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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魔術劍士[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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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1:53 am

第四卷 無雙傭兵入手千劍之魔劍 第十三章 史無前例的新兵招募

朝陽升起,人們的一日之初正式開始的時間帶。

蕾妲匆匆吃過早餐便出門上街。當然她不是爲了四處遊玩。爲了盡可能賺取家中所需的生活費,她必須到處尋找工作。

首先她走向平常習慣造訪的餐廳。雖說習慣造訪,但並非前去用餐,而是時常協助餐廳後場的工作,就這意義而言她不該說是熟客,而是「熟工」。

她並非走向挂著「准備開店中」告示牌的正門,而是推開員工進出用的後門,探頭窺視。她立刻找到了男店主,向他搭話問道:

「老板早安。今天是不是也有洗碗的工作?搬食材的工作也可以喔。」

老板立刻就注意到她的呼喚,暫停搬運貨品並轉頭面向她。

「哦,是蕾妲啊……今天應該不會那麽忙,人手已經夠了。」

「這樣喔……那就改天再拜托你喽。」

如果人手不足已經成爲常態,正常來說會多雇用員工。因此除非是接到大團體的預約這一類預先得知會特別忙碌的狀況,平常自然不需要臨時幫手。

雖然遭到拒絕,但神情並不失落,蕾妲幹脆地放棄,往下一個可能有機會的場所移動。

蕾妲來到擠滿大街兩側的其中一處攤販露臉,對著正一個人顧店的中年男性展露笑容。

「大叔,早安。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看不出來我現在很閑嗎?不好意思,今天沒什麽能讓你幫的。」

那擺明了閑著沒事的模樣讓蕾妲回以苦笑。就算非常想要有個工作,對不需要人手的店家死纏爛打只會破壞自己的形象。願意將身爲女性的蕾妲視作對等對象的店長已經非常寶貴了,可不能惹惱對方。

之後她又找上其他幾家攤販,詢問是否需要人手,但今天的工作似乎特別難找。

「偶爾也有這樣的日子啊……」

四處尋找工作的女性並非只有蕾妲,一旦松懈甚至可能一整天毫無收入。蕾妲重新提振精神,看向街上行人。

昨天運氣好接到了城鎮導遊的工作。昨天服務的那群人是來自其他國家的傭兵,不光是報酬不差,不需要遭受輕蔑眼光看待這一點也很不錯。當然那種幸運絕非俯仰即是,但如果只是默默靜候,無論是幸運或工作都不可能自動上門。

發現了背著偌大行囊走在街上的行商,蕾妲配合對方的步伐走在他身旁。

「這位行商大哥,要不要雇人幫忙提行李?可以算便宜一點喔。」

「……」

她指著自己的臉,態度親切地搭話,但行商只是瞥了蕾妲一眼,默默地繼續向前走。

當然這點程度的忽視還無法逼退蕾妲,與熟識的對象不同,她早就放棄期待一開始就從陌生人身上得到友善的反應。

「不管是打雜或叫賣,我什麽都能做,有沒有什麽工作呢?拜托你嘛,行商大哥。」

「……誰……雇……」

視線並未轉向仍不罷休的蕾妲,行商呢喃說道。

「咦?什麽?」

聽不清楚那句話,蕾妲如此發問後,行商將臉轉向她。目睹那眼神中潛藏著眼熟的情緒,蕾妲立刻就理解了情況並感到失落。

「誰要雇用女人啊!男人的工作女人不要插手!」

蕾妲的雙腿頓時停止。

行商也不理會她的反應,漸行漸遠。

感到輕蔑與嫌惡的感情衝著自己而來,呆站在原地的蕾妲毫無自覺地握緊拳頭。

沒事的,這種事早就習慣了。一點小事罷了,我沒問題——蕾妲如此再三告訴自己,撫平情緒。對陌生人推銷自己時,遭遇那種反應已經司空見慣。如果每次都爲此沮喪,女人根本就無法找到工作。

然而,蕾妲也是人生父母養。而且今年才剛滿十六歲,絕非擁有鋼鐵般的意志與精神。盡管能夠忍受,紮在胸口中的每一根刺都確實對她帶來痛楚。

「身爲女人……哪裏不對了……」

蕾妲厭惡這個國家。

蕾妲厭惡在這個國家中,只因生爲女人就遭受輕蔑,連自立都不被允許的傳統。

蕾妲厭惡在這個國家中,只因生爲男性就能囂張跋扈,得到優待與尊重的習慣。

只因生爲女人,甚至無法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除非攀附男人的憐憫否則甚至無法向上浮升——蕾妲厭惡這片名爲習俗的無底沼澤。

同時,自己無力改變其中任何一點,這樣的無能爲力她也厭惡。

盡管如此,蕾妲還是只能在這國家活下去。如果只有蕾妲孤身一人,她也能選擇抛棄故鄉。但是她無法抛下以女性之身獨力撫養她長大的母親,以及尚年幼的弟弟兩人。

如流沙般再怎麽掙紮也無法掙脫的生活中,蕾妲只能去做當下自己能做的事,咬牙忍受。



阿爾迪斯擊退了襲擊者的隔天。

因爲在柔軟的床鋪上得到了長時間的休息,消除了疲勞與睡意後,阿爾迪斯帶著瑟雷絲與卡蓮上街。原以爲雙子會害怕擁擠人潮,但她們也希望能同行,既然如此涅蕾也沒必要一個人待在旅店。結果一行人全部來到大街上閑逛散心。

當然阿爾迪斯絕非漫無目的地四處晃蕩。意圖在于由我方——特別是瑟雷絲與卡蓮——主動現身于大庭廣衆下,大方讓來自帝國的追兵清楚目擊。爲了有朝一日能回到柯薩斯森林,阿爾迪斯想讓追兵認爲瑟雷絲與卡蓮已經離開納古拉斯王國,並且朝北方移動。

話雖如此,除了一名活口外,襲擊者在昨天才剛遭到殲滅。應該不至于今天立刻就出手突襲吧,而且甚至不曉得對方是否正派人監視。阿爾迪斯維持著最起碼的戒心,悠哉地在提歐立亞城鎮中四處觀光。

提歐立亞城鎮中熙來攘往,街上道路與引水渠道也修築得相當完善。雖然程度不及托利亞,但商家數量也多,而且因爲此處位于交通往來必經之地,時常能見到旅行者與行商的身影。雖然可以感覺到這地方其實並不糟,但是對待女性的方式毀了這樣的評價。

「吾主,午餐要如何解決?菲莉亞與莉亞娜的肚子差不多要出聲抱怨了吧?」

「已經這麽晚了喔……就進那間店吧?」

阿爾迪斯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眼前應是食堂的店面。瑟雷絲同意道:

「好啊。難得都來了,最好能在停留時多嘗過幾家店的口味。」

一旦離開提歐立亞再度步入野外,就鮮少有機會能品嘗到使用新鮮食材或者以香辛料充分調味的料理。沒有任何人反對享用美味餐點。

決定在此用午餐,阿爾迪斯一行人快步走進餐廳中,占好位子。

「『本日推薦套餐』可以給我們六人份嗎?其中兩人份請將分量減半。其他還有——」

「這個香草煎派爾肉,請額外多加一份。」

對著來到桌旁的男侍者,卡蓮代表衆人點菜,瑟雷絲從旁提出想要追加的料理。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確實理解點菜的內容,侍者面無笑意地走進廚房,消失無蹤。

「我有些擔心。他真的有聽見嗎……?」

卡蓮面露不滿的表情。她口中的擔憂一語成谶。

「好慢啊。」

告知點菜內容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鍾左右。

阿爾迪斯的個性對時間並非特別神經質,但是看著料理接連送上附近的餐桌,唯獨衆人的料理遲遲未到,自然也會感到心煩氣躁。

在這之後又過了五分鍾,料理終于送上阿爾迪斯等人的餐桌。

一行人暫且將不滿推回心底,開始用餐。

店家本日提供的推薦套餐包含了裝在籃中的面包、盛裝于深底器皿的炖煮料理,以及擺在盤子上的臘腸與炒菜葉。

「還不錯。」

「嗯,好吃耶。」

對阿爾迪斯那不在乎口味般的呢喃,毫無抗拒地享受著庶民料理的古怪前公主如此同意道。盡管這和她過去在城裏品嘗的料理相比,想必連材料都天差地別吧,那適應能力確實了不起。

「呼~~呼~~呼~~…………好燙!」

雙子之一的菲莉亞用湯匙舀起一口炖煮料理,慎重小心地吹涼,但是一送進口中還是忍不住爲熱度而驚叫。

另一名雙子莉亞娜則是用叉子叉起一根臘腸,小口小口地慢慢啄食。光是要吃完一根臘腸究竟得花上多少時間?

「話說回來,瑟雷絲大人點的香草煎肉還沒來耶。」

這時卡蓮突然回想起尚未上桌的菜色。

就在她打算叫住侍者詢問時,無法聽而不聞的話語傳到阿爾迪斯等人耳畔。

「來。香草煎派爾肉,讓您久等了!」

往聲音的來向一看,侍者正要將料理端上其他客人的餐桌。問題在于那份料理與瑟雷絲點的相同,而且圍繞那桌的客人比阿爾迪斯等人更晚入店。

卡蓮叫住了侍者。

「稍等一下,侍者先生!」

「……幹嘛啊?現在很忙耶。」

侍者不情不願來到阿爾迪斯等人的餐桌旁,毫不掩飾露骨的厭惡表情,那態度實在不像以待客爲工作的人。

「起初點菜的時候,我們有點香草煎派爾肉吧?」

「是啊,因爲還要花點時間,坐著等吧。」

「還要花點時間?那麽爲何同樣的料理剛才已經提供給那邊的客人了?和那邊的客人相比,應該是我們先點菜的。明明點的是同樣的料理,卻先送到較晚點菜的那邊,這樣不合理吧?」

卡蓮抗議的內容是相當合情合理的要求,然而對方的回答卻完全超乎預料。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不管誰先點菜或晚點菜,那邊是男人,你是女人。該讓誰先不是理所當然嗎?既然你是女人家,就閉上嘴乖乖坐著等。你這樣只會讓男同伴丟臉喔。」

「什……!」

侍者過分的態度令卡蓮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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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1:54 am

不只是沒有道歉,甚至連借口都沒有。男侍者完全不將卡蓮的質疑當作一回事,不帶一絲歉疚地搬出阿爾迪斯等人無法理解的道理。

阿爾迪斯與瑟雷絲同時揪起眉心,相較之下涅蕾則是以無所謂的表情安撫卡蓮。

「氣憤也只是白費力氣。在過去也許還並非如此,但這塊土地現在稱得上是蒙昧的國度了。用不著認真對待。」

「可是涅蕾小姐——」

「還有你也是,既然是男的,就要好好握緊女人的缰繩喔。」

像是不需爲卡蓮和涅蕾的談話內容費心,男侍者對阿爾迪斯開口說道:

「不管你是外國的傭兵還是什麽身份,這國家有這國家自己的文化。讓女人自作主張隨便開口講話,丟臉的是你喔。不過,看你這年紀,應該光是自己都管不好了吧。」

聽了侍者那譏諷般的話語,阿爾迪斯抛出冰冷的視線回答:

「我既不是她們的監護人,也不負責管教。而且根本沒理由接受你多余的幹涉。」

同時爲了讓尋常人也能感受到,阿爾迪斯以魔力悠悠送出一股帶著壓迫感的沈重氣流。也許感覺到阿爾迪斯傳來的威嚇,男侍者的喉結上下挪動,很顯然咽了一口口水。

「三分鍾內給我端來。辦不到就不用了。」

「我、我知道了……」

侍者結結巴巴說著並點頭,逃也似的跑向廚房。

「真是孩子氣啊,吾主。」

「就如你所見,我只是個年輕小夥子。稍嫌血氣方剛還請見諒。」

在場的所有人中,大概唯獨涅蕾能理解阿爾迪斯使的小伎倆吧。聽了涅蕾那捉弄般的話語,阿爾迪斯利用他那看起來只像個十五、十六歲少年的外觀,不當一回事地回應。

「外表上的年齡真的能夠當真嗎?」

然而涅蕾緊接的這句話,讓阿爾迪斯眉梢微微一顫,在短暫沈默後追問道:

「……什麽意思?」

「天曉得呢。吾主覺得是什麽意思?」

涅蕾像是宣告繼續追問也沒意義般裝傻。判斷繼續追究下去說不定會自掘墳墓,最後阿爾迪斯也放棄在當下追究。

一行人在些許的尴尬氣氛中結束午餐,離開店家後卡蓮拉高音量開始表達對侍者的憤怒。看來在店裏一直強忍的不滿這下終于按捺不住了。

「那態度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國家真教人生氣!」

「冷、冷靜點,卡蓮。你的心情我也懂,但是你這樣非常醒目喔。」

不知爲何,是前主人瑟雷絲努力安撫氣憤難平的侍女。

那心情阿爾迪斯也能理解。在抵達提歐立亞當天的那攤販也相同,阿爾迪斯認爲這國家男性至上的習慣太過頭了。雖然找到魔劍的那間商會的店員並未顯露輕視女性的態度,但是就這國家的標准來看,那應該屬于少數派吧。

仔細一想,阿爾迪斯等人投宿的「湖畔之森亭」的員工也不會露骨地于待客時輕視女性。大概是蕾妲刻意爲他們介紹這一類的店家。

「……失禮了。我明明是瑟雷絲大人的侍女,卻表現得如此丟人現眼。」

看來卡蓮的憤怒這下終于平息。似乎或多或少發泄了心中不滿。

「啊,不會啦,沒關系。其實我也同樣覺得生氣。別在意。」

對著表示不介意的瑟雷絲,卡蓮口說有如侍女准則般的話。

「不,絕不能如此。身爲侍女應當隨時保持平常心。內心想法絕不能顯露在表情上。」

話雖如此,我看你平常喜怒哀樂擺明了都寫在臉上嘛——不過阿爾迪斯並未說出口,保持沈默。面無表情的仆從有一個人就很夠了。戰鬥過程中另當別論,在少女時代只要像個少女般率直地表現喜怒哀樂就好。



在往來人潮熱絡擁擠的大街上前進,阿爾迪斯一行人抵達位于提歐立亞市中央的廣場,此時一行人發現廣場上似乎聚集了一大群人。在人群中央處,穿著一身公吏打扮的男性站在墊腳台上,扯開嗓門高聲呼喊。

「那是什麽~?」

「不曉得。是在幹嘛?」

菲莉亞的疑問令阿爾迪斯歪過頭思索,但是聽見男性的聲音傳來後,那份疑問立刻隨之消除。

「本期的招募名額比往常要多!認爲舍我其誰,或是胸懷成爲提歐立亞之盾以守護人民的壯志,又或者是身手不凡者,我們誠心等候各位報名!」

看來似乎在招募志願兵。看著周遭的提歐立亞市民平靜的反應,似乎並非發生了十萬火急的事態,而是定期舉行的兵員招募吧。

公吏的呼喊聲繼續響起。

「報名必須滿足以下的條件!第一,身份是持有提歐立亞市民權的成人!第二,身體必須健康足以承受訓練!第三,過去沒有犯罪經曆!」

公吏高聲宣布相當普通的條件。

但是下一個瞬間公吏抛出的話語,讓聚集于廣場上的群衆的喧囂頓時止息。

「此外,不分性別!」

一瞬間的寂靜。

霎那間,寂靜轉爲轟然騷動聲。

「不分性別……?所以像我這樣的女人也可以?」

「是真的?要讓女人當士兵?」

「不是騙人的吧?」

「不,那個市長真有可能這麽想吧?」

沒有任何前兆,公吏突然間公告晉身士兵的大門對女性同樣敞開,令廣場轉瞬間化作大騷動的會場。

「呐!像我也可以報名成爲士兵嗎?真的是女人也可以?」

阿爾迪斯將視線投向似曾相識的說話聲,看見前些日子爲一行人擔任導遊的那名少女——蕾妲正在逼問另外一名公吏。

「當然。前提是滿足剛才公布的條件。」

「真的……你是說真的嗎?」

「是要問幾次。這是由市長發布的正式公告。若真的無法置信,沒必要強逼自己參加招募。」

「沒有!我要!我要報名!」

不顧一切般緊追著公吏不放的不只有蕾妲。在周遭也有好幾名女性對公吏抛出雨點般的無數問題。看來阿爾迪斯等人恰巧目擊了對提歐立亞市而言將成爲重大轉機的場面。

原本和阿爾迪斯等人一樣在遠處旁觀的居民們,也因爲出乎意料的事態而困惑不已。就在這時,瑟雷絲攔住其中一名抱著嬰孩的女性,提問道:

「那個……請問那真的是那麽罕見的事嗎?」

在帝國內,雖然數量不多,但還是有女性士兵存在。過去負責護衛瑟雷絲的士兵們肯定也都是女性而非男性。這對瑟雷絲是理所當然的事實,因此聽聞要招募女性士兵,大概只會有「哦~是喔」這般感想吧。當然考慮到布隆雪爾共和國是男性至上社會,想必無法套用帝國的標准……

「雖然願意成爲士兵的女性人數應該不多,但大家有必要這麽激動嗎?」

瑟雷絲突兀搭話的那名女性打量過陌生少女的裝扮後,露出想通了原因的表情,反過來詢問道:

「你是外國人?」

大概是因爲看她身上佩劍,判斷她應該是傭兵或冒險者。

瑟雷絲老實點頭。

「那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也許很正常吧。不過這在共和國裏頭,是非常驚人的大事喔。」

「喔,是這樣啊。」

「因爲在這國家,女人工作賺取酬勞甚至會被說是不守婦道。幫忙丈夫工作,或是爲了扶持家計而賺點零用錢還另當別論,要得到正式職業非常困難。特別是要服公職,甚至受到法律禁止喔。」

在旁聽完這番話,阿爾迪斯理解了當下情況的原由。

包含蕾妲在內的衆多女性們會那麽激動,大概是因爲過去她們從來沒有「就職」這個選項吧?

「但是士兵某種意義上也算公職吧?既然法律明文禁止,不就沒辦法招募了?」

此時阿爾迪斯插嘴介入瑟雷絲與年輕女性之間,抛出單純的疑問。

這時,另一名中年女性從旁插嘴,徑自開始說明道:

「人家說,那是因爲士兵不在公職法的範圍內喔。市長也真會懂腦筋。雖然再怎麽樣也無法違背法律,但還是一直努力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想提高女性的地位。」

根據那名中年女性所說,現任提歐立亞市長似乎是推進女性參與社會的開明派中的知名先鋒。這次錄用女性擔任士兵的政策,也是因爲這個市長才得以付諸實現——中年女性如此提出她的見解。

「不過,是要當士兵吧?那不是危險工作嗎?」

雖然事不關己,瑟雷絲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一定是因爲危險,才會連公職法也管不到吧?沒想到居然會招募女性士兵,國家上層的大人物肯定也沒想過吧?」

聽起來十分合理。就算沒有法律明確禁止,一般實在不可能突然決定招募女性士兵。雖然在傭兵與探險者之中,光就個人的實力而言也有許多強悍的女性,但是就常識來想,還是男性較適合戰鬥。

若是爲了讓女性參與社會,還是應該從任用女性擔任文官或公吏開始,循序漸進。況且更重要的大前提應該是從社會整體的角度,逐步改變民間風氣吧?

在阿爾迪斯等人交談的同時,公吏繼續說明招募內容。同時也再三強調本次招募的並非市內警衛兵而是市外駐留兵,是種危險的工作。也許公吏自身並不期望女性參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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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1:55 am

和市內警衛兵相比之下,市外駐留兵的危險性較高,志願者原本就比較少。市內警衛兵的主要工作是維持治安和調查犯罪,相較之下市外駐留兵身負確保馬車幹道安全與防衛據點的職責,因此任務中遭遇危險野獸和魔物的可能性也必然較高。

也因此,市內警衛兵與市外駐留兵同時招募時,志願者傾向于集中至市內警衛兵。市外駐留兵較乏人問津,因而有理由能錄用女性。

廣場上,方才的騷動漸漸平息。

只要冷靜下來一想,應該就能理解那是多麽危險的職業。然而明知工作危險還是決定報名的提歐立亞女性還是存在。蕾妲也是其中一人。

「她們真的明白有多麽危險嗎?」

「盡管知道危險,還是不顧一切要抓住機會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家中支柱健健康康的,大家也用不著去做危險的工作,但是失去經濟來源的家庭就沒其他辦法了吧?剩下的妻子和小孩要糊口並不容易啊。」

聽了卡蓮的疑問,中年女性表情轉暗如此回答。

中年女性解釋道,在共和國內女性工作一天能賺取的工資頂多兩到三枚銅幣。就算從不休假,連續工作一個月也賺不到金幣一枚。與之兩相比較,即使是士兵中最低階的兵卒,每個月最少也不會低于金幣一枚。

考慮到市外駐留兵是種危險的職務,在薪資方面想必又比起其他士兵優渥,可以期待每個月領到兩枚金幣以上。這金額要讓三口之家得以糊口已經十分充分。對于家中失去支柱的女性而言,志願兵招募可說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吧。

聽完中年女性的說明,瑟雷絲依舊不改那複雜的表情,凝視著團團擠在公吏身旁的女性們。



撞見市外駐留兵的招募後,過了兩天。

阿爾迪斯一行人一如往常來到提歐立亞市內大街上,在人流較多的場所漫無目的地晃蕩以打發時間。盡管提歐立亞市熱鬧繁華,但逗留了這麽長的時間自然也漸漸失去新意。就消除疲勞而言已經得到充分休息的當下,漸感焦急的綠眼少女向阿爾迪斯追問:

「到底要在這地方停留多久?」

在旅店一樓享用午餐時,卡蓮臉上寫滿了不滿,如此逼問阿爾迪斯。她直逼眼前的臉龐占滿了阿爾迪斯的視野,就連卡蓮左邊眼角的淚痣也清楚映入眼中。

「你的表情好像巴不得趕緊離開提歐立亞。真的那麽不舒服?」

聽見阿爾迪斯面帶幾分苦笑說出的這句話,卡蓮不可置信地露出驚訝表情,連連觸碰自己的臉頰確認。看來這名侍女似乎還沒發現,她的表情其實很容易顯露在臉上。

確實共和國的男尊女卑令人難以忍受。提歐立亞的治安良好,居民也充滿朝氣,店鋪陳列的商品品質也不差,然而男性至上的習俗糟蹋了這一切。由于阿爾迪斯一行人包含雙子在內大部分成員都是女性,這城鎮待起來實在算不上舒適。

「我不否認這裏教人不舒服,但我想說的並非這件事。要是我們就這樣悠哉度日,難道不會再度被追兵追上嗎?」

卡蓮恢複剛才態度,提出她的擔憂。雖然來到提歐立亞的第二天夜裏就已經遭遇襲擊了,但這件事只有阿爾迪斯與涅蕾知曉。卡蓮想必正爲了追兵不知何時會現身而提心吊膽吧。

「因爲他們不來反而傷腦筋啊。」

「……這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無法理解意圖吧,卡蓮工整的容貌浮現疑惑的神色。

阿爾迪斯等人明明沒有特別目的卻一路來到布隆雪爾共和國,用意在于讓帝國的追兵以爲瑟雷絲等人正往北邊逃走。因此,如果真的完全甩開追兵就失去意義了。要讓對方確實掌握阿爾迪斯等人的行蹤,向本國報告一行人已經遠離柯薩斯森林才行。

阿爾迪斯注意著周遭的同時壓低聲音對卡蓮解釋,她臉上浮現了幾分想通了理由的表情,但另一方面似乎還是無法完全同意這樣的做法。

「但是……這樣不會稍嫌危險嗎?」

「沒問題。照理來說,那些家夥也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襲擊你們招惹注目。但是爲了保險起見,外出的時候一定要有我或涅蕾同伴。一個人到外面遊蕩更是絕對不可以。」

若是瑟雷絲提出要求,卡蓮說不定真的會與她兩個人擅自外出,因此阿爾迪斯先如此告誡。

卡蓮的擔憂十分合理,但是按照這兩次交戰的經驗判斷,追兵的實力對阿爾迪斯或涅蕾不構成威脅。當然對方若采取人海戰術進攻,阿爾迪斯恐怕也不免陷入苦戰,但要達成這種效果必須以百人爲單位同時突襲。

阿爾迪斯實在無法想象追兵們會在其他國家的城鎮采取這般強硬手段。況且在表面上不對外公布的特務部隊,想必也不會預備那麽多人員。萬一有任何差錯使得那種情況成真,那就不算是秘密部隊了吧。

況且,一旦采取那種強硬手段,帝國將與共和國成爲敵對關系——而且還是以帝國有錯在先的形式。雖然不知道對特務部隊下達指示的是皇帝本人或其他人,但阿爾迪斯也不認爲指揮官會下達如此輕率的命令。

大概是認爲阿爾迪斯說的有道理,卡蓮接受了說明,回到最初的疑問:

「那麽,到頭來你打算在這裏待多久?撇開追兵的問題不談,不舒服這一點也是事實,萬一待太久,我擔心瑟雷絲大人可能在其他方面被麻煩事牽連。」

比想象中更有庶民適性的前公主大人與平民的溝通能力異樣高,在街上隨意攔住路過的女性就能聊上好幾句。也因此她對提歐立亞的女性們的境遇似乎格外同情,恐怕遲早會被卷進麻煩——正確來說,也許瑟雷絲自己會引發麻煩——這似乎令卡蓮忐忑不安。

「那群帝國的特務部隊只要沒那麽無能,不出十天就會有監視或襲擊之類的下一步動作吧。我們遭受數次襲擊,招架不住只好往北方逃走——只要表現出這樣的動向,自然會有充分的說服力。」

若對方只有那種程度,阿爾迪斯有自信不管遇襲幾次也能擊退。然而不知何時會遇襲,被迫每天從早到晚都要提高警覺,阿爾迪斯可不願意這樣。就算住在別人無法輕易深入的柯薩斯森林中,不但不方便出遠門,而且也許不能放松睡午覺。

「既然如此,多表現幾分陷入苦戰的感覺會比較合理吧?」

阿爾迪斯說得頭頭是道,這時一旁的涅蕾突然插嘴吐槽。大概是針對阿爾迪斯展現懸殊的實力差距徹底擊垮襲擊者的做法,捉弄他「那就是你說的說服力?」。

「……程度很難拿捏。」

阿爾迪斯一瞬間無言以對,最後鬧別扭似的回答。

畢竟阿爾迪斯要保護的對象太多了。雙子再加上瑟雷絲與卡蓮,這次還要額外顧慮可能遭受波及的蕾妲與她身邊的對象。這方面雖然能拜托涅蕾照顧,但阿爾迪斯還是因爲擔憂而無法輕言保留實力顯露破綻。

