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文庫]

白晰的肌膚與碧藍的雙眼。

盡管外表上給人接近病容的感覺，可是……那種頹廢感，同樣也構成讓人難以言喻的貴族氣質。

我開口給那名少女答覆。

「……不，我想再試著努力一下……可以嗎？」

聽到我這麽說，少女臉頰露出微笑。

帶著微笑的少女感覺要比面無表情時又多了幾分稚氣，透露出與年齡相稱的感覺。

雖然是我的主觀看法，不過比起面無表情的模樣，我覺得這樣看起來好多了。

……好吧，這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那麽請往那邊走，這個迷宮還有一段路得走。順帶一提，如果你想休息，不妨來一起喝杯紅茶吧。這裏還有准備一些茶點喔。」

雖然對方的盛情邀約讓我有些猶豫，不過反正我也不趕時間……我這麽在心中找了個藉口，便坐到椅子上。

「……那我就不客氣了。」

「好的。請稍等……」

在我伸手打算去拿茶壺泡茶的時候，少女先拿起了茶壺，爲我泡茶。

少女先是在茶壺內倒入熱水，而那個倒出熱水的器具，是能制造熱水的魔道具，而且茶壺本身也帶有魔力。

雖然茶杯上並沒有感受到什麽蹊跷，不過……看來說拉圖爾家喜歡收集魔道具的說法確實不假。

這類跟紅茶有關的魔道具需求偏高，而且就算在迷宮內也頗爲罕見，只要在拍賣會場出現，就會立刻有買家出手，價格也常會飙高到讓人難以想像的數字。雖然工匠制造的魔道具也會立刻賣出，不過似乎制作不易，所以數量依舊不多。

那算是收藏者多，競爭率高的魔道具類別。

當然，會參與那種競爭的人多是貴族，不過偶爾也會有平民參與其中。

畢竟那也是會讓許多人認爲有錢就該試著擁有的東西。

而能擁有看來應該是那類魔道具的高級品，又能這樣神態自若地拿來使用……必須要有相當的財力才有可能辦到。

「請用。如你所想，這個茶壺是魔道具，只要是曾放進裏頭的茶葉，以後就算不放茶葉，只要注入魔力就能重現出相同口味的茶。」

……如果是這麽好用的茶壺，那競爭率肯定非比尋常。我腦中閃過這個想法。

我雖然也曾到拍賣會湊過熱鬧，但說到偶爾會出現的紅茶用茶壺，通常就只是讓熱水不會涼掉，或是不會讓細小的茶葉被倒出茶壺口而已。

再不然就是比較耐摔之類的。

可是，這個茶壺……

我難以想像它的價值。

我感覺自己拿著茶杯的手在發抖。

雖然我手中的茶杯看來並不是魔道具，但花紋及質感都跟茶壺相同。

茶杯上帶有精致的薔薇與藤蔓圖案，簡直就像是爲了在這裏享用紅茶所打造的茶具。

這說不定是請工匠配合茶壺所打造的茶杯。

瞭解瓷器的制作法，又能將作品升華到這種水准的工匠，只有少數的佼佼者。

我想說的是，就算這些茶杯不是魔道具，肯定也很昂貴。

因爲這些茶杯有堪稱藝術品的品質。

是如果弄壞，我絕對賠不起的水准。

或許是察覺到我注視茶杯的眼神，在我眼前的少女輕笑出聲。

「就算弄壞也沒關系。如果是刻意往地上摔當然是不行，但只要不是故意弄壞，我也不會特別追究。你就放心享用紅茶吧。」

少女這麽說道。

少女無論是語氣還是眼神都不帶絲毫虛僞。原來人家說﹁富人不會與人爭吵﹂就是這麽一回事。打骨子裏習慣貧窮的我，打心底湧現這個想法。

◆◇◆◇◆

當我將茶杯緩緩送到口邊時，發現眼前的少女正對我凝視。

「……怎麽了嗎？」

被我這麽一問，少女說道：

「抱歉……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打算怎麽喝紅茶而已。」

「喔……」

由于不能取下，所以基本上我臉上一直都帶著連吃飯時都不會取下的面具。

現在我同樣沒有取下面具的意思，不過看在少女眼中，應該會覺得相當奇怪。

拉開面具喝茶當然是比較方便，不過我不能那麽做。

我是個屍鬼。

既然我是那類魔物的事實不能在人前曝光，我自然就不能取下面具。

雖然說我平常在跟羅琳用餐時，會只讓面具下半部變成能夠看到臉部的形狀，但現在也不適合那麽做。

如果是成人，是可以勉強說是難看的燙傷，請對方包含，但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名年僅十二、三歲的少女。

再怎麽說我下半臉部的模樣，對這樣的少女來說都太過驚悚了。

說起來，要說我這幅屍鬼身軀最讓人感覺惡心的部分，正是我的下半臉部。

沒有嘴唇、外露的牙齒與牙龈，再加上乾枯的皮膚，在看到第一眼的瞬間，肯定會讓人聯想到骸骨。

不，這說不定要比骸骨還可怕。

我那還帶有些許人形的臉部，由于肌肉外露的關系，因此可以從外側看到肌肉活動的模樣。

如果只是普通的白骨，在心理上的沖擊肯定要溫和許多。

如此這般，我不能露出我的臉部。

而我所采取的行動是……

「……那是魔道具嗎？」

看見我采取的行動，少女這麽問道。

她會這麽問，是因爲我讓面具改變形狀的關系。

不過我這次並不是讓下半部全部消失，而是只稍微讓嘴部露出能讓紅茶入口的縫隙。

雖然我沒法長時間維持這種狀態，但要持續個幾秒還不成問題。

要是持續太久，面具也會自動複原，不過如果只是要喝紅茶，幾秒的時間已經足夠。

我邊喝紅茶邊答覆少女的疑問。

「與其說是、魔道具，其實比較像是、咒物……這是我朋友在馬爾特的攤販買的。」

聽到我說的話，少女先是睜大眼睛，然後雙眼炯炯有神地說道：

「在馬爾特竟能找到那麽有趣的東西……呃，這個要求或許有失禮數，不過……你有考慮出讓嗎……？」

拉圖爾家有收集魔道具的癖好。

從這名少女的表現，讓我明白這個傳聞果真不假。

雖然我不清楚這名少女在拉圖爾家究竟處于何種地位，不過可以肯定至少不是像伊薩克那樣的下人，而是屬于被服侍的一方。

而這句話就是從有那種身分的少女口中所說出的。

如果說願意讓出這個面具，對方應該也會支付一筆不小的金額……我才想到這裏，少女果真立刻開口：

「當然，這裏也會准備讓你滿意的金額……你意下如何？」

她這麽說道。

就我的立場，我也很想賣給她。

想歸想，但這個面具對現在的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正是因爲有這個面具，碰到其他人要我取下面具時，我才能以詛咒作爲拒絕的藉口。

所以至少在我這張臉可以給人看之前，我都不能把面具讓給任何人。

除此之外，這個面具我就算想拿掉也辦不到。

所以無論我怎麽想，也都沒法把面具轉讓給她。

我抱著錐心之痛目送我被金幣活埋的美好光景逐漸遠去，同時以堅定的意志向少女搖頭。

「……不好意思。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實在沒辦法……」

或許是我的語氣中透露出我內心的掙紮。

只見少女皺起眉頭，用類似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別這麽說……看得出那肯定是你帶有重要回憶的物品，我卻要你爲錢出讓，是我強人所難。恕我失禮了……」

……回憶？

等等，我在這個面具上有的回憶，根本沒什麽重要的。

這是個突然吸到我臉上就拿不下來，彷佛惡夢象徵的存在。

就算現在我也依然沒法拿下這玩意，所以想起來更是讓人心煩。

現在我所透露的感受並不是抱有回憶的物品可能離我而去的哀傷，而是眼睜睜看著原本有機會拿到的金錢離我遠去的絕望，但這是我不方便解釋的事。

應該說看到少女如此反應，讓我更不想在說出實情後遭她輕蔑。

只是錢當然還是很重要。

「不，別放在心上。有些事本來就是外人很難看得出來的。我反而還要感激你願意顧慮我的感受呢……」

沒錯，看在外人眼裏，無法看出我對金錢抱持的醜陋執著。

我就是仗著這一點在說漂亮話。

我變成卑鄙的大人了……

我抱著這個想法望向那仍擁有純真眼神的少女，而她也接著說道：

「你願意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話說回來，這紅茶的味道如何？」

少女識趣地巧妙轉移話題。

被她這麽一問，我將意識轉移到口中紅茶的味道上。

……我發覺這紅茶異常可口。

就連香氣也無可挑剔……我甚至覺得這說不定是我有生以來喝過最好喝的紅茶。

我老實對少女說出我的感想。

「我還是第一次喝到這麽好喝的紅茶……是因爲魔道具的關系嗎？」

「可以這麽說。不過茶葉本身並不是魔道具，而是得歸功于種茶的農家。正如先前所說，這個茶壺只要是曾放過的茶葉，不管多少次都能重現相同的味道。也就是說……現在裏面的茶葉，是很久以前某人放進這個茶壺的茶葉當中，我覺得最可口的茶葉。」

難怪會這麽好喝。

茶葉會隨著地區及氣候，每年品質都有變動。

而理所當然的是，很難年年都品嘗到相同味道。

可是如果有這個茶壺，就能隨時喝到在特定年代從特定地區符合自己喜好的茶葉。

這令人驚訝的事實，讓我不免再次對那茶壺的價值感到好奇。

我原本還以爲那最多只是在記住茶葉的味道後，就只能重現一種茶葉的味道，如果放進新的茶葉，之前的味道就無法重現；可是如果是曾經放進的所有茶葉味道都能重現，那價值可是截然不同。

這可說是極品的茶壺。

雖說可能會有人就是喜歡享受每年的口味變化，把只在記憶裏回憶特定味道視爲浪漫，所以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認同這個茶壺的價值，不過仍不難想像這個茶壺會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寶貝。

「這種東西究竟是在哪裏找到的？」

「聽說是在大約兩百年前，在遠方的迷宮裏産出的。我們是在直接跟發現那個茶壺的冒險者當面交涉後，轉手到我們這裏……金額記得是白金幣三百枚左右吧。」

「白、金嗎……」

如果不胡亂揮霍，一枚就能讓人過一輩子逍遙生活的白金幣，要三百枚……

那實在不是買茶壺會花的金額。

可是對拉圖爾家來說，那或許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金額。

因爲就算支付了那樣的金額，在兩百年後的現在，他們依舊擁有如此規模的宅邸。

而且他們在馬爾特的影響力也依舊存在。

從這一點讓我深深理解，拉圖爾家確實是個要比普通小貴族更需要敬畏的家族。

我們之後又閑聊了一段時間，我這才起身。

「你要走了嗎？」

聽到少女這麽問，我答覆道：

「嗯……跟你喝茶很愉快。雖然我不是很肯定，但晚點我們應該還會見面吧？」

被我這麽一問，少女露出別有用心的微笑。

「你看出來了嗎？」

她這麽說道。

其實要猜出她是拉圖爾家的人，並不是什麽難事。

只是她在家族內是何種地位我就無從得知了。

「多多少少吧。你的名字，我就等下次見面時再問吧。」

「……那麽，路上請小心。迷宮剩下的路已經不多了……我給你一點提示吧。最好不要看太陽。」

「守門人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有什麽理由嗎？」

「哎呀？既然是這樣，我可能多嘴了。理由就請你自己想吧。」

「好吧……」

我就這麽離開了廣場。

在我離開廣場的瞬間，廣場入口周圍的樹牆便動了起來，封住通往廣場的路。

我重新看了看四周，又再次只能看到一望無際的迷宮。

「……剩下的路真的不多嗎……」

我帶著這樣的嘀咕邁開步伐。

心中則抱著想盡快抵達終點的念頭。

◆◇◆◇◆

說來奇怪。

沒錯，說起來，我會在這裏迷路，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因爲我可是有多年經驗的冒險者。

不僅方向感要相對優秀，在這座庭園迷宮裏行走的同時，腦中也會畫出地圖。

然而在這種條件下，爲何我還會迷路呢？

這實在讓我搞不懂。而問題的關鍵，多半就是先前少女與守門人所說的，不能相信太陽吧。

在聽守門人這麽說的時候，我只是單純以爲不能靠太陽的位置來判斷方向。

所以我也是以不理會太陽的方式行動，但最後還是迷路了。

因此我抱著從頭摸索的心態，試著觀察太陽。

「……好像沒什麽特別的……」

太陽的位置並沒有特別奇怪。

應該是。大概。

結果那個建議其實並沒有幫助嗎……？

正當我抱著這個想法轉過迷宮轉角的瞬間，太陽的位置移動了。

原本應該在我左側上空的太陽，在我轉過轉角的同時，卻出現在完全相反的位置。

盡管感到驚訝，但我還是抱著可能是錯覺的想法，試著稍微退回轉角，結果發現太陽又再次移動，回到原位。

看來不能相信太陽，真的是不能以太陽位置來判斷方向的意思。

但如果是那樣，又要如何解釋我會在這裏頭迷路呢……

不對，這就是線索。我突然湧現這個想法。

騙人的機關或許並不只有一個。

不能相信太陽的位置。

這是我已經知道的線索。

但是不是還有其他機關，我並沒有發現呢？

我以爲守門人是指只要注意太陽就不成問題，所以才給我那種建議。

可是，如果這次並不是那樣……

如果跟我想的一樣，那麽那名少女的個性可能就有點需要懷疑，甚至可說相當古怪了。

因爲這代表她在知道守門人給我的建議之後，又給了我相同的提示，讓我覺得只要留意那個提示就不成問題，但其實卻還有其他機關。

也就是說，守門人的建議是事實，然而少女雖然也給我提示，但少女給的提示反而是誤導我的陷阱。這或許是現在的狀況。

說起來，那名少女確實帶有奇妙的氣質，給人難以捉摸的感覺……

像那樣的存在，就算不肯單純的給我提示也不是什麽好奇怪的事。

我抱著這個想法，再次在迷宮內行走。

不久之後，當我在某段路筆直前進到一半，突然産生道路扭曲的感覺。

雖然那是相當微小的突兀感，不過我一直保持專注，所以那應該不是錯覺。

雖然乍看之下景色沒有變化，可是……我試著跟確認太陽位置時一樣，試著退後幾步，發現這裏果然不太對勁。

太陽的位置當然是有改變，不過如果以不依靠太陽的想法去想……該怎麽確認呢。

我停下腳步想了一下，接著看到腳邊有塊掌心大小的石塊，讓我想到了辦法。

我撿起石塊，試著將石塊丟向我覺得不對勁的空間。

只見我丟出的石塊在空中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難道說，是空間轉移、嗎？」

那是至今仍無法由人手實現的特殊魔術。

可是……這說不定並不是由人手産生的。

並非毫無可能。

畢竟形成這座薔薇庭園的東西，就是由迷宮産出的高階魔道具，所以就算那個魔道具本身擁有那種能力，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盡管我覺得那似乎不是應該可以讓個人擁有的東西……

不對，現在去想這個也沒有幫助。

總而言之，先想我能做到的事吧。

如果不那麽想，我覺得自己說不定永遠都沒法破解這座迷宮。

我再次穿過石塊消失的空間。

雖然景色看起來沒有變化，但這次我清楚確認實際上是有改變。

因爲理應已經消失的石塊，就落在我前方的地上。

我抓起石塊再轉頭丟出，石塊又再次消失。

看來只要通過這裏，就會被轉移的樣子。

而且還是被轉移到極爲相似的地方，乍看之下會讓人誤以爲是相同地點的地方。

這樣怪不得會讓人迷路。

我在腦中建立的地圖，全部都是道路以物理相連爲前提所建立的。

可是實際上我走過的路，應該沒有相連的。

如果是這樣……

我根本連自己正走在哪裏都無法確定。

這樣當然不可能抵達終點。

可是。

現在不一樣了。

我決定以這裏作爲起點，重新建立新的地圖。

當然，地圖是建立在我的腦中……

其實我有試著拿出那個神奇的魔道具《刺槐的地圖》，來看能否在這裏使用，不過卻只能在地圖上看到﹁無法顯示﹂的文字。

這究竟是什麽狀況？盡管我心中抱有如此疑問，但地圖當然不會給我答覆。

也罷，其實也不打緊。

這畢竟是有錢人搞出的消遣。

而且還是過關能有獎品，失敗也不會喪命的消遣……

只是既然已經掌握到這些線索，我心中也不免湧起一定要破解這個迷宮的強烈意志。

而且我也想讓那個性格意外古怪的少女知道，我並沒有被她騙到。

……雖然我其實已經被騙到，在這裏迷路好一陣子就是了。

◆◇◆◇◆

「……總算、到了、嗎……」

連綿不斷的薔薇樹牆終于看見盡頭，在我面前是一片開闊的空間。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美麗典雅的宅邸跟噴泉，而在一旁的桌子旁，能看見那名少女就像先前一樣優雅地品嘗紅茶，還有伊薩克隨侍在少女身旁的身影。

兩人一看見我，少女便起身朝我走來，而伊薩克則默默地跟隨在少女身後。

少女來到我面前開口：

「恭喜你。我其實沒想到你真的能穿過迷宮呢。」

雖然少女的表情帶有十二、三歲少女不會有的美麗與端莊，但卻總覺得在那背後肯定藏著會給人找麻煩的性格。

不過那並不是會讓人有強烈反感的感覺。

說是類似惡作劇的感覺，或許是最貼切的形容吧。

不過說要因爲她的一時興起讓人被那樣折騰，也實在教人吃不消。

原本高挂在空中的太陽，現在也已經帶著橙色光輝，將世界染成紅色。

真不知我到底被困了多久……

「我可是認爲應該能更快闖過迷宮呢。就是要看破你說的那些話，多花了一點時間而已。」

「原來如此，被你看出來啦。是我的演技不夠純熟嗎？」

「……不，你演得相當高明。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會沒法看穿你的伎倆，一直困在裏頭吧……」

我指的當然是身體在變成屍鬼之前的自己。

我能察覺到異狀，全是靠著現在要遠勝過從前的身體性能。

這個身體對空氣及氣味都十分敏感，而且視力也相當敏銳。

正因爲這樣，我只是靠著身體性能察覺到異狀，依靠我本身經驗的部分並不多。

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就是了。

聽到我這麽說，少女微傾腦袋。

「你說以前的你嗎？」

被少女這麽一問，我搖了搖頭。

「沒什麽，我只是自言自語罷了……對了，我聽說通過迷宮有獎品可拿，我也能有獎品嗎？」

雖然那也是我會想努力破解迷宮的理由，不過那畢竟是守門人在闖迷宮時的事。

就算少女說這次並沒有准備那種東西，我也無話可說，不過試著要求一下應該無傷大雅。

我是抱著這種想法開口，然而少女卻露出笑容。

「當然沒問題。你可以從拉圖爾家擁有的魔道具當中，選一個你喜歡的帶走。」

聽到少女這麽說，我有點壞心地開口：

「那可以把造出那座迷宮的魔道具給我嗎？」

我試著提出這個要求。

只見少女睜大眼睛，然後……

「……對不起，那個沒法給你。還請見諒……」

聽到她這麽說，我立刻改口：

「我說笑的。因爲我在迷宮裏被你擺了一道，所以才想回敬一下。」

聽我這樣一說，少女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這個人真壞。」

少女這麽說完之後，臉上露出微笑。

◆◇◆◇◆

不過要說我有什麽其他想要的魔道具，我一下也想不出來。

當然，這裏有的可是長年持續收集魔道具的拉圖爾家所保有的寶貝。

無論是任何一件，肯定都能變賣到相當可觀的金額。

換句話說，如果能拿，不管什麽魔道具都會讓人想要。

可是如果說要特別指定什麽東西，那就……

「……可以先讓我看看有哪些東西嗎？」

我試著先提出這個要求。

「當然可以。請跟我來……」

少女這麽說完，便轉身爲我領路。

伊薩克也接著跟在少女身後。

他之所以一直不發一語，應該也是因爲那名少女的關系。

如果她是伊薩克侍奉的主人，那也就代表……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是拉圖爾家的家主，蘿拉．拉圖爾。請多指教。」

我想也是這樣。

也就是說，她並不是拉圖爾家某個人的女兒，而是她本人就是這個家的家主。

我聽到她自報身分，對于她這個年紀身爲家主也不是全然不感到驚訝，不過畢竟這跟冒險者不一樣，要成爲家主並沒有年齡限制。

而且有家主資格的人，因爲種種因素從年幼時期就成爲家主的狀況也不算罕見。

尤其是貴族有時還會在經過一番血腥的家族內鬥後，甚至讓年幼無知的小孩成爲家主。

雖然拉圖爾家不是貴族，不過畢竟也擁有驚人的財力。

就算有什麽家族紛爭，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畢竟金錢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聽過蘿拉自我介紹之後，我也開口說道：

「我也、還沒自我介紹、呢。我的名字是雷特．維維耶。是一名銅級冒險者。」

聽到我的身分，蘿拉雖然略顯驚訝，不過這對主從似乎頗爲相似，她的反應就跟伊薩克當時聽到我的身分時沒有兩樣。

也就是說，雖然她知道我是銅級，但並沒有因此感到失望。

雖然這樣的態度值得肯定，不過還是十分罕見。

畢竟我可是她要交付委托的對象。

因此當然是階級越高，越能讓人安心。

當然，如果委托人是准備交付與銅級實力相當的委托，那麽對方是銅級自然不成問題，不過像是貴族、商家，或是像這類有曆史的大家族，常會向冒險者公會發出高難度的委托，而公會也會根據委托難度，派遣有對應實力的冒險者。

正因爲這樣，這些人不會有太多接觸銅級冒險者的機會。

最少也是銀級起跳的狀況，可以算是常態。

也就是說，這次我是因爲伊薩克指名找我，我才有機會到這裏來，原本無論是蘿拉或伊薩克，以他們的身分是幾乎不會對我這種低階冒險者發出委托的。

盡管如此，從蘿拉聽到我階級時也沒有特別介意的反應來看，她有可能是已經從伊薩克那裏聽過我們在《塔拉斯庫沼澤》碰面的事。

……不對，看起來不像。

蘿拉在路上瞥了伊薩克一眼，她眼中帶著彷佛在說「原來如此」的眼神。

我想伊薩克很可能只是對蘿拉轉達他對我的大致印象，並沒有在階級之類的部分詳細說明。

我原本以爲伊薩克會一五一十地將所有細節向蘿拉回報，不過似乎並非如此。

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一對主從呢……雖然我對此感到好奇，不過基本上我知道伊薩克是對蘿拉絕對服從，總之跟我的小鼠艾德爾是天差地遠。

順帶一提，今天那家夥並沒有待在我肩上的指定席上。

它似乎跟孤兒院地下室的小鼠們要舉行集會，所以跑到那裏去了。

就我自己來說，由于我對拉圖爾家這裏的人還不熟悉，所以我也覺得不帶小鼠一起過來比較妥當，因此艾德爾這次可算是離開得相當湊巧。

艾德爾雖然靠著我的聖氣在衛生上不成問題，不過肯定還是會有人看到小鼠就嫌骯髒。

尤其是生活環境越是優渥，就越容易有那種傾向，這也是爲何我會對帶著小鼠有所顧慮。

當我在腦中想到這裏時，便立刻感受到艾德爾踹我一腳並強調自己很乾淨的意識，不過在我向它解釋比起事實，這是無可奈何的印象問題之後，它也只好讓步。

……搞不好它要比我想像得理性許多。艾德爾偶爾就會讓我有這種意外的感想。

「沒想到你身爲銅級，竟能在《塔拉斯庫沼澤》往來……我聽說那裏應該是銅級完全沒法應付的地方。而且你又是爲了什麽原因會跑到那裏去呢？」

蘿拉這麽問道。

雖然我起初對伊薩克沒向她轉達這些情報感到驚訝，不過說起來，其實我也沒向伊薩克說過我到那裏去的理由。

我答覆道：

「是孤兒院委托我去那裏的。酬勞是一枚銅幣。」

這種說法對冒險者來說，是可以從其中聽出許多端倪，相當容易理解原因的說法。

不過蘿拉似乎無法聽懂其中的意思。

她不解地微傾腦袋。

「你說是爲一枚銅幣到《塔拉斯庫沼澤》去嗎？這到底……」

聽到她這麽說，我便開口解釋：

「因爲那是孤兒院的委托，所以在酬勞上是沒辦法的事。而且冒險者在看到報酬是一枚銅幣的時候，就會立刻瞭解是什麽狀況了。」

因爲沒有錢，只能拿得出一枚銅幣，所以才會用一枚銅幣發出委托。

這樣當然也說得通。

不過那個金額當中的意義，不只是如此。

簡單的說，那算是在募集一種慈善服務。

由于冒險者公會基本上是透過委托賺取報酬，藉此讓生意得以成立的團體，所以正常來說不可能那麽做。

可是就算是那樣，不管任何時代都會有懷抱善心的冒險者，而冒險者公會多少也會有類似的精神。

而那種善意至今仍以默認的方式被持續下去，還建立起一種類似制度的東西。

在世界上總是有些問題必須得靠冒險者這類擁有一定武力的人才能解決，可是實在湊不出錢雇用冒險者的現實，也是不管在任何時代都存在。

而面對這種狀況，某個冒險者抱著想幫一點忙的想法，巧妙利用公會制度所開始的善行，據說就是這種一枚銅幣的委托。

以冒險者公會的規定，在委托時以金錢作爲最低的報酬，就是一枚銅幣。

雖然那是要買到兩份面包都不容易的低價，不過並沒有規定不能真的以這種金額發出委托。

以一枚銅幣對冒險者公會發出委托，在委托書被貼上布告欄的時候，就足以吸引冒險者們的關注。

當然，是否要接下委托是冒險者各自的自由，不過在確認過委托人、報酬，還有說明欄中所寫的狀況等情報後，只要能讓冒險者覺得值得幫忙，總是會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就結果來說，盡管這類委托的報酬相當低廉，但還是會有善心的冒險者接下委托，幫忙解決問題。

