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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王子的赤字國家振興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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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05 pm

「……芙蘭亞殿下能這麽爲我著想我很開心」

妮妮姆用柔和的聲音回答道,“可是”,又繼續說。

「我不會和維恩殿下結婚的。即便沒有這次聯姻」

「這是爲什麽?」

「因爲維恩殿下是納特拉王國的王太子,尊貴的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而我不過是弗拉姆人的妮妮姆·菈蕾」

弗拉姆人屬于大陸西側的受歧視人種。大多數弗拉姆人作爲奴隸被人使喚,在某些地域甚至認爲他們如蛇蠍一樣惡毒。納特拉王國與西側交界,如果王太子將弗拉姆人納爲妃子,一定會招致極大的反感。

「如果維恩殿下親口說出要納我爲妃的話,作爲誘惑殿下的懲罰,我會切下自己的腦袋謝罪,哪怕我對殿下的心意感到十分開心」

「爲什麽要這樣……妮妮姆這樣做幸福嗎?」

「是的」

妮妮姆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不能讓芙蘭亞殿下抱有多余的期待。妮妮姆抱著這樣的決心立馬做出了回答,可是,看到芙蘭亞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妮妮姆的決心瞬間崩塌了。

「啊,不是,我意思是必須得有這種程度的覺悟,不會真的自殺」

妮妮姆語無倫次地說道。

「那個,這件事只告訴芙蘭亞殿下。不能成爲維恩的妃子我也很難過,但是我已經有比當上妃子更好的榮譽了」

「榮譽……?」

「──我是維恩殿下的心髒」

妮妮姆把空著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維恩殿下遲早會成婚。妃子可能只有一人,又或許是兩人,三人。殿下一定會深愛自己的妃子,生下許多孩子,同等疼愛他的孩子們」

妮妮姆露出笑容,不知不覺間,話語中滿是熱忱。

「可是不管娶多少人,有多少孩子……正如太陽和月亮在世上獨一無二一般,人的心髒也僅有一個。直到維恩殿下結束漫長的人生之旅爲止,唯有作爲心髒的我永遠陪伴著殿下」

「…….聽不太懂呢」

芙蘭亞不得要領,皺起眉頭。

瞧見芙蘭亞的反應,回過神來的妮妮姆清了清嗓子。

「嗯,其實,殿下只需要知道夫婦不代表男女關系的最終形態就足夠了。好了,今天到此爲止,您該回房間了」

強行結束話題,妮妮姆加快腳下的步伐,帶著芙蘭亞離開。

轉眼間,時間來到了皇女來訪這一天。

◆◇◆

納特拉王國此刻正處于短暫之秋的尾聲階段。

早些時候便已新雪飄紛,再過多一個月的話,銀裝素裹的大地將會成爲人們眼中的日常風景。

「那麽,重新向您彙報一遍」

透過事務室的窗戶,維恩眺望不久後將被雪覆蓋住的景色。妮妮姆站在他旁邊,彙報道。

「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第二皇女。駕崩的皇帝一共有五個孩子,三位皇子和兩位皇女,其中第二皇女排行最末。官方記錄顯示和我們同歲。平日呆在深閨,極少外出,似乎許多家臣也沒有親自見過她。只不過,據說她本人乃是絕世美女,在偶爾參加的晚宴上迷倒了衆多男性」

「聽起來更像是妖精啊」

「同意。不過確實貴族有傾心于她,也不像是胡編亂造呢。說到比較有名的追求者,大概要屬魯比托伯爵,安多嘉達伯爵的兒子這兩人」

「不管哪個都是威名遠揚納特拉的彪悍敗家子啊。被這種人喜歡上,皇女大人也是辛苦呢。──妮妮姆,這身衣服穿著好憋屈」

「忍一下。迎接帝國的皇族必須穿著得體」

維恩用手指玩弄著領口的這身裝扮乃是禮服。和妮妮姆說的一樣,這是爲了迎接本日到達的露薇爾米娜皇女而准備的衣服。

「所以,三名皇子的三大派系正在帝國圍繞繼承人的位置爭得火熱……根據調查,皇女似乎和他們的政治鬥爭保持著一定距離。正因如此,這次聯姻在三大派系的眼中簡直就是晴天霹雳,打亂了他們的步伐呢」

「即是說,這次聯姻不是皇子們設下的計謀。越來越奇怪了啊……難道沒有哪個派系站出來阻止嗎?」

「絞盡腦汁阻止過了,可是有制止權限的只有皇帝。現在帝位空缺,權力受限」

「也就是說沒人能阻止皇女,最後還是讓她過來了咯」

「因爲要在入冬前過來,所以盡可能地縮短了日程。如果有皇子成功繼位的話就無法動彈了,大概這才是加緊過來的真正原因呢」

「也就是說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了啊,不管皇女所爲何事。話又說回來,帝國竟然還沒穩定下來啊……」

距離皇帝駕崩過去了半年左右。然而到了現在下任皇帝還是遲遲未決,就連維恩都感到了驚訝。身爲外國人的維恩都這麽想了,帝國人民想必更加焦躁不安。

「派系之間的力量保持著絕妙的均衡。支持各個王子的從屬州也分布得亂七八糟」

「聽說各派系都開始采購武器了?」

「是的,照這個情況,內亂會一直持續下去。如果有皇子能放棄爭鬥和其中一方結盟的話馬上就能平息了,不過龍椅就在面前誰都舍不得放棄呢」

「交給比自己能幹的家夥不就好了」

「會這麽想的人只有維恩」

真的是這樣嗎,維恩聳肩表示懷疑。

「不管怎樣,帝國還要混亂一段時間啊……」

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維恩低聲呢喃,隨後一臉苦笑。不明白個中緣由的妮妮姆疑惑地歪了歪頭。

「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突然想到,他們一定很辛苦吧」

「他們是指……」

「士官學校的那三人」

原來是他們啊,妮妮姆恍然大悟。

帝國留學的兩年間,維恩和妮妮姆一直用的是僞造的身份。

臨近畢業時因爲聽到父王病倒的消息不得不回國。兩人在士官學校中結識了三名摯友,幾乎每天都和他們一起度過。

他們分別是古蓮,斯特蘭格,洛娃。

「不出意外的話,古蓮應該是編入了帝國軍,斯特蘭格則回到老家的屬州出任官吏……我想想,他們應該對帝國的後繼人之爭感到不是滋味吧」

「洛娃呢?」

「那家夥也是貴族,一樣的啦……雖然想這麽說。不過那家夥也說了,她只是鄉下的三流貴族,畢業之後就要回家了。恐怕三人中和後繼人之爭最無緣的就是那家夥」

妮妮姆撲哧一笑。

「搞不好帝國的事情都被她置之腦後,和維恩一樣忙著相親呢?」

「洛娃會相親?不會有男人想娶這麽煩人的家夥啦」

「別看她這樣可是相當受歡迎哦?又漂亮,又擅長僞裝自己。嘛,因爲老是和問題兒童們待在一起,導致沒人願意接近她」

「現在少了這個擋箭牌,男人們怕是要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只能怪他們沒有看人的眼光,真是同情要娶她的男人」

聽見維恩這麽說,妮妮姆歎了口氣。

「又這麽損人家……在我看來,你和洛娃性格挺像的呢」

「我和洛娃像?你是指哪部分」

「像是擅長隱藏本性、認爲自己天下第一、采取讓人震驚的行動、把別人卷進自己的事情裏的這些地方,還有」

「停一下,也就是說妮妮姆覺得我是一個擅長隱藏本性喜歡牽連別人自信過剩的膽大混蛋?」

「我覺得完全正確哦?」

「這種事根本……啊──……」

維恩回顧自己迄今爲止的作爲。

維恩本想說“根本不可能”,然而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事務室的大門。來訪的是王宮的官員。

「殿下,從帝國前來的露薇爾米娜皇女及使節團方才到達了」

維恩和妮妮姆交換眼神。

「終于來了」

「是的。出發吧,殿下」

維恩和妮妮姆離開房間。

目的地是宮殿正門。嘗試側耳聆聽的話,可以聽見遠方傳來的嘈雜聲。

不久後,兩人抵達正門入口。寬敞的大廳中井然有序地排列著一隊人,他們是帝國的使節團。

一位少女身著禮裙,薄紗掩面,站在他們中心。

「──歡迎各位不遠萬裏前來造訪納特拉王國」

維恩來到大廳,率先表示歡迎之意。與此同時,使節團看向維恩。

他們的視線裏包含各種情感,有人警戒,有人打量,還有人像看待晚輩一般態度高傲。各種視線交錯在一起,化爲壓力襲向維恩。普通人或許早就怯場了。

維恩把重壓視作微風,毫不在意,踏著遊刃有余的步伐站到位于中心的少女面前。

「代替身體抱恙的父親向您致意。我乃本國現任攝政王,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我是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

少女聲音清澈。

所謂珍珠落玉盤一定便是指她的聲音。周圍屏息注視事態發展的官員們也不禁發出贊歎。

但是。

(……嗯?)

在近處聽著少女說話的維恩卻是另外一種反應。

不對,她的嗓音確實十分優美。這暫且不論──爲什麽總感覺在哪裏聽過。

「您怎麽了?維恩殿下」

「啊,沒事。失敬失敬。因爲您的聲音太過優美,思緒不由得飄向了遠方。……不可思議的是,似乎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難道說和您在哪裏見過嗎?」

說是這麽說,維恩翻遍記憶也沒找到自己見過皇女的證據。

大概是弄錯了,她肯定也會否定──明明本應如此。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呢」

「诶?」

維恩不禁發出犯傻的聲音,皇女在他面前卸下面紗。

少女美麗的面龐呈現在維恩眼前。

維恩和站在維恩背後的妮妮姆都對這張臉有印象。

「好久不見呢,維恩」

露薇爾米娜·安斯沃斯用只有維恩能聽見的聲音輕輕低語。她──洛娃·菲爾碧斯,隨即宛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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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07 pm

第二卷 第三章 命運的邂逅、命中注定的重逢
「呀啊啊啊啊!爲什麽!?爲什麽我又輸了!?」

大門敞開的教室裏響起叫喊聲。

在裏面的是三名少年和一名少女。

四個人圍在一張大大的桌子旁,桌上畫著表示地形的各種符號,並且放了好幾枚代表士兵的棋子。這些是爲了模擬軍事演習准備的教材。

「總計三十二戰全敗…沒想到即將繼承家業成爲光榮的帝國軍人的本少爺會出這種樣相,唔喔喔喔喔…….!」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叫喚的是四人中身材最高大的少年,名叫古蓮。

「這可不行哦古蓮,你一直被同一個方法抓住啊」

邊歎氣邊勸告古蓮的是站在他正對面的纖弱少年──斯特蘭格。

「既然比戰力比不過人家就得考慮其他辦法。貫徹自己的想法是件好事,可只是重蹈覆轍的話那叫怠慢哦。別忘了,有成千上萬的士兵會因爲你的固執丟掉性命」

「啰嗦,道理我都懂!你在嘲笑我是數不清同伴的性命有幾條的野獸嗎斯特蘭格!」

「你說錯了,野獸失敗三十次也會學到東西的,你甚至比不上野獸啊」

一直旁聽兩人聊天的第三位少年──維恩笑得噴了出來。

「哈哈哈,被貶得一文不值啊古蓮。你自滿的血統只是裝飾嗎?」

「維恩你這混蛋!侮辱我就算了,侮辱我之一族實在不可原諒!」

「喂喂,跳過給你們家族抹黑的自己沖我發脾氣可不好啊」

「咕……可惡,侮辱我很有意思嗎?」

「超開心啊!」

「你這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妮姆在離他們一步遠的地方微笑地看著三名少年喧鬧的樣子。這四人在帝國士官學校經常上演這樣的光景。

「既然如此來決鬥吧!維恩,站出來!」

「诶──,模擬演習贏不了我所以要用你擅長的實戰來打垮我麽,你作爲軍人的榮耀丟到哪裏去了?」

緊接著斯特蘭格插嘴道。

「你說的不對,維恩,揚長避短可是戰術的基本。而且,榮耀建立在勝戰之上」

「喔,來這招啊。可你要說這是戰術的話,我可沒有老實接招的義務哦?」

「確實如此」

斯特蘭格先點點頭,然後誇張地搖了搖頭。

「不過對手是古蓮,維恩會膽怯也不是不能理解」

「哈?」

「畢竟古蓮可是第一個把幾乎所有科目都是第一名的你打到地上的對手呢」

「哈啊?」

「呀,沒辦法沒辦法,畢竟戰術就是要避開自己的短處避免敗仗嘛」

「哈啊──!?」

維恩大喊。

「你這混蛋在說什麽啊!我才不可能膽怯!誰跟你說過我會膽怯了!區區古蓮我一拳就能撂倒!」

「別說大話了維恩!你小子那遲鈍的劍術砍上一百年也碰不到我!」

「碰得到!之前是稍微大意而已,我拿出真本事的話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維恩」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旁觀著的妮妮姆發出聲音。

「怎麽了妮妮姆,反正我總歸會輸的所以快停手吧,你該不會這麽說吧?」

「如果你快點輸掉然後被打斷鼻梁我會很感動的,才不會阻止你呢」

「那你叫我幹嘛?」

「後面」

妮妮姆用手指了指,維恩他們一起看向那個方向。

然後發現一名少女正站在教室門口附近。

有印象。少女是和自己這幾人同一所學校的學生。可是在場的四個人都沒有和她交流過。

「有什麽事嗎?」

維恩提出了在場四個人共同抱有的疑惑。

少女回應他們的視線,回答道。

「對你們很感興趣,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維恩四人互相交換眼神。

「參觀啊,可我不覺得有什麽值得你感興趣的地方啊」

「才沒這回事」

少女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到維恩面前。

「全校最有名的問題兒童團體果然不是徒有虛名。光憑現在的對話也能看出你們是群非常有趣的人」

「有趣,嗎」

維恩生氣地歪了歪嘴。

「初次見面就覺得對方有趣的家夥不是腦子壞掉了就是以爲自己高人一等,你覺得呢?」

少女聽到維恩的反擊,無所畏懼地笑道。

「完全同意。只不過我想補充一點,也有真的高你一等的人」

「……原來如此。你這家夥,挺有意思啊」

維恩咧齒一笑,向她伸出手。

「我叫維恩。一介普通平民出身」

「洛娃·菲爾碧斯。微不足道的鄉下貴族獨生女」

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和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

夾雜虛假的立場,兩名王族的學院生活以這種形式揭開了帷幕。

◆◇◆

招待帝國使節團的晚宴始終在友好的氛圍中進行。

納特拉王國和安斯沃多帝國原本就是友好國家,國民之間感情良好。更別說來訪的目的是爲了王子和皇女的婚事,出席晚宴的所有人抱著盡量避免沖突的想法。

不僅如此,納特拉王國作爲東道主也盡了最大努力。爲了避免在細節上出纰漏,用有限的時間和預算做了許多准備。從參加晚宴的人員、宴席料理,乃至餐具及桌布的設計都煞費苦心。

尤其是在料理方面,采用了維恩和妮妮姆的提議。

「真是令人驚訝。沒想到能在異國他鄉吃到帝國的菜色」

露薇爾米娜皇女坐在主賓的位置上,嫣然一笑。

坐在對面的維恩也回應道。

「人在長途跋涉之後難免懷念故鄉的味道。因此我覺得,今晚比起納特拉的料理,想必露薇爾米娜皇女更想品嘗帝國料理」

「感謝您周到的安排,維恩王子」

像這樣,地位最高的兩人一團和氣地互相交談也是晚宴得以保持和睦氛圍的一大理由。

周圍幾桌人也因此得以暢所欲言。

「雖然早已有所耳聞,沒想到露薇爾米娜皇女真是傾國傾城啊」

「要這麽說的話,維恩王子也和傳聞一樣,是位心胸開闊的主君呢。作爲國王殿下代理舉止完美地無可挑剔,在下由衷欽佩」

「兩位殿下聊得十分投機。如若婚事能定下來,定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啊」

「沒錯。……話說回來,考慮到我方舟車勞頓特意准備了帝國料理,雖然味道極好但也有些遺憾。本想嘗試一下異國料理」

「原來是這樣,請您放心。考慮到有人會這麽想,同時准備了納特拉的家鄉菜。立馬給您端來」

晚宴進行得十分順利。

只不過,說到底只是表面上順利。

(那麽,該怎麽辦呢)

和露薇爾米娜一邊交談,維恩一邊轉動腦筋。

他回想起晚餐前的一幕。

「這不百分之一千是陷阱嗎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地倒在事務室椅子的靠背上,維恩一臉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的表情,恸哭出聲。

「可以當我作了一個噩夢來解釋現在的情況嗎妮妮姆小姐!?」

「看來不行呢」

「果然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抱頭趴在桌上。

妮妮姆一臉複雜地站在旁邊。

「沒想到洛娃會是皇女大人……我調查過那個團體的背後關系,拿到了假情報是我的失策」

突然再會之後,維恩假裝淡定地領著露薇爾米娜及其使節團一行來到王宮。現在她們正在准備好的客室裏暫作歇息。

之後會舉辦晚宴促進交流,維恩將在晚宴上鄭重接待露薇爾米娜皇女。

雖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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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08 pm

「什麽鄉下貴族出身啊!明明是帝國最高貴的血統!既然這麽高貴就別隱藏身份老老實實去上學啊!」

「維恩,放到你身上也通用哦,剛才你說的那些」

妮妮姆冷靜地從旁吐槽,維恩對此毫不在意,發出呻吟聲。

「爲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明明只是想和帝國的皇女大人定下婚約過上悠閑自在的生活…」

「還不能說完全不可能吧?皇女確實是爲了婚事造訪納特拉。──只不過皇女是洛娃而已」

「皇女是洛娃這一點才是最糟糕的好嗎!」

維恩發出痛切的呐喊

「妮妮姆也還記得吧。自從洛娃加入我們的團體後到底做了多少危險的事情」

「怎麽可能忘得掉。動員村人討伐山賊,彈劾渎職官員。劫走奸商的走私品倒賣……仔細想想還有很多呢」

「幾乎都是洛娃的計劃!」

自從成爲夥伴之後,洛娃每碰到可以介入的事情就會暗示維恩他們。當時還好奇她用什麽手段找來的這些情報,現在想想,恐怕是利用她皇女的身份收集了各地的情報吧。

「明明怎麽想都很危險,古蓮和斯特蘭格還輕易地信了她的花言巧語!托她的福我們好幾次差點被退學了」

「順帶一提參加得最起勁的就是維恩了」

「……」

維恩別過視線。

妮妮姆雙手夾住維恩臉頰,讓他轉而看向自己。

「可是你想一下嘛,讓討厭的貴族出洋相,把他珍藏的畫作全部換成赝品!這種提議超有趣啊!絕對要做!」

「所以我每次給你們善後都特別累。想起來就生氣」

「好了,不閑聊了」

維恩強行切換話題。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托娃做壞事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不可能只爲了結婚過來。絕對有什麽企圖」

「我同意。也就是說維恩的假設是正確的」

妮妮姆邊扯維恩的臉頰邊說。

「整理一下現狀,新情報是皇女就是托娃,目的仍舊不明。有必要試探一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麽呢」

「使節團要待多久來著?」

「預計兩周」

「兩周好微妙啊,絕對有什麽陰謀……」

維恩一臉不耐煩。

妮妮姆也認真地考慮這件事,說道。

「一定是有什麽想法呢。維恩作爲東道主招待她的機會很多,多和她接觸一下」

「要探出洛娃內心的想法簡直比顛倒天地還要難啊……」

「今後一段時間看來要吃很多料理了呢」

「希望她會因此說漏嘴」

「說漏嘴可不是用來期待的,要主動制造機會。好了,差不多到時間了」

維恩點點頭,和妮妮姆站起身,准備前往會場。

時間回到現在,維恩此刻正像剛才商量的那樣坐在露薇爾米娜面前。

(只能想辦法套出她的話來了啊)

從露薇爾米娜的態度來看,至少在公共場合不打算提起士官學校時期的事情。維恩對此也是同樣意見。因此,他選擇了王太子身份作爲切入口。

「對了,露薇爾米娜皇女,此次造訪可是出自皇女的提議?」

「是的。或許有人會覺得好笑,覺得出嫁前的皇族真是太沒常識了。然而我實在是想親自拜見維恩王子」

「怎麽可能有人笑話呢。能和您這樣的絕代佳人交談,作爲男性我感到極其光榮。……可是,我說到底不過是邊境的王族。爲何您會想見我呢?」

「沒這回事。您太謙遜了,維恩王子」

露薇爾米娜滿面笑容地回答道。

「代替病榻上的父王管理國家,不久前還戰勝了瑪登王國。維恩王子的威名甚至遠傳到了帝都。作爲一名皇族,同時作爲一名女性,聽聞有這樣的男性總是會感到好奇的」

「這麽說來,我是否有回應露薇爾米娜皇女的期待呢,稍微有些在意啊,怎麽樣,是否和帝國傳聞中的我相一致?」

「我想想……或許和傳聞有些出入」

露薇爾米娜有些淘氣地說道。

「我看見的您可比傳聞中的要優秀多了」

「這可真是,敗給您了」

維恩用苦笑掩飾自己的害羞。這一舉動引得露薇爾米娜淺淺一笑。

「兄長們阻止過我,不過能像這樣來到維恩王子身邊真是太好了」

「啊,果然周圍反對您過來嗎?」

「十分反對呢。然而我一聽聞維恩王子正在物色王妃便感到坐立不安……老實說,跟過來的使節團有一半以上都是兄長們借給我的人。雖然我說過只需要少部分人,但是他們擔心我的安危,強烈要求我多帶點人呢。您不覺得保護過頭了嗎?」

維恩困惑地張口回答。

「非常抱歉,作爲兄長,我也有妹妹。因此只能對皇子們的做法表示支持」

「說起來維恩王子也有一位妹妹呢」

「那可是我引以爲豪的妹妹。明天介紹給您吧」

維恩一邊說著一邊在腦中反複推敲露薇爾米娜所說的話。

簡單總結這次的事情,可以說是所有原因都來自于她的暴走。

露薇爾米娜對異國王子懷抱的憧憬引發了思春期特有的沖動,然後利用她皇女的身份,借著出國旅遊的名義,帶著使節團來訪納特拉。

(──打算用這個表面故事繼續下去啊)

當然,她的話維恩一個標點符號也不會信。

只不過使節團的大多數人是皇子們的部下這一點例外。身爲家裏最小的女兒,雖說是皇族估計也沒有太多自己的手下。

(特地主張這一點也就是說……)

在維恩思考的時候兩人的會話也仍在繼續。

「話又說回來,納特拉的冬天比傳聞中還要冷呢」

「您一定吃了一驚吧。要說納特拉有而帝國沒有的東西,那定是險峻的高山和凜冽的嚴冬。話雖如此,現在還只是剛入冬而已」

「明明這麽冷,卻只是剛入冬嗎?」

「納特拉的隆冬甚至可以凍住被風刮倒的大樹呢」

哪怕是露薇爾米娜也對此面露難色。

看到她的表情,維恩腦中浮現出一個想法。

「對了,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送您一套納特拉的衣服。帝國的服裝雖然質地良好,匠心獨具,可用來抵禦納特拉的寒冷還是稍顯不足」

「感謝關心。確實如您所說,帶過來的衣服不太耐寒,我正苦惱這個問題呢」

說完之後,露薇爾米娜話題一轉,半開玩笑地阖上一邊眼睛。

「也就是說,維恩王子會親自挑選一套適合我的衣服的,對吧?」

「當然,男人這時候可不能說不呢。看來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挑選了」

「好的。靜待佳音」

之後兩人一直漫無邊際的閑聊。

及至夜深,晚宴在維恩的致辭下迎來了結束。

◆◇◆

安排露薇爾米娜入住的地方是用于招待外國客人的專用貴賓室。即便以帝國皇女的眼光來看,這個房間也足以稱得上出色。

看上去並不富麗堂皇,然而每個角落都打掃得幹幹淨淨,裝飾在房間內的美術品也是上檔次的古董品。透過窗戶灑入屋內的點點星光營造出了幻想般的氛圍,跳動的篝火在窗外搖曳,點綴夜色。

逗留期間看來能在這渡過一段安靜閑適的時光了。正當露薇爾米娜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請進”,她說完之後一名近侍進入房間。

「很抱歉在休息的時候打擾您。方才維恩王子以他的名義給露薇爾米娜殿下送來了一件禮物」

近侍邊說邊指向放在門外的箱子。箱子大得能放下一個人,一共有三個箱子。

「粗略檢查了一下,裏面放的似乎是衣物」

「嗯,我知道了。幫我搬進來」

「遵命」

近侍叫來其他隨從,把箱子搬到房間內。

「您要挑幾件試穿嗎?」

「不用,留待明天。你們退下吧」

「遵命」

命令近侍和隨從們離開,房間裏只剩下露薇爾米娜一人。

她走近運進來的衣物箱,開口說道。

「──好了,你可以出來了哦」

哐啷一聲,裝著衣物的箱子開始晃動。

隨後箱子被從內部打開。

「噗哈」

推開好幾層衣服從箱子中現身的是一名少年──維恩。

「還想嚇你一跳的,爲什麽會露餡啊」

緊接著,另一個箱子的蓋子也自然打開,妮妮姆從裏面冒出來。

「這麽明顯,肯定會暴露啊」

「既然如此下次就用繩子從窗口入侵吧」

「那我負責切斷繩子」

「妮妮姆小姐你的殺意也太強了吧?」

聽到維恩和妮妮姆的對話,露薇爾米娜不由得發出笑聲。

「噗哧。你們的對話讓我想起還在學校那段日子呢」

「不好了,我們被露薇爾米娜皇女取笑了哦妮妮姆」

「依微臣愚見,這份舉動如果能換來皇女殿下的笑容那可是十分劃算」

「原來如此,有道理」

露薇爾米娜笑得更開心了。

隨後她取回鎮定,看向妮妮姆。

「先前已經跟維恩打過招呼了,妮妮姆還沒有呢。好久不見,妮妮姆。看到你還待在維恩身邊,我很開心哦」

「看到你健康無事我也很開心,洛娃。還是說叫您露薇爾米娜皇女殿下會比較好?」

「別這麽見外。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露薇爾米娜緊緊握住妮妮姆的雙手。

「希望你像以前一樣把我叫做洛娃」

「知道啦,那麽私底下就叫你洛娃了哦」

露薇爾米娜點點頭,重新看向兩人。

「話說回來,你們兩人變化真大呢」

「變化可大了。比如說我長得更高更帥了,妮妮姆胸前還是沒有變化而且還胖了。……妮妮姆等一等,放下拳頭。這只是一種聊天的旁敲側擊啊」

「那接下來應該單刀直入了吧?」

「洛娃,救命!」

「诶?唔……維恩,你覺得我哪裏變了?」

「我覺得你屁股變大了」

「妮妮姆,可以全力打下去了」

「沒問題」

「奇怪!?我高超的談話技巧竟然不起效!?」

正當維恩自食其果陷入危機的時候,有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

「露薇爾米娜殿下?在外面聽到有奇怪的聲音──啊!?」

推開門的是之前把箱子搬進來的近侍,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維恩和妮妮姆。

可是維恩和妮妮姆比她更吃驚。

「布蘭德爾大使?」

和維恩外交時因爲判斷失誤而被解任的前任駐納特拉帝國大使──菲修·布蘭德爾。站在門口處的近侍毫無疑問就是她。

「來的正好。菲修,你負責警戒門口周圍。要是有誰來訪就說我已經睡了」

「遵命。不對,可是,攝政殿下他」

「菲修」

露薇爾米娜發出不容置疑的聲音,嚴厲地看向驚慌失措的菲修。

菲修話到嘴邊又吞回去,恭敬地垂下頭。

「……明白了。臣會在門口待命,如果發生什麽事情請您立馬下令」

「嗯,辛苦你了」

菲修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露薇爾米娜看向維恩。

「嚇到了?」

「嚇死我了」

維恩點點頭。

「這下總算明白了。我一直弄不懂爲何塔魯姆大使是怎麽把婚事的消息傳到皇女耳中的,原來如此,布蘭德爾大使……也就是說前任大使是關鍵人物」

「沒錯。我把她從外交部門調到身邊來了。托某人的福,她一直被冷待不得升職,我好不容易才拉攏了她」

「想送謝禮的話隨時歡迎」

「我可以忘掉你剛才的失禮發言」

「哇好開心」

「啊,我可不會忘的」

「哇好想哭」

妮妮姆舉起拳頭錘在維恩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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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在談正事前先坐下來吧」