就結果而言,阿爾迪斯面對襲擊只有毫不留情徹底擊潰這個選項。

「算了,不管怎樣,在這裏不愁風吹日曬,又能在溫暖的床鋪上睡覺。難得有這機會,待在這裏的期間就放輕松讓身體好好休息吧——所以說,我要去睡了。如果要出門,先來告訴我一聲。」

阿爾迪斯單方面對卡蓮如此告知後,逃也似的起身離席。

「睡覺~」

「睡午覺~」

雙子見阿爾迪斯要回到分配給他的二樓房間,追上來跟在他身後。像是被看不見的線拖動般,雙子搖搖擺擺地跟在他後頭,模樣好似水鳥的幼雛。

「阿爾迪斯,今天不出門了嗎?」

「嗯,今天我要睡了。如果要出門一定要帶著涅蕾一起出門喔。」

阿爾迪斯舉起一只手回答瑟雷絲的問題後,像是連轉身的時間都嫌浪費般,直接走上樓梯離去。



阿爾迪斯走進他目前使用的單人房,打著大呵欠的同時腳步不穩地走向床鋪。這時菲莉亞小跑步從他身旁超過他,愉快地喊著「第一名~!」,飛身撲向床鋪。

「菲莉亞,先脫掉大衣再睡。」

「是~」

菲莉亞連忙褪下附有兜帽的大衣,以就幼童而言算得上細心的動作折疊起來,擱在房內原本就有的椅子上。就阿爾迪斯的標准來看,折得其實滿隨便的,但也不需要特地糾正。考慮到年齡才八歲,這樣也很正常吧?阿爾迪斯如此想著,當作沒看見。

「阿爾迪斯,解不開……」

至于雙子的另一方莉亞娜,一走進房間就與脖子前的繩結陷入苦戰。之前爲莉亞娜穿上大衣的應該是瑟雷絲,她似乎將繩結綁得太緊了。

莉亞娜以悲傷的眼神提出請求,阿爾迪斯在她身旁蹲下,嘗試解開繩結。

「也沒必要綁這麽緊吧……」

見到仿佛視之爲不共戴天的仇人般死命綁緊的繩結,阿爾迪斯不禁傻眼。

大概是擔心萬一繩子松開,怕別人看到她們的臉吧。不過也沒必要這麽使勁。

因爲比想象中費功夫,最後阿爾迪斯甚至動用魔術來解開繩結。之後得稍微叮咛瑟雷絲一句才行——阿爾迪斯在心中提醒自己。

好不容易掙脫了大衣的束縛,莉亞娜追趕著菲莉亞爬上床鋪。

「阿爾迪斯,快點快點!」

「中間有位子喔。」

雙子各自躺在床鋪的左右兩側,伸手拍打著兩人之間爲阿爾迪斯保留的空間,如此催促道。

三個人並排躺在尺寸實在不算大的床鋪上,菲莉亞便央求道:「講故事~!」

「故事嗎?」

雙子有時候會像這樣要求阿爾迪斯或涅蕾講故事。不過阿爾迪斯幾乎不曉得能講給孩子聽的故事或童話。他曾經將在酒店聽聞的謠傳或各國口耳相傳的傳說,爲了讓幼童也能理解,經過粗略簡化再講給她們聽,但是他腦中的故事儲量也沒豐富到能隨便就找出沒講過的故事。

插圖p083

「這個嘛……」

阿爾迪斯思考了好半晌,最後將雙手疊在後腦勺,仰望天花板開始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奇怪的團長率領著一只傭兵團。某一天,在追尋下一份工作而趕往戰場的途中,傭兵團遇見了兩個奇怪的小孩子。」

盡可能不在語氣中顯露感情,阿爾迪斯平淡地開始說。

「小孩子是女生?」

也許是聯想到自己的際遇吧,菲莉亞表情有些不安地問。

「是男生和女生。」

「很奇怪嗎?」

莉亞娜與菲莉亞不同,似乎特別在意奇怪這個字眼。

「很奇怪。雖然他們自己沒有自覺。」

「哦~」

「然後呢?」

「看見那一對男生和女生,團長停下腳步問『你們是誰?』,男生回答『不知道』。團長又問『從哪裏來的?』,回答同樣是『不知道』。不過接下來的『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團長得到了不一樣的回答。從男生口中說出的回答是『……逃到這裏』。」

當時究竟想逃離什麽,至今仍然搞不清楚。但現在很確定,逃離那地方是正確的選擇。越是認識普通的世界,就越清楚明白那個地方絕不正常。

從那地方逃出來之後,第一次得到他人口中的自由、理解到自己是人類。這些有如廢話般天經地義的事實,天經地義般受到承認,也是在那一天之後的事了。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一天才是那兩個孩子真正的生日。

「團長判斷有著同色頭發和眼睛的孩子是一對姐弟,就將無處可去的兩人加入傭兵團當作打雜的——」

起初充滿好奇地盯著阿爾迪斯的雙子漸漸開始打盹,眼皮也緩緩阖上。

「——之後,男生與女生都正式成爲傭兵團的一員……睡著了?」

確定雙子在自己左右兩側發出平穩的呼吸聲,阿爾迪斯輕吐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抵抗連綿不絕地撲向他的睡意,順從精神與肉體的渴求,讓意識落入睡夢中。

唯獨故事的結局,自他唇邊輕聲吐露。

「于是男生和女生得到了短暫的安甯與歸屬,過了一小段幸福快樂的日子……」



陪伴著雙子一同享受午睡的阿爾迪斯清醒之時,已經是夕陽西斜,淡空即將浮現天空的時間。

阿爾迪斯關在房裏午睡的時候,瑟雷絲和卡蓮似乎在涅蕾的護衛下出門前往攤販街購物。距離晚餐還有段時間,但一樓已經擠滿了旅店的房客,阿爾迪斯下到一樓時,只見圍著桌子的瑟雷絲等人仿佛等候已久般對他招手,他來到桌邊就座。

「委托?」

比平常更早點了晚餐,享用端上桌的料理時,瑟雷絲毫無前兆地突然提出想以傭兵身份接受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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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1:56 am

「對。今天上街的時候聽到的。市長似乎正盛大招募傭兵。」

「爲什麽市長又在招人?難道出現麻煩的魔物了?」

這不僅限于共和國,當城鎮周遭出現強力的魔物時,國家或領主招集傭兵討伐相當常見。和個人或小型商會發出的委托相比之下,動用稅金或領主財産支付的酬勞大多格外優渥,因此在傭兵之間相當有人氣。

不過,也因此國家和領主發派的任務並不常見。大多數都是與統治者的面子深切相關的問題,或者是發生了必須不計成本予以解決的事態。阿爾迪斯立刻提起出現魔物也是理所當然的邏輯。

「並非如此。吾主還記得數天前在廣場見到的市外駐留兵的招募布告吧?似乎與之相關。」

涅蕾大概知道委托的內容,如此補充瑟雷絲的說明。

「聽說市外駐留兵的訓練要到提歐立亞市附近的野外訓練場進行。所以說啊,如果只有未經訓練的新兵,遭到野獸或魔物攻擊時很讓人擔心嘛。所以爲了護衛新兵,市長要雇用一定數量的傭兵。」

「雇用傭兵來保護那些應該負責保護人民的士兵……這樣不是本末倒置嗎?」

阿爾迪斯聽了瑟雷絲說明的委托內容,不禁傻眼。

戰爭時期另當別論,士兵平常的職責就是保護某些事物。那也許是治安,也許是人民的性命,可能是財産或城鎮本身。職責各有不同,但是以保護爲職責的士兵卻要請別人來保護,這種想法阿爾迪斯無法理解。

「也沒別的辦法吧?雖說是士兵,也絕非每個人都有著好身手。再加上訓練場設在野外,大概想要預防萬一吧?」

卡蓮如此猜測委托人的處境。

「不過,一般來說這種狀況應該要命令其他軍方士兵擔任護衛吧?盡管是新兵,但雇用傭兵來保護士兵這種事我真的沒聽說過……」

「哎,吾主所言的確有理。護衛新兵的任務對其他士兵應該也會是不錯的訓練。一般來說不至于不惜支付酬勞委托傭兵協助。光就這次的狀況來看,想必是人手真的非常不足吧?」

阿爾迪斯率直提出他的想法後,涅蕾先表示同意,緊接著別有用意般地說道。

「該不會……是因爲新兵之中包含女的?」

因爲涅蕾那意味深長的一句話,阿爾迪斯想到了原因而如此說道,這話一出口,卡蓮的表情便蒙上陰影。同時一旁的瑟雷絲也露出不滿的表情,拉高了音量:

「果然阿爾迪斯也這樣想吧!我去問鎮上的人,大家也說上次的新兵招募根本沒有委托傭兵。」

該不會目前一行人之中,最熟知提歐立亞市背後秘辛的成員,就是展現了庶民親和力的這名前公主大人吧?涅蕾對提歐立亞的當下狀況似乎毫不在乎,卡蓮則是有種隨時與他人保持距離的氛圍,和這兩人相比之下,反倒是瑟雷絲與鎮上居民走得最近。

「鎮上正流傳著『軍方保守派對錄用女性士兵感到不滿,不願提供協助』這類謠言。」

涅蕾追擊般將她偶然聽聞的謠言告知阿爾迪斯。

剛才不滿的表情倏地轉變,瑟雷絲渾身散發著消沈的氣氛,壓低聲音批評共和國。

「這國家太奇怪了。只是生爲男性就那麽了不起嗎?人沒辦法在出生時選擇自己是男是女啊……只是生爲女人就被當成男人的附屬品,不管在哪方面都被輕視。雖然之前聽說這裏是人民能選擇自己的領導者的先進國家……這哪有什麽先進嘛。我看帝國還比較好。」

「瑟雷絲大人,這裏不是皇城內的私室。雖然您的心情我也明白,但避免輕率批評其他國家較爲適宜。況且,這裏的市長似乎也正爲了改革現況而煞費苦心。雖然路途遙遠,但日後也會漸漸走往好的方向吧?」

卡蓮一面安慰一面勸谏瑟雷絲的輕率言行。在這樣的舉止中可窺見,瑟雷絲已經將自己視爲平民,但另一方面卡蓮仍舊無法擺脫舊有立場,兩人之間有著觀念上的隔閡。

「我知道啦。沒有任何權限的『虛幻公主』,而且前面還要挂上一個『前』字,像這樣只是區區一介傭兵的我,根本沒有力量去改變共和國的制度和價值觀,這點事我當然知道。」

當然瑟雷絲應該也明白自身當下的無能爲力。在女性遭到輕視的這國家中,來自外國的傭兵就算提出建言,共和國的男性也不會聽從吧。

「不過,就是因爲這樣,我想在能辦到的範圍內,做自己能做的事。我能做到的,只有以傭兵身份接受委托,付出一份力量讓這次招募女性士兵的計劃成功。當然我也曉得,受人追捕的立場卻想插手去管多余的麻煩事,對阿爾迪斯你們來說應該很礙事……」

瑟雷絲應該思考過自己的能力範圍,才想參加護衛任務吧。同時她似乎也能理解,現在實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她的說話聲越來越細微,最後成爲難以分辨的呢喃細語。

餐桌上飄蕩著沈重的氣氛。

目睹共和國內對女性的對待,阿爾迪斯心中確實也有所不快。他不認爲自己特別尊崇女性,但是見到旅程同伴沒有任何過錯卻遭到輕視與侮蔑,還是教人氣憤。

攤販店主每件小事都要請阿爾迪斯定奪、警衛每當見到佩劍的瑟雷絲等人就皺起眉頭,對于這些反應,阿爾迪斯也無法否認自己心中的煩躁。他能理解瑟雷絲的心情,同時也認爲這次政策的成敗將對提歐立亞的未來造成重大影響。

先假設要接受這次的委托。

瑟雷絲和卡蓮都有一定程度的身手,這一點在柯薩斯森林中已經得到證明。但是考慮到兩人的出身,在身爲傭兵的舉止和必備知識等方面,恐怕還有許多需要學習之處。

還不知道日後兩人將與阿爾迪斯繼續共同行動,又或者會分道揚镳。但無論如何,增加與其他傭兵接觸的機會,讓兩人累積與旁人合作戰鬥的經驗,對她們想必有益。

(問題在于生命安全……)

在野外訓練場可能遭遇的野獸或魔物不成問題。與之對峙的也不會只有阿爾迪斯一個人,若是森林或深山等遠離人煙之處另當別論,但是阿爾迪斯未曾聽聞提歐立亞市近郊有棘手的魔物出沒。

不過,追兵混進士兵或傭兵之中的可能性並不是零。

(前幾天給予迎頭痛擊了。應該不至于這麽快就備齊人馬突襲,但如果目的只是暗殺,只要有一名刺客就很夠了。)

當然阿爾迪斯也不知道帝國的特務部隊當下接到的是何種任務。只知道他們的目標是瑟雷絲,這點應該不會錯,但目的究竟是將她們帶回帝國還是殺害,這部分還不明了。

況且,無論對方目的爲何,全數驅除都是既定事項。反正該做的事也——

「不會改變。」

「不會改變?是指什麽?」

卡蓮拾起自阿爾迪斯口中不經意地吐露的話語,如此問道。

「不,沒什麽。自言自語罷了。」

阿爾迪斯輕輕搖頭,隨口搪塞卡蓮的疑問後,對衆人傳達他的結論。

「我懂了。那麽我們也參加護衛吧。參加的人是我和瑟雷絲和……卡蓮有什麽打算?」

「當然是陪同瑟雷絲大人。」

仿佛阿爾迪斯明知故問般,她立刻回答。

「哎,我想也是。雖然對涅蕾不好意思,麻煩你陪在菲莉亞和莉亞娜身邊。因爲實在沒辦法把她們兩個也一起帶去。」

「謹遵吾主之命。」

將保護雙子一事托付給涅蕾,阿爾迪斯告訴瑟雷絲與卡蓮明天就立刻去接受委托,著手進行准備。

剛才表情惶恐不安的瑟雷絲像是松了口氣,放松了僵硬的雙肩,展露笑容。

「謝謝你,阿爾迪斯。」

筆直投向自己的真誠笑容一瞬間奪走了阿爾迪斯的目光。

「……不用在意。正好是個好機會,好好觀察其他傭兵。」

像是要掩飾失態般,黑發少年補上這句話。



數天後,阿爾迪斯的身影出現在距離提歐立亞往北大約半天腳程的野外訓練場。他與瑟雷絲、卡蓮等三人以傭兵身份參加了護衛新兵的任務。

野外訓練場就如其名,這座訓練用設施設置于環繞提歐立亞市的城牆之外。雖然說是設施,但並非一切都已經准備齊全。只是一塊和周遭相比經過一定整地工程的平地。

據說這塊土地魔力稀薄不適合人居住,因此在大規模訓練或如同這次的野外訓練時,時常挑選這個場所。

本次參加訓練的人員是新兵四十五名、現役士兵二十二名、爲護衛而雇用的傭兵三十一名,合計共九十八名成員的大陣仗。新兵四十五名之中有二十五名是女性。雖然傭兵之中也有女性,但應該全部都是國外出身。平常就在布隆雪爾共和國活動的傭兵也有參加,其中理所當然沒有女性的身影。

抵達訓練場之後,士兵們的首要工作是構築陣地。

在訓練場的四面築起五十公尺左右的土牆,又將他們搬運至此的木材組合起來,搭建起數座瞭望台。這些當然也是訓練的一環。就這層意義來看,將建材與物資從提歐立亞搬運至此的工程,同樣是訓練的一環吧。

因爲這裏原本是一片空無一物的土地,訓練需要的武器與補給物資等也並非常備于此。本次訓練所需的物資全部都由提歐立亞市搬運至此。預定在訓練結束時全數回收並運回提歐立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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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1:57 am

他們耗費了整整一天抵達野外訓練場。從這一天算起直到駐留地構築完成,又花費了四天。他們建造的駐留地實在算不上出色。環繞外圍的土牆高度只有大約兩公尺,大門的構造也相當脆弱。

話雖如此,能在短短四天內完成工程,還是多虧有魔法的力量。若不仰賴魔法而只用人力建築,大概會耗費數十倍的時間。

築起駐留地之後,新兵便與負責指導的現役士兵們展開各項訓練。

阿爾迪斯等人的職責就是在訓練期間警戒周遭狀況,並且在肉食野獸等危險靠近時予以擊退。現在約有半數共十五名負責周圍的戒備。阿爾迪斯等三人負責的位置是訓練場北側。當然真的遭遇襲擊時,其他位置的人手也會趕來支援,而且這裏雖然是野外但距離城鎮並不遠,不至于頻繁遭遇野獸與魔物襲擊。

「瑟雷絲,往你那邊去了!」

「交給我!」

阿爾迪斯自正面迎擊這群尋求獵物而靠近訓練場的「獸王」。面對總數五頭的獸群,他自己應付兩頭的同時以飛劍牽制另外兩頭,並且放任最後一頭通過身旁。

在棲息于草原上的野獸中,獸王被視作最爲強悍的生物。成年獸王的體長約兩公尺,長滿全身的黃色體毛上點綴著黑色斑點,最大的特征是那血一般鮮紅的眼睛。由于獸王在貓科動物中較爲罕見地會組成集團狩獵,因此對于新人傭兵可說是非常危險的對手。

但是對阿爾迪斯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對手。數量只有五頭,要全部都用飛劍解決也是易如反掌。

「瑟雷絲大人,由我來!」

「卡蓮從旁邊牽制!」

但是這次同時有讓瑟雷絲等人累積經驗的目的。盡量讓她們親手擊退最爲理想。

阿爾迪斯已經在柯薩斯森林中見識過她們的實力與默契,在抵達提歐立亞的路途上也不曾拖累衆人,但是就兩人與其他人合作時的表現來看,阿爾迪斯認爲她們的經驗完全不足。

「我們來助陣啦!」

應付獸王的過程中,負責守衛西側的傭兵們有一部分趕來了。是持斧男性與持槍女性的二人組。

阿爾迪斯看准時機撤回飛劍,釋放兩頭獅王。重獲自由的獸王認定瑟雷絲與卡蓮較容易擊敗,筆直衝向兩人。

「一頭交給我,蜜尼去幫她們!」

「了解!」

短促響亮的回答響起,名叫蜜尼的女傭兵爲了支援而奔向瑟雷絲與卡蓮。男傭兵則從側面揮斧砍向其中一只獸王,讓它的注意力轉向自己。

當下狀況是由阿爾迪斯壓制兩頭獸王,男傭兵與一頭對峙,剩下兩頭則由瑟雷絲、卡蓮與女傭兵一同應付。

阿爾迪斯隨意牽制眼前兩頭獸王,同時分神觀察瑟雷絲等人的戰鬥。

瑟雷絲與獸王正面對峙,卡蓮從側面牽制。直奔她們的另一頭獸王意圖自卡蓮的右側突襲,但同時前來支援的女傭兵朝著卡蓮正面奔馳而去。

「右邊!來了!」

女傭兵簡短警告卡蓮。

卡蓮一眼瞄向新出現的獸王後,將自身位置挪動至瑟雷絲身旁。似乎打算從正面迎戰獸王,讓狀況變爲二對二。

雖然那不能說是失策,但卡蓮決定自身位置時,優先考慮的並非與其他傭兵攜手戰鬥,而是如何與瑟雷絲搭檔戰鬥。換作是阿爾迪斯站在卡蓮的立場,他會專注于攔阻新出現的獸王繼續逼近。因爲從女傭兵現在的位置,可以從側面或背面突襲當下與瑟雷絲對峙的獸王。

事實上,女傭兵見到卡蓮的動向後改變了前進方向。說不定女傭兵原本的想法與阿爾迪斯相同。

現在瑟雷絲與卡蓮並肩面對兩頭獸王,女傭兵自後方夾擊。

「哪頭先?」

趕到現場後,女傭兵將判斷交給瑟雷絲與卡蓮。爲了發揮數量優勢,集中攻擊其中一頭是標准戰術,在這種情況下狀況判斷一般是由正面對峙的一方,或者是人數較多的一方來決定。就當下的狀況來看,無論從敵我位置和人數來看都應該由瑟雷絲與卡蓮來做決定才對。但是才剛投身傭兵這行不久的兩人還不曉得那些常識。

瑟雷絲與卡蓮並未將女傭兵的支援納入考慮,一如往常般嘗試以兩人搭檔戰鬥。幸好女傭兵似乎是經驗豐富的老練傭兵,不時確認著瑟雷絲兩人與獸王的狀況,同時施以有效的攻擊。

瑟雷絲與卡蓮原本身手就不差,再加上女傭兵的支援,並未受到多大的傷害便成功擊殺兩頭獸王。男傭兵似乎也輕易勝過他負責應付的那頭獸王。

確認戰鬥已經結束,阿爾迪斯隨手斬殺眼前與他對峙的兩頭獸王,低聲呢喃:

「算了,之後再慢慢教就可以了吧。」



在夜幕擴張之後,複數的營火照亮了野外訓練場。環繞著火堆坐下的人影形成歪七扭八的圓。在火光中微微搖曳的細長影子呈現放射狀向外側延伸。

阿爾迪斯等人與負責夜間警戒的傭兵們換班後,進入休息時間。當然遇到值班傭兵無法應付的大規模襲擊時,他們隨時都會出手相助,不過這裏並非柯薩斯森林那般的魔境,不會一天之內就遭遇野獸數次襲擊。

其他傭兵們也同樣放松了緊張,享用著晚餐。雖然餐點算不上多麽美味,但任務期間的餐飲全部由提歐立亞供應,因爲不傷自己的荷包,傭兵們看起來也沒有任何怨言。

「唷,一個人吃飯一定很寂寞吧?」

阿爾迪斯默默地用餐時,白天來支援的持斧傭兵前來向他搭話。他和應該與他同夥的其他男人們一同現身,也不等阿爾迪斯回答,徑自圍繞著同一堆營火坐下。

「我真不懂女人爲什麽能像那樣,才剛認識不久就聊得那麽起勁。」

持斧傭兵將視線轉向旁邊那堆營火。阿爾迪斯同樣轉動視線,看見該處形成了只有女傭兵組成的集團。瑟雷絲與卡蓮的身影正在其中,方才邀請兩人加入的蜜尼也在場。

「哎,幹傭兵這一行,女人家湊在一塊打打鬧鬧的機會也不多吧,那種心情也不是無法理解。」

這次參加的女性傭兵似乎大半都聚集于該處了。最年長的大概三十來歲,年輕的大概是十五歲左右,一共六名女傭兵一面用餐一面談天說笑。

不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麽,但瑟雷絲看起來笑得很開心。不知爲何其他女性不時將視線抛向此處,發出高亢的愉快笑聲。在一陣陣笑鬧聲中瑟雷絲的臉龐開始染紅,同時卡蓮的臉頰則漸漸鼓起。

(她們在幹嘛?)