雖然這種出于善意的制度也可能被人濫用，不過在這方面只要有足夠經驗，就能輕易分辨委托人是真的處于困境，還是基于小氣或惡意而發出的委托。

也就是說，這並不會構成什麽困擾。

我大致向蘿拉解釋這些狀況後，她臉上也露出佩服的表情。

「沒想到冒險者會做這種善行，這還真是令人意外。」

也難怪她會這麽想，畢竟這是個有許多凶神惡煞的職業。

我自己其實也是帶著骷髅面具的長袍男。

我也不認爲這世界有人能一眼就給人「你是好人！」的評價。

況且冒險者其實也不是對人多麽友善的職業。

就只是……

沒錯，我們就只是想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已。

冒險者這種職業，基于工作性質，目睹淒慘現實的機會並不算少。

所以有時就會想在生活中，感覺自己多少做了些善事。

在有那種需求的時候，如果看見那類委托，自然就會想幫忙。

事情其實就是這樣。

這跟我會想緊捉自己仍是人類的想法，其實有幾分相似。

◆◇◆◇◆

話說回來，我走在路上仍不免對這間宅邸的規模感到贊歎。

由于從外面觀看時，就知道這是一座規模媲美城堡的宅邸，所以裏頭會如此寬敞，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奇怪的部分，大概就是宅邸內幾乎沒有多少人吧。

雖然路上確實是有跟幾名看來像是傭人的人擦肩而過，不過就算把那些人也算進去，人數依舊相當少。

再怎麽說要維持如此規模的宅邸，這樣的人數實在讓人覺得少到太誇張了。

當我老實說出這個疑問，結果得到「因爲我們家的傭人全都很優秀。」的答案。

從伊薩克的表現來看，確實是會讓人有優秀的感覺，可是再怎麽優秀，如果沒有一定人數，也應該會有物理上的界限才對……但我去想這個也沒用。

實際上這個家確實維持得相當完善，無論走道、牆壁、吊燈全都打掃得一塵不染。

宅邸的每個角落都經過細心打理，至少從房子本身的狀況，並不會給人欠缺人手的感覺。

「……這邊請。」

這麽說的蘿拉，將手放到一扇看來相當沈重的鐵門上。

當她打開鐵門，門後是一段彷佛長到直達地獄深處的石造階梯。

「是地下室嗎？」

「是的。雖然魔道具上面會帶有魔力或氣，基本上都相當堅固，可是畢竟還是有不少相當古老的東西，因此在保存上得多費心思。在這間地下室裏維持著固定的氣溫與濕度，因此不會讓魔道具承受太多負擔。」

如果是構造複雜的魔道具，就不能單純因爲帶有魔力就輕忽保存，不過基本上魔道具都相當堅固也是事實。

就像冒險者會用魔力或氣強化自己的身體一樣，道具本身也會因爲帶有魔力或氣而變得耐用。

也因爲這樣，魔道具要比一般道具更能承受歲月侵蝕。

年代十分久遠，而且還被視爲國寶的魔道具之所以至今還能以彷佛新品的狀態保留下來，就是基于這個理由。

當然，就算是魔道具，還是有可能因爲粗魯對待或因爲用途而損壞，不過……這點就算是普通的道具也是一樣。

看到蘿拉走下階梯，我也隨後跟了上去。

而伊薩克則接著從我後方跟上。

在通往地下室的階梯周圍沒有窗戶，卻可以感受到空氣流動，而且階梯兩旁的牆壁也隨著蘿拉的腳步自動點亮燈火。

這應該也是魔道具的作用吧。

由于燈火的魔道具構造單純也容易量産，因此價格不算特別昂貴，不過這麽多的數量，還是令人相當驚訝。

加上還是制作成在感知有人通過時點亮的設計，這樣價格肯定要比一般的燈火魔道具要貴上許多。

這也讓我好奇這個拉圖爾家究竟是怎樣獲得如此龐大的財富。

晚點再問問看吧。我在心中這麽想道。

之後我們又不知走過多少階的階梯。

蘿拉來到一扇門前停下腳步。

仔細一看，在那門上裝有一塊莫名材質的板子，而蘿拉正將自己的右手平貼在那塊板子上。

下一瞬間，整扇門亮了起來，隨後便聽到門鎖打開般的聲響。

「跟我進來吧。」

蘿拉這麽說完，便握住門把緩緩將門推開。

看來她先前的舉動，似乎是解開門鎖的必要動作。

在門後是一片黑暗。

在門外完全無法看見裏頭有什麽東西。

可是蘿拉彷佛一點都不懼怕黑暗般，默默走進門內。

我雖然稍有猶豫，不過還是跟了進去。

◆◇◆◇◆

蘿拉在黑暗中毫不猶豫地前進。

接著她停下腳步……

「……點亮。」

在她這麽出聲的同時，周圍便瞬間被照亮。

我雖然因爲突然的亮光遮了一下眼睛，不過很快就熟悉了光亮。

我接著觀察四周……

「真是太驚人了。」

在我四周有無數的魔道具，彷佛就像是破銅爛鐵一樣隨意堆放在四周。

不對，那些魔道具是有被整齊排列的。

可是因爲尺寸大小不一，加上數量太過龐大，才會在乍看之下像是被隨意堆放。

蘿拉似乎也能理解我此時的想法，開口爲我說明：

「這已經算是整理得很好了。以前要說是雜亂……其實真的就只是根據取得順序，被丟進這裏面的狀況。現在已經有確實根據用途、種類、年代，還有人工物或迷宮産出品等等差異，根據一定基准擺放。只是因爲數量太多，所以還是有許多尚未分類的東西，但也只能花更多時間才有辦法整理。」

確實以如此驚人的數量，光是整理就得花不少功夫。

這跟整理普通人家的倉庫不能相提並論。

其中甚至還有比人大上三倍的巨大物體，那種東西究竟要怎樣搬動呢……

以蘿拉的力氣不管怎麽想都不太可能有辦法，所以是伊薩克努力搞定的嗎？

看來拉圖爾家的傭人也不好幹呢……

蘿拉接著說道：

「你可以從這裏面挑選喜歡的東西帶走。老實說，我也不敢保證這些全部都是一級品，不過這部分就看雷特先生你自己的眼力了。」

「這話怎麽說？」

聽到我老實對她那令人在意的說法提出疑問，蘿拉解釋道：

「你可能也知道，魔道具是玉石混雜的東西。而我們家族只要是看中的魔道具都會先收集起來，所以裏面也會混雜一些真的就只是垃圾的東西。當然你如果要刻意挑那種東西也無所謂，不過我想你身爲冒險者，應該會希望帶走比較實用的魔道具，所以姑且還是請你留意一下。」

「原來如此……」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甚至還有只是會一直在原地跳動的魔道具。

難得有這個可以隨意挑選的機會，如果最後拿到的是那種東西，那可就太悲慘了。

可是要說我在這方面的眼力，也實在沒什麽自信。

雖然對于一般常見的魔道具我還算是有一定知識，不過在這裏的，大多是我從未看過的東西。

這裏八成有大半魔道具都是從拍賣會場之類的地方所取得的。

就這種狀況……我想光憑我的眼力，大概也沒法有多少幫助。

正當我爲此有些傷腦筋的時候，蘿拉對我伸出援手。

「如果有什麽比較在意的，你只要說一聲，我可以解釋那是什麽樣的東西……只是有些魔道具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用途，所以到時候還是只能請你靠自己的眼力判斷。」

「多謝你的好意，可是……當初爲什麽要收集那種東西呢……？」

連用途都不知道的魔道具，那當真就是垃圾了。

不過聽到我抱著如此想法所提出的疑問，蘿拉卻笑了起來。

「收集癖就是這樣。總之就是想要！如此而已。」

她給了我這個答案。

也好，我也不是完全不懂。

就某些角度來說，那甚至可說是真理。

像貴族或商家之類在財力多到一定程度後，家主固執發作般展現收集癖的狀況其實也不少。

像是收集鎖頭，或是只收集哥布林的魔石之類，偶爾也會聽到像這類的事情。

拿自己的收集品向人炫耀，說有趣是很有趣，不過看在他人眼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當事人自己高興，那當然是沒問題，只是會想問理由，這也是人之常情。

而這種行爲並不需要有合理的答案。

因爲就是想要。

這是唯一的理由。

從這個角度來想，拉圖爾家收集魔道具，還算是相對容易理解的嗜好。也因爲這樣，我也能得到昂貴且罕見的魔道具，所以我也不打算多做追究。

◆◇◆◇◆

「……這個呢？」

我邊走邊指向一個像是橫躺的橢圓形或該說是圓柱形的物體這麽一問，蘿拉便點頭爲我說明。

「那與其說是魔道具，或許比較接近模型。那主要是在西方地域使用，被稱爲飛空艇的東西。當然這東西也能跟實際的飛空艇一樣活動。只要這樣……」

蘿拉邊說邊拿起擺在那個模型旁邊的魔石，只見她將魔石嵌入飛空艇模型的空洞部分，在其中注入魔力，接著手中拿著莫名的東西，開始下達指示。

下一瞬間，飛空艇模型噴出一陣煙霧，就這樣飄浮在空中。

蘿拉接著說道：

「現在實際在西方地域飛行的飛空艇不是使用魔力，而是靠蒸汽的力量活動，所以嚴格來說，這並不能算是正確的模型……也許該說是仿飛空艇造型打造，類似玩具的東西吧。」

我也聽過關于飛空艇的事。

可是我並沒有實際搭過。

畢竟正如蘿拉所說，飛空艇是在西方地域使用的東西，在這種只能算是邊境國家的亞蘭王國當然沒有機會見到。

其實聽說王都舉行一些節慶的時候是有機會看到，不過最多也就是那樣。

而且由于昂貴的搭乘費，只有擁有相當財力的人才有機會能夠搭上飛空艇。

對我這個不過是銅級冒險者的人來說，那是跟我完全無緣的交通手段。

不過看到飛空艇的模型在眼前飛來飛去的模樣，其實還挺有趣的。

蘿拉手中那有雕刻裝飾，看起來像是石塊的物體，似乎是能夠操縱飛空艇的操縱器。

「……你要操縱看看嗎？」

由于蘿拉遞出操縱器這麽對我詢問，因此我點頭將操縱器接了過來。

操縱法相當簡單，只要握住操縱器，想像飛空艇的前進方向跟高度就行了。

實際操縱之後，感覺意外有趣。

畢竟除了學會特殊魔術的魔術師等例外，天空是任誰都無法前去的。由于人類不會飛，所以對于飛行自然會抱有強烈憧憬。

雖然只要搭上飛空艇就能享受空中旅行也是事實，不過我還沒有那種程度的財力。

像我這樣的人能有這種機會，自然會喜孜孜地善加活用。

「很好玩嗎？」

被蘿拉這麽問，我點頭肯定。

「嗯……有點想要了……」

「那麽，要選這個嗎？」

「不……」

說想要是想要。

可是再怎麽說，帶玩具回去也未免太……

盡管在我心中的屬于少年的部分，正發出「一定要挑這個！」的吶喊，但身爲大人的我，則是在說「不要幹那種傻事，要挑對人生更有幫助的東西！」

後者是對的。

就算知道是對的，但只根據對錯活在世上，這樣會有樂趣嗎？我心中的少年這樣加碼辯駁。

……可是……這樣說是也沒錯啦。

沒錯是沒錯，但我這時還是該忍痛……

就在我快要有結論的時候，蘿拉接著說道：

「如果覺得那麽好玩，要不要試試其他機能？你試著把意識集中到那個模型上看看。」

聽蘿拉這麽說，我便試著照做。

只見先前我應該仰望著模型的視點突然轉變，變成從模型所在位置俯瞰下方的視點。

我能看見在下方朝我仰望的長袍面具男跟美麗少女的身影。

「……呃？這究竟是……」

我一緊張，視點就恢複到原本的位置，眼前則是蘿拉的身影。

「你將意識轉移到那個模型上了。雖然說那是模型，不過那其實並非仿照現在在世界上飛行的飛空艇所打造，飛空艇才是模仿那個模型打造出來的。因爲那是迷宮産出品的關系。」

也就是說，實際上在西方飛行的飛空艇與其說是人類的發明，其實是模仿迷宮産出品所打造的東西。

在世界上普遍使用的魔道具，其實也是在相同背景下打造出來的。

不過不同于這個只靠魔力活動的模型，會使用蒸汽，應該也是難以完全模仿的關系吧。

迷宮産出品就算經過分析、分解，要徹底理解魔道具的詳細構造也不容易。

盡管如此，如果要制作類似的東西，還是可以靠巧思與發明來實現。

話說回來，可以將意識轉移到上面啊。

我再次將意識集中到模型上。

這次我又回到了從模型前端觀看世界的視點。

我原本以爲這玩意只是玩具，不過看來不僅如此，這說不定是很實用的東西。

利用這個東西，說不定就能從空中看到遠方的狀況了。

這簡直就偵察的利器。實在不能當成普通的玩具。

而蘿拉在聽過我這樣的感想之後……

「也對……確實還有這種用法。可是由于魔力因素，這個模型很難長距離飛行，所以可能會很挑用法。如果只是想先稍微探查前方狀況，或是從空中觀察四周，或許還算可行吧。」

這樣說也沒錯，剛才蘿拉明明用魔石注入不少魔力，但現在魔力卻已經有不少消耗。

想到那麽多魔力都只能維持約五分鍾左右……要持續飛行確實是有困難。

如果沒法飛遠，就算能夠將意識轉移到上面，或許也不容易派上用場。

要是擁有大量魔力還有話說，但剛才蘿拉使用的魔石，也已經是容量相當大的類型了。

想到我就算注入所有魔力說不定也撐不到十分鍾，那確實有待商榷。

「……我原本還以爲這是不錯的點子呢。」

「那麽你不考慮這件魔道具了嗎？」

被蘿拉這麽問，我稍微想了一下。

「……不，先算是、保留好了。說不定後來我還是會想挑這件……」

雖然現在派不上多大用場，可是如果哪天我魔力增加，說不定就能讓這個魔道具長時間飛行。

而且玩起來也確實很有趣……

雖然這話我沒說出口，不過倒也不是沒將這點列入考慮。

總之我抱著先看看其他東西的想法，再次和蘿拉與伊薩克在地下室移動。

◆◇◆◇◆

「……這附近的東西，感覺似乎都是些破銅爛鐵的樣子……」

我們在地下室繼續物色魔道具，而正當我嘴裏說著這些話，並將手伸向眼前怎麽看都像是成堆垃圾的小山時。

蘿拉見狀急忙出聲：

「啊……那些不能碰……！」

雖然蘿拉開口想制止我，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的手已經觸碰到那堆積成小山的垃圾堆一角。

只見那原本只有不起眼灰色的地方開始多出其他色彩。

仔細一看，那似乎是一種魔石，不過不知基于什麽理由，當中的魔力完全放空，不帶任何光亮。

可是就在我觸碰的同時，也供給了些許魔力，讓那玩意恢複了些許光亮。

不過我認爲這種程度的小事，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因爲這也算是挺常見的狀況。

可是蘿拉的反應卻不一樣。

「雷特先生……可以請你撐一下嗎？我會立刻去找停止裝置……究竟放到哪去了呢……如果不快點找到……」

蘿拉嘴裏這麽念念有詞地在附近快步遊走。

我不解地往蘿拉那裏走去，可是才沒走幾步，額頭就猛力撞到類似牆壁的東西，迫使我停下腳步。

「這是……」

我不解地仔細一看，發現眼前有面雖然能夠看到對面，但卻帶有些微魔力光的魔法牆。

那跟魔術師用來保護自己所張開的魔法盾是原理相同的東西，不過根據尺寸及規模，會有不同稱呼。

我從魔法袋取出石塊丟向周圍確認狀況，發現在這寬敞的地下室中，似乎出現了半徑約七、八公尺的半球狀魔法牆。

這讓我明白自己似乎被困在裏頭了。

不過如果只是這樣，還不是什麽大問題。

如果這東西是因爲剛才魔石吸收我身上魔力所造成的，那麽只要等到魔石裏頭的魔力耗盡，應該就會自動消失。

可是看蘿拉驚慌的模樣，我也能猜出這八成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解決的意外。

事實上……

「……不會吧……？」

仔細一看，在我剛才觸碰魔石的地方，附近那些怎麽看都是成堆垃圾的東西，開始像生物一樣蠢動。

那些破銅爛鐵就那樣開始一一連結。

我看著那些物體逐漸構成特定的形狀。

從大概構成的形狀，讓我察覺那是一個相當巨大的人型物體。

「……是魔導人偶嗎……？」

魔導人偶是魔術的衍生技術，煉金術的産物，那個詞句是統稱以魔力作爲原動力，就算沒有術師也能自律行動的人偶。

由于相當實用，所以被用在許多地方，只是所需材料基本上都是昂貴且稀少的東西，而且能夠按照指定需求造出魔導人偶的煉金術師也爲數不多。

不過也沒有到完全看不到的程度，有時在迷宮等地方也會遇到身爲敵人的魔導人偶，因此對冒險者來說，也算是頗爲熟悉的存在。

可是……

在迷宮裏會遇到的，大多都是由土或石頭等材質構成，相當原始的魔導人偶，用高階材料組成的東西，基本上也不會在低階迷宮出現。

以鐵或銅等金屬組成的個體當然也是有，據說還曾人看過用金或神銀等材質構成的魔導人偶，能擊敗那種東西當然是能發一筆橫財，不過那類魔導人偶通常都很難對付。

當然，那同樣不是現在的我有能力應付的對手。

回到現實，現在這個正要出現在我面前的魔導人偶又是如何呢？

很不幸的是，那玩意看來是相當高階的東西。

雖說原本看來像是成堆垃圾，不過那些破銅爛鐵基本上都是蘿拉收集的魔道具。

雖然其中看起來也有一些普通的石頭跟沙子……不對，應該沒有那種好事。

蘿拉說過這裏是收藏魔道具的地方。

會出現在這裏面的東西，肯定不會只是普通的石頭跟沙子。

我必須設想那是帶有某些特殊魔力的材質。

如果不抱著這樣的戒心應對，恐怕會立刻送命。

當我心中正如此盤算時，魔導人偶也完全做好准備。

現在我面前的已經不是成堆的破銅爛鐵，而是巨大的人型兵器。

仔細一看，在那人偶手臂上還裝有看來像是魔炮的大炮，在相當于臉部的部分，還能看見尺寸稍小的魔槍。

兩者都是事先會在其中用魔術裝入被稱爲魔彈的物體，是能夠立即發射魔術的魔道具，無論是古代或現代都有類似的裝置，可是……看來在那個魔導人偶身上的，都是現代的設計。

另外在手部也能看見用劍跟短劍組成的手指，看起來徹頭徹尾就是兵器的集合體。

而且那些還不是普通的武器，是魔道具。

那簡直就是個危險到沒有極限的存在。

可能的話，我是很想立刻逃跑，但是……周圍的魔法牆完全不給我逃跑的機會。

由于蘿拉正在尋找停止裝置，所以我能夠做的，大概也就只能對蘿拉抱持期待，死命逃竄。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或許是用來威嚇對手所配備的裝置，眼前的魔導人偶開始發出類似大型魔物的叫聲。

雖然我並不會因此感到畏懼，可是……就算是那樣，我也無計可施。

正當我還在對這出乎意料的狀況不知所措的時候，魔導人偶似乎也不打算給我思考對策的時間。

對方發出讓人清楚感受到巨大質量的移動聲響，轉身正對我所在的位置。

糟糕的是，那個魔導人偶的動作似乎並沒有因爲體形龐大就相對遲鈍。

在看見對方舉起拳頭的同時，我連忙往側面跳開閃避攻擊。

下一瞬間，魔導人偶的拳頭就擊碎我原本所在位置的地面。

「要是被那種拳頭擊中，就算是我也……」

雖然我是很想期待自己身爲不死魔物的身體性能，不過很少聽過有什麽不死魔物是被打成爛泥還能保命的。

雖然說吸血鬼之類的魔物似乎有那種技術，但我可不知道該怎麽做。

不知道方法的技術，我想就不該抱有期待。

「……雷特先生！我想大概再給我三分鍾就能找到，麻煩你再堅持一下。伊薩克，你記得在哪裏嗎？」

「不清楚，我想大概是在這附近吧……」

魔法牆看來並不會阻隔聲音，所以我能聽到蘿拉跟伊薩克兩人的對話。

雖然蘿拉從一開始就說要找停止裝置，不過看來現在還沒找到。

而這段時間，我也只能持續閃避魔導人偶的攻擊。

魔導人偶的武器不只有巨大的拳頭，就連單純的踩踏都相當危險。

而且裝在頭部的魔铳與手臂的魔炮，也都會射出魔術。

所幸那些武器的性能似乎並不出色，破壞力跟命中率都偏低，但不管怎麽說，普通人大小的我只要被擊中一發，肯定就會是致命傷。

結果我一點都沒法感到安心。

「可惡……有什麽辦法嗎……」

由于我對體力還有自信，所以要繼續逃竄下去，倒也不是辦不到，可是專注力不知什麽時候會出現破綻。

可能的話，最好我也能給對方制造某些傷害，緩阻對手的攻勢，可是……

就在這個時候，我回想起一件事。

提到魔導人偶，羅琳算是那方面的專家。

我記得羅琳有跟我提過關于那主要由煉金術所打造的玩意……

「你聽著，雷特，魔導人偶在額頭上會用魔術語言刻上『真理』的字樣。有趣的是，那個字樣只要多加一個字，就會變成字意爲『死』的單字。而被寫上那個字樣的魔導人偶就會自動瓦解。所以如果你遇到那類的魔導人偶，要記得仔細觀察額頭。」

……對了，羅琳有提過這件事。

這個情報真是太管用了。

想到這裏，我立刻去看魔導人偶的額頭。

可是……

「……喂，上面什麽字都沒有啊……！！」

在我抱怨的同時，魔導人偶的拳頭也揮了過來。

這次我同樣連忙避開，而在此同時，我也看見對手肩膀與手臂之間是以能夠看見的魔力光條相連，因此我反射性地朝對手肩部躍去，將劍插進連結部位。

下一瞬間，魔導人偶的左臂部分與身體的連接就此中斷，整條手臂就這麽落到地上。

我完全是蒙到的。

當然，魔導人偶沒有痛覺，就算遭到失去左臂的傷害，動作也不會因此減緩，但少了左臂自然會讓攻擊較爲單調，讓我比較容易預測後續的攻擊。

這樣感覺要撐下去，似乎會容易一點……

當我爲此稍微安心的同時，又再次回想起羅琳的話。

「……不過那也只有初期階段的魔導人偶才會那樣。那是術者在魔導人偶失控的時候，用來制止魔導人偶的緊急停止裝置。近代制作的魔導人偶，已經不會再把那類東西裝在可以從外部看到的地方。而且通常都是跟主體分開，完全制作成外部裝置的樣式。所以如果魔導人偶的額頭上什麽都沒有，那就別找了。當然，如果能夠知道停止裝置放在什麽地方，去找停止裝置是最好的辦法。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得直接將魔導人偶擊敗了……」

……對喔。

而蘿拉現在就是在找那個停止裝置。

結果我還是什麽都不能做嘛！

好吧，既然我有辦法切斷對方一條手臂，那麽或許也能試著再切一條……

當我抱著這個想法望向魔導人偶的同時，我看見對方也用發亮的眼睛回瞪著我。

……還是別冒險好了。

繼續逃竄就是了。

我在心中打定這個主意。

可是究竟還得支撐多久呢？

「……哈哈，終于、沒路可逃了、嗎？」

因爲魔導人偶胡亂破壞的關系，讓四周多出了許多瓦礫。

而我偏偏就被趕進一處被地板石材圍住的死路。

魔導人偶開始高舉拳頭……

只能認命了嗎？

不對，我還有招式可用……

我將魔力與氣注入武器當中。

雖然我不是很想在蘿拉跟伊薩克面前用這個招式，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

當魔導人偶的拳頭開始落下，我也決心采取行動的瞬間。

「……停止！」

蘿拉開口發出這個指示，只見魔導人偶就像是瞬間變成石像一樣，完全停了下來。

圍繞在周圍的魔法牆也瞬間消失，而在此同時，魔導人偶也伴隨身上零件的掉落聲響開始瓦解。

看來蘿拉總算趕上了。

我是這樣理解的。

實際上蘿拉跟伊薩克也緊接著跑到我身邊。

蘿拉一來到我面前便低下頭。

「對不起。都怪我找裝置花了太多時間……要是我能快點找到就好了。」

她向我道歉。

可是仔細想想，這件事並不是蘿拉的錯。

「不，是我不該隨便碰不知道的東西……剛才那到底是什麽？」

這原本就是我惹出來的狀況。

我應該要在碰觸之前先問清楚才對，但我卻抱著反正是些垃圾的想法，擅自伸手觸碰。

所以我並沒有怪罪蘿拉的意思。

蘿拉看來也理解我的想法，放松了緊繃的表情之後，答覆我的疑問：

「那是魔導人偶。不過那不同于一般的魔導人偶，只要注入些許魔力，就能以此作爲媒介持續吸收周圍的魔力，而且還會自行收集高階材質作爲零件，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圍住雷特先生的魔法牆，多半也是那個魔導人偶吸收在附近的魔道具並加以運用的結果。發生這種事，實在很抱歉……」

……竟然還有這個可怕的兵器。

感覺只要把那玩意往敵人所在的位置丟過去，就足以制造難以收拾的混亂。

「這是我太粗心，所以你真的不用介意。不過那種東西算是容易生産的東西嗎？」

「不，那是迷宮産出品。在價格方面也相當昂貴，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有第二件了。」