「沒錯,先坐吧。──妮妮姆」

被叫到的妮妮姆走到沒被打開的第三個衣物箱旁,在裏面翻找一些東西。不一會兒,她拿出一瓶紅酒和幾個高腳杯。

「准備的真周到呢。哪家産的?」

「以前把貴族的畫作換成赝品時不是順帶調包了幾瓶紅酒嗎?這是那時候的酒」

「……你不是說運輸的時候碎掉了嗎?」

「今晚喝完以後碎掉也算碎掉嘛」

「……你這種做法,和以前一樣呢」

三人圍在一張桌子旁,各自坐了下來。

每個人眼前都放有注滿紅酒的高腳杯。

「那麽,讓我們幹杯」

「爲了什麽?」

維恩咧嘴一笑。

「當然是爲了我們的重逢」

清脆的碰杯聲響徹房間。

◆◇◆

「沒想到洛娃是皇女大人啊」

最先開口的是維恩。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和妮妮姆的身份了嗎?」

「當然」

露薇爾米娜點頭同意。

「說到底只是假扮平民。隱藏得一點都不徹底呢」

「畢竟我是作爲王太子前往帝國留學的啊。稍微調查一下自然會露餡」

維恩和妮妮姆回國後,維恩在讀士官學校的記錄一律被抹除。當然,維恩本人並不知道這件事。

「反倒是我一直擔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聽說納特拉的情報網絡可是遍布各地呢」

妮妮姆不甘心地哼了一聲。她十分懊悔自己沒能揭穿隱藏來曆待在主君身邊的托娃。

「我本來打算和你們實話實話的呢,如果你們坦誠地道明身份的話。所以我有一次問妮妮姆,“你們真的是平民嗎?”」

「確實有問過呢」

「是的。可是你卻回答我,『是平民哦』」

露薇爾米娜看向妮妮姆。

「──我問你,妮妮姆·菈蕾,爲什麽要對身爲摯友的我說謊?」

露薇爾米娜雙眼放出的銳利目光令人感覺心髒像被凍住了一般。

不老實回答的話,下一個瞬間就會身首異處──像是有著這層含義的視線。

但是,妮妮姆不爲所動。

「怎麽會,我才沒說謊哦」

作爲陪伴王太子的輔佐官,這種程度的壓力早已司空見慣。

「我只是回答錯了而已」

妮妮姆高傲地回應道。

「不過是摯友弄錯了答案,你應該會諒解的吧?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皇女殿下」

兩人互相對峙了好幾秒。

然後,露薇爾米娜突然換上一副笑臉。

「我當然是選擇原諒妮妮姆。──我最喜歡你這點了。可以抱緊你嗎?」

「我倒是覺得你最好改一改你這見獵心喜的毛病。……還有,不要在別人回答前就抱上來」

「誰叫我天性如此呢」

看著緊緊抱住妮妮姆的露薇爾米娜,維恩聳聳肩。

「也有這種煩人的皇族啊」

你最沒資格說別人,妮妮姆用視線表達她的意見。維恩當作耳旁風忽視不理。

「對了,還沒向你們道謝呢。察覺到我的意圖過來見我真是幫大忙了」

「啊,你說晚宴的事啊」

在晚宴上,她向維恩傳達了使節團有許多人是皇兄們塞進來的部下這一情報。意思是說:自己正處在皇兄們的監視之下,偷偷接觸你們很難,所以請你們行動起來主動接近我。

正因爲理解了這層意圖,維恩准備了兩層底的衣物箱,和妮妮姆一起潛入了露薇爾米娜的房間。

「不需要你道謝啦。既然叫我們過來了,應該會告訴我們的吧?用婚事作借口也要來訪納特拉的,你真正的目的」

「嗯,這是當然」

露薇爾米娜點點頭,說道。

「維恩,單刀直入地說。──要和我一起把帝國納入囊中嗎?」

沈默在空氣中蔓延。

三人的視線複雜地交錯在一起,仿佛有火花在無聲跳動。

維恩最先開口打破了沈默。

「我可以這麽理解嗎,打敗三位皇子,幫助洛娃登上帝位」

「沒錯」

「……你真會開玩笑啊」

「有嗎?」

看向故意裝傻反問自己的露薇爾米娜,維恩搖了搖頭。

「你也清楚納特拉的國力吧?哪怕傾盡王國之力也湊不出和帝國相匹敵的戰力啊」

「沒錯,帝國只要拿出全力。要覆滅納特拉這種小國輕而易舉」

可是,露薇爾米娜繼續開口。

「可那也要拿得出全力。安斯沃多帝國的內部情況你也知道了吧?三兄弟圍繞帝位骨肉相殘,帝國使不出全力」

「……」

維恩無言以對。臉上表情證明他同意這個說法。

「讓我按順序給你解釋下之所以變成這樣的原因。首先,一切的導火索在于我那逝世的父王──安斯沃多皇帝陛下病倒一事」

露薇爾米娜說道。

「陛下身患重病後意識模糊不清,不但站不起來,甚至無法正常開口。更不用說是處理政務了。正常情況下應該指名國王代理來處理政事,可是因爲沒有指名皇位繼承人,宮廷內亂作一團」

這時,妮妮姆開口問道。

「……我從以前開始就很在意了,沒有選定皇位繼承人的理由是什麽?我聽說過許多傳聞,可不知道哪種說法才是真的」

「問的好,但我也沒有直接問過,所以這只是我的一己之見……我想,理由恐怕在于陛下繼承帝位的方式」

妮妮姆歪了歪頭。

「什麽意思?」

「陛下有很多兄弟,因此繼位順序不高。渴望登帝的陛下向先帝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成功地被選爲皇位繼承人。因此陛下總是說,人唯有在困境中方能成長」

聽到這裏,維恩不屑地哼了一聲。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忘不掉自己的成功經曆,然後強加到了自己兒子身上」

「老實說,你說的並沒有錯」

露薇爾米娜一臉苦笑。

「陛下心中選定了長子當他的繼承人。然而長子沈溺于自己的地位,不管旁人如何勸解也不打算提高自己。因而陛下決定不宣布繼承人,借此鞭策長子」

「可是在長子發奮圖強前自己先病倒了」

「是的。要是長子能因此醒悟過來一統宮廷,控制住野心家的次子和三男,情況也不至于混亂成這樣。奈何形勢比人強,次子和三男暗中活躍,試圖借這個機會削弱長子的權力,長子則忙于應對兩人,難以掌控宮廷」

「皇帝不是曾恢複過一次意識嗎?」

對于妮妮姆的疑問,露薇爾米娜點頭表示肯定。病倒的皇帝逐漸康複的消息也傳到了納特拉。

「聽到這個消息,帝國宮廷上下都松了一口氣。陛下的痊愈自然令人安心,更重要的是,繼承人之爭終于要結束了。實際上,陛下醒後立馬召見了我們五人」

“可沒想到”,露薇爾米娜邊說邊搖頭。

「等待我們的是陛下的呵斥。陛下對無法統一宮廷的長子和對遲遲打不垮長子的次男和三男感到深深地失望。並宣告了兩件事。一是自己將會重整朝綱,二是目前還沒有合適繼承皇位的人選」

妮妮姆深深歎氣。

「太愚蠢了。明明平息混亂的機會就在眼前,卻任由感情行事,結果突然病逝加劇了三兄弟的競爭……真是同情帝國的臣民」

維恩聳聳肩。

「可以理解皇帝爲何這麽做。鞏固加速擴張的帝國需要強有力的統治者。暫且不論國外諸國,連宮廷內的混亂都處理不好的話,實在是放不下心來。──不過,就我個人而言,皇帝是誰都行,總之快點定下來啦」

「說的沒錯。我也這麽想」

所以,露薇爾米娜舉手示意。

「所以我打算當皇帝,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嗎?這就是我原本想說的」

「……妮妮姆」

「帝國的法律沒有規定皇帝的女兒不能繼位呢。繼承權是有的。只不過由于代代皇帝都是男性,所以下一任也必須是男性的想法根深蒂固」

「是的,帝國國內有權勢的人皆投靠了三兄弟中的其中一人,沒人支持我,也沒人把我放在眼裏。所以我只能像這樣子來投靠老相識的你們了。──不覺得這是超有趣的展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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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11 pm

「超同意」

「維─恩─」

妮妮姆提高音量,用眼神瞪視不禁點頭贊同的維恩。

「我知道的。如果是還在學校那時候我一定參加。奈何我現在是納特拉的王太子。考慮到我的立場,不能輕易同意你的提議」

「不行嗎?你可以當上未來女帝的相公哦?」

「哈哈哈,這是什麽懲罰遊戲啊好痛!」

維恩撫摸他受到一記飛踢的小腿,露薇爾米娜只是斜眼看向他,繼續說道。

「也好,本來我就沒打算一下子說服你同意。聊了這麽久,今天先到此爲止吧」

「嘿,那你一定准備好了吧?能讓我配合你的後手」

「當然。我可沒傻到空手跑來大陸的最北端」

維恩咧嘴一笑。

「真不錯,從明天開始我會滿懷期待等著的,洛娃」

露薇爾米娜從容不迫地微笑道。

「等著被我嚇破膽吧,維恩」

妮妮姆夾帶歎息,說道。

「你們真是相當意氣相投啊……」

◆◇◆

房間中的密會到底持續多久了呢。

站在門前警戒周圍的菲修·布蘭德爾不安地轉動身子。

她早已得知露薇爾米娜、維恩,妮妮姆三人乃是校友,並且也知道他們關系要好。

可終究都是學生時代的事情了。如今他們分別有著各自的立場,過去的友情不一定現在還有用。而且考慮到他們都是芳齡的少男少女,更加令人擔心了。

(要是感覺事情不對立馬沖進去……)

菲修暗自對自己說道。不過原本是外交官的菲修根本不會武術。成爲露薇爾米娜的近侍後雖然考慮過學習護衛該掌握的防身術,但是學到的只有自己缺乏運動神經的教訓。

特別是胸前的雙峰。外交官時代這個豐滿的胸部還可以當作自己的武器,可學習防身術想要轉身的時候就上下亂晃,擦到東西又會痛,極其累贅。

(就不能變小點嗎)

菲修懷抱的這些煩惱若是讓房內的輔佐官聽到估計會不停咂舌吧。突然,菲修感覺到背後的門正緩緩打開。

菲修立馬轉過身,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准備離開房間的維恩和妮妮姆,以及目送兩人離開的露薇爾米娜。

「真是非常有意義的談話,露薇爾米娜皇女」

「感謝您,讓我度過了一段有意義的時間」

維恩懇切地牽起露薇爾米娜的手。

「真想與您暢聊到天明,可惜繁星們都已安眠。今夜先就此別過」

「好的,期待明日與您再次相見。您回房時請千萬小心別被人撞見」

「放心吧。沒人比我更熟悉這座宮殿了」

維恩放下露薇爾米娜的手,瞥了菲修一眼。

「布蘭德爾閣下,後會有期」

「啊……是、是的」

菲修急忙行禮。雖說是前任大使,現在不過是一介近侍。王太子本不必向近侍問好的,會這麽做足以說明他的人品和器量。

隨後維恩和妮妮姆相伴離開。露薇爾米娜目送維恩離去,朝菲修發問道。

「菲修,在我們談話的時候有出現異常嗎?」

「沒有」

「這樣啊。進來吧」

「遵命」

菲修再次環顧四周,確認完畢後進入房間。

「殿下,事情進展得如何」

「十分順利」

露薇爾米娜說道。

「和計劃一樣,讓他知道了我的目的在于帝位」

「不愧是您。那麽今後……」

「嗯,順著劇本繼續進行交涉。──爲了我真正的目的」

菲修的臉上浮現一絲緊張。

因爲她知道露薇爾米娜所說的真正的目的有多沈重。

「……會被維恩王子看破嗎?」

雖然這是個疑問句,但即便露薇爾米娜不回答,菲修心中也早已得出了答案。

露薇爾米娜恐怕也是同樣的回答吧。只見她露出遊刃有余的微笑──

「──虛張聲勢啊」

走在無人的宮廷回廊上,維恩緩緩開口。

表面上爲了和維恩商討婚姻事宜來訪納特拉的露薇爾米娜。

其真正的目的是爲了登上帝位前來尋求合作。

然而這也是假裝出來的。

維恩早已看穿她隱藏起來的第三個目的。

「根據呢?」

走在維恩身旁的妮妮姆毫無動搖。因爲提問的同時,她也感覺到了違和感。

「她在國內不可能沒有合作者。她可是擁有繼承權的未婚皇女。趁著混亂想要討好她的家夥堆積成山」

「沒有派得上用場的家夥倒還有可能。優秀的人才恐怕早已投奔三位皇子中的某一位尋求飛黃騰達了吧」

「所以特地跑來納特拉尋求合作?這才真的是毫無意義。不管是從武力還是從政治上說,納特拉都離帝國太遠了」

當今時代因爲誰當國王而引發糾紛的事十分常見。交涉解決不了,那就動用武力。

納特拉不過是帝國的同盟國,無力幹涉帝國政治。即便納特拉表態說想要露薇爾米娜當皇帝,要實現這個目標也十分困難。

雖說如此,要說能不能用武力讓三名王子屈服,答案是不可能。納特拉王國和安斯沃多帝國的國力差距自不用說,即便帝國在皇子們手中分裂成三份,納特拉也打不過。

洛娃這麽聰明的人不可能算不到這一點。

「可這樣一來,更加弄不懂她來納特拉想做什麽」

「是啊。不過,這場談話讓我看到了一絲線索」

維恩咧嘴一笑。

「交給我吧。我會揭穿她的所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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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章 輪轉的陰謀
「──你們覺得帝國怎麽樣?」

這是發生在士官學校的一幕。

在教室的角落和夥伴們打發時間的悠閑時光。

洛娃趁機向四人提出了這個問題。

「要問我怎麽想啊」

維恩三人互相交換視線,最先開口的是古蓮。

「我爲帝國感到驕傲!安斯沃多帝國十分強大。我要成爲光榮的帝國軍人爲國效力!」

「你還不一定能當上軍人呢」

「嗚咕…」

古蓮聽到維恩插嘴,反駁道。

「確、確實還不一定當得上,可憑我現在的成績」

「你是指除了武藝以外全都輸給我的成績嗎?」

「……看我不打死你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突然動手打人犯規了吧!?」

「要你啰嗦!坐那別動!」

維恩和古蓮扭打在一起,桌椅也被他們弄得亂成一團。于是洛娃把視線投向斯特蘭格。

「斯特蘭格呢?」

「我可是屬州出身,真的要問這個嗎?」

斯特蘭格苦笑道。屬州指的是在戰爭中被帝國擊敗的國家最終會走向的末路。不難想象,屬州人民對帝國有著十分複雜的感情。

「……是啊,我覺得帝國十分厲害呢。接連征服各個國家,引進人才,吸收文化,轉眼間成爲了大陸東部的霸主。普通國家可做不到這些」

「不這麽想的話,敗給帝國的國家豈不是無地自容」

「你不多嘴會死嗎!?」

「抓住機會煽風點火可是我的使命啊」

「快丟掉你這種自以爲是的想法!」

洛娃笑嘻嘻地圍觀維恩他們的鬧劇,又轉而看向妮妮姆。

「妮妮姆覺得呢?」

「我想想……站在弗拉姆人的立場上說,帝國很適合弗拉姆人生活呢」

帝國是個多民族國家,看重個人能力。種族歧視的情況不太突出,無論是屬州出身還是在大陸西側遭受歧視,只要能力出色就能出人頭地。

「西側似乎對弗拉姆人有很大偏見,歧視十分嚴重呢」

「真是不爽。等哪天帝國進軍西部,遲早消滅這種價值觀」

古蓮說完後看向維恩。

「……喂,維恩,你不煽動妮妮姆嗎」

「哈?煽動別人的家夥最差勁了诶?爲什麽我必須要做這種事情啊古蓮同學?」

「你這混蛋……!」

「嗯…這明顯是偏袒啊」

洛娃看了看憤慨的古蓮和一臉苦笑的斯特蘭格。“那麽最後”,洛娃開口道。

「維恩對帝國又是怎麽想的呢?」

「派得上用場」

維恩的回答簡潔明了。

「派得上用場……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不喜歡也不討厭帝國。只不過這個國家對我有用,僅此而已」

維恩聳聳肩。

「國家和人民之間的關系這種玩意,覺得不適合自己的話移居到其他地方就好了。對國家忠誠還有無私的獻身精神什麽的,麻煩死了」

「呶……」

「很有維恩風格的回答啊」

「即便是我的這種想法帝國也會選擇接納,這一點我反倒挺欽佩的」

維恩說完後看向洛娃。

「比起這些,洛娃自己又是怎麽看待帝國的」

「我嗎?當然是喜歡這個國家哦」

洛娃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因爲這是生我養我的祖國呢。只不過──正因爲如此,有時候會覺得這個國家令人著急」

「有意思,比如說?」

「讓我想一下…….」

洛娃有些淘氣地說道。

「比如說,維恩竟然還沒被抓起來」

「完全同意」

「這倒是無法否定啊」

「確實,吃點苦頭會比較好呢」

「你們會不會太過分了!?」

注視夥伴們嬉鬧的模樣,洛娃哧哧偷笑。

同時,不爲人知的熱情之火正在洛娃的內心深處熊熊燃燒。

◆◇◆

「完完全全搞不懂啊……」

距離帝國使節團來訪已有一段時間。

維恩一個人呆在事務室,雙手抱頭。

「真是讀不懂她內心的想法……洛娃那家夥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從那晚的秘密面談以來,維恩一直在密切關注露薇爾米娜的動向,推測她的目的。由于露薇爾米娜的國賓身份,有資格接待她的只有維恩。因此兩人經常共同行動,要觀察她的行爲並非難事。

然而,完全抓不住頭緒。她借著開闊眼界的名義周遊了納特拉各地,行爲舉止正常,真的只是在觀光。

「背後絕對有陰謀才對啊…….」

唔──,維恩煩惱地盤起雙臂開始思考,隨後傳來敲門聲。

「王兄,有空嗎?」

前來的是維恩的妹妹芙蘭亞。維恩立馬伸了個懶腰,露出爽朗的笑容。

「原來是芙蘭亞啊。怎麽了?會議呢」

「累死人家了……沒想到王兄每天都在參加那樣的會議」

芙蘭亞一臉萎靡地發出歎息。

代替負責接待帝國使節團的維恩,芙蘭亞按事先的計劃,負責處理維恩的一些工作。今天的會議就是其中一環。

「沒辦法,你還沒習慣。我剛開始的時候也覺得渾身酸痛」

像是梳理頭發一般,維恩撫摸起走到身旁的芙蘭亞的秀發。芙蘭亞舒服地咪著眼。

「等到使節團回國你就可以放松了。之後會盡量減少芙蘭亞替我負責的工作的,再堅持一下」

維恩本打算是安慰芙蘭亞的,然而聽到這話的芙蘭亞不開心地說道。

「王兄,我就這麽不可靠嗎?」

維恩眨眨眼,然後心領神會地回答道。

「呀真是抱歉,剛才是我失言了。──幹的不錯,芙蘭亞。下次想交給你更重要的工作,可以嗎?」

芙蘭亞露出微笑。

「當然啦,盡情交給我吧,王兄」

咚地一下,芙蘭亞抱住了維恩。

「沒有比看到妹妹的成長更讓哥哥開心的了」

邊摸著她的頭發,維恩邊開口。芙蘭亞聽完明顯幹勁大漲。

「還遠遠不夠呢。爲了追上王兄我一定會更加努力」

「哈哈,不用那麽著急。等我和妮妮姆討論之後再逐漸增加芙蘭亞能處理的工作」

芙蘭亞點點頭,突然注意到。

「王兄,說起來妮妮姆去哪了?」

「嗯?啊,妮妮姆的話,現在正在──」

在納特拉王國,泡溫泉已經成爲一種民間文化。

理由在于納特拉國民更愛幹淨──這麽說或許不太准確,主要原因還是在于嚴苛的氣候條件。國民們皆把泡溫泉當作抵禦嚴寒的一種手段。

所幸納特拉水源豐富,可以大量使用水資源。雖說不足以作爲觀光地,卻也有那麽幾處溫泉。因此,在稍大一些的街道上一定能找到大浴池,泡大浴池已經成爲國民在隆冬之時最大的娛樂活動。

當然,這對于納特拉的上層階級也是通用的。

「不管來幾次都覺得這裏很棒呢」

這裏是爲招待貴客而建造的王宮大浴池之一。

能同時容納幾十個人的這處大浴池,自從使節團到來後已經變成了某人專屬的場所。

這個人當然就是如今泡在浴池中的露薇爾米娜。

「或許是因爲外面特別冷的緣故。總感覺這兒比帝國的浴池還要暖和」

「您能滿意真是榮幸至極,皇女殿下」

回答的人是妮妮姆,她的聲音中帶有些許困惑。

「可是……」

「怎麽了嗎?」

「……爲何您要邀請我一同泡澡呢」

正如字面意思,妮妮姆也卸下了衣服,在露薇爾米娜身旁享受著浴池。

雖然因爲難以拒絕露薇爾米娜的邀請答應了下來,但是一國皇女和他國的家臣一起入浴簡直聞所未聞。

「說什麽呢,在學校的時候不是一起泡了好多次嗎?」

「可是現在彼此的立場不同」

「立場這些東西就和衣服一起丟掉吧」

妮妮姆一臉“別說傻話了”的表情,然而露薇爾米娜更加毫無顧忌地說道。

「所以說,可以像平常那樣和我聊天哦?」

「……」

妮妮姆面色僵硬地看向身旁。

「那個,殿下」

妮妮姆看向的方向,傳來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

「如果您想和輔佐官閣下重溫舊交的話,臣還是先行告退比較好……」

發出聲音的是露薇爾米娜的侍從──菲修。

當然,菲修也脫光了衣服泡在浴池裏,平常藏在衣服背後的豐滿胸部此刻正暴露在空氣中。

「這可不行,菲修。這樣不就只剩下我和其他國家的人了嗎。要是發生什麽事情會很麻煩的吧?」

「殿下迄今可是好幾次和他國之人共處一室了」

「我忘了」

「說到底不是殿下說要丟掉立場的嗎?」

「讓我們放眼未來吧」

「「……」」

面對若無其事的作出應對的露薇爾米娜,菲修和妮妮姆交換視線,兩人突然明白彼此平日裏操了多少心。

「……就破例這麽一次吧,你呢」

身爲近侍的菲修表態後,妮妮姆也選擇暫且忘記彼此的立場。

「嗯,我同意」

菲修伸出手,妮妮姆握住了她的手。此時,在分別所屬不同國家的這兩人之間,萌生了僅限此刻的友情。

「哎呀,我被排除在外了嗎?你們這樣做我會哭的哦」

「別逗了,這可不好笑」

「那讓我們談些開心的事情吧。菲修,有想到什麽嗎?」

「是的……單純出于好奇心想冒昧問一下……聽聞兩人在士官學校時乃是同窗,每天都是怎麽度過的呢」

妮妮姆和露薇爾米娜看向彼此。

「也是呢。我和維恩和妮妮姆,再加上古蓮和斯特蘭格這兩人,一直是五個人在一起行動哦。大家在學校裏都很受歡迎」

「正確來說是被人討厭吧。因爲大家成績都很好所以被放過了」

「無法否定也有這一面。不過確實很受歡迎哦,尤其是妮妮姆。自從鬧出決鬥騷動以後,女生們都很尊敬她呢」

「決鬥……?」

菲修眨巴著眼睛,妮妮姆在她身旁歎了一口氣。

「有人用弗拉姆人的身份侮辱了我。所以我挑起決鬥打翻了他,僅此而已」

「可沒有你說的這麽輕描淡寫。許多人可是被你那威風凜凜的身姿深深吸引。我可是知道的,因爲寫給你的情書太多,你可是煩惱著怎麽回信拒絕呢」

妮妮姆不禁流露出一臉苦澀,她不甘地反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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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這麽說的話,洛娃也一樣吧。前來求愛的貴族絡繹不絕的傳聞甚至傳到納特拉了哦。最爲熱心的那兩人似乎叫安多嘉達還有魯比托來著?」

「……我可是發自內心的感到困擾呢,對那兩人」

露薇爾米娜發出歎息。

「在晚宴上發現他們不太了解帝國的禮節,所以委婉地幫了他們一把。自那之後就不停送信和禮物過來……品味還特別差」

「洛娃會這麽說,真少見呢」

「下次我把信給你看看吧?不停在強調自己是適合迎娶皇女的完美人選,把我看作點綴他們的寶石,字裏行間都是這樣的內容。附帶的禮物也是充滿了惡趣味的,幼稚單純的金銀首飾,妮妮姆收到這些也會是同樣心情的」

「這可真是……深表同情」

露薇爾米娜一反常態地祈禱道。

「如果他們能因爲我來納特拉的消息幹脆的放棄就好了」

「依我之見,那種不軌之徒只要定下目標就不會放棄的。不僅如此,還會變的更加狂熱」

「聽見沒,洛娃」

「……菲修,快把你的戀愛經驗一字不漏的吐出來。現在立刻」

妮妮姆她們欺負著自找麻煩的菲修,聊了很久。

「──就是這樣,妮妮姆現在正和露薇爾米娜泡在大浴池了」

「嗚…」

聽完事情經過的芙蘭亞像小動物一樣抱怨道。

「太狡猾了。明明我最近都沒能和妮妮姆一起泡澡……!」

半路殺出來搶走自己的王兄──芙蘭亞是這麽認爲的──因此她對露薇爾米娜好感度極低,沒想到還打算搶走妮妮姆,實在是傲慢至極。只要露薇爾米娜不向自己道歉就絕不原諒她,芙蘭亞在心中暗暗發誓。

「別不開心啦」

維恩用手指戳了戳芙蘭亞的臉蛋,說道。

「我會叫妮妮姆空出時間陪陪芙蘭亞的」

「真的嗎?那到時候王兄也一起來泡澡吧」

「我也要嗎?唔,再怎麽說也不是可以一起洗澡的年紀了啊」

「沒問題的,王兄。我不在意」

「好了好了,我會考慮的」

嘴上說我會考慮,實際上完全沒有這個打算。使出政治家的看家本領回答芙蘭亞後,維恩立馬轉換話題。

「話說回來芙蘭亞。學習怎麽樣?進展順利嗎?」

「啊嗚…」

看到她的反應維恩會心一笑。

「放松點,不用著急。克拉底奧斯雖然討厭不認真的人,但對肯努力的人十分寬容。只要你一心向學,遲早會進步的」

「可我之前因爲想其他事情,課上走神了。他一定很生氣」

維恩邊摸著芙蕾雅的頭,邊告訴她不需要想太多。

「這種程度就會生氣的話,當初教我的時候早被我氣死了。不過也是啊……你要是覺得浪費了學習的時間,要我給你補習一下嗎?爲了我可愛的妹妹,王兄可以暫時充當你的講師哦」

芙蘭亞驚訝地睜大眼,隨後喜笑顔開。

「請務必這麽做,王兄」

「好好好,克拉底奧斯的課上到哪部分了?」

「現在學的好像是有關帝國的部分。講到帝國逐漸擴張,征服了許多國家。然後還講了被帝國納入領下的國家主要有哪幾個」

「這一部分嗎。確實,巴諾克、科多拉斐、托德雷倫……這幾個國家在滅亡前有許多趣聞,全部講的話時間不太夠。我想想……和你講講安多嘉達吧」

維恩拿起桌上的羽毛筆,再從桌上的文書中取出一張不用的紙,動筆在空白的地方描繪大陸東部的地圖。

「我們的納特拉王國位于大陸中央部分的北端,西邊是現在已經滅亡的瑪登王國,東邊毗鄰帝國統治的蓋蘭州。那麽我問你,蓋蘭州的土特産是什麽?」

「是紡織品。聽說質地特別好呢」

「回答正確,值得一提的是,運用鏡染這一染色法做出來的衣物有著奇特的光澤。受到安斯沃多帝國曆代皇帝的愛用。不過因爲數量稀少,在市面上很難買到」

要是也能賣給納特拉就好了,維恩邊歎息邊繼續說。

「蓋蘭州原本是名爲安多嘉達的王國。在我們出生前不久被帝國吞並……安多嘉達國王當時因爲這件事情被稱爲大陸第一的僞善者」

「爲什麽?」

「帝國當時擊敗了南部的巴諾克和科德拉斐等國,實現了飛躍性的擴張。俗話說的好,槍打出頭鳥。大陸東部的其他諸國因此産生危機感,認爲應當一致團結起來討伐帝國,最終組成了反帝國同盟」

維恩用筆在地圖上把反帝國同盟的成員國用線連在一起,其中就有安多嘉達的名字。隨後用筆塗黑帝國當時的領土,好明確顯示同盟國數量之多。

「同盟的建立使得帝國從優勢轉入劣勢。帝國領土不斷被奪走,這麽發展下去帝國或許會走向滅亡」

但是,維恩說道。

「當時加入同盟的安多嘉達國王突然向帝國宣誓忠誠,局勢因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诶,自己選擇了臣服帝國嗎?」

「沒錯。看地圖就懂了,安多嘉達位于大陸東北部,帝國在東南部。安多嘉達雖然是和納特拉同等規模的小國,可對于不斷施加壓力,想把帝國控制在南邊的同盟而言,等同于被人從背後插了一劍。──那麽,芙蘭亞認爲同盟國應當如何應對?」

用筆塗黑安多嘉達的領地,維恩提問道。

稍微考慮了一會,芙蘭亞回答。

「我覺得應該優先打倒安多嘉達」

「是的。這是最妥當的。然而安多嘉達國王施展他的才幹,沒有讓這種事情發生。巧妙地運用外交打亂同盟的步調,爭取時間,帝國則趁此機會逐個擊破了同盟國」

像是展示帝國的進攻一樣,地圖上塗黑的部分逐漸增多。最後只剩下一些空白,其他地方都染上了黑色。

聽完維恩的陳述,芙蘭亞呼地一聲,長舒了一口氣。

「背叛同盟國,舍棄王位……安多嘉達國王爲什麽要做這種事?」

「同盟國取得勝利也不過是回到群雄割據的局面,這樣一來安多嘉達遲早要被他國的鐵蹄踏破。那麽不如幫助帝國取勝,在帝國取得一席之地──安多嘉達國王在回憶錄裏是如此寫的」

但是維恩知道,理由遠不止這些。

「回憶錄?原來還寫了書啊」

「安多嘉達國王晚年寫的。世上僅有三十冊,十分貴重。我書房裏有,感興趣的話可以讀一下」

芙蘭亞點點頭,然後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啊,王兄,晚年也就是說」

「是的,安多嘉達國王已經去世了。他臣服帝國之前已經相當老邁,他的兒子如今是第二代安多嘉達侯。不過同樣是國王的兒子,人家的孩子已經比我們還要大了」

「這個第二代的人也很厲害嗎?」

「我也沒有直接確認過他的爲人──據說他十分粗魯蠻橫,懈怠政事,不懂藝術,對軍事也知之甚少,雖然繼承了父母的容姿和野心,卻唯獨沒繼承到勇氣和智慧」

芙蘭亞一副不知該說什麽好的表情。

「他和蓋蘭州總督的關系是出了名的差。畢竟一個是有著過半領地的侯爵家,一個是中央授權的地方官兼州總督。合得來就有鬼了──」

這時候有人敲響了事務室的門。

「打擾了──芙蘭亞殿下,原來您也在啊」

「啊,妮妮姆」

看到妮妮姆進來,芙蘭亞立馬飛奔過去。

「我聽王兄說了。你和皇女殿下一起泡浴池了呢」

「是的,剛剛才解放出來……芙蘭亞殿下,爲何您一臉不快?」

維恩笑著回答。

「溫柔的姐姐被其他人搶走了,我們可愛的妹妹正生悶氣呢」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近期我會抽空陪芙蘭亞殿下一起泡浴池的」

「真的嗎?約好了哦,妮妮姆」

「當然啦」

趁著問題圓滿解決,維恩說道。

「妮妮姆,露薇爾米娜皇女那邊怎麽樣?」

「她已經回房間了」

「有收獲嗎?」

「稍後向您詳細彙報,遺憾的是沒有得到像樣的情報……」

這樣啊,維恩盤起雙臂。

雖然想早點弄清露薇爾米娜的目的,但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

「妮妮姆你聽我說喔,今天王兄跟我講了安多嘉達王國臣服帝國的經過哦」

「真好,想必維恩殿下講的時候一定是滿腔熱情吧,殿下可是把安多嘉達國王看作君主楷模呢」

「是這樣嗎?王兄」

「嗯?啊,只是我的個人看法罷了」

看清時代的流向,選擇在自己身價最高的時候賣身給帝國。

安多嘉達國王的做法正是維恩心目中的完美的賣國典範。

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維恩滿心都是「做的也太好了吧這個混蛋」這樣的想法。有人先達成了自己的目標──他沒有出于嫉妒否定這個事實,而是用盡辦法調查安多嘉達國王本人和他周圍的情況,甚至入手他的回憶錄用以研究。對于現任安多嘉達侯爵如此熟悉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參加同盟的各國雖然發自內心厭惡他的做法,但不可否認,他的手腕是一流的。只要有值得借鑒的地方,調查他的經曆只是最基本的做法」

「不愧是王兄呢」

芙蘭亞滿是崇拜的目光。

「第二代安多嘉達侯爵如果也像王兄一樣就好了。明明有這麽厲害的父親,太遺憾了」

「殿下也聽說了有關現任安多嘉達候的事情嗎?」

妮妮姆一臉苦笑。

「初代人傑二代庸人並不罕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而且自願放棄王位的王族,找遍全大陸又能有幾位呢。最近經常聽到安多嘉達候對帝國家臣的身份感到不滿的傳聞,畢竟他本可以當上國王」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身邊就有一個自願放棄王位的王族──維恩。

(唔,安多嘉達啊……)

回想起自己和芙蘭亞說過的話,維恩感覺腦袋中有個想法明滅不定。

(似乎有什麽對得上號,又好像不太對得上……)

心中一團糾葛,明明感覺答案就在眼前了,卻像是被霧霭遮擋住一樣看不清全態。類似這樣的感覺。想要驅散這片迷霧,把腦袋中的信息串聯在一起,可怎麽都不順利。

還不夠。還少了點什麽。只要能找到缺失那一塊,比如說發生點什麽的話──

(──不行不行不行!)