雖然不知道她們在聊什麽,但阿爾迪斯有股莫名的尴尬感覺。

「話說,哪一個才是你的女人?」

「啥?」

這疑問突兀地衝進耳朵,阿爾迪斯發出傻氣的疑問聲。

「……突然在問什麽啊?」

「也沒什麽啊,只是問那個馬尾的小姑娘和淚痣的小姑娘,哪一個才是你的女人而已。」

阿爾迪斯以沈默回應這問題。

這次的委托由阿爾迪斯與瑟雷絲和卡蓮三人參加。確實只看外觀上的年齡的話,阿爾迪斯和瑟雷絲兩人恰巧年齡相仿,在外人眼中看起來也許像那類關系。

「咦?餵餵餵……該不會兩個都是……?」

似乎將阿爾迪斯的沈默視作另一種意思,持斧傭兵說出完全錯誤的推測。

「怎麽可能——」

是你說的那樣——阿爾迪斯話才說到一半,周遭突然冒出騷動聲。

「怎麽啦?」

持斧傭兵望向瑟雷絲與卡蓮所在的營火旁。阿爾迪斯也同樣轉動視線,發現女傭兵們似乎與其他傭兵起了爭執。

「——那和你們又有什麽關系了?多管閑事!」

「哈!明明是女人卻拿著武器揮來揮去,怪不得個性這麽囂張!」

「囂張的是誰啊?可不可以不要沒事就找碴啊?」

「踐踏別人的親切還死不認錯喔。當傭兵的女人就是這樣,特別惡劣!」

「惡劣的是誰啊!」

對方是一共五名左右的傭兵。全部都是男性。站在最前方俯視女傭兵們的是一名高個子的禿頭傭兵。

「那群人……應該是共和國的傭兵吧。」

那種擺明了針對女性找碴的態度,毫無疑問是沈浸于這國家習俗的男性。

「真沒辦法。」

坐在阿爾迪斯身旁的持斧傭兵站起身。不知是爲了調解紛爭,還是爲了前去爲女傭兵助陣,總之看來不像站在共和國的傭兵那邊。

「你不去嗎?」

「如果真的沒辦法我也會去,不過——」

阿爾迪斯這麽說著,伸手指向正奔往女傭兵們的另一群人。

看來有一部分士兵似乎察覺了騷動,趕到此處。

「是在吵什麽?」

「沒什麽大不了的啦。只是想對不知好歹的女人家說教一下而已。」

對著詢問的士兵,禿頭傭兵有如天經地義般揚言道。

「哪門子的說教啊?每句話擺明了都是在找碴。說什麽女人家只要支援男人就好,還要把戰功讓給男人,胡說八道也要有點限度!」

「在這國家這才正常啊。況且女人拿著武器上戰場強出風頭,根本就是搞不懂自己的身份。」

聽著兩者間的爭執,看起來像領隊的士兵露骨地大歎一口氣。因爲他身上裝備的裝飾比其他士兵要豪華,雖然年紀仍輕但應該是負責管理士兵的士官吧。

「來到這裏的傭兵都接受了提歐立亞市的正式委托。不希望任何人將個人的感情帶入任務中招致彼此的不和。委托內容也明確規定了『新人士兵與其他傭兵,應當共同合作完成任務』。身份是男是女不構成引發爭執的理由。」

青年士官依據契約內容明確地譴責共和國傭兵的過錯後,告知他們若有任何異議,在委托完成之後再另外聽取,最後要求禿頭男與他的夥伴離開此處。

「哦?看來共和國的男人也並非全都是那種家夥嘛。」

持斧傭兵簡單地稱贊那名士官後,再度于阿爾迪斯身旁坐下。

多虧他的介入讓場面恢複平靜,不久後熱烈的談話聲再度于各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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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00 pm

至于那名青年士官似乎爲了提防騷動死灰複燃,他開始于四周來回巡視。那身影阿爾迪斯有點印象。

(我記得那男人常跟在統率士兵的部隊長身旁。要當副隊長……好像太年輕了些。)

士官的年紀看起來大概才剛過二十歲不久。部隊長則是由四十來歲的中隊長擔任,要擔任他的輔佐官似乎太年輕了。

不過,若要提起年齡的問題,阿爾迪斯更是沒有立場對別人說三道四。只要他能穩穩控制住可能引發騷動的家夥,阿爾迪斯就沒有任何怨言,況且在上頭擔任指揮的人並非趾高氣昂的男性,對瑟雷絲她們而言也值得高興吧。

「算了,看起來應該不是沒辦法溝通的人。」

阿爾迪斯以這句話評論青年士官。



在這之後並未發生什麽問題,預定的訓練行程順利地漸次消化,新兵們的訓練期間也來到折返點。

現役士兵、新兵與傭兵起初態度見外,對彼此感到隔閡,但經過了長時間的寢食與共,融洽的氣氛自然也開始擴散。當然在白天訓練時衆人都明白自己的立場,不會過度親昵,但是當白天的訓練時間結束,來到用餐時就另當別論了。

除了擔任夜裏警衛的傭兵之外,體力充裕者開始爲了小試身手而互相較量,也是源自這樣的氣氛。

起初只是新兵之間簡單的比試,但是因爲新的參加者不斷現身,氣氛越來越熱烈,戰鬥也顯得更加認真。最後甚至傭兵之間也出現了參加者,情況漸漸變得有如比武大會般,周遭聲援者的吆喝也更加熱烈。

剛才連連奪得勝利留在場上的是共和國出身的禿頭男。他正是前些日子來找瑟雷絲等女傭兵麻煩的那個人。雖然個性令人不敢恭維,但實力似乎相當紮實。訓練中的新兵自然不可能勝過實戰經驗豐富的傭兵,不只是新兵,就連其他傭兵也接連被他擊退,目前正取得六連勝。

自遠處旁觀的阿爾迪斯發現有名年輕士官坐在參戰者之間。他正是前些日子共和國傭兵引發爭執時,出面平息騷動的那名士官。雖然年紀尚輕,但衆人還是因他的立場而對他敬而遠之。沒有任何人坐在士官身旁,唯獨他身旁出現一小塊空地。

「連這種余興節目都要親自監督,你也真辛苦啊。」

阿爾迪斯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如此慰勞士官。

「哈哈哈,沒想到連年紀比我輕的傭兵都來關心我。哎,這點小事沒什麽大不了。畢竟這次的任務責任十分重大。」

看起來還只是個少年的阿爾迪斯對自己投出慰勞般的話,士官聽了面露苦笑。

「畢竟是在重度男尊女卑的國家錄用女性士兵,來自周遭的反彈也很強烈吧?甚至必須招募傭兵來當護衛。」

「看你年紀輕輕的,懂得還不少耶。話雖如此,以我的立場無法清楚回答你這個問題。」

「那就沒辦法了。我只能自己隨便想象而已。你也許會覺得,上級居然把這種燙手山芋扔給你?」

「燙手山芋這種說法還滿過分的。這次前來擔任指導員的現役士兵每個人都自願參加本次任務,而我更是對市長提出這次政策的當事人。別說什麽燙手山芋了,我可是欣然接受這次的任務喔。」

青年士官自稱華茲亞多。聽他的說明,錄用女性士兵的政策最初出自于他的提議。

「你提議的?難怪看你這麽年輕……」

「就是這麽一回事。因爲是我提議的,所以我雖然沒有實績,卻被指派擔任本次訓練部隊的副隊長。一般來說會指派更有經驗的資深士官就是了……畢竟這件事是我起頭的,我也得負起這次責任才行。」

「不過你向上頭提出這建議也真夠大膽。當然接受提議核可實行的上級也半斤八兩,不過應該有更穩妥的做法吧?」

「我對周遭的反彈早就有心理准備了。在這國家想法保守的男性眼中想必無法容忍,但如果想改變現狀,不這麽強硬就辦不到吧。」

「你是男人,現狀對你也沒什麽不好吧?爲什麽有必要這麽拼命?」

聽阿爾迪斯這麽問,華茲亞多陷入沈默。他似乎正在思考對初次見面且年紀比自己輕的傭兵,到底該解釋到什麽程度。

最後他下定決心般開口,開始陳述理由。

「…………我父親在我年幼時過世了。母親沒有親戚能依靠,憑著一己之力撫養我長大。這件事在這國家有多麽辛苦,你能明白嗎?」

「……」

光是這句話,阿爾迪斯便理解了華茲亞多想說什麽。「你能明白嗎?」這疑問,讓阿爾迪斯很容易就能想象他的言下之意。

「我在長到十五歲前,從沒見過母親哭泣,也沒見過母親睡著的模樣。就連母親用餐的場面,一年到頭頂多也只能見到幾次。小時候我以爲那是正常的,但隨著成長我很快就明白那是我的誤解。在我年紀過十歲時,理解了自己的生活究竟多麽依賴母親的苦楚才得以維持。」

因爲華茲亞多是男兒身,恐怕還不算最糟的案例。換作是一個母親撫養一個女兒的家庭,就算女兒長大成人,未來依舊慘淡無光。

「我不是想說自己比任何人都不幸。母親犧牲一切養大孩子,這種故事不管到共和國的任何地方都能聽聞。但是想改變現狀,難道是多管閑事嗎?這難道能成爲對常見的悲劇視若無睹、置之不理的理由嗎?」

華茲亞多對阿爾迪斯抛出他心中已有定見的疑問。

「……你是個溫柔的人。」

阿爾迪斯簡短但懷著敬意如此回答。

華茲亞多想拯救的並非自己或自己的母親。他自身當下已經得到職務。士兵的薪資要撫養母親一人想必綽綽有余。就算推進讓女性參與社會的政策,他本身早已不在能爲此受惠的立場。

他想將救援之手伸向未曾謀面的其他人。不惜承受來自周遭的批評與反彈,也要爲了幫助他人而貫徹意志,阿爾迪斯認爲華茲亞多這般崇高的意志值得受到贊賞。

「不過敵人似乎也很多。」

聽了阿爾迪斯這麽說,華茲亞多面露苦笑。看來他也早已親身體驗。

並非所有人都與華茲亞多胸懷同樣的志向。無法理解他的想法,或者是不願去理解的人一定很多。男尊女卑深植心底的共和國男性之中,無條件鄙視女性的人也相當多。

「喔喔!連勝七人了!」

「到底能繼續贏幾場啊?」

就像現在這個當下,于眼前的比武中連戰連勝的禿頭男那般,執著于傳統習俗的男人就是華茲亞多的敵人。在阿爾迪斯與華茲亞多交談時,禿頭男擊退第七名挑戰者,刷新了連勝紀錄。

「下一個是誰?」

「由我來!」

對連戰皆捷的禿頭男,阿爾迪斯認識的臉龐高聲挑戰。

「好啊,上吧!蕾妲!」

「那種男人,好好教訓他!」

大概是在訓練中加深了交情吧。在女性士兵同伴的聲援下,蕾妲走進場中央。

「啥?女的喔?」

「不管是男是女,現在的我是一名士兵。快點把劍舉起來!」

「真沒辦法。跟這種對手打,拿到第八勝也沒什麽好開心的。」

禿頭男的慣用戰法似乎是雙手各持一把劍的雙劍流派,他這時將左手的訓練用木劍插進腰帶,擺出一臉嫌麻煩的表情,只舉起右手的一把劍。大概是判斷面對蕾妲只要一柄木劍就很夠了。

「我會好心放點水,來吧。」

因爲禿頭男的挑釁,蕾妲高舉起木劍。

禿頭男單手持劍輕易接下蕾妲灌注全力的一擊,形成雙方兵器互抵的情形。

禿頭男並非架開劍身,也並非彈開攻擊,而是直接使勁將蕾妲的木劍反推回去。

若是習慣戰鬥的人,可以趁機借力使力讓禿頭男失去平衡,但蕾妲只是個第一次握劍至今不到十天的新兵,無法期待她已習得那種技術。在禿頭男的力氣下她漸漸支撐不住,就這麽被壓倒在地面。

但是禿頭男仍繼續壓向蕾妲。最後形成蕾妲仰躺在地面上,禿頭男以全身壓在她上方的情形。

「餵餵餵,這變成另一種比試了吧!」

場外傳來的揶揄引發笑聲。

「嗚……!這、這點程度……!」

蕾妲的姿勢像是被壓倒在床上,但她還是絞盡了力氣想推開禿頭男。但可悲的事實在于,就算無視性別的差異,雙方體格顯然大不相同,戰鬥經驗也有著天壤之別。

「在博命戰鬥的戰場上可不分男女,沒有敵人聽到你要求讓開就會聽話讓開喔。」

「咕……!」

「你想怎麽辦?要投降嗎?不投降的話我就要壓著你,做這~種或那~種事喔。」

「……你…………我投降。」

蕾妲自喉嚨中擠出了投降宣言。

禿頭男站起身讓蕾妲恢複自由,她垂著肩膀走向夥伴們身旁。

「好啦~休息時間結束!下一個是誰?」

仿佛剛才與蕾妲的戰鬥沒發生般,禿頭男尋求下一個挑戰者。

「我來當你的對手!」

緊接著宣言向他挑戰的是瑟雷絲。

看來瑟雷絲目睹了禿頭男刻意羞辱蕾妲的舉動,已經讓她突破了忍耐極限。仔細一看,爲瑟雷絲聲援的女傭兵們個個都殺氣騰騰。

「又是女的喔……」

禿頭男像是想說「真傷腦筋」似的聳了聳肩之後,再度只持一柄木劍與挑戰者對峙。

「我會讓你後悔因爲是女的就小看對方的這種態度。」

「好了好了。廢話少說,放馬過來。」

將瑟雷絲的話當作耳邊風,禿頭男用空著的左手對她招手。

因爲比試只是余興節目,場上沒有裁判。瑟雷絲猛蹬地面衝向對方就是開戰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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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02 pm

瑟雷絲的木劍瞄准禿頭男的側腹,禿頭男想以木劍架開卻落空。

表面上佯裝瞄准側腹,但在途中改變腳的位置,瑟雷絲硬是修正劍的軌道,朝對方的膝蓋揮出一擊。

和無異于門外漢的蕾妲不同,瑟雷絲雖然實戰經驗少,但持有紮實的劍術底子。身手已經足以應付棲息于柯薩斯森林的巨蛇或草原上的獸王。

「哦?」

但是對方也非泛泛之輩。似乎途中就察覺那是假動作,在瑟雷絲的劍及身之前,他向後方退開一步。

「哦。就女人家來說,還滿有一手的嘛。」

「前半句是多余的!」

瑟雷絲想必也理解單純較勁比不過對方吧。以攻擊次數和速度爲武器持續攻擊。

但是無論哪一種都對禿頭男不管用。與他的木劍互擊時角度若有差錯,因爲基礎體力的差距太大,武器有可能被他憑著蠻力彈飛。

「來啊來啊,怎麽啦?動作越來越單調了喔?」

「開什麽玩笑……!」

動作漸漸被對方看穿,瑟雷絲光是要應付反擊就已經耗盡全力。

「不妙啊。」

阿爾迪斯低聲呢喃。

禿頭男猛烈的一擊瓦解了瑟雷絲的架式。

「啊!」

瑟雷絲理解自己失敗而驚叫。

禿頭男的木劍看准那破綻,直衝向她。

瑟雷絲連忙橫擺木劍防禦,但這是下策。因爲禿頭男的木劍與瑟雷絲的木劍彼此相撞後靜止,瑟雷絲陷入了和剛才的蕾妲同樣的狀況。

如此一來就是瑟雷絲不利。單純比拼力氣不可能勝過禿頭男。

在瑟雷絲的動作停止時,禿頭男用空著的左手拔出插在腰間的另一柄木劍,將劍鋒指向瑟雷絲的腰際。

就在觀衆們猜測他要一口氣分出勝負而注視新出現的那柄木劍時,自瑟雷絲的口中竄出了傻氣的驚呼聲。

「欸?」

那情景讓衆人無不雙眼圓睜。

因爲禿頭男靈巧刺出的木劍前端,輕輕撩起遮蓋瑟雷絲臀部的短裙裙擺。

男性的視線紛紛集中在瑟雷絲的臀部。

「喔、喔喔喔!」

「幹得好!」

「這邊看不到啦!」

「好耶!繼續繼續!」

「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旁觀比試的男人們發出震天歡聲,熱烈程度勝過剛才所有比試。女性們則冰冷地瞪視著那反應。

「什、什麽!呀啊啊啊!」

發現自己大出洋相,瑟雷絲頓時滿臉通紅。

但是她的雙手都爲了支撐木劍而無法抽出,就算覺得害臊也束手無策。如果她分出一只手按住裙擺,禿頭男的木劍馬上就會壓倒她。

「瑟、瑟雷絲大人!」

卡蓮仿佛立刻就要闖進場中的呼喊聲,與瑟雷絲尋求救援的聲音重疊。

「卡、卡、卡卡卡蓮……」

這麽一來瑟雷絲已經無力再戰。禿頭男沒放過她力氣放松的瞬間,劈落瑟雷絲的木劍,分出了勝負。

勝負揭曉的同時瑟雷絲當場蹲下身子,用雙手壓住裙擺。

「卑、卑鄙!」

瑟雷絲的整張臉依舊紅到耳根,深藍色的眼眸泛起淚光如此批評禿頭男。

「如果底下被人看到就會害臊,打從一開始就不要穿下擺那麽短的衣服來嘛。小姑娘,你瞧不起戰場是吧?」

「咕……!」

不理會淚眼汪汪瞪著自己的瑟雷絲,禿頭男尋找下一個對手。

「下一個對手是誰啊?不然每個女兵都由我來當對手吧。」

禿頭男露出低俗的笑容,對著女性士兵聚集的方向投出視線。

「你想當哪種對手啦!」

其中一名觀衆投出捉弄般的話語,周遭頓時響起粗鄙的爆笑聲。

強忍著悔恨的淚水,瑟雷絲手按裙擺,咬緊了嘴唇。她的眼皮微微顫抖著。每當周遭傳出起哄般的爆笑聲,她的肩膀便隨之顫抖而縮起。

她忍受的並非只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出洋相的羞恥。因爲自己的軟弱無力而輸給不能輸的對手,這更讓她難以忍受。

那是瑟雷絲自身的稚拙之處,但同時也是她想憑自身力量打破現況而行動的結果。至少瑟雷絲選擇了自己發起行動。並非仰賴別人的力量,沒有視若無睹,更沒有敷衍自己的心。阿爾迪斯覺得在這之中看見了她的堅強之處。

那麽回應她的堅強,不也是身爲夥伴應盡的職責嗎?

阿爾迪斯突然站起身。

「你要去啊?」

自阿爾迪斯的表情明白了他的用意,華茲亞多如此問道。

「實在看不下去。」

在輸贏的世界中,強者必勝。在輸贏之中沒有性別這種理由和借口介入的余地。所以禿頭男獲勝,蕾妲與瑟雷絲敗北,完全只是因爲實力差距,最不留情面的說法就是「弱者當然會輸」。

然而分出勝負和羞辱比試對手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只是要獲勝,不需要像那樣戰鬥。更別說語言和行動之中顯然都帶著輕蔑。

阿爾迪斯完全沒有超乎必要地尊崇女性的想法,然而進入共和國後對那形影不離的輕蔑女性的氣氛深感厭煩的當下,又發生了這種狀況。

確實禿頭男的實力深厚。但是對于並肩作戰的夥伴,根本沒必要采取這種刻意羞辱般的戰鬥方式。

見認識的對象與旅程中的夥伴接連遭到羞辱,阿爾迪斯的修養沒有好到能視若無睹。既然對方懷著惡意而來,我方只需采取相應的反擊。

在阿爾迪斯眼中,禿頭男仿佛就是集共和國弊病于一身的象征。步入這國家後累積至今的煩悶與氣憤,在這一連串的比試後,或許超越了阿爾迪斯所能容忍的界線。

阿爾迪斯將這些想法全部凝聚在這句話當作回答,華茲亞多對他繼續問道:

「是爲了哪位?」

「兩個都是。」

阿爾迪斯孩子氣地幹脆參戰,不只是因爲禿頭男鄙視女性的態度。雖然只有過短暫交流,但蕾妲也不算是陌生人,而瑟雷絲更是一同旅行的夥伴。內心的憤慨源自對女性的過分對待,以及對友人和夥伴的侮辱言行。

「把這個帶去吧。」

見阿爾迪斯站起身,華茲亞多將自己使用的毛毯遞向他。攤開來剛好足以包住一個人的肩膀。

「哦,不好意思。借我一下。」

阿爾迪斯以一只手接過,緩緩走出人群。好奇的目光毫不保留地自周遭射向他。踩著毫無遲疑的步伐走向瑟雷絲的同時,阿爾迪斯以平靜的表情對禿頭男甩下挑戰書。

「既然這樣,就由我來當你的對手吧。」

「阿爾迪斯……?」

發現阿爾迪斯走進場中,瑟雷絲泫然欲泣的臉龐轉向他。

阿爾迪斯將方才自華茲亞多手中接過的毛毯披至瑟雷絲肩上,語氣溫柔地安慰她:

「你先回卡蓮那邊。」

「嗯、嗯。」

「餵餵餵,小鬼頭。想在女人面前耍帥的心情我不是不懂,但這是劍術比試。沒有魔術師上場的余地。」

讓瑟雷絲回到卡蓮身旁後,阿爾迪斯拾起落在場上的木劍,若無其事地揚言道:

「只用劍對付你就可以了吧?有什麽問題嗎?」

「啧!小鬼頭也敢大言不慚。看來不被痛扁一次不會懂吧?」

阿爾迪斯兩三次揮動木劍確認手感之後,挑釁般聳肩說道:

「廢話少說,放馬過來。」

阿爾迪斯指向禿頭男的眼神中浮現甯靜的愠怒。灌注威壓的視線令男人表情僵硬,但他立刻取回乖張的態度,舉起木劍。

「那就如你所願,把你痛扁一頓,打趴在地上。」

禿頭男在宣言的同時手持木劍砍向阿爾迪斯。看來他認定面對阿爾迪斯,同樣一開始只需要一柄劍就足夠。

禿頭男的確持有相當程度的實力,但那終究是以一般傭兵爲標准的評價。

阿爾迪斯從正面向前跨出一步,配合對方向下劈出的木劍,使出猛烈的反擊。

全力揮出的一擊由下朝上擊中對方手中的木劍劍身根部。

「呃……!」

受到強烈衝擊的木劍脫離了對方的掌心,向外飛了出去,劃出抛物線落在數公尺的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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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04 pm

未免過于倉促的結局。

阿爾迪斯使出的並非劍魔術之類的手法。純粹只是磨練至今的劍速與打擊力集中于一點,轟向對方的武器罷了。

每個習劍之人都夢想有朝一日能抵達的一部分技術。抵達那境地的路途有多麽險峻,在場觀衆中又有幾人能從當下這一擊理解?

手中木劍被彈飛的當事人與周遭的觀衆都啞口無言。

鴉雀無聲的場上,唯獨阿爾迪斯的說話聲冷然響起:

「怎麽了?還不快撿。」

換言之,他不打算就這麽結束。

「你、你滿有一手的嘛。看來你不只是個魔術師吧?」

禿頭男重振氣勢,在虛張聲勢的同時拾起木劍,小心謹慎地擺出架式。

這回他抽出了插在腰間的另一把木劍,左右手各一柄,一共兩柄劍同時指向阿爾迪斯。

「我剛才實在太大意了。既然這樣我也要拿出真本事了。」

「隨便你。」

禿頭男再度猛蹬地面,拉近與阿爾迪斯的距離。

但阿爾迪斯並未擺出准備迎擊的架式。

看穿右、左、右三度連續揮出的木劍軌道,阿爾迪斯只靠著步法與上半身動作便躲過那三劍,錯身而過時踢向禿頭男的腳。

「嗚喔!」

被絆倒的禿頭男難堪地摔了個狗吃屎。

「在這裏,來啊。」

阿爾迪斯更加挑釁。

「可惡!你這家夥!」

氣憤不已的禿頭男站起身,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連砍向阿爾迪斯,但不管揮出幾次木劍,一次也不曾擦過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閃過兩三次攻擊後,這回一腳踩住禿頭男的腳背,令他失去平衡,在他向前跌跤的同時松開腳。

腳突然被釘死在地面,下一個瞬間又被釋放,禿頭男站不住身子,向前翻滾跌跤。

之後阿爾迪斯同樣等禿頭男站起身後再度挑釁,輕易閃過對方在氣憤之中揮出的攻擊。他每次都以最低限度的動作閃躲禿頭男的木劍,針對腳部攻擊令他難堪地跌倒。

同樣的情境不知重複了幾次。

男人氣喘籲籲、渾身沾滿砂土,另一方面站在場上的阿爾迪斯卻一滴汗也沒流。

因爲眼前超乎預料的狀況而忘記歡呼或起哄的觀衆之間,一名新兵不經意地對身旁同僚投出疑問:

「餵,那個年輕傭兵,該不會從第一次出手之後,一次也沒揮過劍?」

周遭旁人也開始注意到這一點。

隨後衆人終于開始接受現實——雖然看起來年紀輕輕,但阿爾迪斯卻將應是老練傭兵的禿頭男當作孩童般玩弄于股掌之間。

「逃跑倒是很靈活啊!」

禿頭男對阿爾迪斯吼出心中焦躁,但周遭觀戰的人們已經開始理解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

判斷是時候了,阿爾迪斯緩緩靠近男人。

一走進劍的範圍,他將魔力注入劍中以視線追不上的速度彈飛男人的劍,抽回劍身在即將擊中頭部的瞬間倏地靜止。

「還要再打下去?下次可不會停手,會全力揮到底喔。」

再打下去可就不是玩玩而已了——阿爾迪斯如此暗示的同時,冷冷地瞪視禿頭男。這下他也徹底體會了彼此的實力差距吧。禿頭男喪失戰意,癱坐在地。

目睹他的反應後,阿爾迪斯環顧四周,突如其來扯開了嗓門。

「成見會帶來松懈,松懈會帶來破綻。」

此時場上已經沒有人輕視阿爾迪斯只是個小夥子。在比試中連勝九人的禿頭男對阿爾迪斯同樣束手無策,仿佛被當成孩童般對待。這種程度的實力差距擺在眼前,共和國的傭兵們也已經理解到阿爾迪斯是遠在自己之上的強者吧。

「這男人起初就認定我是弱者。如果這是實戰,在最初那一回合就分出勝負了。爲何這男人下了那種判斷?因爲他從我的外觀認定我是個小夥子。因爲他認定魔術師想必不懂得使劍。」

阿爾迪斯拾起男人剛才使的木劍,向上抛出。木劍在重力牽引下墜落,阿爾迪斯以魔力強化自己的木劍,霎那間揮出兩劍將之化作三段木片。若無熟練的劍術就無法展現此等巧技。

當衆展現自身實力的一部分後,阿爾迪斯壓抑著感情撂下這句話。

「我不曉得在這國家是怎樣,但男人不一定絕對比女人強。事實上,有個女人就連我也贏不了。讓我束手無策、連一劍也不曾擊中的女人。是男人就一定比較強,是女人就一定弱——如果執著于這種毫無用處的先入爲主,在戰場上與真正強悍的女人對峙時……交手的瞬間就會死喔。」

確實男女間的身體能力有著不小的隔閡。常理而言要弭平那隔閡想必絕非易事。但是這世界上有魔力。若能應用魔力補足戰鬥技術,就並非單純只憑身體能力決定優劣。

像是將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阿爾迪斯將木劍棄置在原地,走回華茲亞多身旁。

「真了不起啊。才這年紀就擁有那麽強悍的實力。」

華茲亞多面露訝異與敬佩,將裝水的杯子遞給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道謝後接過杯子,飲水滋潤幹渴的喉嚨。

「還有,感謝你。雖然這是我們總有一天必須指正的問題,但因爲他們實力其實滿強的。那類型的人一旦認定對方比自己弱,十之八九不會聽取對方的意見……」

華茲亞多如此說著,視線轉向正受到傭兵同伴照顧的禿頭男。

確實禿頭男的實力在傭兵之中算得上頂尖水准。就連陪伴這次訓練、擔任指導員的現役士兵們也完全不成對手。雖然率領整支部隊的部隊長似乎身手矯健,但考慮到萬一落敗時的面子問題,就算並非正式比武也不能輕言與之交手。

正因如此,對于想讓這次訓練成功收場的華茲亞多而言,阿爾迪斯的作爲與訓斥相當于無上的助力。阿爾迪斯也能輕易推測,剛才華茲亞多想必正因爲找不到阻止禿頭男的時機而苦惱吧。

苦惱的原因在于,撇開禿頭男的做法不談,他講的話其實並沒有錯。在比試中的行爲雖然令人覺得太過頭了,但實際戰鬥中確實可能發生禿頭男指出的狀況,既然身爲士兵而戰,因爲是女性之類的借口對敵人便不管用。

當然禿頭男的行徑並非因此能得到原諒。

「多虧有你,日後輕視女性的氣氛也會或多或少有所緩和吧。不過,單就你個人而言,可能會有更強烈的敵意針對你就是了。」

「那點小事無所謂。那些家夥也是專業傭兵,應該不至于蠢到在護衛任務期間找我麻煩吧。就我個人而言,如果只是敵視,我也不痛不癢,在這次工作結束後如果他們找上門報複,到時候再毫不留情徹底擊潰就好了。對你或軍方都不會帶來麻煩。」

如果這樣一來能減少對瑟雷絲與卡蓮的危險,對阿爾迪斯而言反而更方便行動。

「你的外貌和精神的反差真是驚人。感覺好像在和前輩士官講話。」

與那年少外觀不相襯的達觀思考,令華茲亞多感到敬佩。

這時,數名女傭兵前來向阿爾迪斯搭話,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話。人人臉上都挂著笑容,紛紛說著「幹得好」,對阿爾迪斯大加贊賞。

