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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魔術劍士[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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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6: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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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6:56 am

第一卷 最強傭兵與禁忌雙子一同追尋過去 序章

每個國家肯定都有的尋常邊境村落。

依賴自貧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獲維生,村人們的生活絕對算不上輕松惬意。爲減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棄在山林中的情形時有所聞,以養育費爲名義販賣幼童換取金錢也絕非多麽稀奇。

被賣到遠方的孩童與被舍棄的老人,兩者之間最大的差異在于孩童們並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絕大部分的孩童都會被帶到城鎮,在該處被視作勞動力,其中大多數都將面對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與老人不同在于孩童還有著未來。因爲在人生結束前還有一段不短的空檔,或多或少還能懷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視情況而定,長年來的奉獻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獲自由,或是在工作時嶄露頭角。其中也有人脫離了奴隸地位奮發向上,最終衣錦還鄉。

因爲這些案例,被賣到遠方也不一定是非怨歎不可的命運。孩童的雙親能靠著養育費好一段時間糊口度日,對村莊整體而言也能減少挨餓的人口。雖然稱不上喜聞樂見,但與最糟的狀況相比之下也好上許多。

正因如此,當孩童們即將離村時,村人們大多會溫情對待當事人與其家族。雖然這並非明文訂立的規矩,但已經深植在每個村民心中。大人爲維持生計而必須變賣無力的孩童,也許是隨之而來的罪惡感讓他們這麽做。

「好了!快點出來!」

但那是當他們送普通的孩童離村的狀況。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長家的倉庫中硬是被拖出門的兩名少女,眼眶噙著淚水苦苦哀求。

兩名少女沒有父親。曾是村中農民的父親,大約在一年前與襲擊村莊的野獸戰鬥而喪命。而單靠著一己之力扶養兩名少女的母親則在半個月前逝世。

失去保護者的孩童立場相當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兩名少女還是雙子。根本不會有村民願意收養兩人,恐怕也不會有任何人挺身爲她們說話。

「就這兩個?」

「對。能算多少?」

半個月來被關在昏暗倉庫的雙子,在許久未見的陽光照耀下眯起雙眼。粗魯地緊抓住她們手臂的是村長的兒子。

在一旁對話的是村長與人口販子。人口販子用估價的眼光一瞥年幼的雙子,擺出一臉嫌棄的表情說道:

「銀幣五枚吧。」

「一個人五枚?」

「兩個共五枚。」

人口販子開出的價格讓村長睜圓了眼。

「這太少了!我記得去年你帶走的女孩不是兩枚金幣嗎?」

「那是因爲剛好有個商家想要女仆實習生,而且年紀也十四了。但這兩個人年紀太輕了。如果再養個四五年也許還有其他用途。」

人口販子用看著穢物般的眼神掃過少女,皺起眉頭。

「總而言之,問題在于她們是雙子。無論帶到哪兒去鐵定都賣不到什麽價錢。就算要當成奴隸賣,也不曉得有沒有買家願意出個像樣的價……」

「但兩個人才五枚銀幣實在是……」

村長依舊一臉難以接受,人口販子對他擺出煩躁的表情搔著頭說道:

「村長。我來到這裏可不是做慈善事業喔!光是來到這地方,雇用護衛和其他費用就已經花了不少錢。五枚銀幣都不曉得合不合成本了,請別想繼續擡價了。如果不願意,那以後我就不會主動來這裏了。以後可以請你們自己帶人來找我嗎?」

「呃,不,這樣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說的銀幣五枚。快點把人帶走吧。」

想盡早送走麻煩的村長,不情不願地接受了人口販子開的價格。

于是雙子就這麽以五枚銀幣成爲了人口販子的貨物。

在全村村民的圍觀中,兩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腳鐐,搭上人口販子的馬車。

一般時候對不得不離鄉的孩童們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現在完全不見蹤影。浮現在村民們雙眸之中的是厭惡與忌諱的感情,以及終于成功將理應唾棄的存在趕出村莊所帶來的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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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6:58 am

第一卷 最強傭兵與禁忌雙子一同追尋過去 第一章 雙子的少女

爲什麽人能施展魔法──過去應該也有人抱持這樣的疑問。

有人宣稱這是神的恩寵。有人則認爲這是世界原本就具備的歪曲之處,同時也有人認爲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

但始終沒有人抵達真相。唯一爲人所知的只有自古流傳的詠唱以及詠唱造成的結果。

擁有強大魔力的人經曆訓練後,執行特定的既定儀式而顯現的強大力量。那股力量協助人們生活,推動文明發展,同時更是戰場上奪走無數性命的暴力。

在這個當下,遠離人煙的森林中一名魔術師正要行使魔法的力量。

「猙獰赤紅是爲誕生于烈焰軌迹的古龍氣息────!接招吧!煉獄烈焰!」

身穿藍色長袍的男人口中連綿吐出的言語喚起了烈焰的漩渦。

轉眼間眼前景物全染上紅色。方才毫無半點火星的森林中,轉瞬間便出現一片彷佛灼熱地獄般的恐怖情景。

「得手了嗎?」

「不曉得!但是正面接下那道火焰,不可能還能平安無事!」

看著烈焰造成的情景,兩名男人交談著。其中一人是喚來烈焰的藍袍男人,另一名則是穿著厚質皮甲的男人。

映在兩人眼中的是一片蒼郁的樹林,以及樹林中突兀出現的焦黑空間。受藍袍男人喚來的烈焰灼燒,只剩下幾棵焦黑的樹幹矗立。在余燼依舊散發著熱量的空間中不剩一絲綠意。

若被那般烈焰灼燒,人類肯定撐不了多久。本來應該會有一個皮膚炭化的人倒在那兒才對,然而這片小小公園大小的余燼之中並沒有發現到類似的形影。

「快找!」

藍袍男人吼道。

戰鬥還沒有結束。認知到這一點,男人們繃緊了表情,提高戒備開始掃視周遭。男人們恐怕也很明白,一個大意就會輪到自己變成獵物。

「太慢了。」

彷佛吐露無聊心情般的說話聲響起。

下一個瞬間,身穿皮甲的男人從背後遭到襲擊。

男人立刻轉身向後以手中的闊劍成功招架了那攻擊,這一連串動作都出自他平日不懈的鍛煉。比思考更早開始奔馳的劍身,擋下了敵人砍向自己的一擊,金屬互相碰撞的高亢聲響在森林中響起。

反射地擋下對方攻擊後,男人定睛看向眼前的敵手,因爲驚愕而瞪大雙眼。

男人視線所向之處──沒有半個人影。

但是敵人剛才對他攻擊的證明──那把短劍──確實存在于眼前。而且現在這個瞬間依然挾帶強勁力道不斷壓向男人的闊劍。

「這是,劍魔術──!」

雖然目標的情報已經在事先得知,但耳聞的謠傳和實際親眼見證完全是兩回事。劍脫離人的手自由飛舞在空中,無情屠戮活人。這般荒誕無稽的故事,聽者大多數只會嗤之以鼻不當一回事吧。

男人們直到剛才也同樣半信半疑。但是在現在這個瞬間,他們理解到委托人給的情報毫無疑問是事實。

「啧!好快!」

短劍飛舞在空中。

不讓皮甲男有喘息的空檔,短劍以驚人的速度從左右連連殺來,男人馬上就落入只能勉強招架的窘境。

「卑鄙的家夥!有種就現身!」

看著夥伴陷入危險,藍袍男人大吼。

「卑鄙?哼,突然就放火想燒死人的你有資格講我?」

那聲音冷笑道。

「不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就現身讓你瞧瞧吧。」

這句話傳來後,一名男人自炭化的樹幹後方現身。

身材中等,黑眼黑發的常見容貌。若去掉綁在額頭的那條紫羅蘭色頭帶,在市井人潮往來中,眼前的少年恐怕一瞬間就會讓人找不著。

他身穿的是下襬稍微偏短的紫藤色長袍。一眼看上去像個魔術師的輕便裝備,但不知爲何腰間的腰帶卻挂著一柄闊劍。另一方面,魔術師必然隨身攜帶的手杖等道具則一項也找不到。

「還真的乖乖出來了啊!」

藍袍男子舉起手杖立刻開始詠唱。

他大概是打算趁著皮甲男受到短劍攻擊時解決少年吧。在他用魔術控制短劍飛行的同時,肯定沒辦法使用其他魔法。

「接招!」

簡短的詠唱後,藍袍男子放出魔法火球。雙手大的烈焰火球朝著手杖所指的少年位置無聲飛去。

正用魔法控制短劍的少年,無法分神詠唱防禦的魔法。就算想閃躲,火球的速度也相當快。平日欠缺精實鍛煉的魔術師恐怕根本無法立刻閃躲吧。

「得手了!」

藍袍男子確信自己奪得勝利,但在下一個瞬間立刻因爲不可置信的景象啞口無言。

在火球命中前,只見身穿紫袍的少年輕輕揮手,男人擊出的火球便憑空消散。

「怎、怎麽回事!你做了什麽!」

那情景藍袍男人完全無法理解。

這個當下,少年操縱的短劍依舊靈巧地追殺著他的夥伴。反過來說,既然他正在控制短劍,理應無法施展其他魔法。然而藍袍男子射出的火球卻消失了。不,該說是被抹消了。

「沒做什麽特別的啊。」

與驚惶不已的藍袍男人相反,少年無所謂地說道。

「哎,怎樣都沒差吧。」

少年興趣索然般呢喃說著,將視線轉向男子的瞬間,一把短劍從背後貫穿了藍袍男子的胸膛。

「啊……爲什麽……?……嘎!」

藍袍男人先看向現在依然與短劍交戰的夥伴,緊接著又低頭看向從自己胸口長出的劍鋒。盈滿于肺部的鮮血逆流至喉嚨湧出。

「第……第二……把?」

大概是從沒想過少年能同時操縱兩把短劍吧,短劍貫穿了藍袍男子毫無防備的身軀,震驚的表情凝固在倒地的男人臉上。

「餵!餵!振作點!」

就算夥伴出聲呼喚也沒回應。

自藍袍男人身軀抽出的短劍調頭殺向皮甲男。

光是要抵禦一把短劍就已經耗盡全力,若再加上一把,他當然難以支撐下去。

「可惡!」

皮甲男頓時理解了情勢不利而轉身。

舍棄夥伴拔腿就逃也是一個選項。在這狀況下也可說是最確實的選擇。從戰鬥開始直到這個瞬間,戰鬥的主導權都握在少年手中。他終于理解到那代表敵我之間壓倒性的實力差距。

但現在才理解已經太遲了。

他們應該要在襲擊少年之前發現,對他們而言最佳的選項唯有「不與少年爲敵」。事到如今就算轉身逃跑,對方也不一定會放他一條生路。

少年操縱的兩把短劍靈巧穿梭在樹林間追逐男人。那情景彷佛一對肉食野獸在狩獵拚命逃竄的草食動物。

短劍轉眼間就追上皮甲男,從他背後發動攻擊。

就在男人的性命即將斷絕的瞬間,突然間殺意從少年頭頂上墜落。

「反正不過是魔術師。只要拉近距離──!」

在戰鬥開始前就躲在樹上的同夥看准了時機縱身跳下。

少年操縱的兩把短劍已經追著皮甲男飛離此處。更重要的是未修習任何防身術的魔術師沒有任何手段能抵禦在極近距離劈向自己的劍刃。

盡管己方的魔術師已經喪命,另一人被逼入絕境,男人依然屏息等候這大好時機投身賭局。

幾乎等同眨眼的短短一瞬間。

魔術師肯定無論如何都無法反應過來──深信勝利已經落入掌中的男人發現事與願違。

「任由殺氣這樣外放,該不會你以爲那樣就算躲起來了?」

映在男人眼簾之中,少年拔出闊劍招架來自頭頂方向的一擊。

「究、究竟是從什麽時候……?」

從未料想過這一擊會被對方擋下,他睜大眼睛露出震驚的表情。走調的驚呼聲也表現出他的訝異。因爲男人甚至沒看見少年何時拔劍。

「啧!不過在這種距離下區區魔術師又能怎樣!就算懂得劍魔術,只要在這距離就是我贏了!」

話一說完,男人便接連揮出手中劍刃。

而且那絕非胡亂出劍,男人身懷牙刀流傳授了一切的本事,靈巧的劍技過去已經葬送數名知名傭兵,平凡劍士無法輕易與之抗衡。更別說是武術方面等同門外漢的魔術師,根本無從抵禦。

照理而言,應是如此。然而──

「好強……!」

男人不禁呢喃說道。

橫向劈斬、自肩膀斜砍、比拚力道、快速連擊,再加上擾亂節奏的快刀與迷惑對手的假動作,男人使出了多年鍛煉的牙刀流絕活。

但少年不慌不忙地一一化解攻勢。

「你是什麽人!」

男人漸漸顯得焦急。

彼此交手後終于明白少年的身手,再加上自己置身的立場與恐懼。面對把自己的全力攻擊當作兒戲的少年,男人感覺到冷汗滑過背脊。

「魔術師……怎麽可能練成這樣的身手……!」

對著停止攻擊的男人,少年像是要轉守爲攻般舉起了闊劍。

「雖然對你解釋也沒意義──」

掩不住臉上的不開心,少年開口說道。

在他手中的闊劍微微一振的瞬間,男人的頸部已被橫向斬斷。

「我從來就沒有自稱是魔術師啊。」

在視野彷佛迷霧掩蓋般逐漸模糊的同時,少年的聲音傳到耳畔。那就成了男人這一生最終聽見的話語。

────*────

「餵~!阿爾迪斯!沒事嗎?」

擊退三人的襲擊後,少年聽見呼喚自己的聲音而轉身。

三名男女出現在少年眼中,看見少年揮手回應紛紛露出安心的反應。

「又~放火把森林燒成這樣……」

環顧著周遭化作一片焦土的森林,站在最前頭相貌凶惡的男人一面埋怨一面走向他。

褐色眼眸與近乎深褐的紫檀色頭發,高壯魁梧的身材與渾身厚實肌肉給人粗暴的印象。男人身穿皮甲,手持大劍與圓盾,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名劍士。

「火又不是我放的。」

「對嘛,提德。阿爾迪斯怎麽可能用這麽笨的戰術。」

少年板起臉反駁時,身穿深綠色連帽長袍的年輕女性幫腔說道。她手中拿著常見的短木杖,一身常見的魔術師裝扮。戴在頭上的帽罩兩側露出醒目的紅發,偏暗的紅色雙眼盯著她口中名爲提德的劍士。

「我說啊,爲什麽每次都會變成好像我講錯話的氣氛?」

「誰曉得呢。至少我覺得阿爾迪斯和歐菲莉亞都沒說錯喔。」

提德轉頭問他身旁的弓手,對方只傳來一句敷衍般的回答。

也許是不想參與爭論,又或者只是嫌麻煩,眼睛與頭發都是鐵灰色的矮子弓手聳了聳肩,立刻就結束了話題。

受對方以冷淡的態度應對,提德轉而掃視四周,輕歎一聲後開口說道:

「憑你的實力要活捉也很簡單吧。」

「這幾個家夥動手想殺我,那我反過來殺了他們有什麽錯?」

我只是保護自己的性命罷了。少年不大愉快地回答。

「話是這樣說啦,可是喔……」

提德板起臉時,歐菲莉亞補充說明:

「雖然我不是想幫提德說話,不過至少活捉一個問出他們背後的主使者不是比較好嗎?」

「麻煩。不管背後是誰,不管是聽誰的指示才動手都不關我的事。來幾個我就殺幾個。很單純吧?」

「啊哈哈。阿爾迪斯看起來像個老實人,講的話老是那麽嚇人呢。」

「對啊。而且實際上也有反過來殲滅對方的實力,更是惡質啊。」

對著臉上浮現僵硬笑意的矮小弓手,歐菲莉亞歎息的同時表示同意。

關于奪走襲擊者性命這一點,在此沒有人會爲此譴責少年。人制定的法律效力所能及的範圍,只限于城鎮與聚落,以及身爲執法者的官吏能掌控的範圍。在野獸與魔物橫行的森林深處要尋求法律保護簡直愚昧透頂。