差點誤入歧途。

光是招待使節團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如果在此之上再發生什麽意外的話。絕對不可以期待這種事情。

(對啊,仔細想想只要不出意外就好了。這樣一來不管洛娃有什麽目的都無所謂。沒錯,我渴望的不是真相而是平安!穩定!天下太平!所以──)

「殿下,打擾了!」

一名官員突然沖進房間內。

「方才拉庫魯姆大人傳來消息!──派兵前往的地區有動亂的征兆!」

「………」

所以,拜托了,千萬不要發生奇怪的事情。

維恩抱著的這個念頭,在開始祈求前便宣告了破滅。

◆◇◆

納特拉和隔壁的安斯沃多帝國都是多民族國家。

只不過彼此確立多民族體系的經過有所不同。

帝國通過戰爭強行吸納了多個民族和人種,納特拉王國則是因爲從東西兩側國家不斷有其他民族和人種流動過來,順其自然地變成了多民族國家。

要說納特拉是否算一個充滿魅力的國家的話,答案是否定的。氣候嚴苛,不宜開墾的荒地居多,缺乏産業和娛樂活動。就算是恭維,也難以稱得上是適宜居住的國家。

那麽爲何人們會集中到這個國家來呢──因爲聚集在這裏的大多數人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比方說,犯下罪刑的人。又比方說,因爲思想和人種遭受外界壓迫的人。甚至是飽受戰火、苛政、疾病之苦的人們──他們出于各種各樣的理由背井離鄉,無法融入其他國家,流浪許久,最後抵達的便是納特拉王國。這裏有通往東西兩側的道路,因爲氣候嚴苛和地理環境惡劣,所以適合安靜隱居。

換言之就是國家級規模的貧民街──維恩是這麽想的。

關于這些流浪過來的人民,如同前面所說,他們是對體制抱有不滿的少數派。

因此,流浪到這裏時日尚淺的他們對王國抱有的感情是──

「感謝你們接納了我們!我們會爲王國鞠躬盡瘁!」

不是像這樣的美談,而是──

「總有一天要東山再起……」

「不要多管我們的閑事……」

「與其對這種國家言聽計從,還不如…….」

各自懷著諸如此類的想法。

這樣的情緒會在長年累月定居下來後逐漸軟化。實際上,王都的子民就非常寬容,對王國十分忠誠。

由于流浪過來時日尚淺,飽受排斥之苦的他們十分排斥其他人,經常會在地方的部族或村子裏引起糾紛。

因爲大多是貧窮的弱小集團,還不至于引發流血事件。一般情況下,在王國收到消息前就已經擅自解決了。

──是的,只是一般情況的話。

「不顧我們的阻攔打算發起戰爭嗎……」

在帳篷裏讀完報告書的維恩低聲呢喃。

「非常抱歉。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

在維恩面前垂下頭的是拉庫魯姆。

「無需介意。是我判斷失誤了」

事情的開端是特裏特河的分流工程。

流經王家直轄地的特裏特河經常泛濫。因此,在國王的指示下,打算開挖新的水路以減少幹流流量,再疏通分流,讓水可以流經遠離水源的地區。

這個工程在維恩就任攝政王後也仍在運轉,前幾天終于竣工了。然而這時候出現了新的問題。居住在新支流流經地區附近的部族産生了對立。

就任的地方官前往勸說,但完全無效,對立越發嚴重。維恩此時還沒有動搖,正如之前所說,國民之間的糾紛十分常見。他們畢竟缺乏武裝力量,因此維恩認爲,只要向當地派遣訓練有素的部隊,事態會立刻平息。

實際上,確實平息了一會。由于有武力保障,地方官不懈地與對方進行交涉──事情發展到這,突然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情。

「──沒想到會有大量武器流入這兩個部族的手裏啊」

交涉得以成立是因爲有軍事力量作後盾。然而這個前提被破壞了。

「沒查到武器是從哪裏流出的嗎?」

「是的,只查到販賣武器的是出入的行商,尚未調查清楚這些商人從何處購置的武器」

「這樣啊……算了」

盡管十分在意,可這是次要的。當務之急在于盡快結束這場動亂。

「話說回來,殿下。那個,微臣有一事不解」

拉庫魯姆誠惶誠恐地開口提問,維恩看向他。

「什麽事?」

「坐在那裏的那位大人是……」

拉庫魯姆看向帳篷的一角。

坐在那兒臉上綻放優雅笑容的乃是一名少女──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

「請不要在意我。我只是來參觀的」

「就是這樣」

「哈啊……」

「比起這個,拉庫魯姆,我需要你叫幾名士兵過來」

這樣就可以了嗎,拉庫魯姆一臉困惑。維恩邊給他發出指示,邊在心中歎氣。

(真是的,爲什麽會變成這樣了啊)

維恩一臉不快地吐露怨言,同時回想起之所以變成這樣的經過。

有動亂的征兆──

接到聯絡的維恩陷入了深深的苦惱。

情況緊急,自己無疑該前往當地確認情況

然而帝國皇女露薇爾米娜還呆在王宮裏。不能對身爲貴賓的她置之不理。

(只能讓妮妮姆趕赴現場了……不對,如果能快速解決的話我偷偷過去應該也沒事……)

維恩不斷思考各種解決方案,這時候露薇爾米娜來到他面前。

「似乎發生什麽問題了呢」

你是怎麽知道的──維恩沒有這樣想。她現在逗留的他國王宮到處都是機密。派使節團的成員暗地裏收集情報也實屬正常。

倒不如說,這次的事件甚至有可能是露薇爾米娜設置的陷阱。得出結論的維恩打算用心理戰術動搖她。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我前往當地立馬就能解決」

直接做出了讓貴賓留在王宮的回答。露薇爾米娜會選擇挽留自己還是幹脆地放自己走,維恩打算根據她的選擇判斷她在這次事件中處于什麽位置──

「是嗎?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哈?」

這下不單是維恩,就連使節團的成員們也驚慌失措了。雖然他們是其他皇族的派系,但也不能就這樣放任皇女前往有可能開戰的地帶。包含菲修在內的使節團成員們苦口婆心地勸說露薇爾米娜,想讓她放棄這個念頭,但是。

「使節團的目的在于判斷納特拉是否具有和帝國維持同盟關系的價值。如今大陸各地紛爭加劇,親眼確認維恩王子這一領導者的領軍手腕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

「可是,實在是太危險了……」

「實在不懂你們在擔心什麽。我可是待在一國攝政王──維恩王子的身邊。還有比這更加安全的地方嗎」

皇女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維恩和使節團的成員們陷入沈默。

「所以,可就拜托你了哦?維恩」

就這樣,維恩帶著露薇爾米娜,急忙趕往拉庫魯姆所在的地方。

「……我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帳篷中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維恩開口詢問露薇爾米娜

妮妮姆不在身旁。維恩拜托她留在王宮處理政務。

「沒有其他意思,就和出發前說的一樣。目的在于確認維恩的能力,判斷是否繼續維持同盟關系」

「收起這些掩飾吧」

即便聽到維恩冷淡的回答,露薇爾米娜也沒有動搖。

「既然如此,我想想。其實是想拜見維恩指揮軍隊的英勇風采,這樣的回答怎麽樣呢?」

「……」

維恩心裏早就明白了,對方不打算認真回答自己。

露薇爾米娜噗哧一笑。

「別想這麽多了,我的事怎麽都好。比起這些,維恩。你打算怎麽結束這場動亂?」

「……還能怎麽結束」

報告書指出,如今正在對立的兩個部族分別是黑諾依部族和艾希歐部族。

這兩個勢力過去就經常産生糾紛,結果圍繞新的水源紛爭加劇,雙方各調動了一百人左右,幾乎全員配備武器。

與之相比,我方派遣過來的兵力是兩百。只看人數的話,和兩個勢力的總人數基本持平。

然而持平的也只有人數方面。

「正常交戰的話鎮壓他們很容易。畢竟敵我士兵的戰力可是天差地別」

敵方是沒有正經訓練過的烏合之衆。即便配備了武器,在使用軍事戰術的指揮官和聽從指揮的正規兵面前,根本就是螳臂當車。

「我想也是,而且指揮官還是維恩,對面完全沒有贏的可能呢。可是──這樣一來多少會出現犧牲」

露薇爾米娜的說法十分正確。不管指揮官多麽出色,戰爭的本質是雙方以命相博,己方不可能毫發無損。

不過。

「我所認識的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可不會允許這樣的犧牲……你心中已經有計劃了吧?不讓任何一名友軍犧牲的出其不意的作戰」

雖然是疑問句的形式,可她眼中飽含確信。她想親眼目睹維恩到底會用怎樣奇特的指揮解決這個難題。

維恩正面承受她的視線,說道。

「……不好意思,看來你是誤會了,洛娃」

維恩停頓一息,咧嘴一笑。

「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死在這場鬥爭中,包括敵人」

露薇爾米娜驚訝地睜大了雙眼,隨後仿佛像是親眼看見自己憧憬之人的幼童一般,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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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王子的赤字國家振興術 - 頁 3 Empty 回復: 天才王子的赤字國家振興術

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15 pm

「殿下,我進來了!」

發出聲音的同時走進帳篷的是拉庫魯姆。他背後跟著三名士兵。

「臣把您指名的士兵帶過來了」

「辛苦你了」

維恩看向這三個人。

「黑諾依的特雷伊斯,還有艾希歐的卡爾迪亞和佐魯特」

「「在!」」

被叫到名字的三人端正姿勢,一齊作答。

「知道現在什麽情況了吧?」

「是的……沒想到我們的部族會發生這種事情,非常抱歉」

「無需介意,這不是你們的責任。比起這個,我問你們,現在還跟部族有聯系嗎?」

「是的。偶爾會在空閑時回鄉看看……」

「屬下也是。恕屬下直言,光憑我們幾個可能說服不了大家……」

他們以爲要利用他們的關系插手交涉。然而維恩的目的不在于此。

「我希望你們做的,不是這些。……我問你們,你們也不想看到鄉民們犧牲吧?」

三人不禁互相交換視線。

隨後其中一人怯生生地回答道。

「……是的。雖然引發了這種事態實在是感到抱歉,但他們畢竟是和屬下一起長大的同胞」

「既然如此,你們有爲了拯救他們賭上性命的覺悟嗎?」

三人又一次看向彼此。

他們緊接著點點頭,回答道。

「「在所不辭」」

維恩咧嘴一笑。

「說得好。接下來派給你們一項任務。拉庫魯姆,要委屈你當惡人了」

拉庫魯姆恭敬地作答。

「爲了殿下,哪怕是當小人臣也甘之如饴」

隨後維恩把他的計策告訴三名士兵,露薇爾米娜則一臉愉悅地注視著維恩。

◆◇◆

黑諾依部族原本是由大陸西側遷徙到納特拉的流民組成的部族。對于每天在生活的夾縫中艱難求存的他們而言,部族曆史沒有紙質資料,全憑口頭傳承,因此有許多錯漏殘缺的地方。

出于這樣的原因,已經沒有黑諾依人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和艾希歐部族交惡的了。艾希歐部族也是同樣的情況。只不過,艾希歐是由東側流民組成的部族,所以雙方一致認爲對立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共同的敵人會讓部族更加團結。

「噢噢,特雷伊斯!你回來了啊!」

特雷伊斯回到了位于部族中央的村落,迎接他的是熱情的族人。

「回來的正好,我們正打算和艾希歐那幫家夥打仗」

「聽說你在王都參過軍?有你在簡直如虎添翼啊」

「放心,武器給你管夠。我們絕對不會輸的」

村人接連向他搭話,然而特雷伊斯一臉緊張地說道。

「大家聽我說,現在不是該打仗的時候了」

看到特雷伊斯鄭重其事的樣子,大家都安靜聽他講話。

「你們知道王國軍已經來到附近了吧?我就在軍隊裏」

騷動聲擴散開來。

騷動隨即轉變爲對他的不信任。對于村民而言,過來這裏調解的王國軍是礙眼的局外人。更別說他們如今持有武器,無比自信。

「你不會是背叛了我們吧?」

「我沒有背叛,不是這樣的!」

不知道誰先提出了懷疑,特雷伊斯緊張地提高音量。

「我雖然是王國軍的士兵,但我不曾忘記自己是黑諾依人。大家冷靜聽我說,現在率領王國軍的是個叫拉庫魯姆的男人,他想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作戰,所以我才急忙來通知大家」

特雷伊斯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他打算破壞河堤……!」

疑惑和震驚像是波紋般擴散開來。

河堤指的是堤壩。爲了防止新開通的水路引發水災而修建的堤壩,如果堤壩被毀的話,附近這一帶的土地都會毀于一旦。重建需要大量的時間和人力。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爲什麽要做這種事!?」

會感到疑問也是正常。考慮到主導分流工程的正是王族中人,實在不理解爲什麽他要這麽做。

「派遣到本地的王國軍的任務是鎮壓動亂。可是負責代行政事的王太子殿下要求盡量避免流血事件發生。拉庫魯姆那家夥想要盡早平息事態,于是打算破壞河堤,嫁禍到我們黑諾依部族和艾希歐部族的頭上,以此作爲討伐我們的大義名分……!」

村民們無言以對。他們並不是完全相信特雷伊斯的一面之詞,只不過,他們也認識到自己給王國軍帶來了麻煩。如果說對方爲了解決黑諾依和艾希歐的土地之爭,打算用暴力手段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話,誰敢斷言這只是單純的胡言亂語呢。

「怎……怎麽辦,要是發展成這樣的話」

「對、對了,趕快通知王太子殿下」

「別說傻話了,消息傳到一半就會被攔住的,就算是傳到了王太子殿下也不一定會相信我們!即便是相信我們,消息傳上去也要時間!」

「時間……對了特雷伊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王國軍會去破壞堤壩!?」

一臉不安的特雷伊斯回答道。

「不知道。爲了盡快通知大家我是急忙偷跑出來的。要是拉庫魯姆打算盡早解決問題的話,搞不好──今晚就會行動」

想到這種最壞的情況,衆人不禁毛骨悚然。本可以終結長期以來和艾希歐對立的局面,統治流域走向繁榮的,現在卻要失去本應得到的土地,還要背負莫須有的罪名被王國軍討伐。實在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

「我們要怎麽做……!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啊!」

「要、要不現在去找艾希歐和解!?」

「別開玩笑了!和解是不可能的!」

「那你倒是說還有什麽辦法啊!」

特雷伊斯再次開口。

「冷靜下來!在我們爭吵的時候王國軍或許已經行動了!」

「對了,先阻止王國軍!」

「他們想要破壞堤壩的話,擋住他們不就好了!」

「召集所有可以戰鬥的人員!前往堤壩附近構築防禦!迎擊王國軍!」

村落裏的人員急忙行動起來。

然而誰都沒有注意到──幫助他們進行准備的特雷伊斯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

黑諾依本就准備和艾希歐開戰,因此立馬就調集好人員物資開始出發了。

一共不到一百人。所有人都配備了武器。他們前往的是特雷伊斯告訴他們的堤壩破壞地。

爲了盡早到達目的地做好迎擊王國軍的准備,他們加快了步伐。

然而他們的行軍突然中斷。

「喂、喂快看那邊,是艾利歐那幫家夥!」

和他們一樣配備了武器的百人左右的集團出現在小山坡對面。他們互相注意到對方,停下腳步觀察情況。

「怎、怎麽辦……打嗎!?」

身在隊伍中的特雷伊斯用力抓緊了手中的武器,看向對面的集團,回答道。

「等等!在這裏和艾希歐打起來的話,誰來阻止王國軍!?」

「沒錯!應該先防止王國軍破壞堤壩!」

「……好,大家加快腳步!只不過,要是艾希歐敢打過來就反擊他們!保持警戒!」

負責領頭的某個男人下達指示,黑諾依一行人又重新朝堤壩方向前進。

「他們怎麽了……難道說他們也要去堤壩?」

「有可能。他們大概也收到王國軍打算破壞堤壩的消息了」

于是雙方部族的隊伍終于抵達了預定地點。所幸堤壩完好,王國軍還未到。然而這只是避免了最壞的情況。隨後他們爲了迎擊王國軍,就地開始准備。

眼前的光景十分奇妙。互相敵對的兩個部族盡管警戒著對方,卻還是爲了同一個目的行動了起來。

「……差不多了」

待到日落時分,兩個部族終于構築起了簡易的防禦工事。

「大家一定也累了。除了輪班放哨的人,其他人先休息」

「是啊,要保持警惕。不知道王國軍什麽時候會攻過來」

他們應對意外事態采取的行動算是勉強合格。支撐著他們的無疑是奮不顧身反抗王國軍的覺悟。

但是他們並不知道。

爲了抵禦不知何時進攻而來的敵人,要維持身心緊繃的狀態是十分困難的。

「敵人還沒來啊……」

「啊啊……混蛋,要打的話倒是快來啊…….!」

「喂,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你剛才問過同樣的問題了。是你的錯覺吧?」

「你們還要聊到什麽時候。快點睡覺……!」

保持警惕很重要。可高度緊繃的精神會造成身體的負擔。更別說是沒有經受過訓練的他們,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話會導致四肢無力,難以入眠。

睡不好則會造成身體沈重乏力,精神紊亂,這些都是不容小觑的問題。結果到第二天早上爲止,王國軍仍舊沒有攻過來,他們大多人都沒有睡覺。

「……喂特雷伊斯,到底怎麽回事!」

「王國軍不是要來破壞這個地方嗎!」

黑諾依的人焦躁不安地朝特雷伊斯發出怒吼,話語中透著些許乏力。隔壁的艾希歐也是同樣情況,臉上的疲倦顯而易見。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拿著不稱手的武器一晚沒睡。雙手顫抖,心煩意亂,他們明明一仗未打就已如此疲憊。

「我保證他們的目標就是這裏。他們總有一天會攻過來的」

「我在問你那個總有一天是──」

「喂、聽到了嗎!這個聲音……」

傳來了戰馬奔騰的聲音。

不是一兩匹馬,而是數十匹馬正在靠近。

「來了,王國軍來了!大家快拿好武器!」

王國軍從容的現身在慌張布陣的他們面前。

「這、這就是……!」

他們不禁倒吸一口氣。

眼前的王國軍身披盔甲,井然有序地保持著隊形,猶如一匹巨龍。明明雙方都是人類組成的集團,黑諾依這邊零零散散,連列隊都排不整齊。雙方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我們要和這幫人打嗎……」

有人發出了顫抖的聲音,實際上,這已經不能稱之爲戰鬥了。黑諾依這邊早已身心疲憊,親眼目睹王國軍的雄姿後更是士氣低落。沒有出現逃兵已經稱得上是奇迹了,一旦交戰,王國軍便會毀滅這個奇迹。

正當衆人想著自己糟糕的未來時,一名騎兵從排列整齊的王國軍中走出來。

「黑諾依和艾希歐聽令!我等乃納特拉王國軍是也。汝等在此地引發騷亂,實在難以饒恕!所有人立即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騎兵響亮的勸降聲響徹當場。

如果這要是前一天的話,黑諾依和艾希歐一定會擺出厭惡的神情,選擇奮勇反抗吧。然而現在的他們已經連逞強的力氣都沒有了。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堅守原地。因爲他們明白,決不能讓王國軍破壞堤壩。

因此,騎兵接下來的話語大大地動搖了他們。

「聽好了!前任隊長已被罷免,如今指揮我等部隊的乃是從王都特地來訪此地的王太子殿下!殿下說了,投降之人一概免死,並且會和雙方部族進行協商!」

黑諾依和艾希歐的人群中響起嘈雜聲。

「王太子殿下在親自指揮?……」

「王太子我記得是,擊退了瑪登三萬敵兵的很厲害的…….」

「沒錯。但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那位大人宅心仁厚,對他國人民也一視同仁」

「我也聽說過……那就是說,都是真的嗎?只要放下武器就會和我們好好商量」

他們心中萌生了希望,同時又有些糾結。

如果他們能再冷靜點,或許就能注意到現在的狀況有多麽不自然。族人毫無征兆的返鄉,甚至帶來了破壞堤壩這一重要的情報。爲了阻止堤壩被破壞前往現場,帶著疲勞和敵軍對峙,進退維谷的時候突然傳來朗報。如果有人俯瞰整件事情的發展,想必會發現背後明顯有著人爲操縱的痕迹。

但是,他們是不可能注意到的。正是爲了讓他們察覺不出來才特意讓他們陷入身心疲憊的狀況,弱化他們的思考能力。

「再重複一遍!立即放下武器跪地投降!王太子殿下不希望看到無謂的犧牲!」

有如煽動他們一樣,騎兵再次提高音量。

隨後,黑諾依中有人把武器丟到了地上。

緊接著他周圍的人也陸續放下武器,這一舉動逐漸波及至艾希歐那一邊。

最後,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圍繞新水源引發的這場爭端,在沒有任何傷亡的情況下宣告結束。

◆◇◆

「真是完美,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合適的贊詞來形容」

知曉維恩計劃全貌的露薇爾米娜大爲贊歎。

「捏造出莫須有的作戰,派出間諜,玩弄敵軍于掌中……紙上談兵固然簡單,實行起來可相當困難。真不愧是維恩呢」

「如果沒有瑪登一戰給我帶來的聲望,或許還會再生事端」

二人在帳篷中交談。王國軍和投降的部族此時在外面吃飯。

維恩借慰勞的名義請兩個部族的人吃飯,借此消除他們的疲勞。當然,除了慰勞以外維恩還有其他目的。

「而且你還打算借此機會融合這兩個敵對的部族。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考慮很多東西呢,維恩」

「不這麽做日子可過不下去,貧國有貧國的苦惱啊」

是的,這一次雖然平息了動亂,但不從源頭解決黑諾依和艾希歐的敵對問題,遲早會引發第二次,第三次。因此維恩打算促成兩個部族融合,讓這片土地重獲安甯。

「殿下,打擾了!」

拉庫魯姆和先前回到各自部族的三名士兵進入帳篷。

「聽說您召見我們,特此前來」

「你們不用這麽拘謹。……特雷伊斯,卡爾迪亞,佐魯特,你們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沒有你們的付出就沒有這場勝利。稍後記得去領賞」

「「謝殿下!」」

對于一名士兵而言,能得到王太子本人的誇贊和賞賜相當于無上的榮耀。他們一齊看向維恩,鄭重地行禮致謝,喜悅沖淡了他們臉上的緊張。

「拉庫魯姆,對不住你了」

「有人扮演醜角才能更加襯托出另一方的善良。臣負責指揮只會造成犧牲,到那時憎恨我的人想必比現在更多。這麽想的話,並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話是這麽說,可從結果上看,維恩奪走了拉庫魯姆建功的機會。必須找機會補償他,維恩心想。隨後再次看向眼前的三人。

「話說回來,你們幾個應該沒結婚吧?」

「诶?是的,至少我還沒結婚……」

其中一人充滿疑惑地點點頭,另外兩個人也作出同樣的回答。

「有戀人或者暗戀的對象嗎?」

三人一起搖頭,顯得更加疑惑了。

這時維恩突然作出了爆炸性的發言。

「原來是這樣啊,那麽我長話短說。──你們幾個,要不要考慮娶敵對部族的姑娘?」

「「啊!?」」

三人驚訝地叫出聲,慌了手腳。于是維恩繼續說道。

「爲了今後不再發生這種事情,我想借此機會讓兩部族修好。爲此最快的辦法就是成爲親戚。我希望你們能充當先驅」

「不是,這個,那個」

「你們不是說爲了同胞可以豁出性命嗎?」

維恩把手放在特雷伊斯的肩上。

「那麽,半只腳踏進人生的墳墓也沒那麽差嘛」

三人臉上寫滿了不同的情緒──驚訝、困惑,仿佛在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維恩微微一笑,解釋道。

「我不會勉強你們。不過兩部族在過去曾有過友好相處的時期,王家現在還留有這份記錄。我只是希望你們知道,無法握手言和不過是你們的偏見。──好了,你們可以退下了」

拉庫魯姆和士兵們遵從維恩的命令離開帳篷。

腳步聲逐漸遠去,一直在旁觀望的露薇爾米娜開口問道。

「維恩,兩部族有過友好相處的時期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等我回到王宮就會有相關記載了」

「原來如此……你真是個不得了的詐騙犯呢」

「如果老實巴交的執政者能讓國家富強,那我很樂意少做幾次這樣的詭辯」

維恩苦笑著站起身。

「好了,接下來要和部族首領進行會談。不好意思,接下來可不能讓他國之人旁觀」

「我已經夠滿足了,接下來會老老實實待著的。不過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你要早點回來哦」

「那拜托你祈禱交涉順利進行吧」

維恩擺擺手,出到帳篷外。准備前往部族的酋長所在的地方──其實並不是。

「您終于來了」

在一個偏僻角落的帳篷裏,先前離開的拉庫魯姆正在其中等候。在他身後有著成捆武器。

「部族入手的武器全在這裏」

「辛苦你了」

動亂的起因雖然是河流工程,可久持不下的原因在于這些武器。要是沒有這些武器,光憑最初派遣的王國軍就足以鎮壓動亂。

那麽武器到底出自何處?維恩現在正准備調查武器的來源,由于是重要的情報,必須嚴加管理。爲此維恩才找借口特地撇開了露薇爾米娜。

「依臣所見,樣式很新,不像是納特拉制品……」

如果是國外的武器,爲何會流到北方的納特拉。向偏僻的邊境大量販賣武器只會被壓低價格。

換言之,這個國家的武器多到低價售出也無所謂的程度。特地准備這麽大量的武器,用于戰爭的可能性很高。

拉庫魯姆腦袋了浮現出一系列推理,然而維恩苦澀地說道。

「……這下糟糕了啊」

「殿下……?」

拉庫魯姆對于主君一反常態的模樣感到動搖。沒過多久,維恩立馬調整好心態,對拉庫魯姆說道。

「拉庫魯姆,准備好紙和筆。我有話要傳給妮妮姆。還有,讓部隊准備撤退。他們被收走了武器,生不起反抗之心。交涉暫且交給地方官,放棄武力威懾」

「是──遵命!」

視線越過眼前立馬作出回應的拉庫魯姆,維恩眺望遠方。

他凝視的是露薇爾米娜所在的帳篷。

「──你還真敢做啊,露薇爾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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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17 pm

◆◇◆

露薇爾米娜喜歡帝國。

她十分熱愛這個充滿多樣性而又混沌的帝國──統合數個國家,聚集了多種民族、文化、思想,以及信仰。

所以她想爲帝國奉獻一生,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爲帝國的支柱。爲此她貪婪地吸收各種知識,堅信總有一天會得到回報。

她天真的夢想因爲某次宴席破滅了。皇帝在宴席上就政事向長子發問,長子沒能答上來。皇帝一臉不悅,當場的空氣變得十分沈重,因此,露薇爾米娜當場說出了正確答案。

皇帝稱贊了露薇爾米娜。周圍的家臣們也紛紛誇贊她:“真不愧是皇女大人”。長子一臉通紅,羞得無地自容,她卻對此毫不在意。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盡早成爲帝國的頂梁柱。

然而從那天起,她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用于學習政治的時間被要求去學習詩文和舞蹈,精通國政的家臣也紛紛疏遠了她。原本允許她出入的朝政場所也大門緊閉。顯而易見,這一切皆出于某個人的意志。

最初她以爲幕後之人是在宴席上蒙羞的長子,結果並不是。原來一切都是出于皇帝的命令。

皇帝身爲父親,十分寵愛露薇爾米娜。

唯有一樣事情例外,皇帝絲毫沒有把她當作自己的繼承人。

只因爲露薇爾米娜是女的。帝國雖然不問身份,崇尚個人能力,但在皇帝看來,女性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用悅耳的聲音奉承男性,不染指政治。

更讓露薇爾米娜感到失望的事情還在後面。

露薇爾米娜試圖通過家臣勸說固執的皇帝。然而沒有一個家臣願意搭理她。

因爲他們擔心觸怒皇帝──並不是因爲這個理由。他們的想法盡管有個體差異,可大體上是贊同皇帝的,認爲女性不該參與政治。就連同爲女性的宮女們也認爲這理所應當。

更令人恐懼的是,他們沒有惡意。出于好意和常識,他們盡管承認露薇爾米娜的聰慧,卻試圖讓她遠離政治中心,避免她出口幹涉政治。

該怎麽用語言表達這種打擊呢。

不止一人兩人。更多的人,宮廷乃至國內大多數一般人共有的常識構成了一道高牆。露薇爾米娜只能望著高牆,無能爲力。

自那以後,露薇爾米娜久居深閨而不出。

每當她拿起藏書就會湧上不管怎麽學都是徒勞的虛無感,翻閱書本的指尖一動不動,每天都在這樣的沈悶中度過。偶爾也會亂發脾氣,哀歎自己生錯了性別。時間只是不斷流逝,煩惱一直得不到解決──不忍心妹妹如此煩惱,姐姐某一天向她建議道,“去士官學校轉換下心情如何。”

露薇爾米娜同意了姐姐的提議,和姐姐商談後,她決定用尋找將來的夫婿這一借口前去上學。皇族的婚姻向來沒有自主選擇權──可皇帝想到自己寵愛的女兒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考慮到大女兒也在旁擔保,最後同意了。