「你真了不起!最後的劍技,真是精湛!」

「給氣氛澆了冷水,不好意思。」

在阿爾迪斯退出時,場上氣氛已經沒辦法再繼續比試下去。換個角度來看,的確是毀了余興節目的最高潮。

「用不著道歉!我覺得很舒暢喔!」

「那男的就是那種典型的共和國男人,之前就讓人很不爽了。」

「你代替我們說出了我們想說的話。大方接受我們的謝意吧。」

但是看來女性們對這種事完全不介意,毫無保留地贊賞代替她們譴責禿頭男的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先生,原來你那麽厲害啊。嚇了我一跳。」

蕾妲也在環繞阿爾迪斯的女性之中。對她而言,禿頭男是讓她當衆出醜的怨恨對象。如果能或多或少掃清她的悔恨,阿爾迪斯也覺得自己強出風頭有了意義。

「你這下成了萬人迷啊。不過記得要收斂一點。你的女同伴會不開心喔。」

華茲亞多在女性們的熱烈氣氛壓迫之下讓開一段距離,他一面開阿爾迪斯的玩笑,一面站起身離開了此處。大概打算到周遭巡視吧。

從未經驗身旁完全被女性包圍的狀況,阿爾迪斯感到不知所措的同時,在視野的角落發現了瑟雷絲與卡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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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07 pm

瑟雷絲似乎將剛才敗給光頭男的不甘心轉換爲食欲,發泄情緒般暴飲暴食。卡蓮則在一旁辛勤照顧著瑟雷絲。

之後阿爾迪斯又被女性們圍繞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最後她們心滿意足而紛紛離去。待到最後的蕾妲也在口頭致謝後離開,這時阿爾迪斯身旁終于恢複了一如往常的甯靜。

大概是因爲入夜已經許久,就寢的人也開始增加了吧。營火的火堆中柴火迸裂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清晰。

阿爾迪斯開始休息時,聽見不規律的腳步聲走向他。

「阿爾迪斯~」

仔細一看,瑟雷絲有些搖搖晃晃地走向他。

但是模樣似乎不大對勁。步伐莫名地搖擺不定,原本看她筆直走向此處,但前進方向似乎漸漸往一旁偏斜。她爲了修正角度而猛然轉動身子,再度邁開那不穩的步伐。

瑟雷絲一來到阿爾迪斯身邊,像是突然間腿軟般頹然癱坐在地上。突兀地將臉湊向一臉狐疑的阿爾迪斯,歪過頭直瞪向他。

「太近了。」

阿爾迪斯將上半身向後仰,瑟雷絲也不理會他的反應,徑自開始說了起來。

「我啊~好不甘心。在城裏人家說我是『虛幻公主』,當作沒我這個人存在,雖然什麽也辦不到卻來當傭兵,想幫人家做點事,看到女性受到過分的待遇覺得生氣,所以才想在護衛任務幫上一點忙。」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是臉不要一直靠過來。」

瑟雷絲毫不猶豫就闖進對方的個人距離,阿爾迪斯委婉地推開她。

瑟雷絲平常個性就待人親切,與他人之間不設隔閡,但阿爾迪斯也察覺到現在這狀況不太正常。

插圖p127

「因爲什麽都辦不到的感覺很差,對吧?但是我最討厭的還是長了很多腳爬來爬去的那種。六條腿還能忍耐,有十條甚至二十條腿爬來爬去的,不覺得很惡心嗎?而且動作還扭來扭去的~」

「爲什麽突然聊到腳?」

突兀的話題轉換令阿爾迪斯以整張臉表示疑問。另一方面瑟雷絲依舊不理會阿爾迪斯的反應,漫無目的地繼續說道:

「古書的文字也同樣擠成一團扭來扭去的對吧?那種東西讀著讀著就會覺得整個人快瘋掉嘛。可是又講什麽要念書逼我一直讀,好無聊喔~」

「剛才不是講到腳嗎?呃,雖然我不打算繼續深入腳的話題……」

一張開嘴,話語就如同流水般不斷湧出,再加上那毫無脈絡的話題轉換。更重要的是瑟雷絲的口中飄出微微的酒精氣味,讓阿爾迪斯得到了特定的結論:

「你該不會醉了吧?」

阿爾迪斯皺起眉頭,但瑟雷絲不予理會,仍舊我行我素。

「謝謝你喔,阿爾迪斯。我原本以爲你會說不可以,但是聽到你說你也會幫忙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喔~但是我不能原諒那個傭兵。因爲真的超難爲情的喔!」

她握著阿爾迪斯的手,先是展露笑容,下一個瞬間似乎又回憶起不久前的那一戰,瑟雷絲氣呼呼地抓著阿爾迪斯的手甩來甩去。

緊接著她突然以雙手握住阿爾迪斯的手掌,拉到自己的胸口前,擺出祈禱般的姿勢不再動作。

「呐,阿爾迪斯。」

「幹嘛?」

「你爲什麽要幫我?」

瑟雷絲用與剛才判若兩人般的認真語氣問道。

「單純因爲那個傭兵讓我不爽,這個理由不行嗎?」

大概是無法接受阿爾迪斯的回答吧,她整張臉上寫滿了不滿,再度猛甩他的手。

「不~是那個啦~在森林裏你不是也幫了我嗎?」

「因爲我接受了護衛任務,出手幫你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原來是指這件事啊——阿爾迪斯這麽想著,理所當然般回答道。

「那剛才爲什麽幫我?」

對話的焦點飄忽不定。要求喝醉的人對話要井然有序沒有任何意義,阿爾迪斯只能繼續奉陪。

「我不是叫你遇到麻煩就伸手求助嗎?」

「可是我什麽也沒講啊。我沒叫你幫忙啊。」

仿佛在質問他不合理的行爲般,瑟雷絲對阿爾迪斯咄咄逼人。

「你的確是沒要求我啦……該不會是我多管閑事了?」

「沒有,沒這回事。我很高興。但是我不懂你爲什麽要幫我。因爲……我說不定是狂人公主殿下的轉生喔。我明明沒有開口要你幫我,爲什麽?」

看來瑟雷絲打從心底不明白自己爲何得到幫助。

該不會這名少女過去從未主動尋求救助吧?這樣的想法突然掠過阿爾迪斯的腦海。

瑟雷絲打從誕生就被視作詛咒之子而受到忌諱與厭惡,被視作不存在的人物。無法得到尋常孩童能擁有的溫暖與守護,也許因此讓她早早就舍棄了向人求助的選項吧。無法理解對方默默伸出的手有何種意圖,因此開口追問理由——這樣的瑟雷絲令阿爾迪斯感到痛心。

如果目睹了緊咬嘴唇、顫抖著肩膀、強忍著淚水的模樣還能漠不關心,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對雙子與瑟雷絲伸出援手。阿爾迪斯本身在過去也曾像這樣得到救助,才會有現在的他。既然如此,他向別人伸出援手也是理所當然吧。

「我之前不也說過了嗎?只是『小事一樁』罷了。對我不是什麽大問題。」

阿爾迪斯若無其事般如此斷言,瑟雷絲突然垂下頭,安靜下來。

俯著臉的她不時揚起視線窺視阿爾迪斯的表情,好幾次張開嘴又阖上,屢次重複後,最後終于怯生生地擠出了說話聲。

「那……從今以後你也會保護我?」

「在瑟雷絲和卡蓮能成爲獨當一面的傭兵自食其力前,我會負起責任保護你們。」

讓瑟雷絲兩人累積身爲傭兵的經驗,直到能自食其力爲止恐怕還要花上兩到三年吧。追捕瑟雷絲與卡蓮的帝國秘密部隊一旦失去她們的行蹤,時間一久自然也會失去繼續派出追兵的意義,剩下只要能解決瑟雷絲自身稱之「狂化」的特殊體質,也就不再需要阿爾迪斯在旁守護。無論如何,在雙子成人之前還有很長的時間,在那之前找到解決方法即可。

阿爾迪斯如此考量而說出他的回答,但瑟雷絲似乎對此大不滿意。

「嗚~這種時候應該要說『我會永遠保護你』才對喔!」

她鼓起臉頰如此批評,再度抓著阿爾迪斯的手上下猛甩。

之後她好一段時間單方面地喋喋不休、歡笑、生氣、吐苦水,到最後她抛下一句「嗯~我累了~」,枕著阿爾迪斯的大腿,落入夢鄉。

「卡蓮。」

「有什麽事嗎,阿爾迪斯先生?」

好不容易終于恢複甯靜,阿爾迪斯對著默默隨侍于瑟雷絲後方的卡蓮說:

「到底是哪個家夥把瑟雷絲灌醉的?話說有你跟在身邊,怎麽會放任她變成這樣?」

盡管當下的狀況危險並不多,但瑟雷絲畢竟是身負護衛任務的一方。喝到爛醉本來就不應該,況且軍方提供的餐點中根本不包含酒類。阿爾迪斯猜測十之八九是某個傭兵自己帶來的酒。

然而,卡蓮對此的回答聽起來似乎文不對題。

「瑟雷絲大人在剛才的比試中出了洋相,因此情緒一度非常消沈,但多虧阿爾迪斯先生出手相助,悔恨的心情似乎舒暢了些。但是在這之後,目睹阿爾迪斯先生在其他女性環繞中受到奉承的模樣,似乎讓她心中頗有微詞,在吃完軍方配給的晚餐之後,她展現仿佛打算徹底清空的速度享用我個人帶來的小甜點。真是教人難掩同情。」

「等一下,難道是我不好?」

阿爾迪斯無法接受似的睜圓了眼。雖然他一度在視野角落發現了瑟雷絲大吃特吃的模樣,但實在沒想過自己會遭到責怪。

「話說回來,阿爾迪斯先生知道一種名叫葛麗蒂的甜點嗎?」

「葛麗蒂?沒有,我第一次聽說。」

卡蓮的話依舊與當初的疑問牛頭不對馬嘴,往完全無關的方向持續前進。突然提這個是要幹嘛?阿爾迪斯臉上寫滿了這樣的疑惑。

「據說是共和國北部的特産甜點,前些日子上街購物時我買了一些。就是這個。」

如此說完,卡蓮遞出了一口尺寸的包裝。

「請嘗嘗看味道。」

阿爾迪斯沒別的辦法,聽從卡蓮的推薦,撕開包裝紙後放進口中。那似乎是一種烤點心,外側較硬。一咬下去便發出清脆聲響,在口中碎裂。

葛麗蒂的內部似乎是空洞狀,黏稠的液體自內部流出。同時濃郁的酒精味在口腔中漾開。

「原來如此。裏面裝著含有酒精的糖漿。雖然感覺甜味不夠,但這樣也別有風味。」

酒精?阿爾迪斯反刍自己的話語,同時難以置信的推論奔馳過腦海。

「稍等一下,雖然我覺得不可能……」

「是的,就如你所想象。雖然我事先已經做好分類,但似乎有幾個混在其中。」

阿爾迪斯難以置信的推論似乎正中紅心。

「就算裏面含有些微酒精,除非真的大量食用,也不至于會醉吧?既然你待在她身邊,途中先阻止她不就好了?」

「只有一個。」

「啥?」

自卡蓮口中衝出的簡短回答,讓阿爾迪斯的思考一瞬間停擺。

「瑟雷絲大人只品嘗了一個葛麗蒂。」

「……一個?」

「是的。」

阿爾迪斯的視線落向以自己大腿代替枕頭的瑟雷絲,隨即又轉向卡蓮。

「只吃了一個……」

阿爾迪斯指向熟睡的瑟雷絲。

「就變成這副德性?」

瑟雷絲不時用臉頰磨蹭著阿爾迪斯的大腿,滿臉幸福地沈浸在睡夢中。那張睡臉看起來有如純真無垢的孩童,同時也有一股神秘的美感,令人不禁覺得民間傳說中登場的精靈也許正如這般。

看著阿爾迪斯那臉傻眼的表情,卡蓮點頭回答。

「過去瑟雷絲大人在城裏不小心誤飲酒類也是如此。雖然只是一小口加水稀釋過的紅酒,但那時的她看起來真的非常愉快。」

提起往事的卡蓮似乎同時回想起過去情景,忍俊不住般流露笑容。

「對那表面上彬彬有禮、心裏瞧不起人的討厭女官,真是一次令人忍不住拍手叫好的報應……啊,我什麽也沒說。總而言之,瑟雷絲大人對酒精的抵抗力稍微有點弱。」

像是不小心說溜了嘴,卡蓮裝出若無其事的態度後說明原因。

那豈止是稍微有點弱。阿爾迪斯在心中如此吐槽,但也理解了現況。

「自從出生就受到旁人厭惡與畏懼,由于置身這樣的環境下,瑟雷絲大人也許不知不覺間在心底累積了不少感情與想法吧。似乎只有喝醉的時候,那些真心話會忍不住衝出口,在旁看著很有趣……更正,不覺得坦然訴苦的瑟雷絲大人也很可愛嗎?」

不知道是一時大意或者根本是故意的,卡蓮再度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修正對主人的失言,如此向阿爾迪斯尋求同意。

阿爾迪斯故意不回答那問題,而是將視線往下挪向躺在自己大腿上熟睡的瑟雷絲。

「一口酒就這樣啊……唉,不像某個魔術師會給人帶來麻煩,這樣還算好吧。」

阿爾迪斯回憶起過去在托利亞不時結伴組隊的「白夜的明星」之中唯一的女性成員——酒品不佳的魔術師歐菲莉亞。

「總而言之要盡量注意別讓瑟雷絲沾到酒,這一點我倒是明白了。」

據說她在帝國原本就被當作「不存在的人」,從未在正式的官方場合上露面,但是看她沾上些許酒精就會暴露這般醜態,無論如何還是無法以皇族身份在衆人面前亮相吧?

「那這爛醉的女孩該怎麽處置?」

「請不用擔心。我想到了明天她就會醉意全消、神清氣爽地醒來。除此之外,雖然很不好意思,如果你能將她直接搬進帳篷裏,我會很高興。」

大概起初就這麽打算吧。卡蓮也不等阿爾迪斯回答,徑自站起身快步邁開步伐。

「是是是。這點小事用不著客氣啦。」

阿爾迪斯將熟睡中的瑟雷絲攔腰抱起,跟在卡蓮身後,步向分配給他們的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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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47 pm

第四卷 無雙傭兵入手千劍之魔劍 第十四章 湧來的波濤

年老但身體依舊精實的男人舉拳猛敲桌面。

「訓練期間都已經過了三分之二了啊!」

聽見帶有煩躁的這句話,隔了一個座位的另一個男性以冷靜的說話聲回應:

「反過來說還剩三分之一不是嗎?爲什麽焦急到這程度?」

「當然會焦急。要是訓練期間就這樣結束,那些家夥回來的話,那群女人就要成爲榮耀的提歐立亞軍的一員了!那究竟是多麽屈辱的一件事,身爲文官的你們肯定不會懂吧!」

九個男人圍繞著擺放爲口字型的長桌而坐。這裏是提歐立亞市政廳之中的某個房間。是設于市政廳的三個議場之中最小的房間。

其他座位也傳來話語聲安撫那情緒激昂的男人。

「哎呀,軍官長,請先冷靜下來。我們原本就知道這會花上一段時間吧?目前完全在預料範圍內,要著急還太早了。」

被稱作軍官長的男人大概反省了自身的態度,以一句簡短的「抱歉」向衆人致歉。

「不過,真的沒問題嗎?」

但他的擔憂似乎並未因此消除。緊接在道歉之後脫口而出的疑問,想必代表了他心中的不安吧。

「應該沒問題才是。不過前提是文獻的記載是事實……」

「事到如今才言詞閃爍想逃避嗎!」

由于對方對此的回答聽起來像逃避責任,軍官長的怒氣會再度燃起也是可想而知。

「適可而止!在這裏彼此爭執,最終漁夫得利的只有那男人啊。」

爲了斬斷似乎即將演變爲口角的氣氛,位于上座的銀發男人舉掌拍響桌面。他在九人之中穿著最豪華的服裝,而且坐在上座,很明顯銀發男人就是此處地位最高的那個人。

「正是如此。我們的目的是讓那男人下台,而不是在此爭吵對立。」

「這種事用不著你說,我也曉得。」

軍官長恢複平靜之後,議論終于能繼續向前推進。

「目前計劃非常順利。參加新兵訓練的護衛人數減少到平常的一半以下,那些人數不足的護衛也是市長派,統統消失也無所謂。或者該說,讓他們消失反而比較有利。」

因爲此處是封閉的密室,驚人之語出口前也不須躊躇。

「但是也雇用了大量傭兵補充護衛人數吧?」

「無所謂。就算人數足夠,也不可能與士兵聯手作戰。雇用傭兵這件事反倒能在一切落幕後,成爲批評他浪費預算的題材。」

「不過這前提終究是封印能解開吧?那邊要是失敗了,一切都沒意義。」

「那方面目前沒有問題。以調查爲名義派出的傭兵已經按照指示解開了封印,之後也已經確認湖面産生變化。在新兵訓練結束前,封印就會解開吧。」

「派到神殿遺迹的那群傭兵怎麽收拾?」

「現在給了別的任務讓他們前往阿爾邦。已經安排好其他傭兵在跨越國境時襲擊。」

「我有一件事想請教——」

討論的話語在桌面上方來來去去時,一名微胖男人低姿態地打斷談話:

「雖然知道解開封印後魔物就會複活,但即將複活的究竟是何種魔物呢?」

回答這問題的是一名文官打扮的男人。

「根據文獻記載,似乎是足以蹂躏千人大軍的強力魔物。就位置上來看,野外訓練場首當其衝。人數不足百名,而且其中還有只會拖累作戰的新兵,這樣的部隊不可能與之抗衡。」

「將那樣盛大招募的女士兵,和自稱軍內部開明派的家夥們,以魔物一並掃除。如此一來對市長的批評聲浪肯定會水漲船高。讓那些主張讓女人參與社會的愚蠢家夥們正視現實,同時要市長負起強硬推行政策的責任辭職。」

「若能徹底掃除擾亂提歐立亞政治的市長派,日後的統治也會輕松許多。」

「只要讓他們這次出師不利,異想天開要錄用女人的愚昧家夥們日後也不會輕易出現吧。」

對著接二連三鋪展理想未來設計圖的其他與會者,微胖男人再度提出疑問:

「不過,那樣強力的魔物一旦掙脫封印,其危險性不只會侵襲野外訓練場,也有可能波及提歐立亞吧?」

但是對于這疑問,衆人回答的盡是些樂觀的發言。

「哈哈哈。你還真愛操心啊。屆時封城堅守的准備當然也已經萬無一失。提歐立亞有城牆保護,即使是強力的魔物也無法入侵。只要在安全的城牆上用弓箭或魔法集中攻擊,我方想必不會有任何犧牲。」

「況且那種傳說大多都經過加油添醋。畢竟只是會被人封印的魔物。只要我軍拿出真本事就不是對手。」

討論自始至終循著理想的預測而推演,出席者個個都只想象著事成之後的美好光景。



「總之,大致上就是這樣,實在分不出他們正在運籌帷幄,還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沈浸于妄想中。」

位于提歐立亞市長的辦公室。微胖的男人嘲笑般如此報告後,這房間的主人用那實在不像位居要職者的輕佻口吻,貶低不在此處的八個人。

「真教人頭疼。就是因爲腦裏只有那種近視等級的遠見,才能沈溺在女性絕對比不上自己這種毫無根據的思想中吧。」

這名外表看上去待人接物態度溫和的青年,正是立于提歐立亞頂點的市長。如果展露平穩微笑想必能給人誠懇印象,但難以想象的斥罵聲自那張口中衝出。

「真~~的是白癡耶!」

「都這個年紀了,請別說這種小孩子才會說的話。」

微胖的男人正是數個小時前在密室議會廳,與其他人進行見不得光的會談的當事人。至于現在他于此將密室中發生的一切向市長詳細報告,其他八名男人毫不知情。

市長將左肘抵在桌面上,單手撐著臉頰,嘀咕道:

「……埃爾芬根的名號居然墮落至斯啊。」

在過去布隆雪爾還是王國的時代,埃爾芬根曾是貴爲公爵家的家系。雖然現在血脈本身已經斷絕,但那家名已散播至全布隆雪爾。如今不只是共和國的財政界,就連軍方上層也有七成被埃爾芬根的名號所占據。可說是實質支配著共和國的一族。

「您自己居然這麽說啊?」

聽市長如此批判,微胖的男人懷著疑惑與傻眼的情緒露出苦笑。

「不過,多虧那名號我這邊方便多了。」

「是啊。你那邊工作看來似乎也很順利,真是太好了。該不會易如反掌,讓你覺得自己大材小用?多派其他工作給你吧?」

對著笑臉盈盈地正打算增加勞動量的上司,微胖男人的態度依舊從容不迫,他反駁道:

「沒有沒有,可沒這回事。間諜可是非常磨耗精神的工作喔。既然我正強忍胃痛努力工作,您當然也可以動用市長的權限把我的薪資大~幅提高喔。」

「這就先放一旁。那些好像要被用過就丟的傭兵們,要想辦法照顧喔。」

「是喔,原來如此。我要求改善待遇的請求,您就這樣毫不猶豫地當作沒這回事。」

雖然嘴巴上這麽說,但彼此就像是互相調侃般打趣而已。微胖男人幹脆地轉換話題,回到正經事務上。

「目前我打算嘗試以其他途徑接觸那群傭兵。反正他們現在接受的委托只是保守派爲了方便行事而捏造的,要毀約也無所謂吧。應該能在他們離開共和國之前接觸。」

「嗯。既然害他們被卷進我們這邊的騷動,就不能視若無睹。拜托你了。」

請交給我吧——微胖男人領受市長的指示。

「話說回來,他們還說『提歐立亞有城牆包圍,強力的魔物也無法入侵』?未免把傳說中的魔物看得太扁了吧。如果是這種程度就能了事的對手,根本不需要用那麽麻煩的封印,早在過去就該徹底消滅了嘛。就連這種事也搞不懂嗎?」

「因爲人會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啊。對他們而言必要的不是『事實』,而是『好聽的真相』吧。他們那種比三歲孩童還不如的幼稚預料就先放一旁,這樣下去別說是野外訓練場的新兵,就連提歐立亞都會遭遇危險喔。」

「嗯……哎,這部分總會有辦法的。對吧?」

市長有些含糊地說著,同時對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物投出意味深長的視線。那個人全身包覆在白色長袍中,因爲戴上白色兜帽,臉部也完全看不見。不知道是沒注意到市長的視線,或者是雖然注意到但佯裝渾然不覺,自從微胖男人走進房間之後,那個人毫無反應有如擺飾般一直靜伫著。

微胖男人繼續追問市長:

「不妨礙他們解除神殿遺迹的封印,讓他們成功得逞,應該是您已經有其他計劃吧?」

「嗯。哎,我想說都到了這個地步,幹脆就把封印的魔物順便收拾掉吧。」

「我誠心希望那句話不是願望,而有確切的根據。」

聽了市長的回答,微胖男人聳了聳肩。這時戴著白兜帽的那個人第一次插嘴介入兩人的對話。

「用不著擔憂。既然是那個人認定爲主人的人物,這點程度想必算不上什麽。爲防萬一,也已經將應該能派上用場的劍透過商店事先奉上了。而且還特地用了那個人能明白的符碼。事先准備已經如此齊全,如果連擊退都辦不到,未免也太過掃興。」

自白兜帽底下發出的女性嗓音帶給聽者冷淡印象。這個人以古怪的口吻說出意義不明的謎樣話語也並非第一次了,市長與微胖男人都顯得很習慣。

「狀況就是這樣。」

「您說的『這樣』指的是什麽,我實在搞不懂就是了。」

不過習慣與否和能不能理解話中意思,又是另外一回事。面對意圖放棄說明責任的市長,微胖男人提出的疑問可謂合情合理。

「不是有個傭兵孤身打倒了納古拉斯三大強魔中的兩只嗎?黑色頭發、身披紫藤色短袍的少年。」

就算詢問白兜帽女性也不可能得到像樣的回答。這一點市長大概也很明白吧。市長有些無可奈何似的向微胖男人開始說明。

「喔喔……我記得之前聽過這樣的傳聞……那個人怎麽了嗎?」

從記憶中喚醒與當下話題無關的傳聞,微胖男人再度對市長問道。

「事先派去托利亞的『耳』和『目』先前傳來報告說,他似乎會來到提歐立亞。我想說也許能趁機利用看看~~」

市長的口吻仿佛正要約意中人外出約會般輕佻。早已習慣這種上司的微胖男人隨口應聲,並且詢問那傭兵的所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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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48 pm

「喔……所以說,那個傭兵現在人在哪裏?」

「在野外訓練場擔任新兵護衛。」

「那還真是……」

贊賞市長安排周到的同時,微胖男人在腦中重新評估護衛的戰力。

「所以說,關于魔物我不怎麽擔心。」

「嗯~……我個人對那判斷還是稍微存疑就是了。」

微胖男人無法因此樂觀,委婉地表示無法贊同,但市長本人似乎不在意。當然市長的樂觀與避人耳目策劃陰謀的八名男人不可等同視之。表面上看起來思慮膚淺的市長想必已經在暗地裏做了許多安排,這一點微胖男人也能明白。雖然因爲那口吻與外觀讓人不由得忘記,但他其實是投身政治已經將近二十年的老練政治家,這一點微胖男人也很清楚。

「畢竟秀麗的仆從都打包票保證了。討伐魔物和護衛新兵只要交給黑發傭兵就用不著擔心。」

唯獨市長對那兜帽女性的信任之深笃,微胖男人也無法理解。

「況且啊,那一帶土地之所以特別貧瘠,好像就是因爲封印著的魔物喔。所以我想說只要能消滅魔物,那塊土地也許就能變得更加肥沃吧。同時盤算著要是一切順利,也許土地得以開墾。順便請女性士兵們成爲英勇擊退魔物的英雄,成爲日後女性參與社會的象征,加上這目標可說是一石二……三……不,把排除封印魔物也加進成果中,應該能期待一石四鳥吧?」