名叫諾利斯的弓手對少年問道:

「阿爾迪斯,你對主謀是誰有頭緒嗎?」

「不曉得。但是他們知道我的劍魔術。」

「是喔~不過阿爾迪斯的劍魔術也越來越出名了啊。反正你也沒特別隱藏吧?」

名爲阿爾迪斯的少年對諾利斯簡短回答「算是吧」。

隨後他斜眼瞄向半空中,開始細數可能的名單。

「想拉我當私家侍衛的貴族、之前趁我睡覺偷襲被我反殺的盜賊、一直想逼我教劍魔術的魔術師們、故意找我麻煩的教會僧侶、擺明了就是嫉妒的一堆傭兵,還有──」

「恐怕領主軍的上層也看你不順眼吧。」

歐菲莉亞添上這一條。提德像是不知情般追問道:

「啥?爲什麽領主軍會找上阿爾迪斯?」

「以前領主軍的將軍親自來拜訪,想請他教導軍隊的魔術師怎麽用劍魔術。但這孩子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了。」

聽歐菲莉亞這麽說,阿爾迪斯板起臉回想發生在數天前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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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6:59 am

────*────

一切的起因在于阿爾迪斯獨自一人承接了負責護衛某個富豪的委托。

在護送商人的途中,阿爾迪斯遭遇了領主軍與山賊的戰鬥。阿爾迪斯也不曉得領主軍是原本就打算前去討伐山賊,抑或是不巧路上剛好碰到。

唯一確定的是,領主軍當時正處于壓倒性的不利。領主軍的人數二十名,另一方面山賊的人數至少也有五十人以上。雖說是經過正規訓練的軍人,面對兩倍以上的對手恐怕也沒有勝算吧。

雖然阿爾迪斯沒有義務予以協助,但自己前進的方向化作戰場也無法置身事外。太靠近可能會讓護衛對象遭遇危險,就算想回頭也已經有一部分的山賊察覺富豪一行人,正打算分出兵力包夾。

別無選擇的阿爾迪斯便與其他護衛一同參戰協助領主軍。雖然人數依然處于壓倒性的不利,但在阿爾迪斯的活躍之下,幾乎沒有人犧牲就將敵人全數擊倒並活捉。

失敗之處在于,阿爾迪斯用了劍魔術。

敵人數量遠在我方之上而且遭到包圍,同時還要排除護衛對象受到危險。在富豪的馬車遭受危險之時,阿爾迪斯不得不動用了劍魔術,但那一幕似乎被領主軍目擊。更倒楣的是他們之中還有領主軍的魔術師隨隊同行。

從未見過的奇妙魔法。恐怕是魔術師在歸隊後向上級如實報告。

阿爾迪斯結束護衛工作回到托利亞後,數名領主軍士兵來到他的旅店房間。

「你就是那個使用奇異魔術的傭兵吧?前些日子部下受你照顧了。」

起初,前來向阿爾迪斯搭話的是名中隊長等級的男人。他先是爲阿爾迪斯的協助致上謝意與贊賞後,隨即委托他「希望你能指導領主軍的魔術師們使用那魔術」。

「不好意思,這委托我不能接。」

中隊長雖然態度並非特別友善,但至少感覺不到對阿爾迪斯懷有敵意。因此阿爾迪斯便明確表明自己的想法,打算盡快結束對話。至于語氣顯得有些冷漠,只能說是事到如今早已定型的個性。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另一方面,中隊長也二話不說就放棄了。也許他本人本來就不贊同招攬阿爾迪斯入隊吧。

中隊長再度向阿爾迪斯道謝,轉身打算要離開時,突然停下腳步。

「哦?這就是傳聞中的魔術師?就如同報告中所說的,相當年輕啊。」

「將、將軍……!您爲何會來此?」

面露驚訝神色的中隊長正面對著身穿領主軍制服的中老年男人。從中隊長口中的將軍稱謂也可得知,他在領主軍中想必是位高權重吧。也許正好是中隊長的直屬長官也不一定。

「也沒什麽。老夫半個月後就得到王都去了。在那之前想先見見傳聞中罕見的魔術師。」

「不過,也沒必要勞煩將軍親自跑這一趟……」

「雖然在戰場上表現英勇,但畢竟要請身分來路不明的傭兵擔任教練,肯定會招致魔術師們的不滿。那麽老夫親自走這一趟,也能發揮牽制的作用。」

「啊,呃……關于這件事……」

走過支吾其詞的中隊長身旁,將軍站到阿爾迪斯面前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說道:

「不過,雖說職責是指導魔術師們,但終究得暫時加入領主軍。因此你得接受最起碼的新兵訓練。」

阿爾迪斯微微皺起眉頭。

「在你待在領主軍的期間,這家夥就是你的直屬長官。日後就遵照他的指令。」

將軍說完便伸手指向中隊長。

將軍目中無人的態度彷佛根本不把阿爾迪斯的意願當作一回事,阿爾迪斯再度清楚告知自己的想法。

「我剛才就說了,我不想教任何人魔術。況且我根本沒有意願加入領主軍。」

愣了一瞬間的將軍立刻回過神來。

「……什麽?你剛才說了什麽?」

「我說,我拒絕指導魔術。」

「爲什麽?」

將軍一臉無法理解般追問。

「爲什麽……就沒有興趣啊。沒有義務也沒有利益。況且那也不是教了就能學會的魔術。」

更重要的是阿爾迪斯自己沒有意願。對方突如其來闖到眼前,將加入領主軍視作既定前提般說個沒完,實在讓人千百個不願意。

確實阿爾迪斯擁有其他傭兵無可比擬的龐大力量。如果那力量效忠于領主軍肯定能大幅強化戰力吧。若不谙近身戰鬥的魔術師們能習得劍魔術,對領主軍而言有利無害。

但這恐怕都不是最重要的理由。當時雖然有著壓倒性的人數差距,但正規軍差點輸給盜匪的消息一但傳開,托利亞領主軍的名聲必然受損。目的也許是將阿爾迪斯請入軍中,讓討伐山賊的功勞轉到領主軍,如此一來便不至于顔面掃地。

「這可是領主軍啊!可不是明天的生活都不知道有沒有著落的你們想當就能當上的啊!既然都破例要讓你入隊了,你到底有什麽不滿?」

「我就說我不打算當軍隊的士兵──」

「區區傭兵居然想拒絕領主軍的邀請?」

阿爾迪斯依舊全無折腰的迹象,將軍打斷他的話語,扯開嗓門如此吼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若你堅持,那以月爲單位簽約也可以。酬勞每個月金幣五百枚。」

「簡、簡直荒唐!」

將軍氣憤得滿臉通紅。這也是理所當然。一般士兵的薪饷大約每個月一至三枚金幣。阿爾迪斯提出的價格已經遠超過獅子大開口的程度。而且還是每個月簽約,那麽和雇用傭兵實質上沒有任何差別。

起先來找阿爾迪斯的中隊長連忙在一旁安撫好像立刻就要衝上前去的將軍。

「將軍,此處是城裏。居民們都在看,還請您息怒。」

「咕嗚……」

雖然將軍還是難咽下這口氣,但似乎留有一抹理性,沒在衆人環顧之下任憑怒氣暴發。

「你這家夥!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加入領主軍!」

對阿爾迪斯拋下這句話,氣得雙肩直發抖的他轉身走出了旅店。

────*────

──最後阿爾迪斯除了徒增疲憊外沒有任何收獲。但過去與領主軍之間算不上良好但也不算太差的關系,明顯往交惡的方向轉變。

而這事件發生時歐菲莉亞似乎也在場。

「反正劍魔術這種東西魔術師也學不來,答應也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罷了。有那麽多空閑不如躺在床上睡覺還比較有益。」

當事人一臉不愉快地如此斷定。

「就算真是這樣,拒絕時就不能更委婉一點嗎?像那樣拒絕當然會造成衝突嘛!」

你在搞什麽東西啊。提德如此說著,對少年投出譴責般的目光。

「在衆目睽睽下把臉都丟光了,也難怪會心懷怨恨啊。唉,不過應該也不至于因爲這樣就派出刺客吧……」

「啊哈哈。阿爾迪斯還是老樣子,到處樹敵呢。」

「這可不是笑話啊,諾利斯。流氓混混和盜賊另當別論,惹上貴族和教會、領主軍可就麻煩了。阿爾迪斯你也別輕率地樹敵。雖然我知道你強得跟怪物沒兩樣,但還是很讓人捏把冷汗啊。」

「我知道啊,提德。我也受到你們的照顧,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對貴族和教會我會安分一點的。」

聽阿爾迪斯如此說完,提德等人紛紛開口。

「我賭他做不到,三枚銅幣。」

「那我賭根本沒這打算,銅幣五枚。」

「啊哈哈,我賭他根本沒想過要安分,銀幣一枚。」

甚至連賭局都無法成立。

「……」

阿爾迪斯口中的「安分守己」似乎完全不受到三人信賴。

「好啦,今天就先回鎮上吧。阿爾迪斯,東西都收好了?我想在夜晚『擴大』前先離開森林。」

「嗯。都結束了。反正身上本來就沒帶多少東西。」

「那就用火燒掉喽?」

「拜托了。我去燒掉那邊的男人。」

阿爾迪斯一行人燒光敵人的屍體後,自森林回到馬車道上,往城鎮方向趕路。

────*────

位于羅布雷斯大陸中央的卡諾比斯山脈的東南部,飄蕩著來自東方的海風氣息的港都托利亞,正是阿爾迪斯等人目前居住的城鎮。

周遭有豐腴的谷倉地帶環繞,再加上森林資源與近海貿易而繁榮的托利亞是納古拉斯王國的第二大都市。位于托利亞南部的柯薩斯森林爲都市提供了燃料與糧食,同時也培育了藥草,自古以來就是城鎮發展的根基。

當然寬廣的森林絕大多數仍是無人開發的地帶,同時也是野生猛獸甚至魔物橫行的秘境。然而在森林深處可得的各項恩澤對人類有相當大的魅力,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進入森林的人類數量不少。

雖然有時富商們會聯手進行大規模的調查與采集,但一般大都是調度上較靈活的數名傭兵組成小隊深入森林。接受商人們的委托在森林采集藥草等稀有的高價植物,是平時傭兵的貴重收入來源。

雖說是傭兵但也絕非一年到頭都在打仗。況且也不是隨時都有戰事可參與。

在劍技沒有市場的時期,必然需要其他收入管道才能糊口。旅行護衛、代爲送信、調查荒野、驅除野獸、危險地帶的采集活動等等。無法接受這類工作的人們最終將化作盜賊或山賊,淪落爲傭兵們獵殺的那一方。

這回阿爾迪斯等一行人接到的工作是木材采伐地的事先調查。爲了開拓新的伐木場,由木材商人們聯名發出的委托。

「那這次調查的地方怎麽樣?」

阿爾迪斯不幹己事般問道。

「還不錯呢。距離馬車幹道不遠,只要多修築一段道路就沒問題了吧。木材的品質感覺也不差,對木材商人來說就算要額外投資,還是有先占起來的價值吧。」

「附近有一些『雙劍獸』的巢穴,應該有事先掃蕩的需要就是了。」

諾利斯補充說明道。

「哦。」

「哎,不過這對我們來說也會是工作機會嘛。話說回來,你就不能多拿出幾分當事人的積極態度嗎?」

對看起來興致缺缺的阿爾迪斯,提德埋怨道。

「不,實際上我也只是臨時參加啊。那是你們之前以『白夜的明星』身分接的案件,講白了真的與我無關啊。」

對于這回答提德皺起臉,取而代之接話的是歐菲莉亞。

「阿爾迪斯,雖然這之前也提過了,你不加入我們的隊伍嗎?」

「我?」

「對啊。不管怎樣,我們現在也常常一起組隊活動,你已經差不多就像『白夜的明星』的一員了啊。」

「隊伍……是嗎…………哎,我會考慮看看。」

面對阿爾迪斯模棱兩可的態度,歐菲莉亞追問理由:

「……你還沒有放棄?要繼續找以前的夥伴?」

「也才找一年而已。」

「已經花了一年,一點線索都沒有吧?那個……希望你別生氣……老實說這已經……」

「才一年而已。況且我本來就不覺得能輕松找到線索。」

阿爾迪斯的聲音聽來似乎有些不高興。就算嘴上逞強,但果然無法完全藏住焦躁。

「但是都已經過了這麽久──」

歐菲莉亞原本要更深入追問,但她突然間不再說話。

「聽見了?」

阿爾迪斯立刻和諾利斯互使了個眼神。

「嗯,有人正遭到襲擊。」

阿爾迪斯閉上眼睛凝神傾聽。確實捕捉到有人求救的呼喊聲,同時傳來的還有馬的嘶鳴聲與死前的哀鳴。就在阿爾迪斯等人前進方向的馬車幹道上。直線前進肯定會直接碰上。

「提德,怎麽辦?」

阿爾迪斯詢問面貌凶惡的男人。因爲「白夜的明星」的隊長是他。

「當然出手相助。」

「救哪邊?」

「看過再決定!」

如此宣言後,提德全力拔腿就跑。

「啊哈哈。真是的,人長得那副德性,個性倒是濫好人一個。」

「是啊。那種見了麻煩就一頭撞進去的個性難道就改不掉嗎?」

小隊隊長外表看似凶惡,個性卻古道熱腸。兩人雖然嘴巴上這麽抱怨,但肯定會追隨到底吧。

「真沒辦法。」

如此歎息的同時,阿爾迪斯從腰間抽出兩把短刀拋向空中。讓飄在半空中的短刀跟隨身旁,阿爾迪斯邁步追向提德。

────*────

當提德等人抵達現場時,周遭已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

「盜賊啊。」

不需阿爾迪斯如此提醒,狀況一目瞭然。

馬車幹道上有兩台馬車。二十名左右外觀不太乾淨且手持武器的男人圍繞在馬車周遭。馬車旁有幾個人倒在地上流著血,看起來應該是傭兵。

阿爾迪斯等人抵達時勝負已經揭曉。馬車的持有者應該是行商吧。但一行人都已經化作無法言語的屍骸,無從得知誰才是雇主。

「啧!沒趕上啊!」

提德咂嘴。

看來所有人都已經命喪盜賊手中。事到如今阿爾迪斯等人特地介入也沒有意義,但既然已經進入盜匪們的視野中,就無法拋出一句「那麽我們就先走一步了」便輕松了事吧。

盜賊們顯然處于戰鬥後的興奮狀態,一見到阿爾迪斯等人現身便二話不說拉弓射擊。

「可惡!事到如今就算說我們只是路人,他們也不會相信吧!」

「這是當然的吧!他們應該覺得我們是剩余的護衛,要不然就是想劫走收獲的同行吧!」

提德一面吶喊一面用劍擋下飛來的箭矢,歐菲莉亞冷靜地分析。在兩人身旁,諾利斯態度淡然地朝敵方放箭應戰。

「阿爾迪斯,好好保護我喔。雖然我喜歡用弓箭射人,但可不喜歡中別人的箭。」

「不管誰都討厭吧。」

擺出傻眼的表情回應諾利斯的無聊玩笑話,阿爾迪斯來到諾利斯前方以兩把飄浮空中的短劍一一擊落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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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00 am

飛在空中的短劍成了抵禦飛箭的最佳護具。不需要擔心持劍的手被箭射中,也不用擔心自己擋住諾利斯的視線。

盜賊們接連朝著一行人放箭。也許是弓還是箭矢的品質不佳,又或者是弓手射術不精,大多數的箭矢都刺在周遭的地面和樹幹上。莫約只有五分之一的箭矢朝著諾利斯與阿爾迪斯飛來,但也全被飄浮空中的短劍擊落。

雙方互相放箭的形勢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盜賊射出的箭矢雖然多,但連一根也沒命中阿爾迪斯等人。反倒是諾利斯射出的箭矢確實一一減少盜賊的人數。

