竟是誰。

不過如果他真的是貴族,只是個平民的艾菈實在無法做出問話這種舉動。

「艾菈大人?」

「沒事,回宅邸吧。」

艾菈朝著宅邸踏出步伐,整理思緒後,判斷應該向莉婕報告此事。

在這個時候,巴林與薇蕾塔正坐在前往葛利夏村的馬車內。

馬車行駛在暴露出泥土的道路上,不斷地搖晃。但車裏鋪了以動物毛皮做成的柔軟毛毯,因此坐起來的感覺並不算壞。

馬車的前後方各有兩名騎著拉塔的護衛兵警戒著周遭的情況。

坐在車裏的只有巴林與薇蕾塔兩人。

在車內,薇蕾塔靠著馬車牆壁、抱著膝蓋垂下臉的模樣令巴林束手無策,不知該怎麽出聲叫喚女兒。

從伊斯提利亞出發已經經過三小時以上的時間了,薇蕾塔卻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

即使巴林憂心地數度呼喚她,薇蕾塔也只有「嗯」或「對不起」這些回應。

——糟糕……希妲在這種時候會怎麽做呢?

薇蕾塔以往從未消沈成這個樣子,巴林看著她,想起亡妻並歎了口氣。

四年前,當巴林從出兵的戰場回到薇蕾塔在等待的葛利夏村,傳達妻子戰死的死訊時,薇蕾塔也沒有這麽低落過。

倒不如說,薇蕾塔是在看到當時抱著自己流淚道歉的父親後,便將注意力從自己的哀歎轉移到支持父親上,不願讓父親看到自己悲傷的模樣。

事實上,薇蕾塔自那之後就以比過去更加開朗的態度對待巴林,並努力做著農務與家事。

她總是很有精神地度日,臉上完全看不到半點失去母親的傷心,這副模樣不知帶給了巴林多大的救贖。

而那個薇蕾塔在來到這裏後,居然消沈成這樣。

遺憾的是,巴林不知道該怎麽對待薇蕾塔。

「巴林先生。」

當巴林正獨自煩惱之際,保護馬車後方的護衛兵騎著拉塔靠近馬車,出聲叫喚他。

「可以坐你旁邊嗎?」

「啊,請坐。」

男子快速地下了拉塔,把缰繩綁在馬車尾部,靈巧地跳上馬車後方,坐了下來。

「我也有個女兒,今年十六歲了……要喝嗎?」

男子從懷中取出皮袋,拔開瓶栓喝了一口後,把皮袋遞給巴林。

「謝謝您,您跟令嫒住在一起嗎?」

巴林回答男子後,也跟著坐到馬車後方,將皮袋送到嘴邊。

流進嘴裏的水帶著些許酸味,淡淡的柑橘香刺激著鼻腔。

之前一良泡的香草茶也帶著這種香味。

「不用這麽拘謹,我很不擅長使用敬語。只是剛剛面對那位少爺無可奈何,這才用的。」

看到男子輕笑著像是在說笑的樣子,巴林也跟著笑了。

看來這名男子是擔憂心情跟著薇蕾塔一起開始低落的巴林,這才出聲搭話的。

「我女兒在半年前結婚了,現在住在男方家裏。雖然她偶爾會給我送來在那裏拿到的香草,但十天能見一次面就已經算多了,真教人寂寞啊。」

男子這麽說完,稍微回過頭看向坐在馬車深處的薇蕾塔。

「她看起來一直很郁悶,是出了什麽事嗎?」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她在離開伊斯提利亞之前都還好好的。」

「……原因是不是你們剛才在領主宅邸告別的那個男人?」

「不會吧,一良大人並沒有錯。只是……嗯……」

被男子小聲點出,巴林這才一邊回想起與一良道別時的事,一邊輕吟。

一良與薇蕾塔非常要好,兩人無論做什麽事都在一起,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就宛如一對戀人。

如果薇蕾塔的消沈源自于必須跟一良分開,哪怕只有幾天,那巴林也不是不能夠理解。

但不管再怎麽舍不得,薇蕾塔的情緒也低落得太誇張了。

倘若是以往的薇蕾塔,就算碰到有些心酸或悲傷的事情,也會馬上打起精神,表現得活潑開朗。

而且這回盡管需要分隔兩地,但一良說過他三天後也會自伊斯提利亞啓程,因此五天後自然能夠再見。

巴林本來以爲薇蕾塔是在擔心一良的安危,即使納爾森已經相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也一樣,不過他總覺得這個想法並不正確。

「算了吧,要是問題點在于男女關系,父親基于擔心而過度幹涉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這時候最好是先讓她冷靜一段時間,或是交給性別相同的人來勸。」