「我想世間應該有告誡世人太過貪心反而一無所獲的俗諺吧?」

微胖男人表情冷淡地對市長潑冷水,但市長本人完全不介意。

「會嗎?你真愛操心耶。明明這麽年輕卻老是皺著眉頭,面相會變差喔。」

「多管閑事。」

微胖男人如此說完,露出擺明了很不愉快的表情。



位于提歐立亞北方,荒廢已久的神殿遺迹。位于遺迹旁的湖泊今天也在風的吹拂下靜靜搖晃。

起初只是一點點的變化。

在傭兵們離去之後一點一點下降的水位,開始在這個沒有任何人目擊的場所造成變異。

許久未曾改變的水位持續下降,在圍繞著湖畔設置的六塊岩石整體露出水面之後,變化也更加劇烈。

被寂靜包圍的湖畔感覺不到任何生物氣息。無論飛禽或走獸,不知何時已經不再現身于此。當下明明無風,湖面卻波紋四起,因爲看不見的力量互相較勁而漸漸歪曲。

水波漸漸形成不自然的紋樣,每當較大的水波湧現,薄玻璃板碎裂的聲響便隨之刺穿寂靜。

聲音起初只是突兀地響起,但在重複五至六次之後,間隔也越來越短。

仿佛受到那聲音的引誘般,水的團塊自水面浮起。塊狀物朝著數十公分的高度向上伸展的情景,有如大顆的淚珠自湖面朝向天空反向滴落。

伸展至長度極限的部分斷裂,不再與湖水相連的水塊霎那間迸裂。

向四周灑出少許水滴的水塊在轉瞬間變成不停扭動的生物。身長約兩公尺左右,擁有多腳生物的軀幹與形似蝴蝶的六對共十二片翅膀,一現身便立刻墜向湖底。

水塊接二連三浮現至湖面又迸裂,同樣的生物從中誕生後落入湖中。新的生物落向剛才墜落的生物身上,很快地湖中便填滿了蠢動的生物。

失去去處的生物自湖中滿溢而出,爬出水面開始在地面上爬行。

排列在細長身軀左右兩側的無數只腳蠢動著,同時拍打六對翅膀在地面上爬行的姿態,除了異樣之外無以形容。與存在于自然界的任何獸類都毫無相似之處的異形怪物,顯然屬于人類稱之爲「魔物」的存在。

填滿了整座湖泊仍然不斷誕生的魔物群,受到強烈的魔力吸引而開始往特定方向前進。

在那前進方向上,正好就是近百名人類逗留的提歐立亞野外訓練場。



新兵訓練的日程只剩短暫數天。因爲撤除土牆與監視用的瞭望台﹑將物資運回提歐立亞市需要三天左右的時間,因此實際上訓練時程包含今天只剩兩天。

這一天,阿爾迪斯等三人在上午補充睡眠,到了太陽從上升轉爲下降的時間,離開帳篷稍微進食。因爲今天輪到他們負責傍晚之後的警戒,有必要提早喚醒因爲睡眠而遲鈍的肌肉。

「我覺得……起床時間每天都不一樣,有點難受啊。」

瑟雷絲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如此訴苦。她似乎已經習慣睡在堅硬的地面上,但是就寢時間不固定似乎令她格外難以適應。

「也許現在很難受,但不久後就能適應了。否則就無法勝任傭兵的工作。在能睡的時間好好補充睡眠,對傭兵很重要。」

「我覺得阿爾迪斯不是任何時間都睡得著,而是隨時都想睡。」

「沒有……」

這回事——話說到一半,阿爾迪斯阖上嘴。

大概是明白繼續這個話題只會更加不利吧,他將視線轉向訓練中的士兵,沈默以對。

士兵這種職業的工作不只是戰鬥。市內警衛兵必須負責調查事件或調解市民之間的衝突等維持治安的工作,市外駐留兵則擔任馬車幹道的巡邏以及重要據點附近的戒備。這次征招新兵是爲了補充市外駐留兵,因此正在進行職責上必須的監視與傳令的訓練。

新兵們分成數個小組進行周邊地區的偵察訓練,在瞭望台或土牆上訓練以望遠的道具監視周遭一帶,以及使用狼煙向遠處傳遞情報等等。

「欸,阿爾迪斯,那個是在幹嘛?」

在瑟雷絲指尖所指的方向上,阿爾迪斯看見了認識的身影。

「應該是針軌訊號的訓練吧?」

「針軌訊號?」

在該處,身爲女性新兵參加訓練的蕾妲正專心練習針軌訊號的動作。

所謂的針軌訊號是朝著聲音傳不到的遠方傳遞訊息的手段。因爲不需要特殊的道具或設備,只要有劍或槍等士兵的標准裝備,就能達成簡單的訊息傳遞,因此對士兵而言是必修技能之一。

因爲每個國家的訊號都不同,阿爾迪斯也無法解讀布隆雪爾共和國的訊號內容,不過那應該是爲了學會針軌訊號而進行的訓練不會有錯。

「用上全身,動作要更大!」

「這樣子沒辦法傳給在遠方看的人!」

「是!」

負責指導的現役士兵嚴格對新兵發出指示。

雖然不至于立刻就攸關性命,但是一條情報就能左右生死的場面絕不少見。指導者與學習者態度認真也是理所當然。

當然這和先前進行的行軍訓練與戰鬥訓練相較之下,肉體上肯定輕松許多。今天新兵們臉上的表情也顯得遊刃有余。

將視線往上挪,眺望著澄澈藍天的阿爾迪斯突然察覺異狀。

「什麽感覺……?」

阿爾迪斯突然臉色大變並左顧右盼,瑟雷絲對他問道。

「怎麽了嗎?」

「沒有…………沒什麽。」

那是謊言。

但是阿爾迪斯自己也搞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甚至無法判斷到底有沒有危險。

野外訓練場周遭原本就是塊魔力稀薄的土地。因此沒有人定居于此,現在只使用在演習與訓練上,不過,唯獨阿爾迪斯察覺那魔力正漸漸地變得更加稀薄。

當然魔力變得稀薄這件事本身並不造成問題。不只是訓練上鮮少使用魔法,就護衛的傭兵們擁有的實力來看,要擊退出沒于周遭的野獸也不需要魔法的支援。

雖然感覺到變化,但因爲那不會立刻造成問題,因此阿爾迪斯只是加強了警覺心。

不過,盡管無法察覺魔力,但身經百戰的傭兵們察知變化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餵,有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們應該不像阿爾迪斯那樣清楚地理解狀況,但其他傭兵也漸漸地感覺異狀。

「你也是?」

「對啊,感覺怪怪的。」

「話說今天完全沒見到野獸出沒啊。」

大概是直覺捕捉到那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其中也有人露出百般狐疑的表情。

就在這時——

突然間,阿爾迪斯的魔力感知範圍內出現了無數的反應。

「咦?怎麽了嗎?阿爾迪斯?」

瑟雷絲疑惑地看向突然站起身的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不理會她的疑問,將精神集中于感知魔力。

野外訓練場的北方,距離大約五百公尺的地點。在阿爾迪斯的感知範圍的最遠邊緣處,有魔力反應接連湧現。

而且每一個魔力反應都不小。那並非野獸類的反應。魔力反應遠比獸王等動物更大,換言之就是——

「是魔物?」

在他思索的同時,反應的數量仍不斷增加,已經到了無法一一細數的程度。阿爾迪斯判斷當下事態緊急,立刻呼籲周遭提高戒備。

「有集團正從北邊來!可能是魔物!提高戒備!」

突然扯開嗓門大喊的阿爾迪斯吸引了衆人目光。

「魔物?」

「這附近有魔物出沒嗎?」

「瞭望台上的家夥們有反應嗎?」

「沒有啊,看起來不慌不忙的。」

但是周遭反應平淡。

這也是當然的吧。野外訓練場北方能清楚看見的距離只到三百公尺左右。更遠處是平緩的下坡,而且樹木更加茂密,非常不容易掌握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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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51 pm

就算從瞭望台上使用望遠的道具,大概也無法目擊逼近中的集團吧。是憑著魔力感知察覺五百公尺外動靜的阿爾迪斯異于常人。

聽了阿爾迪斯的警告,衆人只是不知所措而沒有行動。這時有個人向阿爾迪斯搭話,那個人正是青年士官華茲亞多。

「怎麽回事?監視員好像什麽也沒看到啊?」

「再過幾分鍾就會進入視野內。對方數量很多。如果要加強守備,動作不快點會來不及喔。」

華茲亞多凝視著阿爾迪斯的雙眼。他大概也明白阿爾迪斯並非故意引發騷動取樂的那種人,沈默只持續短短一瞬間。

「我知道了。我去向部隊長提報看看。」

「我會帶著現在有空的傭兵們到外面去。不要放新兵到外面。應該不是新人有辦法應付的對手。」

簡短回應後華茲亞多便轉過身,朝著部隊長應該在的位置拔腿奔跑。

阿爾迪斯招集身旁的傭兵們,帶著瑟雷絲與卡蓮移動到土牆的北方。這時部隊長的呼喊聲從他們背後傳來,回蕩在訓練場中。

「訓練暫停!提高戒備!把土牆外的人都叫回來!傭兵到北方土牆外集合!」

部隊長命令剛才在土牆外的士兵們撤回訓練場內,同時將傭兵們送往牆外。土牆上舉弓的傭兵與士兵一字排開,其中也摻雜著少數幾名魔術師的身影。瞭望台上有數名士兵正以望遠的道具瞭望北方。其他三個方向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看守人員,正在補休的傭兵們也全被叫醒,進入備戰態勢。

魔力反應不斷靠近。通過了樹林的邊緣處,那身影終于出現在監視員的視野之中。

「來了!出現了……!」

爬上瞭望台的士兵大聲通報敵人來襲。

「報告要詳細啊!」

監視員大聲喊叫後,像是失去言語般呆站著,斥責聲從瞭望台下方響起。

「那、那不是野獸,從來沒見過那種模樣!長著翅膀在地上爬……!數量……有很多!很多,太多了!」

擔任監視員的士兵陷入恐慌般驚叫失聲。在瞭望台上想逃命般連連後退的模樣,讓其他還看不見魔物的人也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其他瞭望台也傳來有關魔物外觀的報告。

「派出要求援軍的傳令!」

「全員就應戰位置!不要慢吞吞的!」

「門關上了吧!東邊和西邊的門先弄垮後堵住!」

接二連三下達的指令讓訓練場內頓時陷入忙亂之中。現役士兵們扯開嗓門呐喊,但按照指示動作的是訓練中的新兵,手腳就是快不起來。對新兵們實在不幸至極,而對現役士兵而言當下的狀況恐怕只能用惡夢形容。因爲他們必須率領著大部分都無異于一般市民的新兵,迎戰魔物群。

另一方面,傭兵們的態度還算從容。

「魔物?」

「在地面爬又長著翅膀?……沒聽說過啊。」

無論是與魔物戰鬥,或是面對壓倒性的多數,只要投身傭兵這行無論是任何人都會有經驗。背對著雖然粗劣但算得上防禦工事的訓練場,以將近百名的人數迎擊對手,現在的情況和過去的經驗相比還不算太糟——大部分的傭兵似乎都這麽認爲。

但是那份從容只維持到魔物進入視野時。

「出現了喔。就是那個吧?」

「很多啊。」

以樹林爲背景沿著山坡向上爬來的魔物一只接一只現身。零星的身影很快就連成並排的一條線,緊接著線的厚度開始增加。

「餵餵餵,稍微等一下。到底有幾只啊?」

「還會增加喔。」

此時阿爾迪斯的魔力感知依然持續發現魔力反應不停從感知範圍邊緣湧現。現在傭兵們眼中所見的只是一小部分。

「啊~我覺得有點想回家了啊。」

「我也是。」

「不,也有可能只是數量很多但不怎麽厲害。」

「哎,無論如何也只能靠魔術師了。那種數量怎麽可能一只一只砍死。」

傭兵們忍不住口說喪氣話時,魔物數量依然迅速增加。

不久後,魔物的身影清楚映入眼中。

首先吸引衆人目光的是每只魔物都顔色不同、有如蝴蝶般的翅膀。那魔物有如節肢動物的細長軀幹上,扛著六對共十二片翅膀。自軀幹部位往左右伸出的無數細腳蠢動著,在地面上爬行前進。那不斷扭曲著身子的模樣幾乎可說是百足蟲,但是身體尺寸大到將近兩公尺長。孔武有力的下颚長在頭部前端,人類的手臂萬一被咬住大概會立刻被夾斷。

長著翅膀的蜈蚣狀魔物不斷增加數量的同時逼近野外訓練場。那方向顯然正以此處爲目標,看來氣氛不像靜觀其變就能了事。

「真不知道會冒出多少……」

阿爾迪斯的魔力感知依然捕捉到新的百足蝶自感知範圍外現身。他原本正以厭煩的心情注視著敵群,但是聽見部隊長發出准備攻擊的號令聲後,他將意識集中于作戰上。

「號令的同時魔術師開始詠唱!兩次攻擊後,從直接攻擊轉爲支援友方!持弓的士兵瞄准逃過魔法攻擊的魔物!」

百足蝶的速度不怎麽快。無論要用魔法攻擊或是以弓箭射擊,容易瞄准是再好也不過了。超過半數的士兵都是直到最近接受訓練前,從未拉過弓的門外漢。當然無法期待他們的技術足以瞄准並射殺動作敏捷的敵人。

「開始詠唱!」

當百足蝶來到在土牆外嚴陣以待的傭兵們前方五十公尺處,此時部隊長發出號令。

「猙獰赤紅是爲誕生于烈焰軌迹的古龍氣息——煉獄烈焰!」

「淡白是爲悠遠虛空孕育的制裁閃擊——烈迅風刃!」

站在土牆上的魔術師們施展效力波及廣範圍的魔法攻擊百足蝶。百足蝶群中央處冒出熾熱的火柱,其他地點則吹起狂暴肆虐的烈風,各自以其破壞力蹂躏敵人——然而事與願違。

「沒效?」

「開玩笑的吧?」

毫不介意老練魔術師施展的烈焰與暴風,百足蝶若無其事般繼續推進。

對阿爾迪斯而言也是初次對峙的敵人,但是形似蝴蝶的翅膀看起來實在不具備彈開「烈迅風刃」的硬度。雖然周遭的魔力比平常要稀薄,但是效果未免太輕微了。

「閃耀蒼藍是爲飛舞于幻影之地的永恒時刻與靜寂——極北風暴!」

緊接著,阿爾迪斯佯裝爲攻擊魔法的魔術直撲向百足蝶。那強烈的寒氣讓地面上的綠草霎那間化作不再隨風搖曳的雕刻,將整片大地完全冰封。然而——

「幾乎沒效……?」

並非完完全全沒有效果。在阿爾迪斯施展看似極北風暴的魔術的這一帶,確實有數只百足蝶凍結而不再動彈。但也僅止于此。

阿爾迪斯施展的魔術擁有的威力和其他術者無法比擬。正面承受攻擊卻還有九成以上存活,那肯定是非常棘手的敵人。

土牆上的魔術師施展第二波攻擊。阿爾迪斯凝神觀察遭受攻擊的百足蝶動靜。

在魔法攻擊抵達百足蝶群之前,百足蝶展現怪異的動作。爲了前進而不斷蠢動的腳不再動作,反而是匆忙拍打背上的翅膀。

「什麽?」

阿爾迪斯目睹敵人振翅的動作造成不自然的魔力流動。

在阿爾迪斯的眼中,百足蝶振翅的同時,周遭的魔力像是被吸進那翅膀般流動。大氣中原本就很稀薄的魔力減少到近乎枯竭,結果使得魔術師們施展的攻擊魔法在抵達百足蝶之前就失去了威力。

化解魔法攻擊後,百足蝶群再度開始推進。面對從未歇息的魔物群,傭兵們臉色轉白。

阿爾迪斯爲了實驗,對准一只百足蝶射出灌注微弱魔力的一根冰槍。

在筆直飛行的冰槍擊中目標前,目標鼓動翅膀。當然魔物並未飛上天空。與那翅膀的動作相呼應,周遭的魔力被吸入其中,冰槍像是受到那動作的影響,隨之消失無蹤。

觀察著那情形的阿爾迪斯回憶起過去托利亞領主軍的指揮官使用的巨劍。那柄巨劍身爲魔劍的能力是吸收並儲存、射出抵擋掉的魔力。雖然不知道百足蝶是否擁有完全相同的能力,但至少可以認定擁有吸收能力吧。

「吸收了魔力嗎?真是棘手……」

同時,因爲只有百足蝶群周遭的魔力變得更加稀少,阿爾迪斯也大致理解了野外訓練場一帶魔力比平常稀薄的原因。

魔術師們的攻擊無法發揮效果,百足蝶群步步進逼。

「放箭!」

部隊長的號令下,並排立于土牆上的士兵拉弓射箭。當然新兵們的准度實在稱不上精確,但是面對幾乎擠滿地面的百足蝶根本不需要瞄准。射出的箭矢落向魔物群,刺中數只百足蝶。

「該不會……比想象中脆弱?」

目睹那情景,其中一名傭兵提出樂觀的看法。

那只是普通的箭矢,並未注入魔力。射手也並非技術熟練的弓手。然而還是有幾根箭矢刺穿了百足蝶的軀體。看似節肢動物的軀體令人聯想到甲殼的硬度,但實際上也許遠比想象中更柔軟。

在這之後過不到一分鍾,傭兵們的前鋒與百足蝶的前鋒集團展開正面衝突。挺身在前方阻擋的是習慣與魔物戰鬥的傭兵們。新兵與負責指導的現役士兵都站在土牆上專心以弓箭支援。

這樣的差異對待也許令傭兵氣憤,但是士兵雖然人數衆多,絕大部分的實力只比沒有實戰經驗的門外漢好上一點。就算來到前線,別說是立下功勞,反而只會礙手礙腳。更何況這次傭兵們接受的任務是護衛新兵,自然也沒有理由能抱怨。況且對方的數量如此之多,在後方支援的士兵也絕非安全無虞。

一部分的傭兵與百足蝶展開激戰,在陷入混戰的區域,魔法攻擊也轉變以支援爲中心。士兵們爲了避免誤傷友軍,朝著沒有友軍的方向射箭,因此負責近身戰鬥的傭兵們只能全心全意抵擋眼前的百足蝶。

百足蝶群同樣也逼近至阿爾迪斯等人的眼前。

「卡蓮、瑟雷絲,准備好了嗎?」

阿爾迪斯對兩人如此說著,轉頭一看,發現瑟雷絲臉色蒼白地呆站在原地。站在一旁的卡蓮表情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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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52 pm

「怎麽了?現在可沒空發呆了喔。」

也許是因爲超乎預料的大軍直逼眼前,令她不由得發愣了吧?阿爾迪斯這麽想著,如此激勵瑟雷絲。

瑟雷絲微啓雙唇。

「我……」

「怎樣?」

詢問那輕聲吐出的聲音有何意義時,瑟雷絲突然間放聲大叫。

「我、我我我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瑟雷絲將雙臂死命伸向前方,猛甩著張開的手掌,雙腳連連後退。

「我不曉得有這種東西!沒人告訴我!我真的不行!絕對不行!」

「她是怎麽了啊?」

不理會毫無前兆地驚慌失措的瑟雷絲,阿爾迪斯將視線轉向一旁應該知道原因的卡蓮,一問之下得到了意外的回答。

「瑟雷絲大人她,那個……特別討厭腳比較多的生物……」

「啥?」

阿爾迪斯臉上浮現問號。

「在森林對付雙劍獸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因、因爲那個只有六只腳!」

瑟雷絲說著莫名其妙的解釋。

雙劍獸的確只有六條腿。和直逼眼前的百足蝶相比之下確實可說很少。但是一般傭兵對這差異的感想只有「那又怎樣?」。因爲腳的數量和強度之間並沒有直接關聯。

「腿不管是六條還是一百條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吧?」

「完全不一樣——!」

阿爾迪斯的語氣仿佛那種事根本不重要,瑟雷絲聽了萬分激動地反駁。旁人完全無法理解個中道理,但是對當事人而言大概無法混爲一談。

「就算這樣,事到如今……」

誠如阿爾迪斯所說,已經太遲了。

前方的百足蝶群再過不久就會來到眼前。後方的士兵是傭兵的護衛對象。無論是討厭或不想戰鬥,事到如今也不能逃走。

阿爾迪斯歎了口氣,只好提出妥協方案。

「沒辦法了。我來打前鋒。」

在這關鍵時刻,沒想到當初提出要參加任務的主事者最無法發揮戰力。阿爾迪斯心想這是哪門子的喜劇,差點露出幹笑。

「只要負責收拾我漏掉的家夥就好。卡蓮能跟在瑟雷絲身邊嗎?」

「我原本就這麽打算。」

「瑟雷絲也不要全部交給卡蓮,好歹要自己保護自己。面對那種數量的對手,不可能全部攔住。」

「我……呃,嗯。只、只是這樣的話,我會加油。」

聽了瑟雷絲孱弱的回答,阿爾迪斯再度轉身面向前方。距離與百足蝶交戰還有一小段時間。

阿爾迪斯利用這段時間,對著跑在最前方的百足蝶射出白色光線狀的魔力。百足蝶立刻停下腳步,開始振翅。

光線雖然擊中了百足蝶,但頂多只能在表皮造成細微的傷痕。

阿爾迪斯分成數次擊出光線,每次注入的魔力都比上一次略爲增加。

在他第四次射出光線時,魔力量提升至威力有如凝聚光的一擊,終于貫穿了百足蝶。

「不注入這麽多就不行嗎……?」

灌注相當多的魔力就能突破百足蝶的吸收能力。然而面對無以計數的百足蝶要用同樣手法一只接一只收拾,太過于不切實際。

如果只有阿爾迪斯獨自一人戰鬥還另當別論,這裏還有其他士兵與傭兵在場。在阿爾迪斯殲滅敵人的過程中,其他人想必會全軍覆沒,況且對一只百足蝶就要耗費這麽多魔力,效率實在太差了。

既然這樣,用劍去砍還比較快吧。

阿爾迪斯解放了在提歐立亞新買的兩柄重鐵劍,以魔力操縱送往百足蝶。劍飛過沒有阻擋的半空中,斬向爬在最前頭的百足蝶。

盡管百足蝶剛才對魔術展現強悍抵抗力,但劍的一擊輕易割裂了百足蝶的身軀。而且士兵射出的箭矢也能刺穿,看來敵人對劍或箭矢等直接攻擊似乎格外脆弱。

「這玩意兒行嗎?」

阿爾迪斯將魔力注入手中的魔劍中,眼前便出現了另一柄一模一樣的魔劍。

這就是在提歐立亞購得的魔劍——克希爾的特殊能力。克希爾的特殊能力是以魔力創造一柄完全相同的劍。買下之後阿爾迪斯按照店裏店員解釋的方法嘗試,確實成功複制了一柄鋒利度與原版完全相同的魔劍。

插圖p165

的確相當稀奇罕見,但是就如同店員告知的,這能力實在不怎麽樣。若非原本就習慣以雙劍戰鬥,有兩柄同樣的劍也派不上用場,而且複制出的魔劍只有持有原版的本人才能使用,無法暫時借給別人。

再加上複制魔劍必須消耗相當程度的魔力。對選擇劍士之路的人那是非常龐大的量,反過來說如果持有的魔力量能承受那種消耗,想必不會成爲劍士,而會選擇魔術師之路吧。

拿在阿爾迪斯手上能當作飛劍使用,還有活用的余地,話雖如此也只是增加了一柄飛劍罷了。和托利亞的指揮官使用的那柄魔劍相較之下,的確相形失色。

問題在于,這柄魔劍能否傷及百足蝶。

魔劍隨時都帶著魔力。若以魔劍攻擊對魔力擁有高度抵抗力的百足蝶,劍本身的魔力有可能反而造成阻礙。

但是阿爾迪斯的憂慮並未成真。

阿爾迪斯將複制魔劍當作飛劍射出斬向百足蝶,便輕易將那形似節肢動物的軀體一分爲二。看來直接用魔劍劈斬不成問題。

既然明白了這一點,接下來只要一一迎擊不斷湧現的百足蝶而已。號令數量增加至三柄的飛劍,阿爾迪斯接連斬殺百足蝶。

同時他自身也正面迎擊湧向此處的百足蝶群,以握在自己手中的原版克希爾一一斬殺。剛才百足蝶對魔法的頑強抵抗力仿佛謊言般,劍刃輕易切斷百足蝶的身軀。

阿爾迪斯環顧周遭狀況,其他傭兵們似乎也輕易擊破了百足蝶。看來只是對魔術的抵抗力極端地高,戰鬥能力倒是不足爲懼。

然而問題在于敵人的數量。雙拳難敵四手就是這個道理。

就算阿爾迪斯斬殺了數百只百足蝶,但是湧向此處的數量更遠在這之上。仿佛斬倒一只就有兩只現身、砍死五只就有十只補上空缺般,百足蝶如潮水般接連湧向此處。

「討厭啦!扭來扭去的!」

阿爾迪斯一眼瞄向後方,瑟雷絲盡管放聲尖叫,使劍動作依然紮實,砍倒了一只百足蝶。嘴巴上抱怨連連,但似乎正努力完成自身的職責。雖然瑟雷絲在驚慌之下,對周遭的注意顯得較爲疏忽,但卡蓮在協助的同時守護她的後方,並且一一掃蕩剩余的敵人。不愧是從小就彼此熟識的友人,是一對好搭檔。

阿爾迪斯一面戰鬥一面判斷當下情勢。

簡單一句話就是劣勢。

目前還勉強能支撐戰線。

百足蝶只是魔法難以生效罷了,戰鬥能力只算是普通水准。盡管對士兵而言是棘手的對手,但是對傭兵們而言絕非贏不了。如果雙方數量對等,想必是傭兵方占上風。因爲他們揮出的每一擊都確實命中百足蝶的身軀,削減著敵人的數量。但數量明明減少,看上去卻不像有所折損,原因在于原本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憑借著人數戰鬥照理來說是士兵擅長的手段,但是此處的士兵大部分都是才剛招募不久的新兵。而且人數加上傭兵也不到百人。此外,一般情況下面對大量的敵人會依靠魔法與魔術攻擊,但是對這次的對手幾乎沒有效果,這麽一來能采取的手段也非常有限。

「朝左方集團放箭!」

在部隊長的號令下,幾天前才剛學習怎麽拉弓的新兵們射出箭矢。雖然瞄准能力低落,只要朝著百足蝶的密集地帶射擊就能命中的狀態依然不變。被箭矢刺中的數只百足蝶動作變得遲緩。其中也有些不再動彈。雖然應該比起魔法有效,但終究是杯水車薪。