入學時用的是假身份。她對外解釋了很多,可真正的理由其實在于,她認爲自己如果不再是露薇爾米娜的話,或許就能從這種苦悶中解脫出來了。

于是露薇爾米娜───和某人邂逅了。

「維恩,最後一幅畫送到了」

斯特蘭格帶著一幅畫進入房間。畫出這幅畫的畫家十分有名,對于知道他大名的人而言,手光是摸到畫框就會不禁顫抖。

明明如此,斯特蘭格和維恩對待畫作的態度卻十分隨意。

畢竟,這裏的畫全是赝品。

「不錯啊,比想象的要仿得好」

「沒錯,加上已經完成的其他赝品,沒有鑒別能力的人估計看不出來」

「真虧你能湊齊這麽多啊,斯特蘭格」

「我認識專門幹這行的人。古蓮,你那邊怎麽樣了」

「侵入屋子的路線和以防萬一的逃跑路線已經准備好了」

古蓮一臉嚴肅地回應道。

「但是,這樣好嗎,真的要動手?對方可是帝國貴族啊」

「喂喂喂,事到如今說啥呢古蓮。你也聽到那個貴族怎麽壓榨自己領民的事情了吧?」

「我知道…….」

「再說了,我們又不是要暗殺他。只不過是用斯特蘭格帶來的畫換走他用非法收入買的閑置畫罷了。不會有人因爲這件事受傷的」

「他說的沒錯,古蓮。讓這些畫作從不懂審美的家夥手中解放出來,賣給真正懂得其價值的人,再把賺來的錢分發給受壓榨的領民。這可是完美而正義的作戰!」

「正義,正義嗎……也是,你這麽一說我感覺確實是這樣啊!」

「唔──還是這麽天真啊這家夥」

「是啊。真擔心他會被狐朋狗友欺騙」

「你倆剛才說了什麽?」

「「什麽都沒說」」

維恩和斯特蘭格很有默契地一起搖頭否定,這時妮妮姆回到房裏。

「交易談妥了。隨時可以把畫作賣給西邊的人」

「好嘞,我們差不多該去回收真品了」

成員接連離開房間,維恩手裏也拿著赝品准備離開,隨後突然回頭看了看。

「怎麽了,洛娃,在那發什麽呆呢」

聽到自己被叫到,原先呆在房間一角一動不動的洛娃稍微轉過臉來。

「……只是想觀察一下」

「觀察?觀察什麽?」

「你」

維恩眨眨眼,裝模作樣地笑了笑。

「看來你終于注意到我的帥氣了」

「不對,你根本就不帥」

「原來我不帥啊」

「不帥」

「竟然還重複一遍……」

「不帥」

「不必特地說三次吧!?」

我覺得自己還挺帥的啊,維恩一邊想著一遍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露薇爾米娜看向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該怎麽說呢,我一直很羨慕維恩沒有什麽煩惱」

「什麽,想吵架嗎?該不會從剛才開始就在挑釁我吧?」

「沒這回事,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很羨慕你」

看著一臉沈悶的露薇爾米娜,維恩似乎懂了什麽,微微點頭,

「你說完了?那我走啦」

「等等」

露薇爾米娜抓住轉身要走的維恩的衣襟。

「這裏應該問我在煩惱什麽吧」

「不問,這麽麻煩的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扯上關系的……!」

「明明膽大妄爲地制定竊取貴族畫作的計劃,現在卻說這種話……」

「喂喂喂,聽好了,洛娃。如果是爲了懲戒自以爲是的混蛋,然後當面嘲笑他,“活該啊哈哈哈哈哈!”這樣的事情我還會稍微努力一下。像聆聽思春期少女的煩惱這種給自己添麻煩的事我一概拒絕!」

「值得你這麽自豪地說出來嗎!」

「只要所作所爲無愧于心,人自然會昂首挺胸」

維恩一邊說著一邊耍帥地撩起頭發,露薇爾米娜還是沒有松開抓住他衣領的手。維恩沒辦法,只能繼續說道。

「……話又說回來,這種事情你該找妮妮姆。你們都是女生,這樣也更好吧」

「妮妮姆不行,必須要維恩」

「爲什麽啊」

「沒有爲什麽」

兩人的視線強烈碰撞。

先敗下陣來的是維恩。

「啊啊啊真是的,我聽就是了,你快點說。我會適當附和幾句的」

「……我的煩惱其實跟家裏的事情有關」

「果然是這個──!麻煩事排行榜第一位的家庭問題──!」

露薇爾米娜不禁怒目瞪視插科打诨的維恩,維恩則若無其事地說道。

「反正煩惱也就那些吧?自己想施展抱負,親兄弟卻要求自己老實做女生該做的事,然後你覺得很煩躁,對吧?」

露薇爾米娜愣住了。

「爲,爲什麽……」

難道說自己的皇女身份暴露了嗎,她心想。然而維恩接下來的話否定了她的想法。

「年級拔尖的成績。平時毫不在意對方是男生,始終主張平等相處。還有其他一些舉動,只要結合這些情報想一想誰都能猜到」

怎麽可能猜得到。露薇爾米娜一直覺得維恩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所以,在此之上自己應該怎麽做,想問這個的話我有認真的回答和開玩笑的回答,你想聽哪個?」

「認真的」

露薇爾米娜毫不猶豫。

“那麽”,維恩開口道

「發起戰爭吧」

「……哈?」

聽到的答案太過出乎意料,露薇爾米娜困惑地眨了眨眼。

似乎是猜到露薇爾米娜會有這種反應,維恩繼續開口。

「聽仔細了,洛娃現在面對的不是家庭問題。是帝國──不對,是大陸長年累月發展起來的男尊女卑的思想和文化。我甚至想象不出這種認識有多麽根深蒂固」

“不過”,維恩說道。

「這說到底只是由人創造,爲人服務的産物。類似于語言和禮儀,不過是僅通用于人與人之間的一種局部規則」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自己能理解維恩說的話。如果說衰老和物體下落屬于自然規律,那麽人們所確立的思想和文化不過是局部規則,會隨國家和人的需要而發生改變,遍觀曆史便能發現這種變化。

(話雖如此,爲什麽能理所當然的認爲只要親手顛覆現狀就好了……?)

露薇爾米娜知道維恩的真實身份,包括他受過高等教育的事情。他和露薇爾米娜的條件是對等的。可露薇爾米娜不像維恩一樣想法大膽。

問題不是出在露薇爾米娜身上。大多數人和露薇爾米娜都抱有同樣的想法。敢于出言否定常識的維恩才是反常的。

「過去人們手抓食物進食,現在卻普遍使用刀叉。這是爲何?因爲過去有人推廣刀叉,在被民衆接納後,作爲一種文化固定了下來。其結果,把手當作餐具使用的思想和文化被淘汰了。這個道理也能運用在男尊女卑上」

「……能改變嗎?僅憑人的力量」

維恩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

「思想和文化本無善惡,唯有強弱。如同淘汰弱者,毀滅弱國一樣,軟弱的思想和文化也會被抛棄。所以啊洛娃,如果你想對現在盛行的思想說不的話,唯有壯大自己的思想挑起戰爭」

「壯大自己的思想……即便你這麽說我也不懂該做什麽」

「思想的強度取決于推崇的人數。尋找和你一樣抱有不滿的人組成同盟。把你們的思想化作文字四處推行。抒發你們的情感喚起民衆的共鳴,施展辯才籠絡有識之士」

維恩的回答簡潔果斷,正因如此,露薇爾米娜感到十分恐懼。他真的和自己同歲嗎。眼前的維恩仿佛像是看盡世間百態的賢者。

「要贏得思想之爭首先要標榜正義。現在主流的思想有多麽強大,毀滅了其他多少思想,洛娃應該最清楚了吧?之所以能做到這些是因爲這個思想是正義的。爲了不被吞並,唯有讓自己的思想占據正義的寶座」

「……你真會強人所難呢」

老實說,露薇爾米娜現在光是咀嚼維恩話語中的道理就已絞盡腦汁,實在沒有余裕考慮如何付諸行動。即便如此,她也能明白,維恩給自己指出的是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

「搞不好會死掉呢,照維恩的方法」

「可是不這麽做就等于屈服于這個社會,意味著心死。或許這麽想比較輕松?肉體死或者心死,只需要選一個喜歡的就行了」

「完全不輕松啊……」

露薇爾米娜邊歎氣邊搖頭。維恩的辦法實在太誇張了。雖說實現的可能性不爲零,然而太過非現實了。

她心中雖然這麽想,心情卻變得輕快起來。

即便現實上行不通,至少找到了越過高牆的方法。光是知道這一點也算是巨大的改變。

「……我說,維恩」

她發出的聲音輕柔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並且充滿了期待。

「如果我選擇發起戰爭……你會幫我嗎?」

「诶,我拒絕」

露薇爾米娜朝維恩的小腿來了一記飛踢。

「好痛!你在幹嘛!」

「一般來說!這時候!應該點頭同意吧!」

「別說傻話了!我還有要做的事啊!」

「你要做什麽事!?」

「總之有很多,實在太多了!……也有可能因爲太麻煩了,所以途中放棄也說不定」

「那倒是放棄這件事過來幫我呀!」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說傻話诶!?」

「你不也是嗎!」

兩人互相對吼著,爭吵了好一會兒。

過了一會,彼此都冷靜下來,露薇爾米娜歎了口氣。

「──確實如同維恩所說,這是我個人的問題。應該我自己做點什麽」

仔細想想,不但拜托人家給出建議,還要求人家幫自己的忙,實在是太厚臉皮了。

而且維恩還沒注意到自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維恩是納特拉的王太子,考慮到他的立場也不可能輕易同意。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了,露薇爾米娜在心中反省。

「謝謝你,維恩。托你的福,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今後我會好好考慮的」

「那就好。我也會聲援你的」

露薇爾米娜向維恩行禮道謝,維恩回應她的時候,房間外傳來妮妮姆的聲音。

「維恩!洛娃!在做什麽呢,准備已經就緒了哦!」

「不好,說太久了」

「是呢。走吧,維恩」

兩人一起離開房間,來到走廊。

向前走了一會,維恩有些躊躇地開口道。

「啊──…….那個,那啥,洛娃」

「怎麽了?」

「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把我們也卷進來就好了」

露薇爾米娜不由得停住腳步。維恩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往前。她急忙走上去詢問。

「……你是說,你們願意被我卷進來嗎?」

話語中夾帶某些期待,露薇爾米娜詢問道。

「不,我會全力避開的」

內心的期待換成暗罵,這個混蛋。

然而維恩接下來的話語讓露薇爾米娜明白了他的真意。

「所以,你也竭盡全力把我們卷進來吧。然後要是我逃不掉了──那啥,會幫你那麽一點點的」

「…………」

這次是露薇爾米娜加快了步伐。

並肩走在維恩的身旁,她醞釀了一下心情,小聲呢喃。

「維恩真是個奇怪的人呢」

「唯獨不想被洛娃說啊」

「那我們兩人或許有點像呢」

露薇爾米娜宛然一笑,受她的笑容感染,維恩也露出了微笑。

就這樣,兩人並肩前往夥伴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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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19 pm

◆◇◆

「───唔」

感覺到陽光撒在臉上,露薇爾米娜睜開了睡眼。

「早安,露薇爾米娜殿下」

向她問早的是菲修。來到納特拉以後,一直是菲修負責早上叫醒她。

露薇爾米娜現在待在王宮安排的寢室裏。處理完部族之爭後,露薇爾米娜和維恩迅速返回了王宮。

「早上好菲修……呼」

「您睡得可好?」

「嗯,夢到了令人懷念的過去」

「看您的樣子,似乎是個美夢呢」

「嗯…是非常寶貴的回憶」

不過這麽想的可能只有自己。

之後潛入貴族的房子,出乎意料的麻煩接二連三,完全亂了套。維恩一定早就不記得行動開始前和自己說過的事了。

「菲修,今天沒有其他行程吧?」

她輕輕伸了個懶腰,詢問菲修。來到納特拉之後每天都在聚餐和遊覽各地,甚至還去了戰場,不過今天應該沒有任何預定。

然而。聽到的回答和計劃有出入。

「關于行程的事情,攝政殿下說想和您一同品茶」

「維恩王子,嗎」

一聽到維恩的名字,半睡半醒的腦袋開始運轉起來。

「要應邀嗎?」

「告訴他,我十分樂意」

「遵命」

畢竟是維恩,一定不是爲了閑聊才邀請自己。

是還沒死心,想要繼續從我這套情報,還是有其他意圖呢。

(不管怎樣,那我就應戰吧)

露薇爾米娜露出毫不在乎的笑容,從床上起身。

納特拉王國今天一反冬季常態,罕見地露出了萬裏晴空,和煦的日光灑落大地。

平日裏從開著的窗戶吹進的風令人難以忍受,今天卻十分舒適,讓人想要邊沐浴日光邊來上一杯熱茶。

「我在納特拉收獲了許多驚喜,醇香的紅茶是其中之一」

露薇爾米娜坐在位子上,怡然自得地品著裝在白瓷茶具裏的紅茶。

「風味濃厚,清澈通透的紅色使人心悅神怡。帝國人估計也會喜歡的,爲何不對外販賣呢?」

「制作這個的茶葉只生長在山嶽地帶」

回答她的是坐在對面的維恩。

「嘗試了許多方法也還是無法做到量産。因此基本只在國內販賣」

「真是太遺憾了」

「您要是滿意的話,要當作特産帶回國嗎?」

「有勞您了」

露薇爾米娜微微一笑,喝了一口紅茶。如果此時有藝術家,或是立志投身藝術的人在場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動筆畫下眼前這幅美麗的光景。遺憾的是房間裏只有她和維恩,而這兩人都和藝術無緣。

「你快要回國了呢,洛娃」

「嗯,我在這裏過的非常開心」

距離使節團來訪快要滿兩周了。正如維恩所說,歸國之日馬上要到了。

「唯一遺憾的是,我到今天都還沒從維恩嘴裏得到協助我奪取帝國的承諾呢」

「哈哈哈」

維恩放聲大笑──隨後放言。

「你還真能說,明明一開始就沒打算這麽做」

空氣像是因此停滯了一會。

露薇爾米娜臉上浮現了困惑的表情。

「你說的話好奇怪呢」

她看上去明顯動搖了。

仿佛像是被人安上了莫須有的嫌疑一樣動搖了。

「除了這件事,我還有什麽理由過來?爲了和你們重溫舊情?單純只是觀光?還是說爲了確認納特拉打下的金礦山?」

「不對,都不是。洛娃背負巨大的風險也要來納特拉的理由只有一個」

維恩的視線仿佛要看透洛娃一般。

「──一切都是爲了拯救帝國。對吧?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

露薇爾米娜不再動搖,轉而噗哧一笑。

「不愧是維恩……雖然我很想這麽誇你,可我不太懂呢。爲何我來納特拉會和拯救帝國扯上關系?」

露薇爾米娜有些淘氣地向他詢問。維恩一臉不悅。

「看來你不打算坦白啊」

也好,維恩繼續開口。

「單刀直入地說,恐怕等到冬天結束,開春的時候,過去被帝國征服的同盟國將會聯合起來引發叛亂。你正是爲了阻止這件事而來的」

「…………這可真是」

露薇爾米娜優雅地喝了一口紅茶。

「能讓我聽聽你的推斷過程嗎?」

「看到黑諾依和艾希歐部族使用的武器時我就感覺不對勁了。那是大陸西側制造的武器,要說爲什麽會流入納特拉,因爲這裏是通往東邊的經過點。──也就是說,那些武器是帝國爲防備內亂而調集的部分武器」

「……強盛的帝國使用西方的武器,這可不能一笑了之。不過,這也不奇怪。帝國制的武器雖然是一流水准,但用于三個派系的鬥爭則顯得遠遠不足。哪怕是出于苦肉計,入手西邊的武器不也很正常嗎?」

「如果武器的分配沒有這麽平均的話,我也不會懷疑了」

維恩放了一堆文件在桌上。

「我動員所有部下調查過了。這是各地調集的武器總量。因此,三名皇子的三大派系均分到了同樣多的武器」

露薇爾米娜取過文件,小聲說道。

「短時間內能調查到這麽多……果然納特拉的情報網不容小觑呢」

維恩繼續開口。

「各占領地選擇投靠的理由我也調查了。裙帶關系、遭到恐嚇、想要飛黃騰達……他們表面上因爲各種各樣的理由加入三名皇子各自的陣營,制造出各大派系勢均力敵的假象。但是,結合武器的流動一起考慮的話,結論顯而易見。內亂的局面毫無疑問是人爲制造出來的」

「……」

「讓派系保持勢均力敵,誘導人們擔憂是否會引發內戰。緊接著用防備內戰的名義,輸送大量武器到各個占領地。等到時機成熟,各占領地一同掀起叛亂,一口氣毀滅帝國。大陸東部如今正按這個劇本在行動。我說的沒錯吧?洛娃」

維恩充滿魄力地訴說著自己的推論。如果是一般人的話,一定會受他的熱情感染不禁點頭同意了吧。

然而露薇爾米娜沒有被維恩震住。

「光憑這些還不夠。就算你的推論是正確的,那麽爲何我會在這裏?如果說我一開始就知道這些,那我只需要警告皇兄們不就可以了嗎?」

「你警告過了。但是,他們對你不予理睬──不對,他們理解了你的想法卻還是選擇了放任不管。要完全隱藏叛亂的計劃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我的話,我會事先放出虛假情報,讓對手大意。恐怕三名皇子早已收到叛亂的計劃,只不過他們看到的計劃比實際規模要小上許多。皇子們覺得,比起事先平定叛亂,不如留作擊潰其他兩個派系的後手──他們是這麽想的」

維恩對此嗤之以鼻。

「正確來說,應該是有人特意設置了這個局面,誘導皇子們這麽想。可靠的皇帝已經病逝,繼承人只有幾個本事一般的皇子。幹脆投靠西方國家──一定有家臣是這麽想的」

洛娃的立場導致她缺乏話語力。即便是崇尚個人能力的帝國,主導政治的人大多數都是男性,沒有女性插嘴的余地。更別說洛娃自身也沒有任何政治功績。

這樣的洛娃哪怕聲嘶力竭地向兄長們訴說帝國的危機,周圍的奸臣也能輕易地瓦解她的努力。

「你終于醒悟過來,知道不能依靠皇子,于是決定賭一把。讓叛亂勢力中的某一個人提前引發叛亂,喚起皇子們的危機意識,同時還可以取得確鑿無疑的叛亂罪證。你用以實現計劃的舞台是──」

「納特拉,以及與納特拉接壤的蓋蘭州──煽動對象是把蓋蘭州當作據點的安多嘉達候」

露薇爾米娜朝維恩投去贊歎的視線。

「出色的推理,維恩。…….果然,你一定能找到答案」

「我應該說,承蒙誇獎,十分光榮嗎」

「作爲獎勵我可以親一下你」

「恕我拒絕」

露薇爾米娜一臉遺憾地聳聳肩,開始將一切緩緩道來。

「大體上和你說的一樣。三大派系久持不下,我對此感到違和,于是拜托菲修幫我調查,察覺到真相的時候已經是夏天了。說服不了皇兄,我一個人又無能爲力,最後決定把自己當誘餌打亂敵人的計劃」

「用你的皇位繼承權對吧」

露薇爾米娜點點頭。

「西方國家想在毀滅帝國後進出東方,而發動叛亂的原同盟國則有自己的考慮。他們希望保持獨立並發展本國,西方國家對他們來說也是個威脅。因此,打倒帝國取得獨立後,爲了對抗西方國家的幹涉,必須要盡快吸收帝國的遺産」

「叛亂取得成功的話,皇子們難逃一死。已經和國內貴族結婚的第一皇女也屬于處刑的對象。這麽一來,剩下的唯有未婚而且排行最末的第二皇女。爭取到你的話吸收帝國的力量也會更容易……不僅如此,甚至可以借此機會把自己的國家標榜爲新生帝國」

「那麽,如果我身邊沒有可靠的護衛,就這麽離開了宮廷呢?」

「多少有些困難也要想法設法搶走你」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維恩心想。

道理誰都懂。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能這麽做。

即便如此,人的本能會阻止自己這麽做,實施這種走鋼絲一般危險的計劃,她的膽量可想而知。

「我想了許久哪個勢力最爲需要我,最終選定了安多嘉達候。他雖然參與叛亂計劃,但因爲曾背叛過同盟的事地位低下。一定非常想要我這枚棋子」

露薇爾米娜嫣然一笑。

「正好在這個時候,聽說維恩在找妃子,真是再湊巧不過了。托你的福,我得以置身于安多嘉達候伸手可及的地方」

之所以要在冬天來臨前來訪納特拉,是爲了制造空子,方便安多嘉達候調動軍隊搶走自己。

而且搶走自己之後寒冬來臨,帝國難以出動軍隊,這樣便能撐到開春的集體反攻──一切都是爲了讓安多嘉達候産生這樣的想法。長期逗留不過是爲了給安多嘉達候爭取時間。

雖然露薇爾米娜訴說的時候一臉若無其事,但想必計劃了很久。

正因如此,維恩有一個無法理解的地方。

「……如果我老實把你交給安多嘉達候的話,你打算怎麽做?」

「你十有八九不會這麽做。實際到了納特拉之後,我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爲什麽?」

「因爲妮妮姆」

聽到出乎意料的回答,維恩像是被抓住了弱點。

露薇爾米娜一邊回想過去,一邊對他說。

「還是學生的時候,妮妮姆跟其他學生決鬥過呢」

「……那又怎麽了?」

「我本以爲原因在于周圍人嘲笑她是弗拉姆人。然而考慮到她平日裏冷靜沈穩的樣子,我感覺到了違和感。那麽到底是爲什麽呢?──因爲她想親手解決這件事,防止你對侮辱她的學生出手,不是嗎?」

「……」

維恩無言以對。

然而他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訴說著答案。

「你和妮妮姆之間有著特別的感情。我認爲這對你來說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如果把我交出去,計劃順利進行,西方國家的影響力會大幅加強。位于東西交界的納特拉更是無法避免受到西方的幹涉。──因此,你不會這麽做。唯有把弗拉姆人視爲奴隸的西方,你絕不會幫助他們」

「……妮妮姆還在我身邊,我很開心」

維恩把頭發往上攏,歎息道。

「你的表達有些微妙。不過這樣啊,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也有身爲你們朋友的這一層心情啦」

“不管如何”,露薇爾米娜繼續說道

「我的秘密就這些了。爲了搶走我,安多嘉達候不久後會率軍攻入納特拉。我希望維恩能阻止他,然後我會拯救帝國」

既然無法交出露薇爾米娜,和安多嘉達候的一戰看來是無法避免了。使節團來訪屬于官方外交,已經廣爲人知,無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失望了嗎?嘴上說自己是你們的朋友,實際上我卻爲帝國利用了你們」

對聽力有自信的人或許能注意到隱藏在露薇爾米娜聲音中的一絲顫抖。

不管怎樣,維恩的回答只有一個。

「才不會呢。不如說這才是我認識的洛娃·菲爾碧斯」

維恩咧嘴一笑。

「只不過,安多嘉達軍真的會攻過來嗎?」

露薇爾米娜眉梢微動。

「……原來如此,你已經做好這方面的對策了」

仔細想想,維恩能悠然自得地和自己印證他的推論,想必已經做出了相應的對策。

(可他應該沒時間應對……)

他得出結論理應在解決部族糾紛之後。從那一天到今天,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能采取的措施十分有限。

然而實際上,維恩采取的辦法十分簡單。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只不過是給安多嘉達候寄了一封信」

「信……?」

「沒錯,我在信中寫了,逗留我國的某位尊貴的大人物將在離開納特拉後前往安多嘉達候的宅邸」

驚訝和困惑交織在露薇爾米娜臉上。

「……這算什麽,只是這樣嗎」

「只是這樣就可以了。簡單,隨意,所以容易成功。一定會成功。進攻納特拉是因爲洛娃在,那麽洛娃會主動過來的話,對方就沒必要大費周章了──簡單的道理。而且安多嘉達候可是個貪圖省力的男人」

「……」

「我不希望西邊國家變強這點你說對了。不過,我也沒打算和安多嘉達交戰。雖然對不住你,不過請你用別的辦法阻止叛亂吧」

露薇爾米娜理解了維恩所說,在腦中飛快思考。

如果安多嘉達這時候不先引發叛亂的話,露薇爾米娜的計劃就作廢了。話雖如此,再寫一封信說上一封信是自己弄錯了也無法解決問題。自己會在納特拉不過是官方外交的一環。歸國之日就在眼前,即便現在寫信過去,信送達之前自己已經離開了。

自己做出了許多讓步才得以來到納特拉。如果要求延長逗留期間,使節團大部分人一定會反對。這樣一來只能屈服。

──但是。

「原來如此,沒想到還能通過這一手來阻止我的計劃。太令我驚訝了。──不過,也得你這一手真的有用」

露薇爾米娜認爲維恩的計謀不可能成功。

她並不知道維恩在調查前代安多嘉達候的時候順帶調查了他的兒子──現任安多嘉達候。即便是知道,她也同樣會認爲維恩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因爲露薇爾米娜充滿了自信。對自己的計劃一定會順利進行的自信。

「就算妮妮姆突然慌張地跑過來告訴你敵軍來襲,我也不會驚訝的」

不過,在對自己充滿自信這一點上,維恩也不輸給她。

「不,絕對不可能」

維恩大聲宣言。

「要和我賭一把嗎。我賭安多嘉達軍絕對不會出動!」

下一刻,梆的一聲,大門被人用力打開。

「───殿下!」

妮妮姆一臉慌張地走過來,跪在維恩和露薇爾米娜面前。

「打擾兩位暢談,十分抱歉。此事十萬火急,必須要彙報給殿下……!」

維恩啞口無言,露薇爾米娜露出勝利的笑容。

「我想想,你剛才好像說。對了……要和你賭一把嗎,對吧?」

「……不,不不不不不,等等等等等等,這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老實認輸吧維恩。不過嘛,懲罰先留到以後。現在有優先要做的事」

露薇爾米娜看向妮妮姆。

「所以妮妮姆,安多嘉達軍現在到哪裏了?因爲跟我不是完全無關,所以我有知道的權利」

「──不,並沒有收到安多嘉達軍的目擊情報」

「「哈?」」

「必須傳達給兩位殿下的是其他事情」

「「哈啊?」」

妮妮姆深吸一口氣。

「安多嘉達候的公子,傑拉爾德·安多嘉達方才抵達了王宮!」

「「哈啊───!?」」

維恩和露薇爾米娜同時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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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24 pm

第二卷 第五章 碰撞的思緒
現任安多嘉達候──古裏納埃·安多嘉達並不稀罕安斯沃多帝國侯爵這一地位。

(父親真是愚蠢……盡耍些小聰明,竟然忘了身爲王族的榮耀親手放棄王位)

自己是安多嘉達王家的直系子孫,本可以繼承安多嘉達的王位。卻因爲前任安多嘉達王臣服帝國,現在只能屈尊當個侯爵。

(從屬帝國沒帶來任何好處。被帝國奪走一半國土不說,還得背上背叛者的名聲遭到原同盟國憎恨。帝國貴族也瞧不起這樣的新侯爵,身上的爵位徒有虛名,甚至不被允許插手帝國政治)

自己的父親正是罪魁禍首,不僅如此,還讓本可以當上安多嘉達王的自己替他擦屁股。

(如果和原同盟國一起擊潰帝國的話,到我這一代,安多嘉達早就國力鼎盛了)

古裏納埃平日常吐露諸如此類的抱怨。

──常言道,子女不知父母心。

安多嘉達王早就看穿了這一點,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有勝任國王的才能。

倘若帝國滅亡,東大陸重新進入群雄割據的時代,安多嘉達必定會在他兒子這一代走向滅亡。

事實印證了他的想法。盡管現在的領土只相當于王國時代的一半,然而古裏納埃仍舊無法妥善管理好領地。在他統治下的安多嘉達,土地荒蕪,人心向背。

所以安多嘉達王選擇了背叛同盟,投靠帝國。他親手埋葬了安多嘉達王國,做好了背負曆史汙名的覺悟。一切皆是爲了讓自己的兒子活下來。

成爲帝國的一員後和帝國政治中心保持距離也是出于安多嘉達王的判斷。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兒子插手幹預宮廷之事,遲早會被帝國的魔窟吞噬殆盡,所以想法設法讓自己的兒子遠離政治。

古裏納埃根本理解不了父親的苦心。他要是能聰明地察覺一切,安多嘉達王也不會作出這種決斷了。

這樣的古裏納埃在今年夏天終于等來了一個機會。

「我有一個值得一聽的好消息想告知侯爵閣下」

經家臣的介紹來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名叫奧烏魯,第一次見面時自稱自己是個商人。然而多次見面後,他亮明了自己乃是戰敗國的臣民,道出了由原同盟國聯手組織的集體叛亂計劃。

古裏納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參與計劃。終于可以複活安多嘉達王國了,只需加入他們一切便能順利進行。他發自內心地認爲屬于自己的時代即將到來。

在奧烏魯的誘導下,他公開聲明自己支持其中一位皇子,以防備內戰的名義開始籌集武器。

雖說力量式微,但安多嘉達侯爵家系在蓋蘭州的影響力尚在。武器和士兵陸續調齊,進展順利──然而古裏納埃這時又犯起老毛病。

(──真的能順利進行嗎)

他可是被外界稱爲“繼承了父母的容姿和野心,卻唯獨沒繼承到勇氣和智慧”的男人。平日裏雖然大言不慚地批判前任國王,但在前任國王還在世時他卻從未當面提出過異議。他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家夥。像這樣突然參與一個龐大的計劃,不可能保持泰然自若。

感到不安的古裏納埃多次向奧烏魯確認計劃的詳細內容及成功率,想借此安定自己的內心。然而奧烏魯只告訴他這是機密事項,閃爍其辭。于是古裏納埃越發不安,越來越不相信奧烏魯。

他想要一份保險,一張能在失敗的情況下保護自己的手牌。古裏納埃會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因此露薇爾米娜皇女出遊鄰國納特拉的消息對他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下的救命稻草。

皇女有皇位繼承權,不僅如此,陪同她出行的隨從也不多。納特拉經曆了瑪登之戰,國力凋敝。搶走皇女之後正好進入隆冬,帝國被雪所阻無法進攻過來。等到開春時叛亂已經開始了。

仿佛像是神明幫自己安排好了一切道路。之前爲了發起叛亂而准備的士兵可以立即動用。只待古裏納埃一聲令下,隨時可以進攻納特拉。

然而古裏納埃突然停止了一切行動。

理由在于,一封來自納特拉的信。

◆◇◆

在安多嘉達侯爵宅邸的一間別室中,古裏納埃面帶不快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

「這份便是侯爵閣下一直希望得到的,叛亂計劃參與者的聯名書……」

隔著桌子坐在對面恭敬地低著頭的乃是古裏納埃的老熟人──奧烏魯。只不過古裏納埃並不知道奧烏魯是否是這個男人的真名,也對此毫無興趣。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是他與叛亂計劃的接口。

「您看過後自然會明白,上面記載的皆是值得侯爵閣下與之並肩作戰的大人物。之所以將聯名書交付閣下,是因爲我等十分信賴閣下的才幹和智慧。爲了讓計劃成功,需要各位大人保持步調一致,望您勿采取輕率的舉動……」

「不需要你小子特地告訴我這些!」

把對方遞過來的資料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古裏納埃大聲喊道。

如同奧烏魯所說,古裏納埃一直希望得到有關計劃參與者的情報。然而奧烏魯之前完全沒打算出示這份情報。

古裏納埃私自動兵導致情況發生了改變。奧烏魯注意到古裏納埃想要奪走如今身處納特拉的露薇爾米娜皇女,驚慌失措了。古裏納埃雖然堅信自己會取得成功,但對于奧烏魯來說,不管成功還是失敗,古裏納埃的行動都會提高叛亂計劃失敗的可能性。

因此,爲了讓古裏納埃慎重行事,選擇交出參與者的聯名書討好他。再怎麽說這也太露骨了,古裏納埃不由得感到憤怒。

更別說,他還有著其他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夠了,滾下去!士兵我會留在領內的」

「……遵命」

奧烏魯略帶不滿地離開了房間。

古裏納埃立馬忘記了奧烏魯的無禮。不僅如此,垂涎已久的聯名書也一眼沒看,雜亂地丟在一旁。

與之相對,一封信被他拿在手上。

毋容置疑,這是來自鄰國納特拉王太子的信。

內容十分簡單,上面寫著:“逗留納特拉王國的某位尊貴的大人物將在離開納特拉後前往安多嘉達候的宅邸。”

(沒想到會寄來這樣的信)

信上所指的尊貴的大人物只可能是露薇爾米娜皇女。

那麽問題來了。爲何露薇爾米娜皇女想要來訪安多嘉達。而且爲何要通過納特拉王太子進行聯絡。

上面雖然沒有寫明理由,然而仔細閱讀後可以發現,字裏行間仿佛在說“這件事出自露薇爾米娜皇女的個人獨斷,希望能秘密進行”。

(也就是說,露薇爾米娜皇女不想被皇子派系知道她在暗地裏行動)

他想通了。露薇爾米娜皇女身邊都是皇子派系的爪牙。光明正大地寄信只會立刻遭受檢查,爲此才需要經納特拉王太子之手。

只不過,也得要信上的內容都是真的。

(完全想不到露薇爾米娜皇女要過來的理由)

因爲怎麽都猜不透這一點,故而古裏納埃沒有完全相信這封信。

如果古裏納埃的想法再大膽一些,或許會誤以爲皇女想要搶先三大派系,壯大自己的力量爭奪帝位,並把這當做她來訪的理由也說不定。然而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怎麽聯想不到這種可能。

古裏納埃希望信的內容是真的。這樣一來無需出動軍隊,露薇爾米娜皇女就會自投羅網。自己正是天選之人,命運也在幫助自己重返王位。

但同時,他心中也有一絲疑惑,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湊巧了。應該怎麽辦才好──

他曾煩惱過這些事情,是的,幾天前曾經煩惱過。

他的煩惱以一種意想不到的形式得到了解決。

解決這個煩惱的是正巧從帝都回來的他的兒子,傑拉爾德。

傑拉爾德·安多嘉達在帝國被冠以敗家子的名號,乃敗家子中的楷模。

政治手腕自不用說,對武術和文化也毫無興趣,從早到晚沈溺男歡女愛。接二連三的挑起事端,運用侯爵的權勢強行解決問題。

古裏納埃對此滿腹煩惱。爲什麽自己生了這麽個不爭氣的兒子。──不過,終究還是自己的骨肉。他樂觀地認爲,即便名聲敗壞那也是自己重要的繼承人,總有一天會改過自新的。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正迷戀露薇爾米娜皇女。據說是因爲在晚宴上和其他貴族交惡的時候,多虧了露薇爾米娜皇女幫忙打圓場,自那以後他兒子就不停給皇女送禮物和情書。

傑拉爾德知道書信的存在後,如此說道。

「我的心情終于傳達到了!皇女殿下一定是希望與我會面!」

並且傑拉爾德認爲,之前的情書之所以沒收到回信,是因爲其他幾位皇子不希望皇女走近安多嘉達。他喊著「必須盡快迎接我未來的夫人」便飛快地趕往納特拉。

古裏納埃對暴走的兒子也是一陣無語。

然而過了一段時間,他突然想到,如果真是這樣呢?