「嗯……」

聽到對方說相同性別,巴林的腦中浮現與薇蕾塔感情很好的村中少女們。

要是薇蕾塔回到村裏後仍是這副模樣,就去跟那些少女們商量吧。

「不好意思,你太太是留在村裏嗎?」

「……不,她在四年前過世了。」

巴林回答後,男子歎了口氣,將目光轉往馬車走過的道路上。

「……因爲戰爭?」

「嗯,在國境邊的山丘……現在好像被取名爲英雄之丘了吧?就在那裏發生的最後會戰中過世的。」

「我也是,弟弟和哥哥都在那場戰爭中喪命了。」

「……」

「……」

同樣有女兒的兩個父親一起望著不斷流逝的景色,就這麽沈默了好一段時間。

在前往葛利夏村的巴林等人後方數公裏處,跟著一輛附有車篷的肮髒馬車。

馬車裏坐了十個男人。

他們都躺在車裏和身旁的人閑聊,顯得相當懶散。

一位外表凶惡的光頭男性坐在駕駛馬車的男子身旁,以猶如瞪視的目光眺望前方。

「老大!」

過了一會兒,一個騎著拉塔的男人從道路前方奔來。

「如何?」

「對方警戒得很,沒有辦法靠近。馬車裏不曉得有幾個人,所以無法在白天襲擊。」

聽到騎著拉塔的男子這麽說,被稱爲老大的男人咂了下嘴,他想聽的消息並不是這個。

「這我也知道,我是在問你他們的目的地。」

「恐怕是從這裏坐一天馬車就能到的村子,雖然不清楚細節,但應該不是多大的村落。」

騎著拉塔的男子感覺到對方聲音裏的不耐煩,有些焦急地回答。得知想要的訊息後,被稱爲老大的男人雙手環胸,仿佛是在沈思。

——如果是小村莊的話,那裝在車內的大量貨物就是食糧了吧。既然這樣,馬車裏應該沒有坐人……不對,還是坐著幾位從村子前往伊斯提利亞去請求領主給予糧食的家夥?

在這種處于饑荒的時刻,會帶著護衛駛向窮鄉僻壤的馬車肯定會載著許多支援用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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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0月 12, 2019 1:53 pm

「護衛仍然只有那四個騎兵嗎?」

「沒錯,跟我們在看到他們離開伊斯提利亞時一樣,就是穿著重裝備的那四個騎兵。」

這些男子在薇蕾塔他們所乘的馬車走出伊斯提利亞時,就跟在他們後頭了。

目的自然是爲了搶奪馬車中的貨物,這些男子至今都是跟蹤出入伊斯提利亞的旅人或商人,重複著趁機襲擊對方並打劫財物的過程。

如果是以往,他們絕對不會對有護衛跟著的集團出手。

只是這回的狀況有些不同。

「老大,真的要偷襲他們嗎?要是真的跟那些像是老練士兵的家夥打起來,我們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吧。」

「錢跟食物都要見底了,只能幹啦。而且要是順利的話,很有可能不用跟護衛戰鬥。」

沒錯,這些人已經山窮水盡了。

他們本來是伊斯提利亞的貴族雇來作爲私兵的傭兵,來自窮困潦倒的邊境村子。

但是在先前的戰爭中,那個身爲雇主的貴族一家沒落,于是他們在戰爭結束的同時也跟著失業了。

他們是舍棄了原本居住的土地來到伊斯提利亞的,因此在受到其他地方移民至伊斯提利亞的政策,與伊斯提利亞縮減經費的財政政策兩相夾擊下,這群人找不到新雇主,就這麽淪落爲強盜。

可是在此時,他們連作爲強盜的生活都瀕臨破滅。

「護衛的家夥把貨物放到村裏後,就會回到伊斯提利亞吧,我們在那之後再襲擊村子就好。」

「您說要襲擊村子……但這前方的村子裏,應該也會有參加那場戰爭的人吧。我們只有十三個人,若是村民團結起來抵抗,我們說不定會被反過來殺死耶。」

見身爲老大的男人開始主張要襲擊村子,騎著拉塔的男子不滿地皺起臉。

被襲擊的村人不可能毫不抵抗。

如果遇上襲擊,村民鐵定會拿起武器反擊,他們在數量上肯定是壓倒性地不利。

而且阿爾卡迪亞這個國家是采取征兵制,由于戰爭才剛過去沒多久,無論是哪個村子,理所當然都會有參過軍的人。

若真的去襲擊村子,可能會一不注意就被老兵集團包圍了。

「誰說要光明正大地從正面沖進去啊,趁著半夜一間一間地偷襲民家才​​安全。只要安靜地幹掉二到三間適合的獵物,在天亮前全力往古雷葛倫地方逃就行了。」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我們可能還有辦法做到,不過馬車的貨物要怎麽處理?要是在村裏就被分掉,我們就不可能收回了。」