最後百足蝶穿越傭兵們支撐的前線,一部分開始撲向土牆。

「這種場面明明是魔法大展身手的時候吧!」

「魔法不管用,沒其他辦法吧!」

「居然還有空抱怨,你們覺得很輕松是吧?」

盡管置身這種狀況還能鬥嘴,表示傭兵們目前還遊刃有余,然而不曉得能持續至何時。

百足蝶接連朝著阿爾迪斯周遭聚集而來。傭兵之中也有些人疏于互相支援而過于深入敵陣,但不知爲何比起那些人,朝著阿爾迪斯聚集的百足蝶更多。

「也許是被魔力比較濃的方向吸引?」

在百足蝶周遭,原本就稀少的魔力變得更加稀薄。再加上那仿佛能吸收魔術攻擊的特性,也許魔力對百足蝶能發揮誘餌般的效果。

與在場的傭兵和士兵相較之下,阿爾迪斯擁有的魔力量大到無以比擬。百足蝶似乎會朝著魔力較高的目標而來,大量百足蝶朝阿爾迪斯的方向聚集。

阿爾迪斯反過來利用這機會,以克希爾斬倒眼前的一只,閃躲百足蝶動作遲緩的攻擊,砍殺身旁的另一只。同時他操縱飛劍接連屠戮百足蝶,盡可能不讓敵人穿越防線。然而——

「沒完沒了。」

阿爾迪斯厭煩地呢喃道。

盡管能以壓倒性的力量橫掃百足蝶,在憑借壓倒性的數量不斷湧現的大軍面前等同于無力。盡管已經打倒了數也數不清的大量百足蝶,狀況卻不斷惡化。

百足蝶的屍骸堆積在他身旁,已經多到幾乎沒地方能站。但是撲向他的百足蝶數量卻從未有減少的傾向。

就這樣繼續戰鬥下去,阿爾迪斯也不會陷入劣勢,然而其他人不同。

在戰鬥的過程中,阿爾迪斯以眼角余光注意瑟雷絲與卡蓮的狀況。

「不要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啦!」

瑟雷絲一面慘叫一面揮劍,接連斬倒了圍向她的百足蝶。那戰法某種意義上可說是破綻百出,但因爲後方有卡蓮守護,兩人間維持著穩定的合作狀況。

瑟雷絲雖然倉皇但不至于錯亂。因爲頭發的顔色沒有改變,應該還維持著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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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54 pm

如果只要保護這兩人,就這樣在戰鬥中守護到最後也沒問題。但即使是阿爾迪斯也無法顧及其他傭兵與新兵。之後想必會有人開始犧牲。

「這下該怎麽做呢——嗯?」

阿爾迪斯自言自語時,犀利的一擊襲向阿爾迪斯的腳邊。

他連忙向後跳開閃躲,環顧四周以視線找出方才攻擊他的敵人。

「從那麽遠的地方……?」

攻擊來自超過一百公尺遠的位置。

各種色彩的翅膀掩埋視野的百足蝶群之中,那金色翅膀特別醒目。體長也比其他百足蝶要大上許多。最顯著的差異是不停扭動的長條狀軀體的尾巴部分,仿佛高高挺起的蛇頭般悠悠搖擺。外觀像是一條巨大的蛇和無數的腳,再加上蝴蝶翅膀拼湊而成。散發的氣氛顯然與其他百足蝶有一線之隔。

長著金色翅膀的魔物開始動作。以尾部卷起身旁的百足蝶,緊接著便甩動長尾,利用離心力將之抛向阿爾迪斯。

「餵餵餵。」

出乎意料的攻擊方法令阿爾迪斯不由得睜大了眼。

輕易閃躲再度飛向自己的物體後,剛才他站的地面因爲劇烈的衝擊力而凹陷。

「居然把夥伴當作石頭扔過來啊。」

露出傻眼而非驚歎的表情,阿爾迪斯如此評論道。

「老實說實在沒空搭理,不過——」

金翅緩緩地﹑但筆直地朝著阿爾迪斯靠近。很顯然將阿爾迪斯當作針對的目標。那身軀內藏的魔力量遠遠超過其他百足蝶。其他傭兵恐怕難以應付。

況且如果放任對方通過此處,首當其衝的就是瑟雷絲與卡蓮。當然阿爾迪斯只有迎擊這個選項。

連連斬倒有如飛蛾撲火般不斷聚集的百足蝶,阿爾迪斯等候金翅抵達。

他自身加上飛劍一共砍倒了百只左右的百足蝶時,金翅百足來到了阿爾迪斯面前。長著腳的軀幹部位大約四公尺長,但如果加上尾巴大概長達六公尺。翅膀的數量和其他個體沒有差異,但是刺眼的閃耀金色格外引人注目。

這時那翅膀突然上下拍打。

其他百足蝶都是在遭遇魔術攻擊時拍打翅膀,然而現在金翅百足應該沒有遭受任何攻擊。阿爾迪斯心生不好的預感而提高戒心時,聽見「風刃」魔法切開空氣似的聲音伴隨著振翅聲傳來。

「呼!」

阿爾迪斯連忙向後跳開,剛才站著的地面被看不見的力量劈開。

阿爾迪斯才剛著地,金翅百足便甩出那條長尾向他橫掃。

他壓低身形閃躲的同時,揮出克希爾。

有如交叉反擊般揮出的一擊命中金翅百足的尾巴。

然而砍進尾巴的刀刃卻被出乎意料的硬物感所攔阻,阿爾迪斯不得不收手。

「和其他小卒不一樣,是吧?」

雖然克希爾確實命中了金翅百足的尾巴,但在大約三分之一處失去了勁道,並未成功斬斷。

「那這邊又如何?」

阿爾迪斯將劍鋒轉向翅膀,全力揮到底。

翅膀自然不如尾巴堅硬。阿爾迪斯輕易砍下一片翅膀。

既然武器能發揮效果,總會有辦法取勝。就算無法一瞬間斬斷軀幹或尾巴,只要確實削去翅膀或腳,應該就能使之流失體力。

事實立刻告訴阿爾迪斯,這樣的想法太過膚淺。

因爲金翅百足以長尾卷起附近的百足蝶,直接送到嘴邊猛然咬下。

「什麽……!」

目睹金翅百足出乎意料的行動,阿爾迪斯睜圓雙眼。掙紮的百足蝶很快就緩緩地停止動作,任憑金翅百足大啖自己的身軀。這一切只發生在短短數秒內。

金翅百足爲何這麽做,理由很快就揭曉。

阿爾迪斯剛才斬傷的金翅百足尾部,傷口在轉瞬間痊愈了。而且連剛才斬斷的翅膀都再生了。

「未免也太方便了吧。」

阿爾迪斯眉頭深鎖,無法分辨自己當下的感覺是震驚還是反感。沒想到金翅百足居然掠食百足蝶,借此讓傷勢瞬間複原,這種事怎麽可能事先預料。

看來會比想象中更麻煩啊——阿爾迪斯在心中煩悶地嘀咕。

雖然能傷及金翅百足,但是每次受傷對方都會掠食夥伴以恢複傷勢。砍傷之後就複原,這樣的情況不斷重複上演。如果能一口氣了結應該就沒這問題,但是金翅百足的身體並未脆弱到能夠一刀兩斷。

這般單調的攻防持續了一段時間後,阿爾迪斯發現金翅百足似乎不會對已經斷氣的百足蝶下手。說不定如果要恢複傷勢,唯獨食用活生生的百足蝶才行。

但就算明白這一點也沒意義。因爲附近的活百足蝶數量遠比屍骸更多。若不先收拾掉擠滿周遭的無數百足蝶,金翅百足就能不斷恢複自身傷勢。

阿爾迪斯與金翅百足對峙的同時操縱飛劍斬殺周遭的百足蝶,但因爲百足蝶不斷填補空缺般蜂擁而上,根本沒完沒了。而且現在阿爾迪斯沒有波及廣範圍的攻擊方法,因此沒有短時間內殲滅周遭百足蝶的手段。

正覺得棘手的阿爾迪斯以視線捕捉到新的變化。排列在金翅百足的軀體側邊的無數只腳旁邊,突然間伸出了有如刺胞動物的觸手。

觸手接連從金翅百足的腳邊爬出。緩緩地自四周包圍了阿爾迪斯,觸手的前端有如槍一般尖銳,爲了刺穿獵物而衝向目標。

阿爾迪斯用飛劍擊墜自正面而來的觸手,同時向後退開。

自左右兩側與上方殺來的觸手尖端刺中阿爾迪斯剛才所在的位置。

下一個瞬間,觸手的尖端滲出某種液體,地面發出滋滋聲響的同時冒出白煙、飄出惡臭。

阿爾迪斯見狀,皺起眉頭。

「真麻煩。」

如果魔術能發揮正常功效,只要連同周遭的百足蝶一並燒盡即可。但是他想不到對魔術攻擊抵抗力特強的百足蝶群,有何種實際的手段能在瞬間造成重創。

若施展波及廣範圍的魔術攻擊,雖然能暫時逼百足蝶停止移動,但不足以使之停止活動。然而要一只接一只收拾,簡直看不見終點。再加上現在已經陷入混戰,輕率使用魔術有可能誤傷友方。

最棘手的問題還是數量。

「數量的暴力這句話還真貼切。」

阿爾迪斯與金翅百足纏鬥時,傭兵中已經有人犧牲了。盡管百足蝶個別的力量不強,但是面對毫無間斷地前仆後繼的百足蝶,終究無法支撐到底吧。

阿爾迪斯以劍魔術操縱倒下的傭兵的武器,增加自身的攻擊手段。然而提升的幅度並不顯著。如果這裏是城鎮或要塞,應該有備用或預儲的武器,但這裏只是堆起土牆、搭建簡易瞭望台的野外訓練場。並未隨時儲備超過人數分量的武器,就算真的有,阿爾迪斯也不能擅自使用。

所有人堅守于野外訓練場內,阿爾迪斯張開障壁等候提歐立亞市的援軍抵達有可能才是上策,但是阿爾迪斯沒有指揮調度的權限。盡管陷入當下情況並非自願,但是既然已經遵照指揮迎擊,阿爾迪斯也只能去完成自己擔負的職責。

當然若事態危急,阿爾迪斯還是打算帶著瑟雷絲與卡蓮往後方撤退。雖然對其他傭兵不好意思,但是他們並非阿爾迪斯的護衛對象,也不是應當守護的人物。

但是阿爾迪斯的判斷晚了一步。因爲從野外訓練場的方向傳來了戰鬥的聲響。大概是百足蝶穿越了拼命攔阻的傭兵之間的空隙,抵達了土牆吧。

阿爾迪斯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焦急。

他能輕易想象,時間拖得越久,狀況就會越來越不利。

「不、不要啊!我不想死!」

「不要離開崗位!擊退敵人!」

從野外訓練場傳來的聲音清楚告知戰況的惡化。守衛土牆的人員中,現役士兵只有僅僅二十二名。其他全部都是新兵。就算戰鬥對象是野獸都難免險象環生了,更別說是面對魔物。

「救命!誰來救救我!」

「讓傷者往後退!」

「看不出來情況緊急嗎!只要還能戰鬥就不要後退!」

「嗚哇啊啊啊!」

「可惡!兩個人被幹掉了!」

在戰鬥聲中不時傳來的喊叫,明顯表示野外訓練場的防衛已經來到崩潰邊緣。來來去去的怒吼與慘叫之中,冒出了似曾相識的聲音。

「派幾個人來這邊啊!這樣下去會被突破!」

是蕾妲的聲音。

「蕾妲小姐!」

既然在最前線的阿爾迪斯都聽見了,在他後方戰鬥的瑟雷絲自然也聽見了吧。聽見蕾妲呼救的瑟雷絲立刻有了反應。

「阿爾迪斯,這裏拜托你了!我去支援蕾妲小姐那邊!」

還來不及叫住她,瑟雷絲轉身奔向野外訓練場。

「等等!不要遠離!」

不知道瑟雷絲是沒聽見制止聲,或是聽見卻執意不理會。唯一確定的是瑟雷絲的確孤身前去支援蕾妲。

「非常抱歉,阿爾迪斯先生!我要跟著瑟雷絲大人!」

緊接著,卡蓮追趕著瑟雷絲的背影而去。

阿爾迪斯對奔跑離去的兩人背影瞥了一眼,下定決心要盡早擊敗眼前的金翅百足,再度握緊了手中魔劍克希爾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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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27 pm

第四卷 無雙傭兵入手千劍之魔劍 第十五章 千劍魔術師

阿爾迪斯認爲憑著瑟雷絲與卡蓮的身手,應該不至于輕易遭到百足蝶群淹沒,但是她們一旦跑到阿爾迪斯的視野範圍之外,想保護也無從保護。

然而阿爾迪斯也不能就這麽轉身追趕兩人,放眼前的金翅百足自由行動吧。其他百足蝶還另當別論,絕不能放任這敵人繼續推進。況且這一帶的戰線幾乎是由阿爾迪斯獨力支撐。一旦阿爾迪斯離去,戰線霎那間就會崩潰。

要攔阻金翅百足和其他百足蝶並不困難,但是在瑟雷絲與卡蓮的安全無法得到保證的當下,阿爾迪斯也不想因爲欠缺決定性的手段,與金翅百足長時間膠著于此。

幸好個別的百足蝶用飛劍就足以擊敗。然而盡管阿爾迪斯以飛劍不停屠戮百足蝶,但敵人的數量看起來從未減少。

若不殲滅百足蝶,就算對金翅百足造成傷害,金翅百足也會立刻掠食百足蝶恢複傷勢。如此一來只要耗費漫長時間最終百足蝶也會耗盡,但是無法預料敵人在那之前會造成多少損傷,更重要的是這段時間內瑟雷絲與卡蓮將持續暴露在危險之中。

「如果有更多武器能操縱的話……」

問題在于攻擊手段。

現在阿爾迪斯使用的武器是握在手中的魔劍一柄,以及當作飛劍操縱的重鐵制短劍,加上一柄複制魔劍一共四柄。盡管多出了一柄魔劍,但是考慮到百足蝶的數量之多,不過是杯水車薪。就如同商會店員口中說的「不符期待」,沒有足以逆轉戰局的強大能力。

名不符實這字眼浮現阿爾迪斯腦海中。

不符涅蕾所說的「擊衆之暴雨」這劍名,讓人失望的能力——

想到這裏,阿爾迪斯突然感到納悶——「爲何取名爲暴雨」。對只擁有複制能力的魔劍冠上「雨」這個字眼,實在令人費解。

當然名字不一定會與其能力有深刻關聯。也有可能單純只是個名稱。但是讓涅蕾斷言「真正的價值豈止金幣千枚」的魔劍,會是這樣名不符實、令人失望的存在嗎?

——雨。

——從天灑落的無數水滴

——無數的……

阿爾迪斯蓦然驚覺。

「能複制魔劍的特殊能力……」

複制的魔劍確實是消耗使用者阿爾迪斯的魔力而形成。那柄複制魔劍擁有原版克希爾毫無差異的外觀與利度,以及能力。

「完全相同的能力?」

該不會——阿爾迪斯倒抽一口氣。

如果複制的魔劍就連原版克希爾的「複制魔劍的能力」也一並完全複制的話——

阿爾迪斯立刻將當作飛劍操縱的魔劍喚回身邊,握在手中爲了確認自己的推測而注入魔力。

結果立刻顯示在阿爾迪斯面前。

「第二柄……」

就連阿爾迪斯自身也驚訝地出聲。因爲眼前又出現了一柄魔劍。

左手一柄、右手一柄,再加上眼前的第三柄。

「既然這樣——」

阿爾迪斯讓雙手的劍飄浮于半空中,將手貼上新出現的魔劍。這次他注入了比方才多了數倍的魔力,在腦海中勾勒出五柄複制魔劍的模樣。

以阿爾迪斯伸出的手臂爲中心,五柄魔劍仿佛花朵綻開般出現。

「……原來如此。」

這柄劍擁有的真正能力是——只要能提供充分魔力就能持續複制魔劍。平常的劍士能使的劍頂多就兩手各一把,最多兩把就是極限。因此複制兩柄以上的劍毫無益處。

然而,對于能以劍魔術同時操縱複數刀劍的阿爾迪斯,能複制一級品的劍有著莫大的優勢。唯獨持有龐大的魔力,而且能以劍魔術操縱大量飛劍的阿爾迪斯,才能完全發揮這項特殊能力的潛能。

「啊,原來如此。的確是天造地設。」

回憶起涅蕾的評語,阿爾迪斯揚起嘴角。

能操縱的劍數量越是增加,攻擊手段就越多。就算無法精密操縱,也能並排爲一列直線射出,或是從上空處名副其實有如雨點向下射擊。而且雖然是以魔力操縱動作,但攻擊本身依賴實體的劍刃。就算對金翅百足不起作用,對周遭的百足蝶想必已經很夠了吧。

阿爾迪斯注入他那龐大的魔力,創造出無數的魔劍。

五十、一百、三百、五百……

阿爾迪斯的手臂旁綻放魔劍之花,花瓣綻放的瞬間便聽從劍魔術指揮朝四面八方飛離。新的複制魔劍有如補充其空缺般再度現身。阿爾迪斯將他持有的大多數魔力都用于複制魔劍。反正魔術攻擊幾乎不起作用,光是操縱飛劍也不需耗費太多魔力。

無數重的銀白色飛劍徹底覆蓋了周圍。在魔劍的出現告一段落後,複制爲無數柄的魔劍瞬間迸裂般往四面八方散開。

將二十柄左右留在自己身旁,阿爾迪斯將飛劍送向沒有友方傭兵的區域。沿著地面水平飛行的飛劍輕易割斷百足蝶的翅膀,從天灑落的劍將長滿腳的軀體釘死在地面上。

那就有如一支形體爲劍的軍團。附近的傭兵以難以置信的表情凝視劍以整齊劃一的動作淡然斬殺百足蝶的情景。



土牆上的新兵們表情急迫地不停放箭。人數不多的現役士兵則手持槍與盾攔阻百足蝶,新兵趁這時以箭矢接連射擊造成傷害。對于無法如傭兵那般與魔物正面戰鬥的士兵而言,這已經是竭盡全力的抵抗。

幸好新兵射出的箭矢同樣能刺穿百足蝶。由于百足蝶的動作笨重,因此如果數量不多也許還能抵禦。但是魔物的數量並非區區五十或一百。雖然傭兵們擋下了大部分,面對數量龐大的百足蝶,終究不可能完美攔截。

魔物群有如推向岸邊的波浪,那駭人的情景令新兵們背上冷汗直流。而且由于站在土牆上俯瞰下方,更能清楚理解到湧向此處的百足蝶數量多麽驚人。

兩名擔任指導員的士兵走下土牆,挺身抵禦敵人。在他們身後,包含蕾妲在內的五名士兵以弓箭支援。與他們對峙的百足蝶數量光是蕾妲視野內就有三只。若是身經百戰的傭兵還另當別論,包含五名新兵在內的七個人實在不可能獲勝。

兩名士兵與正面的百足蝶一對一對峙,這時第三只百足蝶從側邊撲了上來。

「危險!」

口中發出警告的同時,蕾妲拉弓搭箭,但因爲手顫抖而無法瞄准。射出的箭矢刺在百足蝶旁邊足足有一公尺遠的地面。至于其他新兵甚至無法射箭。

「嗚哇啊啊啊!」

前方與側面同時遭到攻擊,士兵束手無策地被百足蝶咬破腹部。新兵之中冒出慘叫聲。甚至有人嚇得腿軟而癱坐在土牆上。

蕾妲也差點就要說出喪氣話,但是長年來遭人以「區區女人家」這種理由鄙視,想要對那些男人還以顔色的這份倔強,爲她提振僅存的些許勇氣。絕不想讓那些自以爲是的男性說什麽「女人果然派不上用場」。

「快射啊!不射就會輪到我們死!」

壓抑著想要拔腿逃命的衝動,蕾妲對周遭的新兵如此斥喝。

「派幾個人來這邊啊!這樣下去會被突破!」

陷入險境的並非只有蕾妲所在的地點。部隊人數不到百名,而且有將近半數都是新兵的狀態下,要抵禦魔物群的進攻本就是強人所難。無論每處都呈現勉強擋住百足蝶進逼的狀態,現在這個當下防線任何一處被突破都不奇怪。

不久後另一名士兵也力量耗盡,百足蝶攀向不再有人攔阻的土牆,緩緩爬了上來。

蕾妲將弓扔向一旁,拔出腰間的劍。

百足蝶蠢動著無數的腳,登上土牆。那絕非只受過戰鬥入門指導的蕾妲有辦法應付的敵人。面對形體怪異的百足蝶,蕾妲雙膝打顫。

「怎麽可以死在這種地方……!」

蕾妲爲了激勵自己而呢喃時,百足蝶直逼向她。

「好快!」

盡管動作笨重,但百足蝶終究是魔物。平常移動時的速度和襲擊獵物時的速度自然不同,但是對于蕾妲這個戰鬥初學者而言,就連這樣的常識都是令人震驚的現實。

蕾妲在狹窄的土牆上翻滾般往側邊跳開。

雖然成功躲過了百足蝶猛然咬合的下颚,但是沒有完全閃躲開來。在閃避的過程中腳被百足蝶勾到,蕾妲姿勢失去平衡被撞飛。

土牆上方立足點狹窄。急遽建造的土牆上當然沒有防止墜落的柵欄或隔板,沒有任何物體能支撐或擋住蕾妲的身體。蕾妲就這麽朝下方滾進野外訓練場的內部。

幸好土牆的內側與外側不同,是一片平緩的斜坡,因此蕾妲並未受到致命性的傷害,盡管如此蕾妲還是全身上下受到猛烈撞擊,劇痛令她一時之間無法理解自己所在的位置。

剛才握著的劍已經離手。

在視野的角落,她看見某個人失手掉落的出鞘利劍。意識模糊之中,理性無法解釋的思緒焦躁地催促她「一定要將之握入手中」,迫使她伸出手。

在兩三次落空後,她的手終于觸及了劍柄,但因爲顫抖而無法穩穩握緊。

一只百足蝶朝著還無法站起身的蕾妲爬了過來。

那對蕾妲而言毫無疑問代表了死亡。

四周找不到可能幫助自己的友軍的身影。

(還不能死。)

絕不能留下母親與年幼的弟弟,就這麽死去。當下靠著已逝父親爲家人留下的積蓄勉強還能糊口,但是積蓄遲早會耗盡。要照顧年幼弟弟的母親實在找不到能工作的場所,必須由蕾妲設法扶持家計。

身爲女性的蕾妲要撐起一個家,手段十分有限。甚至無法奢望擁有穩定的工作。只能兜售女性之身,或是離開這國家工作。就在她認爲必須在數量稀少的選項之中選擇其中一種的時候,錄用女性士兵的幸運仿佛從天而降般突然降于眼前。

不管那工作危險與否,蕾妲毫不遲疑地撲向眼前的機會。憑著士兵的薪資要讓一家三口得以溫飽簡直綽綽有余。而且也不需要離開提歐立亞。就算一個月內有一半時間在駐紮地度過,也比到其他國家工作要好上太多了。

(至少在那孩子成人之前……)

在年幼的弟弟成人之前,自己必須撐起那個家。

(所以說……我還不能——!)

咬緊牙關,鞭策自己的身軀站起身。

「你或我……究竟誰會活下去……要不要賭賭看……?」

對百足蝶抛出不可能相通的言語,蕾妲舉起了劍,但是搖擺的劍鋒顯得孱弱無力。而且搖擺不定的不只是劍鋒。失去平衡的蕾妲爲了避免跌倒而向前踏出一只腳,踩穩身子。

原本靜觀狀況的百足蝶看准這破綻,朝蕾妲突擊而來。

輕飄飄的身體使不上力氣。全身上下都在喊痛。但也許是多虧這狀況,不可思議地,蕾妲沒有感覺到第一次與百足蝶對峙時的畏懼與顫抖。

蕾妲冷靜觀察正撲向自己的百足蝶。如果仔細看著,那動作其實不算太快。和擔任指導員的士兵交手時的經驗相比,似乎沒有太大的差異。

(這種程度的話……!)

蕾妲靜候時機直到對方發動攻擊,在百足蝶殺向她腳邊時跳躍躲過。

雙方錯身而過的瞬間,她出劍橫揮,斬斷了長在魔物背上的一片黃色翅膀。

「成功了!」

蕾妲不由得欣喜叫道的同時,目睹了無法立即相信的情景。

握著劍柄的手違反自己的意志而松開,剛才緊握的劍朝著遠處飛了出去。同時右臂傳來強烈的痛楚。

「呃!」

蕾妲並未遭到攻擊。只是直到這個瞬間從未感覺到痛楚——不,也許剛才只是痛覺一時麻痹了吧。

雖說那是平緩的斜坡,但是她從坡頂滾到坡底,受到了足以令意識朦胧的衝擊。只是在極限狀態下感覺不到痛楚,身體早已經沒有全力揮劍的余力。

(要有武器……)

她慌張地左顧右盼,但身旁地面上找不到能用的武器。剛才自蕾妲手中飛出去的那柄劍,就是離她最靠近的武器了。

冷汗滑過蕾妲的背。拖著動作遲鈍的身體而且手無寸鐵,在這般不利的狀態下對手居然是連現役士兵都贏不了的魔物。

如果能逃的話自己大概已經逃走了吧。但是雙腿也漸漸開始發疼,蕾妲沒有自信能甩開魔物。況且就算要逃,又能逃往何處?

百足蝶再度逼近蕾妲。

就在這時,後退的蕾妲與百足蝶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的緊迫狀況下,一個人影衝進了雙方之間。

「討厭啦,不要扭來扭去!」

衝進蕾妲眼前的少女有一條躍動的銀白馬尾。

少女對百足蝶提出等同強人所難的要求,同時揮出一劍。劍鋒劃出俐落的圓弧,將魔物的數片翅膀同時斬斷。

或許是那一擊讓百足蝶認定她是危險的存在,百足蝶正面轉向那名不速之客,敲響下颚表示威嚇。

「背面滿是破綻喔。」

這時,身穿深綠色連身裙的少女不知從何處突然現身。

百足蝶雖然立刻有所反應,但是既然對方已經來到背後,一切都太遲了。連身裙少女的劍斬向百足蝶的軀幹,緊接著馬尾少女的劍乘勝追擊般從正面對百足蝶劈出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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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30 pm

(好厲害。)

一切發生在轉眼之間。

面對士兵和蕾妲等人束手無策的魔物,她們三兩下就輕松收拾了。而且辦到這件事的兩人還是與蕾妲幾乎沒有年齡差異的少女。比起自己的性命獲救,兩人展現的強悍更令蕾妲不禁看得著迷。

「沒事嗎?」

這時藍眼睛的馬尾少女對蕾妲擔憂地問道。

「咦?啊……嗯。」

「能趕上真是太好了。不過你好像受了點傷?」

「我、我沒事。雖然有點痛,但不至于動不了。」

插圖p191

對著似乎松了口氣的少女,蕾妲開口表示對救命之恩的謝意。

「你是……瑟雷絲小姐,對吧?謝謝你救了我。要是你沒來……真的很危險。」

「要安心還太早。」

另一名少女掃視四周的同時如此說道。

(我記得……她是卡蓮小姐吧?)