大概是因爲弓箭的攻擊毫無效果而失去了耐性,見對方的前鋒只有提德一人,盜賊們紛紛采取近戰。

「只要解決那個大塊頭劍士,就只剩下魔術師和弓手了!大家衝啊!」

看似盜賊頭目的男人吼道。除了被諾利斯射中倒地不起的人,在頭目的一聲令下其余人都拔劍衝鋒。

「我明明不是魔術師啊……」

當然阿爾迪斯的呢喃聲也沒有傳到他們耳畔。

因爲不再需要防禦流箭的危險,阿爾迪斯便對著正發動攻勢的盜賊們投出兩把短劍。

一瞬之間攻守逆轉。

不需手掌握住的兩把短劍無聲飛竄,自盜賊們的視線死角悄悄逼近。

阿爾迪斯操縱的短劍從盜賊隊伍最後方的那人的背後猛然一刺。跑在最後方,完全沒注意後方的盜賊就這麽在驚愕中大量流血而倒地。

另一把短劍飛越倒地的盜賊上方,正朝阿爾迪斯等人奔馳的盜賊的咽喉瞬間被割斷。緊接著又刺進一旁的盜賊的側腹又從心窩竄出。

無聲的突襲來自理應安全的後方,再加上察覺不到絲毫生命的氣息,冰冷短劍大肆殺戮。

接二連三因爲阿爾迪斯的飛劍而喪命的盜賊們尚未理解發生了什麽事便雙腳一軟,隨即倒地不起。

最終,當跑在最前頭的盜賊頭目舉劍砍向提德,高聲吶喊──

「你們幾個!在我纏住這家夥的時候收拾其他人!女的記得活捉啊!」

──但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回答他的吆喝。

「這位大叔啊。」

提德的眼中流露幾分哀憐。

「告訴你,你是最後一個了。」

無法理解這句話,盜賊頭目納悶地環顧四周。

「什麽……!」

映在他眼中的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同伴的屍體,他終于察覺我方還站著的只剩他一個人而驚惶失措。

「怎、怎麽可能……!」

「算你運氣不好啊。」

伴隨著這句話,提德的長劍劈向盜賊的頭顱。

────*────

收拾所有盜賊後,阿爾迪斯一行人分頭尋找是否有幸存者。

「唉,看來是全滅了。」

就如諾利斯所說,馬車車夫、護衛的傭兵、可能是雇主的商人裝扮男性──全員都已經斷氣。

「這下怎麽辦?馬好像也被殺了,能背多少就背多少回去?」

「馬車就棄置在這裏是很可惜,但也沒其他辦法了。太占空間的東西也只能放棄吧。」

「那我和阿爾迪斯去檢查那邊的馬車,提德你們去看那邊吧?」

「知道了。」

四個人分兩頭調查馬車的貨物,諾利斯和阿爾迪斯走向相較之下損傷較輕微的那輛馬車。

既然需要兩輛馬車,貨品的量想必也不少。雖然不知道這商人做的是何種生意,但四人徒步能帶走的量可想而知。

「如果有寶石或香料之類的就好了。」

諾利斯說出充滿私心的願望。

確實就同樣的重量與大小來看,貨品不同價格自然也有雲泥之分。若真如諾利斯所說,貨品主要是寶石和香料的話,光四個人能帶走的量也能換上一大筆錢。

諾利斯走進馬車後方,手抓住帆布下襬。緩緩拉起布簾後往馬車內一看,一瞬間渾身僵硬,隨後他便伸手摀住臉,仰天發出「嗚哇~」的怨歎。

「怎麽啦,諾利斯?」

阿爾迪斯納悶地從他背後探頭看向馬車內。

「呃?」

映在阿爾迪斯眼中的是應該裝著貨物的數個木桶與籃子,以及在貨品旁瑟縮身子不停發抖的兩名少女。

「阿爾迪斯,我去叫提德他們過來。你可以在這裏等一下嗎?」

「啊……知道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阿爾迪斯負責監視兩名少女,別讓她們亂跑吧。

阿爾迪斯將視線從跑向另一輛馬車的諾利斯身上抽回,打量兩名少女。

年齡莫約九到十歲。一眼看上去兩人都穿著粗糙的貫頭衣,也許是害怕阿爾迪斯,兩人緊緊依偎著彼此並顫抖著。眼中明顯流露出戒心與膽怯。

仔細一看,兩人的容貌簡直一模一樣。雖然也可能是年紀相仿的一對姊妹,但八成是雙子吧。

阿爾迪斯首先想到兩人也許是商人的家屬,但立刻就抹去這想法。就商人的家屬而言這服裝未免太過簡陋骯髒,再加上那消瘦凹陷的臉頰顯然長期缺乏充分的食物。

「你說有小孩子在?」

在諾利斯的招呼下,提德和歐菲莉亞立刻就來到馬車旁。

兩人掀起馬車的布簾往裏頭定睛一看,隨即各自皺眉呢喃道「嗚哇,不會吧……」、「這下傷腦筋了……」

阿爾迪斯對抱頭苦思的三人詢問:

「這兩個要怎麽辦?如果要帶她們到鎮上,就得讓她們跟著一路走過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我還在想。唉……物人就算了,沒想到居然還是雙子啊。」

提德抱頭怨歎。

「物人?」

「對啊。你看她們的手腳。套著手環和腳環對吧?那個造型就是物人的圓環。」

就如同提德所說,兩名少女的四肢都裝著造型相同的圓環。但阿爾迪斯的疑問並非針對那些圓環。

「物人是指什麽?」

「啥?」

此話一出,不只是提德,連歐菲莉亞和諾利斯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阿爾迪斯。

「你是問認真的?」

「啊哈哈,阿爾迪斯果然是個怪人啊。」

「嗯~雖然之前就覺得你有點不谙世事……但沒想到居然這麽嚴重。」

三人這樣的反應讓阿爾迪斯也難以掩飾心中的不愉快。

「所以呢?物人到底是什麽?」

語氣不由得加重也是人之常情吧。

「抱歉抱歉。別生氣啦,我會解釋的。」

諾利斯連忙安撫。

「話先說在前頭,這聽了大概會不太舒服喔。」

見阿爾迪斯默默點頭,諾利斯這才開始說道:

「物人就是能用金錢買賣的人。該怎麽說才好……有點類似商人買賣時的商品名稱。像是被父母賣掉的小孩、罪犯啊,還有戰爭時的俘虜都會被當成物人買賣。物人無法持有財産,也沒有移動的自由。同時也不受到法律保護。因爲只是物品,不是人類。」

「類似奴隸那樣?」

「嗯,類似啦。但是奴隸的處境還算好一點。雖然是社會最底層,但至少擁有奴隸這個身分,好歹會被當成人類看待。當然奴隸也必須服從主人的命令,也幾乎沒有社會上的權力。不過就主人的方針,有時也能持有自己的財産,甚至擁有自己的家庭。」

「物人不一樣?」

「物人就不算是人類啊。殺了奴隸是殺人罪,但殺了物人頂多就是器物損毀。虐待奴隸會有損名聲,但傷害物人或不給飯吃只是管理商品的方法不周而已。任何人都無法批評什麽。那兩個孩子還有衣服穿已經算是比較人模人樣的對待了。」

「……」

提德接著說明道:

「只要有買家出錢,屆時物人就會成爲奴隸,從此不再是貨品。成爲奴隸之後,在主人允許的範圍內也會被當作人類看待。當然奴隸的人生也很難說絕對幸福,但至少比物人要好上許多。但問題在這兩個小家夥是雙子啊……」

「雙子又有什麽問題?」

「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沒聽說過物人也不知道禁忌之子?你是在哪邊的鄉下長大的啊?」

「我哪會知道啊。我原本待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什麽物人,雙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個,阿爾迪斯。你在這國家見過雙子嗎?」

歐菲莉亞突兀地插嘴說道。

「雙子……?」

阿爾迪斯開始翻找記憶。來到這國家後這一年以來的記憶。

「聽你這麽一說,我在這裏沒見過雙子……不過這只是巧合吧?雙子本來就不是那麽常見。」

「人口一百左右的村落沒有很正常,但就連托利亞這樣的大都市也完全沒遇過,不覺得奇怪嗎?」

「……」

「雙子是禁忌之子。被視作危害女神的邪神使徒喔。」

女神這字眼一傳到耳中,阿爾迪斯的眼中就浮現殺氣。

「餵餵餵,表情不要這麽嚇人啦。你真的很討厭女神耶。」

阿爾迪斯一瞬間彷佛判若兩人,提德有些遲疑但還是這麽說道。

「這裏只有我們也就算了,在城鎮裏自己注意點。」

「啊,嗯……不好意思。」

「特別是讓教會有關的人看見可就麻煩了喔。你會被教會盯上也是因爲你在神父面前批評女神吧?」

「諾利斯說得對。也許你對女神有某些不同的看法,但是最好不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批評。」

「知道了……我會留意。」

阿爾迪斯回答後,歐菲莉亞松了口氣繼續解釋有關禁忌之子的傳說。

「傳說在過去的神界戰爭中,女神與邪神古雷司長年交戰。當時身爲邪神的先鋒,唯一成功傷及女神的就是一對雙子的惡魔。」

雙子的惡魔──這字眼傳到耳畔的瞬間,阿爾迪斯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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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02 am

「所以站在教會的立場來看,雙子就是傷及女神的惡魔的黨徒,打從出生時就背負著無法赦免的罪惡。」

「歐菲莉亞……你相信這些故事?」

阿爾迪斯壓抑著情感般說道。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曉得。遠在神話時代發生的事,實際見證的人現在早就一個也不剩。只是……」

「只是?」

「雙子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太過嚴苛。這是事實。」

「實際上,只因爲生爲雙子,在誕生的瞬間就被處理掉也十分常見。聽說有些地區有留下其中一個養大的風俗就是了。受到旁人的輕蔑,無法得到教會的祝福,生病了也沒有醫生願意治療。當然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很多時候在孩子受不了之前,父母就會先倒下。這家夥們大概也是這一類吧。父母雙亡,或者根本是被賣了……」

提德的眼中浮現幾許憐憫的神色。

「無論是哪種,大多數的雙子都會在孩童時喪命。就算運氣好活著長大,最後的下場就是物人頂多成爲奴隸,再不然就只能去當盜賊。」

這些都很常見。提德以這句話作結。

────*────

當晚,阿爾迪斯一行人找了個離馬車幹道有一段小距離的窪地,升火紮營打算在此過夜。幸好馬車中也載著乾柴與道具,預料之外的野營並不造成困難。

擡頭仰望,夜晚已經開始逐漸「擴張」。

阿爾迪斯、提德、歐菲莉亞、諾利斯四人圍繞在火堆旁。在火光勉強能照亮的位置,兩名物人緊緊依偎著彼此。

「結果還是帶來了啊……」

提德交互看著阿爾迪斯和物人,歎了口氣。

「也不能就扔在那邊不管吧?」

阿爾迪斯皺眉說道。提德一臉尴尬的表情回答。

「確實就這樣棄之不顧,是會良心不安啦……但畢竟是雙子啊。一般的物人帶到托利亞賣掉就好了,雙子恐怕也找不到買家吧……」

「沒有買家會怎樣?」

對阿爾迪斯的問題,提德罕見地難以啓齒般不開心地說道:

「賣不出去的貨物……就是廢棄處分吧。」

「會被殺掉?」

「……殺掉是不至于啦……但恐怕也相去不遠了吧。唯一確定的,就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比方說怎樣?」

阿爾迪斯繼續追問時,歐菲莉亞插嘴說道:

「別問比較好。聽了只會讓人不舒服。」

阿爾迪斯顯然還無法接受。諾利斯轉頭看向提德。

「所以呢?還是要帶她們一起走?老實說不嫌礙事?光是小孩子就夠麻煩了,物人光是要走路都有困難。就算真的帶到托利亞也換不到幾枚硬幣吧?」

這一點提德當然也心知肚明。

小孩子的物人,而且又是雙子。就算賣出去了也只能得到少許金錢。既然如此,乾脆把其他貨品中的衣物帶回去還比較有收獲。實際上,諾利斯所說的礙事也是事實。

「不然就把食物跟水分給她們,讓她們自己走去托利亞?」

不過提德似乎終究無法冷漠到贊同諾利斯的主張,他板著一張苦澀的表情默默無語。

提德和歐菲莉亞應該同樣有著同情少女處境的心情吧。若非她們是雙子,也許二話不說就會決定帶她們前往托利亞。

「那兩個人,就由我帶她們走吧。」

提德搔著頭的手、歐菲莉亞揉著眉間的指頭、正打算添加新柴的諾利斯的手,全在這一刻因爲阿爾迪斯這句話而凍結。

「我說阿爾迪斯──」

「從馬車得到的商品,變賣後不用分給我。如果她們會拖延旅程,就由我扛著走。這樣就沒其他問題了吧?」

途中打斷提德的話,阿爾迪斯說道。

「這樣對你又有什麽好處?才剛見到的物人,而且又是雙子,帶去也換不到幾個錢。況且就連能不能帶進城內都不曉得喔!」

「沒有好處。只是如果歐菲莉亞所說的是事實──」

自己如果對這兩個人棄之不顧,那未免太過不負責任。阿爾迪斯在心中呢喃說道。

阿爾迪斯閉上眼睛沈默不語。歐菲莉亞問道:

「如果是真的會如何?」

「沒有,沒什麽。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阿爾迪斯隨口蒙混,提德放棄說服般說道:

「好吧,就隨你的便。我也不是喜歡才想拋棄那兩個小家夥。」

「不好意思,提德。」

「不過啊,就算真的帶她們到城鎮門口,就像提德說的,守衛願不願意放她們進門還很難說喔。」

「到時候就趁夜裏溜進去。」

「啊哈哈!阿爾迪斯真的很有意思呢!那到時候我也出手幫忙吧!」

諾利斯愉快地大笑。另一方面提德和歐菲莉亞毫不掩飾那錯愕的表情。

雙子對阿爾迪斯等人的討論完全沒有出聲,只是緊摟著彼此觀察著這群人。一直到夜晚擴展至天空的一半以上,緊張的心情似乎再也敵不過疲憊,兩人一同沈沈落入睡眠之中。

────*────

隔天早晨,阿爾迪斯一行人拔營收拾行李。

「我打算在入夜前進城啊。」

提德的視線指向雙子。

遭到面貌凶惡的壯漢瞪視──雖然他本人完全沒有這種意圖──兩名年幼的少女表情立刻爲之僵硬。

幼小的兩名少女原本腳程就慢,但更大的問題是套在手與腳踝的「證明物人身分的圓環」。套住雙手與雙腳的圓環各自以短鎖鏈連接。也是爲了防止物人逃走或是預防反抗持有者,因此奪走物人們手腳的自由。

如此一來步伐自然也縮短,原本就緩慢的腳程想必也會變得更慢。

「不過那樣恐怕沒辦法跟上我們的行程吧。」

提德拋出視線,暗指要阿爾迪斯負責背人。

「我想讓她們盡量自己走。」

「可是挂著那種腳鐐是要怎麽走──」

「拆掉啊。」

阿爾迪斯理所當然般說出的這句話,讓三人一瞬之間爲之愕然。

「我說,阿爾迪斯,如果真那麽容易拆除,現在物人們早就全部逃走了啊。畢竟這是用來讓物人逃不了的圓環啊……唉,又沒在聽人說話了。」

在歐菲莉亞出言制止的同時,阿爾迪斯走向雙子。

少女們還是老樣子害怕得縮著肩膀,但也沒有嘗試逃走,只是緊貼著彼此。大概是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的立場已經深植心中了吧。現在光是垂下頭躲避阿爾迪斯的視線就竭盡全力了。

阿爾迪斯仔細觀察兩人的外觀。四肢細瘦,臉頰消瘦。剪短的白金色頭發骯髒得看起來彷佛淺灰色。偏藍的淺綠色眼眸戰戰兢兢地觀察著阿爾迪斯的意圖。

「坐在這邊。」

阿爾迪斯語調平板的話語,讓兩人雖然害怕但也立刻服從。

年幼的少女們連一句疑問也沒提出,也不曾抵抗,唯唯諾諾地服從指令的模樣,清楚說明了她們之前置身的處境。

盡管沒顯露在表情上,但依然爲此心痛的阿爾迪斯仔細觀察少女們手腳的圓環。

(要破壞很容易,但這肯定也在設計考量中吧……構造本身並不複雜……啊,原來如此,這樣的確一般來說沒辦法解除啊。)

「怎麽樣?有辦法拆掉?」

大概是身爲一介魔術師而心生好奇吧,歐菲莉亞在他身後探頭觀察。

「手腳全部的圓環會互相觸發。只要拆掉其中一個,剩下的就會點火。」

點火聽起來雖然不怎麽嚴重,但實際上是足以讓四肢炭化的高溫。因爲不足以立即致命,反而更顯得惡劣。

「如果打算安全拆解,就得四個同時解開。」

「所以說需要四名魔術師?」

「不,也不是單純有四個人就行。解開時魔力的質只要有差異,不管再怎麽調整時機都會有些微偏差。試個一千次也許會有一兩次碰巧對上,但要一次成功可說是不可能。」

換言之,可說是實質上不可能拆除。

「所以就是不可能解開?」

「不至于。若問題在于『魔力的質不同』,那一個人同時解開四個圓環就可以了。」

「這怎麽可能嘛。意思不就是要一個人同時詠唱四道解除魔法。這種事就連王國頂尖的魔術師都辦不到啊!」

(對「普通的魔術師」而言,是這樣沒錯……)

不理會板起臉的歐菲莉亞,阿爾迪斯要求少女擺出用雙臂抱著雙腿的姿勢坐著。

讓手腳的圓環聚集在同一處,阿爾迪斯舉起手。

(術式分析……陷阱解除……調整發動時間……就是現在!)