蘿拉之所以不是說肯定沒有，正是因爲那是迷宮産出品的關系。

畢竟就算湧出相同的東西，也不是什麽好奇怪的事。

不過確實也有只會出現一次的東西。

況且如果有出現相同的東西，蘿拉八成也會收購，當然也有在收集相關情報，所以她的說法相當可信。

「是這樣啊……對了，這間地下室裏，應該已經沒有、類似那樣的東西了吧？」

「……呃……」

對于我這個問題，蘿拉眼神閃爍。

……還有啊。

這讓我再次提醒自己，東西真的不能隨便亂摸。

這間地下室實在太危險了。

也許是察覺到我內心的想法，蘿拉立刻說道：

「別擔心，下次在靠近那類物品的時候，我會提前告知的，所以還請放心……」

「麻煩你了……」

雖然這是我打心底發出的話語，不過要是我從一開始就小心一點，也不會發生那種意外。

要是我一直抱著指責人家的態度，也不太合理。

我決定改變話題。

「話說回來，竟然有能聚集魔道具並加以運用的魔導人偶……實在太可怕了。」

「如果是原本就將魔道具設計在裏頭，以現代的煉金術也能辦到，不過要能自動聚集那麽大量的魔道具，應該還是有困難。而且光是能自動收集周圍的魔力，就已經是一般魔導人偶不可能辦到的事。而且這裏還有許多已經帶有魔力的魔道具，所以剛才那個魔導人偶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開始運作……關于那個東西的保管場所，我想應該得另外考慮一下才對。」

蘿拉這麽說完並點了一下頭。

她接著說道：

「話說回來，雖然你看起來沒有受傷，但你還要繼續挑選魔道具嗎？如果不方便的話，改天再來也沒關系……」

雖然蘿拉這麽顧慮我的狀況，但正如她所說，我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剛才的意外，反而還可說是適度的運動。

當然那是因爲我沒有丟掉小命才能這麽說，總而言之，在繼續挑選魔道具這件事上，不構成任何問題。

所以我這麽說道：

「不，我沒問題。如果你也方便的話，我希望能再多看一下。」

其實地下室有一部分損壞得相當嚴重。

盡管那讓我有點擔心那是否會讓這棟宅邸崩塌，不過只見蘿拉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傭人現身，動手清除瓦礫。

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傭人全都會用魔術。

蘿拉接著說道：

「我這裏沒有任何問題。那麽，我們就繼續吧……」

她這麽說完，便再次邁開步伐爲我領路。

◆◇◆◇◆

後來我又看了許多魔道具。

除了飛空艇的模型之外，還有能展開障壁的魔道具、能讓自己飄浮在空中的東西、能讓毒物無效的東西、能將魔力化爲利刃的武器、注入魔力就會自動戰鬥的盔甲、能射出烈焰的圓筒等等，有不少魔道具都令我大開眼界。

其中最吸引我的，就是一開始看到的飛空艇模型，還有能夠改變聲音的魔道具了。

前者自然是因爲玩起來很有趣，後者則是能大幅改善我現在說話的難聽聲音，所以也讓我很有興趣。

問題就是後者也許某天就再也用不到了……

「你做出決定了嗎？」

盡管我一直猶豫不決，但蘿拉並沒有顯露絲毫不耐，一直在等我做出決定。

這讓我相當感激，同時也感到有些愧疚，不過這畢竟是會對未來有影響的重要選擇。

所以我當然得花時間慎重考慮。

雖然人家並沒有特別介意，可是……

「老實說，我還是拿不定主意……該挑哪個好呢……嗯？」

當我摸著自己下巴說這些話，並轉頭東張西望的時候，我在視線中發現了某個奇妙的東西。

我立刻開口詢問：

「那是什麽？」

「喔，那些是……正如你所看到的，是魔物的材料。雖然不是魔道具，但因爲是讓人感興趣的東西，所以我們也稍微收集了一點。」

從量來看，實在不像是稍微收集一點的樣子，不過以拉圖爾家的感覺來說，或許真的是那麽認爲。

龍的鱗片、獨角獸的角、巨人的骨頭，那些可以用天價變賣的材料，滿滿地陳列在一個角落。

正當我感到歎爲觀止，在那裏多看幾眼的時候，我眼中又看見某個令我在意的物品。

蘿拉也察覺到我的視線，開口說道：

「……你對那東西很好奇嗎？」

「嗯，算是吧。」

看到我點頭答覆，蘿拉便伸手將那個物品拿在手中。

那是一個用清澈透明的細長水晶所打造的容器。

裏頭裝有紅黑色的液體。

蘿拉說道：

「這是吸血鬼的血液。是用來在制作武具、魔道具，或是調合魔法藥時作爲觸媒使用的東西，只是……」

◆◇◆◇◆

「……內容物的真僞很難判別，不過內容物其實無關緊要。因爲那個容器本身就是魔道具，那是可以長時間保存內容物品質的物品。就是因爲這樣，我們才會競價買下那個東西。」

「內容物其實不是重點嗎？」

有著收集魔道具的嗜好，把魔物材料視爲次要，確實是符合拉圖爾家家主的個性，不過裏頭好歹也是吸血鬼的血液。

如果是剛從迷宮湧出的吸血鬼還姑且不論，但據說大多數吸血鬼都有建立複雜血緣集團的習性，在下級吸血鬼之上的存在，別說是想要捕捉，就連要鏟除都不容易。

由于吸血鬼的成熟個體與一般人類之間的差異更是難以分辨，加上長壽的關系，因此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狀況也很常見，就這個角度來說，也是難以對付的存在。

換句話說，吸血鬼的血液並不是能夠容易取得的東西。

聽到蘿拉說那種東西無關緊要，是讓我感到驚訝，不過如果她只對魔道具感興趣，那麽會有這種感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只是看在我的眼裏，那簡直就是成堆的金幣……

可是蘿拉雖然對內容物不感興趣，但還是不忘爲我說明內容物的作用。

「謠傳只要攝取吸血鬼的血液，就能變成吸血鬼。就這個角度來說，對于某些貪求永生的貴族來說，這是十分值錢的東西。」

「那只是謠傳嗎？」

我其實也聽過那種傳聞。

畢竟據說被吸血鬼咬到並注入血液，就會變成吸血鬼。

艾德爾也是在喝了我的血之後，變成跟我相近的存在……不過那也只是成爲我的眷屬，感覺也還不到變成吸血鬼的地步。

我對這方面毫無頭緒。

「那是不太可信的傳聞。實際喝下吸血鬼血液的紀錄也不是沒有，不過都是在發瘋之後，沒有得到什麽永生就喪命，好一點也是變成廢人。說不定真有成爲吸血鬼的人，可是……那種人應該也不會留下紀錄，畢竟那是會永遠活在世上的人。那種人肯定不會想讓人知道自己是吸血鬼的。」

我對這個說法有十分深切的體認。

因爲我也不會想對人提及自己是屍鬼的身分。

雖然我有對幾個熟人透露，不過最多也就是那樣，我基本上不會有想特地爲後世留下紀錄的想法。

「說得、沒錯……」

「所以說，那終究只是『謠傳』。其實就算是那樣，不管在任何時代都有許多會想在成爲廢人跟取得永生兩者之間打賭，試著喝下吸血鬼血液的人，所以這玩意才會格外昂貴就是了……」

雖然蘿拉的話語中帶有嘲諷，不過語氣中似乎並不帶有對那種人的責難。

感覺比較像是她對于追求永生的人，打從心底感到愚昧。

……我很難評斷那種想法。

雖然我認爲永生是不壞，可是如果持續看著身邊的人衰老死去，內心說不定也會逐漸麻木。

自己不會死，只有其他人死去，說悲傷當然是悲傷，也是多少會受到打擊，但那種打擊如果只是重複兩次、三次，也許還能承受，但如果重複成千上百次……

說不定也會對生命感到厭倦吧。

……如果我沒法變回人類，是否也會面對那種結局呢？

到時我也得被迫看著羅琳跟希拉衰老死去。

我想到時候肯定會感到孤單和難過，可是……現在我很難真正去體會那種感受。

永生這種東西究竟是好是壞，最後或許還是只能親身經曆才會知道。

話說回來，蘿拉所擁有的吸血鬼血液。

我感覺現在的自己，對那東西抱有頗爲強烈的欲望。

而且那跟我成爲屍鬼時對羅琳産生的欲望十分相似。

雖然是有可能單純看到血，所以會有想喝的欲望，不過說不定還有其他可能。

也就是說，那搞不好會是我下一次存在進化所需的必需品。

會這麽想，是因爲我之前到《塔拉斯庫沼澤》的時候，已經打倒了不少魔物。

而且在質的部分，塔拉斯庫也是相當強勁的對手。

但盡管我擊敗那麽多魔物，而且也充分感受到自己吸收了對方的力量，可是我一直都還是屍鬼。

雖然也有可能是擊敗的魔物還不夠多，不過我現在更懷疑是我尚未滿足某種存在進化的必要條件，所以才沒有進化。

只是在今天來到這裏之前，我始終都無法想像那個條件究竟會是什麽。

但現在……

那個吸血鬼的血液。

我感覺只要能攝取那個東西，我似乎就能步入下一個階段。

這種感覺是否算是本能呢……

雖然跟我咬羅琳的時候相比，現在的欲望相對薄弱，不過我現在的存在本身也要比當時更具理性，所以可能只是比較能夠抵抗本能的支配。

只是想到這裏，我該拿什麽東西就幾乎可說是確定了。

不過我原本就是會打心底想要喝血的生物，所以也有可能只是看到可口的東西，克制不住食欲而已。

所以就算我喝下吸血鬼的血液，結果一點意義都沒有的可能性也絕對不低。

可是真有幫助的可能性當然也是存在。

而且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以後想要得到吸血鬼那種存在的血液可沒那麽容易，這樣一想，我該挑的東西可以說已經確定了。

所以，我開口說道：

「……我要這個。」

「你說吸血鬼的血液嗎？沒想到你竟然會挑這種東西……」

蘿拉睜大眼睛這麽說道。

她大概以爲我會選其他東西吧。

其實她會這麽想的理由，八成也是因爲我玩飛空艇模型的時候真的相當開心，而且除了那個模型之外，也有其他許多管用的魔道具。

雖說可以用來當作制作武具、魔道具，以及藥劑的觸媒，但特地挑選這種喝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的東西，實在不是正常人會做的選擇。

就算說是想拿去換錢，也是有許多感覺更加值錢的東西。

可是考慮到我自己的需求，這是最好的選擇。

「……基于我個人的好奇心，可以問你挑這個東西的理由嗎？」

「……我有個朋友在研究魔物的生態，我認爲那個人應該會很想要這個東西。」

我說出這樣的謊言。

我所說的朋友當然是指羅琳，雖然並非全是扯謊，但跟事實還是有所差距。

蘿拉似乎從我的話語中察覺到了什麽，她起先雖然微微皺眉，不過在注視我一段時間之後，便露出微笑。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那你就收下吧。由于也包含那個容器，換個角度來想，也算是一次獲得兩件獎品呢。」

她這麽說道。

◆◇◆◇◆

理所當然地，我並不是當著蘿拉跟伊薩克的面打開蓋子，一手叉在腰上像是喝營養劑或回複藥水那樣仰頭把吸血鬼的血液給喝下肚。

雖然我並不是沒有想那麽做的沖動，但知道那是可能會在喝下去後變成廢人的玩意，自然不會有人會做出一飲而盡之後，還開口說「好喝，能不能續杯？」舉動。

更何況我原本在外表上就相當奇怪了。

所以我當然不希望做出更多會被人當成怪人的舉動。

「……那我們就回上頭去吧。在這裏要做的事情，也已經做完了。」

聽蘿拉這麽說，我也點頭同意。

我就這麽跟著蘿拉沿著原路離開。

雖然在我身後的飛空艇讓我相當舍不得，不過我已經拿到獎品了。

所以盡管遺憾，我也只能死心跟著蘿拉離開。

不過既然那個飛空艇模型是某座迷宮的産出品，那我只要努力探索迷宮，也不是沒有可能找到。

以後還是有機會的。

現在需要忍耐。

忍耐吧……

我抱著這個想法，邁開沈重的腳步，跟著蘿拉上了階梯……

◆◇◆◇◆

回到地上之後，我被帶到一間看來像是會客室的房間。

令人不意外的是，房間裏的物品也全都是一級品。

房裏全是連我都知道的王都著名工匠或工房所制作的家具。

其中有些東西我也曾在拍賣會場中看過。

而那些東西當然都有我負擔不起的價格，就算抱有哪天自己家裏也要有相同東西的妄想，但內心也隱隱明白那種日子永遠不會到來，只是當時我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到滿是那類家具的房子作客。

「那麽，我們也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況且雷特先生也不是來這裏玩的。」

我從蘿拉的話語中能感受到她對于讓我奉陪她的消遣這件事抱有歉意。

說起來，我原本也是接下伊薩克的指名委托才會來到這裏，並不是爲了讓人困在迷宮裏，拿我試著逃離迷宮的模樣尋開心而來的。

不過以貴族來說，會安排難題來試探指名委托對象的實力，倒也不是新鮮事。

就算聽說對方是高手，也總是有人非得親眼確認才能接受。

那種時候，不是委托人會安排高手跟委托對象交手，就是在處理真正的委托前，要求對方先去找某些特別的東西。

雖然這原本不是什麽值得鼓勵的行爲，不過會這樣試探冒險者的人，大多都會提供讓人瞠目結舌的報酬，不然就是位高權重的人。

就算讓人試探一下也無傷大雅，如果沒法讓人滿意，也就只是功夫不到家而已。也是因爲有像這樣的觀念，所以大家也都默許那種行爲。

實際上以這次的狀況來說，蘿拉甚至還有給我獎品。

其實那種試探過冒險者之後完全不予理會，態度高高在上的人並不多，就算真有那種人，結果也只是以後找不到冒險者處理委托而已。

委托人跟冒險者是對等關系，從冒險者公會這樣的基本思維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倒是覺得能一直玩下去也不錯。如果那個迷宮我再闖過一次，還能再拿一件獎品嗎？」

當我對蘿拉說出這種話，讓她忍不住失笑。

「你那麽想要那個模型嗎？明明還有其他更實用的東西說。」

蘿拉說出這彷佛看透我心思的話語。

而她也確實說中了。

如果再闖過一次迷宮就能拿到那個模型，以我對那個模型的著迷程度，就算得試到隔天早上我也願意。

所以我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跟實用性無關。我就只是想要而已。收藏家不也是那樣嗎？」

聽我這麽說，蘿拉也點頭肯定。

「一點都沒錯。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不過那個迷宮基本上是一人只限闖一次的東西，所以……」

不知是根據蘿拉還是拉圖爾家的基准，似乎是那麽規定的。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理由，不過仔細想想，如果能反覆拿到獎品，那麽不管擁有多少魔道具，也遲早會被人拿光，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規定。

不過這樣一來，看來我是真的沒有機會得到那個模型了……

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

要說打擊究竟有多大，大概就跟我努力十年卻愕然驚覺自己仍是銅級的時候差不多。

平常一直不去在意，而那自己努力不去在意的事實，某天突然鮮明出現在眼前的瞬間，那種打擊可是令人相當煎熬的……

不，那種事情現在先擺到一邊去吧。我努力切換自己的心態。

可是說要切換心態，也不是那麽容易。

真的很不好受……

而我沮喪的模樣，似乎也讓蘿拉相當同情。

「當然，由于那個模型也是拉圖爾家的收集品，所以我們也是有一定的執著……不過如果你真的那麽想要，也不是不能考慮讓給你啦。」

蘿拉小心翼翼地這麽說道。

聽到這句話，原本望著地面用手指在底下畫圈的我，立刻擡起頭凝視蘿拉。

她接著說道：

「雷特先生今天會來這裏，是爲了承接指名委托。而委托內容是定期采集《龍血花》。到這裏爲止應該都沒問題吧？」

「嗯。可是關于委托人……」

「是伊薩克吧。不過，看到我會在這裏的時候，你應該也多少能瞭解狀況了吧？」

「真正的委托人其實是蘿拉你嗎？」

如果真的只是伊薩克個人的委托，那麽只要伊薩克前來迎接我就夠了。

雖然說蘿拉是想跟闖過迷宮的人說話而現身，那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如果真是那樣，伊薩克本人應該也會開口提及委托的事才對。

當伊薩克始終沒有開口，並且是由蘿拉提到委托話題的時候，我便大致猜到應該是現在這樣。

當然，那也不是絕對。

不過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蘿拉繼續說道：

「那個《龍血花》是我要定期攝取的東西……所以每次需要的時候，就會派伊薩克前去采集。不過最近伊薩克似乎也因爲一些原因，似乎有些過勞……身爲主人，我希望讓他稍微休息一下。」

這也難怪，要讓這麽大規模的宅邸維持正常運作，還要定期往返《塔拉斯庫沼澤》，不難想像伊薩克跟其他傭人都承受著難以想像的重擔。

不對，在《塔拉斯庫沼澤》往返的人就只有伊薩克而已，所以重擔或許主要是集中在他身上。

雖然光是維持這座宅邸運作感覺也是相當沈重的工作，不過只要能省去往返《塔拉斯庫沼澤》這個工作，剩下的工作就會讓伊薩克感覺輕松嗎……？

這部分畢竟我沒有在大宅邸裏當過傭人，所以我也只能隨便想像，沒法確定。

「所以只要我接下委托，就能讓伊薩克比較輕松嗎？」

「嗯。至少他本人是這麽說的。雖然家中的工作分量也不少，不過伊薩克在這方面相當優秀。所以他會認爲只要能省去往返《塔拉斯庫沼澤》的時間，就算是獲得充分的休息，這是說得過去的。」

伊薩克本人也點頭肯定我的疑問，對于蘿拉的解釋也同樣點頭附和。

也好，如果是這樣，那也沒什麽好過問的。

況且仔細想想，我原本就沒有必要太過深入這個家族的內情。

我承接委托是否會讓伊薩克比較輕松，其實也是跟我無關的事。

對我來說真正重要的，是關于那件模型的部分。

「是嗎……那麽這件事跟那件模型……」

我是想問兩者能否有什麽關聯，而蘿拉不等我說完就立刻說道：

「如果你願意接下委托，我可以讓出那個飛空艇模型作爲給你的報酬。當然，原本的報酬｜也就是金錢的部分也不會減少，所以不用擔心。」

◆◇◆◇◆

「可、可以嗎？」

聽我這麽問，蘿拉繼續說道：

「沒問題……畢竟要找到願意定期往返《塔拉斯庫沼澤》的冒險者，原本就相當困難。如果能讓有那個能力的雷特先生拿出幹勁，用那點東西作爲代價是可以接受的。」

她這麽解釋道。

雖然她說是「那點東西」，但如果真的拿去變賣，那個模型肯定也是價值不斐的寶貝。

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爽快地把那個模型讓給我……

她實在是太慷慨了。

我打從心底對蘿拉滿懷感激。

感覺就算要我立刻對這名少女宣示效忠也沒問題。

雖然她當然不會需要我的忠誠。

「其實如果願意找，願意做這個工作的冒險者應該還是不少就是了。」

我沒有明說自己的感受，而是說出這樣無關痛癢的話語。

蘿拉說不定也有看出我的盤算。

她雖然外表年幼，可是在她眼中的理性不僅勝過一般的大人，甚至不亞于幹練的富商與精明的貴族。

究竟要有多麽豐富的經驗才能有如此風範，雖然我只能透過想像去猜測她的人生，不過蘿拉要看透我膚淺的思考，或許是輕而易舉。

也正因爲這樣，她的表現才會如此成熟。

因爲蘿拉就是看透我對飛空艇模型念念不忘，所以才會乾脆做出這種提案。

現在我對于能拿到飛空艇模型的興奮，她似乎也是成熟地忽視。

……這可不是因爲我表現太幼稚的關系喔。

身爲冒險者，面對想要的東西，當然是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得到。

就算是激起他人對幼稚欲望的同情心，也算是一種辦法的！

……我自己都開始覺得可悲了。

不過，我當然不會拒絕人家的好意。

飛空艇模型是我的。我才不要讓給任何人。

好，搞笑就到這裏爲止吧……

從哪個部分開始算是搞笑？無可奉告。

好了，將玩笑部分結束，我和蘿拉將委托的話題繼續下去。

蘿拉聽到我說的話，稍微想了一下之後才答覆我：

「以實力來說，委托銀級的人是比較讓人放心，不過要找人到那種地方，還是有許多問題讓人擔心。那邊的環境會讓人身上的裝備劣化，而且還有中毒的風險，如果是慢性的毒素，也很難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狀況。至于塔拉斯庫雖然基本上能用聖水避開，不過還是有可能不幸遇到爭奪地盤落敗而胡亂晃蕩的個體。考慮到種種狀況……其實找金級算是比較保險的做法，但實力到那種地步的人，如果不到王都，也實在……」

蘿拉所指出的問題，確實都是事實。

就算擁有財力跟權力，在馬爾特可能還是很難找到有本事克服所有問題的冒險者。

這樣一想，我其實算是相當寶貴的存在，也正因爲這樣，蘿拉才會願意給我各種方便。

我總算明白了。

話雖這麽說，還是有一件令我感到好奇的事。

「……我明白、狀況了。我不會拒絕這個委托。不過，你剛才說需要攝取《龍血花》……難道說，蘿拉也患有《邪氣蓄積症》嗎？」

被我這麽一問，蘿拉露出吃驚的表情。

「會知道那個病名，莫非雷特先生先前會到《塔拉斯庫沼澤》采集《龍血花》，是爲了……」

蘿拉這麽問道。

不過，我其實也有一定程度的守秘義務。

如果只是說我有接過相關委托是還不成問題，但要透露詳情就另當別論。

話雖這麽說，就算我不說，感覺對方也幾乎能推測出實情，而且拉圖爾家在馬爾特這裏，似乎也有不小的影響力。

如果他們想查，應該一下就能查出來吧。

但就算是那樣，也不能由我說出口。

「我不能說更多了。」

聽我說出這句話，蘿拉似乎也能理解我的立場。

「對不起，看來是我過問太多了。不過這樣你應該也能理解我的狀況吧？《邪氣蓄積症》從初期的數年到中期，是還能靠《龍血花》制成的魔法藥來治愈，不過到了末期，就會變成伴隨終生的疾病。雖然不至于立刻致命，但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得持續攝取新鮮的《龍血花》。所以……」

聽蘿拉說到這裏，我點了一下頭。

如果繼續聽下去，那就變成是我太過分了。

我其實並不清楚《邪氣蓄積症》究竟是什麽樣的疾病，不過若是如蘿拉所說……

這樣一想，孤兒院的莉莉安或許還能算是走運。

如果只是要人去采一次《龍血花》還有話說，要持續委托冒險者那麽做，再怎麽想都太困難了。

雖然如果真是那樣，我可能還是會幫忙吧……

總之現在也理解了大概的狀況，委托及報酬的詳細狀況也都確認了。

接下這個委托應該不會有問題，報酬也十分優渥且充滿魅力。

我對蘿拉說道：

「這個委托我願意以委托書上記載的條件，加上剛才追加的條件接下。往後還請多多關照，委托人。」

我將手伸到蘿拉面前，蘿拉也握住我的手，露出微笑。

「很高興你願意接受。請多多指教。雷特先生。另外，只要稱呼我蘿拉就可以了。」

她這麽說道。就我的立場，委托人的稱呼是表明我在接下委托的同時，就將對方視爲我的顧客，不過看來我不須多此一舉。

「我明白了，蘿拉，這樣可以嗎？」

聽我這麽說，蘿拉臉上顯露更多笑意，點頭肯定。

◆◇◆◇◆

「……可是，真的可以嗎？」

正走向拉圖爾家大門的我提出這個疑問，而跟我走在一起的伊薩克點頭說道：

「不用擔心。那是遲早都要給你的東西，所以現在給你也沒什麽兩樣，蘿拉小姐是這麽說的。」

在我跟伊薩克的視線那頭，是正在空中飛行的飛空艇模型。

由于以我的魔力只能飛行約十分鍾，所以蘿拉特別爲我用魔石在飛空艇內注入能維持飛行約一小時的魔力。

原本就算光以那個魔石作爲報酬都已經算相當豐厚，不過對拉圖爾家來說，那似乎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順帶一提，蘿拉正留在宅邸當中。

所以現在是只有伊薩克送我來到大門。

我雖然很想說自己又不是小孩……姑且不論在我心裏頭的少年……所以也不需要特地找人送我到大門，可是拉圖爾家的庭院是座廣大的迷宮。

如果要我再次自己試著回到大門，那八成真的得弄到隔天天亮我才有辦法離開。

不過，如果有伊薩克同行……

而實際的狀況，是當伊薩克一靠近構成庭園迷宮的植物圍牆，那些樹牆就自動往兩旁退開，形成一條通道。

「……這究竟是怎麽弄的？」

聽我這麽一問，伊薩克攤開手掌，讓我看見他手中的圓石。

那塊圓石的材質跟我得到的飛空艇模型操縱器十分相似，伊薩克解釋道：

「只要握著這個在心中下達指示，就能依自己的意思修改庭園的形狀。不過也沒辦法做出太大規模的變化就是了。」

「如果想要有大規模變化的時候，又該怎麽辦？」

「那就只有蘿拉小姐能辦到了。至于方法……我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伊薩克說的是否是實話，但我也沒有必要知道。