如果傑拉爾德和露薇爾米娜皇女聯姻,安多嘉達便是帝國皇族的一員。不僅如此,說不定有朝一日他們的後代中有人會成爲皇帝。

古裏納埃對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只不過,倘若帝國被叛亂軍毀滅,大陸回到群雄割據的時代,這時候問他是否有自信像帝國一樣大幅擴張領土的話,他必定會含糊其詞。

(總而言之,有必要等到傑拉爾德確定信的真僞之後再做決定)

是從納特拉手上搶走露薇爾米娜皇女,趁著叛亂計劃毀滅帝國。

還是讓傑拉爾德和露薇爾米娜皇女結婚從而一躍成爲帝國皇族。

古裏納埃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

他並未察覺到,這柄天平不過是兩位謀略家展現在他眼中的虛幻之物。

◆◇◆

古裏納埃的宅邸位于蓋蘭州的一個叫薩留德的港口城市的中心。

這裏原本是安多嘉達王家的豪宅之一。因爲臣服後被帝國收走了王宮,所以這棟豪宅自然而然地成爲了侯爵家的新根據地。

平日裏可以在薩留德瞧見許多捕魚人的身影,十分熱鬧。然而現在街上到處都是古裏納埃調集的士兵,他們四處引發騷亂。

街上的住民向領主的古裏納埃上書彙報了這一情況,然而古裏納埃完全不予理睬。士兵們因此越加得寸進尺,住民們害怕士兵動手撒野,只好默不作聲地選擇了閉門不出。

奧烏魯邊觀察著街上的慘狀,邊時不時回頭張望,往巷子深處走去。最後,他在一間小屋前停下腳步。

先是敲了兩下門,停頓一會,又敲了三下。隨後有人安靜地打開房門,奧烏魯悄悄溜了進去。

屋子裏有好幾個男人。他們雖然都是一副市民打扮,身上卻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隊長,情況如何。古裏納埃怎麽樣了」

「蠢貨這個詞就是用來形容他的」

奧烏魯不屑地咂舌,同時環顧眼前這幾人。隊長指的是奧烏魯,他是在場幾名男性的領導者。古裏納埃絲毫不知奧烏魯已經調集手下親兵來到了他的地盤上。

他們的目的是毀滅帝國。正如他們對古裏納埃說所說,這個目的沒有半分虛假。

只是,除此以外的部分卻不一定是真的。比方說──出身之類的事情。

「傑拉爾德那邊怎麽樣了?」

「根據安排在他身邊的探子彙報,傑拉爾德不久後將抵達納特拉」

「看來沒法阻止了……有關王太子和皇女的調查呢?」

其中一名部下搖搖頭。

「不容樂觀。探子無法打入王太子和皇女身邊」

「和某個蠢貨真是有著天差地別」

奧烏魯一臉焦躁地吐露不滿,定睛看向眼前這幾人。

「無論如何務必要留意傑拉爾德、王太子、皇女這三人的行動。爲了成功打倒帝國,不容許計劃出現任何差錯」

「「遵命!」」

接到命令的部下們迅速行動起來。

目送他們離開,奧烏魯看向了西方──納特拉的方向。

(沒想到會變成這種預料之外的狀況啊……)

皇女突然前往納特拉。曾經一帆風順的計劃因此發生了變化。而且,古裏納埃的兒子此刻正打算跳入漩渦的中心。

如今在納特拉到底發生了什麽。奧烏魯不由得感到深深的擔憂。

◆◇◆

「閣下就是納特拉的王太子吧」

剛到王宮大廳的維恩聽到了一個聲音。

眼前這名男子帶著十來名隨從,年紀將近三十歲的模樣。

體型雍容豐滿,一定從未嘗過饑餓的滋味。側臉線條平緩,明顯沒有吃過苦。身上穿戴的衣服皆用了最好的料子,身上挂滿了各種華美的挂飾。

一看便是講究豪華──不對,窮奢極欲這個詞更適合他。

「和你見面這可是第一次呢,維恩王子。我乃古裏納埃·安多嘉達之子,傑拉爾德·安多嘉達」

「……這可真是,歡迎您遠道而來,傑拉爾德卿」

維恩淡然地回應道。

「一直想和身爲帝國重臣的安多嘉達侯爵家聯絡感情,因此能和您碰面實在是倍感喜悅。──不過事出突然讓我有些驚訝。您前來拜訪所謂何事」

于是傑拉爾德熱情似火地說道。

「當然是爲了迎接我最心愛的那朵花兒──露薇爾米娜皇女」

(這家夥沒搞錯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不禁在腦中吐槽。

自不用說,他們所在的地方是納特拉王國的王宮。這裏是國家的中樞,包含維恩在內的許多要人都在此工作,因而總是戒備森嚴。

本來無關人員是不能貿然進出王宮的。雖然偶爾也會招待他國貴賓,但那是因爲事先周密地調整了行程。

也就是說,他國貴族不請自來,帶著隨從大搖大擺地走進王宮實屬失禮至極的行爲,讓人懷疑他腦袋是不是有病。

(而且還說自己是來迎接洛娃的,我說你啊……!)

從妮妮姆那聽說了傑拉爾德迷戀露薇爾米娜的事情。

毫無疑問,一定是偶然回到領地的傑拉爾德讀了寄給安多嘉達候的那封信,于是在戀心驅使下不請自來。

要說不請自來的話,露薇爾米娜也是一樣。但她的行爲只是表面上的掩飾,起碼事先還能調整行程。和傑拉爾德的暴走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還有你輕視我就算了,起碼裝下樣子啊混蛋!)

傑拉爾德先前的態度缺乏尊重,完全不把維恩的王太子身份放在眼裏。

恐怕他心裏認爲自己和維恩是對等的身份,或者自己比維恩更高貴吧。如果安多嘉達王國沒有臣服帝國而是保持獨立,他也和維恩一樣會是王太子。不難猜到他的這種想法。

但是。把想法明顯地表露出來只會給人添麻煩。特別是對于敬重維恩,奉他爲主君的周圍人而言。

「原來如此,理由我明白了」

總而言之先換個地方說話,維恩暗下決定。順便爲了發泄下周圍人的憤恨,並且讓傑拉爾德稍微自肅下自己的行爲,維恩話裏帶刺地說道。

「常言道,戀愛使人盲目──看來傑拉爾德卿也躲不掉這條定律啊」

「嗯,你說的沒錯」

(我是在諷刺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給我聽懂啊啊啊啊啊啊啊!)

傑拉爾德注意不到維恩內心的想法,繼續開口。

「所以,我盼望已久的皇女在哪?」

沒人在期盼這個,維恩忍住自己內心的想法,對他說道。

「不必著急,傑拉爾德卿。女性在准備上總是要多花些時間的。更別說要和您這般出色的男性碰面,哪怕是一縷頭發也不可疏忽大意。身爲一名男性,應當從容地展示紳士風度不是嗎?」

「……王子你說的沒錯。我似乎有些操之過急了」

豈止有些,不過現在不適合點明這點。

「我爲您准備了房間,先暫作休息較好。晚上將會爲您和皇女特地召開宴會」

「好,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在侍從的帶領下,傑拉爾德帶著他的隨從,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往王宮深處走去。

看到他終于離開,維恩疲倦地低聲說道。

「好了──妮妮姆」

「在。請來這邊」

妮妮姆帶著維恩來到了附近的房間。現在房間裏只有妮妮姆和維恩兩個人。

于是,維恩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爲什麽要過來啊傑拉爾德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喊出了聲。

「會過來嗎!?一般來說會過來嗎!?這裏可是鄰國的王宮啊!?而且還不請自來!?」

維恩邊叫喊邊看了看身旁的妮妮姆。

「妮妮姆也這麽想……吧……」

尋求同意的維恩的聲音越來越小。

因爲他看到了妮妮姆臉上極其不快的表情。

「打擾一下,妮妮姆小姐……?」

方才的憤慨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維恩戰戰兢兢地問出聲,妮妮姆恨恨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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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26 pm

「……那家夥,剛才一直在輕視維恩」

「啊,啊啊,畢竟是帝國侯爵家的後繼人。這種程度還好啦」

「一點都不好」

妮妮姆的聲音散發出一股不容分說的威壓感。

「從頭到尾,一點都不好」

「……」

要是弄錯了該說的話,妮妮姆的憤怒毫無疑問會發泄到自己身上,維恩如此確信。他慎重地開口道。

「是的,一點都不好。不過,妮妮姆不應該爲這種事感到憤怒」

「我要生誰的氣是我的權利,其他人沒資格幹涉」

「當然有。你是我的心髒。我不允許我的心髒被這種家夥占去一部分」

突然聽到這個理由,哪怕是妮妮姆也驚慌失措了。

維恩沒有放過這個空隙,乘勝追擊。

「而且你想想,工作失敗的原因大多出于憤怒。還不如想些令人開心的事」

「……開心的事是指?」

維恩考慮了一會,

「比如說想想我?」

本是半開玩笑說出口的話,妮妮姆卻極其認真地納入考慮,最後小聲說道。

「……我會這麽做的」

「哦、哦哦」

維恩感覺到妮妮姆的怒氣正在消散,似乎是聽勸了。

感到安心的維恩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然後順其而然地,妮妮姆也坐到了維恩膝上。

「……妮妮姆小姐?」

「別在意」

實在坐不下兩個人。然而,妮妮姆似乎鐵了心要這麽做。

「前來的不是軍隊真是太好了。老實說,我本以爲趕不上了呢」

維恩在處理完部族之爭後看穿了露薇爾米娜的計謀,隨後寄出了那封信,如果在信寄到前對方已經出兵的話,任誰都無法阻止了。

「還好對方直到最後都在猶豫要不要出兵」

看著若無其事地和自己聊天的妮妮姆,維恩放棄了把她從膝上挪下去的念頭,回應她。

「……不對,我已經猜到對方會猶豫不決了。哪怕考慮到了這一點還是背負了很大的風險」

「因爲之前那個安多嘉達王的研究嗎?」

「完全正確」

維恩點點頭。

「逃避做決定,逃避責任,只是一味地等待天上掉下良機。古裏納埃·安多嘉達就是這樣的人。自己的選擇將左右這片大陸的命運,他的器量並沒有大到能立馬做出決斷。……爲了保護他而選擇賣身給帝國的安多嘉達王真是煞費苦心啊」

真是令人發笑。身爲人子的古裏納埃完全不在乎父親的想法,反而是鄰國的王太子明白了他父親的苦心。

然而就算是維恩,也完全沒注意到古裏納埃的兒子──傑拉爾德。

「那麽,維恩,今後要怎麽做?我想盡快把他趕出去」

「這麽做的話下次來的可就是軍隊了。所以不能趕走他。……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妨礙現在在房間裏滿心煩惱的洛娃」

從妮妮姆口中得知傑拉爾德來訪,露薇爾米娜和菲修一起回到了房間。她們不得不修正自己落空的計劃。

「洛娃的目的是讓納特拉和安多嘉達交戰對吧。也就是說要在今晚的宴會上妨礙他們嗎?」

「不對,在帝國的政治中樞缺乏後援的洛娃想要彈劾安多嘉達的話,安多嘉達必須成爲誘拐自己的反叛者,又或是得到與此同等的籌碼。光憑納特拉和安多嘉達的小打小鬧還遠遠不夠」

「那她會怎麽做?」

維恩冷淡地笑了笑。

「洛娃極有可能會選擇──」

「籠絡傑拉爾德·安多嘉達」

在房間裏和菲修面對面的露薇爾米娜平靜地說道。

「再用聯姻作誘餌,請他拿出證據幫我證明叛亂計劃的全貌」

「好的……可是,這樣好嗎?」

「一點都不好哦」

聲音中夾帶歎息,露薇爾米娜繼續說道。

「雖然知道傑拉爾德迷戀我,可沒想到他會特地趕來納特拉的王宮。既然棋差一著,強行執行之前的計劃只會反受其害」

「他的暴走完全是因爲攝政殿下寄出的那封信,不追究此事嗎?」

「被維恩牽著鼻子走確實讓我十分不快,不過他必然想好了推托之詞。這件事暫且不理。再說了,納特拉扮演惡角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阻止大陸東部如今在水面下悄然進行的叛亂計劃,這是露薇爾米娜的最優先事項。不管發生什麽事,唯有這一點絕不退讓。

「在今晚的晚宴上,維恩會想辦法撮合我和傑拉爾德」

「要配合攝政殿下是嗎?」

「是的,我和維恩在這件事上利害一致」

“可是”,露薇爾米娜話鋒一轉。

「這之後則另當別論了。我會煽動友方的傑拉爾德,然後──」

「洛娃的計劃還有後續」

妮妮姆不解地歪了歪頭。

「阻止叛軍一齊蜂起──是指阻止之後的事情嗎?」

「沒錯。洛娃她啊,可是認真的。──真的想要登帝」

妮妮姆臉上的表情比起驚訝,更多的是困惑。

妮妮姆知道露薇爾米娜是個愛國主義者。因此可以理解露薇爾米娜即便把自己當誘餌也要拯救帝國的心情。可要當皇帝可就是另一碼事了。

「再怎麽說也太困難了」

「爲此才會有這次事件」

“聽好了”,維恩先抛出開場白,繼續說道。

「洛娃的計劃本來是這樣的。用自己做誘餌引誘安多嘉達進攻納特拉,然後讓納特拉擊敗在這件事情中扮演惡人的安多嘉達。最後捕獲安多嘉達候,讓他全盤吐露叛亂計劃,以此解救帝國──這時在局外人看來,納特拉像是投靠了洛娃,不是嗎?」

妮妮姆大驚失色。

雖然實際情況是納特拉撲滅了紛爭的火種,但和維恩說的一樣,在外界看來納特拉就像是投靠了露薇爾米娜一樣。

「可是拉攏納特拉對爭奪帝位而言」

「不具有幹涉力。不過,卻能向外展示自己有一個國家作爲後盾。再加上,她憑著遠超三位皇子的膽識和計謀拯救了帝國。分開來講作用確實不大,可你不覺得一加一的效果要大于二嗎?」

「……」

覺得。

不難想象,迄今爲止小瞧過露薇爾米娜的諸侯都會重新審視她。

露薇爾米娜只要借此機會展示她足以問鼎皇位的器量。一定會有人放棄三名皇子,轉投到她靡下。

「……可是這個計劃失敗了呢。傑拉爾德來到了納特拉,如果籠絡他的話,安多嘉達就沒有進攻納特拉的理由了」

「沒錯。……所以,她或許會反其道而行之」

「反過來……?」

維恩咧嘴一笑。

「──我要讓傑拉爾德親手討伐古裏納埃·安多嘉達」

菲修聽到這個大膽的想法,瞠目結舌。

「殿下,這究竟是……」

「安多嘉達投靠我們確實有可能阻止叛亂計劃。可即便爲了助我爭奪皇位加入我們,安多嘉達參與過叛亂計劃的汙點也不會消失。有必要幹淨地洗刷掉汙點,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

「爲此讓傑拉爾德討伐他的父親,嗎?」

菲修渾身戰栗,露薇爾米娜則淡定地點點頭。

「劇本是這樣的。傑拉爾德發現自己的父親打算背叛帝國,這時他應皇女之邀碰巧來到鄰國,向皇女透露了這個可怕的計劃。皇女知道計劃後和傑拉爾德一起討伐叛黨──大體上就這樣」

菲修感到驚歎的同時,想了想計劃是否可行。

露薇爾米娜的話或許能做到這一切。拉攏傑拉爾德,煽動他按她的劇本行事。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

「殿下,我們能動用的親兵和傑拉爾德卿的隨從只有極少人。實在難以進攻安多嘉達……」

「我想也是呢」

露薇爾米娜嫣然一笑。

「因此,向納特拉借兵吧」

「──洛娃大概會這麽想,真是的──別開玩笑了!」

維恩大喊。

「我確實不希望看到西邊國家在帝國滅亡後大擺臭架子。退一百步來講,我不介意幫她防止叛亂。但是,涉及後繼人之爭則另當別論。我不會因爲這種事出動一兵一卒的」

「畢竟缺乏經費呢」

先前在瑪登之戰中支出的軍費給納特拉造成了沈重的負擔。

今後還要和安多嘉達交戰的話,不單是經濟拮據的問題了,甚至可能導致財政崩潰。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幫助洛娃哄騙傑拉爾德,並且防止洛娃借機向我們借兵討伐安多嘉達」

「看來要變成高難度的會談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和家臣們解釋的事情就交給妮妮姆了。原本是我和洛娃的婚事,現在突然殺出個傑拉爾德,想必他們正一頭霧水呢。還有,適當灌醉傑拉爾德的隨從,弄清傑拉爾德的爲人再套出其他一些情報」

「明白了。這就安排」

維恩點點頭,望向天空。

「維恩一定會這麽想,我可不會讓他得逞。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出兵幫我」

「果然還是要用傑拉爾德卿作幌子引誘王太子出兵嗎?」

「沒錯,傑拉爾德遲早要繼承安多嘉達的領土,而且還有可能成爲我的配偶,這麽一來,促成這門婚事是最佳的選擇。畢竟是維恩,應該會采取各種手段利用傑拉爾德。──我們則鑽維恩的空子」

「總之,這方面的事由我負責。兄長們派過來的家臣估計正慌張無措,菲修,拜托你讓他們安靜下來」

「遵命,我會處理好的」

露薇爾米娜點點頭,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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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28 pm

(沒想到會把我卷進這麽誇張的計劃裏,真是膽大妄爲啊洛娃這家夥)

(本以爲完全將死了,沒想到被你躲過去了,不愧是維恩呢)

(不過──)

(但是──)

((────笑到最後的,會是本大人/會是我))

就這樣,確信自己終將取勝的兩名謀略家,前往赴宴。

究竟勝利的天平,會偏向哪一方

結果即將揭曉──

◆◇◆

「──不愧是傑拉爾德卿。真是見多識廣」

「像傑拉爾德大人這麽出色的人才竟然沒有活躍在表面舞台上,真是帝國的一大損失呢」

「過獎了,哈哈哈」

月亮高挂。在宮廷舉辦的晚宴上,傑拉爾德被納特拉王太子維恩和安斯沃多帝國皇女露薇爾米娜兩面夾擊,此刻正處在人生的巅峰狀態。

「能同時被維恩王子和露薇爾米娜皇女這麽誇贊,實在是不太好意思」

現在是作戰的第一階段。

作戰內容是這樣的:維恩和露薇爾米娜通力合作,把傑拉爾德捧得飄飄然,卸下他的心防。

「還以爲您要說什麽」

維恩落落大方地笑道。

「不過是說出了真相罷了。我看人十分准,從不用華麗的辭藻捏造莫須有的評價」

“明明你心裏不是這麽想的”,露薇爾米娜的視線狠狠地刺向維恩,當然維恩無視掉了。

「維恩殿下說的沒錯呢」

于是輪到露薇爾米娜淺淺一笑。

「您身爲帝國侯爵中的一員,乃是支撐起帝國的重要支柱,同時還是流淌安多嘉達王家血脈的高貴人物。想到您尊貴的血統,不管我們羅列多麽華麗的辭藻都略顯不足呢」

“你又在說什麽大話”,維恩的視線飛向露薇爾米娜,當然露薇爾米娜也無視掉了。

「過獎了,哈哈哈,真是服了你們兩位」

作戰順利進行。被維恩和露薇爾米娜這等身份的人交口稱贊,傑拉爾德滿面喜悅。

傑拉爾德絲毫沒有懷疑這兩人的用心。如果把傑拉爾德自尊心比作一個容器,那麽倒進容器裏的不僅有酒,還有維恩和露薇爾米娜用黃金打造的華麗辭藻。

另一方面,參加晚宴的人員全都一臉複雜的表情。

陪同入席的人員可以分爲三部分,分別是傑拉爾德的隨從、帝國使節團的部分成員、以及負責接待任務的納特拉王國的家臣。雖然傑拉爾德的隨從們樂于看到他們的主子享受其中,但同時也感到了疑惑,因爲王太子和皇女對傑拉爾德的贊譽實在是太過露骨了。

至于帝國使節團的話,比起困惑,更多的還是不悅。

由于他們屬于皇子派系,所以菲修沒有向他們道出露薇爾米娜的計劃,只是事先告訴他們,露薇爾米娜皇女將和維恩王子攜手應對突然來訪的傑拉爾德。

因此在他們看來,傑拉爾德幹擾了帝國在其他國家進行的官方外交。明明露薇爾米娜皇女特意爲他的無禮打了圓場,他卻依舊對皇女缺乏敬重,簡直可笑至極。

傑拉爾德畢竟是侯爵家的人,使節團雖然沒有直接出口抱怨,但他們一致認爲傑拉爾德在給帝國貴族抹黑。

納特拉的家臣也同樣沒被告知真相。家臣們如果知道露薇爾米娜打算把納特拉卷進戰爭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維恩考慮到這一點,故而選擇了隱瞞真相。

只不過家臣們非常信賴維恩,所以不像使節團這般爲難。不管如何,他們打算老實聽從維恩要求接待傑拉爾德的命令。

因爲諸如此類的原因,宴會盡管進行得很順利,周圍卻不時傳來「到底怎麽了?」「不懂……」這樣的低聲細語。

話雖如此,這些雜音自然傳不到傑拉爾德耳中。他的對手可是維恩和露薇爾米娜這兩名策士。取得這種成果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這兩人的合作僅限于籠絡傑拉爾德。當作戰進行到第二階段,爲了掌握主導權,維恩和露薇爾米娜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我們納特拉王國能爲兩位的邂逅獻上一份薄力,實在是令人欣喜。想必令尊安多嘉達候得知此事的話定會十分開心」

聽到維恩這麽說,

「哎,可是如此一來,令尊定會催促您盡快帶我回去。難得有機會見到傑拉爾德大人,能否暫且瞞下此事,享受你我的二人時光呢?」

露薇爾米娜也隨之對傑拉爾德輕聲低語。

把這兩人的對話翻譯之後則是這個意思:

「趕快聯絡古裏納埃讓他解散士兵」

「不會讓你這麽做的。我要讓他一直著急下去,直到他發兵」

當然,傑拉爾德讀不到這層翻譯後的意思。

不擅心計再加上酒精正在發揮作用,他的腦袋接收的內容只有兩人所說的字面意思。正是明白這一點,兩人之間展開了唇槍舌戰。

「露薇爾米娜皇女,假如您與傑拉爾德結爲連理,不單是安多嘉達,更是帝國的一件大事。我認爲這會極大地鼓舞混亂中的臣民。考慮到皇族的義務,您難道不應盡早公布嗎?(翻譯·別說廢話了趕快和安多嘉達聯手破壞叛亂計劃)」

「可是承您這般熱情款待,不送任何謝禮便離開納特拉實在是良心不安。您看這樣如何,維恩王子,和我們一同前往帝國吧?畢竟您促成了我和傑拉爾德大人,衷心歡迎您的到來(翻譯·如果納特拉公開表示支持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哦?)」

「感謝您的盛情邀請。不過,我必須代替父王留在此地治理此國。方才提到了露薇爾米娜皇女作爲皇族的義務,那麽我也得履行自己的義務啊(翻譯·絕對不去。爭帝位的事情你自食其力吧)」

「這樣啊……那麽我今日便寫信公布此事吧。我仿佛能想象到皇兄們還有古裏納埃侯爵驚訝的神情呢(翻譯·小心我揭穿信的事情哦?)」

「既然如此我也附上一信。區區小事不足挂齒,爲了未來的安多嘉達候及其夫人,我必定全力相助(翻譯·哈啊──!?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啊──!?)」

正當兩人不斷持續著諸如此類的對話時,事情突然發生了變化。

「殿下,很抱歉在您談得正歡的時候打擾您」

在身後的待命的妮妮姆悄悄向維恩遞上一份文件。

「有亟需您進行確認的案件」

維恩浏覽文件。爲了不被旁人看出問題,表面雖然僞裝成了隨處可見的事業報告書,但上面設置了只有維恩和妮妮姆才看得懂的暗號。

「抱歉,請兩位暫且享受一下二人時光」

維恩打招呼示意自己暫時退出會話,露薇爾米娜則抓住機會朝傑拉爾德發起攻勢。

一邊聽著他倆的對話,維恩邊解讀暗號。看來文件裏面是之前拜托妮妮姆收集的關于傑拉爾德的調查報告書。

(讓我看看裏面寫了什麽,調查後發現傑拉爾德回到安多嘉達並非出于偶然……诶,不是偶然?)

開頭的情報太過出乎意料,維恩不由得看了妮妮姆一眼。只見她點點頭,示意這並不是在開玩笑。

(可是,不是偶然的話又是因爲什麽……?)

維恩帶著疑惑繼續讀下去。上面記載了傑拉爾德的前半生經曆。

傑拉爾德出生于帝國的侯爵家系,是家裏的嫡子,從小過著優裕的生活。

生活在安多嘉達領內的傑拉爾德從未體驗過煩惱和糾葛,也未曾經曆過挫折和後悔,猶如騎著馬車行走在別人鋪好的人生道路上,人生一帆風順。

然而當他前往帝都後,情況變得不一樣了。一直處在權力保護下的傑拉爾德受到了他人不留情面的侮辱,背地裏被人叫做背叛者安多嘉達。

在溫室中長大的傑拉爾德承受了莫大的壓力。從那以後,他沈溺于酒精和情愛,揮霍黃金和寶石,留在身邊的盡是只會奉承他的人。帝國因此多了一位有名的敗家子。

就在此時,他在某個晚宴上邂逅露薇爾米娜,開始發起多次攻勢。如果單純只是一見鍾情的話或許還算有救,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純粹只是在豔羨露薇爾米娜的人望,自以爲只要把她得到手,周圍人也會認可自己──出于這種自卑感,他越發想要得到露薇爾米娜。

然而他近乎扭曲的愛慕心根本不可能打動露薇爾米娜,得到的回應一直是冷淡的忽視。于是他心中的愛意轉爲憤怒。難道皇女可以這樣對待侯爵家的嫡子嗎。豈能原諒這等無禮的行爲。

得知皇女突然前往納特拉的消息,他的憤怒爆發了。他聽聞皇女借出國旅遊的名義前去提親之後,一個接一個地鞭打傭人,用盡各種肮髒的語言辱罵露薇爾米娜。如果他不是出生在侯爵家,毫無疑問會因爲不敬罪被逮捕。

其後,他突然從帝都回到安多嘉達領內。

這是爲何?

爲了襲擊即將離開納特拉啓程回國的露薇爾米娜一行。

(臥槽!?)