喀嚓。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中,四個圓環自少女的手腕與腳踝掉落。

「呃?」

歐菲莉亞愣愣地驚呼。

「咦?先、先等一下!阿爾迪斯?你剛才做了什麽?爲什麽圓環會松開!」

「歐菲莉亞,你很吵。接下來換你了,和她一樣抱著膝蓋坐著。」

不理會女魔術師的震驚,阿爾迪斯指示另一名少女同樣坐下後,解開了圓環。

圓環松脫之後不再有束縛手腳的感覺,雙子不時撫摸著手腕,納悶地交互看著自己的手腕和阿爾迪斯。

「不要擔心。我不會再讓你們裝上那種東西。」

阿爾迪斯爲了讓兩人安心而這麽說道,但雙子立刻就拉開距離緊抓住彼此。

「唉,也沒這麽容易就敞開心胸吧。」

阿爾迪斯如此喃喃自語,「白夜的明星」的成員們則在一旁各自發表對他的評語。

「你還真的什麽都做得到耶。」

「啊哈哈,阿爾迪斯真的好有意思!在旁邊看永遠都不無聊!」

除了一名窮追猛打的紅發魔術師。

「餵!阿爾迪斯!剛才那是怎麽辦到的?你好好解釋清楚啊!餵!」

對于身爲魔術師的歐菲莉亞而言,阿爾迪斯剛才所做的似乎無法以「好厲害」就一語帶過。

彷佛得到合理的回答前絕不放過對方,她緊抓住阿爾迪斯的雙肩,使勁前後搖晃他的身體。

「知道啦!我會說明啦,你先住手!」

對于魔術師這類人種,求知欲也許是足以令人喪失理智的欲望。

「我也沒做什麽特別的,只是同時解除四個圓環而已。」

「這哪裏算『沒什麽特別的』啊!超乎常識也要有點分寸!怎麽可能同時施展四道解除魔法!況且你甚至沒有詠唱啊!」

這正是阿爾迪斯與其他魔術師在認知上最大的隔閡。

對阿爾迪斯而言,其他魔術師施展的魔法嚴格來說並非魔法。同時阿爾迪斯也不認爲自己使用著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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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04 am

「誰規定要施展魔法就一定要詠唱?」

「咦?因爲學魔法的時候就是這樣教啊……」

「在我看來,那只是魔術師們的先入爲主罷了。」

「可是……如果不詠唱,到底要怎麽施展魔法?」

「難道劍士揮劍前每次都要先念誦『先斜砍再刺向頭顱』或『左揮當假動作』?」

「用魔力的魔法和控制自己身體的劍術完全不同吧?」

「會嗎?那我問你,你要對自己的身體下令時都怎麽做?」

「這……只要想動,身體就會跟著動啊。」

「那你能解釋當你『想動』的時候,你的身體是按照什麽原理『按照你的想法動作』嗎?」

「這……」

意料之外的問題讓歐菲莉亞答不上來。

「哦,真有意思。」

歐菲莉亞陷入沈思時,提德插嘴說道:

「我好歹也是一介劍士,剛才這番話我也滿有興趣的。爲什麽自己的身體會按照自己的意思動作,會去想這問題的人包含我在內恐怕幾乎找不到吧。確實聽你這麽一說,身體會動本來就是天經地義,就算要問我『爲什麽會動?』我也只能回答『本來就這樣啊』。」

「就是這樣。換到自己動不了的樹木和岩石的角度來看,我們人類跑來跑去反倒像是不可思議的妖術吧?不過前提是樹木和岩石也有意識就是了。」

「所以說……」

一直在旁傾聽的諾利斯開口說道:

「對阿爾迪斯來說,無詠唱使用魔法,就像我們平常跑跑跳跳一樣自然而然?」

「哎,大致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因爲無詠唱,同時施展四道魔法也很簡單?」

「我不敢說簡單,但不是不可能。」

「啊哈哈!果然跟阿爾迪斯相處一點都不無聊!提德,這種人才無論如何都要拉進『白夜的明星』才行!這種超乎常識的戰力,讓別人奪走可就太可惜了!」

「這還用你說。阿爾迪斯,雖然昨天也講過,拜托你認真考慮看看要不要加入『白夜的明星』。只要你願意,我們都很歡迎。」

「知道啦,我會考慮。」

「還有,諾利斯、歐菲莉亞。這件事別說出去啊。免得阿爾迪斯又招來更多麻煩。」

「嗯,我懂。」

「……我知道啦。話說就算跟別人講,人家也只會懷疑我的理智吧。」

「好,那趕緊前往托利亞吧。阿爾迪斯要好好照顧雙子喔。」

之後阿爾迪斯一行人爲了回到托利亞城,帶著雙子沿著馬車幹道往東北方向開始移動。

────*────

「啊~夜晚開始『冒出來』了啊。要是能趕上關門時間就好了。」

提德往上看著黑暗「逐漸擴散」的天空低喃道。

一行人收拾行李並取下雙子的圓環啓程,是在早晨的夜色逐漸轉薄的時候。在那之後一行人就沿著馬車幹道往托利亞一路前進,但就如當初的預料,年幼雙子的腳程拖延了路程。

雖然手腳獲得自由,但終究不可能追得上成年人,而且還是身強體健的傭兵們的腳程。雖然途中阿爾迪斯不時扛起雙子趕路,但還是比當初的預定要晚上許多。

「看得見了。」

歐菲莉亞如此說道,兜帽下的額頭淌著汗珠。

「終于到了啊。」

提德這下也稍微松了口氣。爲了補回落後的路程,下午開始就減少了休息的次數,硬是趕路抵達此處。

也因此,一行人好不容易趕在關門時間前抵達托利亞。

在這之後又步行三十分鍾。

阿爾迪斯一行人抵達時,守衛們已經正在准備關門了。

「你們幾個快一點啊。」

守衛們肯定也想早點結束工作回家休息吧。他們催促著阿爾迪斯等人,粗略檢查了通行證。

但這樣的待遇只限于阿爾迪斯等人。當守衛注意到兩名雙子,他們的表情立刻轉爲冰冷,氣氛變得肅殺。

「餵!你們兩個該不會是雙子?」

雙子現在穿上了自馬車裝載的貨物中找出的孩童用衣物。象徵物人身分的圓環已經卸下,寫著兩人身爲物人的證明文件也已全部燒毀。雖然骯髒的外觀有些醒目,但現在的雙子已經是單純的一般人。

然而在守衛眼中,是不是物人似乎並非問題所在之處。他們以看著穢物般的眼神瞪向年幼的少女們威嚇道:

「說清楚啊!」

「哎呀,守衛大哥,那畢竟是我們的護衛對象。可不可以網開一面啊?」

提德立刻放低身段試著安撫守衛的情緒。

「可是喔,危害女神大人的雙子可是──」

「今天兩位工作辛苦了,肯定已經很累了吧?這雖然只是一點心意,不過就請兩位回家時多喝一杯吧?」

站在一旁的諾利斯將銀幣塞進守衛的掌心中。

「嗚,嗚嗯……哎,這樣也沒辦法。千千萬萬可別鬧出事了!」

如此說完,守衛便擺手驅趕阿爾迪斯等人離開。

一行人連忙穿過大門。衆人一走到大街上,諾利斯便伸出了朝上的掌心。

「阿爾迪斯。」

理解了諾利斯沒說出口的下文,阿爾迪斯從自己的皮包取出銀幣擺在那掌心上。

「要帶著雙子同行就是這麽一回事。輕率地抵抗引發騷動,只會樹立更多敵人喔。哎,不過那樣感覺也很有趣就是了。」

「我知道了,謝了。還有提德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啦。就這樣了,我得去木材商那邊跟雇主報告。先走一步啦。」

「阿爾迪斯……那個……雖然我不是那麽同意,不過如果需要女人家幫忙,別客氣跟我說吧。我會盡可能協助。」

「嗯,再見。」

提德等人離開後,只剩阿爾迪斯和兩名少女站在大街上。

夜晚已經「擴展」到掩蓋大半天空,路上行人零星可數,但路過的人一注意到雙子立刻就板起臉孔。其中甚至有人呢喃說著「我瞧見汙穢的雙子。女神大人請饒恕我」在路邊開始忏悔。阿爾迪斯對周遭的反應大感不悅,領著兩人走上通往住處的道路。

阿爾迪斯經常住的旅店位于正對大道上出入方便的地方。在托利亞的旅店中屬于中等規模,比起市價略便宜的住宿費和分量多的餐點抓住了衆多客人的心。料理的味道在傭兵之間評價不是很好,但對不要求味道的阿爾迪斯來說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應該會增加雙子的住宿費和餐費吧。不過幸好阿爾迪斯並不缺錢。他沒有打算一直沒完沒了地扶養她們,但會照顧她們直到找到收養者爲止。

其他晚點再說,現在只想先好好休息。這幾天都在野外露宿沒機會睡好。先隨便給雙子一頓飯吃,之後就鑽進被窩吧。之後的事等睡醒再想。他如此打算。

直到旅社的老板娘要求他立刻離開──

「拜托馬上出去。」

四天前離開旅店時還笑臉盈盈的老板娘一見到阿爾迪斯帶著雙子走進大門,毫不掩飾臉上的反感。

「爲什麽?我從沒遲繳住宿費,而且每次都是預繳。突然叫我走人未免太過分了吧?」

老板娘那與過去相比轉變了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讓阿爾迪斯皺起眉頭問道。

「我才想問你爲什麽。那是雙子吧?」

老板娘揚起下巴示意站在阿爾迪斯身後的兩名少女。

「那又怎麽了?我已經說了,我會額外支付兩人份的住宿費。」

「不是錢的問題。要是有人知道雙子住在這裏,我生意就不用做了!難道你對我們這間店有仇嗎!」

這樣實在無法溝通。

周遭的旅客投向自己的目光也明顯帶著厭惡。看來女神的教誨和傳說雲雲,確實讓信徒如此忌諱雙子的存在。

面對打包離開旅社,或者是找地方舍棄這對雙子的二選一,阿爾迪斯的選擇已經決定。他無奈地整理行李離開旅店。

夜晚已經擴展到占滿整片天空。雖然在城鎮之中,也不能帶著兩名少女露宿街頭。阿爾迪斯帶著雙子一間又一間造訪附近的旅店,但無論哪家旅店的反應都相同,甚至沒有交涉的機會。

(沒想到居然到這地步……)

人們對雙子的厭惡遠勝阿爾迪斯的想像,讓他不禁心情有些消沈。但既然已經聽過歐菲莉亞那番話,他實在無法棄這對雙子于不顧。

就在尋找著願意讓雙子住宿的旅店的過程中,阿爾迪斯一行人漸漸來到了說是後街暗巷也不爲過的地區。遠離了繁華大街,距離旅店並排的鬧街好一段距離的此處甚至幾乎沒有路燈的光芒,有種陰暗寂寥的氣氛。

「那邊的小哥!對,就是你!」

在這條與鬧街的喧鬧扯不上關系的小巷中,突然間傳來女性的搭話聲。

阿爾迪斯先是緩緩掃視四周,這才發現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向他搭話的是一名二十來歲的女性。一頭淺褐色的頭發盤在後腦杓,上頭蓋上一條三角巾。身材苗條體型消瘦,看上去給人活潑伶俐的第一印象。身上穿的連身裙雖然不算高級華美,但也洋溢著清潔感。

「你是不是正在找今晚能住的旅店?」

「……爲什麽會這樣想?」

「這還用問,這種時間還在這種地方晃來晃去。若在白天還另當別論,但是夜裏幾乎不會有人在這附近遊蕩,都這麽晚了,如果已經有地方能住,一定已經回到旅店了。」

女性解釋道,這附近一帶都是貧窮的民家,沒有鬧街上那樣夜夜笙歌的酒店。再加上阿爾迪斯這帶著全副行李的模樣,很容易就推測他正四處尋找能落腳的地方。

「我家就在附近開了間旅店。現在剛好有空房間,馬上就能住進去喔。要不要?」

女性那對與發色相同的雙眼看向阿爾迪斯,如此推銷。對四處尋找住處的阿爾迪斯而言,可說是求之不得。

然而──

「有地方能住是很好。但是可以讓這兩個家夥也一起嗎?」

如此說完,阿爾迪斯用眼神示意跟在他身後的雙子。

「小孩子一起有什麽關系──」

女性說到一半,愕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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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13 am

循著阿爾迪斯的視線看過去,雙子映入眼簾的瞬間,她彷佛中了沈默的魔法般只是開阖著嘴,說不出話。

「………………該不會是雙子?」

「對。這兩個家夥一起,你也願意讓我們住?」

「呃。啊……呃……」

剛才那伶俐快活的口吻頓時不知去向。口中反刍著不成言語的呻吟聲,女人開始苦苦思索。

但是和剛才那些旅店不同,她並沒有二話不說就拒絕。恐怕是真的因爲客人太少而煩惱吧。看來女人心中雖然不願意讓雙子住下來,同時想招攬客人填滿房間的矛盾想法正在心中僵持不下。

「嗯~……這位小哥是傭兵?」

「是沒錯。」

「這兩個孩子也是傭兵?」

「不,不是。」

煩惱了好半晌之後女人像是要說服自己般使勁點頭,開始與阿爾迪斯談價。

「我有幾個條件,如果能接受我就讓你們住。」

讓你們住──雖然女人的態度突然間變得彷佛施舍般,但這也出自雙子在這世界上所受的對待吧。

「條件?」

「對。首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們是雙子。要是知道有雙子住在我這裏,客人可就不會上門了。再來,不可以讓這兩個孩子同時走出房間。只要兩個人沒有同時出現在眼前,其他客人也不曉得她們是不是雙子。」

阿爾迪斯在腦中思索這兩項條件。

第一個條件沒什麽問題。他也不想主動向衆人聲張雙子的存在。

問題在于第二個條件,但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吧。反正他本來就不打算帶雙子一起去工作,他也不認爲雙子會主動想離開房間。