況且讓人知道，搞不好還會有被人濫用的風險。

雖然我並不打算告訴其他人，不過只要伊薩克根本不向他人透露，自然就沒有被傳開的風險，所以伊薩克就算知道也不說的判斷也是對的。

「我們到了。」

不知不覺之間，我們就在交談中來到門口。

我讓飛空艇模型降到地上，然後伸手觸碰機體側面。

只見模型瞬間縮小，變成掌心大小的尺寸。

這也是蘿拉告訴我的各種機能之一。

雖然還有其他機能，不過是否有機會用到，連我都沒有把握。

不過這個縮小的機能，由于我也不方便用剛才的尺寸讓這個模型在街上亂飛，所以可以說是相當實用的機能。

「……守門人已經不在了呢。」

「是的，因爲他的工作時間是從早上到傍晚。到晚上大門就會關閉，迷宮也會變得更加複雜，所以任何人都進不來。」

伊薩克這麽說道。

那可是原本就相當難解的迷宮。

如果還會更複雜，在晚上進入迷宮的人，恐怕就真的會被困到天亮了。

聽起來還挺嚇人的。

「……我下次到這裏來的時候，又該怎麽進去呢？」

我可不想再闖一次迷宮。

畢竟沒有獎品可拿，會這麽想也是當然的。

盡管我沒有對伊薩克說出這個想法，不過被我這麽一問，他露出這時才想到的表情說道：

「如果是有守門人在的時段，他會聯絡宅邸裏的人，所以不成問題。到時我會來接你進去的。」

聽他這麽說，我也放心許多。

就這樣，我向伊薩克揮了揮手，離開宅邸。

下次再來的時候，就是我帶回《龍血花》的時候。

雖然想到得再去一次《塔拉斯庫沼澤》是感覺有些麻煩，不過現在我手裏多了伊薩克給我的聖水。

下次應該會比較輕松吧。

◆◇◆◇◆

「……就是這個嗎？」

「嗯。」

在羅琳家的客廳，我跟羅琳抱著胳臂，凝視著放在桌上的某個物體。

擺在那裏的，是裝有紅黑色液體的水晶制容器。

換句話說，那正是昨天我從蘿拉那裏拿到的吸血鬼血液。

雖然昨天我回來的時候就有向羅琳說明自己在拉圖爾家發生的事情，不過當時羅琳似乎已經相當疲憊，所以我們決定把詳細的事情留到到隔天再說，然後就到了現在。

天亮起床之後，我這才知道羅琳似乎是昨天工作時太過投入了。

當我問她昨天到底是做哪些事，這才知道羅琳昨天是在制作教艾莉潔學習魔術的教科書。

我是覺得就算用一般市面上的教材應該也無所謂，不過羅琳似乎在這件事上有特別的執著，所以非得要自己制作才甘心。

而我當問她是否已經弄完的時候，羅琳也給我「已經弄完了。」的答覆。

正常來說，我覺得那應該不是一、兩天就有辦法搞定的玩意，不過羅琳整理的教材似乎只有跟基本知識有關的部分，所以比較不花時間的樣子。

聽羅琳的說法，她似乎還計畫撰寫總共十部的大論文。

她似乎是想制作帶有「只要全部看完，你就是魔術學者了！」這種概念的作品。

至于爲什麽只是教孤兒院小孩魔術基礎這種事會演變成這樣，那我就不知道了。

而且艾莉潔明明是說她想成爲冒險者，要是莫名奇妙變成學者，感覺也怪怪的。

聽我這麽說，羅琳的反應則是「那樣不是也不錯嗎？」

……好吧，如果能成爲優秀的學者，從羅琳現在邋遢的生活也看得出來，那也是個收入不錯的工作。

至少跟我以前身爲銅級冒險者，身爲冒險者底層的時候相比，生活應該要來得富裕。

這樣一想，確實也是不錯的選項。

而且如果夠優秀，也能從學校得到國家安排的獎學金……就算說只是在這個鄉下國家的邊境都市做些莫名研究的不起眼學者，如果有羅琳幫忙，順利走上學者之路的可能性應該也不低。

可是，艾莉潔是要成爲冒險者的人。

畢竟她可是我的頭號學生呢。不過我這句話如果說出口，羅琳八成會說「她也是我的學生啊。」然後跟我起一點小爭執吧。

雖然爭執最後應該是會得到讓她本人決定的結論，可是感覺只要稍不留神，艾莉潔就會被羅琳拖上學者之路。

以後我有機會就多讓艾莉潔體會冒險者的夢想、希望與樂趣吧。我在心中做出如此決定。

而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知道其實有個在銅級打滾十年的男人。

先不管那件事，話題拉回吸血鬼的血液上。

要說我爲何要挑選這個東西，自然是爲了我的存在進化。

我隱隱覺得只要喝下這個，應該就能獲得某些變化……我是這麽感覺的。

「……是類似本能的感覺嗎？」

羅琳這麽問道。

我稍微想了一下，開口說道：

「我不是很確定，不過跟想吃好吃東西、困了會想睡覺的感覺似乎頗爲相似。」

如果要問是否完全一樣，似乎又有些不同，而且那其實是我身爲人類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只是我想不到其他表現，所以才只能那樣形容。

「……也好，畢竟這種事，除了相信你的感覺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了。不過，真的沒問題嗎？就像那個蘿拉．拉圖爾說的一樣，吸血鬼的血液算是劇毒。我也在一些文獻中讀過實際喝下的人會有什麽下場，全都很淒慘喔。那可不是沒想清楚就隨便喝的東西。」

關于吸血鬼，我並沒有花過太多心思去調查相關知識。

這是因爲吸血鬼在魔物中屬于相當高階的存在，實力強大，而且我在短時間內也不太可能遇到那種魔物。

盡管我還是知道大概的特性，不過想成爲吸血鬼而喝下吸血鬼血液的人，後來有什麽結果的紀錄，實在不是我會知道的。

可是身爲學者的羅琳似乎相當瞭解這方面的知識。

聽到羅琳再次警告我那個血液的危險性，也不免讓我的信心有些許動搖。

「……我還是打消喝下那玩意的念頭，玩玩這個就好了……」

我邊說邊將那看似圓石的操縱器抓在手中，讓我細心放在房間一角的飛空艇模型起飛。

「你還真是拿了不少珍奇的東西……拉圖爾家這個名字雖然連我都沒聽過，不過既然能擁有這些珍奇物品，怎麽想都不會是普通的名門。」

羅琳看著在空中飛行的飛空艇模型這麽說道。

我將意識轉移到飛空艇模型上，從空中俯瞰羅琳，然後放大她那張交雜佩服與傻眼的面孔。

這樣好像太近了。

近到這種地步，實在不太好……

話說回來，今天羅琳的打扮還挺邋遢的。

從這個角度感覺會看到不少不該看的部分，實在是不妥。

想到這裏，我將意識從飛空艇上拉了回來，深深吸氣。

由于我還沒有跟羅琳說過關于飛空艇機能的事，所以她應該不會知道我剛才從上方看她。

可是……

「……？」

羅琳突然微傾腦袋。

「怎麽了嗎？」

「……沒有，大概是錯覺吧，沒什麽……」

被我這麽一問，羅琳罕見地支吾其詞。

不過羅琳很快又回到原本的話題。

「先不管那個，你還是停止逃避現實，快點做決定比較好。如果你認爲這是存在進化的必要品，那就是你遲早都得要喝的東西喔。」

聽羅琳這麽說，我只好……

「這樣說是沒錯，但我還是有點怕……羅琳，你對我要喝這玩意這件事，一點都不擔心嗎？」

我這麽問道。

羅琳表情嚴肅地給我答覆：

「如果能夠不喝，我當然希望你不要冒險。就算你一直都是不死魔物，其實我也無所謂。如果你打算一直在這裏過著適度處理冒險者工作的生活，我是認爲那其實也不錯。」

羅琳這麽接著說道：

「但是……你應該不會想那麽做吧？我知道你的夢想。你這個人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天分，不管得花多少年，都想要成爲神銀級冒險者吧？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就算得冒生命危險，就算你內心有所遲疑，最後都還是會嘗試的。不，就連你遲疑的表現，其實也是裝出來的吧。你就是這樣……沒錯吧？所以說，我也會盡可能支持你。別擔心，有我會幫你收屍，細心埋葬，每個月爲你掃墓的。在我死之前，也會幫你守墳。在葬禮上也會爲你大哭。我能爲你做的，最多也就是這樣了……」

你還真是瞭解我。聽到羅琳這番話，我自然浮現這個感想。

我現在確實是顯得遲疑……應該說我顯露那樣的態度，不過實際上我其實早已做出決定。

我當然不會希望喝下那玩意之後會喪命或變成廢人，不過如果真變成那樣，那也怨不得人。

畢竟不喝我就只能原地踏步，往後的人生大概也會變成只是活在世上的行屍走肉。

……我這是比喻的說法。

只是實際上也真是那樣，說起來也挺滑稽的。

話雖這麽說，因爲我的決定給羅琳添麻煩，那也不太好意思。

所以我對羅琳說道：

「……謝謝。如果我喝下這個……如果有什麽奇怪的狀況，你就用魔術把我解決掉吧。」

羅琳聽我這麽說後……

「我會祈禱事情別變成那樣的……」

她帶著期望說道。

我望向那瓶血液，點了個頭，接著伸手抓起那水晶制的瓶子。

望著羅琳那浮現些許不安的雙眼，我打開瓶蓋，將裏頭的血液一飲而盡。

第三卷 第三章 新的存在進化

當其中第一滴血液接觸我舌頭的瞬間，我便感受到彷佛針紮般的疼痛。

盡管我短暫閃過或許還是別喝爲妙的想法，但本能強烈催促我把血液全部喝光的奇妙感覺，加深了我的決心。

那說不定只是我的錯覺。

不過存在進化這種東西，我也只能相信直覺。

既然某種跟道理無關的感覺如此指引，我也別無選擇。

我抱著這個想法，更是將瓶子高舉。

咔啷。

空瓶在桌上滾動。

那個空瓶其實也是相當實用的魔道具。

雖然我原本是想小心放下，避免把瓶子摔破，但似乎還是不小心弄倒了。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現在我眼前的景象彷佛被一片紅霧籠罩。

一股分不清是疼痛還是惡心的感覺在全身流竄。

好像不太妙呢。

我單純地湧現這個想法。

不過並沒有到我覺得自己會喪命的地步。

一定要說的話，我全身正在被徹底替換。

我有那樣的感覺。

在我身體深處，某個原本毫無異狀的空間正在體內翻轉，並擅自動用我所有力量，把某種東西一一塞滿我體內。

而那個東西，我想正是我之前體內八成沒有的鮮活內髒。

緊接著那彷佛大量螞蟻在身體表面迅速奔竄的感覺，肯定是我開始擁有皮膚的關系。

這種強烈的感覺，雖然與生前喝太多酒的時候有幾分相似，不過惡心程度多出百倍，眼前的景色也彷佛像是置身在強烈地震當中一樣扭曲。

就算我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那種行動完全毫無意義，最終我只能深切理解自己全身正在發出異常警告。

這個……得持續多久？

不對，這真的會結束嗎？

我心中浮現這個懷疑，而這股懷疑並沒有淡去，持續讓我內心感到煎熬。

原來如此，如果這就是喝下吸血鬼血液的人都曾經遭遇的感覺，那麽會在這種感覺中喪命或發瘋，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我現在還能承受。

是因爲我的意志力比較堅定？

不，應該不是。

是因爲我已經是不死魔物的關系。

成爲不死魔物之後，我也自覺到跟以前相比，在感情變化上與人類截然不同。

雖然我一直抱著要盡可能讓自己像是人類，要維持人類應有的模樣，也一直努力讓自己的表現與人類相符，然而跟我活著的時候相比，我心中的漣漪總是十分微弱、安靜。

變成骨人、食屍鬼、屍鬼，如果有人問我爲什麽還能保持平靜，理由就是我實際上就是感覺相當平靜。

不知爲何，那種不可思議的心情讓我毫不動搖。

不過就算是那樣，還是有一些會讓我內心有所反應的東西……

例如要成爲神銀級冒險者，這類在我生前強烈重視的想法，仍會確實讓我的內心産生波動。

也因爲這樣，我才能一直對夢想抱持執著。

也許這股執著反而還變得遠比生前更加堅定。

雖然就連那股執著其實也微弱到彷佛一覺起來就會遺忘的地步，但我也變得會去強烈意識自己有那個夢想，不讓那個夢想從我心中消失。

正因爲我處于這種狀態，所以在這些痛苦與煎熬當中，才能免于發瘋或喪命。

如果在我還是人類時候遭遇這種痛苦……

也許我在短短數秒內就崩潰了。

「……！……！！」

我聽見來自遠處的叫喚聲。

在我扭曲的視界中，能看見羅琳的臉。

看到她的臉，讓我隱隱感到安心。

因爲我並沒有像成爲屍鬼的時候那樣，對她的血肉抱持欲望。

可是，我現在……

我的意識正逐漸模糊。

如果就這樣放松會怎麽樣呢……

不，以現在這種感覺，應該只是會昏過去而已。

要以這種狀態一直保持清醒，實在太難受了。

乾脆先讓自己昏過去，應該比較輕松。

雖然我會擔心這樣是否會對存在進化有所影響，不過我想真正重要的，應該是不能因爲痛苦而失去理智，不能因爲痛苦而讓精神崩潰。

就這個角度來說，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死透了。

所以我才能確信自己沒有問題……

所以我決定放開這模糊的意識。

我眼前開始發黑。

我感受到腦袋緩緩落向地面的飄浮感，而在腦袋接觸地面的前一刻，似乎有人溫柔地將我抱住。

◆◇◆◇◆

我真的撐過來了。

一恢複意識，我立刻湧現這個感想。

我感覺身上多了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該怎麽說……

那就像是骨折時，患部另外纏上木片時會有的異物感。

到底是怎樣……

也罷，反正也沒有特別不快，最多就是有些不自在而已。

我試著睜開眼睛，感受到眼皮的重量，讓我小小驚訝了一下。

說起來，在我還是屍鬼的時候，好像從來沒有做過開閉眼睛的舉動。

雖然有時會有閉上眼睛的感覺，不過我記得在空出面具上半部對著鏡子看的時候，是沒有眼皮的。

可是，現在能感受到眼皮的重量，也就是說……

我睜開眼睛，感受光線進入眼內。

那是蠟燭溫和燭光的感觸。

雖然這棟屋子裏頭不缺照明用的魔道具，不過在就寢前，就會將那類多余的照明熄滅。

由于我剛才還處于昏迷狀態，所以應該是羅琳爲我幫照明改成燭火。

我發現身體似乎正平躺著。我似乎正躺在床上。

我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那因燭光形成的影子。

……那是人影。

我自然地掌握狀況，轉頭往床邊望去，看到床邊是正安靜閱讀一本厚重書籍的羅琳身影。

我就這樣望著羅琳的側臉，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當羅琳視線轉到書本左側，這才察覺到我已經清醒。

「雷特，你醒了嗎？」

羅琳這麽說道。

她似乎一直都在旁邊關心我的狀況。

只是原本以爲我沒過多久就會醒來的羅琳，看我一直都昏睡得不省人事，所以才去找了一本書來打發時間。這應該就是現在的狀況。

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考慮到我昏倒的時間是早上，代表我昏睡了相當久。

雖然這對我來說也算是久違的熟睡，不過看來我還沒能好好享受就結束了。

「嗯……你在看什麽書？」

聽我這麽一問，羅琳合起書本，手輕撫書的封面答覆道：

「這是關于吸血鬼生態的解說書。雖然主要是寫關于種別的資料，不過……粗略的分類，你應該也多少知道。屍鬼、下級吸血鬼、中級吸血鬼、上級吸血鬼……大概就是這樣。不過隨著吸血鬼的能力越強，似乎也會出現越多無法套用這些分類的個體，所以書中的說法並非一定能夠套用……好比說，活過漫長年月的古代吸血鬼，就不屬于其中任何類別，像是童話裏登場的吸血公主，也無法用書中的說法分類。」

「……只是那兩者聽說都沒人親眼見過就是了。那些是不折不扣的童話。真正有人見過的，最多就是上級吸血鬼，而群體的規模，聽說就算所有眷屬都算進去，最大也就是相當于一個村子的程度。不過要是在城鎮裏建立起一個集團，當然也很棘手……除此之外，雖然不知是真是假，傳說中甚至還有將整個國家並吞的黃昏吸血鬼，不過也就只有傳說而已……」

「就算是傳說，也不一定都是假的。雷特，你自己也是因爲實際遇到像『巨龍』那種傳說中的傳說，而且還被吃掉了。所以說不定真的有黃昏吸血鬼，以及拂曉天使曾經降臨在東之地的說法，這些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是嗎？」

被羅琳這麽說，我確實難以反駁。

因爲我實際上就是親身遭遇了被認爲是傳說的東西，所以傳說只不過是傳說這種話，我大概是最沒有資格說的人。

就某個角度來說，我面臨的甚至是更勝傳說的經曆。

被「巨龍」之掉之後變成魔物……

雖然是有聽過可以靠著喝下吸血鬼血液，或透過詭異儀式變成魔物的方法，不過聽說那些方法其實都很難成功。

想到這裏，我只好無奈地點頭。

「好吧……這樣說也對。對了，你爲什麽會想到要看那種書呢？」

聽我這麽問，羅琳用手指著我說道：

「理由很簡單。就是……」

「就是什麽？」

恭喜你完成存在進化。

羅琳帶著微笑小聲這麽說道。

◆◇◆◇◆

存在進化？

她的意思是……

我其實並沒有癡呆到完全聽不懂，可是從羅琳說出這句話之前我都始終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反應，就算有人數落我「你變成不死魔物後，不只是身體，搞不好連腦袋都爛掉了！」我也沒法反駁。

這樣說起來，我身體的感覺確實大幅轉變了。

只是我剛醒來的關系，有些模糊的意識還無法掌握全貌……

不過，其實就連這種尚未清醒的感覺，也是很久都沒有過了。

畢竟只到今天早上以前，那種感覺都距離我十分遙遠。

我的情緒波動彷佛一直都維持固定，除了經曆存在進化的時候，內心都只會有異常冷靜的情緒。

說起來，就像是所有人哄堂大笑的時候只有自己搞不清狀況，但又不想被人當成異類，所以勉強自己也裝笑臉的感覺。

那讓人覺得相當空虛……

不對，那樣其實算不錯了。

不管怎麽說，跟過去相比，我感覺現在情緒的波動要活躍許多。

話雖這麽說，跟身爲人類時相比，感情變化還是較小，不過至少要比之前好。

那種冷靜與其說是身爲不死魔物的關系，說不定更像是因爲體內沒有東西，所以才會連帶欠缺情緒變化。

不過現在我身體裏什麽都有了。

就算要我把肚皮拉開給人看也沒……沒問題才怪。

說起來，我連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都還沒怎麽確認過呢。

鏡子鏡子……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羅琳也准備周到地將牆邊的穿衣鏡拿到我面前。

我記得前一陣子這裏應該還沒有這種東西才對，看來應該是羅琳特地爲我去買的。

想到這種東西價格不算便宜，也讓我有些過意不去……

「……看不太出差別呢。」

看我對著鏡子說出這種話，羅琳傻眼地說道：

「把長袍跟面具脫掉，傻瓜。你這身打扮，當然看起來都差不多。」

羅琳這麽吐槽。

一點都沒錯，不過如果是這樣，羅琳又是怎樣知道我完成存在進化的……

當我爲此不解地微傾腦袋時，羅琳也察覺到我的疑問，對我說明：

「我是脫下你的手套看到的。只要那樣就很清楚了吧？」

她這麽一說讓我恍然大悟，我原本手上的手套確實已經被人脫掉，正擺在床邊的矮桌上。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直到今天早上模樣都還相當恐怖，感覺更像是用枯枝拼成人手形狀再貼上腐肉，讓我傷透腦筋的手，現在已經有了乾淨的皮肉。

雖然色澤有些蒼白，感覺幾乎沒有血色……不過看到我現在的模樣，八成不用再擔心會有人立刻出現「你是不死魔物吧？我是第一次看到，可以請你簽名嗎？」的反應，而是把我當人類看待。

……好吧，在我是骨人、食屍鬼，還有屍鬼的時候，其實也沒有人跟我要過簽名。

因爲我的身分並沒穿幫。

而且如果真的在鎮上穿幫，最多也就是會有高舉巨劍的壯碩大叔靠過來對我說「你是不死魔物吧？你的討伐報酬很不錯，可以給你死嗎？」而已……

我實在不願想像那種光景。

……話說回來。

「……我這次的模樣會比較像人嗎？」

聽我這麽說，羅琳有些猶豫地說道：

「說起來可能有些殘酷，其實你最終究竟能否成爲人這件事，沒人能夠保證。我不敢太過肯定，可是……如果只是外觀，也許已經跟人很接近了……總之爲了確認，你快把面具跟長袍脫掉吧。」

羅琳跟以往一樣，她在這種時候不會把希望當成事實的個性，也讓我容易明白狀況。

確實就跟她說得一樣。

沒有人知道我最終能否變成人。

盡管如此，我之所以沒有太受打擊，或許是先前聽羅琳說就算我變成那樣，她也無所謂的關系。

至少她那句話，讓我免去了可能得以魔物身分孤獨生活的哀傷想法。

「好……」

我點頭這麽說完，便脫去長袍。

雖然我在長袍底下還有穿衣服，不過也只是近乎內衣的簡陋服裝。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我身上到處都有空洞跟缺口，所以我擔心如果穿得太過悶熱，搞不好會讓裏頭的身體爛掉。

雖然說我就算受傷也能用回複魔術或聖氣修複，所以如果身體真的爛掉應該也不會是太嚴重的問題，不過這是心情問題。

這就像是年輕女孩會對保濕極端熱衷，但其實看在外人眼裏沒有多大差別一樣。

不過也因爲那樣，讓黏液怪的體液能賣到很好的價錢，所以也不會有人沒事去跟年輕女孩說「再怎麽保濕也沒用，算了吧。」

而且如果真的說出那種話，就算被圍毆都有可能。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保持沈默比較好的。

「……嗯。」

看著我脫下長袍的身體，羅琳緩緩點頭。

看見她如此反應……

「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我這麽問道。

被我這麽一問……

「……沒有吧。正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奇怪的……話說回來，雖然很久沒看過了，不過你的身體還是挺結實的……畢竟你在訓練上從沒馬虎過，說起來也是當然的……就我看來，我是覺得在體型方面沒有多大變化，你自己覺得跟以前有什麽差別嗎？」

羅琳手比向穿衣鏡，對我這麽問道。

我不太肯定。

我仔細打量自己在鏡中的模樣，是覺得應該沒有什麽變。

只是先前都是看到自己乾枯空洞的身軀，所以我對自己以前體型是什麽模樣，記憶相當模糊，不過也差不多就是現在這樣吧。

如果要說有什麽不同的地方，應該就是整體看來都相當蒼白，欠缺血色這件事了。

這也讓我清楚理解自己雖然乍看之下是像人，不過終究還是不死魔物的事實。

話雖這麽說，現在這樣還是很不錯。

畢竟有完整的皮膚，身上也沒有空洞，光這樣就很棒了……

我醒來的時候，會感覺身體好像被東西纏住，應該就是因爲多了光滑皮膚的關系。

那幾乎沒有皺紋的皮膚，感覺要比我以前的皮膚還要光滑許多，彷佛就像是初生嬰兒一樣。

「……好冷！」

突如其來的冰冷感觸，讓我連忙轉頭一看，發現羅琳正輕柔地撫摸我的身子。

羅琳點著頭說道：

「……這可是會讓年輕女孩羨慕的肌膚呢。這種光滑觸感與其說是再生，不如說是新生了。你畢竟是男人，而且還是長時間過著辛苦生活的冒險者。你以前的皮膚應該粗糙許多才對。但現在……」

羅琳會在我偶爾受重傷的時候幫我治療，所以我赤裸上身的模樣，她當然也都看過、摸過。

而以她過去的經驗，我現在的肌膚似乎光滑過頭了。

羅琳繼續說道：

「似乎連一點傷痕都沒有……你之前身上應該有一些舊傷吧？我記得在背上也有大片刀傷才對……全都不見了。」

她說得沒錯，我身體前方應該也有幾處較小的舊傷，但現在卻一點都看不到。

是因爲我這身不死魔物的身軀被全部重造，所以讓那些舊傷都消失了嗎？

我不是很確定，而且我對那些舊傷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眷戀。

我是覺得這沒什麽影響，不過……

「其他的傷痕也就算了，原本在這裏的傷痕看起來還挺有冒險者的感覺，我原本挺喜歡的說。算了，既然沒了也不能怎樣……」

羅琳有些遺憾地這麽說道。

看來她似乎要比我自己對那些傷痕更有感情。

也許就像是對布偶上面的汙痕抱有感情差不多吧。

在那之後，羅琳用平靜的語氣說：

「……整體來說沒有什麽變化。最多大概就是背上多了一對小翅膀，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說出了這令人驚訝的事實。

◆◇◆◇◆

「……翅膀？」

我滿臉疑問地歪著腦袋，而羅琳也做出跟我一樣的動作。

「……你沒發現嗎？」

她這麽問道。

看來羅琳似乎並不是刻意不說，而是以爲我已經知道的樣子。

可是……

「我又看不到自己背後，不可能發現吧……？」

聽我這麽說，羅琳的反應是……

「可是那對翅膀從剛才就挺頻繁在抽動，我還以爲是你有意識讓它動的。不好意思……所以說，那玩意會在你沒有意識下自己活動嗎？是類似眼皮那樣嗎……對了，這樣可能需要另一面鏡子。就算你勉強轉頭去看背部，也很難看清楚吧。等我一下。」

羅琳這麽說完，便開始在房內的某個櫃子裏翻找出一面鏡子。

雖然說這是我暫住的房間，不過這裏原本就是羅琳的房間。

我自己身邊的東西也不多，所以房內的櫃子、箱子，裏頭幾乎都還是原本的模樣。

羅琳調整手中的鏡子跟我面前的穿衣鏡，讓我能夠看見背部。

而出現在鏡中的……

「……這是……翅膀呢。」

「嗯，是翅膀。我剛才不是就這麽說了嗎？」

那是不折不扣的翅膀。

在我背部，在肩甲骨下面一點靠近背骨的位置，生有一對左右對稱的翅膀。

而且那不是長有羽毛的鳥類翅膀，比較像是……蝙蝠的翼膜。

雖然現在收成一小塊，不過我試著去意識那個部位，確實能讓那裏活動。

而羅琳看到之後……

「……喔，你能自己讓翅膀動嗎？這樣的話，剛才那種反應又是什麽狀況呢……」

羅琳邊說邊伸手去觸碰翼膜，並開始又摸又拉。

雖然我感覺很癢，不過羅琳可是研究魔物的專家。

我認爲讓羅琳檢視我的身體，也能讓我對自己更加瞭解，所以我也打算配合她這番舉動，可是……

「喂，別躲。」

羅琳這麽說道。

「……？我並沒有要躲啊……」

「你明明在躲。我不是說身體，是你的翅膀。雖然說翼膜可能比較正確，不過……反正我跟你都不會想去嚴密定義那個用來飛行的器官該怎麽稱呼，所以怎麽說應該都沒差。總而言之，那個翅膀在躲我。」