蕾妲自記憶中挖掘出那名嫩芽發色少女的名字。

「卡蓮,我總覺得敵人好像一直往我們這邊過來,是我的錯覺嗎?」

翻越土牆而來的百足蝶接連闖進野外訓練場內部。數量光是眼前所見就有三只。就如瑟雷絲所說的,百足蝶毫不理會其他新兵,朝著蕾妲等人的方向筆直而來。

對著臉上擺滿露骨厭惡的瑟雷絲,卡蓮就連敷衍的安慰都不說。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實在無法理解您爲何會得到只是錯覺這種結論,但我想事實就與瑟雷絲大人的認知相同。哎,不過不管來多少敵人,只要統統擊倒就好了。讓那些因爲我們是女人就輕敵的家夥們見識一下,區區女人家的實力吧。」

「感覺真討厭。」

雖然嘴巴上這麽說,但或許是認命了吧。瑟雷絲也像卡蓮一般舉起劍,擺出准備迎戰百足蝶的架式。



指揮著數量多到數不清的魔劍,阿爾迪斯爲了掃蕩周遭的百足蝶而展開蹂躏。在上空處整齊排列的飛劍有如雨點般灑落,百足蝶輕易遭到貫穿而一一喪命。

轉瞬間就掃蕩了金翅百足周遭的百足蝶,阿爾迪斯手持原版的克希爾直衝目標而去。

金翅百足立刻刺出觸手反擊,然而——

「都知道有這招了——!」

若非出乎意料的突襲,對阿爾迪斯便不起作用。

阿爾迪斯以飛劍迎戰自四面八方殺來的觸手。

每一柄劍都像有一名看不見的劍士揮舞般使出劍擊,將觸手一一斬斷。

在守護自身的二十柄護衛環繞之中,阿爾迪斯奔馳在劍陣劈開的路徑上。

已經沒有任何阻礙。

壓低重心後猛蹬地面,以箭矢般的速度對金翅百足揮出一劍。

金翅百足展現了出乎意料的敏捷動作試圖閃躲,但是當然來不及完全躲過。並排在軀體右側的細腳約有十條左右一並與軀體分家。

金翅百足甩動粗壯長尾向阿爾迪斯反擊。伴隨著就劃破空氣的呼嘯聲而言過于低沈的聲響,魔物的尾巴奔向阿爾迪斯。

另一方面,阿爾迪斯將身旁二十柄魔劍排列得有如劍山般迎戰。

金翅百足的尾巴自己撞進劍山而插滿了劍,但那力道尚未完全減弱。粗壯的長尾仿佛一條刺著利劍的樹幹,就在長尾掃向阿爾迪斯的霎那,撞上看不見的牆壁而被彈開。

在撞擊的瞬間,阿爾迪斯面前的薄膜發出可見光而浮現。那是防禦用的物理障壁。

「很好!」

以飛劍加上物理障壁的組合擋下金翅百足的全力一擊,阿爾迪斯欣然叫道,隨即高高舉起魔劍。

刺在尾巴上的二十柄魔劍靈敏地向左右飛快散開。

像是沿著中央線描繪般,阿爾迪斯自金翅百足的尾巴上方往下方直劈。

已經開了多達二十個孔洞的尾巴,無法抵禦克希爾之刃的全力劈擊。

尾部在沈重的聲響中與軀體分離,大量的體液自斷口處噴濺而出。

不知是無法忍受疼痛,或是爲此激憤。金翅百足扭動身軀瘋狂掙紮。

也許是想要恢複傷勢吧。剩余的觸手向外伸出胡亂掃動,想抓取附近的百足蝶,但是附近已經沒有活著的百足蝶。

就如同阿爾迪斯方才的觀察,金翅百足不會食用已死的百足蝶,對身旁的屍骸視若無睹。當然金翅百足的傷口也沒有複原的迹象。

「只要不會恢複——!」

本就不是阿爾迪斯的對手。

全力揮出的克希爾命中金翅百足的軀幹,造成不淺的傷勢。

金翅百足在掙紮中對阿爾迪斯反擊。拍動金光閃耀的翅膀,發動風魔術。

肉眼無法看見的風從極近距離衝來,即使是阿爾迪斯也難以閃躲。

他立刻對前方展開魔法障壁擋下那攻擊,同時命令飛劍繞向敵人背後,將金色的翅膀全部割裂。

霎那間,不斷撲向阿爾迪斯的風魔術頓時止息。

勝負已然揭曉。

動作越來越遲鈍,失去長尾,就連翅膀也慘遭割除,金翅百足恐怕已經不剩任何可能淩駕阿爾迪斯的力量了。

阿爾迪斯解除魔法障壁,以雙手握緊克希爾。

灌注全身之力劈出魔劍,起初對峙時的強韌硬度仿佛只是幻覺般,金翅百足的頭部被剖成兩半。

同時阿爾迪斯操縱飛劍一一刺進軀幹。

金翅百足扭動身軀,無法發出慘叫而是不停擺動剩余的腳,那窸窣聲響也漸漸轉弱。好一段時間內身軀痙攣般抖動,在痙攣也平息之後,金翅百足完全停止了活動。

但是戰鬥並未就此結束。除了阿爾迪斯周遭還能看見多到數不清的百足蝶,更重要的是不久前趕往野外訓練場的瑟雷絲與卡蓮的安危令他擔憂。

阿爾迪斯觀察四周情況,立刻差遣飛劍趕往戰線即將崩潰的位置。



與阿爾迪斯隔了段距離的戰線,傭兵們正因爲前仆後繼的百足蝶陷入苦戰。

「這些家夥是什麽?從沒聽過有這種東西!」

魔術師打扮的傭兵咒罵道。

「如果你的嘴巴有空抱怨,幹嘛不詠唱一發『火球』!」

「詠唱了也沒用啊!對這些家夥們根本不管用!」

以盾牌推回百足蝶攻擊的重裝傭兵叫道,魔術師也不服氣地回罵。

「那就施展一些支援魔法啊!」

「剛才就已經做了!」

嘴巴上互相怒罵的同時,他們以娴熟的合作擋下百足蝶的進攻,不過力量終究有其極限。

「到底還會冒出多少啊!」

「這種事誰曉得!」

他們好歹是以提歐立亞爲據點,存活了五年以上的傭兵。戰鬥開始後不久,他們就理解了出現在眼前的百足蝶的強度。

那絕非無法打倒的對手。只有一兩只的話不靠魔法也能取勝,五只左右要處理也不成問題。然而數量一旦超過十只,光靠前鋒的傭兵無法支撐戰線,一旦數量超過二十,只靠劍或槍實在無法應付。

面對成群結隊的敵人,使用攻擊魔法一網打盡是最有效的手法,但是魔法對直逼眼前的百足蝶可說完全不起作用。

而且敵人的數量有增無減。傭兵們甚至感到一股錯覺——自己仿佛正在海岸邊死命掙紮地對抗一波波湧上的海浪。

「狀況好像不大妙吧?」

重裝傭兵額頭滴著汗水,如此呢喃說道。

「糟糕,會被包圍!」

聽見夥伴發出的警告聲,重裝傭兵轉頭一看,百足蝶群正要繞向傭兵後方的情景映入眼簾。雖然夥伴們用「被包圍」描述,但實際上「被百足蝶群的浪潮淹沒」恐怕更爲貼切。

「這樣下去我們也會被幹掉!」

「快逃吧!」

「不行!訓練場裏還有女人在!」

重裝傭兵對著膽怯的同伴們斥責道。

「如果我們布隆雪爾的男人不挺身保護,誰來保護女人!」

共和國是個男尊女卑的國度。

就像在余興性質的比試上,對女性采取那種幼稚戰法的那個傭兵般,因爲身爲男性,舉止就旁若無人的人特別多。然而另一方面,守護女性是男性的職責這種觀念也比其他國家更強烈。對他們而言,女人與孩童是男人應當賭上性命保護的對象。珍惜自己性命而對婦孺見死不救,對布隆雪爾共和國的男性而言,是最可恥的行爲。

盡管如此,他們現在置身于必死無疑的絕境,很明顯這樣下去衆人都會被百足蝶群所吞沒。

堅守榮耀而不惜戰死,或者是舍棄榮耀轉身逃跑。

從陷入迷惘的傭兵們頭頂上,突然間無數的物體從天而降。

「是、是什麽?」

「新的魔物嗎?」

從天而降的劍反射著陽光,綻放銀白光芒。無法確認持劍者的身影,只見利劍不斷落下。飛劍的劍鋒筆直指向目標,有如傾盆而下的豪雨,朝著百足蝶灑落。

飛劍從百足蝶毫無防備的頭頂上突襲,輕易貫穿軀體直至觸及地面。有如箭矢將百足蝶的身軀釘死在地面上的情景,就像是固定小型生物以制作標本的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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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32 pm

「劍……?」

突然灑落的無機物的樣貌,令傭兵們爲之愕然。

不理會震驚的傭兵們,利劍自己動了起來,將自身從百足蝶的身軀中抽出,再度飛向空中。緊接著利劍飄浮在與傭兵們視線同高的位置,整齊地橫向排列,維持著有如槍陣般的密度,就這麽飛往奔向此處的另一團百足蝶。

列隊的飛劍就如直搗敵陣的騎兵隊,撞進百足蝶群之中。飛劍經過之處,只剩死去的百足蝶屍橫遍野。目睹那簡直超乎現實的情景,傭兵們甚至忘了戰鬥,呆站在原地。

「那是……友軍吧……?」

橫排的飛劍轉瞬間便將百足蝶一一掃除。也許那該稱呼爲「劍陣」吧?將剛才聚集在傭兵們周遭的百足蝶完全殲滅後,飛劍爲了尋找新的獵物般擴展行動範圍。

傭兵們失去了作戰對手,對眼前情景看得入迷。

「太強了……」

「到底是誰?」

飛劍的動作仿佛持有自身意志般。只將百足蝶視作目標,不帶一絲慈悲徹底蹂躏的舉動,肯定是出自某個人的意志操縱。

「就是那家夥吧?」

聽見這句話,重裝傭兵轉動視線一看,發現該處有名魔術師打扮的黑發少年。

那少年自己手持一柄劍衝進百足蝶群中,轉瞬間便斬殺周遭的百足蝶並離去。

那身影,重裝傭兵有印象。

「我記得那少年就是比試時那個……」

有個傭兵欺負女人家的時候,就是那名少年輕易取勝並斥喝周遭旁人。

少年身旁隨時都飄浮著十柄以上的劍,一旦有百足蝶現身于他的前進方向上,劍就展現有如自身持有意志般的動作將敵人劈開。因爲隨侍他身旁的飛劍與剛才傭兵們目睹的飛劍外觀完全相同,想必這一切都出自他的意志操控。

目睹那壓倒性的力量與無法理解的術法,傭兵們不禁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最後他們吐出安心的一口氣。

「無論如何……我們得救了。」

方才他們確實身陷絕境,面臨舍去榮耀或性命的抉擇。

他們不知道那名少年究竟是什麽人。但至少可以確定,他們全都因爲那少年而撿回一條命。

當然戰鬥尚未結束。前仆後繼的百足蝶雖然在少年的飛劍下大幅折損,但並未遭到徹底殲滅。自飛劍掃蕩下生還的數只百足蝶正朝著傭兵們的方向而來。

「掃除漏網之魚吧。那點程度憑我們就能全部擋下。」

確認過夥伴們的反應後,重裝傭兵將視線投向正朝此處而來的零星百足蝶。

「接下來一只也不能放過。」



算不上寬敞的密室內,九名男人圍繞著桌子。在提歐立亞市政廳的其中一個議場,這群避人耳目進行密會的男人正是人稱保守派的勢力,也是在市政府身居中高階職位的掌權者們。

他們正靜靜等待。迫不及待想聽見他們的陰謀應當稍來的好消息。

最後,那消息以傳令兵的形式傳抵他們面前。

神情慌張地進入議場的士兵走到軍官長身旁,在他耳畔低語。在充滿了沈默的狹小會議室內,盡管士兵壓低了聲音,其他人還是能夠微微聽見。

「軍官長,野外訓練場那邊送來了緊急的救援請求。」

「終于來了啊……」

聽見期待已久的報告,軍官長不由得口吐失言。

「……請問您剛才說了什麽?」

「沒有,沒什麽。詳細報告狀況。」

軍官長催促對方報告,掩飾自己的失態。

這段不算短的時間內,議場內充斥著奇異的甯靜,其他八人默默觀察著軍官長與士兵。

「知道了。上層討論對策之後會另行下達指令。你先退下。」

一段時間後大概是因爲報告完畢,軍官長對士兵如此說道,要求他離開議場。

「是!」

傳令的士兵走出議場後,置身這夥人的領導立場的銀發男人對軍官長簡短問道:

「來了?」

至于究竟是什麽來了,在場所有人皆心照不宣。

「來了。」

軍官長同樣以簡短的一句話答道,銀發男人隨即松了口氣般低語。

「一切都符合計劃吧。」

「是啊,如此一來野外訓練場的家夥們會全軍覆沒。」

坐在桌旁的其他男人也露出放心的表情。這則報告送達與否,對他們的企圖而言就是左右成敗的分水嶺。

「剩下的問題就是那個被封印的魔物往我們這裏來的狀況吧。」

「當然都安排好了。箭矢和糧食的儲備都很充分。雖然不知道那個被封印的魔物有多麽厲害,但提歐立亞的城牆可沒那麽容易攻破,而且就算戰況失利,只要堅守不出等候來自首都的援軍即可。」

對他們而言,舍棄野外訓練場的士兵本就是既定計劃。由于提歐立亞現任市長強硬推行錄用女性士兵的政策,士兵死傷越是慘重,越能作爲日後彈劾市長的題材。當然他們也不希望禍及自身,于提歐立亞抵禦魔物的准備相當完善。

每個人都爲了要完成自身的工作而准備離席時,議場的門毫無前兆地敞開。目睹現身的那名人物,男人們睜圓了眼。

「市、市長?」

不理會衆人驚愕的反應,徑自步入議場的正是提歐立亞的最高掌權者,也就是市長本人。此外還有一個頭戴白兜帽、身穿白袍的人影,仿佛侍從般緊跟在市長身後。

「不知道是什麽風把市長您吹來了?」

轉瞬間將驚愕的表情藏到臉皮底下,銀發男人佯裝平靜問道。

「這句話是我要說的。保守派的各位齊聚一堂究竟在密談些什麽?」

「您多慮了,只是傳令告知魔物大軍出現,我們正在議論對策。」

軍官長代表衆人回答後,市長的回答中帶著些許錯愕。

「哦?故意撇除身爲負責人的我?」

「由于事態緊急,我想盡可能及早應對才是上策。由于一旦起步時緩了,將招致嚴重的事態。」

「不過決定方針應該是我的工作吧?然後呢?最重要的初步方針決定了嗎?」

雖然在台面下彼此敵對,但在體制上市長還是他們的上司。既然上司提問,他們也無法不回答。

「……雖然這件事實在難以啓齒……」

「不是需要盡可能及早應對嗎?連支支吾吾的時間都嫌浪費吧?」

「那麽我就直截了當地向您報告。我們應該立刻要求首都派出援軍,緊閉城門堅守不出以抵抗魔物。」

市長對軍官長射出冷然視線,進一步逼問道。

「訓練中的士兵們沒送來支援請求嗎?」

「消息已經抵達,但根據報告所說,魔物的數量非常多,野外訓練場的士兵們恐怕已經慘遭吞沒。可以想見現在派出援軍已經趕不及,只會無謂分散戰力。」

「哦~?也就是要見死不救?」

「這是不得不的抉擇!」

對市長故意挑釁般的態度,軍官長扯開嗓門。

「哎,找首都搬救兵這部分是沒問題啦。而且其實我已經聯絡好了。」

「呃!是什麽時候……?沒事,這樣的話就簡單多了。請立刻開始准備封城!」

由于從市長口中聽見預料之外的話,軍官長一瞬間面露驚訝與遲疑,但他立刻恢複原本的態度,請求市長下令准備。

「可是我沒打算守城喔。」

「您說什麽?」

不只是軍官長,聽見這句話,其他男人們也睜大了眼。

「因爲不能讓好不容易征招的訓練兵白白送命啊。只留下准備封城的基本兵力,其余都派出去救援訓練部隊。」

市長的選擇就道義而言應當受到贊賞,但純就軍事而言是下下策,對軍官長等人也是絕對無法接受的做法。這瞬間對市長的反對聲接連冒出。

「太愚蠢了!魔物的數量可不只是一兩百啊!」

「這只是派出去白白折損兵力罷了!」

「我以執掌軍隊的身份堅決反對!」

然而市長一臉不在乎般,對政敵們理所當然般宣告:

「那還真是傷腦筋。如果你們不願服從市長的判斷,我只好把你們免職。」

當然保守派的男人們也不能退讓。

「如果真要如此,我們也有對策!如果市長過度執著私人感情與自己的政策,而下達爲提歐立亞市整體招致危機的錯誤判斷,那麽我們無法同意您的裁量。」

「追根究底,招募女人這件事本身就是錯誤!市長不能因爲自己一昧推動的政策即將受挫,就讓衆多士兵與市民遭受危險!」

「我們要求市長立刻辭職!」

「你這種做法我們無法配合!」

聽了男人們扯開嗓門接連提出的主張,剛才仿佛融入背景般的白兜帽人物嗤之以鼻。

「無論哪個時代,愚者總是不會消失啊。」

「這聲音……!是女人?」

「市長!居然將女人帶進議場,究竟作何居心!」

「女人竟敢插嘴男人之間的對話,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誠可謂鳴鼓而攻。而且語氣甚至比剛才更加嚴厲,男人們群情激憤般紛紛喊道。市長見狀也毫不掩飾鄙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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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39 pm

「唉~真是群無可救藥的人。她是我的副手,各位不要再侮辱人了。」

「竟然讓女人擔任市長的副手,你究竟在想些什麽!更加顯示你不適合市長的位子!」

事實上共和國的制度上沒有市長副手這個職位。就慣例而言雖然代代市長都會任命副手,但實際上相當于私人雇用的秘書。當然就算任用了公職法規定禁止擔任公職的女性,也沒有理由受到任何人的批判。

「已經夠了吧?蠢話連篇簡直不堪入耳。」

「也對。就到此爲止吧。」

白兜帽女性如此催促,市長也同意。

「居然敢說我們的意見是蠢話連篇!」

「好了好了,到此爲止。雖然你們好像計劃把我從市長的位子扯下來,但是很可惜,會失去職位的是你們。」

市長這句話令保守派的話語聲暫時停頓。

「您想解除我們的職務?但是市長和過去的貴族領主可不同。只憑您個人的判斷無法解除我們的職務。」

「這我當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市長嘛。所以說,來,看清楚了。」

市長從懷中取出成疊的紙張,朝著會議桌撒出。對著狐疑的保守派衆人,他以冰冷的說話聲宣告:

「克勞斯·馮·埃爾芬根、米海爾·馮·埃爾芬根、吉克哈德·馮·巴爾提魯、歐裏帕·馮·埃爾芬根、阿爾貝爾·藍梅爾茲、諾爾貝德·馮·埃爾芬根、多藍戈特·馮·埃爾芬根、羅曼·馮·埃爾芬根。解除以上八位的職務。中央政府已經核准了。」

八人份的解任命令灑落在桌面上。那是中央政府發行的正式公文。

「這、這是……!」

「爲、爲什麽?」

手中拿著寫著自己名字的解任命令,保守派的男人們驚慌失措。有的人不發一語、有人肩膀顫抖,也有人臉色蒼白呆站在原處,人人反應各不相同。

「你們在暗地裏玩什麽小把戲,我早就全部看穿了。未經許可攜出王國時代的禁書、派遣傭兵前往北方神殿遺迹,故意解除魔物的封印。軍方內部預謀串通,對新兵訓練消極不合作。還有想讓魔物襲擊新兵,借此批評我行政無方,把我拖下市長的位子。這一切全~部都曝光了。」

「我、我沒聽說過這件事。」

「請、請不要做這種無根無據的批評。」

「沒有根據?你們以爲中央沒有證據就會允許我解除你們的職務?我看這些人真的是笨蛋吧?」

市長先對他們反問之後,將充滿露骨惡意的問題投向保守派中唯一保持冷靜的微胖男人。那口吻與其說是詢問,更像是夥伴之間的閑聊。

保守派的視線齊聚一身的同時,微胖男人代替市長負起他放棄的說明責任。

「我建議各位還是放棄無謂的掙紮會比較好喔。各位的發言與行動一切都已經向中央政府報告了。違反公文書法、引誘魔物罪、將軍隊公器私用——」

微胖男人扳著指頭,細數保守派的罪狀。

「引誘魔物,預謀且懷有惡意地意圖犧牲士兵,這些已經是無可饒恕的大罪。更別說有個萬一就可能讓提歐立亞滅城。建議各位做好心理准備,接受動亂罪的審判。」

因爲事出突然而混亂的保守派這時終于驚覺,市長扔向桌面的解職命令中不包含微胖男人的名字。

「是、是你這家夥背叛了嗎!」

「請別說得這麽難聽。我本來就是提歐立亞市的公仆,服從提歐立亞市長的命令,不是理所當然的義務嗎?」

微胖男人用無所謂的語氣回答,同時離席緩緩步行。直到與白兜帽的女性並肩站在市長背後,他投出致命的最後一擊。

「是各位自己認定我是夥伴的吧?」

「你這家夥……!」

保守派的男人們面露憤怒表情。

「既然這樣只能動武了!抓住那三個人!」

「只要抹消他們,之後總會有辦法解決!」

銀發男人附和軍官長的輕率想法後,保守派的男人們將椅子踢往牆邊,爲了束縛市長等三人開始行動。

人數上是八對三。不只是一倍以上的人數差距,保守派的八人之中有三人是軍人。而且市長這邊還有一人是女性,那麽戰力差距簡直無法顛覆。一旦正面起了衝突,任何人都會認爲市長一方大爲不利吧。

但是市長神色不慌不忙。與微胖男人互看一眼後,聳了聳肩感到納悶般開口說道:

「事到如今再掙紮也太遲了,他們真的不懂嗎?」

「就算殺人滅口,也無法掩飾他們的罪行啊……況且現在也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了吧?」

兩人悠哉地交談時,保守派的男人們爲了包圍他們而逼近。

「占住出口!別讓人跑了!」

兩個人爲了擋住出口而奔跑,剩余六人撲向市長等三人。

這時,白兜帽的女性悠悠揚起手。白袍的袖管有如剛洗淨的床單輕盈飛揚,優雅的簡單動作創造了守護市長的物理障壁。

「嗚嘎!」

全力衝刺的六個人一頭撞上看不見的障壁,發出難堪的喊痛聲,被障壁彈開。

同一時間,微胖男人撲向占據門前的兩個人,輕易擊敗了對方。守門的那兩人似乎原本就不擅長戰鬥,面對有些武術底子的微胖男人簡直不成對手。

插圖p211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將危機全部交由旁人處理,市長口頭慰勞白兜帽的女性。

「如果真的感到歉疚,至少擺出一點基本的架式吧?」

「既然有你在,我也沒必要強出鋒頭吧?」

「我並不擅長戰鬥。」

「看起來實在沒這回事。」

雖然女性態度謙虛,但是看在微胖男人與市長眼中,那力量著實令人震驚。光是能以物理障壁輕易擋下包含三名軍人的六人份力量,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但這女人甚至未經魔法詠唱就瞬間創造了障壁。那究竟是多麽超脫常理的力量,只要接受過一定程度教育都能立刻理解。

「和那個人相比,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哎呀,無論如何,謝謝你救了我。」

「嗯。率直正是吾主的優點。」

「多謝稱贊。」

毫不在乎周遭的狀況,市長與白兜帽女人徹頭徹尾悠哉交談。當然心情悠哉的只有這兩人。過不到幾分鍾,聽見騷動聲的數名警衛兵衝進了議場。

「好了,那麽就開始進行善後處理吧。警衛兵,拿下他們!」

還無法理解狀況的警衛兵露出困惑的表情,市長對他們加重語氣發出指示後,銀發男人手按著撞到障壁的額頭,厲聲斥罵:

「你這家夥!你有何權限!」

「權限?你們是犯法的犯罪者,而我是提歐立亞的市長。當然有充分的理由和職權捉拿你們。」

市長擺出一臉傻眼表情,像是問對方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微胖男人落井下石般接著說道:

「都到了這地步,乖乖束手就擒吧,就算抵抗也只會讓立場更加惡化,不會讓狀況好轉的。」

「咕……」

警衛兵接連趕到現場,捉拿保守派成員並一一帶離議場。

最後一個被帶走的銀發男人面容扭曲,心有不甘地撂下話:

「你也一樣,能安心坐在市長座位的日子也不久了。若你強硬推行的政策造成新兵被魔物全滅的結果,必然躲不過責任問題。你最好趁現在多多享受市長大位坐起來的感受。」

「你們這群人真是愚蠢耶。你們以爲我什麽對策都沒有嗎?那群新兵有非常強力的護衛跟著。他一定會保護士兵不受魔物傷害。」

「哼!還逞強!」

「隨便你說吧。你無法理解我,我也覺得無所謂。或者該說,憑你的腦袋想必無法理解吧。」

市長以上對下的態度表示哀憐,銀發男人再度怒罵:

「我可是埃爾芬根啊!」

剛才從頭到尾只是故作傻眼的市長臉上失去表情。

原本無所謂的氣氛頓時轉變,他將銳利的視線刺向銀發男人。

「那又怎麽樣?誤解了何謂埃爾芬根的自傲……把這愚蠢的家夥帶走!」

背對著在咒罵聲中被帶走的銀發男人,市長自言自語般小聲地唾棄道。

「無可救藥。」



「討厭啦!好惡心!」

「瑟雷絲大人,您太深入敵陣了。」

面對接連湧現的百足蝶,瑟雷斯在慘叫聲中揮劍迎敵。卡蓮則負責支援般從旁牽制、攔截並且給予最後一擊。

在兩人行雲流水的合作戰鬥下,百足蝶接二連三輕易遭到斬殺。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真是好身手,瑟雷絲大人。」