一路來到這裏兩人雖然從未開口說話,但總是順從地服從阿爾迪斯的指示,在解除物人的圓環這禁锢之後還是沒有任何嘗試逃走的迹象。

幾個問題想先問清楚。阿爾迪斯先如此說道,隨後開始詢問女人。

「餐點和擦拭身體用的溫水可以請你拿到房間來嗎?」

「可以。但要收服務費。」

「就工作的性質上,我有時會好幾天不回到旅店。這種時候可以拜托你照顧這兩個孩子嗎?」

「嗯~…這要額外收費喔。可以嗎?」

「這沒問題。住宿費和餐費怎麽算?」

「一般的三人房住宿費是銀幣一枚。餐點是一餐小銅幣五枚……但我也得擔負風險,住宿費我要收銀幣兩枚。」

這樣的價格設定完全是看准了自己無法拒絕,但老實坦承原本價碼這一點讓阿爾迪斯有幾分好感。

傭兵之中血氣方剛的人占多數,願意讓傭兵住宿的旅店本來就少。既然無處可去,不管對方打算趁火打劫或是敲竹杠,阿爾迪斯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床鋪不需要三張。雙人房就很夠了。餐點就早晚三人份。這兩個孩子還要再加上午餐,共三餐。」

「那住宿費我收銀幣一枚和銅幣四枚就好了。加上餐點費一天銀幣一枚加銅幣……八枚吧。整桶溫水一次銅幣一枚。送餐點的服務費小銅幣五枚。至于你不在的時候的照顧嘛……話雖如此,但我頂多只能抽空看看狀況而已,加收銅幣一枚怎麽樣?」

「這樣就很夠了。總之先訂個十天吧。」

阿爾迪斯孤身一人時一天只消六枚銅幣就能解決,這下每天生活費一口氣膨脹至兩枚銀幣。

(雖然皮包也沒乾癟到這樣就受不了就是了……)

高昂的價格設定雖然讓阿爾迪斯有若幹不滿,但找到能落腳的休息處還是讓他松了口氣。阿爾迪斯也想早點鑽進溫暖的被窩中,把自己扔進夢境之中。

「那就這麽說定了。跟我來。從大門會被其他客人看見,我帶你走後門。」

雖然阿爾迪斯剛才沒發現,但女人對他搭話的這個位置幾乎就是旅店的正門口。

一眼看上去只是間稍大的民房的入口處,的確挂著一片寫著「棲木亭」的小招牌。如果女人沒對他搭話,他肯定就這麽渾然不覺走過了吧。

在女人的帶領下,阿爾迪斯與雙子避開其他客人繞到旅店後門。

來到後方一看,這間建築物更顯得只是間民房,從後門進入店內後,女人領他們進入一間雙人房。

「正常來說得在櫃台辦手續就是了。」

「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

「沒關系啦,好歹也是客人。況且……」

女人將視線轉向雙子,欲言又止。

「怎樣?」

「如果我家不讓這兩個孩子住,恐怕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了──」

「是啊,已經吃上好幾次閉門羹了。」

我想也是。女人說著歎息。

「女神大人的虔誠信徒很多,沒辦法在衆目睽睽下伸出援手。不好意思。不過,至少能讓這兩個孩子有張溫暖的床睡……」

「別介意。願意借我們住就很夠了。」

在房間辦完住宿手續,預付了十天份的住宿費與餐費後,阿爾迪斯馬上就請女人將晚餐送到房間來。

「啊,對了對了,我叫卡西赫。這間店是我和我父親兩個人在經營。我會跟我爸解釋你們的處境,明天記得找他打個招呼。」

說完她便走出房門。

留在房內的只剩阿爾迪斯和雙子,以及三人份的晚餐。

雙子一進入房間就縮在牆角觀察著阿爾迪斯的一舉一動。大概是仍然對阿爾迪斯懷著戒心吧。

「趁熱吃啊。」

他語調平板地如此說完,坐在椅子上徑自開始用餐。

阿爾迪斯用叉子刺向盤中的拌炒雞肉,不提好吃或不好吃只管默默進食。不到五分鍾就全部裝進胃中,但傷腦筋的是雙子完全沒碰眼前的晚餐。

別說是用餐了,她們甚至好像沒有靠近餐桌的意圖,阿爾迪斯用餐時她們也只是瑟縮在房間的角落,觀察著阿爾迪斯的反應而已。

「不吃嗎?」

阿爾迪斯詢問也沒有回答。視線確實朝著自己,看起來也聽得見聲音。但兩人目前從未回答阿爾迪斯的話語。

「我要睡了喔。」

趕路加上尋找旅店而遠較平常疲憊的阿爾迪斯提早鑽進被窩中,很快就睡著。

────*────

隔天,阿爾迪斯比平常更晚醒來。

他睜開還模糊的雙眼看向一旁的床鋪,上頭空無一人。打著呵欠掃視整個房間,發現雙子仍待在和昨天同樣的那個角落。

她們依舊緊緊依偎著彼此,但現在眼睛閉著。大概還沒醒來吧,身體隨著呼吸微微搖晃。

昨天阿爾迪斯就寢時還沒動過的晚餐,不知何時已經吃得一乾二淨。

「吃了啊……」

大概是在阿爾迪斯睡著後吃的吧。連裝湯的器皿都像舔過般乾乾淨淨。肯定是餓壞了吧。

盡管如此她們在阿爾迪斯面前卻絕不碰食物,大概是還沒解除戒心吧。也許是雙子過去遭遇的嚴酷對待使然。

阿爾迪斯下到一樓洗把臉並且順便向旅店的老板打招呼,自卡西赫手中接過早餐回到房間內。

這時雙子也已經清醒。但她們依然像昨天那般瑟縮在房間的角落處,絕不靠近阿爾迪斯。

「早餐來了。要吃吧?」

阿爾迪斯開口說道,但依舊沒有回應。阿爾迪斯開始用餐後,雙子依然不打算開始吃。一直到阿爾迪斯吃完時也沒有改變。

到最後,直至阿爾迪斯離開房間,她們從未碰過眼前的早餐。看來和阿爾迪斯置身同一個房間時,雙子似乎無法用餐。

判斷自己不該用強硬手段縮短與兩人的距離,阿爾迪斯便前往平常與提德等人碰頭的酒店。

「哦哦~阿爾迪斯!這邊!」

阿爾迪斯一走進酒店,提德彷佛等候許久般揮手招呼。歐菲莉亞與諾利斯也圍在桌邊。

「那兩個家夥怎麽了?」

才坐下,提德立刻詢問沒出現在阿爾迪斯背後的兩名女孩。

「留在旅店裏。」

「沒問題嗎?店裏的人沒抱怨嗎?」

「已經抱怨了。其實昨天就被之前住的那間店趕出門了。」

早有預料般,三人的表情爲之一沈。

傭兵這個職業本來就已經不太受歡迎了。傭兵這職業光看字面上也許還算體面,但在許多人眼中終究是一群沒有固定職業的武裝遊民,社會地位也偏低。頂多比地痞流氓好上幾分的程度。

會主動招攬這種麻煩人物到店住宿的店家也不多。在托利亞這種大都市還不難找,但是一到了偏遠地方的小村莊,沒地方能落腳過夜的事態也不稀奇。

「不過最後還是找到了願意讓我們住的旅店。」

雖然被狠狠敲了一筆。阿爾迪斯不滿地埋怨。

「光是有地方願意讓你們住就該偷笑了。我昨天滿擔心的。」

「唉,這件事就先擺一邊。她們對我的戒心好像很強。」

阿爾迪斯面露苦笑大略解釋現況。

「她們就一直縮在房間角落都不願意靠近,也不回答我的問題。昨晚的晚餐在我醒著的時候都不吃,好像在我睡著之後才吃。好像剛撿回家的野貓一樣。」

「就那樣留在旅店沒問題嗎?」

「我有拜托店裏人幫忙顧一下。昨天明明有很多機會能逃走,她們還是沒離開房間,大概只是單純對我有戒心而已吧。」

「這樣應該沒必要太擔心吧。考慮到她們過去的處境,想來也不會馬上就親近你。只要一起生活一段時間,戒心自然也會漸漸減輕啦。」

提德如此做結論,表示他要進入正題了。

「來聊工作吧。諾利斯,剛才講的你再跟阿爾迪斯說明一次吧。」

「所以我剛才就說等他到了一起講嘛……幹嘛多費一番功夫。」

不好意思啦。提德說著,陪笑臉帶過。

諾利斯對他抱怨兩句後,開始說明今天早上接到的委托。

「這次接到的,同樣是調查。」

「怎麽?該不會這次是要去找重鐵?」

阿爾迪斯輕笑道。

雖說身爲傭兵,但和平時期的工作大都如此。雖然像上次的調查過程中也會遭遇自衛性質的戰鬥,但實際上大多被視作什麽工作都接的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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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14 am

「不是,這次是土地的調查。調查道路寬度、水源、指定地點的排水狀況和地質,以及其他各種事項。」

雖然有數個調查地點,但全都是在穿越柯薩斯森林後再往南方推進的丘陵地帶,距離鄰國國境處莫約徒步一兩天的路程。

「哦……那委托人是誰?」

「表面上是某間商會,不過……」

「不過?」

「背後八成是王國吧。」

「阿爾迪斯,你怎麽看?」

提德插嘴問道。

「十之八九是駐軍地點,或物資集散地的事先調查吧。」

「果然你也這麽認爲?」

提德也同意阿爾迪斯的推測。

「所以說,和帝國間的戰爭已經不遠了……那個謠傳是真的?」

歐菲莉亞有些不安地說道。

「天曉得。重鐵的價格也還很穩定,應該沒這回事吧?也許只是爲防萬一先進行調查。」

「但我搞不懂的是,爲什麽要特地透過托利亞的商會發出委托?王都明明就比較近啊。」

提德點頭同意阿爾迪斯的意見,但同時也對委托爲何傳到托利亞感到不解。

「也許是想盡可能不引人注目,在暗地裏進行。委托既不是領主也不是軍隊發出,而是透過商會,這可能也是一種僞裝。我猜委托內容十之八九也是開墾地的事先調查吧?」

「就和阿爾迪斯說的一樣。對方說是開墾事業的事先准備。」

「原來是這樣啊。也許王都那邊也發出了同樣的委托呢。」

提德想通了似的點頭。

「報酬優渥大概也是因爲背後有國家出錢,最低保證給二十枚金幣。對方說依照調查報告的成果最高再加到三十枚金幣。有興趣嗎,阿爾迪斯?」

這個嘛……阿爾迪斯短暫思索後說道:

「不好意思,這次我不參加。如果要到與帝國的國界附近,就得離開旅店好幾天才行。最近我想每天回到旅店。」

沒有人特地詢問理由。衆人都明白是爲了照顧那對雙子。

老是露宿野外實在睡不飽──這樣的心聲除了阿爾迪斯外任何人都不可能聽見。

「那就沒辦法了。有當天來回的工作再找你吧。」

「不好意思,提德。」

阿爾迪斯與提德等人道別後,獨自一人離開酒店走向城鎮外。

「當天來回的話……柯薩斯的森林有點遠啊。沒辦法,就在這附近打獵吧。」

掃視眼前寬廣的草原,阿爾迪斯呢喃說著邁開步伐。

────*────

自從呱呱墜地兩個人總是在一起。

從懂事開始就在身旁,看著同樣的事物,品嘗同樣的食物,天經地義般一同度過相同的時光。

兩人第一次理解到自己異于常人,是在兩人溜出家門到外頭玩的時候。雖然雙親都說絕對不可以,但窗外的景色讓兩人無法按捺好奇心,于是趁著母親不注意的時候衝出家門。

在外頭兩人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人們口中的「雙子」。同時也明白自己不受任何人的歡迎。

村人指向兩人的唾棄與厭惡的視線,拋向兩人的惡毒言語,以及飛向兩人的石子。

傷心地逃回家中向母親訴說,得到的是母親緊緊的擁抱。

兩人原以爲自己打破了母親的囑咐一定會挨罵,目睹母親反常的反應,兩人頓時不知如何是好。但母親一面哭泣一面向兩人說對不起的哽咽話語化作深深紮在自己胸口的痛楚,至今依舊記憶猶新。

在這之後兩人不再踏出家門。雖然對外頭好奇,但是村民對兩人的惡意只讓兩人感到恐懼,不過更重要的還是不願意讓母親再次爲此悲傷。

雖然從來沒有吃飽的一天,但是與溫柔的父母一同度過的平穩生活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這樣的生活,在父親死于襲擊村落的野獸爪下後土崩瓦解。

雖然只有區區一只,但是對並非以戰鬥爲本行的農民來說依然是恐怖的敵人。最後聽說包含父親在內,有數名村民都爲此犧牲。

家庭失去了支柱,拚了命要撐起這個家的母親在半年後倒下。原本靠著夫婦兩人辛勤工作好不容易才維持的生活,只憑著一個女人家根本不可能辦到。累積許久的疲憊爆發之後,從第一次倒下到斷氣爲止不過短短三個月。

年幼的兩人痛苦不堪的日子就此開始。

兩人在逝世的母親身旁以淚洗面,村民們將兩人拖出家門,推進狹窄的倉庫內。因爲母親的死以及對村民們的恐懼而只能哭泣的她們,村民一天只給寒酸的一餐。置身于除了彼此之外再無依靠的黑暗中,只能依偎著彼此害怕顫抖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在母親去世半個月後結束了。

被拖出倉庫之後,因爲燦爛陽光而目眩不已的兩人立刻被裝上手铐與腳鐐,被迫搭上馬車的載貨台。周圍的村人那彷佛在看髒東西的眼神,令兩人印象深刻。

雖然兩人仍然年幼,但也能簡單得到這個結論──我們好像要被趕出這座村子了。

然而現實更加殘酷。關在馬車中搖搖晃晃度過好幾天,抵達了某個城鎮後雙子被轉交到另一個人手中。

盡管主人變了,對雙子的對待依舊不變。兩人只得到一塊粗糙的布得以蔽體,實在稱不上床鋪的冰冷地板,食物只有硬又難吃的面包一個。兩人平分一塊面包,正在發育中的身體當然不可能因此滿足。難以忍受的饑餓驅使下朝著映入眼中的食物伸出手,立刻就被憤怒的大人們拳打腳踢,直到昏厥才得以逃離痛苦。

事情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年幼的兩人沒有足夠的知識想出答案。唯一只明白,只要不抵抗大人們就幾乎不會挨揍,而且至少能得到一點點的食物。她們憑藉本能理解那才是兩人生存下去的唯一手段。

想回家。但已經無家可歸。

想再見到父母。但雙親已經不在世上。

少女們唯一只擁有身旁另一個自己的溫暖。心中唯一重視的,也只有能理解彼此痛苦的世界上僅僅這一個人。

哭泣喊叫都會挨罵。所以兩人不再哭泣。

提出疑問就會挨揍。所以兩人緊閉起嘴。

只要展現任何情緒,就連那一點點的面包都會失去。所以兩人表情木然全面服從。

封閉心靈,鎖緊嘴唇,盡全力忍住淚水。那正是雙子唯一的生存方針。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某一天變化突然間造訪。

變化始自于黑發少年出現在兩人面前。

起初兩人以爲只是折磨自己的對象又換人了而已。喔,這次要輪到聽這個人的話了吧。與其說是放棄更該說是不抱希望,她們毫無情感起伏地判斷眼前的事實。

但是兩人漸漸地察覺了。少年的黑眼眸中閃耀的並非鄙視兩人的光芒。他伸出的雙臂柔軟地環繞著她們予以守護。

他解開了兩人被趕出村莊後束縛兩人至今的手鐐與腳铐,趕路時兩人走累了就背起兩人,而且還給了過去無法想像的許多食物。

兩人起初不知該如何是好。蒸氣飄蕩的熱騰騰濃湯和滴著肉汁的雞肉光看都覺得美味無比,四溢的香氣更是挑動食欲。但按照過去的經驗,兩人實在不認爲那是兩人可以吃的食物。盡管少年說「可以吃了」,只要伸出手也許就會挨揍的恐懼立刻掠過心頭,身體一動也不動。

少年目睹兩人的反應而大感不解,但兩人也不懂那究竟原因爲何。

但總是餓著肚子的兩人,終究無法勝過擺在眼前的美味餐點的誘惑。最後她們還是在少年入睡之後,悄悄地用餐。

也許會被罵。也許會挨打。盡管膽戰心驚,但兩人在黑暗中吃得近乎狼吞虎咽。雖然原本溫熱冒煙的餐點這時都涼了,但這點小事兩人一點也不在意。這一天兩人久違地逃離了名爲饑餓的痛苦,平靜地沈沈睡去。