就事實來說，我雖然並沒有想要讓翅膀亂動，可是看來羅琳眼裏，似乎怎麽看都覺得那對翅膀在躲她。

所以這次我刻意想著要讓羅琳碰觸翅膀，不讓翅膀躲開。

「……嗯，沒在躲了。」

羅琳滿意地說道。

不過羅琳似乎還是對剛才的狀況頗爲在意，微傾腦袋。

「剛才爲什麽會……嗯，對了，說不定是……」

羅琳這麽說完，接著開始用奇妙的方式觸碰我的翅膀。

她的動作簡直就像是搔癢一樣，而且羅琳在鏡中的表情確實也帶有一點笑意。

……她根本在惡作劇。

不過我還是抱著不讓翅膀屈服的強烈意志，努力撐了一下。

不過是搔癢，只要想忍耐，就算要忍幾小時都不成問題。

沒錯，無論幾小時……幾小時……幾……不行了。

就在我放棄的同時。

「……你剛才有刻意讓翅膀動嗎？」

聽到羅琳這麽問。

「沒有。雖然很癢，不過我可是有盡可能忍耐喔。」

我給出這個答覆。

雖然我最後確實對搔癢屈服，不過我基本上並沒有想去移動翅膀。

羅琳聽到我這麽說……

「跟我想得一樣。雖然可以有意識地活動，但就算在無意識下也會有反應的樣子。在我搔癢的時候，這對翅膀一直都會自己躲開。後來則感覺像是被其他意志控制下來。你在最後放棄了，對吧？」

「嗯……因爲實在太癢了。」

「我想就是在那個時候，主導權偏向了無意識的部分。翅膀那時又開始躲開我的手了……大概就像是動物的尾巴一樣吧。」

羅琳最後做出這個奇妙的結論。

所以只要看我的翅膀，我的情緒還是感情什麽的，就會一清二楚嗎？

其實就算不到那種地步，由于我的翅膀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也會有所反應，所以要是被人盯著看，感覺想藏事情就會有困難了。

可是我大概也不會讓背部光溜溜的出門吧……

嗯？

想到這裏，有一件令我頗爲在意的事。

「……這玩意在我穿上衣服之後，看起來就好像背後養了什麽東西一樣，那樣不會很可怕嗎？」

「……試試看好了。」

羅琳這麽說完，拿來一件麻制的廉價上衣。

我試著穿上那件上衣，接著問羅琳我背部的狀況。

「怎樣？」

「……啊～這真的……確實是有點恐怖呢。背上會凸一塊起來，而且那塊東西還會動……」

聽起來就是我不用看也能想像的驚悚光景。

在魔物當中其實也有會在人身上産卵的恐怖存在，而我也實際看過遭遇那種不幸的人。

那是彷佛皮膚底下有蚯蚓在扭動的駭人光景。

而且底下的東西最後會以沖破皮膚的方式誕生。

那是我人生中看過排名前三的恐怖景象。

順帶一提，在前三當中，也包含身爲食屍鬼的自己，還有身爲屍鬼的自己。

身體內部外露的乾枯人類，當然很恐怖。

雖然最近我已經相當習慣也是真的。

我試著想像我記憶中的駭人光景在我背部上演的景象。

那實在太糟糕了。

羅琳觀察了一段時間，然後對我說道：

「……對了，你有辦法把那個翅膀收起來嗎？有些魔物是可以把翅膀收進體內的。」

「確實是有那種魔物……可是，要怎麽收？」

「我怎麽可能知道？總之你先用強烈意志想著要收起來試試看……」

我們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從對方的眼神當中，可以看出我們都覺得這是一段只能依靠摸索，而且聽來相當無腦的對話。

但老實說，現在確實也只能這麽做。

因爲會置身于這種狀況的人，大概也只有我而已，所以也沒法參考其他人經驗采取有效率的行動。

結果我決定先按照羅琳的說法嘗試。

下一瞬間，我感受到有東西被塞入身體的感覺。

而在一旁觀察我背部的羅琳……

「喔！」

她這麽出聲，接著伸手拍了拍我的背部。

「完全收進去了呢，雷特。」

羅琳這麽說完，接著翻起我的上衣，直接看我的背。

「……嗯，收到看不見了……雖然好像還有一點突起，不過這樣應該算是容許範圍吧……」

她這麽點頭說道。

然後……

「你會覺得難受嗎？」

聽到羅琳這麽問，我答覆道：

「雖然有一點像是內髒被壓迫的奇妙感覺，不過……應該不用擔心翅膀會……」

突然冒出來。正當我想要這麽說的時候……

「哇！」

羅琳這麽大叫。

而我當然被嚇了一跳，在我正想轉頭問她爲何突然大叫的時候，只見她傻眼盯著我的背部。

「……看來被嚇到就不行了。」

聽羅琳這麽說，我用鏡子勉強觀察自己背部，結果看見那不知什麽時候又冒出來的翅膀。

而且還不是疊起的狀態，是展開的模樣。

要是哪天這對翅膀突然在街上沖破衣服冒出來，八成會有人大叫有惡魔出現吧。

幸好能現在先知道這件事……我打從心底這麽慶幸。

◆◇◆◇◆

「……不過就算知道會這樣，也沒有什麽方法能夠解決。大概就是你自己得留意別受到驚嚇吧……」

羅琳這麽說完，就決定放棄了。

真是過分。

不過，如果要問這是否是個可能想到對策的問題，我也只能說我完全想不到，這就是這種性質的問題。

要別讓自己受到驚嚇，這種要求還挺困難的……

要說我能夠辦到的事，大概就是受到驚嚇後，立刻把跑出來的翅膀收回去吧。

再來就是經常留意背部，或許也能避免翅膀曝光。

我大概就只能做這麽多。

「如果這是能靠努力克制的問題就好了……」

「如果只是在街上曝光，說不定還有辦法找藉口解釋吧。在迷宮之類的地方單獨探索時，只要旁邊沒有會一直盯著你背部看的冒險者，應該也不成問題。要是翅膀真的跑出來，你就唬弄人說那是自創的魔術就好了。」

雖然聽起來不太高明，不過確實也只能那麽做了。

況且就算長袍底下的衣服被翅膀弄破，長袍本身應該也不會破。

雖然翅膀冒出來的速度頗快，不過面對連魔物攻擊都能抵擋的防禦力，就算冒出來的速度再快，仍舊比不上真正的攻擊，所以也不可能會有弄破長袍的威力。

「……對了，那對翅膀，你該不會可以用它來飛吧？」

羅琳突然提出這個疑問。

對于那對突然出現在背部的存在，雖然我心裏盡是抱著現實的擔憂，不過確實也還沒有對用途進行檢證。

實際上有何作用，這點我也相當關心。

畢竟那不管怎麽看都是翅膀，所以一般來說，那應該是用來飛的東西。

雖然說世界上也是有一些不會飛的鳥，而那些鳥也同樣有翅膀，不過現在我想刻意忽視那種事實。

「總之我來試試看吧……」

我這麽說完，便先脫下上衣，展開自己背上的翅膀。

只是就算展開，翅膀的尺寸也沒有多大，就物理上來看，這種大小就算努力振翅，也不像是能夠飛行的樣子。

不過想在空中飛的想法，可以算是一種浪漫。

因爲不懂得使用飛行魔術的我，想要在空中飛，就只能搭乘飛空艇，不然就是靠這對翅膀的能力飛行了。

希望能讓自己看到那種可能性的我，開始努力振翅。

……不過。

「……原來如此，來進行其他檢證吧。」

羅琳觀察了一下，殘酷地說出這句話。

羅琳話中的意味相當明確。

我不能飛。

雖然我努力振翅，但身子一點都沒有浮起來。

最多就是搧起一點微風而已。

「不，還沒完。我還沒出全力。這對翅膀肯定有什麽能力才對……」

我在這麽說的同時，也不放棄地不斷拍動翅膀。

而羅琳的反應是……

「夏天時應該很管用。這樣挺涼快的。」

她說出這樣的風涼話。

可惡。

就只能這樣而已嗎？我的翅膀。

不，怎麽可能。

一定可以的，一定能飛的。

現在會飛不起來，肯定只是少了什麽……是少什麽呢？

唔……這樣一想，我記得聽人說過，像是龍之類的生物，並不是只靠振翅的力量飛行。

好像是因爲龍的龐大身軀，就算翅膀再怎麽大，也很難只靠翅膀獲得浮力。

這麽說……我說不定也能用那種方法。

當我想到這裏，羅琳也開口說道：

「玩笑就先開到這裏……身軀龐大又能飛行的魔物，常被認爲是靠魔力或氣獲得浮力。雖然詳細的方法是不清楚，不過……你說不定可以用那些力量試一下。」

她這麽給我建議。

看來之前只是她在開玩笑而已。

說起來也是。

畢竟羅琳的個性就是能試的方法都會想全部試過，而我能夠想到的辦法，她應該也都會立刻想到。

我向羅琳點了一下頭，開始往翅膀注入魔力。

然後……

「……喔，真的管用！」

羅琳看著我發出感歎。

正如羅琳如此反應所顯示的，我確實浮了起來。

也就是說，實驗成功了。

看來在翅膀上注入魔力的方法，似乎是對的。

只是……

「……你能再飛高一點嗎？」

我飄浮的高度讓羅琳很快就提出這個疑問。

如果要具體的說有多高……大概就是可以放進兩本厚書的高度吧。

與其說是飛行，其實也只是稍微浮起來的程度。

我可以體會羅琳會想提出疑問的想法。

我自己也會想說如果能飛，當然是要能夠在天空自由地四處飛翔，當然不可能滿足于這點高度。

爲了努力提升高度，我又是加強魔力，又是扭動身子，把想得到的方法都試了一遍。

但結果令人遺憾，不管我怎麽試都沒法提升高度。

「看來這就是極限了……」

看見我沮喪的模樣，羅琳拍了拍我的肩膀。

「也、也不壞啦……只要能浮起來，就能避開地上的陷阱，這樣也不錯吧？陷坑類的陷阱雖然單純，不過也是奪走冒險者性命最多的陷阱，那類陷阱甚至還人被封爲陷阱之王呢。」

羅琳很明顯是在安慰我。

不過她說得也不無道理。

實際上在迷宮等處會有的陷阱，要問是哪種陷阱奪走最多冒險者的性命，確實就是陷坑。

那種陷阱除了數量較多，也因爲實在太過單純，反而難以發現。

如果是踩到某處就會有槍或箭射出的陷阱，或是經過就會啓動某種機關攻擊冒險者的陷阱，只要有足夠經驗，一眼就能看出異狀。

但陷坑就不一樣……

不僅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存在，而且也不易發現。

我自己也有幾次差點遭殃。

不，應該說有真的遭殃過。

之所以沒死，是因爲我有在掉進坑底之前設法挽救的關系。

當時我爲了能在遇到那種狀況時有機會應對，隨身准備了繩勾之類的物品，不過當時如果稍有差錯，我大概就已經死了。

雖然我不太願意回想那件事，不過……如果能夠避開那種陷阱，那麽這個翅膀確實是頗實用。

「是那樣沒錯啦……但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很想在高空自由飛翔的說。」

我難過地將手伸向飛空艇的操縱器。

我的飛空艇在飛行這方面，表現得要遠比我本人高明多了。

飛空艇靈活地在空中飛行。

我也好希望能夠那樣……

當我正這樣在心裏犯嘀咕的時候，羅琳說道：

「等等等等，應該還有方法沒試吧？這次不要用魔力，在翅膀裏注入氣或聖氣試試看吧。」

羅琳這麽提議。

這確實是還沒試過的方法。

換句話說，我翺翔天際的可能性還尚未消失。

我默默讓飛空艇降落，放下操縱器，展開翅膀。

在羅琳向我點頭示意的同時，我猛力將氣灌住到翅膀上。

下一瞬間，我聽到空氣急速劃過耳旁的聲響，而腦袋也撞入牆內。

「雷、雷特！你還好吧！？」

腦袋陷在牆中的我，聽到羅琳這樣大叫。

◆◇◆◇◆

我沒受傷。

再強調一次。

我沒受傷。

「……這是什麽狀況……」

我將腦袋拉出牆壁，掉落的牆壁殘骸落到我臉上。

撞擊的速度似乎相當驚人，粉末狀態的牆壁殘骸把我的面具染白了一大片。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的……先不管那個，你沒事嗎？你剛才撞上去的速度很快喔。」

我轉頭一看，羅琳滿臉尴尬地這麽說道。

她自己應該也不想讓自己露出那種表情。

畢竟我原本應該是進行飛行實驗，卻像是突然從原地消失一樣，猛烈撞上牆壁。

「嗯……或許是因爲又一次存在進化的關系，一點都不痛。我想應該也沒受傷。」

聽我這麽說，羅琳也仔細觀察我的身體。

「看起來確實是沒受傷……要說真的受重傷的，應該是這棟房子才對。也罷，我修一下就是了。」

羅琳說完便開始念起咒文，在短短幾秒之內就修好了我撞出的大洞。

那面牆壁是以磚塊組成，所以用魔術修複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那不是攻擊用的魔術，但仍是難度頗高，而且構造複雜的魔術。

不過那種魔術也是羅琳的強項，只見她輕松寫意地就將牆壁給修好了。

有能力施展這類魔術的人，基本上只有在王都承接名門或貴族委托制造城堡跟宅邸的建築家集團才能看到，其實相當罕見。

因爲那種魔術學習不易，就算學會，用途也相當限定。

不過羅琳偏偏就會……

想到她就算不幹學者也不愁養不活自己，就實在令人羨慕。

換成是我……如果我不幹冒險者，根本就別想……啊，也許冒險者公會願意雇我當職員吧。

希拉有跟我那樣說過。

不過，我並不打算放棄冒險者這個工作就是了。

「……牆壁大概這樣就行了。回到剛才那件事，剛才那是你把氣灌進翅膀的結果吧？」

羅琳修好牆壁之後，回頭這麽對我問道。

我點頭答覆羅琳的疑問：

「沒錯。只是我想說用了那麽多魔力也浮不了多高，所以才以爲氣多用一點應該也不成問題……」

「……真不知你這個人是聰明還是白癡……慢慢來又不會死。」

羅琳傻眼地這麽說道。

確實如她所說，原本我應該像用魔力的時候一樣，慢慢增加氣力才對。

可是我想飛的欲望太過強烈，結果真的太性急了。

「……我下次會小心的。」

「知道就好……好吧，那麽現在慢慢注入氣試試吧。」

聽羅琳這麽說，我便點頭照做。

要是再撞牆也不好，所以我盡可能讓自己先站到房間中央。

雖然背貼著牆壁，靠在房間邊緣或許比較好，不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往哪個方向跑。

其實也是我認爲如果沒有像剛才那樣亂來，應該也不至于會那樣亂沖。

實際上在我灌注微量氣的時候，是有感受到翅膀産生讓我前進的推進力，不過也就這樣。

剛才果然是我太胡來了。

我緩緩增加注入氣的程度，推進力也逐漸變強，當我覺得在房間內如果再加強力量就會有危險的時候，我也先讓自己暫停實驗。

感覺在這種地方，不適合再試下去了。

而羅琳在看過我的表現之後表示：

「會是魔力負責飄浮，要用氣才能産生推進力嗎？只靠魔力不能前進嗎？」

「不會……並不是那樣。」

我這麽說完，接著實際灌入魔力，我先讓自己浮起來，然後在羅琳面前讓身子四處飄動。

雖然沒有什麽速度，不過也不是沒法移動。

速度大概跟走路差不多吧。

「如果魔力與氣並用，就能飛了嗎？」

「這我倒還沒試過……我試試看。」

兩者同時運用的技術之所以被視爲相當困難的技術，據說也跟魔氣融合術有關，不過我多少還是辦得到。

雖然就精度與威力來說，看在經過正確訓練的人眼裏，我的表現可能差強人意，不過總是需要練習。

總而言之，我是可以同時在翅膀內注入魔力與氣。

如果要說有什麽不安，就是我擔心會發生先前撞牆的狀況。

考慮到魔氣融合術的效果，難保那種狀況不會發生。

畢竟在劍裏同時灌入魔力與氣力，被那種攻擊命中的對象，可是會從內部爆炸的……

我當然不會希望出現自己翅膀爆炸的結果。

我得要格外慎重才行……

如此這般，我相當害怕地在翅膀上注入魔力跟氣。

結果很意外地，並沒有發生爆炸。

不只是那樣，我甚至還能往前進。

我可以藉由注入氣的程度來調整速度，感覺還不壞。

我能飛了！

我有在飛的感覺。

只是我浮起的高度依舊很低，所以看起來有些奇怪。

雖然加強注入的氣好像能夠提升高度，不過之後高度還是會緩緩下降，所以大概也就是能用來滑翔的程度。

我透過存在進化變成飛鼠了！

不，不對。不該是這樣。

爲什麽在屍鬼之後，我得把自己弄得像飛鼠呢？

話說回來，爲什麽沒有爆炸呢……我抱著這個疑問集中意識，在感受翅膀上魔力與氣的流動之後，這才明白原因。

在翅膀內的魔力跟氣並不像使用魔氣融合術的時候混在一起。

我那像蝙蝠般的翅膀，有膜的部分跟用來支撐那個膜，類似骨頭的部分｜就羅琳所說，蝙蝠翅膀的膜稱爲飛膜，骨頭的部分則稱爲指骨｜而魔力是流往飛膜，氣力則是流向指骨。

我試著能否讓兩種力量交換流向，但結果似乎沒辦法，魔力跟氣果然還是不能混在一起。

是因爲如果混合就會爆炸，所以才刻意變成這種構造的嗎？

我對魔術的身體構造實在不是很懂……

而我也向羅琳說出自己感受到的狀況。

「喔，這還挺有意思的……考慮到魔氣融合術的狀況，這或許是相當合理的構造。雖然詳細原理可能還是得多調查一下才會知道，不過目前好歹也算能飛了……這下那對翅膀看來不會派不上用場了。你可以高興一下。」

羅琳帶著微笑這麽說道。

她接著說道：

「最後還有聖氣……」

沒錯，既然已經試了魔力跟氣，聖氣當然也必須要試試看。

聖氣就各方面來說，都是特殊的力量。

不只是效果驚人，根據給予加護的存在，效用也會天差地遠。

就鐵匠克羅普的推測，我修複祀堂後遇到的精靈，多半是給我植物系的加護，如果讓那種聖氣流入這個魔物翅膀會發生什麽狀況，由于有複數的特殊要素，不太可能有前例可循，讓我們根本無法預測。

不過，就算是那樣，我也非試不可。

因爲能否瞭解自己的能力，有某天可能會左右我生死的要素。

自己究竟有哪些能力，是必須要確實掌握的。

這不僅是冒險者讓自己活下來的訣竅之一，同時也是長年以冒險者身分討生活的人全都明白的道理。

我深吸一口氣，接著一咬牙，讓聖氣流入翅膀。

然後……

「……挺漂亮的。」

羅琳說出這個奇妙的感想。

「咦？」

「厄……怎麽說？你的翅膀正在發亮呢。」

聽到這句話，自然讓我大吃一驚。

◆◇◆◇◆

翅膀發亮是什麽狀況？

聽到羅琳說的話，我自然立刻湧現這個想法。

爲了確認羅琳所說是否屬實，我決定用鏡子觀察自己背部。

我看見那對長在我背上的翅膀確實跟之前不同，正發出白光。

不過那並不是具有攻擊性的光芒，而是會讓人隱隱感到溫暖的柔和白光，而且還能看到包住翅膀的白光會像雪花般翩翩落下。

原來如此，怪不德羅琳會說漂亮。

那是帶有夢幻色彩，欠缺現實感的光芒。

只是，如果要說有什麽讓人挑剔的部分，就是……

「……看起來或許是很漂亮，但這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我不解地這麽說道。

在我注入魔力跟氣的時候，産生的是像飄浮或推進力那樣，能感受到明確意義的效果。

可是，這個東西……

這次可是使用較另外兩者更加強大的聖氣。

由于我原本期待會有相當不錯的效果，所以在發現只會發光的時候，失望也格外強烈。

就算我讓自己變成人肉火把也沒有意義。

相比之下，變成飛鼠還管用多了。

「如果想成走夜路時也不怕沒有照明，是還算有幫助啦……嗯？這是……」

原本還在說笑的羅琳，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麽，移開視線。

我順著羅琳的視線望去，發現她正看著我栽種的藥草盆栽。

那是爲了當作料理材料及口糧所栽種的東西，由于我所使用的房間也是這棟屋子日照最充沛的地方，所以才會擺在這裏。

不過現在那個東西，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正當我感到不解的時候，羅琳伸手拿起盆栽。

「剛才這玩意好像突然長大了……」

羅琳這麽說完，將盆栽拿到我面前。

跟先前看到的時候相比，確實像是稍微大了一點，不過感覺也可能是因爲羅琳這麽說，我才會有那樣的錯覺。

或許是從我的眼神中察覺我的懷疑，只見羅琳將盆栽拿到我翅膀旁邊，讓盆栽置于白光當中。

令人吃驚的是，盆栽中的藥草竟然開始迅速生長。

「這……」

「你在翅膀裏灌入聖氣，似乎可以促進植物生長的樣子！……這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自己想到的假設獲得證明，似乎讓羅琳相當高興，她的語氣也短暫地流露興奮，不過很快又歪著頭，回歸現實地提出疑問。

問得好……這樣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這樣飛過田地上空，就可以讓所有農家豐收吧？」

「原來如此，所以你應該立刻放棄冒險者這個工作，改行去當活動肥料嗎？」

我才不要。

可是這種力量確實可以那麽做。

我也聽說過有獲得大地之神或精靈加護的聖氣擁有者當中，確實有人會那麽做。

他們可以強化大地之力，確保農家豐收，不過就算作物最終能夠豐收，生長速度並不會變化，所以仍需要花時間。

不過我這份力量，是可以讓生長時間縮短的。

這在實用性上應該毋庸置疑。

如果我加入什麽宗教團體，肯定會被當成是豐穰的聖人受人敬重。

而在一些說話不饒人的家夥嘴裏，我則會被稱爲活動肥料……

因爲羅琳說的話，讓我瞬間想像那樣的未來。

理所當然的，我並不打算那麽做。

因爲我的目的始終就是要成爲神銀級冒險者而已。

所以我當然對羅琳說道：

「我才不會放棄呢……可是，如果作用只有這樣，那很遜耶。」

「我當然也知道……如果說有其他作用……對了。」

羅琳似乎也對我多少有些同情。

她想了一下，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麽，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

我好奇地往羅琳手中一看，看到的是……

「……你拿小刀要做什麽？」

「要這樣。」

羅琳簡單答覆我的疑問，並在自己手指上劃出一道傷口。

她的動作之所以會讓人感覺熟練，是因爲在運用契約魔術或煉金術的時候，經常得用到自己的血，所以羅琳對割傷自己手指的行爲並不會有太多抗拒。

最近羅琳甚至還爲我准備血液，所以那種抗拒或許也變得更加淡薄。

不過當我還不明白羅琳爲何現在要那麽做的時候，只見她將受傷的手指伸到我翅膀旁邊。

結果……

「……不見了。」

羅琳這麽說完，接著讓我看她剛才弄傷的手指。

「原來如此，完全治愈了。所以說這個翅膀還有治愈能力嗎？」

「應該是這樣……太好了，這樣不只能當活動肥料，還能順便讓農家消除疲勞呢。」

雖然羅琳這麽說笑，但如果是這樣，這個翅膀或許還挺管用的。

如果我在翅膀內注入聖氣，在一定範圍內來回飛行，那麽就能讓那個範圍內的人獲得治愈了。

如果是擁有強大治愈系聖氣的聖人或聖女，那並不是什麽難事，不過至少以我現在的本事，一次只能治愈一個人而已。

所以有這個翅膀，效果也算多少獲得改善。

「雖然是不怎麽起眼的效果，不過……總比沒有好。」

「是啊。加上還會發亮，搞不好還會被當成天使之類的，受人尊敬喔。」

這應該也是羅琳的玩笑，不過想到這是如果想做，真有可能做到的事，就讓我不禁有些發毛。

我並不想要因爲那樣受人關注。

看來這個力量得挑時候才能用了。我心中湧現這種想法。

「……其實對于我這種單獨活動的人來說，大概也沒什麽機會用到吧。」

雖然說起來有些哀傷，但我基本上都是單獨行動。

總是獨自活動的我，感覺就算擁有範圍治愈能力也派不上用場，所以我才會這麽說。

不過羅琳卻有不同想法。

「那可不一定喔。你也知道偶爾會有魔物異常繁殖的狀況吧？那種時候所有人都會一起去狩獵魔物，所以能夠施展範圍治愈的人，可是相當重要的……那種人肯定會是強制參加的對象。」

羅琳指的是在城鎮周邊，魔物偶爾會因爲某些原因異常繁殖，爲了排除危險，冒險者公會派出所有冒險者前去驅除魔物的狀況，而那種時候會處于接近戰爭的狀態，所以有治愈能力的人相當寶貴。