「不,應該不會馬上就分掉。大概會先保存在那個村的村長家裏,再一點一點地分配吧。既然是可以讓全部村人食用的量,哪可能一天兩天就沒了。」

聽老大這麽說明,騎著拉塔的男子終于露出理解的表情。

只要奪走馬車裏的食糧,就暫時不用做搶劫這種危險的舉動。

倘若逃到古雷葛倫地方,就​​算知曉有人襲擊村莊的伊斯提利亞貴族派出追兵,從移動距離來看也難以追上他們。

「我明白了,那我們只要緊跟著他們到村裏,確認貨物放在哪一家就行了吧。」

「沒錯,得不到糧食,我們的襲擊就沒有意義了。先將目標放在糧食,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搞到女人。」

說到女人這個詞,身爲老大的男人嘴角邪惡地扭曲。

仔細想想,他們最近不只得不到糧食,也沒有得手半個女人。回想起至今缺乏女人的日子,再想到之後即將到來的生活,他的心裏便雀躍不已。

「好,我也會鎖定有年輕女人的家,跟大家說趁著現在好好休息吧。」

騎著拉塔的男子似乎也跟身爲老大的男人想著同樣的事情,他露出黏膩的笑,再次追著馬車而奔去。

當天晚上。

一良在伊斯提利亞納爾森邸的辦公室裏,整理過去治水工程的紀錄。

納爾森與哈伯也在房裏,各自遵照一良的指示執行別的作業。

哈伯從架上抽出皮紙,一張張在一良面前攤開。至于記載在皮紙上的堤防高度和寬度,以及提防的構造及工程順序等重點,就由納爾森讀出來。

一良用手頭的便箋以日語寫下筆記,一個勁兒地將其貼到皮紙上。

「一良大人,有些事情想跟您商量。」

當一良覺得差不多該休息一下去吃晚餐的時候,納爾森看准他停下了手,便出聲叫喚。

「是什麽事?」

「是有關一良大人在伊斯提利亞的立場,若是將一良大人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的消息公開,恐怕會招來混亂,因此若是可以的話,我想將這件事當作秘密,將名義換成您是以我友人的身分前來宅邸拜訪……」

「我無所謂,應該說這樣我也比較容易行動,請您務必要這麽做。」

一良欣然答應納爾森的請求,並在內心點頭贊同,想著果然會變成這樣。

目前葛雷西歐爾現身之事只有部分的人才知道,所以要隱藏一良的存在也很容易。

「感謝您的配合。另外關于這點,以我的立場來看,現在稱呼您爲『一良大人』會非常不自然,因此雖然對您非常抱歉,但今後能否讓我稱呼您爲『一良閣下』?」

「可以啊,另外沒有別人的時候也沒必要叫我大人,因爲如果硬要將稱呼分開,可能會在其他場合露出破綻。還有,今後我是不是也要反過來稱呼納爾森先生爲納爾森大人會比較好呢?」

「……不用,維持現狀就行了。這樣的話,其他人也會比較難以刺探一良大……一良閣下的各種事。我也會暗中讓部下認爲一良閣下是出身于非常高貴的世家,讓他們不要做些無用的打探。爲了避免有任何不自然,當無論如何都必須向其他人介紹一良閣下時,就由我來應對,您只要配合我說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

「我知道了……對了,我也有事情得和納爾森先生商量。」

見納爾森放心回答的樣子,令一良想起自己也有不得不說的事情。

「我希望您能把現在整理的工程記錄文件,還有伊斯提利亞及周邊地域的地圖借給我一小段時間。」

「……我明白了,可是我們保管的地圖是機密中的機密,請您務必謹慎……」

「這是當然的,我不會把這些東西拿給其他人看,請您放心。」

納爾森似乎對借出地圖這個行爲有所牴觸,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無論在哪個時代,地圖這種東西在軍事上都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所以地圖絕對不是什麽能夠輕易借給別人的物品。