在這之後,兩人依舊抓不到適當的距離感,與少年奇妙的同居生活就此開始。

少年每天都會一大早就出門,傍晚時回來。這段時間內兩人就乖乖待在房間內等候。不需要時時提心吊膽,也從未受皮肉痛,住在溫暖的房間中每天都能吃飽肚子,簡直如夢似幻的生活。

黑發少年雖然態度冷淡鮮少開口,但這一點雙子也相同。有時以冷漠的語氣拋出的話語意圖也絕非傷害兩人。和過去置身任何地方都逃不過的惡意不同,確實能感覺到他對兩人的關懷。那對兩人而言是許久未曾感受到的人的溫暖。

在房裏閉門不出也一點都不難受。因爲對兩人而言,外頭的世界與人們全部都拒絕接納兩人。

但兩人也無法因此整天從不踏出房門。畢竟要上廁所時,還是得離開房門穿過走廊。

雖然黑發少年再三叮咛絕不能讓其他人看見兩人同時出現。但是對兩人而言彼此是自己唯一剩下的家人,也是唯一的同伴。要她們遠離自己的另一半,感受不到彼此的體溫,就算只是短短一瞬間也無法忍受。

一旦松開彼此的手,一旦對方去了自己視線之外的地方,也許就再也握不到那只手,也許再也無法見面。光是想像這樣的未來,任何的叮咛與囑咐也不能抵消那股恐懼。

就算注意躲避別人的視線,這裏畢竟是有許多傭兵借住的旅店,當然也無可避免會不小心讓人撞見。

「餵,那兩個小鬼……是不是雙子啊?」

每當偶然擦身而過的傭兵目擊,兩人便壓低了臉趕忙衝進房內。

────*────

結束了在托利亞周遭草原的狩獵,阿爾迪斯快步走在「淡空」籠罩的街道上。抵達棲木亭後,從這幾天笑容逐漸蒙上陰影的卡西赫手中接過裝著晚餐的托盤,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回來了。」

明知不會回話還是如此對雙子打招呼後,看見兩人一起微微點頭。雖然還是同樣無法對話,但是對阿爾迪斯的話語開始有點頭或搖頭等微弱的反應。

話雖如此變化也就僅止于此。她們現在依然不願意在阿爾迪斯還醒著的時候進餐。

「這該怎麽辦才好……」

阿爾迪斯盯著自濃湯冒出的蒸氣,思索了好半晌。最後他拿起餐盤起身走向蹲在房間角落的雙子。到了伸長了手勉強能觸及的位置後,他將晚餐的餐盤放在地板上在雙子面前開始吃了起來。

撕下一塊面包泡在濃湯中,將面包泡軟之後放進口中。口味濃郁的湯汁爲質樸的面包明顯添增了香氣。

在雙子的面前,阿爾迪斯默默用餐。靜靜觀察著眼前的少年,雙子眼中浮現了疑問。

阿爾迪斯吃完自己的份之後,朝著托盤上的雙子的晚餐伸出手。目睹他的動作讓兩人倏地顫抖,但也僅止于此。

她們沒有主動說「我要吃」或「不要拿走」,就只是直盯著阿爾迪斯的動作。

阿爾迪斯自盤子上的面包撕下一小塊,遞向雙子的其中一人。

「來,嘴巴張開。」

爲了不讓她害怕,盡可能用緩慢且柔和的語調說道。

阿爾迪斯面對的那名少女眨了眨眼,先是看著面包,隨後看向阿爾迪斯的臉,看向身旁自己的另一半,最後看著伸向自己的手中的面包。之後她就這麽一動也不動。

就這麽等了大約兩三分鍾。阿爾迪斯沒有強迫也沒有催促,只是遞出面包等候的態度也許讓她理解了什麽,少女戰戰兢兢地張開嘴。

阿爾迪斯立刻將手中的面包放進少女小小的口中。

一旦進了口,剩下的就是本能使然吧。之前那樣頑固的少女就這麽開始咀嚼起來。

阿爾迪斯再度撕下一小塊面包,這次遞向另一名少女。

「現在輪到你。嘴巴張開。」

少女雖然一開始同樣猶豫,但因爲目睹了剛才那一連串過程,遲疑的時間比起剛才短上許多,很快就張開了嘴。

接下來阿爾迪斯花上好一段時間就這麽撕下面包放進少女口中,餵了大約一半之後這回提起木湯匙,將濃湯送進雙子口中。雖然濃湯早已經不再散發蒸氣,但用手捧起器皿時還能感覺到幾分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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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17 am

沒必要特地吹涼反而省事。阿爾迪斯讓少女輪流從他手中的湯匙啜飲濃湯。

「……怎麽了?會燙嗎?」

突然間阿爾迪斯注意到雙子的眼睛泛著淚光。以爲也許是被濃湯燙到舌頭而這麽問,但雙子只是連忙搖頭。

「還吃得下?」

晚餐的菜單是面包和加了兔肉的濃湯。裝進雙子胃中的分量還不到一半。

雙子點頭回答這個明知故問般的問題。

阿爾迪斯看了微微挑起嘴角,再度撕下面包送進雙子的口中。

隔天阿爾迪斯也重複這麽做。之後也相同。坐在雙子身旁,用自己的手將食物送到兩人面前。也許是辛苦漸漸奏效了吧,幾天後雙子開始在阿爾迪斯面前用餐。

────*────

「晚餐你們餓了可以先吃。」

工作回來之後,阿爾迪斯先將裝著晚餐的托盤擺在桌上,隨即開始卸下身上裝備。

在這段時間雙子只是怯生生地靠近桌子,在椅子旁站著不動,視線在阿爾迪斯跟桌上的晚餐之間來回遊移。

和瑟縮在房間角落,直到阿爾迪斯睡著前絕不吃東西的時期相比,已經有相當明顯的進步。

「就說不用等我也沒關系。」

盡管阿爾迪斯每次都這麽說,但是在阿爾迪斯開始用餐前她們絕不會先吃。而且甚至徹底到連就座都要在阿爾迪斯之後。

(願意和我圍著同一張桌子吃飯就該高興了吧……)

對著雙子屢次反覆聲明,不會把你們當成物人,不會把你們當成奴隸,不會對你們動粗,會站在你們這一邊。直到最近終于來到能圍著同一張桌子用餐的地步了。

只能拿出耐心慢慢化解她們的戒心了。阿爾迪斯這麽認爲,每天都對兩人重複同樣的話。

「你們兩個。我沒坐在椅子上你們也可以坐,肚子餓了也不用等我。知道嗎?」

終于坐到椅子上的雙子同時點頭。

「可以吃了喔。」

雖然阿爾迪斯這麽說,但兩人只是觀察著阿爾迪斯的臉色般不時偷瞄向他。一直等到阿爾迪斯開始吃,雙子才跟著開始用餐。

(雖然我也不是希望她們跟我親近……但這麽害怕別人實在是不行。)

不管是要帶上街,或是尋找收養者,雙子一起出現實在太惹人注目。但是雙子害怕得不願意離開彼此,這樣一來也無法硬是拆散兩人。

(還需要不少時間吧。)

明白一時之間無法解決,阿爾迪斯察覺需要拿出耐性慢慢爲雙子的心解凍。

(不過這就先放一旁──)

「差不多能告訴我名字了吧?」

現在雙子願意圍著同一張桌子用餐,確實感覺到彼此的距離縮短,但阿爾迪斯至今還不曉得雙子的名字。

雖然在每天晚餐時都姑且開口一問,但一直以來都沒得到回答。之前每當阿爾迪斯這麽問,用餐中的雙子的動作便立刻打住,難以言喻的沈默盤旋在房中。

雙子先是看向阿爾迪斯的臉,與身旁的另一半互看一眼。平常兩人接下來總是沈默不語,不過今天反應似乎不太一樣。

看來今天也不行啊。就在阿爾迪斯這麽想著要放棄時,雙子擡起視線試探般看向阿爾迪斯,張開口以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

「……菲莉亞。」

「……莉亞娜。」

這應該就是兩人的名字吧。

「菲莉亞和莉亞娜,是吧?」

阿爾迪斯重複確認,兩人微微點頭。

「我知道了。菲莉亞、莉亞娜,我之前已經講過好幾次,我不打算把你們當作物人賣掉,也不會把你們當作奴隸使喚。」

我會幫你們找到能安心生活的場所。對兩人如此宣告後,他催促兩人繼續用餐。

阿爾迪斯自身也是無法保證將來生活安定的傭兵。雖然不敢拍胸膛保證「衣食無虞」,但是在找到兩人能安心居住的場所之前,阿爾迪斯打算照顧兩人。

找間商家或工匠讓她們去當學徒,或者是找對沒有孩子的夫婦請他們領養……不過雙子的身分終究是個問題。讓兩人遠離彼此分隔兩地生活是最沒有問題的方法,然而這兩人真的能接受嗎──

事到如今阿爾迪斯再度理解到自己面對著遠超過當初預料的難題。

────*────

雖然阿爾迪斯與雙子間的距離日益縮短,但除了報上名字那次以外兩人從未發出算得上語言的聲音。再加上阿爾迪斯實在分不清楚誰是誰,不過他也不怎麽在意。反正也不打算和兩人繼續生活太久。

但是,與雙子有關的進展也就到此爲止,雖然現在終于一同用餐,但是都借了兩人房,另一張床卻完全沒人用過。阿爾迪斯要她們睡在床上,但雙子總是縮在牆角睡著。曾有一次硬是把她們抱起來扔到床鋪上,但隔天早上又回到了牆角的固定位置。

早知如此當初就借單人房就好了。阿爾迪斯忍不住有這般消極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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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19 am

第一卷 最強傭兵與禁忌雙子一同追尋過去 第二章 冰藍之女

自從保護雙子之後經過了莫約半個月,阿爾迪斯離開了棲木亭的房間,決定到別處租下整幢小屋。

因爲這幾天,他感覺到其他客人對他的視線開始帶有厭惡般的情感。

同時棲木亭老板的女兒卡西赫面對阿爾迪斯也不再像之前那樣伶俐快活,開始露出若有所思的憂郁神情。對話中也不時隱約透出有口難言或欲言又止般的氣氛。

阿爾迪斯猜想,恐怕是有雙子住在此處的消息傳開了吧。

雖然並未從卡西赫口中直接得知,但是從周遭的客人與旅店周邊的居民投向此處的視線,以及不經意聽見的對話片段,讓阿爾迪斯明白旅店的風評正日漸下降。這樣下去,雙子的存在總有一天會曝光。

阿爾迪斯砸下過去的儲蓄租了整幢民房,當天就帶著雙子搬進新家。反正本來就沒多少行李,能早一天遠離危險就該早一天動身。

搬家之後雙子更放松了戒心。她們似乎終于認定阿爾迪斯不是危險的對象。再加上不需特別在意他人目光的環境讓兩人身心都更加放松了吧。

雖然不會主動對阿爾迪斯開口說話,但是當阿爾迪斯開口詢問時兩人都會簡短回答,最起碼的溝通勉強得以成立。雖然就對話而言實在太過短暫,但是雙子與阿爾迪斯之間的距離確實一天比一天縮短。

問題就在這時發生了。

將雙子留在家中前往草原打獵,獵捕足夠分量的獵物換取數枚金幣後,阿爾迪斯回到雙子等候的家中。

開始居住約莫一個月的這棟房子,的確和旅店有著截然不同的安全感。在家中等候的家人──雖然只有兩名鮮少對話的少女,但是對阿爾迪斯而言推開家門時有人等候,可說是許久未體驗的感覺。

這種感覺也不差。

對于毫無預期開始的三人生活,阿爾迪斯如此想著回到家,發現家中的氣氛不同以往。

他一如往常到雙子的房間探頭一看,對兩人說「我回來了」,然而映入阿爾迪斯眼簾的卻是渾身無力躺在地面上,呼吸紊亂的其中一名少女,以及緊握著她的手的另一名少女。

「餵,你怎麽了!」

阿爾迪斯連忙跑到雙子身旁。

少女渾身癱軟,臉頰因爲高熱而發紅,急促的呼吸似乎十分難受。雖然眼睛閉著,但阿爾迪斯也無法分辨她究竟是睡著還是昏迷不醒。

「是感冒嗎……?」

阿爾迪斯不是醫師也不是藥師,根本沒有充分的知識光看一眼就診斷症狀。

一般民衆生病大致上都是帶到教會接受治療,但是這對雙子無法輕易采取這個選項。治療術士絕大多數都是女神的信徒。阿爾迪斯實在不認爲他們會願意治療雙子。

那麽醫生又如何?這也無法期待。恐怕會因爲同樣的理由而拒絕診斷。假使對方願意治療,一旦有人得知這幢家中有雙子居住,今後阿爾迪斯就無法安心出門。

「莉亞娜『和我』要死掉了……我不要死掉……」

另一名少女菲莉亞緊握著因爲發燒而痛苦的雙子的手,淺綠色的眼眸泛著淚光如此傾訴。

遭到女神和這個世界背棄的兩名少女,究竟該對誰祈禱,又該找誰求助呢?阿爾迪斯有種無可奈何的心情。

「總之先讓她躺到床上休息吧。」

阿爾迪斯將渾身無力的少女──莉亞娜──攔腰抱起,讓她躺平在從未使用過的床鋪上,爲她蓋上棉被。

這段時間內菲莉亞同樣不願意遠離莉亞娜。臉龐發紅的莉亞娜重複著淺而急促的呼吸,菲莉亞則沈痛地直盯著她的臉龐。就算沒有說出口也能相當明瞭她的不安。

一般而言應該要讓她與病人保持距離才對,但對這對雙子而言這是強人所難吧。硬是逼一瞬間也不願意分開的兩人分離,也許會造成反效果。阿爾迪斯擔憂這一點,便決定讓菲莉亞繼續待在莉亞娜身旁。

(可惡!我可沒有照顧感冒病人的經驗啊!)

在心中吐露無處發泄的煩躁,阿爾迪斯苦苦思索。

(叫歐菲莉亞他們來……不行,他們說過從昨天開始有個必須外宿的委托。那麽去買藥……可是不找人診斷她的症狀,沒辦法開藥啊。)

阿爾迪斯猛搔著頭發,在記憶中翻箱倒櫃。

(我記得諾利斯說過「頭要降溫,身體要保暖」。)

回想起生活能力異樣高的那名弓手提過的處置方法,阿爾迪斯立刻實行。用魔法降低濡濕毛巾的溫度,蓋在少女的額頭上。

這種時候如果能拜托熟識的藥師或醫生就可靠多了,可是鮮少負傷的阿爾迪斯在這方面幾乎沒有人脈。提德他們也許有這方面的熟人,但現在他們不在托利亞也沒辦法求助。

平常與其他人不積極建立關系,事到如今才爲了人脈狹窄而怨歎也無法解決任何事。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

阿爾迪斯將療傷用的治療藥加水稀釋,用棉花吸取送到莉亞娜的唇邊。雖然速度緩慢,但莉亞娜的嘴唇開始吸取治療藥。花上好一段時間棉花的水分被吸乾後,再次浸泡在藥水中送到她唇邊。

在這段時間,阿爾迪斯也沒忘了爲不再沁涼的毛巾降溫,並且爲她擦拭身上冒出的汗水。就這麽照顧她一整個晚上後,在黎明時分莉亞娜終于開始退燒。

但這時輪到片刻不離開床畔,一直握著莉亞娜的手掌的菲莉亞開始發燒。

一直待在病人身旁再加上原本就欠缺體力,而且在莉亞娜開始發燒後直到阿爾迪斯回來前她幾乎沒有進食。這樣一來菲莉亞自然也不可能獨自幸免。

但因爲莉亞娜開始退燒,阿爾迪斯安心了許多。如果她是受到莉亞娜傳染──十之八九是感冒吧,那麽用同樣的手法也能減輕菲莉亞的症狀才對。

讓菲莉亞躺在恢複意識的莉亞娜的身旁,爲頭部冰敷的同時讓她慢慢入睡。多虧如此,兩天後兩人的狀況都已經穩定。

雖然就結果而言只是一場感冒,但是沒吃飯就這麽倒在地板上的小孩子之所以能平安無事,是因爲阿爾迪斯在無可挽回前先抵達家中。

如果恰巧昨天自己接了個必須出遠門的委托會怎樣?