無論是治愈魔術還是聖氣，會用的人在絕對數量上就不多，而且幾乎都只能做到個別治愈，所以範圍治愈能力在那種狀況時，是相當珍貴的存在。

其實就算是那種狀況，也不是非參加不可，不想參加的人不去也沒關系，可是換成擁有治愈能力的人，很可能會被人以近乎強制的方式抓去。

如果不希望變成那樣，大概也只能隱瞞自己的能力了……

話雖那麽說，冒險者還是有屬于冒險者的良心。

就算是現在的我，在真的發生那種狀況的時候，應該還是會認爲必須幫忙。

畢竟坐視不理，之後魔物說不定就會湧進城鎮，到時候我自己也會寢食難安的。

而且以現在這種狀態，或許也不會被人當成魔物。

如果碰到眼力敏銳的人當然還是有可能穿幫，不過只要不要太惹人注意，應該不成問題。

所以我這麽答覆羅琳：

「到時候就只能死心去幫忙了……不過會這樣發亮惹人注意，還挺傷腦筋的……」

就算要去幫忙，翅膀會發亮的這個部分，讓我相當困擾。

再怎麽說，我都不想被人當成天使看待。

◆◇◆◇◆

「這樣關于你的翅膀，能試的大概都試過了。」

羅琳一臉滿足地這麽說道。

我們還試了能否在注入聖氣的狀態下飛行，結果或許就像魔力跟聖氣會流向不同部分那樣，就算同時注入所有力量，也不會像先前將力量注入劍上的時候那樣混合或爆炸。

雖然說是之前都不存在的器官，不過好歹也是我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對于這種可以避免爆炸的設計，讓我深深感到安心。

雖然相對的不能期望能像劍一樣，藉由讓力量融合展現強大效果，不過光是能飛，其實就沒什麽好挑剔的。

如果還嫌不夠，或許就算奢求了。

「的確……再來就是……我到底是變成什麽東西這件事……」

關于這件事，我們還沒談過。

由于羅琳看起來似乎有些頭緒，所以我用眼神催促她給我答案，不過羅琳卻是微傾著頭……

「……老實說，我不是很清楚。」

她這麽說完，對我搖了搖頭。

「等等，看你先前的反應，應該知道不少線索吧？剛剛還有在看吸血鬼的解說書，你不就是有了頭緒，所以才會翻那本書嗎？」

雖然也有可能就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所以才努力在找有沒有什麽相似的東西，不過看羅琳翻書頁的模樣，感覺不出那樣的焦慮。

就我所見，羅琳的表現是已經有了頭緒，翻書只是爲了多一道確認，順便在我醒來之前打發時間。

我其實想錯了嗎……在我這麽想的時候，羅琳說道：

「不，確實就跟你說得一樣……可是在我看到那對翅膀之後，又變得不敢確定了。因爲吸血鬼並不是會擁有那種翅膀的種族。在外觀上，應該是幾乎跟人類一樣才對。最多就是多了用來吸血的鬼齒吧……啊，對喔。你的臉變怎麽樣了？把面具移開讓我看一下。」

聽羅琳提到這件事，我也同樣在應聲之後讓面具移位。

由于羅琳提到牙齒，所以我讓面具變成只遮住上半臉部的形狀。

雖然我是想變成更容易讓人看見全貌的形狀。不過如果要長時間維持，就只能用這個形狀了。

我露出以前會看到牙齒跟牙龈，還有乾枯肌肉纖維的地方。

羅琳看了一下，忍不住發出感歎。

「喔，這裏也有完整的皮膚呢。而且還是跟身體一樣讓人羨慕的光滑……不過一樣很蒼白。感覺不太健康的樣子。」

雖然她這麽說，不過羅琳自己雖然過著懶散邋遢的生活，但肌膚卻也是相當光滑。

之前希拉還有爲這件事跟我抱怨。

我認爲希拉自己的皮膚其實也相當漂亮，不過當我老實說出這個感想，她卻說那是花費心力與金錢的結果，所以是理所當然的。

羅琳其實也有對美容相當關心的一面，從她會自己生産高品質基礎化妝品的行爲也看得出來，只是從生活跟飲食方面來看，或許還是會成爲讓一般女性忿忿不平的對象。

「說起來，健康的不死魔物，感覺也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存在呢……」

「這樣說是沒錯啦。不對，既然死了也不會死，那搞不好其實是最健康的存在呢……這有點算是文字遊戲了。至于鬼齒的部分……真的有。如果要說是吸血鬼，這樣應該是沒錯才對……」

羅琳邊說邊用雙手抓住我的臉頰，在又壓又拉的同時，也觀察我口中的狀況。

「意外地不怎麽顯眼呢。話說回來，難得有可以觀察吸血鬼牙齒的機會，還挺好玩的……不過如果是這樣，真的很難用肉眼分辨吸血鬼呢。看起來就只是犬齒稍微長一點而已……我找一下……」

羅琳這麽說完，暫時放開我的臉頰，去拿房內裝有她血液的瓶子。

「嘴巴再張開一下。」

我順著羅琳的指示，張大嘴巴。

羅琳接著把瓶子打開，把沾了血的棒子伸進我口中。

然後……

「……嗯，想吸血的時候，鬼齒就會變長的樣子。這樣就容易分辨……不過也不太可能要全鎮的人排隊讓我把血湊到別人面前，然後叫人家張開嘴巴給我檢查，所以大概也沒什麽幫助吧。」

看來羅琳是想從我身上找出判斷城鎮裏有沒有吸血鬼的方法。

不過這個方法確實不太可行。

畢竟不太可能對所有人這麽做，這樣要把擅于建立群體的吸血鬼全找出來，應該很困難。

結果大概還是只能跟過去一樣，去找擅于判別魔物的聖人或聖女，花時間驅除了。

不過作爲輔助手法，或許是挺管用的。

「好，接著讓我看你臉的上半部……因爲吸血鬼的眼睛應該是紅色的。」

聽羅琳這麽說，我積著讓面具變成遮住下半部的形狀。

「嗯……這張臉好久不見了呢。之前幾乎都是空洞或肌肉纖維，實在不太像人呢……」

羅琳這麽說完，把手伸到我臉旁。

這次她不是用剛才那種控制實驗對象的動作，而是溫柔地觸碰。

「雖然有點晚，不過看到這張臉，就會有句話讓我想說。」

聽到羅琳這麽說，我不解地問道：

「說什麽？」

「……這還用問嗎？」

歡迎你回來，雷特．費納。

聽到這句話，讓我感覺似乎有某種東西回到我身上。

是自己是個人類的確信嗎？

或許只是錯覺吧。

◆◇◆◇◆

「好，再來說說你作爲吸血鬼的種類吧。」

從滿懷感慨的態度立刻轉變話題，這是很有羅琳的特色，只是這件事也確實相當重要。

「結果你覺得我會是什麽？」

「這個嘛……我也不是要特別賣關子，我想大概是下級吸血鬼的一種吧？如果要說在屍鬼上面一階的吸血鬼系魔物，已知的種類也就只有那一種而已。你眼睛是紅色，也有鬼齒，對血有反應，既然有這些可以確定是吸血鬼的特徵，也只能這麽說了。」

以羅琳的脾氣來說，這算是罕見的模糊答案。

也許是從我臉上看出我的想法，羅琳微微皺起眉頭繼續說道：

「我也很無奈啊。畢竟我從沒聽說過有背上長翅膀的吸血鬼。是你對我這種鄉下學者期待過頭了。而且……你身爲魔物，肯定也是要被歸類爲特異個體的存在。一般的種族分類本來就沒法套用，所以去想那種問題其實是白費功夫，這種結論其實才是對的。說起來，也就是如果一定要套用分類的話，你大概是在哪個位置的程度。」

「這樣說不就沒辄了嗎？」

「沒錯。所以你沒發現我盡量不說出來嗎？」

羅琳語帶些許諷刺地表明「既然明白就別多說。」的意思。

……嗯，是我錯了。

「對不起。」

「知道錯就好……好吧，玩笑就開到這裏，不管怎麽說，你順利完成進化這件事，應該是不會錯。存在的階級會慢慢提升這件事，看來也毋庸置疑。只是最後究竟會變成什麽……實在無法想像。畢竟在下級吸血鬼這個位階，已經多出莫名其妙的翅膀了。後來就算長出角、變出十二條手臂、還是冒出五十顆眼珠，我也不會覺得奇怪了。」

「……希望不會那樣。」

我想像自己變成那種可怕怪物的模樣之後，自然說出這句話。

不過確實沒法保證不會變成那樣。

可能的話，我希望外表上不要再有變化了……

這是我今天最真切的感想。

◆◇◆◇◆

「……你有必要帶著那個嗎？」

我走在街上的時候，跟在我身旁的羅琳用充滿疑問的語氣這麽說道。

而我則是深深點頭答覆她的疑問。

「這不是必不必要的問題。因爲我想帶著這個，所以我才帶著。」

我握在手裏的東西，是飛空艇的操縱器。

我走在街上的同時，也默默在裏頭灌注魔力。

雖然昨天關于我種族的問題解決之後，我也有把自己所有魔力灌注進去，但就算是現在的我，也沒法一口氣將魔力灌滿，所以只好這樣在有魔力恢複的同時，一點一點地補充進去。

在我的努力之下，現在已經有七分滿了。

雖然我身上的魔力還沒用盡，不過就算以現在的容量應該也能飛兩小時左右，所以應該不成問題。

順帶一提，如果要問我們現在要去什麽地方……

「嗯，就是這裏吧。我來敲門……」

我們到了目的地，羅琳這麽點頭說完，將手伸向門把。

我不發一語地在一旁觀看。

只見羅琳抓起門把，拉著門把正要敲門的時候……

啪。

伴隨這聲斷裂聲響，只見門把連同基座一並脫落。

「……這不是我弄壞的。是一開始就壞掉的。」

羅琳緩緩轉頭回望我，連忙這麽說道。

雖然看在外人眼裏，羅琳似乎面無表情，不過跟她有多年交情的我不會看錯。

她內心相當緊張。

這也難怪，只是要用門把敲門，結果卻連基座都一並脫落，不管是誰都會被嚇一跳。

因爲我自己也已經被嚇過兩次了。

而且羅琳說得並沒錯。因爲門把是我弄壞的。

不過我並沒有特別去提這一點。

羅琳慌張的模樣很罕見。

至于我則是早知道會有這種狀況，所以今天也隨身攜帶用黏液怪體液制作的超強膠水。

我默默在羅琳手上的門把底部塗上膠水，然後接過門把，重新黏回門上。

等待幾分鍾之後，在我們眼前的，就又是一個彷佛從來沒有脫落，牢牢黏在門上的門把。

我接著默默敲門。

當然，我並沒有使用門把。

「來了，請問是哪位……啊，雷特！」

孤兒院的艾莉潔喊著我的名字，爲我們開門。

沒錯，我們來的地方，是馬爾特第二孤兒院。

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是爲了收艾莉潔當學生這件事，在羅琳陪同下跟她本人商量。

由于這件事還需要告知這座孤兒院的管理人莉莉安，所以我們才會一起前來。

不過艾莉潔不等我們開口……

「你來得正好。其實人家跟我說今天藥就會好了，所以……莉莉安大人的病有救了！」

她高興地說出這句話，並邀請我們進入孤兒院。

◆◇◆◇◆

原本我所承接的委托，只有到帶回《龍血花》而已，之後人家要如何處置跟我沒有關系，不過對于莉莉安後續的狀況，我也頗爲在意。

畢竟那個委托原本的目的，就是爲了治好莉莉安的疾病，如果費心力取回《龍血花》，結果因爲病有沒有治好跟委托無關，人家一點都不打算告訴我結果的話，那也是讓人挺傷心的。

雖然說會覺得委托的東西已經取回，之後就不需要再有任何聯絡的冒險者也不少，但我算是希望能夠知道結果的人。

也因爲這樣，我很高興聽到艾莉潔剛才說的話。

「……對了，那位是……？」

我們被帶到會客室之後，艾莉潔先是微傾著頭，看著羅琳這麽說道。

由于我之前都是單獨到這裏來，所以這次多帶了羅琳，似乎讓她感到好奇。

……就算是我，身邊也不是一直都沒有其他人喔。

我還是有朋友的。

……雖然會肯定我這種說法的人，目前大概就只有羅琳跟希拉而已吧。

羅琳點頭答覆艾莉潔的疑問。

「喔，我還沒自我介紹呢。幸會，艾莉潔。我是羅琳．維維耶。我的身分是學者，也是魔術師跟銀級冒險者。艾莉潔，這次我是以教你魔術的教師身分到這裏來的。」

說到這裏，艾莉潔似乎也想起我說過的話。

「魔術師！而且還是銀級……我叫艾莉潔。那個……真的可以嗎？我沒有錢，又是孤兒院的人……」

不同于跟我說話時的尊敬語調，也許是因爲艾莉潔跟羅琳是第一次見面的關系。

她剛見到我的時候其實也是這樣。

如果從艾莉潔話語的意義去解釋，她似乎充滿顧慮。

說起來，我雖然說會找魔術師來幫忙，不過她大概沒想到來的人會是銀級冒險者。

魔術師的數量原本就不多，如果又是銀級資格，甚至能夠施展看在普通人眼裏只能用歎爲觀止來形容的魔術。

就本質上來說，那是比起街上混混還要危險許多的存在。

如果是一般的混混，最多就是被痛打一頓，可是如果惹怒銀級魔術師，完全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有可能會化爲灰燼。

……你真是超恐怖的啦，羅琳。

也許是察覺到我腦袋裏的想法，羅琳偷偷瞪了我一眼。

不過她並沒有讓艾莉潔看見那種表情，而是拿出較平常多三分微笑的樣貌說道：

「錢的問題應該已經說好，是由雷特代墊了。跟這家夥拿錢我也拿得比較自在，所以不成問題。至于是不是孤兒院的人，對我來說是無關緊要的問題……喔，這不是負面的意思。我想說的是，無論任何出身，只要有心向學，任何人我都歡迎。我雖然是魔術師，但同時也是學者。學問之道最後看的不是金錢或出身，而是看有多少熱忱。所以要說我想跟你確認的東西｜你有那個熱忱嗎？就只有這件事而已。」

這是頗爲高明的招生話術……我是這樣覺得，不過說到後面，好像有點問題的樣子。

學問之道？艾莉潔是要成爲冒險者吧？

她不是要成爲學者吧？

我實在很想插嘴吐槽。

不過現在的氣氛不允許我那麽做。

艾莉潔吞了一下口水，閉上眼睛默默想了一下，接著開口答覆羅琳的問題：

「我雖然沒錢也沒什麽東西，可是……我有熱忱。原本我只是想說爲了莉莉安大人，如果有機會成爲冒險者就不錯了，但現在……我想要成爲像雷特一樣，可以幫助他人的冒險者。人家聽雷特說過一些事，知道冒險者並不是一件輕松的工作，但就算那樣……我還是想爲了幫助他人試試看。如果要實現願望必須拚命學習，我願意努力。所以……」

我認爲艾莉潔挑選的詞句並不算特別高明。

說話也有些打結，聽起來斷斷續續的。

可不過也因爲這樣，讓人能夠理解艾莉潔是在認真考慮之後，想將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努力表達給羅琳知道。

正因爲這樣，羅琳在聽過艾莉潔說完這些話之後，深深點頭。

「……好吧。那契約就算成立了。從今天開始，艾莉潔，你就是我｜學者兼魔術師，羅琳．維維耶的學生。往後你就跟著我一同鑽研魔術與學問之道吧。」

聽到羅琳這番話，艾莉潔立刻滿臉笑容並這麽點頭答應「是！」

看在旁人眼中，這是個令人感動、兩人締結師徒關系的美麗時刻。

可是……

魔術與學問之道？

學問……

咦？

等一下，我早就說過艾莉潔沒有要成爲學者吧！

她是要當冒險者吧！

雖然我很想發自內心這樣大叫，不過還是礙于氣氛沒法開口。

感覺類似的既成事實會在經年累月之後，會讓艾莉潔某天變成跟羅琳一樣的學者兼魔術師。

……說起來，她應該也是我的學生才對……

盡管心中有不少嘀咕，不過最後我還是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

「既然得到本人許可了，再來只要取得孤兒院管理者的許可就沒問題了。那位名叫莉莉安的女士，就是這裏的孤兒院長嗎？」

羅琳這麽對艾莉潔問道。

由于艾莉潔是孤兒院的孩子，所以跟她有關的種種決定，其實也需要身爲監護人的孤兒院長允許。

雖然還是擁有某種程度的自由，可是這類關系到將來的事情，如果在完全沒有監護人允許下決定，雖然不是不可行，但能得到允許還是最好。

如果只是出門購物，或是到冒險者公會提出低報酬的委托，當然是沒問題，但這件事可不能相提並論。

羅琳會那麽說，也是基于這個理由。

艾莉潔點頭答覆羅琳的話語：

「是的，莉莉安大人是這間孤兒院的院長，也是東天教的僧侶。雖然現在臥病在床，不過再過不久藥就會送來……」

「喔，就是之前雷特處理的委托吧……這麽說，要跟她見面有困難嗎？如果不是很方便，我就改天再來好了。」

雖然羅琳展現少見的成熟對應，不過艾莉潔搖了搖頭。

「沒關系，莉莉安大人也常交待如果有訪客來，也一樣可以帶客人去跟她見面……所以不成問題的。請跟我來。」

艾莉潔這麽說完，便站了起來。

她是要帶我們去之前我去過的那個房間。

雖然莉莉安本人連起身都有困難，不過看來還是老樣子，雖然說我們是應該改天等她病好再來談這件事，不過既然那是她本人的希望，現在也不太好拒絕。

我跟羅琳對望了一眼，然後起身跟在艾莉潔身後。

◆◇◆◇◆

「莉莉安大人，打擾了。」

艾莉潔敲門這麽說完，不久便聽到裏頭傳來一聲：「請進。」的聲音。

雖然聲音聽起來並不是相當健康，不過似乎要比上次略有精神，所以今天或許是狀況比較好的日子。

雖然不知道艾莉潔是否有跟她提過藥的事情，不過也可能是因爲我知道莉莉安的病就快能治好，所以才會有那種感覺。

艾莉潔推開門，房內能看見跟上次同樣的中年女性正躺在床上。

「哎呀，你是上次來過的……是雷特先生吧。我聽艾莉潔說了，你幫我們打倒了地下室的魔物……」

莉莉安看見我整體詭異的樣貌跟打扮，似乎立刻想起我曾經來過，這麽開口說道。

聽她這樣一說，我當時確實是以那個名目到這裏來的。

而我也實際解決了孤兒院地下室的魔物問題。

不過要說打倒……

我事實上是把魔物收爲同伴，所以也不太好解釋。

順帶一提，艾德爾今天其實先我一步來到這裏，正跟手下玩在一塊。

基本上除了去迷宮的時候，那家夥都是自由行動。

……只不過並不是我允許它自由行動，而是它會擅自行動。

也罷，平常我就算沒有艾德爾也不成問題，而且那家夥基本上只有在戰鬥時才會派上用場，所以是沒關系，只是它好歹也是我的眷屬，所以我還是希望它能多展現一點忠誠心才好。其實那家夥似乎也受到我存在進化的影響，産生了一些變化，不過那件事以後找機會再說。

總而言之……

「我其實沒有費什麽功夫……而且能讓孤兒院恢複平靜，我自己也很高興。」

聽到我這麽說，她如此說道：

「你太客氣了。就算是小型魔物，放著不管，久了也可能會變成強大的存在。雖然聽說在那裏的只是小鼠，不過那種魔物如果數量增加，也是會很棘手的……」

她的看法十分正確。

雖然小鼠是相當被人輕視的弱小魔物之一，不過會被認爲有危險性，也是因爲小鼠曾經形成過顛覆一整座城市的鼠群。

小鼠當中偶爾會出現強大的個體，默默在城鎮地下及下水道築巢，花費長達數十年的時間將同族納入自己的支配，最後形成難以收拾的巨大集團。

……我想起這個忘記在哪聽過的故事，不過我決定把這件事忘掉。

我不認爲艾德爾會變成那樣。

而且那種狀況得花費相當長的時間……好吧，就算真的變成那樣，它畢竟是我的眷屬，所以或許也不是壞事。

「地下室的小鼠數量並不多，而且其中一只還是艾莉潔打倒的。」

聽我這麽說，莉莉安表情難掩驚訝。

「艾莉潔那麽做了嗎？真的嗎？」

莉莉安對我跟艾莉潔這麽問道。

艾莉潔表情尴尬地開口：

「……是的。」

聽到她這麽說，讓我感覺似乎不太妙，連忙幫腔：

「我是認爲在有緊急狀況的時候，能有曾經自衛的經驗比較好，所以我才會請艾莉潔幫忙。是我多事了嗎？」

「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艾莉潔，如果有那種事，你應該要跟我說才是。」

莉莉安的語氣並不嚴厲，不過還是對艾莉潔做出告誡。

「對不起……因爲我不想讓莉莉安大人操心。」

「真是的，我都說自己沒問題了啊……」

看來是她們對彼此互相顧慮，知道不會讓事情變得難堪，讓我放心不少。

「原來是這樣……對了，請問那位是……？」

莉莉安似乎這時才注意到羅琳，這麽問道。

羅琳接著開口：

「我是羅琳．維維耶。是學者兼冒險者。我是雷特的友人，跟他是有多年交情的朋友。還請多多指教，莉莉安女士。」

「原來如此……我是負責管理這間孤兒院的東天教僧侶，莉莉安．若內。還請多多指教。那麽，兩位今天到這裏來，是爲了……」

當莉莉安話問到一半，有人敲響房門。

緊接著從房門外頭……

「艾莉潔姊姊！溫貝爾托先生跟諾曼先生來了！」

有小孩的聲音這麽喊道。

那應該是孤兒院的孩子吧。

雖然訪客平常都是艾莉潔負責應對，不過現在她人在這裏，所以才會是其他人代勞。

他們說的那兩個名字，我記得是我以前見過的治愈術師跟藥師，他們多半是帶著用《龍血花》制成的藥來給艾莉潔吧。

艾莉潔一聽到那兩個名字，也顯得相當興奮，最後決定開口：

「那個……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去招呼他們嗎？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可能……」

由于我以前在這裏有看過其他較艾莉潔年長的人，所以應該是不至于完全沒人能招呼他們，不過艾莉潔應該無論如何都想親自去接待那兩人吧。

莉莉安似乎也能理解艾莉潔的想法，無奈地笑了。

「我是無所謂，但如果把在這裏的兩位客人丟在這裏……」

她面有難色地這麽說道。

可是我跟羅琳其實都不會在意，所以……

「沒關系，不用介意我們。」

「沒錯……我也有些事情想跟莉莉安女士聊聊。艾莉潔，你就去吧。」

我們先後這麽說道。

莉莉安雖然對我們的反應有些不解，不過似乎認爲本人都說不會介意，所以也不再堅持。

「……既然兩位客人不介意，那你就快去吧。要記得盡快回來。」

莉莉安用略微嚴厲的語氣這麽吩咐。

聽到莉莉安這麽說……

「是的。不好意思，委屈兩位了。」

艾莉潔說完話之後低頭行禮，就這麽離開房間。

莉莉安接著說道：

「不好意思，那孩子毛毛躁躁的。都怪我管教不周……」

雖然她這麽賠罪，不過我們一點都不覺得有被得罪。

而羅琳在這時開口：

「別這麽說，我們一點都不介意。以艾莉潔那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她表現得已經相當懂事，在禮儀上也很得體。而且，她也很有天分。」

她這麽說道。

羅琳最後的那句話，讓莉莉安微傾腦袋。

「｜天分？」

她這麽問道。

◆◇◆◇◆

「是的，之前我已經確認過，艾莉潔很有天分。有成爲魔術師的天分。」

羅琳這個答覆莉莉安的疑問。

順帶一提，一般來說，如果在什麽都不做的狀態下，是無法光用肉眼看出一個人的潛在魔力量。

不過如果是熟練的魔術師就辦得到。

因爲其實是有可以推估他人魔力量的技術。

而且羅琳還擁有能看出他人魔力量的魔眼。

因此要確認他人的魔力量，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

這也是羅琳爲何要親自到這裏來跟艾莉潔見面的理由。

當然，那是我辦不到的本事。

雖然我現在也擁有足以成爲魔術師的魔力量，不過魔術是必須要學習理論與魔術結構才能運用的東西。我只有學過自己過去魔力量能夠使用的基本魔術，現在能用的魔術也只有那些。

所以如果我想運用更多魔術，也同樣得從現在開始學習。

「成爲魔術師……我記得那孩子確實擁有魔力，不過在魔力量方面……」

艾莉潔的魔力量，應該沒有被仔細測量過。

就算有魔力，也沒有到足以成爲魔術師的地步。因爲大半有魔力的人，其實都是這種結果，而且要確實測量魔力，必須要有熟練的魔術師，或是准備能測量魔力的魔道具。

而不管是何者都必須支付高額的費用。

那並不是過著拮據生活的孤兒院能支付的金額。

雖然羅琳其實也是處于可以收錢的立場，不過本來就有魔術師找徒弟繼承自己技術的狀況，那種時候由于魔術師也是爲自己做事，所以不會收錢。

這次嚴格說起來雖然情況不同，不過從我之前跟羅琳的交談中，我想羅琳自己應該已經視爲是差不多的狀況了。

如果艾莉潔本人想要付清這筆錢，我是不會阻止，不過到時候也會是先算在我的帳上，到頭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剛才我們在會客室交談的時候，我已經測過她的魔力了。我認爲她的魔力完全不成問題。至于更正確的魔力量，還需要使用專門的魔道具來測量。不過以我個人之見，只要她肯努力，她是有機會成爲宮廷魔術師的人才。」

羅琳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令人驚訝的話。

雖然她說過艾莉潔有魔力，不過我實在沒想到有那種地步。

所謂的宮廷魔術師，在亞蘭王國可是魔術師的最頂端。

因爲是直接聽命于國王的高強魔術師，所以才會被稱爲宮廷魔術師，而要成爲那種人，當然必須擁有強大的潛在魔力，還有強力且精確的魔術行使能力，而且對于魔術也必須有深厚的知識，那也是每個魔術師都夢寐以求的實力。