從旁看上去瑟雷絲只是胡亂揮劍,但是每一劍都精准擊中百足蝶的身軀。盡管瑟雷絲嘴巴上嚷嚷著別過來,但是對百足蝶使出的每一擊都足以致命,這樣的戰法與蕾妲想象中的強者大相徑庭。不過光看那戰法造成的眼前情景,便能清楚理解瑟雷絲的確是擁有紮實實力的傭兵。

「好厲害……」

蕾妲呢喃著吐露感歎,凝視著兩人的戰鬥。

剛才與百足蝶戰鬥時被彈飛的劍已經收回手中,雖然蕾妲也擺出了准備應戰的架式,但是她明白自己根本無法與那兩人並肩作戰。爲了盡量不妨礙那兩人,蕾妲能做的只有保護自己而已。

「原來女人也能變得那麽強。」

那情景在蕾妲眼中有如一道光芒。

就像在比試時的那次敗北,若純論力氣大小,自己也許無法勝過男人。但是看著在瑟雷斯與卡蓮翩翩起舞般不斷戲弄百足蝶的戰鬥,很顯然力氣只是戰鬥的其中一個要素罷了。就算純粹的力量不如男性,還是有方法能戰鬥。

蕾妲想要的並非最強的稱號,亦非超越男人的力量。只是足以守護自己、守護家人生活的力量。現在能作爲模範的解答就在她眼前上演。

漸漸地,翻越土牆而來的百足蝶數量開始減少。

「也許能得救……」

盡管身手矯健,瑟雷絲與卡蓮還是漸漸顯露疲態,但只要翻越土牆而來的百足蝶數量減少,也許真能撐過這次危機。殺死了十只以上連現役士兵也無法打倒的魔物,而且不借用男人的力量,只憑著她們這群女性。如此一來,以「女人當士兵能派上什麽用場?」這種理由批評錄用女兵政策的男性也不得不閉嘴吧。

「再撐一下就好了!」

卡蓮這句話扼要地闡明了蕾妲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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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41 pm

但是這種想法同時也造成抵達疲勞極限的瑟雷斯等人心生疏忽。

瑟雷絲與卡蓮正與來自正面的百足蝶對峙時,新的百足蝶突然從出乎意料的方向現身。因爲其他方向的防線失守,新的百足蝶滲透至野外訓練場內部了。

「蕾妲小姐,背後!」

聽見瑟雷絲的警告,蕾妲轉身向後,發現悄悄接近的百足蝶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後。

突如其來的事態令思考與呼吸暫停。

百足蝶緩緩地撲向蕾妲。事實上那是絞盡全力閃躲也不知能否躲過的速度,但是映在蕾妲眼中卻有如慢動作般。

躲不過——蕾妲腦中莫名冷靜地如此判斷的瞬間,有個人爲了保護蕾妲而衝了過來。

蕾妲遭受衝擊,眼前景物頓時天旋地轉。

「瑟雷絲大人!」

卡蓮發出慘痛的呐喊聲。

蕾妲這才發現,就是瑟雷絲剛才撞開呆站在原地的自己,保護自己不受百足蝶攻擊。兩人都免于被那銳利的下颚咬破身軀,但是取而代之地一同被撞飛了。這代表情況更加惡化。

瑟雷絲的身影映入蕾妲眼中。挺身保護蕾妲的瑟雷絲恐怕受到了更強烈的衝擊。強忍痛楚使得表情扭曲,雖然想站起身,但那動作實在太過遲緩。

「嗚……」

雖然想握劍,但手似乎使不上力,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百足蝶緩緩逼近毫無防備的瑟雷絲。卡蓮雖然想趕上去救援,但也無法轉身背對眼前那兩只百足蝶。至于蕾妲原本就已經負傷,剛才又受到強烈撞擊,現在甚至無法站起身。

一旦瑟雷斯倒下,情況會如何?卡蓮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一個人應付三只百足蝶。

死亡的恐懼再度浮現蕾妲的腦海。

百足蝶爬向絞盡全身力氣想起身的瑟雷絲。盡管這般情景在眼前上演,蕾妲卻無法伸出援手,深刻體會自身的無能爲力。因爲疼痛而不聽使喚的身體教人憤恨。不久前的興奮感受如謊言般消失,若隱若現的希望仿佛霎那間落入黑暗之中。

在視野的角落看見更多百足蝶攀越土牆,這時蕾妲全身失去了力氣。

就在蕾妲放棄了生存,灰心喪志的瞬間——

無法置信的情境在眼前上演。

不曉得自何處飛來,閃爍著銀白反光的利劍從天而降。

劍鋒精准指向百足蝶,刺穿翅膀、貫穿長條身軀的中央部位,直至紮進地面。百足蝶肯定也無法預料居然會從那個方向遭到攻擊吧。完全感覺不到閃避的意圖,任憑三柄劍貫穿自身,隨即渾身癱軟失去力氣。

「怎、怎麽了……?」

無法理解發生在眼前的狀況,蕾妲連忙環顧四周。剛才與卡蓮對峙的百足蝶也同樣,不知何時身體已被銀白利劍貫穿。

「同樣的劍……?」

那些劍的裝飾與顔色毫無差異,但是和布隆雪爾共和國的制式裝備顯然不同。更何況附近找不到使劍的劍士本人。蕾妲會百思不解也是正常的反應。

「劍……自己飛過來了?」

蕾妲望向土牆,因爲映入眼簾的情景而睜大雙眼。

百足蝶正要翻越土牆入侵野外訓練場內部時,遭到無人持劍卻飄浮在半空中、四處飛竄的利劍一一割裂。蕾妲注意到,那些劍的外觀與剛才救了瑟雷絲的劍一模一樣。

盡管陷入無法理解的狀況,但蕾妲看得出來,飛劍只將百足蝶視作應當排除的對象。蕾妲因爲自己似乎撿回一條命而松了口氣時,一名身披紫藤色短袍、似曾相識的人影來到附近。那正是阿爾迪斯。

「趕上了啊。」

阿爾迪斯對蕾妲瞄了一眼後,靠近瑟雷絲身旁,單膝跪地。

「真虧你們能守住。」

用那與戰場不相襯的溫和語氣如此說完,像是要慰勞辛勞,他將空著的左手輕輕擺到瑟雷絲頭頂上。

見到握在他右手中的那柄劍,蕾妲終于理解是誰拯救她們脫離絕境。因爲在千鈞一發之際刺穿百足蝶拯救瑟雷絲的那柄劍,和阿爾迪斯現在手中握的劍完全相同。

啊,原來是這樣——蕾妲想著,從未體驗過的無力感包圍了她。

阿爾迪斯以飛劍斬殺攀越土牆而來的百足蝶,並且親自殲滅野外訓練場內部的殘余百足蝶,蕾妲愣愣地看著這幅情景,心中充滿了令人想哭的淒慘心情。

蕾妲原本就明白自己沒有力量。盡管如此,她還是不能放過錄用女性士兵的機會,壓抑著恐懼而自願參軍。

在訓練中,她深刻體會到自己無論實力或體力都不如男性士兵。盡管如此,目睹了瑟雷絲與卡蓮的強悍,使她心中萌生了希望——女人同樣能戰鬥,同樣能立下不輸給男性的功勞。

但是到頭來,從結果來看,蕾妲自己和瑟雷絲與卡蓮全都在百足蝶面前耗盡力氣,最後被身爲男性的阿爾迪斯拯救而收場。這樣一來完全印證了那些男人口口聲聲說的「女人只要遵守婦道讓男人保護就好」。

希望能改變自己,也希望周遭能改變,懷抱著這樣的心願而參軍,然而最終理解到事實卻是軟弱無力的自己受男人拯救才撿回一條小命。



成群的魔物襲擊訓練中新兵的事件結束後過了七天。

面對壓倒性數量的魔物,迎擊部隊包含新兵在內不到百人。保守派認定將全軍覆沒的這場戰鬥,以出乎意料的好結果收場。

死者十八名、重傷三十一名,若加上輕傷者,可說幾乎所有人都受傷,雖然損害慘重,但是面對那多達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戰力差距,這樣的損害可說是少到近乎奇迹了吧。而且新兵中沒有任何一人犧牲。十八名死者都是護衛的傭兵以及負責指導的現役士兵。

雖然這對犧牲者的親朋好友算不上任何借慰,但是新兵中無人犧牲對提歐立亞市而言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如果新兵之中——特別是這次引發衆議的女性新兵中有人犧牲,想必一定會爲了追究責任而引發無謂的政治角力。

犧牲者的葬禮結束,諸多繁雜問題與混亂都告一段落後,提歐立亞市舉辦了官方慶功宴。

這次的戰鬥根本沒什麽勝利可言——這樣的意見並非不存在。然而表面上總是需要做出區隔,借此讓事件告一段落,這一點阿爾迪斯也能明白。正因爲這場戰鬥沒有贏得任何事物,更需要以明確的形式宣告事件收場。爲了清楚宣示戰鬥的意義,因此有必要贊揚戰士的功績。所謂的政治就是如此吧。

「老實說,直接給我報酬就夠了。」

當然以護衛傭兵身份參戰的阿爾迪斯也接到慶功宴的邀請。不只是阿爾迪斯,所有幸存的傭兵與士兵,包含新兵在內,除了重傷而接受治療中的傷者之外,所有人都來到了慶功宴的會場。

因爲對方已經明言任務報酬將在慶功宴上由市長親手交付,阿爾迪斯也沒辦法說「與我無關」。況且阿爾迪斯太過醒目了。雖然他不曾主動向人宣揚自己的功績,但是傭兵們目睹他在戰場上的活躍,傳聞也因此不胫而走,目前在提歐立亞中,阿爾迪斯也開始感受到有關人士向他投出好奇的目光。就算他說「懶得參加慶功宴,只要把報酬拿來就好」,旁人也會想盡辦法讓阿爾迪斯出席吧。

「不過,不是拘謹的正式晚宴,真是太好了。」

在阿爾迪斯身旁一手拿著盤子,悠哉享受美食的正是同樣接到市長邀請的瑟雷絲。卡蓮手拿著兩人份的飲料,隨侍于瑟雷絲身後。

「因爲主辦方也顧慮到這次宴會的主角是傭兵和一般士兵吧。」

就如卡蓮所說,這次的慶功宴不需穿著特定的禮服,出席的傭兵們身穿平常打扮,士兵們只是穿著制式裝備。

慶功宴開始之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現在上級長官的致詞已經結束,于戰鬥中幸存的士兵們正一個接一個被叫到台上。市長贊揚他們成功守護新兵、討伐魔物的功績,並且親自爲他們頒授勳章。

而蕾妲等新兵似乎也因爲抵擋魔物不至于波及平民,以這個理由而獲頒勳章。超乎必要地贊揚女性士兵的露骨意圖十分明顯,但因爲這八成就是市長的目的,阿爾迪斯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多說的。

這時阿爾迪斯不經意將視線自台上挪開,發現蕾妲正獨自一人站在牆邊不醒目的位置。臉上表情和洋溢著興奮之情的其他新兵們顯然不同,她凝視著台上的眼神帶著陰影。

對那反應感到好奇,阿爾迪斯將瑟雷絲與卡蓮留在原地,徑自走向蕾妲。

「你表情不太開心喔。」

「啊……阿爾迪斯先生。」

發現前來搭話的是阿爾迪斯,蕾妲勉強擠出笑容。從那眼眸中發現複雜的感情,阿爾迪斯問道:

「怎麽了?在實戰差點死掉,對成爲士兵感到後悔了嗎?」

「要是後悔好像也不太對……不,雖然的確有一點後悔。只是覺得……哎呀。」

蕾妲難以啓齒般支吾其詞,輕歎一聲後吐露真心話。

「該怎麽說才好……說什麽女性參與社會、第一次錄用女兵,但是到頭來我什麽也沒做。什麽也辦不到。和魔物戰鬥時也沒立下任何功勞,而且最後只是還讓阿爾迪斯先生……讓男人出手保護而已。」

那消沈的模樣實在難以聯想到初次見面時對地痞流氓義正嚴詞的少女。

蕾妲呢喃說:

「我真的有資格接受什麽勳章嗎?」

聽了這句話,阿爾迪斯理解了蕾妲愁眉不展的理由。

新人初次上陣無法立下功勞,只是醜態畢露,因此深陷自我厭惡與悔恨之中。爲戰場的恐怖畏懼,因而造成旁人的麻煩,或是未曾體驗實戰而過度高估自己,這樣的人自實戰中幸存後,容易陷入這樣的狀態,難以掙脫。

就蕾妲的狀況來說,再加上她獨特的——或者該說是共和國獨特的背景,造成了更強烈的自我厭惡和過度低估吧。

「什麽嘛,就這點小事。」

「——就這點小事?」

阿爾迪斯不以爲意的口吻令蕾妲不由得回嘴。

阿爾迪斯擺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試著消除蕾妲的鑽牛角尖。

「前輩保護新人是天經地義吧?誰也不會期待初次實戰的人拿出戰果。」

阿爾迪斯說得理所當然,見蕾妲的表情顯然尚未接受,他便改從其他方向下手。

「況且不需要什麽資格,你不是已經有勳章了?」

「……你在說什麽?我以前從來沒拿過什麽勳章啊。」

你到底在說什麽?蕾妲的表情蒙上懷疑的陰影。

身爲人生的前輩、身爲走過許多戰場仍幸存的經驗者,阿爾迪斯以開導般的柔和口吻,解釋話中意義。

「你不是從賭上性命的戰場平安回來了嗎?不管是傭兵或士兵,初次上陣又活著回來的家夥們,人人都帶著僅此一枚的勳章回來。無論哪個人,這就是最初拿到的勳章。」

阿爾迪斯一面說,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口。

「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寶貴性命——光是有這玩意兒,就很值得自豪了。無論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世界上僅此唯一,只屬于自己的勳章。」

將指尖轉向蕾妲的左胸,如此斷言道。

「無論是救國的英雄或傳說的魔導士,大家都是活過第一次實戰,才有日後的功績。那些家夥們的起跑線和你的起跑線,難道有什麽不同嗎?什麽武勳或功績,只要人還活著自然而然就會自己冒出來。」

「呃,突然拿英雄或傳說和我比較實在是……」

聽阿爾迪斯突然間以偉人當作比較對象,蕾妲不禁苦笑

「和你拿到的第一枚勳章相比之下,在台上領的勳章根本沒什麽價值。你就用順便拿回家的心情上台領獎就好了。」

「像我這樣子……也有領取勳章的價值?」

「反了。那枚勳章要挂在你身上,還嫌不夠格……不,該說是分量不夠吧。哎,總之就是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人都來了,你就賞個面子吧。」

聽了阿爾迪斯這番話,蕾妲垂著臉好半晌後,擡起臉像是下定決心般提問道:

「我……現在的我什麽也辦不到,光是自己要活命就已經耗盡全力……但是這樣子的我,有一天也能變強到足以保護別人嗎?身爲女性的我,也能擡頭挺胸說我在守護提歐立亞嗎?」

對這個疑問,阿爾迪斯並未明確回答,只是告知自己所知的確切事實。

「無論什麽人,起初都是從被打趴在地上開始起步。你之後能夠變得多強,這我怎麽會曉得。但是身爲戰鬥這條路上的前輩,我只有這句話敢一口咬定——經曆無數次的戰鬥之後,最終真的能變強的,只有不怕難堪或丟臉,拼命活下來的家夥而已。要得到變強所必須的權利,就只有知道自己的無力還是咬緊牙關從挫折之處重新爬起來的家夥。性別是男是女,這種事沒什麽太大的差別。在死線上以性命爲賭注跳著劍舞時,哪有那種理由介入的余地。」

「沒什麽……太大的差別……?」

阿爾迪斯無法預料這句話聽在蕾妲耳中是什麽意思。但是到頭來最後的關鍵還是當事人的意志。既然投身于戰鬥這條路,盡管有程度差異,但未來終究是無盡的苦難。假設懷著拼死的決心而活下來,之後會灰心喪志,或是苦吞挫折繼續前進,那個人的強悍程度就奠基于此。

既然遇見了不可能靠戰鬥取勝的對手,那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結果。因爲只要還活著,就還有變得更強的可能性。

因此,阿爾迪斯現在也相信自己還能變得更強。一想到應當打倒的敵人多麽強大,如果不這麽深信,早在許久以前自己就已經放棄了吧。

「哎,老實說這次是對手太棘手了。但是你也挺身戰鬥了吧?至少你用自己的力量面對敵人,結果活了下來。那就值得你自豪了。所以你就擡頭挺胸,去領那枚勳章吧。」

阿爾迪斯如此說完,一把推在蕾妲背上,送她走向前方。

此時女性士兵正一個接一個被叫到台上,自市長手中接過勳章。蕾妲也在司儀口中念出的名單內。蕾妲從市長手中接過勳章時,表情和剛才相比恢複了些許開朗。

不久後,對幸存的現役士兵與新兵們的勳章授予儀式結束,接下來市長開始對這次擔任護衛參加任務的傭兵們交付報酬。瑟雷斯與卡蓮都各別領取了報酬,在最後司儀喊出阿爾迪斯的名字。

阿爾迪斯走到台上,容貌溫和的市長對他開口說:

「報告中您驚人的活躍誠可謂英勇無懼。孤身一人正面阻擋無數魔物,擊殺了格外巨大的魔物,並且駕馭衆多飛劍殲滅了魔物。」

確實在本次事件中,阿爾迪斯立下了莫大的功勞。這一點傭兵們也都認同。因此身爲一市之首的市長當面贊揚其功績也沒什麽好不可思議。

然而,語氣中透露著少許演戲般的做作,令阿爾迪斯在心中皺起眉頭。

「您的活躍拯救了無數的士兵,同時也拯救了提歐立亞,這點自然已經無須贅述。在此我代表提歐立亞市民與士兵,對您致上由衷的感謝與贊賞。但是很遺憾,我國並非國王與貴族統治的封建社會。我只是人民托付行政權力的區區一名行政官。因此在我的權限範圍內能贈予您的只有符合規定的報酬與感謝的言辭。無法回報您的功勞,我深感遺憾。」

市長面露沈痛表情,對阿爾迪斯口頭致歉。阿爾迪斯心情毫無起伏地看著對方。因爲那擺明了就是矯揉做作的誇張演出。

「但是,光憑這些就要表示我們提歐立亞的謝意,未免太過于匮乏,這一點也是事實。因此我爲您准備了其他的贈禮,聊表心意。」

現在市長的話語已經不是對著阿爾迪斯,而是對著會場內的所有人。也不理會感到有些尴尬的阿爾迪斯,市長向左右伸展雙臂,仿佛登上舞台的戲劇演員般以響亮的話聲當衆宣告:

「爲了贊賞您置身壓倒性的絕境也不曾動搖的意志,以及無人能敵的精悍,以翺翔天空的無數飛劍爲由,我代表提歐立亞市市政廳贈予您稱號——『千劍魔術師』!」

市長有如宣言般的響亮話聲,令會場中的衆人驚聲四起。

原來如此,這招的確高明。市長與貴族不同,只不過是市民的代表人,因此能辦到的事也有限。因此盡管明白阿爾迪斯的功勞甚大,也無法只對其中一人特別增加酬勞。

同時,授予蕾妲等人的勳章是用來獎勵身爲軍隊成員的士兵。阿爾迪斯並非軍方成員,而且還是外國人,自然不能贈以勳章。但如果以其他形式給予名譽,就不需要動用市的預算,也不會受到軍方制度或國家法規等等的限制吧。

市長那令阿爾迪斯傻眼的過剩表演,目的也許是讓沒有實質意義的稱號顯得更有價值吧。

會場中的騷動聲漸漸轉爲贊賞阿爾迪斯的歡呼。

同時阿爾迪斯也忍不住苦笑。

這次頒予的稱號「千劍魔術師」體現了阿爾迪斯無論置身何處,總是被人當作魔術師看待的事實。

確實這次殲滅百足蝶時依靠的是無數的飛劍。從旁人的觀點來看,不會有人認爲這是劍士辦到的吧。

阿爾迪斯覺得稱號實在沒有意義,但是置身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至于不看情況而直接回絕。出自同樣的道理,也沒必要主動聲稱「我不是魔術師」,對熱烈的氣氛澆冷水。

他快速掃視會場,發現蕾妲正以懷著憧憬的眼神凝視著自己。在現役士兵的隊列中立正不動的華茲亞多則是以視線對阿爾迪斯傳達謝意。

在其他地方,瑟雷絲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深藍眼眸直盯著阿爾迪斯瞧。站在一旁的卡蓮雖然擺著撲克臉,但不知爲何鼻子不時顫抖。

感受到認識的人們無言的推崇,阿爾迪斯也認爲沒必要堅決不接受。

「哎,況且剛剛才對蕾妲那樣講。」

就當作是報酬的額外贈品,賞個面子收下吧。阿爾迪斯如此想著,決定順從接受那稱號。



慶功宴按照流程順利結束後,阿爾迪斯等人從市政廳回到旅店時,見到了熟識的三個人。將兜帽拉低以遮掩臉龐的雙子,以及負責照顧兩人的涅蕾。

一見到阿爾迪斯的身影,雙子便全力擺動小小的手腳,奔向阿爾迪斯。

「你回來啦,阿爾迪斯。」

「晚飯好吃嗎?」

再怎麽說也不能將無關這次任務的涅蕾與雙子帶到慶功宴會場,因此讓她們在旅店等候,但大概是等到按捺不住了吧。阿爾迪斯不認爲涅蕾會毫無目的就帶著雙子一起離開旅店迎接,想必是對外界與他人的恐懼心漸漸轉薄的雙子主動提出要求吧。

「嗯,我回來了。至于吃的嘛……哎呀,滿好吃的。雖然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菜色。」

阿爾迪斯接下衝過來抱住腰的雙子,隔著兜帽撫摸兩人的頭。

插圖p233

「莫名其妙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那應該是自王國時代流傳至今的傳統宮廷料理吧。因爲過去布隆雪爾是以美食聖地聞名的地域。」

雖然口吻算不上責備,但涅蕾如此指出阿爾迪斯的見聞不足。

「是這樣喔。」

阿爾迪斯對方才同樣出席慶功宴的兩名少女問道,但瑟雷絲與卡蓮同樣一頭霧水。

「話說吾主啊,是否在慶功宴上見到了有印象的面孔?」

突如其來的疑問令阿爾迪斯感到訝異,他轉頭看向涅蕾。同時菲莉亞與莉亞娜也跟著擺出同樣動作。

「有印象的面孔?有啊,因爲蕾妲也出席了啊……」

阿爾迪斯無法理解那疑問的意圖,不知該如何回答。在慶功宴上的確見到了之前在野外訓練場見過的傭兵與士兵,但是他們與涅蕾應該素昧平生。應該不是涅蕾所說的「有印象的面孔」吧。

「這樣啊,那就好。」

不理會阿爾迪斯的納悶,涅蕾徑自接受了他的回答。

「你想問什麽?」

「沒什麽。雖然對方應該不需要我致謝,但我覺得去露個臉倒也沒什麽不好。」

她的視線一瞬間挪向挂在阿爾迪斯腰間的魔劍。涅蕾看起來不打算再多說,抛下阿爾迪斯等人徑自邁開步伐。

「阿爾迪斯,我要抱抱。」

對涅蕾那莫名其妙的發言感到狐疑的同時,阿爾迪斯用右臂抱起了正伸出雙臂、催促著他的菲莉亞。

「來,莉亞娜。」

他將左手伸向一臉羨慕地仰望自己的莉亞娜,同樣將她抱起。

這次並非爲了直接守護雙子而戰,但如果沒在該處擋下百足蝶群的進攻,提歐立亞市整體都會暴露在危險之中。就結果而言,阿爾迪斯的奮戰也保護了提歐立亞的一般市民與雙子的安危。

守護了瑟雷絲與卡蓮﹑守護了蕾妲,雖然並非每個人,但也保護了士兵們的性命。過去守不住任何事物的自己,現在保護了許多人。感受著壓在雙臂的重量,阿爾迪斯細細品味著充盈的滿足以及細微的後悔,向前邁開步伐。



一樁被人們遺忘的災厄從世上消失的同時,一名新的英傑登上了曆史的舞台。

這一年,在布隆雪爾共和國的官方文書中,初次記載了受贈「千劍魔術師」的人物之名。當初只是當作權宜之計,代替報酬而贈送的稱號日後將不胫而走,成爲點綴傳說故事的序章的其中一幕,傳遍大陸的每個角落——不過,這是許久以後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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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7月 28, 2020 1:42 pm

第四卷 無雙傭兵入手千劍之魔劍 後記

我想這次應該沒讓各位讀者等太久吧?(自我評分)

本作到此也來到第四集。繼上次的第三集,本集同樣是全篇新寫的全新故事。因爲劇情發展已經和網頁連載版大幅偏離,因此就連作者本人也無法預料之後故事會走向何方(自作自受)。

因爲內容有了這麽大的差異,在作者自己腦海中書籍版與網路版也漸漸彼此混淆了。有些內容明明只在網路版寫過,卻會以爲在書籍版也同樣寫過了,真是令人害怕。「奇怪?這個在書籍版已經提過了嗎?」心生如此疑念,在寫作過程中翻開擺在手邊的上一集的次數增加了。

當然在尋找目標的段落時,自然也會跟著閱讀前後文,注意力常常不由自主轉向目標以外的其他部分。「這裏的文章也許改成這樣比較好」、「這裏的描寫是不是太繁複了」、「這裏說明不夠」、「這部分的描寫是多余的」,因此被自己的作品造成嚴重的打擊。哎,不過這就當成是其中一個魅力吧……因爲作爲基礎的世界觀相同,應該不至于産生太大的偏差,但是總覺得自己招來了不必要的麻煩(同樣是自作自受)。

另一方面,將網路版想成不同的故事,這樣其實也滿愉快的。雖然所需勞力跟著增加,但是創作的樂趣也跟著變多。該說是收支平衡吧。

說到不同的故事,由黑須惠麻老師創作的本作漫畫版第一集在前些日子于BIG GANGAN COMICS發行了(強硬轉換話題)。有異于文字描寫,充滿躍動感的戰鬥場面與惹人憐愛的雙子盡在其中。請各位讀者來到書店時順手翻閱。如果能順手拿到收銀台結賬更是萬分榮幸(露骨的宣傳)。

因爲在本書終于收回了本書標題的伏筆,就故事而言算是到了一個段落吧。接下來是時候讓能與阿爾迪斯正面交鋒的勁敵開始登場了,但能不能再出續集一切都仰賴各位的支持(徹頭徹尾依靠別人),希望各位今後也能繼續聲援。

高光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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