如果因爲某些問題讓自己晚幾個小時到家又會如何?

也許雙子會一同化作冰冷的遺體。這樣的想像讓阿爾迪斯不禁背脊發涼。把幼童單獨留在家中的危險性,事到如今他才真正明白。

但這次事件也並非完全負面。自從阿爾迪斯熬夜照顧發燒的雙子的那天起,阿爾迪斯與兩人間的距離大幅拉近了。

阿爾迪斯走進家門,開始卸下身上裝備的時候,雙子悄悄靠近他身旁,伸出手輕輕捏住他的褲管。

「……你回來啦。」

雙子輕聲說著,眼神中已經找不到對阿爾迪斯的恐懼。

「……阿爾迪斯…………肚子,餓了……」

「知道了,先坐著等一下。我剛才在路邊攤買了串燒。馬上就能吃了。」

聽她們第一次呼喚自己的名字,說出要求之類的話語,阿爾迪斯不由得揚起嘴角。

與雙子之間的隔閡日漸消弭。之前雙子從來不會主動與阿爾迪斯交流。在雙子心中顯然發生了決定性的轉變。

那樣的傾向一天比一天明顯。原本只代表「是」和「否」的應答中也慢慢出現了其他字眼。她們之前總是瑟縮在牆角觀察著別人的臉色,但現在則像是小雞般亦步亦趨地跟在阿爾迪斯後頭。

對阿爾迪斯而言,最讓他放心的還是兩人終于願意在床鋪上睡覺。像之前那樣睡在地板上萬一又感冒著涼,阿爾迪斯也很難消受。

同時,自嘲般的感情也浮現心頭。

阿爾迪斯原本一點也不打算過度幹涉兩名少女。只覺得短暫照顧一段時間,同時找個適當的收養者或需要實習生的商家扔給對方解決就好,但現在卻對雙子動了情。

聽雙子喚著他的名字,漸漸開始對他露出笑容,阿爾迪斯實在無法放任兩人看家,自己長期離開,于是阿爾迪斯便開始教導兩人做家事,有時與雙子一同享受午睡時光,這般悠哉惬意但漫無目的的日子持續了好一陣子。

────*────

「所以呢?你啥時才要接工作?」

提德板起臉瞪著阿爾迪斯說道。

因爲原本就滿臉橫肉相貌凶惡的男人擺出這副表情,坐在阿爾迪斯兩旁的雙子嚇得緊抓住阿爾迪斯的手臂。

因爲太重視照顧雙子,阿爾迪斯在兩人發燒後近乎一個月都沒接委托。對阿爾迪斯的現況感到擔憂,提德等人造訪了這幢小屋。

「提德,別擺出這種嚇人的表情,小孩子都被你嚇壞了。」

「幹嘛啦。差不多該提醒阿爾迪斯去工作,這句話也是你說的啊。」

不滿的提德回嘴反擊歐菲莉亞。

「原因之一是這樣沒錯。但我也想了解這兩個孩子的現況。」

她口中的「兩個孩子」就是現在正緊抓著阿爾迪斯的手臂,露出滿臉戒心的兩名少女。

「看這樣子,似乎算是親近點了?」

看了雙子的反應,歐菲莉亞露出安心的笑容。

「算是吧。一開始雖然問題很多,不過最近還不錯。」

阿爾迪斯也顯得掩不住心中喜悅。

「那也差不多該開始工作了吧?光憑過去的儲蓄也沒辦法一直撐下去吧?」

諾利斯插嘴如此說道。

「就是說啊,阿爾迪斯。最近這陣子每次約你都不出來工作,而且好像也沒一個人接案子。雖然我也不愛去亂猜別人的皮包夠不夠飽,不過我看你差不多有必要接點工作了吧?」

聽完提德這番話,阿爾迪斯露出一絲苦笑。因爲他也無法否認提德的意見。

在雙子發燒之前累積的金幣大約四十余枚。這個金額只要不過于揮霍,足以讓一個一般家庭過上兩年。只要養活阿爾迪斯和少女的話,還可以再撐上好一段時間。

然而阿爾迪斯是個傭兵,絕非單純確保食衣住就足夠。武器的修理、治療藥等攜帶道具的補充都不可或缺,這些物品的價格和一般市民的日用品無法相提並論,數枚金幣轉眼間就會消失無蹤。確實近來積蓄已經漸漸顯得單薄。

不過雙子的問題依舊存在。雖然好不容易終于解除了雙子對阿爾迪斯的戒心,但是現在卻顯露出過于依賴的迹象。

兩人總是跟在阿爾迪斯身後。

當阿爾迪斯坐在沙發上休息,兩人就分別坐在左右。

每當阿爾迪斯坐在客廳沐浴在窗口投入的太陽光中午睡,醒來時總發現兩人睡在自己身旁。

每天晚上,盡管阿爾迪斯爲雙子准備了她們的房間和床鋪,但兩人總會在夜裏偷偷鑽進阿爾迪斯的被窩中。

雖然阿爾迪斯去街上購物時不至于跟來,但待在家中時總是緊跟在身旁。

之前問過她們的年齡,回答是今年要滿八歲,不過外觀上有種更成熟點的氣氛。說十歲也不會有人懷疑吧。不過另一方面,包含遣詞用字和說話的內容都比同年齡的孩子更加稚拙。是一對各方面都顯得不協調的孩童。

同時不只是雙子對他的依賴,阿爾迪斯本身也放不下心離家。每天猶豫著是否該去打獵或接工作,不知不覺間整整一個月都沒有收入。

「但也不能就這麽一直過下去吧?」

提德所說的一切都無法反駁。實際上差不多該開始工作的念頭也確實萦繞在阿爾迪斯心頭。

「所以啊,我們帶了個有趣的消息來給你。」

在旁觀察阿爾迪斯表情的諾利斯切入正題。

「你聽說過在馬車幹道上出沒的美女嗎?」

「什麽跟什麽?」

「啊哈哈,看來你真的關在家裏很久了啊。現在不只是托利亞,聽說這消息甚至傳遍王都了喔。」

諾利斯笑得開懷。雖然阿爾迪斯不懂有什麽好笑,但諾利斯總是這樣。

阿爾迪斯用眼神抱怨「少賣關子了,快說啊」。

「沿著托利亞通往王都的馬車幹道前進大約半天腳程的地方,聽說有個年輕女性不時出沒。而且啊,聽說這女人非常厲害。」

「是盜賊?」

「不是不是,完全不是這樣喔。她好像只是跟經過路上的傭兵或商人的護衛交手比試。而且全都贏得輕輕松松。對上老練的傭兵也連戰連勝。目前毫無敗績。」

「聽不懂你在講什麽。」

「對吧?其實我也搞不懂。因爲聽說那女性贏了也沒有提出什麽要求,而且問她理由也不回答。所以就衍生出更多猜測。」

光是聽諾利斯的說明,她似乎就是一見到旅程中的傭兵就攔路要求比武。也有人推測她或許是想揚名立萬。不過那名女性卻又從未報上名號,恐怕不是這麽一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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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21 am

「只是喔,雖然說是交手,但別說是出人命,甚至沒人受過什麽重傷。只要拒絕她的要求,她就會直接讓人通過,所以把她當作問題的人其實只是一小部分。傳聞中她甚至會保護受到盜賊襲擊的商隊。」

「既然這樣不就沒任何問題嗎?那一小部分的人覺得有什麽問題?」

想法同阿爾迪斯的人占大多數。

不但沒有危害,反而對治安面有所貢獻,若她對不願比試者不多加幹涉,說穿了只是有個怪人出沒在馬車幹道上。願意比試的人也是憑自己的意願與她交手,那麽其他人也沒必要多管閑事吧。

「放著不管也沒有實際上的危害。那麽問題就在于面子吧。」

「面子啊……所以說,委托應該是來自領主或領主軍那邊?」

「猜對了。是托利亞侯爵發出的委托。」

女性並非犯罪也並未擾亂治安。但是身分不明的謎樣人物占據在馬車幹道上隨意攔路,對領主而言也可算是顔面掃地吧。最糟的情況下甚至可能被當作對立的貴族之間的政爭材料。

「是喔。那委托的內容呢?」

「交涉。領主好像想邀請那位女性到領主的宅邸作客。」

阿爾迪斯聽了皺起眉頭。

「簡直莫名其妙啊。那領主派出自己的部下不就好了?」

「誰曉得。也許是不想要主動派出使者去找身分低賤的傭兵吧,或者是已經被拒絕一次了。這方面就目前手上的情報沒辦法判斷。不過,總之不是要討伐她,就算和她打一場也不至于受傷,就阿爾迪斯複出的工作而言算不錯吧?」

「嗯,也許吧。那報酬呢?」

「成功報酬金幣兩枚。失敗時銀幣一枚。」

「不嫌太少了?」

阿爾迪斯的擔憂十分合理。就算成功了,四個人花上一整天只拿到金幣兩枚實在不劃算。況且要是失敗就只能四人平分一枚銀幣,實質上和白跑一趟沒有差別。

「這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接了其他委托。所以奪得美人心的工作就交給阿爾迪斯了。」

「我們接下來幾天要出發前往荒野。」

「什麽嘛,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看來提德等人真的是特地前來告訴阿爾迪斯有這份委托。雖然阿爾迪斯也覺得他們有點多管閑事,但也不願糟蹋這份好意,便決定接下這份委托。

提德一行人將負責仲介的酒店名稱告知阿爾迪斯後離開。

「阿爾迪斯,要出門嗎~?」

「阿爾迪斯,要走掉了嗎~?」

一行人一離開,雙子便抓住阿爾迪斯的袖口問道。

「嗯,明天要出門一趟。你們兩個會好好看家吧?」

聽阿爾迪斯這麽問,雙子立刻點頭。淺綠色的雙眸直盯著他繼續追問道:

「不會拋下我們?」

「還會回來?」

「……我一定會回來的,不要擔心。」

看見年幼的她們以自己的方式拚命傾訴的表情,阿爾迪斯回以微笑並溫柔地撫摸兩人的頭。

────*────

隔天早上,阿爾迪斯把雙子留在家中,造訪諾利斯告訴他的酒店。在該處正式受理本次委托後,就這麽離開港都托利亞,沿著馬車幹道往西方前進。

沒受到凶惡野獸的襲擊,一路順暢地步行了兩個小時。隨身攜帶的行李也是只夠當天來回的最低限度,也沒有其他同伴。阿爾迪斯的步伐異樣輕快。

實際上,一般傭兵需要走上六小時的路程,他只用了兩小時。如果有人目睹見到他的移動,恐怕會爲此瞠目結舌吧。阿爾迪斯的腳蹬向大地,再度踩到地面時已經移動大約三公尺。那絕不是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人能跨出的一步。

如果在近距離仔細觀察阿爾迪斯的步伐,恐怕任何人都會大爲困惑。那是因爲阿爾迪斯的腳其實並未觸及地面,而是飄浮在空中。

阿爾迪斯用魔力讓自己的身體淩空飄浮。他的腳踢向距離地面有數公分的半空中,一步就移動三公尺。

如果他願意,他也能在上空一百公尺處躺著飛行。但阿爾迪斯之所以在飛行時要裝出沿著地面步行般的動作,是因爲就一般常識來說那是「不符常識」的魔力使用法。

就現在這個當下而言,人類尚未找到飛行用的魔法,同樣的魔術也無人知曉。當然萬一有人目睹阿爾迪斯淩空飛行的模樣,肯定會引發大騷動。所以他不但壓低了飛行速度,同時爲了在遭人目擊時彷佛正飛快奔跑般而如此僞裝。

利用這看似步行的飄浮移動術──阿爾迪斯稱之爲「浮步」──中午剛過他就抵達了酒店老板告訴他的場所。

「應該就是這附近才對……應該是就那家夥吧。」

阿爾迪斯發現了一大群人。雖然在馬車幹道附近,但在遠離城鎮之處,這樣的情景也很少見。

靠近一看,人群中絕大多數都是孔武有力的傭兵。雖然其中也有數名行商打扮的人在,但大概只是旅程途中稍事休息兼在旁看好戲吧。仔細一看,甚至還有行商正把握這大好機會向圍觀的傭兵們兜售商品。

氣氛並非緊張肅殺,欣喜的笑聲與歡呼聲響徹四周,熱鬧情景彷佛祭典一般。

「下一個是誰來當我的對手?要不然所有人一起上也可以啊。」

口吻彷佛男性般的年輕女性說話聲。

循著圍觀群衆的視線看過去,立刻就找到了說話聲的來源。

冰藍色的長發。纖長的雙眼是深邃的天藍色。臉龐雖然有些欠缺表情起伏,但五官倒是工整勻稱,有份看似貴族千金的優雅。因爲她身穿附有白色兜帽的長袍,看起來像是魔術師或治愈術士,但舉手投足都透著熟練戰士的氣氛。

「很好!那接下來換我!」

高壯魁梧的戰士自人群中走出。

「上啊!岡多夫!」

「可別輸了啊!」

「不要一下子就躺平喔!」

「好!我賭岡多夫銅幣五枚!」

「我賭小姑娘銀幣一枚!」

分不清是歡呼或起哄鬧事的聲音接連自人群中竄出。

名叫岡多夫的戰士渾身穿著鎖鏈甲,手中握著一柄斧槍。就一般的傭兵而言算是滿罕見的裝備。年紀莫約三十歲中旬,就一般的戰士來說可說是體力與經驗兼具的全盛期年齡。

「雖然小姑娘身手是很了得,但我打從小姑娘出生時就已經在舞刀弄槍了。就讓你見識一下年歲的差距。」

「比我出生更早是嗎?這話聽起來還真有趣。」

女人端正的容貌倏地揚起一抹笑容。看上去年齡莫約十七八歲左右。但那微笑似乎比花街柳巷的舞女更加豔麗。

歡呼與口哨聲交相飛舞,岡多夫與女人對峙。

「那我要上了!小姑娘!」

以岡多夫的吶喊爲開端,兩人的戰鬥開始了。

第一擊。

岡多夫高舉起斧槍描繪半圓般往下劈,自斜上方砍向女人的腿部。

女人沒有閃躲而是壓低重心讓上半身前傾,輕踢地面,要衝到岡多夫的眼前。冰藍色的長發隨之飄逸。

「啧!」

岡多夫咂嘴的同時硬是將斧槍的軌道扭轉爲橫掃,但女人已經拉近距離。

大概是判斷這樣無法擊中對方,岡多夫用斧槍的橫鈎刺向地面,憑著離心力甩出自己的身體,往旁邊猛然跳躍。

但在岡多夫旋轉一圈重整架勢握緊斧槍的同時,一把匕首已經抵在他的頸部。

「這就分出勝負了吧。」

不知何時出現在岡多夫背後的她如此說道。

「不會吧~!居然連岡多夫都不行啊~!」

「還真的強得誇張啊,那個小姑娘!」

「可惡~!已經輸到沒錢了啊~!」

勝負只在一瞬間。

名叫岡多夫的男人並不弱。就阿爾迪斯的評估來看,雖然不至于足以打倒魔物,但是一對一面對大型的肉食野獸也能取勝吧。然而這樣老練的傭兵簡直有如孩童般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