當然，有機會到達那種境界的人才，也是相當有限……

「……那是真的嗎？這實在太……」

看來不只是我，連莉莉安也不敢相信，只見她手摀著嘴，睜大眼睛說出這些話。

不過羅琳也接著搖頭說道：

「我能理解你爲何會如此驚訝。因爲我也很驚訝。不過我並不是胡說或開玩笑。只要接受完善的教育跟訓練，她很可能會成爲稀世的魔術師。當然，如果疏于努力，也有可能平凡結束一生，這部分就只能說得看她個人努力而定……」

確實沒錯，就算擁有龐大魔力，最後僅止于平凡魔術師的例子也不是沒有。擁有多少魔力雖然非常重要，但光是那樣是沒法成爲一流魔術師的。

魔力的大小跟對于魔術的瞭解與鑽研，是魔術師的兩大課題，輕忽任何一項都無法成爲優秀的魔術師。

以我來說，我幾乎沒有花心思去學習魔術的相關知識，所以根本沒法期待。

當然，現在既然魔力量變多，所以我也湧起想學習魔術的念頭，不過比起那種事，我更希望能盡早讓自己實現存在進化，所以都把這個想法挪到後頭去了。

加上我原本也是劍士，用魔力強化體能或武器的技法是就算魔力少，那也是只要有魔力又知道方法就能用，而由于我已經會了，所以也打算一直靠那招撐到不管用爲止。

我是想說等到真的碰壁的時候，到時再試著轉換跑道就是了。

老實說，雖然現在還算過得去，不過像上次在《塔拉斯庫沼澤》的時候，我也開始覺得如果自己會用更多常用魔術，肯定會輕松許多。

像是對從遠處射箭的哥布林用遠距離魔術反擊，碰到水裏的大魚如果能用雷擊或冰凍魔術，也會更加簡單。

在橋快崩塌的時候，如果能用土系統的魔術補強橋梁，或許就不會那樣摔下去了。

至少我能想像如果換成羅琳，肯定都會用比我更輕松的方式來處理那些狀況。

「是這樣嗎……可是，那孩子……她自己又怎麽看呢？她會想成爲魔術師嗎？」

莉莉安會有些困擾地說出這些話，是因爲魔術師這個職業，基本上是個很艱辛的工作。

首先光是學習階段，就給人相當困難的印象。

常聽人說學習魔術得付出非比尋常的努力，就算熟讀理論，也可能在實踐失敗時遭遇許多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

而且魔術師能夠大展身手的舞台，最容易讓人想像得到的，大多都是戰鬥。

當然也是有制作魔道具跟研究之路可走，不過大多魔術師都是隸屬于國家底下展露實力，或是以冒險者之類的身分走上跟魔物戰鬥的道路。

因爲那也是最能讓魔術師大展所長，同時還能獲得高額報酬的職業。

也因爲這樣，就算擁有足以成爲魔術師的力量，不願意成爲魔術師的人其實也意外的多。

畢竟性命是最重要的。

莉莉安應該就是基于這一點，才會擔心艾莉潔的想法。

我認爲關于這件事應該由我來說明，所以我在這時開口：

「關于這個……艾莉潔在我之前來這裏的時候，就跟我提過她想成爲冒險者的事。」

「咦？」

「剛才我有提到我讓艾莉潔對付小鼠的事吧。那是因爲她說自己想成爲冒險者，想要試試自己的本事……所以我才會想讓她體驗一下冒險者的工作是什麽感覺。如果她當時會因此害怕，那麽自然就不適合冒險者這個工作，不過艾莉潔沒有意外地打倒小鼠了。我認爲她在這方面是有所覺悟的人。」

話雖這麽說，我終究是個外人，我也只是有那種感覺，而我也不打算堅持我的感覺一定是對的。

我只是想讓莉莉安知道這個艾莉潔多半沒有對她說過的夢想，讓她作爲判斷依據而已。

雖然沒有經過艾莉潔本人同意說出這件事或許有些不妥，不過如果只是說她似乎有那種夢想，應該還不成問題。

況且莉莉安看來也不是會不經思考全盤否定他人夢想的那種人。

而且就算說有什麽夢想，像艾莉潔那種年紀的孩子，會抱有將來想成爲哪種人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同時從好壞兩方面來說，像艾莉潔這個年紀的孩子，會認真看待她夢想的人並不多。

順帶一提，我從小就一直是以成爲神銀級冒險者爲目標。

莉莉安聽了我說的話，稍微想了一下，點頭說道：

「原來有這種事……既然她本人想那麽做，我也不會特別阻止她……話說回來，爲什麽她會想成爲冒險者呢？」

當莉莉安說出這個疑問的時候，有人敲響房門。

看來是艾莉潔回來了。

◆◇◆◇◆

「……莉莉安大人，治愈術師溫貝爾托先生跟藥師諾曼先生想要跟您見面，所以我把他們帶來了。可以進去嗎？」

從門外傳來艾莉潔的聲音這麽說道。

莉莉安先是看了看我跟羅琳……

「可是現在……」

我們不等她把話說完，就先搖了搖頭。

「我們以前就見過面。讓他們進來沒關系。」

「我也不會介意。如果我在這裏會太礙事的話，可以先離開。」

我們這麽說道。

雖然我跟羅琳都很擅于做出相當不顧他人想法的舉動，不過想要顧慮的時候，還是很懂得顧慮的。

我們只是平常刻意不那麽做而已。

……這是真的。

「……是嗎？那麽就請你們多包涵一下了。我想他們應該是來說跟我身體有關的事……」

治愈術師溫貝爾托原本就是負責幫最近身體狀況不佳的莉莉安看診的人，而藥師諾曼也是他的友人。

這樣一想，要推測他們來此的理由並不難。莉莉安應該是這麽想的。

「請進。」

莉莉安這麽說完，讓艾莉潔帶著溫貝爾托及諾曼進入房間。

我曾看過的纖瘦中年跟矮胖青年跟在艾莉潔身後走了進來。

雖然兩人看見我跟羅琳顯得有些吃驚，不過由于以前見過面的關系，兩人的表情很快就轉爲微笑。

結果這間房間除了莉莉安之外，又另外多了五個人進到這裏，變得相當擁擠。

由于椅子也就只有三張，當我跟羅琳正打算讓座給才進房間的溫貝爾托與諾曼時，艾莉潔也察覺到我們的意圖。

「我這就去拿椅子來！」

她連忙說出這句話之後，快步離開房間。

艾莉潔的反應讓我們有些吃驚，結果我們靜止在想讓座而起身到一半的姿勢，溫貝爾托跟諾曼也在想舉手婉拒的狀態下靜止。

正當氣氛尴尬的時候，莉莉安開口打破沈默：

「……唉，那孩子就是毛毛躁躁的……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管教不周……」

雖然莉莉安慚愧地這麽賠罪，不過我們也只是臉上苦笑，並沒有因此生氣。

艾莉潔只是十二歲前後的少女，原本光是能這樣招呼訪客，就已經算很懂事了。

我回想自己在那個年紀時的模樣就實在沒法生氣，而且看羅琳的表情，她似乎也同樣回想起一些尴尬的記憶。

從表情來看，另外兩人似乎也有類似的感想。

畢竟除非是相當嚴格的管教，不然十二歲的孩子當然不可能懂得什麽完美的禮儀。

光從她察覺到椅子不夠會立刻去搬椅子這一點，其實就算相當禮貌了。

「不要緊，真的不用介意。而且她已經要比起我們小時候懂事太多了。」

說完這句話發出豪邁笑聲的人，是治愈術師溫貝爾托。

從外表來看，他是一名感覺相當隨和的男人，滿臉胡渣的模樣，給人類似冒險者的感覺。

雖然他在鎮上各處建立施療院，在那裏提供市民治愈術服務，不過他以前說不定真的當過冒險者。

「您願意這麽說當然是很感激，不過……其他人……」

莉莉安轉頭望向溫貝爾托之外的三人，不過正如我剛才所見，所有人都有類似的看法。

我們臉上帶著暧昧的苦笑，表明大家都有相同想法。

「……也是，每個人小時候大概都是那樣。我自己其實也差不多。那麽，請問兩位今天來此的用意是……得這樣讓大家擠在房間裏，實在很不好意思，不過我也徵求過這兩位客人的同意。是跟我的身體狀況有關嗎？」

莉莉安簡單扼要地說明現在的狀況並提出疑問，而溫貝爾托跟諾曼看來也能理解。

「喔，原來是這樣。就算跟人同席，我們也不會特別介意。只是我要說的事情可能得花不少時間，所以你們兩位先處理完你們的事情也沒關系……」

聽到溫貝爾托對我們這麽說，羅琳或許是認爲這樣下去會爲了禮讓而開始兜圈子，所以……

「沒關系，得花時間這件事，我們也一樣……而且如果你們兩位的事情跟莉莉安女士的健康有關，那麽跟我們要說的事也不算毫無關聯，如果能讓我們同席，我們反而求之不得。」

羅琳這麽說道。

實際上艾莉潔會想成爲冒險者，也是從想幫莉莉安治病這件事開始，如果要談論艾莉潔將來的問題，先把莉莉安的健康問題弄清楚，應該也比較好說。

而且溫貝爾托跟諾曼應該是帶來能治好莉莉安疾病的藥。

等莉莉安喝下藥，知道自己的疾病能夠治愈之後，事情也比較好說。

對于羅琳所說的話，莉莉安或許不太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而面露不解，不過溫貝爾托跟諾曼似乎也由此察覺羅琳已經掌握了一些狀況。

「我們只要莉莉安女士允許，那就不成問題。我們接下來要說的話，會讓這邊兩位知道您最近健康不佳的理由，莉莉安女士，您同意嗎？」

溫貝爾托這樣確認，而莉莉安似乎也對這件事並不介意。

她點了頭。

「雖然我還不是很清楚狀況，可是……如果有必要，我無所謂。請你說明來意吧。」

莉莉安這麽說道。

◆◇◆◇◆

「首先是關于莉莉安女士的健康狀況……請您冷靜聽我說。您所患的疾病，是《邪氣蓄積症》。」

溫貝爾托開門見山地這麽說道。

不知他是不喜歡拖泥帶水，還是認爲說太多拐彎抹角的話反而會讓打擊更大，很乾脆地直接切入核心。

關于《邪氣蓄積症》這種病，我在聽艾莉潔告訴我之前甚至不知道這種病，不過對于會頻繁使用聖氣的人來說，似乎是相當知名的疾病。

因爲當溫貝爾托說出病名的瞬間，莉莉安的臉上頓時失了血氣。

……那是那麽嚴重的病嗎？

由于我聽說並不是幾天內就會喪命，所以原本以爲並沒有太過嚴重……不對，如果知道很可能會在五年、十年內死亡，應該還是挺恐怖的。

而正因爲溫貝爾托預料到莉莉安會有如此反應，所以才會先要求對方冷靜，不過既然這樣，我覺得他應該要先告訴對方有治療法才對。

不對，雖然知道有治療法，不過其中需要用到《龍血花》，而那種材料太過昂貴，沒法取得。莉莉安可能是已經想像到了這些問題。

「……那麽說，我的生命……我也沒法購買《龍血花》那種昂貴的藥材……那樣的話，這間孤兒院該怎麽辦……」

從她嘴裏這樣自言自語的反應，看來跟我想的一樣。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莉莉安似乎想要擺脫什麽似地甩了甩頭。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那麽，我還有多少時間？我得向東天教本部聯絡，請他們派人來接手孤兒院才行……我還有能做完那件事的時間嗎？」

盡管臉色依舊蒼白，可是能毅然地擡著頭，用堅毅語調提出這個問題的莉莉安，真的是個令人佩服的人。

不過，她的擔憂是多余的。

溫貝爾托搖頭說道：

「所以我才說要您冷靜。而且我話還沒說完呢。您的病可以治愈。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的。」

聽到這句話，讓莉莉安驚訝地睜大眼睛。

◆◇◆◇◆

「……我的《邪氣蓄積症》可以治得好嗎？」

莉莉安從喉嚨深處發出沙啞的聲音。

從這個反應來看，讓我知道她自己也很清楚那並不是容易治愈的疾病。

溫貝爾托看見她如此反應，也像是要給她鼓勵，用賦予自己話語真實性的強力語氣說道：

「可以的。從您剛才自言自語的話語中，我想您也應該知道要治療《邪氣蓄積症》需要用到《龍血花》。不過那個藥材我們已經得到了。而且藥也已經完成了。您只需要按照規定分量跟次數定期服用而已。」

雖然聽起來並不是吃一次藥就能立刻治好，不過這應該沒太大差別。

畢竟只要服用就能治愈這件事並沒有改變。

莉莉安似乎也明白了狀況。

可是她卻露出苦澀的表情。

「……可是，購買那個藥的錢……」

她說到這裏，搖了搖頭。

不過溫貝爾托在這個時候如此說道：

「不用錢。對吧，諾曼。」

說完，他望向站在一旁的矮胖男子。

被拉進話題的藥師諾曼對溫貝爾托深深點頭答覆道：

「沒錯。因爲這次最昂貴的藥材，我們沒有花到材料費……至于其他材料的金額也不多，而且我們也已經得到足以填補那些損失的收益了。」

他所說的收益，應該是指他們拿其他《龍血花》幫其他人制作藥物，賣給其他人的收益吧。

雖然聽說他們會爲貧民街的人制作藥物分送，不過也沒有必要所有藥都得免費送人。如果完全沒有收益，那些活動也沒法長久持續，所以在這方面他們應該也懂得取得平衡。

要是他們用我給予的材料過分牟取暴利，我也是會想要把給他們的《龍血花》給討回來，不過他們應該不會那麽做……我姑且先這麽相信。

因爲從他們的穿著可以看出他們是過著相當儉樸的生活，所以可以想像他們的收入並不會太多。

雖然是也有刻意用那種服裝喬裝的可能性，不過要懷疑到那種地步，是懷疑不完的。

「沒有花到材料費的意思是……你剛剛不是才說治療《邪氣蓄積症》需要用到《龍血花》嗎？要購買那個，應該得用到金幣才行。就算要自己去采……雖然我知道溫貝爾托以前曾幹過冒險者，不過恕我失禮，我不認爲你有能突破《塔拉斯庫沼澤》的本事……」

莉莉安用不解與懷疑的語氣，對溫貝爾托及諾曼這麽說道。

看來跟我想的一樣，溫貝爾托以前也曾是冒險者的樣子。

不過，應該也有相當本事才對。

會是銀級低階冒險者的水准嗎？

由于他是治愈術師，考慮到這一點，就算他有銀級高階冒險者的階級，那裏也不是他能單獨闖入的地方。

溫貝爾托也點頭肯定莉莉安的話語。

「那當然是我辦不到的事。不過這次不知是哪個人走運，找到了願意用低廉報酬到《塔拉斯庫沼澤》幫我們采回《龍血花》的善良冒險者……對吧？」

溫貝爾托用帶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我這麽說道。

莉莉安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不過她似乎回想起我原本是基于什麽理由來到這裏，開口問道：

「……是雷特先生嗎？可是，他說他是來處理孤兒院地下的魔物……」

我確實是對莉莉安這麽說的。

不過那只是順著艾莉潔的要求而已。

而我也大概能夠理解當時不能對她說明委托內容的理由。

當時艾莉潔並沒有打從心底信任我，對于我是否真能帶回《龍血花》這件事，應該也抱持懷疑。

而她那樣的判斷也沒有錯。

那本來就不是隨便哪個冒險者能夠取得的材料，而且我也確實費了一番功夫。

我開始對莉莉安解釋：

「那是避免讓你擔心的藉口。畢竟去《塔拉斯庫沼澤》采集《龍血花》這件事，當時還不知道能否順利。所以才會覺得在藥完成之前，先不要說比較好。」

當然，這並不是我的顧慮，而是艾莉潔的顧慮。

在我還沒有接下委托前，艾莉潔會沒有說出這件事，其實也是，雖然發出委托，但會不會有人願意承接都不知道﹂的狀態，況且就算有冒險者上門，失敗的可能性依舊很高。

與其讓人空歡喜，不如一開始就別說比較好。這就是艾莉潔的想法。

而她在我接下委托後，也依然貫徹這個想法。

就只是這樣。

她甚至還准備在真的無計可施的時候，自己親自去采《龍血花》。

現在想想，她還真是個有膽量的孩子。

不管狀況再怎樣緊迫，一般人應該都不會她那種念頭才對。

盡管是有相當經驗的冒險者，《塔拉斯庫沼澤》也都是沒人想去的頭號地點。

就算基于類似無謀的心態，敢說要自己去那種地方，就已經相當值得佩服了。

而能夠如此受艾莉潔愛戴的莉莉安，當然也不簡單。

「原來……是這樣……可是，爲什麽雷特先生又會願意去采《龍血花》呢……？」

「那當然是因爲有那個委托的關系。」

畢竟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爲了把事情全部解釋清楚，我這麽答覆莉莉安的疑問。

「是什麽人會……？」

「你應該也知道吧？在委托人姓名欄的部分，可是寫著馬爾特第二孤兒院全體孤兒呢。」

「是那些孩子……」

盡管莉莉安的表情顯露驚訝，但同時也能立刻接受這個說法。

在這種狀況下，就算不多說，大概也猜得到是什麽人會發出那個委托。

我繼續對莉莉安說道：

「尤其是艾莉潔……這樣也算把我們剛才說的事情連在一起了。她跟我說過，如果根本沒有人願意幫忙去采《龍血花》，她就打算哪天自己成爲冒險者去做這件事。看來你是個相當受孩子們敬愛的人呢。」

「艾莉潔說過那種話……？原來如此，所以她才會提到想成爲冒險者的事情……」

莉莉安在聽到我們說艾莉潔想成爲冒險者這件事之後，應該是一直在想她是在什麽狀況下會那麽說吧。

她像是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而溫貝爾托在這時開口：

「關于那些事情，還請先等一下。總而言之，您的病可以治好。諾曼也已經把完成的藥帶來了。您應該願意收下吧？」

他這麽說完後，示意諾曼取藥。

而諾曼也從他隨身的提包中取出一個木箱，交到莉莉安手中。

莉莉安有些緊張地接過木箱，打開蓋子一看，裏頭有數十顆小指尖大小的藥丸。

「這些藥每天一粒，持續服用約一個月，在您體內聚積的《邪氣》就會被逐漸分解，排出體外。那樣《邪氣蓄積症》就算治好了。不過必須服用的期間其實有相當大的個人差異，所以需要服藥的時間也有可能拖長，不過這些藥也還有庫存。如果藥不夠的時候，我會再帶新的藥來，所以請不用擔心。我想您應該可以感受到身體狀況逐漸好轉，所以每天都要記得確實服用。」

諾曼對莉莉安這麽說明道。

而莉莉安則取出一粒藥丸，看著手中藥丸滿懷感慨。

「……所以真的可以治好……真的很感謝你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莉莉安在這麽說的同時，對我們深深低下頭。

緊接著，便看到她的淚水接連落在床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們聽到了敲門聲。

「我拿椅子來了……呃，咦？」

艾莉潔推開門，房內的狀況讓她驚訝地張大嘴巴。

◆◇◆◇◆

「……怎、怎麽會這樣？發生什麽事了？！」

看見莉莉安不停落淚的模樣，似乎讓她以爲是自己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狀況。

只見艾莉潔大聲喊出那些話，匆忙進到房內。

……她似乎把椅子留在外頭了。

也罷，這種狀況也怪不得她。

看見艾莉潔的反應，莉莉安克制嗚咽開口說道：

「艾莉潔……那是我該說的話。你怎麽可以……瞞著我做那種事呢……」

聽到這些話，艾莉潔轉頭看了看我們，似乎明白了狀況。

只見她用愧疚的語氣：

「啊……已經穿幫了嗎……對不起。那個……可是，我們實在……很想要莉莉安大人好起來……」

艾莉潔支支吾吾地開始解釋。

我原本以爲莉莉安會爲艾莉潔瞞著她自作主張的事情生氣，不過這點我猜錯了。

聽到艾莉潔的話語，莉莉安發出輕笑聲。

「我知道。我並不是要責怪你……看來我是個相當幸運的人。因爲正常的情況下，我無論怎麽努力都不可能得到《邪氣蓄積症》的治療藥。那是在教會擁有聖氣的人之間，最讓人畏懼的疾病。可是……」

「……這一定是天使的安排。因爲莉莉安大人過去一直都爲這間孤兒院奉獻心力，所以才會得到這個奇迹……」

面對莉莉安滿懷感慨的反應，艾莉潔則是一臉淚水就要奪眶而出的模樣這麽說道。

不過艾莉安的反應卻是……

「我所做的都只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能夠有這種結果，也許真是天使的安排，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有艾莉潔爲此努力、有雷特先生采回《龍血花》、有溫貝爾托跟諾曼爲我們准備藥。對各位的付出，我實在感激不盡……真的很感謝大家。艾莉潔，還有你們所有人……」

莉莉安這麽說完，一股情緒似乎又湧上心頭，再次落淚。

◆◇◆◇◆

「雷特！雷特！等等可以讓我玩嗎？」

「再來是我啦！」

「咦～～是我先說的！」

在孤兒院當中的小聖堂內，幾個人正仰頭看著在空中來回飛行的飛空艇。

在那些人當中有我、羅琳，還有孤兒院裏的幾個孩子。

雖然飛空艇沒有像我操縱時飛行得那樣平穩，不過仍確實浮在空中，從飛空艇沒有撞到牆壁跟天花板的這點來看，可以看出仍有按照操縱者的意志行動。

現在手握操縱器的人，是孤兒院裏的一個孤兒。

那是個年約五歲左右的男孩，因爲看他滿臉羨慕地看我在這裏玩飛空艇打發時間，所以我決定也讓他玩一下。

雖然他們沒有魔力，但由于我已經在飛空艇內填入許多魔力的關系，因此只要握著操縱器就能操縱。

至于要說爲什麽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況，其實是在溫貝爾托跟諾曼說明過服藥的注意事項並先行離開之後，莉莉安說有話想跟艾莉潔單獨商量，希望我們先到外頭等待的關系。

看來我跟羅琳向莉莉安提出的那個艾莉潔冒險者兼魔術師兼學者計畫，他們似乎也有想要兩人單獨確認的部分。

而我也知道這不是能夠立刻做出決定的事。

就算人家希望花幾天時間考慮也不奇怪。

不過令我意外的是，莉莉安卻說他們不會花太多時間。

在問過理由之後，莉莉安是認爲我跟羅琳看來雖然有些古怪，不過看得出不是壞人，所以她並沒有對我們太過懷疑。

所以她其實只是想要知道艾莉潔抱持的覺悟，還有她對自己將來的展望是否有所認知而已。

話說回來……

……古怪？

這實在需要確認一下。我雖然短暫閃過這個念頭，不過羅琳早早就催促我先到聖堂等待，將我拉出房間，所以讓我沒有機會對那個發言多加追究。

盡管我是打從心底想好好問清楚那句話的意思，不過現在也沒辄。

而且那兩個人確實也有必要好好聊聊。

「……話說回來，你不擔心嗎？那玩意應該是你很寶貝的東西吧？」

羅琳看著空中飛來飛去的飛空艇這麽問道。

這樣說是沒錯，那確實是我相當寶貝的東西，不過我還不至于有不想讓任何人觸碰的想法。

說起來，我反而更希望能跟大家分享操縱那個玩意的快樂……總之就是這樣。

不過沒有複數相同的東西，要實現這個願望並不容易，我當然也不希望讓其他人玩之後結果被拿走。

所以現在這種無須有任何顧慮跟大家同樂的狀況，反而是我求之不得的情況。

所以……

「沒關系啦，而且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吧？」

我看著孩子們輪流用操縱器操縱飛空艇的模樣這麽說道。

羅琳看著那個景象，也微微點頭。

「……也是啦。不過……你認爲人家會同意嗎？」

她這麽說道。

後面那句話，應該是在說不同的事情。

至于要說是什麽事，當然是關于艾莉潔想成爲冒險者的事。

「應該會吧？畢竟孤兒能成爲冒險者的機會並不多……聰明又懂得努力的孤兒，是聽說有機會直接在教會裏成爲神官或僧侶，不過大半都得自己去找其他工作。艾莉潔雖然年紀還小，不過再過兩三年也是必須要開始找工作的年齡。現在就只是稍微提早而已……」

聽到我這麽說，也許是讓羅琳重新認識到孤兒院孩子所置身的艱困狀況，臉上流露出些許沈痛感情。

不過她很快搖了搖頭。

「……也對。」

她用帶有感慨的語氣點頭附和。

不久之後，我們聽到聖堂入口的開門聲，轉頭確認。

「……喔，看來是他們來了。」

正如羅琳所說，在門口能看見莉莉安跟艾莉潔的身影。

莉莉安能下床行走讓我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她接著走到我們面前，帶著笑容解釋道：

「……我吃過藥之後，身體的倦怠感就迅速消失了。聖氣也多少有些恢複……這樣我就能下床工作了。」

雖然這是好消息，不過跟在一旁的艾莉潔卻有不同意見。

「莉莉安大人！您還沒有完全康複，不要太勉強自己，先把孤兒院的事情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她這麽插口。

雖然這讓人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孤兒院院長，不過莉莉安仍帶著笑容回應：

「呵呵……那我就暫時聽你的吧。可是，艾莉潔，你接下來也要跟這兩位學習如合成爲冒險者、魔術師、還有學者吧？既然這樣，你可要懂得避免把事情全攬在自己身上。你必須要會請其他人幫忙才行。」