讀到這裏,維恩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玩真的……?)

維恩不禁看向妮妮姆,只見她認真地點點頭。大概她也沒想到傑拉爾德會是這種人,表情有些僵硬。即便是維恩也沒有想到,侯爵的兒子竟然會出于憎恨單方面制訂襲擊皇女的計劃。

而且往下讀可以發現,傑拉爾德認爲自己的行爲是正確的。背叛了自己的人是露薇爾米娜,必須親手讓她醒悟過來──不對,傑拉爾德堅信,爲了伸張正義必須這麽做。

情況之所以發生了改變,原因在于之前寄出的那封信。

傑拉爾德讀到這封信,在衆人面前流下了眼淚。

『噢噢───不枉我這麽信任你。我的感情終于傳達給你了』

辱罵過露薇爾米娜的事情早已被他抛之腦後。取而代之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這樣的場景:妻子露薇爾米娜陪在他身邊,他則接受著帝國市民們的祝福。

就這樣,他爲了迎接露薇爾米娜,在告知其父他要前往納特拉的消息後飛奔而出。

(………原來如此)

讀完資料的維恩小聲歎了一口氣。

(這家夥真糟糕……)

失望至極。

本以爲只是個有毛病的家夥,沒想到惡劣到這種程度。如果除了他還有可以利用的對象,維恩無疑會選另一個人。

命運真會開玩笑。維恩竟然不得不設法撮合他和露薇爾米娜──

(倒也無所謂了)

沒有必要爲此事猶豫,維恩立馬得出了結論。

(如今應當優先的是我的個人利益。而且事情變成現在這樣洛娃也有一半責任!也就是說是她自作自受!)

(──而且,如果連這種程度的家夥都控制不住的話,稱帝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洛娃)

感覺到維恩看過來,露薇爾米娜淺淺一笑。

她和維恩不一樣,沒有人手可以派去收集傑拉爾德的情報。

不過她應該在帝都時就看出了傑拉爾德的爲人,知道普通的方法對付不了傑拉爾德。

她在明知一切的基礎上認爲能夠掌控傑拉爾德。一定能控制住。她的笑容中洋溢著自信與驕傲。

然而就在此時,處在兩人視線中間的傑拉爾德看見維恩和露薇爾米娜心靈相通的模樣,反應過來。

「……說起來,我突然想起了送來的那封信。難道說兩位是舊識嗎?」

兩人瞬間讀懂了傑拉爾德藏在話中的陰暗的嫉妒心。

並且,這兩人已經預測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鎮定自若。

「是的,我在留學帝國之時認識了皇女殿下。現在回想起來真是遺憾萬分。如果早些得知傑拉爾德卿的話,我一定會和您結交個朋友」

維恩用真假參半的回答流利地做出應對,傑拉爾德微微點頭。

「……確實,我在帝都待了許久,卻完全沒聽過有關維恩王子的傳聞。你在帝都一般都做些什麽?」

我隱瞞身份到士官學校上學,成績還是第一名──要是如實回答的話,傑拉爾德一定會滿腹疑惑。因此,維恩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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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29 pm

「我本想四處體驗帝國的文化,奈何在帝國有太多東西需要學習,每日盡待在屋中,要說我唯一的消遣,無非是偶爾練習一下劍術罷了」

這麽一來即便傑拉爾德不知道自己也不足爲奇。維恩雖然是這麽想的,傑拉爾德卻問到了他意料之外的問題。

「這樣啊……王子還會劍術?」

「……稱不上會,只是略懂一二」

維恩感覺事情似乎在往奇怪的方向發展,然而來不及阻止,傑拉爾德便開口道。

「真巧啊。我也懂一點劍術」

((絕對在說謊───))

維恩和露薇爾米娜同時得出同樣的結論。

關于這點,或許其他人也必定是同樣的想法。體型、肌肉量、腳步,無論從哪方面看,傑拉爾德都不像是會劍術的人。

那麽爲何他要說謊。

(因爲嫉妒我和洛娃的關系,想用劍術擊敗我扳回一城嗎)

正是如此。

既然是這種目的的話換個方式不也挺好的嗎,旁人或許會這麽想吧。然而傑拉爾德之所以選擇比拼劍術是有理由的。傑拉爾德平日裏常用劍術擊敗自己的隨從,對自己的劍術十分得意,然而維恩他們並不知道這件事。

話又說回來,傑拉爾德也有不知道的事。那便是隨從們爲了讓傑拉爾德開心,每天都在苦練能夠巧妙輸掉比賽的劍術──不管如何,傑拉爾德所說的“會一點劍術”並非虛假。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這可怎麽辦啊)

維恩把視線投向露薇爾米娜。

露薇爾米娜無奈地用視線回應他。

(當他的對手適當敷衍幾下,滿足他的要求呗)

(我不知道怎麽才算適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地一下,再感歎幾句就好了)

畢竟自己只是個旁觀者,露薇爾米娜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混蛋洛娃,維恩在心中痛罵道。

「王子意下如何,在露薇爾米娜皇女面前展示我們的劍術」

聽到傑拉爾德發言,周圍人開始緊張起來。這也是正常的反應,維恩和傑拉爾德都是重要人物,萬一有誰受傷了可是會引發大問題的。

「殿下……」

在背後待命的妮妮姆向前踏出一步。維恩用手制止她。

「不必擔心,不過是余興節目。拿木劍來」

維恩脫下上衣拿起木劍,走到會場正中。

周圍的家臣和傭人們急忙讓出場地,這時拿著木劍的傑拉爾德來到了維恩面前。

「王子,勝負如何判定?」

「那麽,木劍先落地的一方爲負」

兩人擺好姿勢,面向彼此。

這一刻,周圍人都確信維恩會取得勝利。這並不是在偏袒維恩。和全身晃動毫不安定的傑拉爾德比起來,維恩的呼吸沒有一絲紊亂,視線集中,劍尖毫無動搖。圍觀的人們不過是感覺到兩人間的劍術差距罷了。

然而身爲當事者的這兩人卻在考慮其他事情。

(看來只能讓維恩王子作我的陪襯了)

傑拉爾德堅信自己會取勝。

(好了,得想辦法完美收場才行啊)

維恩在思考有關彼此臉面的問題以及之後的展開。

(爲了實現目標有必要讓傑拉爾德大放光彩。不過,我又因爲立場問題不能在衆人面前輕易輸掉)

那麽該瞄准的便是──傑拉爾德手裏的木劍。

傑拉爾德的握劍方式十分單純,打落他的劍輕而易舉。

然後在打落劍的同時放開自己手中的劍,爭取平局。爲此維恩才特地把勝負條件設定成擊落對方的劍。

(老實說,傑拉爾德醉成這樣,恐怕也揮不動幾次劍。十有八九會立即累癱。先對打幾輪,趁他體力不支的時候再發起進攻好了)

維恩在心中擬定好計劃,場面上正好出現了變化。

「嘚诶诶诶啊啊啊啊啊!」

像是忍受不住沈默的局面,傑拉爾德雙腳發力,發出怪聲的同時照維恩攻去。

傑拉爾德只是把劍舉過頭頂,盲目地向前突進。要接下這一擊固然不難,可維恩不需要如此廉價的勝利。

「砰────」

兩把木劍交鋒碰撞,沈悶的聲音回響在大廳中。

接連響起木劍互相撞擊的聲音,維恩一邊裝作被壓制住的樣子,一邊冷靜地觀察傑拉爾德的動作以及他手中木劍的位置。

果不其然,不斷揮了幾次劍後,傑拉爾德的呼吸開始紊亂起來,腳步逐漸輕浮。是時候了,維恩判斷時機成熟,調整好呼吸──

(───就是現在)

維恩邁出腳步。

突然間,傑拉爾德被自己絆倒了。

「诶───?」

到底是因爲喝醉了,還是被維恩的氣勢壓倒了。

理由不明。然而像是配合維恩的動作一般,傑拉爾德身體失去平衡。

由于身體是向前摔去,傑拉爾德的腦袋也隨之下落,正巧,在腦袋落下的方向上等著的是──本打算擊落傑拉爾德的木劍而刺出的維恩的劍。

(喔喔喔喔噢噢噢噢!?)

維恩在心中發出慘叫。這麽下去的話傑拉爾德的臉遲早會變成一件慘不忍睹的悲慘藝術品。

(呶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給我哦哦哦哦彎啊啊啊啊過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在手臂上注入渾身力氣。

在維恩的祈禱之力和肌肉之力的雙重影響下,木劍奇迹般的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輕輕掠過傑拉爾德的臉,擊中了傑拉爾德手中半松開的木劍。

沈悶的聲音和尖銳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前者是傑拉爾德摔到地上的聲音,後者是傑拉爾德的木劍被擊落至地上的聲音。

維恩保持揮舞木劍的姿勢,原地不動了好一會。最後逐漸解開架勢收好劍。

周圍傳來歡呼聲。

在旁人看來,維恩的勝利堪稱完美。由于對傑拉爾德缺乏好感,不單是納特拉的家臣們,就連帝國的使節團也跟著一同鼓掌。

維恩此時沐浴著衆人的喝彩聲,露薇爾米娜則注視著維恩。當然了,兩人的心裏是這麽想的。

(糟了啊啊啊不小心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爲什麽要贏他啊,你怎麽能這樣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一同在心中發出慘叫。

爲了改變劍的方向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到手腕上了,沒能在木劍相撞的時候放開手。因此沒能實現平局的目標。

(趁、趁現在若無其事的放開劍蒙混過關……!)

維恩雖然打算耍小伎倆,但是衆人的視線不允許他這麽做。

正當他開動腦筋想著應該怎麽辦的時候。

「殿下!」

妮妮姆大聲呼喊。順著妮妮姆的聲音,維恩急忙回頭,只見傑拉爾德臉上寫滿了恥辱和憤怒,撿起落下的木劍正打算朝他沖過來。

(──糟糕)

遭到傑拉爾德的突然襲擊,維恩十分焦躁──然而這並不是維恩此刻的感受。

因爲對維恩來說,即便是遭到突然襲擊,用木劍防禦傑拉爾德的攻擊也絕非難事。

維恩擔心的是,不甘心輸掉比試的傑拉爾德會因爲偷襲別人而被蒙上卑鄙小人的稱號。要是變成這樣就難以恢複他的名譽了。

(不能防禦這一擊,會坐實傑拉爾德偷襲的行爲。同理,也不能任由他擊中。總而言之只能先避開這一擊了。而且還要舉止自然,不能讓人覺得我是在避開他的襲擊──!)

做得到嗎。不,只能這麽做了。

維恩在傑拉爾德逼近自己身前的那一瞬,全神貫注地看清他的攻擊路線,然後──

躲過了這一擊。像是在回頭張望的那一瞬間擦肩而過一般。

(漂亮,完美───!)

“他在撿起木劍的時候失去平衡往前摔了一下”,之後只需強行解釋傑拉爾德方才的行爲即可。維恩一邊想著這樣的事情,一邊用目光追趕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傑拉爾德──

有必要提一句的是,晚宴是在這棟屋子的二樓舉辦的。

並且,兩人在比試劍術的時候離室內的牆壁越來越近。更爲重要的是,牆壁上當然有好幾個窗口。

傑拉爾德沖進的,正是其中一個窗口。

「啊…」

維恩發出聲音。

隨著一陣尖銳的聲響,窗玻璃碎掉了。

「诶…」

露薇爾米娜震驚了。

傑拉爾德的勢頭即便是在窗玻璃碎掉後也沒有減緩,他的上半身越過了窗框。

「「等」」

維恩和露薇爾米娜一同發出聲音。

傑拉爾德留在屋內的半邊身子在兩人的注目下逐漸浮起──

掉了下去。

掉在了窗戶外面。

立馬傳來了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音。

「───」

在場所有人因爲這一連串的展開陷入呆滯。

在旁待機的妮妮姆最先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展開行動。

穿過目瞪口呆的人群,毫不猶豫地從窗口跳下去。區區兩層樓的高度,對妮妮姆而言問題不大。

緊接著,維恩、露薇爾米娜,以及隨從們急急忙忙趕到窗邊往下窺視。

「傑、傑拉爾德大人!?」

「妮妮姆!傑拉爾德卿狀況如何!?」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妮妮姆單膝跪地,確認躺在地面不動的傑拉爾德的安危。

幾秒後,妮妮姆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個,該怎麽說呢」

擡頭仰望兩人,妮妮姆誠惶誠恐地回答道。

「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恐怕是──身亡了」

維恩和露薇爾米娜不禁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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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30 pm

第二卷 第六章 兩人的謀略
晚宴結束後的第二天。

事務室裏氣氛沈重。

原因在于趴在桌上的維恩不斷散發的憂郁氣息。

妮妮姆在他身旁,臉上寫滿了苦澀。

「……我說妮妮姆」

趴在桌上的維恩開口說道。

「怎麽了」

「比方說──大貴族有一個兒子,然後他兒子突然被一封奇怪的信叫到鄰國」

「嗯」

「假設那家夥死在了鄰國」

「嗯」

「周圍人會怎麽想?」

妮妮姆停頓了一會,說道。

「──大家一定覺得他被暗殺了呢」

「果然會這麽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一邊喊著一邊直起身,敲打書桌。

「真是的,我受夠了,爲什麽啊!?爲什麽傑拉爾德你會死啊!?一時嫉妒挑起自己不擅長的劍術之爭,輸了又鬧別扭偷襲別人,結果因爲用力太猛從窗邊摔下去扭斷了腦袋,你這混蛋,真的是,混蛋啊,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的還真是幹脆利落呢……」

「托他的福我也快死了!這比計劃泡湯還恐怖!再這樣下去不僅是安多嘉達,甚至有可能和帝國開戰啊!」

傑拉爾德乃是帝國有名的安多嘉達侯爵的子嗣,如假包換的貴族。既然死在了別國,安多嘉達候和帝國就有充足的理由進攻納特拉。

「爲什麽,爲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明明只是想慫恿傑拉爾德,撮合他和洛娃,好讓他早點回國而已……」

維恩捂住自己的臉,口中發出有如咒文般的呻吟聲。

妮妮姆也明白維恩的心情。沒想到會發生這麽大的反轉,誰能猜得到呢。不過,很明顯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這件事結束以後我會聽你抱怨的,現在先打起精神,考慮一下今後要怎麽做吧」

維恩知道妮妮姆的主張十分正確,他深深地歎一口氣,收起憂郁的表情。

「──首先,帝國不會馬上行動」

「同意。帝國因爲皇子們現在分成了三個派系,久持不下。不可能有余力這時進攻納特拉」

「其次是安多嘉達候……控制住傑拉爾德帶來的隨從了嗎?」

「大體上控制住了,正在軟禁他們。不過有兩個人行蹤不明。據說這兩人是新招的隨從」

「愚笨的隨從可做不出如此迅速的判斷啊……」

「古裏納埃會立馬得知傑拉爾德的死訊嗎?」

「很有可能,即便古裏納埃不知道,露薇爾米娜帶來的帝國使節團也目擊了這件事,他們大概會把帝國貴族的死訊報告給帝國,畢竟我們無法軟禁他們,消息最後還是會傳到安多嘉達候耳中」

“不過”,維恩繼續說道。

「即便安多嘉達候得知消息也不會立刻行動的。他會先考慮自己兒子被殺的理由,陷入煩惱,感到迷茫,從而浪費掉寶貴的時間」

「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是意外死亡」

「我也做夢都沒想到啊!」

“啊啊啊啊喔喔喔喔”,維恩再次大喊,妮妮姆只好安慰他。

「好了好了,冷靜一下。不管怎樣,必須趁這段時間先做出應對呢」

「是啊,就是這樣」

維恩深深呼出一口氣。

「我的想法、洛娃的想法、安多嘉達的想法,還有其他各種因素……現在一切都亂套了,只有先掌握主導權的人才能占據優勢。保守估計,現在還是平局……!」

「也就是說情況相當不利呢」

「啰嗦!反正已經不可能去撿回失去的東西了,垂頭喪氣也沒用!總而言之,只要接下來占據先手,我有十足的把握讓牽扯這件事情的人哭天喊地……大概……!」

這時有人敲響了事務室的門。

負責處理使節團事宜的一名官員走進來。

「恕臣打擾,殿下。方才露薇爾米娜皇女提出要求,想要盡快與殿下會面」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維恩在心裏哭天喊地。

「臣該如何回應?」

「…………既然是露薇爾米娜皇女的要求,沒理由拒絕。准了」

「遵命」

官員退下,關上了事務室大門。

沈默了好一會,妮妮姆低聲說道。

「先手,被人搶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大喊。

「糟了,完全想不出洛娃會出什麽招……!」

「或許是過來抗議帝國貴族死亡的事情」

「很有可能。這樣一來一定會提出某些要求……」

維恩飛速轉動大腦,但是還沒來得及得出結論,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臣把露薇爾米娜皇女領過來了」

(爲什麽要這麽快帶她過來啊啊啊啊啊!)

維恩在心中不講理地抱怨這個官員,被領進室內的露薇爾米娜則面向維恩行禮。

「非常抱歉在您繁忙的時候打擾您,維恩王子」

「……這不算什麽,納特拉的所有大門隨時爲皇女殿下敞開」

臉上帶著有些僵硬的笑容,維恩如此回應。

「只不過您也知道,我正忙于處理昨晚的事件。望您能長話短說」

邊牽制對方的行動邊看對方如何出招。維恩下定決心。

(好了來吧,隨便你怎麽說,我絕對會壓制住你……!)

不能讓主導權落到露薇爾米娜手上。雖然不懂她會提出什麽要求,但是不管她說什麽都要堅定拒絕,這是唯一的正確做法。

「好的,那我便長話短說」

咳咳,露薇爾米娜微微清下嗓子。維恩也調整呼吸,隨時准備應對──

「我投降」

「──哈啊?」

維恩不禁發出疑惑的聲音。

◆◇◆

「傑拉爾德……死了……?」

聽到管家彙報給自己的消息,古裏納埃弄掉了手裏的資料。

「發……發生了什麽!?爲何他會死!?」

「其、其實方才傑拉爾德大人的隨從趕回來,說傑拉爾德大人在納特拉王宮摔死了……」

「不可能!絕對有假!」

「小的也是這麽想的。可是隨從拿出了這個……」

管家遞出傑拉爾德的佩劍。上面鑲滿了寶石和貴重金屬,絕對不可能弄錯。

「根據隨從所說,陪同傑拉爾德大人的其他隨從已經被納特拉士兵抓捕,只有他一個人勉強逃了出來……」

古裏納埃感覺世界正在逐漸崩塌。

他急忙用手抓住身旁的桌子,勉強撐住身子,竭力發出聲音。

「那個隨從現在,在幹什麽……?」

「他因爲極其衰弱,正在休息。從納特拉士兵手上逃走,似乎一直沒有說過話……」

「……我知道了。等那家夥醒來馬上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需要一個人思考一下。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個房間」

「遵命……」

管家轉身離去。房間中只剩下古裏納埃,只見他一臉沈痛。

「到底發生了什麽……爲什麽,是什麽…….」

無意識吐露出的話語正是此刻占據他內心的疑問。

傑拉爾德死了。在異國領土丟掉了性命。

(病死……意外……不對,這不可能)

傑拉爾德被謀殺了,毫無疑問。

那麽是爲什麽。爲什麽必須要殺掉他。

(起因是那封信。恐怕那封信是──針對傑拉爾德的陷阱)

對方知道傑拉爾德愛慕露薇爾米娜皇女,特地看准了他回家的時機送出信,巧妙地引誘出傑拉爾德將其殺害。

換言之,主謀者是納特拉。他們抓捕隨從正印證了這一點,爲了封口才這麽做。

那麽爲什麽納特拉有必要殺害傑拉爾德。

(出于對傑拉爾德的憎恨……光憑這個理由有必要殺掉他嗎?更別說傑拉爾德可是帝國貴族……本侯爵的兒子)

特意叫過來殺掉,太亂來了。即便封住隨從之口也遲早會暴露,相當于挑釁帝國啊。

古裏納埃突然茅塞頓開。

(沒錯,我兒子可是被殺了。可以名正言順地進攻納特拉了。還能把露薇爾米娜皇女給……)

這對于古裏納埃來說可謂是逆轉形勢的一手。可是他立馬想到另一個問題。

(……不對,那麽露薇爾米娜皇女是否知道暗殺計劃?)

爲了說明皇女的意向,信是以王太子名義寄出的。

如果不是出自王太子的獨斷專行,而是在皇女同意的情況下寄出這封信的話──只能認爲他們聯手了。

爲什麽皇女要幫助王太子暗殺帝國貴族。

「───該不會」

突然浮現的想法使得古裏納埃渾身顫抖。

(難道說已經他們已經察覺了……叛亂計劃)

這是古裏納埃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恐怕露薇爾米娜並非知道了計劃的全貌。全知道的話不會采取這麽拐彎抹角的手段。但是她掌握的一部分情報中有自己參與叛亂計劃的證據。

于是露薇爾米娜想到了一個辦法。和納特拉王子進行一筆交易,讓他幫忙引出傑拉爾德。再從傑拉爾德嘴中套出有關計劃的情報。

(被殺害了,也就是說傑拉爾德已經沒用了……掌握了多少,傑拉爾德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報……)

古裏納埃沒有輕易把情報泄露給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子傑拉爾德。然而看到古裏納埃調集士兵和武器,傑拉爾德或許察覺到了什麽。

如果說傑拉爾德知道計劃的全貌並且已經全盤托出的話──現在該考慮的不是進攻納特拉。帝國軍收到情報可能出兵攻打安多嘉達。

(立刻著手防禦……等等,比起這個應該先想好借口……不對,幹脆先抓到皇女……可是……但是……)

各種想法像漩渦一樣轉動,得不出結論,唯有危機感逐漸俱增。

情況已經完全超出古裏納埃的掌控範圍了。

即便如此還是無法停止憂慮,古裏納埃始終彷徨在看不見出口的迷宮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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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31 pm

◆◇◆

「到底怎麽回事……!」

得知傑拉爾德死訊的人不止古裏納埃。

逃離追捕的傑拉爾德的隨從其實是奧烏魯派去潛伏的部下,密探獲取的情報同時也傳到了奧烏魯的手上。

「沒想到傑拉爾德會死……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據說是在皇女面前和王太子進行比武的時候死掉了……」

「果然是被暗殺了嗎?雖說很大可能是死于意外」

「除此之外別無可能。傑拉爾德雖然是個蠢貨,但可沒蠢到在異國意外死亡」

真是被謀殺的話,因爲什麽。

理所當然地,奧烏魯和古裏納埃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不過奧烏魯和古裏納埃的不同之處在于,比起得出問題的答案,奧烏魯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納特拉和安多嘉達交戰的話,不管哪一方勝利都會引起各方注目。叛亂計劃尚未准備完成,必須避免惹人注目)

奧烏魯開動腦筋,得出結論。

「──全員聽命。接下來變更作戰」

◆◇◆

時間回溯到在露薇爾米娜前往維恩的事務室之前。

她和菲修正在房間裏面對面進行商討。

「真是麻煩了呢……」

打著傑拉爾德的旗號把納特拉卷進計劃裏,以謀反罪討伐安多嘉達候。

露薇爾米娜原本的構想被粉碎得徹徹底底。

和維恩說的一樣,因爲計劃破滅而陷入煩惱的不止他一人。

「菲修,傑拉爾德確實是死亡了吧?」

「是的……臣親自檢查了屍體,絕對不可能弄錯。死因也十分明顯,頭部骨折當場死亡」

「這樣啊……這種情況下實在無法聯想到暗殺,果然還是死于意外啊」

露薇爾米娜深深歎了口氣。

于是菲修認真地說道。

「恕臣直言,殿下應當考慮啓程回國了」

露薇爾米娜銳利地目光直指菲修,然而菲修毫不動搖。

「您的計劃本就如履薄冰。該計劃最關鍵的地方便在于不被任何人察覺出您的目的。然而計劃如今已被攝政殿下識破,利用傑拉爾德卿的計謀也化作泡影。皇子派系的使節團成員因爲傑拉爾德卿的死訊陷入混亂,既然已經到了當初定下的歸國之日,留在此地只會加深他們的疑慮。恕臣鬥膽進言,留在此地繼續展開計劃實在過于困難」

菲修說的完全正確。

露薇爾米娜雖然借傑拉爾德之死讓使節團同意暫且留駐納特拉,但是使節團的多數人仍舊沒弄懂,爲何傑拉爾德會突然出現,並且爲何維恩和露薇爾米娜要如此恭維傑拉爾德。他們遲早會對露薇爾米娜産生懷疑。

「臣十分清楚您想要幫助帝國擺脫困境,奪取帝位的心情。臣更清楚,殿下這次計劃乃實現目標的最好機會。可是──」

「……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嗎」

「是的……」

菲修沈痛地點點頭。

事情變成這樣菲修也感到十分遺憾。被解任大使之職後,拯救了悶悶不樂的自己,還給予她再次爲帝國盡忠機會的人正是露薇爾米娜。

她被露薇爾米娜想要登帝的野心給吸引了。

菲修還身爲外交官之時,曾經多次撞上名爲男尊女卑的牆壁。因此,她強烈地想幫助試圖打破高牆的露薇爾米娜。

更爲重要的是,露薇爾米娜的才能和愛國心是貨真價實的。爲了拯救帝國的困境前往國外,敢于置自身安危于不顧的皇族又能有幾人呢。

雖然自己也曾想過,如果計劃能成功該有多好,可這終究是無法實現了。

「執著于逃走的獵物只會危及您自身的安全。臣認爲應當返回帝都,思考其他方案」

事已至此,如今的首要任務是保證露薇爾米娜的人身安全。不管露薇爾米娜本人對此多麽抵觸,也要讓她安全回國。菲修確信這才是自己背負的使命。

「……菲修」

露薇爾米娜的聲音既優美而冷淡,被她叫到自己的名字,菲修膽戰心驚。

然而身爲人臣,豈能因害怕觸怒主君而閉口不言。輔佐她不過數個月,可菲修堅信,露薇爾米娜是值得自己盡忠的人物。不管露薇爾米娜說什麽,自己也絕不收回谏言,菲修暗下決心,然後──

被抱住了。

「哇,诶,啊,殿下?」

事發突然,菲修嚇得目瞪口呆。

「這是,那個,是什麽意思……?」

「我一直憧憬著這個場景,值得信賴的家臣向我進谏的場景。因爲我周圍一直沒有這樣的人才呢」

還真是小孩子氣──菲修如此想到,然後突然發覺。出類拔萃的智謀使得旁人容易忘記她的年齡,可實際上,她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不過現在可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菲修狠下心來說道。

「請別戲弄臣了。此事刻不容緩。殿下現在該做的是其他事情」

「嗯,我知道的」

露薇爾米娜松開菲修,嫣然一笑。

「菲修,你的主張我懂了,正確得無懈可擊。繼續留在這裏的話我大概會有性命之憂吧」

「既然如此」

「可我的性命並不重要」

露薇爾米娜對瞠目結舌的菲修繼續說道。

「既然無法登臨帝位,那麽作爲帝國的皇女,同時作爲熱愛帝國的一名臣民,維護帝國的安定才是重中之重」

「爲此拼上性命也要堅持留在此地?」

兩人安靜地注視彼此。

雙方的視線中寄宿了毫不退讓的堅定意志,火花四散。

該說是理所應當的結果嗎──菲修先敗下陣來。

「……您是安斯沃多帝國的正統皇女殿下。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也請您不要看輕自己的性命。請務必不要忘記這一點」

「謝謝你,菲修」

「臣是您的部下,不需要道謝。而且,目前一個問題都沒解決」

菲修的認識十分正確。不管露薇爾米娜的決心有多麽堅定多麽崇高,都無法解決擺在面前的難題。

「關于這件事……其實我接下來打算拜訪維恩王子」

「要依靠攝政殿下嗎?」

「我和他都希望帝國能存續下去。只要我放棄立功的想法,純粹爲了帝國而行動的話,他應該會協助我的」

「您的想法確實合乎情理。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在攝政殿下眼中,我們乃是給納特拉招來災難的仇敵。實在難以想象他會點頭同意……」

「無需擔心這一點。維恩王子能舍棄個人情感獲取利益」

露薇爾米娜如此斷言之後,露出苦笑。

「如果他拒絕的話,我只好盡可能地討好他了。雖然不懂能獲得多大成效」

「臣會陪您一起這麽做的」

菲修深深地低下頭,遵從主君的決意。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親口解釋完來龍去脈,露薇爾米娜把妮妮姆端出的裝有紅茶的茶杯放到嘴邊。

「或許是我太過傲慢了,以爲運氣好一切便能順利進行。總而言之,利用這次的事件競爭帝位的念頭我已經放棄了,接下來打算把重心轉移到破壞叛亂計劃上。因此,能幫我想想辦法嗎?」

「……」

坐在露薇爾米娜對面的維恩用視線向背後的妮妮姆發問。

(妮妮姆怎麽想?)