「感謝您的體諒,我會在您出發的前一天整理好地圖等文件。若是有其他需要的東西,只要事前告知,我應該都有辦法准備。」

「我知道了。好了,差不多……」

該休息了——當一良准備這麽說時,有人敲響辦公室的門。

「納爾森大人,晚餐准備好了。」

「哦,來得正好,我們先暫時休息去吃晚飯吧。」

聽到這道隔著門的通知,一良邊說邊站起身,納爾森和哈伯也將手裏的文件放到桌上。

一良和納爾森跟著前來通知的侍女,進入已經准備好晚餐的房間。

這個寬廣的房間約有六坪大,有兩位侍女站在牆邊待命,放在中央的長桌上早已放上各種料理。

此外,桌上還放置了燭台,牆上也裝有壁挂式燭台,兩者的蠟燭一起散發柔和的光線,溫柔地照耀房內。

附帶一提,由于哈伯必須前往其他場所用餐,因此與兩人暫且分開。

「啊!」

兩人進入房間後,在裏面待命的其中一位侍女一看到一良的臉,便輕輕地發出了聲音。

她就是莉婕的隨從,艾菈。

「嗯?」

對此,一良以感到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出聲的艾菈。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跟這個侍女之前曾經見過面。

「怎麽了嗎?」

「沒、沒什麽!非常抱歉!」

納爾森一問,艾菈便急忙低下頭謝罪。看到進入房間的人的臉居然發出聲音,這不是侍女該有的行爲,自己實在太過失態了。

「吉兒還沒來嗎……一良閣下,我的妻子與女兒在晚餐時也會同席,您不介意吧?」

「我無所謂……啊!」

一良回答納爾森後,和方才的艾菈一樣發出聲音,並再次看向艾菈的臉。

納爾森口中的『女兒』這個詞,再加上艾菈剛剛的反應,終于讓一良回想起來。被一良這麽看著,艾菈尴尬地向他低下頭。

——那位侍女該不會是我之前在街上撞到的人吧?自那之後已經過了二十多天,她居然還記得我的臉嗎?

在與納爾森見面之前,一良就已經做過自己會在伊斯提利亞與莉婕再會的假設。

可是上次在街上撞到莉婕的隨從時,兩人也只有短短幾分鍾面對面,而且自己的服裝跟那時候完全不同。

因此一良認爲對方應該不記得自己長什麽樣子,或許甚至不會注意到。

想不到居然被認出來了。

「怎麽了嗎?」

見一良與艾菈這個樣子,納爾森交互看著兩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沒什麽。」

「嗯……艾菈,你去叫莉婕。」

盡管納爾森還有些無法釋懷,見一良似乎忌憚別人打聽,于是重新轉向艾菝,下達指示。

「我知道了。」

艾菈馬上回應,行了一禮後便走出房間。

艾菈離開房間後走了一陣子,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人,才快步往莉婕的房間走去。

「莉婕小姐,我是艾菈!失禮了!」

艾菈的手動得比嘴快,她像上次一樣沒等莉婕回應就馬上打開了門,沖進房裏。

「莉婕小姐!不好……」

「哎呀?」

踏入房裏的艾菈維持著要說「不好了」的姿勢,就那麽僵在原地。

因爲房中除了莉婕以外,還有吉珂妮亞。

由于艾菈突然進來,坐在椅子上的吉珂妮亞露出驚訝的神情看了過來,對面則坐著詫異到傻住的莉婕。

「怎麽了?你看起來很慌張呢。」

「啊、沒有,那個……因爲晚餐准備好了,所以我來迎接小姐!」

「是嗎,不過進房時記得要敲門唷。」

「非常抱歉……」

聽到吉珂妮亞的措詞宛如在勸告不懂事的孩子般,艾菈沮喪地垂下肩,深深彎下腰謝罪。

吉珂妮亞沒有再斥責艾菈,先是催促莉婕,接著通過避到另一邊的艾菈面前走出房間。

然後莉婕在走過艾菈面前之際,小聲地輕喃道:「你在幹嘛啊……」

「莉婕,這位是我的友人一良閣下,暫時會滯留在宅邸裏。他是初次拜訪我們家,在某些事情上或許不清楚要領,到時候麻煩你幫幫他。」

莉婕等人一進入房間,納爾森便向莉婕介紹一良。

納爾森的介紹方式讓人感覺兩人就像是莫逆之交,但一良並未詳細與他商量過自己的身分設定,因此只是配合納爾森的介紹來應對。

「我名叫一良,請多指教。」

「我是莉婕,有從母親口中聽說一良大人的事。非常感謝您協助處理伊斯提地方的內政問題,若是有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會盡力幫忙,請您多多指教。」

面對只是微微颔首並簡單問候的一良,莉婕露出如花朵盛放般的完美笑容述說感謝之意。

「啊,我、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

莉婕的笑容實在太過惹人憐愛,令一良不由自主地看呆了。雖然他聽到一句教人在意的「從母親口中聽說」,卻因爲必須使盡全力去抑制臉上的紅暈,于是沒去細想。

「……請問,怎麽了嗎?」

眼見一良望著自己毫無動靜,莉婕不可思議地歪著頭詢問道。

吉珂妮亞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嘴邊綻放出些許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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