聽到這些話，讓我跟羅琳都松一口氣。

因爲我們明白莉莉安同意了我們收艾莉潔當學生這件事。

艾莉潔接著轉身面向我們。

「呃……就是這樣，雷特先生、羅琳小姐，往後還請多多指教。我會努力學習的。」

她這麽說完，對我們低下頭。

「我也同樣要請你多多指教。我們一起鑽研魔術與學問之道吧。」

聽羅琳這麽說，我也跟著說道：

「我也一樣……對了，你應該是要當冒險者吧？沒錯吧？」

會忍不住這樣確認，我想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第三卷 第四章 魔術

「好，各位，雖然是初步中的初步，你們知道要施展魔術，需要什麽東西嗎？」

在羅琳家的客廳，站在大片黑板前手握棒子的羅琳對我們這麽問道。

我們——指的是我，雷特．費納還有艾莉潔。

艾莉潔是在不久前正式決定要開始接受作爲魔術師，還有作爲冒險者的訓練，而今天就是她接受訓練的第一天。

不過就算理解這個狀況，或許還是會有人好奇爲何連我都會在這裏吧？

理由很簡單。

現在羅琳正在教關于魔術的基礎知識。

艾莉潔擁有魔力，所以正開始接受身爲魔術師的訓練，而理所當然的，擁有魔術師天分的人，並不是只有艾莉潔而已。

我也是有那個天分的。

當然，以前的我並沒有那種東西。我連低階的攻擊魔術都沒法發動，最多就是變出一些清水而已。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就算打死也不敢說自己擁有作爲魔術師的天分。

不過，現在可不同了。我的魔力已經增加到跟過去無法相提並論的地步。

所以要作爲魔術師行使魔術，我也已經有充分的本錢。

然而我現在還無法使用魔術，只是因爲我沒有接受過魔術在理論與實踐的相關教育，只要肯學應該就能學會。

如此這般，我決定拜托羅琳在教艾莉潔的時候也順便教我。

結果她只說「那學費就是兩倍了。」然後就爽快答應了。

……是爽快答應沒錯！

好吧，其實她也不是說只有我的學費得收兩倍，而是指艾莉潔跟我兩人都得付學費的意思，所以算是相當合理的要求，只是我在這裏也算做了不少類似女仆在做的工作，所以也不免會希望能夠有些折扣。

不過以我寄人籬下的立場，或許也沒資格這樣要求就是了。

況且想要學會像樣的魔術，不是得跟隨知名魔術師學習，就是得成爲魔術學院的學生，幾乎沒有其他選項。

而兩者都得花費幾十枚金幣的學費，這樣一想，羅琳的收費可算是相當低廉且佛心的價貴。甚至可說是違反常理了。

所以說，我應該可以想成已經得到很大折扣了……

不管怎麽說，如此這般，現在我跟艾莉潔正在接受羅琳的《第一回魔術講習～就連哥布林也能學會的魔術使用法～》課程。

順帶一提，講習標題是羅琳隨便取的。

而在我我正打算開口答覆羅琳提問的時候……

「我知道！」

在身旁已經友人用充滿活力的聲音，迅速答話舉手。那個人當然是艾莉潔。

而羅琳也用手裏的細長木棍指著她。

「你說，艾莉潔同學。」

羅琳點名要她答覆。

只見艾莉潔從椅子上起身，朗聲說出問題的答案。

「是！要施展魔術，需要《魔力》！」

「答得很好。坐下吧。」

……我的反應似乎慢了。

我並不是不知道答案喔。

我當然知道答案，只是舉手的時機晚了一點而已。

真的。

「正如剛才艾莉潔說的，要施展魔術，首先需要的就是魔力，而這也是常識。當然，就算擁有大量魔力，也不表示定能成爲優秀的魔術師，可是如果想成爲優秀魔術師，擁有的魔力是越多越好。至于理由……」

「我、我！我知道！」

由于羅琳打住話語看著我們，因此我立刻舉手並大聲叫喚。

我往旁邊偷瞄一眼，雖然看見艾莉潔悄聲說「……這樣會不會太幼稚？」的反應，不過我才不管。

我就是個不服輸的人。

如果輸了一次，下次就要討回來。

看到我這麽舉手，羅琳先是跟艾莉潔互看一眼之後，歎了一口氣。

「……你說吧，雷特同學。」

她無奈地這麽說道。

得到期待的點名，我立刻大聲說出答案。

「因爲擁有的魔力太小，能施展的魔術種類會明顯受限。例如可能只能使用被稱爲生活魔術的低階魔術，或是所有攻擊魔術都沒法發動……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很好，正確答案。你好棒喔，雷特。」

羅琳毫無誠意地給我稱贊。

而聽到我最後小聲附加的那句話，讓艾莉潔有所反應。

「咦？真的嗎？原來雷特不是從以前就無所不能啊？」

她驚訝地這麽說道。

……她是把我想像成什麽超人嗎？

順帶一提，是因爲我要求艾莉潔不需對我使用敬語的關系，所以她才會這樣跟我說話。

羅琳也跟我有同樣要求，所以除了在這個課堂上，她平常跟我們說話的用詞，都是跟對待朋友一樣。

不過由于羅琳有提出在課堂上必須稱她爲老師，而且說話得用敬語的奇妙規則，所以我們才會像現在這樣。不知爲何，我也必須遵守那個規則。

聽羅琳的說法，在她故鄉的學校，這似乎是常識。

如果是亞蘭王國的學校，不知又是怎樣。

由于我沒有到學院去過，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由于冒險者公會的講習沒有年齡經驗的限制，所以大家也都不會用敬語說話，因此這種感覺還挺新鮮的。

「我並不是什麽無所不能的人，而且就算是現在，我也沒有什麽特別過人的本事喔。」

我用否定艾莉潔想像的方式這麽說完，羅琳也跟著點頭。

「雷特能做的事情是做得不錯，不過他做不到的事，就是徹頭徹尾地糟糕。現在他雖然看起來好像很有能耐，可是……你應該也感覺得出他有某些脫線的地方吧？不過他在幹冒險者的時候，不太會暴露出這個缺點就是了。」

她這麽補充說明。

只見艾莉潔露出相當意外的表情並點頭附和，不過她接著似乎又想到什麽不解的事情，對羅琳提出疑問。

「這樣一說，雷特剛才有說他以前只能使用生活魔術……」

「那是事實。雷特確實直到最近爲止都用不出什麽像樣的魔術。因爲魔力基本上是過了成長期之後，就幾乎不會再有自然增減的東西。只是也有例外，其實也是存在因爲某些原因而魔力突然增加的狀況。」

雖然隱瞞這個事實或許也是辦法，不過那樣就很難解釋我爲何要參加這個講習的事。

與其那樣，不如趁早先在這個問題上給出一個理由。這是羅琳的判斷。

「大概會有哪些的狀況呢？」

艾莉潔對于我直到最近都沒有多少魔力這個事實，似乎已經沒有太多懷疑，而她接著提出這個疑問之後，羅琳也給出答案：

「雖然不是全部，不過以代表性的例子來說，大概就是服下特殊的靈藥，還有討伐強大魔物的狀況。另外也有獲得神靈加護的例子。雖然聽起來有些可怕，不過也有拿某些東西跟惡魔交易後獲得魔力的例子。」

沒錯，魔力基本上是一旦固定後就不會再自然增減的東西，可是還是能透過特殊方式來讓魔力增加。可是目前已知的所有方法，要實現都必須伴隨極大的風險或代價，而且都是相當受運氣左右的途徑。

能增強魔力的靈藥並不是想要就有的東西，如果出現在拍賣會場上，價格也會立刻飙高到天價，如果要說會讓人大幅增加的魔物，也都是一些名字在傳說裏出現的強大怪物，神靈加護根本只能碰運氣，跟惡魔交易更是有多少條命都嫌不夠的辦法。

如果有能增加魔力的辦法，我自己在生前當然也想那麽做，不過所有方法都不是能夠輕易嘗試的東西。

雖然說不斷打倒有一定強度的魔物，魔力其實也會增加，不過增加的幅度微乎其微。

以哥布林那種程度的魔物來說，我就算打了十年，也沒有多出什麽會讓我有明顯感覺的魔力。

話雖這麽說，想到其他辦法的風險，腳踏實地的努力，還是最保險的。

只是用最保險的做法，最後小命卻是給巨龍吞掉，說起來也挺可笑的。

「至于我的狀況，我並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但就是徒然增加了。我自己都覺得很走運呢。」

我給了艾莉潔這種解釋。

這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前例的狀況。因爲魔力只是幾乎不會自然增加，但並不是絕對不會增加。所以這樣好歹也說得通。

而且艾莉潔對于魔術師的相關知識，其實也沒有多麽熟悉，所以……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雷特現在才會跟我上課啰。」

看來她接受了我們的解釋。雖然可能哪天她會察覺到我不對勁的地方，不過應該也只要到時候再對她解釋就行了。

◆◇◆◇◆

「回歸正題吧。魔術師要使用魔術，當然需要自己體內擁有魔力，而且還必須要能對于運用魔力有所自覺才行。明明擁有魔力，但卻辦不到這一點，結果沒法成爲魔術師的人其實不少……艾莉潔，你現在能夠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魔力嗎？」

被羅琳這麽問，艾莉潔微傾腦袋答覆道：

「……不行。感覺不到。那個……老師，我該不會沒法成爲魔術師吧……？」

她的表情相當不安，簡直就像是正逐漸對自己敞開的大門突然關上一樣。

如果以羅琳剛才所說的話去解釋，聽起來確實像是沒法感受到自己魔力的艾莉潔就沒法成爲魔術師，所以我能夠理解她的感受。

不過羅琳這時帶著微笑搖頭說道：

「別緊張。不會那樣的……雖然說實話，那種事我也沒法保證，不過就現在來說，那並不是需要特別擔心的事，所以別擔心我會這麽說，是因爲剛才所謂沒法感受到魔力的人，大半都是想以自學方式學習魔術的人。要自力感受到體內魔力，其實相當困難。因爲傳說中《最早的魔術師》是自力學會如何感受魔力的，所以才會有人想依樣畫葫蘆，而實際成功的人也不是完全沒有，不過……那得要很有天分才行。」

聽到羅琳這麽說，艾莉潔問道：

「那羅琳老師是怎樣學會的呢？」

「我嗎？我當然是自力學會的啦。很厲害吧？」

羅琳毫不害臊地挺著胸膛這麽表示。盡管我對她露出白眼，不過一點都不會在這時謙虛也是羅琳這個人的特色。

「……那雷特呢？」

由于艾莉潔像是順便想到似地問我這個問題，因此我也給出答案。

「我當然沒有那麽厲害。我只是凡人而已。」

沒錯，雖然我擁有魔力，但沒有那種本事。那麽我又爲何能運用魔力，這自然就成爲另一個問題，而艾莉潔也對羅琳提出這個疑問。

「無法自力感受到魔力的時候，又該怎麽辦呢？」

「有幾個方法。其中最簡單的，就是請已經能運用魔力的人幫忙。也就是請那個人讓魔力流進自己體內，去感受魔力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只要不是太過鈍感的人，用這個方法都能順利感受到魔力。至于得花費的期間，是會因人而異，不過……一般認爲魔力越多，就能越快學會。」

「其他方法又是怎樣呢？」

「我其實不太建議，不過也有跟魔物戰鬥而學會的方法。因爲打倒魔物的人會吸收到少許魔物的力量，而在那股力量中包含種種要素，而魔力也包含在內。由于可以藉此吸收到魔力，所以跟請人將魔力送到自己身上有相同效果。不過那樣能感受到的魔力也十分微弱。如果用這種方法，常常得花費許多時間。」

「唔～……沒有可以簡單快速又是任何人都能辦到的方法嗎？」

畢竟哪種方法都有其缺點，所以或許是讓艾莉潔感覺有些麻煩。

正因爲這樣，她才會提出這種問題。

正常來說，很少會有技術是能不勞而獲就能學會，所以考慮到對小孩的教育，是會讓人想說不可能會有那種輕松方法，不過羅琳並沒有因此搖頭。

「有喔。就是給魔術打到。」

「咦？」

「在魔物當中，也有會使用魔術的魔物。從原始的魔術到複雜的魔術都有……好比說像是哥布林魔術師就會使用非常初步的魔術，這個你也應該知道吧？」

「是、是的……那麽，給魔術打到的意思是……」

「就是最直接的意思。無論是火彈還是土箭什麽都行，總之實際被打到就是了。」

雖然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不過最讓人毛骨悚然的部分，應該就是羅琳的語氣相當認真。

換句話說，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要是被打到，就算說那些魔術再怎麽低階，不是都會沒命嗎……」

艾莉潔傻眼地說出這個感想，而羅琳也點頭同意。

「沒錯，運氣不好就會沒命呢……不對，該說運氣夠好就能活下來嗎？總之可以肯定那不是正常的方法。不過效果是可以保證的。因爲只要活下來，肯定以後就能感受到魔力。如果要問理由，那就是魔力之所以難以感受到，是因爲平常在人體內沒有被運用的魔力是處于靜止狀態。在還沒法自力驅使魔力的時候，藉由外部的魔力感受到些微的魔力活動，這是基本的方法……而如果是被魔術打到，體內的魔力就會有像是掀起狂風巨浪的反應……雖然可能會有幾天站不起來，不過醒來之後，肯定能夠學會怎樣運用體內的魔力。」

羅琳雖然大力強調許多優點，不過艾莉潔似乎也有怎樣都無法肯定那種方法的理由。

「……再怎麽樣都不會有人會冒性命危險去做那種事吧……？」

不過羅琳卻在這時舉起手中的棒子。

「那裏不就有一個嗎？」

她指著我這麽說道。

這讓艾莉潔用彷佛像在街上看到龍的眼神望著我。

雖然她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不過她的眼神肯定是在對我提出「你瘋了嗎？」的疑問。

我的腦袋一直都很清醒。最多就是偶爾會想喝血而已。

而我也用像是找藉口般的態度解釋：

「沒有啦，如果有其他方法，我也會那麽做。不過我的故鄉是很小的村子。那裏幾乎沒有真的懂得運用魔力的人，就算要請人教我怎樣運用魔力，那也不是別人會輕易教人的東西……所以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當然，如果只是要變水或變出火苗，我是在成爲冒險者的時候就已經會了。

雖然我並非完全沒有人教，不過在要真正學會如何運用魔力這件事上，我還只能自己想辦法搞定。

結果我就跑去找據說在我們當時住處附近棲息的哥布林魔術師，刻意被對方用魔術打中。

雖然就結論來說，我是因此學會如何感受魔力，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是莽撞到不行的舉動。

真虧我還能保住小命。

其實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風險，我也是聽說在村子附近的森林裏有人發現年老到魔力相當衰弱的哥布林魔術師，所以才小心翼翼去招惹它的。

擊中我的魔術，其實也是尺寸相當小的土箭。

或許是運氣不錯，那個土箭只有在肚皮上多了一塊淤青的威力，所以我才能勉強轉身逃跑，讓自己逃過一劫。

只是之後聽別人的說法，我似乎一回家就昏了過去，還發燒昏睡了好一段時間。

由于我一直沒有聽說當時的哥布林魔術師有被人討伐的消息，所以它說不定現在都還活著。

如果真是那樣，我還有點想去跟對方道謝呢。

聽到我那麽說，艾莉潔保持傻眼的表情轉頭望向羅琳。

「……我絕對不要用那種方法。」

她用明確的語氣這麽說道。

真過分。

不對，過分的也許是我當時的行爲吧。

仔細想想，以前的我還真是挺莫名其妙的。

好吧，就算是現在把自己搞成不死魔物的我，還是一樣很莫名其妙就是了。

而羅琳也在這時對艾莉潔開口：

「我想也是……應該說基本上不會有魔術師會建議學生用那種方法，所以盡管放心吧。既然艾莉潔都這麽說了，那我們就用正常的方法｜也就是由已經會運用魔力的人，把魔力注入到你體內的方法。實際的做法很簡單，要現在就立刻開始也不成問題，你有心理准備了嗎？」

她這麽問道。

◆◇◆◇◆

「那會痛嗎……？」

看見艾莉潔緊張地說出這個疑問，讓羅琳有些傻眼。

「……一點都不會痛。只是因爲會有他人的魔力進入自己體內，所以應該會産生像是某種東西被塞入肚子裏的感覺，但並沒有到會覺得痛苦的地步。一定要比喻的話……或許就像是稍微摒住呼吸時的感覺吧。總之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既然這樣，那就麻煩您了。」

羅琳的說明似乎讓艾莉潔松了口氣，並低頭這麽說道。

而羅琳接著對艾莉潔發出指示。

「嗯，你把手伸出來。」

「好的。」

羅琳抓住艾莉潔伸出的手。

「……那我現在要把魔力送進你體內，准備好了嗎？」

「好的……對了，我剛才突然想到，既然只要被魔術打到就可以的話，賦予魔術之類的不行嗎？」

由于艾莉潔提出這個疑問，因此羅琳也接著回答：

「不，並不是不行。不過魔術師要讓學生自覺到體內的魔力，特地用那種方法並沒有好處。剛才提到被魔術打到的方法，只有在沒有魔術師教師的狀況下才需要用到。」

「呃……所以……？」

「如果選擇被魔術打中的方法，體內魔力會像是刮起狂風巨浪一樣混亂。如果對不懂得運用魔力，卻擁有潛在魔力的人施加賦予魔術，也會發生同樣的狀況。在那種情況下……全身會相當痛苦，也會覺得惡心。而且那種狀態會持續好幾天……雷特應該有過那種經驗。對吧？」

我點頭肯定羅琳的說法。

「我那時真的痛苦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喔。我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實際上我也是真的那麽想。

我當時的意識相當模糊，時間間隔的感覺也相當稀薄，一直沒有消退的痛苦感受，讓我甚至以爲那種狀態會永遠持續。

我並不認爲那是會有人想多次嘗試的感覺。

不過說起來，那也算是只會有一次的經驗。

如果是很誇張的被虐狂，說不定才會想說再來一次吧。

而我當然不是。

「……如果你比較想要那種方法，我可以對你施展賦予魔術喔。」

當羅琳向艾莉潔這樣確認，艾莉潔連忙搖頭。

「不、不用了！麻煩您用普通的方法！」

她這麽喊道。

這是當然的。

不會有多少人會自己喜歡用那種方法。

我自己也不是因爲喜歡才那麽做的……是真的。

我只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而已。

要找魔術師幫忙，得支付看在一介村人眼中難以想像的金額，就算我是魔力沒有到魔術師水准的魔力持有者，也同樣得要付錢。

結果就是我在想該如何以自己找辦法自覺到魔力的時候，只能想到當時的法子。

「嗯，我想也是……那我這次真的要送魔力進去了。集中精神，試著去感覺那股在體內流竄的感覺。」

「好的……啊！？」

艾莉潔點頭回應之後，羅琳便緊握起原本牽著艾莉潔的手。

而在那個瞬間，艾莉潔也睜大眼睛。

光是這些變化就讓我明白到一件事。

所謂有天分的人，應該就是像這樣。

真令人羨慕。

「……怎樣，感覺得出來嗎？」

羅琳握仍著艾莉潔的手提出這個疑問，而艾莉潔則是點頭答覆：

「是的……我感覺到了。好像……有什麽黏稠的東西在體內流動……」

聽到這個答案，讓羅琳睜大眼睛。

「我原本認爲你有相當強的魔力，所以應該不用花多少時間，不過……沒想到會這麽快。沒錯，那就是魔力。現在是我強行用我的魔力去刺激你體內的魔力，你可以試著用自己的意識去操縱看看嗎？」

「……有點……困難……」

額上冒出汗珠的艾莉潔這麽說道。

雖然她相當努力試著去推動體內魔力，不過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我看著艾莉潔辛苦的模樣，同時也試著讓自己體內的魔力四處遊走。

我將在腹部的魔力拉扯到手臂，然後沿著身體輪廓轉動……輕而易舉。

這也是當然的。

這畢竟是多年經驗的差距。

那是跟我相處超過十年以上的力量，而且我的魔力量原本就少到可悲。

雖然要自覺到自己體內有魔力存在，魔力的量是越多越容易，不過要隨心所欲的操控，據說是越少越輕松。

就像是要在沒裝多少東西的袋子裏挪動袋內物品的位置，當然要比塞滿東西的袋子來得容易。

所以我在自覺到體內魔力之後，輕而易舉地就能運用體內魔力，而我持續磨練那種感覺，才能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

不過就算練就這種本事，也不代表我就能夠成爲優秀的魔術師。

是聽說這樣可以練到用身體的任何位置都能施展魔術，要調整威力也更加輕松，而且建構魔術也會更快，但也就只有這樣。

要使用強力的魔術，不可或缺的還是魔力量。

不過聽說對女性來說，這算是相當重要的能力。

畢竟可以在任何部位施展魔屬，所以像初步中的初步，也就是變出水的魔術就很管用。

如果能從眼睛湧出清水，就能輕松假哭了。

也因爲這樣，女性魔術師在這種技術上都格外純熟……仔細想想，聽在男人耳中，其實還挺可怕的。

「……先休息一下吧。」

羅琳看了看艾莉潔的狀況後這麽說道。

當羅琳停止供給魔力，將手放開的同時，呼吸急促的艾莉潔便癱軟地跪在地上。

雖然說不至于覺得痛苦，但也絕對不是什麽輕松的行爲。

而且讓他人的魔力流入體內，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要是長時間那麽做，對身體一樣不好。

這原本其實就是得間隔多次休息，花費好幾天去學習的東西。

然而艾莉潔卻已經能夠感受到自身的魔力，這已經算是相當優秀了。

「你還好吧？要今天先到這裏打住嗎？」

羅琳這麽詢問艾莉潔的意見。

現在艾莉潔雖然呼吸比較穩定，不過看起來也不算輕松，全身也還不斷冒汗。

看來她有點堅持過頭了。

羅琳的詢問讓艾莉有些猶豫地開口：

「這、這個……大概得、花多久……？」

「要花多久能習慣嗎？當然是要先練到能夠任意操控體內魔力爲止。如果不能做到那種地步，也只能一直試著去感受我注入魔力時所産生的感覺，所以會一直都很難受喔。」

「是喔……」

看來這個練習似乎也相當難受，艾莉潔的表情滿是絕望。

而羅琳則是對有如此反應的艾莉潔露出微笑。

「這並不是一定要在一天內學會的東西。原本我就打算要花上好幾天時間了。所以……」

就算今天到這裏就先休息也沒關系。只是我在羅琳正要這麽說的時候，用魔術在自己的指尖點起一小團火。

而且我還在另一邊的手中變出清水。

不只是這樣，我眼睛還盯著艾莉潔。我就是一幅「這很簡單嘛。」的態度。

艾莉潔看著我說道：

「……要練、到那樣，大概得、花多久？」

她氣喘籲籲地用有些氣憤的語氣這麽問道。

看來我的態度在她眼中相當具有挑釁意味。

因爲我還不忘做出像跳舞的動作，所以看起來或許真的會讓人那麽覺得。

我可不是故意的喔。

至于羅琳則是傻眼地看著我……

「雷特……別那樣刺激人家……」

她低聲這麽說完，接著對艾莉潔用溫柔的語氣：

「你很快就能學會了。那只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她簡單一句話就否定我十年的努力。

不過我也沒法否定這真的沒啥大不了的。

以我現在的能耐，就算要把全身弄得像噴泉一樣感覺都不成問題。

原本這就是初步的生活魔術，所以規模也無法變得更大，但還是可以運用魔力讓數量增加。

我現在就試試看好了……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艾莉潔起身說道：

「既然這樣，我要努力到能同樣那麽做爲止！」

她似乎受到不小的刺激，渾身充滿幹勁。

我可以感受到她雖然相當疲憊，不過打算用毅力撐下去的骨氣。

羅琳看著艾莉潔那樣的反應，忍不住失笑。

「是嗎……那我們就再努力一下好了。」

羅琳說完這句話，在對我露出微笑之後，再次牽起艾莉潔的手，向她注入魔力。

◆◇◆◇◆

「唔唔……」

艾莉潔在發出呻吟的同時，也努力讓自己的魔力集中在食指的指尖上。

基本上魔力只要夠熟練，用身體的任何地方都能施展魔術。

可是最容易施展的部位，對大多數人來說都還是用手施展。

有人認爲那是因爲想像從手掌或是指尖釋放魔力，對人來說是最容易想像的方式；也有人認爲手掌是魔力最容易通過的部位。雖然有各種解釋，不過那確實也是事實。

只是我自己就認識一個會用眼睛施展魔術的奇怪魔術師，所以我比較想支持是因爲想像力的關系。

我永遠沒法忘記當我問那個怪人明明可以用手施展魔術，爲何要刻意用那種方法的時候，結果得到「這樣很酷吧。」的奇怪答案。

話雖這麽說，那其實只是玩笑，我想應該是用眼睛施展，對那個人來說是最輕松且快速的方法。

也就是說，像那樣的魔術師雖然爲數不多，但確實存在。

「嗯，很不錯……已經能夠確實驅動魔力了。雖然能運用的量還不多，不過……能凝聚到現在這種分量，說不定已經可以發動初步的生活魔術了。」

而當羅琳說到這裏的時候，艾莉潔耗盡了專注力。

「唔……呼、呼……」

她凝聚在指尖的魔力也隨之消散。

「還好嗎？我看你這次真的需要休息了……」

羅琳用擔心的語氣對趴在地上的艾莉潔這麽問道。

先前最多還只是相當于進行過兩、三次短距離全力沖刺的疲勞，不過這次艾莉潔看起來彷佛就像繞城鎮幾圈一樣，顯露出近乎極限的疲憊，所以羅琳才會如此擔心。

雖然我認爲才第一天，這樣可能太勉強人加了，不過也或許正是因爲剛開始，所以才要格外嚴厲。

如果只是要學習魔術，是不需要像這樣將她逼到極限，不過艾莉潔是要成爲冒險者。

盡管是在冒險者當中體能要求相對較低的魔術師，不過要是沒有在一般人眼中近乎怪物般的體力，還是會隨時喪命。

就算是像羅琳這種平常從事學者工作，偶爾在有興趣的時候才會承接委托的人，如果要跟人比腕力，一般街頭混混基本上也不會是她的對手。

冒險者其實是要求相當嚴苛的肉體勞動者。不過與其說是單純透過鍛煉到達那種地步，更多其實是因爲持續擊敗魔物，吸收魔物力量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