(我覺得不像是說謊)

“唔”,維恩說道。

「老實說難以相信」

「難以置信,竟然懷疑友人的話。難道認爲我會騙你們兩位嗎?」

「雖然趁著這次重聚打算欺騙你們但是失敗了所以來幫幫我吧,我可以這麽理解嗎?」

「嗯,完全正確」

露薇爾米娜若無其事地歪了歪頭。

「要怎麽做您才能相信我呢?」

「這難道不是被懷疑的一方該考慮的問題嗎?」

「您說的對。我想一下……脫衣服這個辦法您看如何?」

「如果你認爲信用跟一塊布等價的話,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想法」

維恩聳聳肩。

「而且,你太小瞧我了。我可沒單純到會中你這種昭然若揭的美人計」

「在外等候的菲修也會陪我一起脫哦」

「願聞其詳……!」

「──好痛」

妮妮姆用手中的筆直刺維恩的後腦勺。

「維恩,不要玩了。時間緊迫」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維恩邊摸著後腦勺邊說道。

「洛娃,我再確認一次,爲了擊潰叛亂你什麽都願意做對吧?」

「當然。現在的情況不容許我挑三揀四了」

「……好吧,那先把你知道的,有關古裏納埃和安多嘉達領的情報全部告訴我」

露薇爾米娜點點頭,開始將她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由于她原本的計劃中就有拜托納特拉擊潰安多嘉達這一環,所以自然深入調查過對方的兵力及地理環境。

「可調動的最大兵力是四千……如果調動蓋蘭州全體兵力大概有八千,只考慮安多嘉達的兵力的話,四千比較貼切。兵器方面則是普遍配備了西邊的武器。只不過士兵戰鬥力低下,指揮官數量不足」

「還有,戰馬似乎也不夠。演變成戰爭的話,我想步兵會是對方的主要戰力」

「也得能演變成戰爭啊」

露薇爾米娜歪了歪腦袋,不明白維恩爲何如此斷言。

「之前的部族之爭也是這樣,沒讓任何人傷亡。你該不會是變成博愛主義者了吧?」

「別說傻話了。那只不過是爲了防止浪費人力資源。自家軍隊討伐自家人損失慘重的是自己啊。而且我這次想回避交戰的理由非常簡單──沒錢啊」

「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大概有多少?」

「聽完可別被嚇到,按照現在的預算,除去守城的士兵,能調動的兵力只有五百左右」

露薇爾米娜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睜大了雙眼。

「……你在開玩笑?」

「真得不能再真了,跟瑪登打完之後一直沒有恢複啊。對吧妮妮姆?」

「是的。超過這個兵力的話會對國政産生不可忽視的負面影響」

「用五百兵力正面打贏四千兵力,我可沒這個自信啊。如果像哈加爾那樣的老將負責指揮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來不及把他從西邊叫回來了。因此,可以排除正面作戰這個選項了」

聽到維恩的解釋,露薇爾米娜不情願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我可以理解你爲什麽不想交戰了。既然武力手段無效,你打算怎麽解決眼前的困境?」

「重新審視一下目前的問題。我們的目的是擊敗古裏納埃的軍隊嗎?明顯不是。而是爲了從他口中套出有關叛亂的證詞,防止開春的集體叛亂。也就是說,能不花錢就不花錢,讓古裏納埃自願認輸就好了」

維恩咧嘴一笑。

「我們從學生時代起可是攻克了許多看似不可能的難題。──好了,開始我們的惡作劇吧」

◆◇◆

距離古裏納埃得知傑拉爾德死訊的那天起,已經過去了十天。

不久後即將入冬,城市地區已經開始飄雪。

「老爺,街上的住民紛紛提出請願,希望您能管束一下野蠻的士兵們」

「士兵方面也爆發了不滿,要求改善待遇。這麽下去出現逃兵只是時間問題……」

「老爺,州總督和地方官給您寄來了書信。請您務必過目」

領內引發的問題不會因爲自己失去兒子而得到解決。自己本應該優先處理部下接連彙報的這些問題。

可是古裏納埃現在沒有心情管這些。

「夠了,這些瑣事通通交給你們處理了!比起這些,納特拉呢!納特拉調查得怎麽樣了!」

古裏納埃這十天沒有任何行動。正確來說,是動不了。

他考慮過進攻納特拉搶走露薇爾米娜皇女。可又害怕一旦動用軍隊會遭遇帝國軍襲擊,故而沒有這麽做。

要說他做了什麽,無非是加強了宅邸附近的警戒。他還下令加強街上的巡視,但因爲缺乏監察者,古裏納埃自身也懶得確認,實際上空有命令而無成效。

「還沒傳回任何情報……」

「你們這群廢物!飯桶!喂,回來的那個傑拉爾德的隨從現在怎麽樣了!」

「是的,他終于恢複過來了……」

「立馬把他叫過來!事情的經過由我親自來問!」

古裏納埃邊朝部下大發脾氣邊命令他帶人過來。隨時有可能陷入險境的龐大壓力使得他不再維持他那本就少得可憐的風度。

這時一名傭人急忙地闖到怒氣大發的古裏納埃面前。

「老、老爺!大事不好了!」

「太聒噪了,有什麽事!」

「十、十分抱歉。其實……方才有位客人來到正門前」

「客人?你傻嗎,趕走他!我現在沒空陪什麽客人!」

「小的非常清楚老爺您忙得不可開交,可是來訪的是──」

「───」

傭人剛說完那個名字,古裏納埃便沖出房間。

在走廊上飛奔,急忙走下樓梯,終于抵達宅邸正門的古裏納埃發現門前站著數人。

「──初次見面,安多嘉達候」

站在這幾個人中心的是一名少年。

優雅而不失風度的舉止意味著少年出身高貴,青春洋溢的面龐也和古裏納埃所聽說的傳言相一致。

「你小子……難道真的是」

「正是」

少年正面看向古裏納埃,毫不客氣地微笑道。

「我便是納特拉王國王太子,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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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32 pm

◆◇◆

(好了,接下來便是最關鍵的地方)

驚訝,疑惑,憤怒──古裏納埃的視線中參雜著各種各種的情感,維恩直率地迎上他的視線,在心中思考。

盡可能不花錢,並且要折服古裏納埃,自己應該怎麽做。

答案十分簡單,自己前去挫敗他就好了。這便是維恩站在這裏的理由。

這同時也伴隨著極大的風險。

「衛兵!來我身邊!」

古裏納埃大聲呼喊。手持武器的士兵們隨即趕到了古裏納埃身旁。

(確實會變成這樣啊)

對古裏納埃而言,這可不是飛蛾撲火那麽簡單的事情。

不過維恩已經算到了他的這種反應。而且,像這樣帶著少數隨從深入敵人內部的事,洛娃也做過。維恩沒有任何需要害怕的──

(……慘了,要死了)

看著成群的衛兵們聚集到一起蠢蠢欲動的模樣,哪怕是維恩也有些打退堂鼓。

「殿下」

其中一名護衛──拉庫魯姆把手放在劍上。

「莫慌,還早」

維恩用手制止他,放聲說道。

「安多嘉達候,麻煩您撤去這些衛兵。我並非是來和您動手的」

「別說大話了!明明親手殺害了我的兒子,傑拉爾德……!」

「我正打算和您商談此事。我們之間有很大的誤會。正是爲了消除誤會,我才親自來到了您的府上」

「你說,誤會?到底是哪裏出了誤會!」

「您想知道的話我會全部告訴您。──可是真的好嗎?在公衆場合說出這件事情」

古裏納埃臉上閃過一絲動搖。維恩沒有看漏他的反應。

(看來是心中有數。但對于我方知道這件事並不感到驚訝。也就是說,他十有八九把傑拉爾德的死因歸結到了叛亂計劃上──那麽)

維恩立馬決定行動方針。古裏納埃根本跟不上維恩的思考速度。

「安多嘉達候,難道您不認爲應當先安排一個適合雙方談話的場所嗎?露薇爾米娜皇女也托我帶話給您。而且,傑拉爾德卿的遺體我正打算歸還貴方」

維恩示意遺體在宅邸外面。傑拉爾德的遺體放在了貴人用的棺材當中,由一輛大板車運送。

「您也不希望在令郎面前大開殺戒吧?」

「唔,咕……」

維恩之所以說出這一番話不是爲了喚起古裏納埃的親情,而是爲了借傑拉爾德之事給古裏納埃一個退兵的理由。

果然不出預料,古裏納埃雖然一臉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

「……好吧。我會准備好場所的」

維恩咧嘴一笑。

「真是太好了。我保證,這一定會是一場有意義的談話」

◆◇◆

「納特拉的王太子來了!?」

奧烏魯聽到部下的報告,不由得發出驚愕的聲音。

「是的,千真萬確……!方才已經進入安多嘉達候的宅邸」

「……這幫家夥真是!」

奧烏魯踢飛身旁的椅子,一邊發泄對于事情不如人意的怒火,一邊急忙思考對策。

「王太子帶了多少親兵?」

「僅僅五人」

「……」

太愚蠢了。貴爲一國王太子竟然只帶這麽點人前往他國。

但也正因爲沒人會這麽做,堪稱奇襲的這趟來訪才得以獲得成功。如果帶了百人左右,還沒到街上便會被人發覺。

僅限這一次,對方的這種果斷同時也是他們的致命傷。現在街上可並不只有古裏納埃的棋子。

「能夠立馬動用的人員有幾名?」

「十名左右」

「召集他們。如果王太子能活著離開宅邸,就由我們了結他」

「因爲那件事情派去潛伏的密探要如何處理?隨時可以召回他們」

「……不用,不用管那邊。兩邊同時進行」

「遵命!」

奧烏魯向部下發號施令的同時,突然注意到己方陷入了被動。

如今手握主動權的無疑是納特拉的王太子。

(正因爲這樣,才要在這裏……!)

心中暗下決心,奧烏魯開始著手准備。

◆◇◆

「首先請容許我爲傑拉爾德卿之死衷心表示歉意」

待在古裏納埃安排的房間裏,維恩和古裏納埃相對而坐。在這場一對一的會話中,維恩率先開口致歉。

「或許您無法相信我的一面之詞,可我其實並不希望他死去」

「怎麽可能相信!」

(也對啦,怎麽可能信啊)

維恩在心裏同意古裏納埃的說法。

如果自己不是當事人,恐怕也會認爲這是一場謀殺。誰能想得到會是他擅自從窗口摔下去摔死了呢。

「假如真的如你所說,爲何我兒子死了」

維恩正等著他這麽問。

「這當然是因爲,皇女殿下希望他死」

「什麽……!?」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安多嘉達侯爵。──皇女已經全部知道了」

做了許多虧心事的人,在聽到別人說『我可是知道的哦』的時候,非常容易變得疑神疑鬼。如果說這話的是比自己更有權威的人士,效果更是非同凡響。古裏納埃臉上的表情便是最好的證明。

「知……知道了是指,知道什麽」

古裏納埃聲音顫抖,努力想要裝出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但是維恩毫不留情地發起進攻。

「當然是您參與了叛亂計劃一事」

「什……」

「奉勸您一句」

維恩制止了打算說些什麽的古裏納埃。

「不必再辯解了,證據十足,即便當場殺了我,帝國軍也遲早會進攻此地」

「不、不可能……沒有這回事……!」

維恩只是虛張聲勢,其實完全沒有證據。古裏納埃仍舊有辦法找借口推辭。

(好了,快上鈎快上鈎……)

維恩並不認爲虛張聲勢能夠唬住他。這不過是爲了引誘古裏納埃上鈎的誘餌。

「不可能,這種事情……對了!那你爲何特地前來!難道是爲了歸還傑拉爾德的遺體,來向我宣告死刑的嗎!」

上鈎了。維恩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爲了救您,這麽說您會覺得好笑嗎?」

「這……這是怎麽回事」

「露薇爾米娜皇女打算擊潰侯爵家。熱愛帝國的皇女對帝國的敵人毫不留情。我留學帝國的時候曾有緣結識皇女,因此幫了她一把──然而我和皇女的看法有些不同」

維恩所說的前提完全是虛構,只是用杜撰的話語層層包裹虛假的前提,好讓一切聽起來有如事情的真相一般,使人信以爲真。然而古裏納埃是不可能注意到這點的。

「我們納特拉希望蓋蘭州是一位有包容力的鄰居。倘若侯爵家倒下,領地被帝國收回,州總督將掌握所有權力──我們不希望看到這個局面。畢竟那個男人對于王家血脈缺乏該有的尊敬」

「唔……」

「即便成爲了帝國的家臣,您也仍舊是流淌安多嘉達王家血脈的優秀王族。像您這樣高貴的人物竟然遭受排斥,反而由不理解血脈之偉大的凡夫俗子接管權力,您不覺得這十分令人恐懼嗎?」

自不用說,維恩完全沒有這樣想過。

維恩的真正想法是,血脈這玩意沒有太大價值。

但是維恩也明白,這片大陸的大多數人都認爲血脈有價值,特別是在貴族之間。那麽維恩會毫不猶豫地利用這種認知。畢竟維恩不是思想家,而是政治家。

不出意料地,一提到血脈,古裏納埃明顯放松了警惕。

「你說的……沒錯,就是這樣。可是,究竟要怎麽救我……」

「沒什麽,您無須擔心。──因爲罪魁禍首的傑拉爾德卿已經死了!」

「哈───?」

維恩看向啞口無言的古裏納埃,臉上浮現慘烈的笑容。如果有其他人在場,一定會認爲是惡魔在微笑。

「太嚇人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抛棄了對帝國的忠誠,爲了實現自己的野心軟禁自己的生父,參與到叛亂計劃中企圖獨立,人面獸心用來形容他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等,等一下,該不會」

「但是,一想到他在帝國內的風評,恐怕大多數人都會點頭同意吧!甚至會同情您!不管怎麽說,成功揪出此等凶徒,設下陷阱成功討伐主謀者的露薇爾米娜皇女殿下可謂是才情橫溢!」

「你小子,打算讓傑拉爾德背下所有罪名───」

「當然了!」

維恩打斷古裏納埃。

「當然了,您一定會被問罪。您有爲令郎的所作所爲贖罪的義務!不過,皇女殿下托我告訴您,只要您提交自己參與叛亂計劃的所有證據,並且承認自己沒能阻止令郎,願意認罪的話,只需削減領地便免去您的所有罪責……!」

「唔──」

古裏納埃渾身顫抖。

維恩的話中之意以及他散發出的龐大壓力使得古裏納埃不寒而栗。

「安多嘉達侯爵,這也實屬無奈。您可是被害者。忍一時風平浪靜,不如接受如今待在納特拉的皇女殿下的這份仁慈吧」

有如一滴滴注入毒藥一般,維恩逐漸引導古裏納埃選擇眼前的退路。

人在窮途末路之時唯有爆發。可如果有退路可走,或是看起來像是退路,人往往會選擇走那條退路。

「傑拉爾德他」

突然,古裏納埃像是用盡氣力般開口道。

「果然傑拉爾德是被謀殺了嗎……」

「我也爲此苦思焦慮了許久。只能說這是必要的犧牲」

維恩撒了個彌天大謊。傑拉爾德純粹是死于意外。可既然死了,不管是死後的名譽還是死掉的原因,所有有利用價值的東西維恩皆會用上。死者不會說話。會被欺騙的只有生者。

「必要的犧牲……嗎……」

「我明白您哀悼自己孩子的心情。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讓血脈延續下去嗎?只要您,只要安多嘉達家還存在一天,總有機會再創輝煌。安多嘉達候,做出明智的決斷吧,有如像您逝去的父王一樣」

「……」

古裏納埃陷入了深深的沈默。

他腦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衡量著利益得失。

(上鈎啊上鈎啊上鈎啊上鈎啊……!)

維恩在心中祈禱的同時,無言地等待他得出答案。

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古裏納埃終于開口回答。

「……啓程需要做些准備。給我點時間」

(好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維恩在心中緊握拳頭以示成功的喜悅,隨後滿意地點了點頭,伸出手。

「您的判斷十分正確。這樣一來所有事情一定會完美解決」

◆◇◆

堅定地回絕了古裏納埃想提供住宿的提議,維恩帶著護衛離開了宅邸。他們前去的地方是街上的旅館。

達官顯貴如果要出遠門,肯定不會只穿一套衣服就出發。首先必須挑選身邊護衛以及照顧日常起居的隨從。其次計算好需要的費用,准備好物資。最後選定了行進的路線和途中休息的場所之後,才總算是開始出發。

因此古裏納埃說自己需要幾天來准備一下,但維恩只是搖搖頭。

「我說過了,皇女殿下已經全部知道了」

古裏納埃還是沒放棄攻打納特拉的想法,打算掙紮到最後一刻。他應該早就做好進攻的准備了。實際上,在維恩說完後,古裏納埃立刻改口說第二天便能出發。

古裏納埃試圖垂死掙紮的理由有三個。一是因爲天性如此,二是因爲做好心理准備需要時間,最後一個則是因爲──

「殿下」

走在維恩身旁進行護衛的拉庫魯姆突然發話。

「知道了,我也發現了」

盡管還是大白天,周圍卻鴉雀無聲。

因爲駐紮的士兵十分粗魯,所以街上的住民大多呆在家中閉門不出。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維恩對放任這個狀況的古裏納埃感到十分無語──

(太過安靜了,不對勁啊)

現在的氛圍和自己第一次來到街上時感覺到的氛圍截然不同。顯然有人刻意趕走了附近的人。維恩與生俱來的觀察能力和拉庫魯姆天生的直覺讓他們注意到了這一點。

「能繞開他們嗎?」

「……不行,前後都有人。被夾擊了」

拉庫魯姆冷靜地走在石板路上,向其他護衛發出命令。護衛們以維恩爲中心迅速展開防禦。

「前面的岔道深處恐怕也有他們的人」

「准備周到啊」

對方不是古裏納埃的部下。他的部下可做不出如此迅速的應對:事先掌握我方路線,驅散人群,埋好伏兵。

到底是誰。還未得出結論,有人堵塞了前後方的道路。

「向前突圍。請您跟緊了」

「知道了。──上吧!」

維恩一行人拔出武器,沖向了襲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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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33 pm

◆◇◆

安多嘉達宅邸旁有一座教堂。

古裏納埃並不笃信宗教,只是順應民衆的要求建立了這座教堂。如今他正在教堂,和收納他兒子遺體的棺材待在一起。

「…………」

傑拉爾德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光看遺體的保管狀態也可以明白納特拉有多麽鄭重地對待這件事。注視著遺體的古裏納埃此刻和痛失愛子,感情無處發泄的父母沒有任何區別。

但事實並非如此。古裏納埃心中沒有一絲悲傷。

「……我兒直到最後都是那麽愚笨」

古裏納埃落魄地小聲呢喃,隨即自嘲地笑了笑。

「不……這也是當然的。畢竟是我的孩子啊」

方才與維恩的談話浮現在腦海中。

自己那時被對方的氣勢壓倒了。

身爲帝國侯爵的自己,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震住了。

啊,想起來了。是的,過去和安多嘉達王──自己的父王對峙的時候也是這樣。

(和父王一樣,又或是比父王更甚……)

親自深入敵地,施展辯才說服對方,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敢于把大膽的想法付諸行動的也只有這種大智若愚的英雄了,而且他還取得了成功。毫無疑問,他有稱雄的器量。他以後一定會像安多嘉達王那樣,席卷這片大陸,成爲引領曆史向前的傑出人物。

自己一直都夢想著成爲這樣的人。像父王一樣,甚至超越父王。

但今天,自己和那位少年見面後終于察覺到了。

夢想只是夢想。自己絕不可能變成那樣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應該如何形容湧上心頭的這份感情呢。

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憎惡。既不像火焰那般壯麗,也不像水那般柔美。胸中充滿了難以控制的激情,既狂暴,又有如岩石般笨拙。

「仔細想想,我一次都沒有誇獎過你啊」

古裏納埃和傑拉爾德。父與子。身爲人子的傑拉爾德既已命喪黃泉,其父古裏納埃不久後也將化身曆史中的一縷浪花。

「即便我現在爲你流再多眼淚,也無法告誡你的在天之靈吧」

任性。自己只是想任性一回。

接下來打算做的,不過是被人不屑一顧的自己能做的微弱反抗,即是最初也是最後的乾坤一擲。

【這一句原文挺有意思的。これから行うことは、顧みられぬ路傍の石に許された、最初で最後の乾坤一擲だ。不知道有沒有更好一點的翻法。】

「因此,這是一場吊唁之戰。與我一戰吧,年輕的英雄啊」

古裏納埃轉身離開。

他向等候在教堂外的部下們下達指示。

「調集所有可用士兵。抓捕納特拉的王太子,必須確保露薇爾米娜皇女……!」

◆◇◆

巷子裏響起劍戟聲。

維恩的護衛和襲擊者不斷奏響刀劍交鋒的聲音

(糟了……)

冷靜觀察戰況的維恩感到十分焦急。

襲擊者有十人。與之相對,維恩的護衛只有五人。對方在人數上有壓倒性的優勢。

只不過維恩的護衛即便在軍中也算得上是精兵中的精兵。即便不占據人數優勢仍能一邊保護維恩,一邊和敵人打得勢均力敵──

(不對,他們在引誘我們)

防禦著敵方的攻擊,維恩一行逐漸被逼到這條巷子的深處。維恩看穿了對方的戰術意圖。

(市民聽到劍戟聲會去彙報情況,而且巡邏的士兵聽到聲響趕過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如此一來,敵方的目的在于快速解決戰鬥。那麽引誘我們前來一定是因爲這附近布有陷阱)

在哪裏。維恩背靠著民屋,不斷環顧四周。巷子太過狹窄,陷阱規模不會太大。那麽一定是只能使用一次的簡單陷阱,還必須要出其不意──

「───糟糕!」

一柄長槍瞬間從維恩背後的牆壁中刺出。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急忙轉過身子,只見長槍的槍尖在維恩的外套上劃開一道口子。

「切!」

沒能解決掉維恩的,新加入的襲擊者──奧烏魯恨恨地罵了一聲,繼續用長槍發起刺擊,維恩用劍彈開了他的攻擊。

「殿下!」

「不用管我!集中應付眼前的敵人!」

維恩對一臉著急的拉庫魯姆大聲喊道,命令他冷靜下來。同時,維恩的視線一直集中在新加入戰局的這名襲擊者身上。

「沒想到竟能躲過這一擊,運氣還真好啊」

維恩嗤之以鼻。

「你認爲這只是運氣嗎?盡管只是第一次見面可真是讓人同情啊,有眼無珠的家夥」

(好險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再來第二下絕對擋不住!)

強行用堅韌的精神壓制住快要爆炸的心髒,維恩開始思考。

(這些襲擊者一看到這家夥出現頓時士氣大漲。毫無疑問這人是他們的精神支柱。只要能解決他,其他人就好辦了。但是……)

維恩看著眼前手持長槍的奧烏魯,認識到對方是個強敵。

渾身毫無縫隙。即便貫徹防禦也不懂能撐到什麽時候。

(既然如此……)

維恩發出狂妄的笑聲。

「原來如此,你們就是拉攏古裏納埃侯爵參加叛亂計劃的人啊」

「……」

「也是,你們怎麽可能老實承認。那我替你們回答吧。你們的真實身份是,滅亡在帝國手中的同盟國的幸存者──」

維恩像是看穿一切一般宣告道。

「在表面上僞裝成這樣的,西邊的間諜們」

奧烏魯的長槍向前刺出。

維恩用劍錯開長槍的刺擊。由于這一擊過于沈重,維恩的手有些發麻。

「竟然打算讓邊境的侯爵參與到計劃中來,真是糾纏不休啊。遺憾的是,你們選錯了對象。他可是類似瘟神一樣的存在。托他的福,你們的計劃出現破綻了對吧?」

「……」

「你似乎覺得計劃還有補救的余地啊?果真如此嗎?你們在這條街上還有其他同夥吧。但是,他們在忙其他事情。我有說錯嗎?」

聽到這裏,奧烏魯第一次露出動搖。

「替你們說完吧。爲了封口,他們的任務是暗殺古裏納埃,並銷毀宅邸中所有有關叛亂計劃的證據。宅邸上下慌作一團的現在,一定十分便于潛入」

(這個男人竟然……!)

奧烏魯渾身戰栗。全被維恩說中了。年輕的王太子明明身在納特拉,卻完全看穿了奧烏魯的意圖。

不過,僅此而已。即便對方猜到自己的意圖也無所謂。自己的部下早已潛入宅邸,維恩一行則被攔截在此。

「──是誰告訴你我只有這麽點人?」

奧烏魯驚訝得目瞪口呆。

◆◇◆

安多嘉達宅邸上下亂作一團。

命令不斷下達下來,士兵們慌張地走來走去,時不時還能聽到怒吼聲。

看起來像是暴風雨在肆虐一般,然而也有人事不關己地旁觀著這個場面。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不好說,可能老爺又想到了什麽吧」

身份低下的女仆正不緊不慢地聊著天。她們的工作只和宅邸有關,除此之外的事情她們毫無興趣,也無需多管。

「比起這個,快把吃的拿去給那小夥子」

「啊,是呢」

拿起放有食物的盤子,女仆朝病房走去。

傑拉爾德的隨從在十天前奄奄一息地回到了宅邸,之後他被送到病房裏休養身體。

「話又說回來,唔──」

女仆在走廊上邊走邊呢喃道。

「目送傑拉爾德大人離開的時候隨從中到底有沒有這個人呢……有的話我應該記得住的。畢竟還挺可愛」

一邊呢喃著一邊走向病房的時候,突然發現走廊深處的拐角有人在。

「奇怪,那裏是……」

宅邸中有幾間傭人無法進入,也不允許靠近的房間。聽說房間裏保管著貴重物品和重要文件,她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重要的是,在剛才發現人影的地方,有一間禁止傭人靠近的房間。

她想,恐怕是不熟悉宅邸的士兵迷路了。自己還沒送完吃的,雖然可以裝作沒看到,可被主人古裏納埃知道的話,一定會一臉不悅地朝傭人們發火。

(真是沒辦法呢)

少女一步步走向走廊深處,不經意地看了拐角對面一眼。

「打擾了,那裏是禁止進去的……」

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拐角處有兩個男人。穿著兵裝的這兩人聽到少女的聲音吃了一驚,急忙回過頭。

少女和他們一樣吃驚。因爲其中一名士兵正在門前單膝跪地,准備撬開房門。

「請問,你們在做──呀」

被其中一個男人抓住手臂,少女被強行帶到拐角裏面。手裏拿著的盤子摔到地上,發出響聲。

「我不是告訴過你注意放哨嗎……!」

「抱歉。我立馬解決她」

少女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並且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這兩人是小偷或者其他什麽人──而自己目擊了他們的犯罪現場。

必須喊人來。雖然知道要這麽做,但實在是太遲了。男人一邊手捂住少女的嘴巴,另一邊手則握住了匕首。

(啊,不、不要)

少女拼命掙紮,想要逃走,可是臂力相差得太遠了。少女無法掙開男人的手,匕首像在吸力的作用下逐漸靠近少女的喉邊──

「……啊?」

男人手中握著的匕首刺向了男人的頭部。

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男人和少女露出同樣的表情,隨後男人有如要壓倒在少女身上一般倒了下來。

一切太過突然,少女愣住了。在她身旁,站著一位突然出現的少年。

少女對這張臉有印象。他是一周前趕回宅邸的傑拉爾德的隨從。

「這些食物真是可惜了。難得你特意端過來」

同時又有些疑惑。那位少年的頭發應該是黑色的。現在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頭發像雪一樣純白。

「算了,總之你放心吧。馬上就結束了」

白發的少年──那那吉·菈蕾冷淡作出宣告。

「保護古裏納埃?」

那一天,那那吉被維恩叫到事務室。他聽完命令後提出疑問。

「爲什麽要做這種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古裏納埃十有八九會被暗殺」

維恩的回答十分簡潔。

「要殺他的人是勸說古裏納埃參與叛亂計劃的西邊間諜。他們害怕計劃産生破綻。所以,希望你能保護古裏納埃,不讓他死掉」

「……真麻煩。不能讓他死嗎」

維恩搖搖頭。

「不能。他要是死掉我會很爲難的。我還需要他活著爲我們作證」

那那吉不滿地說道。

「我的主人是芙蘭亞。要離開那家夥身邊的話」

「我知道。當然,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嚴重加強芙蘭亞身邊的警備」

「……爲什麽必須是我來做?」

「非你不可」

維恩斷言道。

「執行這項任務需要高超的喬裝技術。我認識的符合這個條件的人,那那吉,只有你」

──弗拉姆人擅長化妝。

在大陸西側,這句諺語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廣爲人知。

之所以會産生這句諺語,原因在于弗拉姆人鮮明的外表特征──白發紅瞳。

在大陸西側遭受歧視的弗拉姆人因爲這種外表特征非常容易暴露身份。爲了避免這種情況,他們會僞裝自己的發色和瞳孔顔色,據說這便是他們開始化妝的原因。

其他人說這句諺語是爲了嘲笑,可對弗拉姆人而言卻是爲了生存下去。從父母到孩子,孩子成長爲父母後又傳給自己的孩子。喬裝的技術毫無間斷地傳承至今,堪稱大陸頂尖水平。

那那吉作爲掌握頂尖喬裝技術的其中一人,化妝技術極其優秀。

「……真拿你沒辦法。那麽,我要怎麽潛入進去?」

「光明正大地進去」

維恩這麽說著,取出了傑拉爾德的佩劍。

「把這個帶過去,自稱是傑拉爾德的隨從,把傑拉爾德的死訊告訴他們。盡可能裝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這樣一來你就可以躺在宅邸裏休息。疑神疑鬼的古裏納埃大概會加強宅邸的警戒。殺手也不好輕易靠近」

「那我潛入之後什麽都不做也行咯?」

「不。不久後我會前往那棟宅邸。到時宅邸上下會亂作一團。殺手也會趁此機會暗殺古裏納埃,銷毀叛亂計劃的罪證。我希望你能阻止他們,並且拿到證據」

「你說的輕松」

「確實很輕松吧?那那吉的話」

那那吉沒有回答,只是把佩劍收入懷中。

准備離開的時候,他問道。

「最後還有一件事。這麽做會幫到芙蘭亞嗎?」

「會的。我有說過謊嗎?」

「還說了挺多的」

維恩別開視線。

那那吉哼了一聲,說道。

「不過嘛……爲了芙蘭亞而做出承諾的時候,你說的全都是真話」

隨後那那吉離開了房間。

他的身影逐漸融入周圍的風景,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情況下,他動身前往安多嘉達候的宅邸──

「你、你小子是誰!?」

于是像這樣,那那吉正面對著殺手。

「看了還不懂嗎?咱們是同行啊」

那那吉雙腳蹬地,沖向男人。

男人一臉驚訝,打算掏出腰邊的短劍,然而太遲了。

還沒來得及碰到劍柄,那那吉早已無聲地沖入男人懷中,搶去他的短劍刺入了男人的下颚。

「噶…….!?」

男人發出呻吟聲,試圖伸手抓向刺出的短劍,然而在那之前身體先失去力氣,倒在了地上。

「……」

那那吉瞥了一眼已經不會說話的屍體,回過頭。

「對吧?馬上結束了吧……啊」

那那吉想要搭話的少女還沒來得及躲開男人的屍體便暈了過去。

眼前有兩個人被殺掉的光景對少女來說太刺激了。

「……算了,這樣反倒省事」

阻止了暗殺,接下來必須弄到叛亂的證據。還得藏好屍體,迅速行動。

「維恩現在也正到緊要關頭吧」

小聲呢喃之後,爲了讓少女繼續睡下去,娜娜吉把她抱到了其他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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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36 pm

◆◇◆

正如那那吉所想的那樣,維恩這邊也逐漸進入佳境。

「原來早就潛伏在館內了嗎,你的部下──」

「你發覺的也太遲了」

維恩朝奧烏魯笑了笑,仿佛在向他挑釁。

「我的部下可是十分優秀。阻止你的暗殺,現在應該已經拿到了叛亂計劃的證據。好了,你會怎麽做?慢吞吞地跟我糾纏在這裏真的好嗎?」

「唔……!」

奧烏魯感到一絲迷茫,然而被他用毅力驅散了。

「那我只需現在立馬殺了你然後趕過去即可──!」

奧烏魯發出尖銳的聲音,使出渾身一擊。

「沒錯,就是這樣。──我早猜到你會來這招了!」

維恩預測到他的攻擊,在接下長槍的一擊後迅速砍向奧烏魯的腦袋。

然而奧烏魯也絕非等閑。他千鈞一發地躲過維恩完美的反擊,轉而瞄准維恩的空子,手臂發力揮出長槍──這時他突然注意到。

維恩用另一邊沒有握劍的手扔出了某個會反射光線的東西。

(暗器!?不過,最多擊中肩部,不會造成致命傷)

「──毒」

奧烏魯之後的反應簡直有如神助。

強行扭轉身體,避開將要刺中自己的暗器。唯有奧烏魯才做得出這樣的應對。但同時,即便是奧烏魯也是犧牲了其他東西才得以實現這個奇迹。

「──這可不好,殺手竟然苟且偷生」

維恩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空子,用劍斬下了奧烏魯的一只手。

「咕啊───!?」

其他人的話恐怕慘叫完便會應聲倒下,真不愧是奧烏魯,不但沒有倒下,反而有如翻滾一般拉開了和維恩的距離。

然而任誰都能看出奧烏魯身受重傷。他用另一邊手按壓出血的手臂,氣喘籲籲地怒吼道。

「身爲王侯貴族,竟然使用暗器……!」

「外人稱之邪門歪道的手段,王族用出來那便是王道」

維恩不厚道地笑了。

話雖如此,暗器上面其實並沒有毒。塗毒的話不但平時難以處理,被人奪走還讓自己陷入危險。

「唔……!」

奧烏魯頓時明白一切只是維恩的圈套。必須要得到宅邸的證據,在那之前決不能死的想法在奧烏魯的心中建起了一道牆。維恩那個時候的低語正是毒藥本身。僥幸只犧牲了一條手臂還算好的了。

「隊長!──唔啊!?」

奧烏魯失敗的影響立刻波及其他襲擊者。形勢只要倒向某一方,再想逆轉就難了。

「好了你會怎麽做,還要繼續下去嗎?」

奧烏魯咬牙切齒,不甘地說道。

「我絕對會砍下你的項上人頭……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這樣啊。你不來也無所謂的」

奧烏魯大喊道。

「……全員撤退!撤退!」

一聽到奧烏魯下達命令,襲擊者立馬像退潮一樣脫離戰鬥。

維恩制止了想要追擊的護衛們。

「放他們走。比起這個……」

維恩走出巷子,往安多嘉達候的宅邸方向看去。

有許多人正在從宅邸方向趕往這邊。

「來幫助我們的…….看來不是啊」

「這樣啊,變成這樣了…」

古裏納埃想要爭取時間的理由有三個。

犯了垂死掙紮的老毛病以及想要整理心情。最後一個理由則是需要時間再考慮一下,是否要放棄維恩的幫助,堅持奪走露薇爾米娜皇女。

維恩想通了這一點,才會催促古裏納埃盡早出發。古裏納埃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盡早出發能減少他考慮的時間,等出發的時間一到,來不及下定決心的他自然會放棄進攻。這便是維恩的計劃。

然而這個計劃失敗了。雖然不懂問題出在哪裏,但想必是在維恩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什麽東西推動古裏納埃做出了選擇吧。

「殿下,如何是好?」

「沒辦法。執行B計劃」

「您的意思是?」

維恩聳聳肩。

「夾著尾巴逃跑的意思。途中隨便搶幾匹馬一口氣拉開距離」

「遵命!」

學著奧烏魯他們逃跑的樣子,維恩一行迅速地離開了現場。

◆◇◆

古裏納埃在實際采取行動之後十分清楚地發現了自己是多麽無能。

下令調集的兵士遲遲無法集結。由于平日裏沒有嚴格用軍規束縛他們,接到緊急召集響應命令的士兵只有少數。

因爲指揮官人數不夠,實際召集到的士兵十分懶散。古裏納埃爲了讓他們服從命令大聲叫喊,即便如此,輕視命令的表情很明顯地浮現在士兵們的臉上。

正當古裏納埃試圖鞏固軍心的時候,先前派去追捕維恩一行的士兵傳回了報告。

「報告大人,經確認,王太子及其護衛並未回到旅館」

「另外根據有關情報,有人聲稱看到了通緝畫像上的人,他們搶走馬匹逃往城外。恐怕這群人便是王子和他的護衛」

「可惡……!」

這無疑對古裏納埃造成了沈重的打擊。

他本打算先抓捕納特拉的核心人物維恩,借此讓納特拉陷入癱瘓,再乘虛而入奪走露薇爾米娜皇女。

如果是接觸維恩前的古裏納埃,一定會自信地認爲放跑維恩也不成問題。可實際目睹了維恩的英雄氣概,古裏納埃十分確信,一旦給維恩掌兵的機會,必定會對自己會産生極大的威脅。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維恩逃走。古裏納埃大聲下令。

「馬上封鎖通往納特拉方面的關卡!步兵准備好出擊!我率領騎兵前去追捕維恩!」

「大、大人您親自負責追捕嗎?」

「你有什麽不滿嗎!?」

「沒、沒有……」

看著部下吞吞吐吐的模樣,古裏納埃才醒悟過來自己冒了極大風險。一旦身爲領袖的古裏納埃脫離本部加入追擊,不但危害他自身的安全,還會導致戰局的指揮系統陷入停滯。

明知如此古裏納埃仍舊選擇了親自追捕維恩。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爲沒有其他值得信賴的部下,剩下的則是因爲他的任性──無論如何他都想親手抓住維恩。

就這樣,古裏納埃從到齊的四百騎兵中挑選出五十名最快的騎兵,啓程前往城市地區。

敵人只有五個人。五十騎兵足夠了。問題在于是否追得上敵人。他們在古裏納埃出發前應當拉開了相當長的距離。

不過,古裏納埃堅信能夠追上。通往納特拉的道路設有好幾道關卡,已經通過狼煙下令封鎖。當然要繞過關卡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要花上許多時間。

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個關卡得到了目擊情報。根據關卡處的人所說,他們看到狼煙准備封鎖關卡的時候,有幾個騎馬的家夥打算強行突破。關卡不給這幾個人過去,爭吵了好一會,被突破也是剛剛才發生的事。

「就這樣全速追下去!一定要活捉他們!」

古裏納埃邊下令邊加快馬速。

隨後終于看到了跑在前方的維恩他們。

「看到了!在那裏!」

維恩大概會在納特拉和安多嘉達的國境交界處埋伏士兵。如果被他跑到那裏,自己就無計可施了。眼前這點距離,騎著快馬的自己能夠先追上他,再加上這個人數差距,勝負顯而易見。

(來得及,絕對來得及……!)

古裏納埃一行來到了一座稍高的小山坡上,越過這個山坡,前方便是凹陷的山前盆地。那兒將是維恩的終點。

(傑拉爾德,你好好看著,我會親手抓住那個殺了你的毛頭小子……!)

于是古裏納埃一行一口氣越過山坡──

看見了在盆地布好陣勢的數百人左右的納特拉士兵。

◆◇◆

「通過交涉讓古裏納埃屈服,這個計劃的成功率只有一半」

維恩在妮妮姆和露薇爾米娜也參加的作戰會議上,如此說道。

「因此,以防萬一,先留個後手」

「未雨綢缪是理所應當的,但在敵方陣地上失敗的話能保證安全嗎?」

維恩對露薇爾米娜的提問做出回答。

「即便失敗了,他也沒辦法立刻拿我怎麽樣,古裏納埃天性如此。在他驚慌失措的時候我會趁機逃離城市地區」

「逃得回納特拉嗎?」

接著提問的是妮妮姆,維恩搖了搖頭。

「估計逃不回。所以爲了不被他抓到,需要讓士兵零散地潛入安多嘉達領內。考慮到馬速和關卡的位置,還有周邊的地勢情況……我想想,就在這個盆地附近彙合吧」

維恩指了指鋪在桌上的地圖,點出某一點。露薇爾米娜爲了幫助維恩獲勝,提供了這份詳細的地圖。多虧了這份地圖,安多嘉達領土的地理情況一目了然,讓士兵秘密潛入領內也變得簡單不少。

「古裏納埃知道我逃走,一定會率兵前來。考慮到速度問題,樂觀估計的話騎兵最多在百騎左右」

「……原來如此,換個角度看,你是打算讓安多嘉達軍只派出四千兵力中的百騎。如此一來即便我方缺乏兵力也能擊潰他們」

「古裏納埃侯想必會嚇破膽呢。以爲對手只有幾個人,打算憑少數精兵追捕的時候,突然發現納特拉軍准備了幾百人在等著他」

妮妮姆和露薇爾米娜心悅誠服地點點頭,維恩卻對她們兩人說道。

「喂喂喂,你倆會不會滿意的太早了?還沒完呢」

「還沒完……之後不是抓住古裏納埃就行了嗎?」

「我也說過了吧。我們的目的是讓他屈服,而不是在軍事上擊敗他。抓住他又怎樣,搞不好他會固執地拒絕合作」

“所以”,維恩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我要再給他多下一個圈套」

◆◇◆

「不……不可能」

眼前的光景使古裏納埃渾身戰栗。

這裏可是安多嘉達的侯爵領土。爲何納特拉軍會在此布陣。

古裏納埃感到疑惑也是當然的,然而情況不允許他尋求答案。

「大人,立馬撤退吧!」

「關卡那兒應該能抵擋住敵人的進攻!」

靡下的士兵緊張地進言道。

他們的提議是正確的,敵我戰力差距十分明顯。納特拉軍的兵力在四百左右。井然有序的陣型甚至給人一種美感。

與之相對,古裏納埃一方只有五十騎,追趕帶來的疲憊感還未消除。主動挑起戰鬥是不可能的,留在原地也只是送死。

古裏納埃還是沒有行動。正確來說,是無法行動。他心裏明白無法取勝。但要是在這裏逃跑的話,等同于放棄抓捕維恩。想到自己的計劃逐漸化爲泡影,他不由得愣住了。

如果納特拉軍在這時發起進攻的話,擊潰古裏納埃一行簡直易如反掌。然而納特拉軍沒有發起進攻。

因爲發生了更加令人意外的事。

「──嗯?」

從腳底下傳來的地鳴聲說明情況有變。緊接著身後傳來重低音。古裏納埃的士兵們急忙回頭確認情況,只見沙塵漫天飛舞。制造出這片塵土的是──逐漸逼近這邊的軍隊。

「後、後方有軍隊在接近!數量在……一千左右!」

一名士兵沈痛地報告了這一事態。這也難怪,前方是納特拉軍,後方是謎之勢力。退路被完全堵塞住了。

「是、是哪裏的旗幟!?該不會是納特拉的!?」

到底是從哪裏過來的已經不重要了,如果真是納特拉軍的話,唯有投降或自裁,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五髒六腑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古裏納埃緊張地等待著部下的回答。

「那個是……不是納特拉!是帝國軍的旗幟!」

「你說什麽!?」

難道是留在城市地區的步兵追上來了,古裏納埃心想,然而他立馬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再怎麽說步兵也不可能有這麽快的速度。那麽會是哪裏的軍隊。想不通。但既然是帝國軍隊,那麽理應和身爲帝國侯爵的自己是同夥。

「立馬和背後的軍隊彙合!揚起我方旗幟全速撤退!」

「大、大人!請您稍等一下!」

另一名部下打斷古裏納埃的命令,指著逼近的軍隊,聲音顫抖。

「看那面……那面旗幟!」

古裏納埃朝士兵指出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三面旗幟。

一面是帝國軍的旗幟。

另一面是代表州軍隊的旗幟

並且在兩面旗幟中間飄揚的最後一面旗幟──

「竟然是露薇爾米娜皇女殿下的旗幟……!?」

古裏納埃想要搶走的露薇爾米娜如今正率領軍隊逐漸靠近他們。

◆◇◆

「真是的,可不能再這樣亂來了」

構成這支軍隊的大部分士兵從屬蓋蘭州的州軍隊。

精兵層層把守著這支軍隊的中央部分,保持著高度嚴密的警戒。其中,一名年邁的男性邊騎著馬邊給予露薇爾米娜忠告。老人的身份自不用說,正是蓋蘭州的總督。

「好的,您說的我十分清楚。對總督的感激之情實在是無以言表」

回應他的是坐在馬車中的少女──露薇爾米娜。

「總督對我如此關懷,我會禀告給皇兄們的」

「真希望殿下能把您胡鬧的事情也一並禀告上去啊」

露薇爾米娜裝作沒聽到總督的抱怨。這時一名傳令兵騎馬靠近。

「報告。前方盆地發現納特拉軍以及古裏納埃軍」

「這樣啊。請王太子和侯爵過來這邊」

「遵命!」

瞥了眼下達指示的總督,露薇爾米娜小聲呢喃。

「好了,開始最後的收尾工作吧」

◆◇◆

這真的是現實嗎,自己不會是在做夢吧。古裏納埃的心境已經上升到了如此領域。

他現在正穿行在原地布陣的州軍隊之中。被納特拉軍和州軍前後夾擊,無處可逃,在此之上,還被露薇爾米娜皇女召見。

古裏納埃無法拒絕,只好應邀前去。他仿佛像是即將受刑的死刑犯一般,腳步沈重。

如果這條路永遠走不到頭就好了,然而他的這份願望注定不可能實現。不久後,他來到了一頂大帳篷前。

「屬下把安多嘉達侯領過來了」

「請進」

古裏納埃掀開帳篷入口的簾子走了進去,裏面已經有三個人在等著他。維恩、露薇爾米娜,以及州總督。

「安多嘉達,特來觐見……」

他跪在了露薇爾米娜面前。看著眼前的地板,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自己可能面臨的結局,大多數結局都在訴說自己難免一死。

(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

他拼命地開動腦筋。思考擺脫眼前困境的辦法。不管什麽辦法都可以。有沒有,有沒有──

突然間,他瞧見了正注視著他的維恩。

「那麽事不宜遲──」

「皇女殿下!」

古裏納埃強行打斷了露薇爾米娜的發言。

「在此之前,希望您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安多嘉達候!注意禮節!」

「無妨。……侯爵,你要問我什麽?」

古裏納埃深呼吸之後,看向維恩。

「爲何納特拉的王太子會在此處……?」

古裏納埃不容分說地繼續說道。

「此乃我等帝國之領土!爲何納特拉的王太子擅自率軍前來!難道不是想侵略我國嗎!?」

抨擊維恩。這便是古裏納埃發現的一線生機。他認爲,只要維恩的進軍失去正當理由,便沒有理由處置自己了。

當然,如果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同夥的話,有沒有正當理由就顯得不重要了──他的著眼點很好。維恩雖然和露薇爾米娜勾結在一起,總督就不一定了。

「還以爲你要說什麽」

然而理所當然的,兩人自然事先和總督做好溝通了。

「你遲遲不回信,還只帶了這麽點人過來,真是讓人困惑。安多嘉達候,你該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就來這裏了吧?」

「什、什麽,怎麽回事……?」

總督歎息一聲,像是驚訝到了極點,對他說道。

「納特拉的王太子殿下會在此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畢竟,接下來納特拉和帝國軍將共同展開軍事演習啊」

「───哈?」

◆◇◆

「現在應該開始演習了吧?」

待在納特拉王宮的某個房間裏,帝國大使德奧魯多·塔魯姆感慨萬分。

「是的,一切順利的話,想必納特拉軍、安多嘉達軍,還有州軍已經彙合了」

妮妮姆對大使的提問做出回答。

「塔魯姆大使這次傾力相助,實在無以言謝」

「小事,小事。畢竟我也不希望露薇爾米娜皇女與維恩殿下難得的會面因爲意外身亡的傑拉爾德卿而畫上句點」

塔魯姆之前陪同外交官遊曆過衆多屬州,蓋蘭州的總督便是他的熟人之一。維恩看中他這一點,拜托他幫忙遊說總督,制定了在蓋蘭州進行軍事演習的計劃。

因此,納特拉軍得以合法進入帝國領內,免受任何外界抨擊。

另外,表面上則對外聲稱一切皆出自露薇爾米娜的任性之舉。太過迷戀維恩的她主動跑到納特拉,甚至一路跟到了戰場上,胡鬧至極──考慮外界對露薇爾米娜的評價,哪怕她固執己見地想要近距離觀看維恩發號施令的模樣,也沒人會感到奇怪。

「話說回來,輔佐官大人。有關之前金礦山那件事……」

「請您放心,塔魯姆大使。王太子殿下言出必行。大使的努力必定會得到回報」

爲了說動塔魯姆,維恩把金礦山開采出的黃金用作了交涉材料。不過,遲早都要賣給帝國的,完全不痛不癢。

「這樣啊。這麽看來,我只需等待王太子殿下安全歸來即可啊」

「正是如此」

作出回應,妮妮姆微微一笑。

◆◇◆

「軍事……演習……」

這算什麽,古裏納埃心想。

我可沒聽說有這件事。可是總督明顯沒有在騙自己。

「怎麽會,不可能……」

光一兩天絕對做不到這種事。必須事先設想好結果,提前做出准備。

換言之,維恩在拜訪宅邸之時就已經做好了所有准備。如果能說服自己便再好不過,即便是說服失敗,只要逃到這裏就能讓自己陷入納特拉軍和州軍的兩面夾擊。還特地准備了軍事演習這種借口。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這種事」

想報一箭之仇,要實現這個應該不難,自己原本是這麽想的。

沒想到自己的一切行動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比自己年輕許多的這名少年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和行動模式。

(───贏不了。我終究還是……)

承認敗北的古裏納埃突然失去渾身力氣。迅速來到他身旁的維恩用手扶住快要倒下的他。

「……看樣子,安多嘉達侯似乎有些身體不適呢」

有如銀鈴般清脆的維恩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像是斷頭台般冰冷。

「總督,真是抱歉,能否先讓納特拉軍和州軍進行演習?」

「士兵不在,指揮官又是這樣,只能這麽做了」

總督點點頭,離開了帳篷。

等到總督走遠,露薇爾米娜開口道。

「那麽侯爵,您打算怎麽做呢?」

「……怎麽做,是指」

「不管您選哪邊都可以哦,對我來說」

被說到這種程度,哪怕是古裏納埃也聽懂了。

生或死,她在命令自己做出選擇。

自己之前違反交涉內容,打算抓捕維恩。那麽自不用說,這是皇女留給自己的最後的仁慈。

「臣,臣……」

想成爲一個偉大的人。

即便是無法實現夢想。

那麽至少要在英雄的人生中留下自己掙紮過的爪痕。

但要是,就連這種奢望都遙不可及的話。

「請您,請皇女殿下務必網開一面──」

古裏納埃如今能做的,唯有恭順地低下自己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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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38 pm

第二卷 尾聲
送走短暫的秋季,納特拉終于正式進入冬天。

妮妮姆透過窗戶眺望窗外的風景。遠方的山嶽地帶已經白雪恺恺。想必不久之後,平地的城市地區也會覆蓋上層層積雪。

呼出的氣也早就染上白色,在窗玻璃上留下一片模糊的痕迹。正當妮妮姆打算用指尖拭去這片痕迹的時候,有人向她打了聲招呼。

「您好,輔佐官大人」

一名官員從走廊對面走來。妮妮姆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轉而看向他。

「這可正好。有關繳納的冬季儲備物資已經整理好了,文書在這」

「好的,謝謝您」

從官員手中接過資料,粗略看了一下。

「……嗯。爲了接待使節團而疏忽了過冬的准備,原本還在擔心這件事,現在看來沒問題了呢」

「是的,總算能撐過這個冬天了。…只是殿下和皇女大人聯姻一事真是令人遺憾」

官員小聲歎氣。

「沒想到帝國發生異常事態,取消了婚事」

雖然發生了不少意外,但使節團總算是平安地回到了帝國。與此同時,帝國境內叛亂將起的消息到處流傳,使得各地陷入混亂。

混亂的局面仍在持續,實在不是皇女談婚論嫁的時候,因此直到局面安定之前,聯姻一事暫且擱置。大多數王國國民對此感到十分遺憾。

「……是的,真是遺憾呢」

妮妮姆簡短地回答道,不由得想起之前發生的事。

「暫時要與你道別了」

事情發生在使節團准備回國之前。

妮妮姆和露薇爾米娜隔著一張小桌子面對面坐在一起。

維恩不在。這是僅屬于這兩人的茶話會。

「雖然幾經波折,可維恩和妮妮姆真的幫了我很多。謝謝」

「我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不需要道謝」

「還是這麽冷淡呢。可你冷淡的這一點我也很喜歡哦妮妮姆」

「好了好了,謝謝你」

冷淡地回答她之後,妮妮姆說道。

「話說回來,洛娃,你是認真的?」

「什麽?」

「要中止和維恩聯姻這件事」

這件事啊,露薇爾米娜會心一笑。

「爲了擴大我在帝國的勢力,比起遠嫁外國的王族,單身更有優勢呢。帝國接下來會發生混亂,用這個作理由也不會顯得不自然」

露薇爾米娜流暢地回答妮妮姆。“唔──”,妮妮姆小聲念叨道。

「可是,洛娃其實喜歡維恩吧?」

哐當一聲,露薇爾米娜手裏拿著的杯子落在了桌子上。

「……」

洛娃像無事發生過一樣拿起杯子。

「沒,沒錯呢,作爲朋友來說」

「作爲女人」

「…………」

露薇爾米娜拿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

「你、你在說什麽!爲什麽我要對那種家夥!哪裏的情報讓你覺得我會喜歡那種奇怪的家夥!?」

「嗯,總之先把杯子放下來。衣服都弄髒了哦」

被妮妮姆催促著,露薇爾米娜放下杯子。

沈默了好一段時間後,她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

「什麽時候……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從學生時代開始」

「原來這麽好懂嗎!?我!」

「還挺好懂的」

「…………」

露薇爾米娜捂臉低頭。耳朵一片通紅。

帶領使節團前往納特拉之時,她准備了好幾個借口。

表面上作爲使節團的一名成員,背地裏則打算商談聯姻事宜。她真正的目的在于獲取維恩的幫助,登臨帝位。然而這也是虛晃一槍,其實是打算用自己做誘餌拯救帝國。

可事實上,她是真的想作爲使節團的一員深入了解納特拉這個國家,內心也認爲和維恩結婚挺好的,維恩能幫助自己競爭帝位就更好了。

也就是說,她所准備的這些借口其實全部出自她的真心。

(嗯,雖然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

正當妮妮姆在心裏想著這些的時候,露薇爾米娜總算恢複了平時的模樣,擡起頭來。

「……沒錯,我承認。我確實喜歡維恩。不過這次的聯姻這樣就好」

「因爲皇女的身份?」

「也有這層原因。該怎麽說呢……我雖然喜歡維恩,但也同樣喜歡妮妮姆」

聽到預料之外的回答,妮妮姆睜大了眼。

「……我可沒有那種想法」【注:這裏是直譯,意譯 = “我可不想和你搞百合”】

「不是這方面的事……我想想,算是一種憧憬吧。我一直很羨慕維恩和妮妮姆間的關系」

一方是王族,另一方是被歧視的民族。本來應該互不相容的兩人卻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互相信任。對于從學生時代起就知道兩人真實身份的露薇爾米娜而言,這個光景非常新奇,同時又十分寶貴。

「我一直希望你們能接納我。不僅是兩人,而是加上我變成三人。可是通過這次的事情,我明白了,我還不足以加入你們。所以現在,保持現狀就好」

露薇爾米娜的話沒有半分虛假,全是她的肺腑之言。正因爲她把兩人看得十分重要,才會感覺自己才配不上他們。

「妮妮姆,我一定會成爲女帝統治帝國。當我確信自己足以和你們並肩的時候,我打算成爲第三個人」

露薇爾米娜向妮妮姆表明決心。妮妮姆十分清楚,露薇爾米娜沒有開玩笑,而是認真的。

所以妮妮姆點點頭,微微一笑。

「既然這樣,我也不多說什麽了。作爲朋友,我會支持你的」

「足夠了」

之後兩人在時間容許的範圍內暢所欲言。她們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再次見面。

「……輔佐官大人?您怎麽了?」

聽到官員的呼喊聲,沈浸在思考中的妮妮姆突然回過神。

「抱歉,或許身體還有些困倦。文書我收到了。我現在便拿去給殿下」

「拜托您了」

在官員的目送下,妮妮姆前往事務室。

◆◇◆

露薇爾米娜回到帝都,首先做的事是疏通家臣。

已經得到了叛亂計劃的證據和證人。然而直接揭露真相的話,有可能觸怒叛亂計劃的參加者。

因此她先接見了值得信賴的家臣,向他們道出真相,爲了瓦解叛黨著手准備各種事情。

欲速則不達,必須保持冷靜。露薇爾米娜巧妙地控制住自己的步調,逐漸拉攏家臣成爲她的同伴。

「十分順利呢,露薇爾米娜殿下」

菲修一臉喜悅。露薇爾米娜邊點頭邊說道。

「不過情報也在逐漸泄漏。混亂遲早會蔓延帝國全土。必須在那之前做好萬全准備」

「遵命」

看著眼前恭敬的菲修,露薇爾米娜開始思考。

和菲修說的一樣,事情十分順利。可這不全是自己的功勞。

她想起和維恩道別時的對話。

「哪怕不這麽做,維恩也有其他更省事的方法吧?」

折服古裏納埃,讓他歸順露薇爾米娜的作戰成功了。

可是露薇爾米娜回頭一想,目的是讓古裏納埃折服的話並非只有這一個方法。

「比方說……古裏納埃是我派去參與叛亂計劃的間諜,傑拉爾德則是死于西邊間諜之手。這樣豈不是能在不損害傑拉爾德名譽的前提下說服古裏納埃嗎?又比方說直接拐走古裏納埃,盤問他」

維恩若無其事地解答了露薇爾米娜的疑問。

「我當然考慮過這些方法。不過,像現在這樣折服他,洛娃也更容易控制古裏納埃,不是嗎?」

維恩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的確,古裏納埃現在對露薇爾米娜十分忠心,暫時生不起背叛之心。然而這麽做對維恩沒有任何好處,受益的只有露薇爾米娜。

正當她抱著這種想法看向維恩之時,只見維恩淺淺一笑。

「以前不是約好了嗎。──如果你竭盡全力把我們卷進來,我又逃不掉的話,會幫你那麽一點的」

「啊……」

露薇爾米娜不禁渾身顫抖。

「不過,我能做的就這些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加油啦,未來的女帝大人」

「……這是當然」

過去曾聊過的,微不足道的,對自己而言卻十分重要的那次對話在腦中逐漸複蘇。

還記得這件事,並且一直鄭重對待的,原來不僅僅是自己啊。

這件事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讓露薇爾米娜感到高興。

(我絕對會成功的)

朋友都爲自己做了這麽多了。不好好回應可對不起這份友情。

(……而且,那一天感到在意的事情還有一件)

維恩曾對煩惱的露薇爾米娜說過,應該與之鬥爭的是人民腦中的思想。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定不是他當場想到的話,他仿佛像是從很早以前便抱有這樣的想法。

在自己向他尋求幫助的時候,維恩曾說他有必須要做的事。

如果說維恩在思想和文化中有想要挑戰的東西的話,露薇爾米娜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

(歧視弗拉姆人的思想……)

這不過是自己的猜測。在分別之際舉辦的茶話會上自己試著從妮妮姆身上套話,不過她似乎並不知情。

不過露薇爾米娜相信,維恩的話極有可能會這麽做。

制定計劃,屠殺紮根這片大陸的恐怖巨獸。爲了一名少女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陽光下,僅僅只是爲了一名少女。

(如果真是這樣,並且有可能把我們也卷進去的話)

那便一同面對吧。

正如他這次幫助自己一樣。

爲此,現在必須集中在自己的戰鬥上。

「菲修,下一個預定是什麽?」

「是的,午後要和大臣碰面──」

安斯沃多皇帝病逝後約半年。

皇女露薇爾米娜揭露了針對帝國發起的集體叛亂計劃。

由于露薇爾米娜事先細致地疏通了各個方面,叛亂被防患于未然。醉心在派系鬥爭的三位皇子在注意到自己被人算計之後,開始清洗派系內的叛黨並穩定派系內渙散的人心。

從結果上來說,皇子派系的向心力大幅衰減,離開皇子靡下的人才大多轉投到露薇爾米娜旗下。就這樣,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成爲了新派系的領袖,開始活躍在曆史的表面舞台上。

◆◇◆

「啊──……累死我了」

身子半癱在事務室的辦公桌上,維恩深呼一口氣。

「沒想到談個婚事甚至跑到了蓋蘭州那邊去啊……」

「我們直到最後都被洛娃耍的團團轉呢」

妮妮姆邊回答邊苦笑道。

要說這場騷動最後誰獲勝了的話,無疑是露薇爾米娜。雖然經曆了許多波折,但她還是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不也挺好的嘛。事情也完美解決了」

「妮妮姆說的沒錯,可回頭一想我基本都在免費打工诶!帝國雖然承擔了軍事演習的費用,但考慮到接待使節團支出的費用完全就是赤字啊赤字!」

「不過那那吉從安多嘉達的宅邸不是還發現了證據以外的重要文件嗎。可以用這個材料和侯爵交易,而且洛娃也答應把鏡染的絲織品賣給我們了」

「把這些算進去只是加減得零罷了!而且和完全加入洛娃陣營的安多嘉達領交易的話,納特拉豈不是要變成洛娃派了……」

「現在才這麽想會不會太遲了」

「不遲!我們是中立國!絕不插手帝國的派系之爭!」

看到維恩又在發揮他一點都不幹脆的壞習慣,妮妮姆若無其事地問道。

「不如幹脆和洛娃結婚,然後認真參與進去吧?最後如果贏下了派系之爭,維恩或許就能過上一直夢想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呢」

「洛娃不是自己拒絕了這門婚事嗎」

「那是洛娃的想法。維恩是怎麽想的呢」

維恩聳了聳肩。

「你冷靜想一想。贏不贏得了還不好說,即便真的贏了,你覺得洛娃會認同我的隱居生活嗎?」

「這倒是……不可能呢」

「對吧?一定會被她接二連三地卷進難題裏,過上比現在更忙的生活。請容我全力拒絕」

「……要和他並駕齊驅會很辛苦呢,洛娃」

妮妮姆小聲歎息,在她身旁,維恩開口說:“不管怎樣。”

「今後有必要關注帝國的形勢。而且使節團也回去了,我們得逐漸取回原來的步調」

「是呢,那麽事不宜遲」

咚地一聲,妮妮姆把堆積成山的資料放在了維恩面前。

「……這是啥」

「維恩去蓋蘭州的時候積攢的文書,等著你批准呢」

「……」

「還有,各個部門提出的要求因爲接待使節團而延後了,都等著你處理呢。日程裏還安排了半個月內要進行的政要會晤,做好心理准備」

「…………」

「對了,因爲這次和洛娃的聯姻泡湯了,所以有許多貴族信誓旦旦地想把自家閨女嫁給維恩呢。不想結婚的話就努力避開吧」

妮妮姆嫣然一笑。

「好了,那就像往常一樣開始工作吧」

「我要賣了這個國家然後跑路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的恸哭響徹遙遠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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