雖然事先就聽諾利斯與酒店的老板大致說明,但看來未嘗敗績也並非只是傳聞。能夠不取性命而擊敗那麽多的傭兵,就代表雙方有著顯著的實力差距。

「下一個對手是誰?」

呼吸平順從未喘息,女人那天藍色的眼眸掃視人群。

「餵,誰要上?」

「你去啊。」

「那個岡多夫都只撐了一回合。我哪行啊。」

傭兵群喧囂四起,但沒有任何人上前與女子過招。

「沒人了嗎?」

「不好意思。」

女人拉高音量詢問後,阿爾迪斯推開人群走上前去。

「咦?餵餵,小夥子,你還是算了吧。」

見阿爾迪斯似乎意圖挑戰那女子,中年傭兵奉勸他打消主意。他也許認爲連那個名叫岡多夫的老練傭兵都束手無策了,看起來有如新人傭兵般的少年要挑戰簡直是不自量力。

傭兵們之間傳出一陣騷動與納悶,但女人將那雙纖長的眼睛眯得更細了些,仔細打量著阿爾迪斯。

「哦……看來終于出現一個可以期待的對手了。」

對著如此呢喃的女人,阿爾迪斯舉起手將手心朝向她。

「等等。我是來找你交涉的。不是來和你打架。」

「交涉?你說交涉?」

女人用那不帶情感的聲音重複問道。

「對。只是有事想商量而已。不是想和你戰鬥──」

阿爾迪斯話還沒說完,一把匕首直飛向他。

阿爾迪斯近乎反射動作地揚起左手,只朝著前方展開物理障壁。金屬與金屬互相碰撞的高亢聲響回蕩在四周,女人投出的匕首被彈開而掉落在地面上。

「餵,先聽人把話說完。」

阿爾迪斯冰冷地說。

這種程度的突襲當然不至于中招,但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還是教人不愉快。

當然如果他正置身戰場,悠然報上來意的他才是傻瓜吧。但阿爾迪斯前來是爲了與她交涉,同時也已經清楚向對方如此表明。

「我都說是來找你交涉了,你卻二話不說就直接瞄准喉嚨,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你有話要對我說,是吧?」

「我確實這樣講了。沒聽見嗎?」

「我並不想和你交談,但你卻要我和你交談。既然彼此的主張互相衝突,若其中一方的要求實現,另一方就必須選擇退讓。」

「那又怎麽了?」

「既然我不打算退讓,而你也想實現你的要求,那就只有讓我心服口服。」

「講話不要賣關子,能不能說得更直截了當?」

「簡單來說,如果有事想跟我商量──就得先贏過我!」

女子霎那間衝上前來。

「岩石。」

阿爾迪斯話語一出,尖銳的石塊自地面突然竄出。

前進方向受阻,女子立刻轉變方向同時將食指對准了阿爾迪斯。

「就先試試你有幾分實力吧。」

女人身旁浮現數顆冰塊,朝著阿爾迪斯射出。

「魔法障壁。」

阿爾迪斯立刻展開障壁防禦冰塊。

下一個瞬間,一團火焰從上方撲向他。

阿爾迪斯往側邊橫跳閃躲,女人手中的匕首彷佛等候多時般直刺向他。

側身躲過軌道俐落的刀身,在兩人擦身而過之時阿爾迪斯伸手扣向女人的手臂,但立刻有一陣風劈開空氣阻止他。

阿爾迪斯拉開距離閃躲強風,女人再度將指尖對准他。

「那就試試這招?」

女人頭頂上浮現了密集如一道光帶般的無數光點,朝阿爾迪斯發射。

「啧!」

阿爾迪斯朝斜後方跳躍閃躲的同時,張開魔法障壁擋下可能擊中他的光束。

光束命中地面燒灼土地後消散。四周飄蕩著燒焦的臭味。

「那這招又如何?」

無數光點再度出現于女人頭頂上。這次光束並非各自發射,而是凝聚成一道光束直奔向阿爾迪斯。

判斷從正面接下那光束會有危險,阿爾迪斯轉動魔法障壁的角度偏折光束的方向。

「哦,看來相當熟練啊。你是什麽人?」

「這問題我才想問。」

瞪著悠然立于眼前的女子,阿爾迪斯如此說道。

不需詠唱的魔法攻擊。阿爾迪斯第一次遇見自己以外懂得無詠唱魔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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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22 am

而且每招魔法的威力也絕非平常水准。以障壁抵擋時感受到的威力來推測,別說是大型的肉食野獸,恐怕就連草原地帶的最強魔物也能一擊瞬殺吧。

「餵,那女的是魔術師喔?」

「真的假的。所以說那女魔術師用一把匕首就把我們打得擡不起頭啊?」

「也許是這樣,但那身手絕對不是魔術師啊。」

「真要說的話,那個小夥子也是啊。那個身手,實在不像是魔術師啊。」

旁觀阿爾迪斯與女子交戰的傭兵們交頭接耳。

面對老練傭兵們不用魔法也不用魔術只用一把匕首就全勝無敗的女子,現在接二連三施展的攻擊讓他們目瞪口呆。

之前他們只以爲她是專精匕首的輕裝戰士吧。其中也有些傭兵覺得遭女子鄙視而憤慨。再加上那名看起來只像是個新人傭兵的魔術師少年神色自若地一一化解女人的魔術與短刀攻勢,同樣讓衆人深受打擊。

傭兵們甚至忘記要下注猜測輸贏,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在眼前上演的戰鬥。

────*────

同一時間,阿爾迪斯撫養的雙子出現在托利亞的街道上。

「沒關系嗎?會不會挨罵?」

「一下下而已,沒關系啦。」

雖然這段平穩時光中的生活漸漸融解了雙子冰封的心靈,但同時也漸漸讓兩人放松了戒心。在阿爾迪斯伸出援手前,那些大人對她們的所作所爲雖然仍烙印在心,但兩人畢竟還是年幼的孩童,無法按捺自然湧現的好奇心,最終兩人趁機溜出了家門。

披上阿爾迪斯給予兩人的孩童用長袍,將兜帽的帽檐拉低到眼前遮住臉,走向行人往來的大街。

「好多人喔,好熱鬧!」

「我們去那邊看看!」

握緊彼此的手,小小探險家任憑好奇心的驅策在街道上奔跑。匆忙走過身旁的衆多行人,陳列著許多商品的攤販,街道兩側的民家毫無空隙地緊密並排。映在眼中的一切都是那麽新奇。

遮掩著臉龐走在路上的兩人不時也會吸引一些好奇的目光,但沒有任何人多加幹涉。感覺不到故鄉的村莊中那樣的惡意,雙子漸漸放松了對周遭的戒心而越來越大膽。

「等一下,菲莉亞!」

兩名少女跑過兩側民房並排的街道。數個小時前戰戰兢兢左顧右盼的她們已經消失無蹤,擡頭挺胸邁步奔跑。

「莉亞娜,快點來啊!」

「啊!」

因爲菲莉亞的催促,莉亞娜一時之間沒注意腳邊而絆到腳跌倒。兜帽因此掀開,一頭亮眼的白金色頭發也隨之露出。

「沒事嗎?」

莉亞娜身旁一名老人語氣擔憂地問道。

「看起來好像沒受傷啊?嗯嗯,沒哭啊,真勇敢。」

老人露出笑容,溫柔地撫摸莉亞娜的頭。

這時趕回莉亞娜身旁的菲莉亞因爲從未預料的陌生人登場,不禁渾身僵硬。

「呵呵呵。健康有精神最好。誰是姊姊啊?」

雙子緊張得表情僵硬,相較之下老人笑臉盈盈地撫著兩人的頭。他低下頭眯起眼仔細打量菲莉亞那張藏在兜帽下的臉龐。

「哦哦。你們將來一定會長成美人兒啊。長的還真像。」

這時他的視線再度挪向莉亞娜的臉,贊歎般呢喃道。

「還真的好像……」

老人撫摸著少女頭發的手不再動作。笑容也隨之僵硬。

「該不會…………是雙子?」

雙子的肩膀猛然一顫。

盡管沒聽見回答,但是光看反應就已經讓老人理解了吧。老人先是左顧右盼確認四下無人後,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後他伸手拉起莉亞娜的兜帽,悲傷地呢喃說道:

「這樣啊……一定很辛苦吧……」

沒有惡意的言語纾解了雙子的緊張。

「好了,快點去吧。兜帽可要戴好一點。要注意別讓人家看見你們的臉喔。」

語畢,老人輕推兩人的背。

老人那從未預料的溫柔態度讓雙子爲此困惑不已,但她們隨即握緊彼此的手,快步離開了此處。

與老人的邂逅對兩人而言是一次莫大的契機。兩人在這之前認爲世間的一切都厭惡著她們,但在這一天她們首次接觸到來自阿爾迪斯以外的善意。

如果世界願意接受我們,那麽我們也能接受這個世界。這個契機已經足以在兩人心中喚醒她們對阿爾迪斯之外的其他人的關懷。

────*────

在托利亞通往王都的馬車幹道旁,阿爾迪斯與女人的戰鬥仍未結束。

阿爾迪斯以障壁不斷抵擋或偏轉女人連續施展的魔法攻擊,同時敏捷閃躲魔法攻擊之間不時刺出的匕首。

阿爾迪斯雖然也對女人連續轟出火球、岩石、風刃與冰塊,但始終沒有任何招式奏效。

但這頂多是雙方在互相刺探罷了。因爲四周有觀衆圍觀,阿爾迪斯也沒使出劍魔術,施展的魔法也僅限于低威力的招數。

而這一點女人似乎也相同。她像是在測試阿爾迪斯的實力般不斷施展低威力的魔法。除了僅僅施展過一次的閃耀光槍外,僅止于基本水准的攻擊。

「你爲什麽不拿出真本領?……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女人停止攻擊如此問道。天藍色的眼眸掃向一旁觀戰看戲的傭兵們,徑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阿爾迪斯也不希望因爲劍魔術而招惹不必要的注目。阿爾迪斯認爲因爲實力高強而聞名是無所謂,但如果因與衆不同的特殊能力而招人注目,八成只會帶來麻煩。

所以只要情況允許,他在使用魔法前都會詠唱,也會拜托見過劍魔術的同伴避免張揚。不過因爲那終究只是「拜托」,所以他也明白消息總有一天會傳開。

女人的理解恐怕就是洞悉了阿爾迪斯的心聲吧。她高舉起一只手小聲說道:

「那麽就先趕人清場吧。」

女人高舉的手掌中冒出一顆光球。那顆光球轉眼間尺寸越來越大,膨脹到莫約五十公分時,她將光球朝阿爾迪斯射出。

阿爾迪斯立刻遠離光球的飛行路線,同時張開魔法障壁。光球撞擊地面的同時,伴隨著劇烈爆炸而迸裂。

威力大于之前的小試身手數倍,阿爾迪斯展開的障壁也承受強烈的負荷。女人的攻擊與魔法障壁互相抗衡,魔力化作散發藍白光芒的花紋四散紛飛。

「哦。眉頭都不皺一下啊。」

在暴風平息時,毫發無傷地站在原地的阿爾迪斯映入衆人眼中。

對阿爾迪斯來說這種程度的攻擊算不上威脅。但是對一旁觀戰的傭兵恐怕就不是這麽回事了吧。那爆炸的威力甚至波及了圍觀在旁看戲的傭兵們。

當然不至于直接傷及旁人,但是那威力依舊驚人。光是衝擊力就足以讓體格嬌小的人向外飛出數公尺,其他人也幾乎站不住腳。

「居、居然衝擊力會傳到這麽遠……!」

「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女人再度朝天高舉手臂,這次是兩只手。

「那麽這招又如何?」

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女人手中再度浮現一顆光球。

「餵,那個好像不太妙吧?」

「到底要變得多大啊。」

「既然剛才那個大小就有那種威力的話……」

光球已經膨脹到剛才的三倍大,卻還沒有停止變大的迹象。在衆多傭兵的注視下,那光球迅速膨脹到超過三公尺,而且體積仍持續增加。

「是不是該逃命啊……?」

某個傭兵口中吐出的這句話成了開端。所有人連忙轉身背對阿爾迪斯與女人,全速狂奔逃離現場。在阿爾迪斯到場前仍悠哉做著生意的行商們也不顧一切拔腿就跑。其中還有人甚至慌得將貨物全棄置在原處。

像是等候四周所有人都消失的這一刻,女人的雙臂朝著阿爾迪斯揮落。

「三重魔法障壁。」

就在光芒四射的光球飛行的方向上,阿爾迪斯展開的三重魔法障壁攔阻去路。

第一層魔法障壁形成銳利刀山般的形狀將光球切割分解,第二層魔法障壁則是層層重疊的細網組成棉狀構造使威力衰減,最後以第三層結實牢固的魔法障壁阻擋滲透。

「礙事的視線全消失了。這下你也願意拿出真本事了吧?」

盡管阿爾迪斯輕易擋下連老練傭兵都不由得倉皇逃命的魔法,但女人臉上還是沒有絲毫焦躁。

阿爾迪斯也是一臉理所當然般。阿爾迪斯也明白剛才那顆燦爛奪目的光球,真正目的是要驅趕周遭的觀衆。

「要不要拿出真本事,得看你就是了……也許有點太遲了,但在動手之前我還是想問一下,你真的不願意先聽我把話說完?」

「蠢貨。事到如今居然還說這種話。如果有任何話想對我說,先贏過我再說!」

隨著女人振臂,劇烈的暴風憑空卷起。彷佛大海上的風暴般強烈的風彷佛擁有意志的生物般嘶吼,張牙舞爪撲向阿爾迪斯。

大地迸裂,飛起的岩石碎裂成石塊噴向阿爾迪斯身旁。

阿爾迪斯朝全方位釋出衝擊波掃平這一切,拋出腰間的兩把短劍,同時右手拔出闊劍。

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利刃,女人天藍色的眼眸閃爍興奮的光采。

「原來如此,那就是你的戰鬥手法吧?」

「你想見識我的實力對吧?就讓你親眼看看,可別太早倒下啊。」

阿爾迪斯無畏一笑,持劍擺出架式。

他操縱著行商們棄置在原地的貨物中的短劍與短刀類武器,連同自己的短劍在身旁展開陣勢。

一共十八把刀劍。刀鋒直指著女人的刀劍飄浮在阿爾迪斯身旁。

「要上了。」

阿爾迪斯此話一出,十八柄利刃衝向女人。同時透明無色的三道衝擊波自女人左右撲向她。

女人霎那間創造七道凝聚的光線,朝著劃破空氣而來的利刃射出。光線貫穿刀身,受高溫燒灼的金屬融解時的氣味頓時四溢。在同一時間她展開障壁削減三道衝擊波的威力,往後方閃躲。

這瞬間女人落入守勢,十一柄飛舞刀刃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女人不知從何處取出了另一把匕首,以兩把匕首迎擊。

以雙手的匕首加上物理障壁防禦同時殺向她的十一把刀劍。在靈敏閃躲的同時創造冰塊迎擊。又擊墜三把飛劍後,女人轉守爲攻。

「那這招如何?」

離兩人一段距離處突然傳來巨響聲。

因爲劇烈爆炸而漫天飛舞的沙塵之中,無數的岩塊從那煙幕中如雨點般灑向兩人。

大小不一的碎石以箭矢般的速度撲向阿爾迪斯與那十一柄刀刃。

阿爾迪斯只針對可能擊中自身的石塊展開障壁彈開攻擊。

但是殺向女人的十一把刀劍全被岩石擊落。有的折彎變形,有的則一頭撞上岩石而失去銳度。

盡管飛劍遭到擊墜,阿爾迪斯也沒有放緩攻擊步調。對方依然毫發無傷,而且正要展開下一波魔法攻擊。

這回有七顆光球浮現在女人身旁環繞著她,短短一瞬間收縮之後朝阿爾迪斯射出七道凝聚光。那比方才目睹的光束威力更強。

阿爾迪斯晚了一瞬間也創造七顆光球。那光球與女人創造的幾乎相同,但阿爾迪斯的尺寸稍微大上一些。

阿爾迪斯的光球也同樣射出七道凝聚光,與女人射出的凝聚光正面對撞。

巨響彷佛閃電落在附近,白色閃光覆蓋眼前一切景物,雙方魔力碰撞産生了威力遠超越剛才每一次的劇烈爆炸。

周遭的地面被掀起,大量土石飛揚。

視野完全被遮蔽,但阿爾迪斯單手持劍朝女人衝刺。

從正面劈下的闊劍被女人的匕首招架,奏響清脆高亢的金屬碰撞聲。

女人掀起陣風驅趕煙塵,視野被煙塵遮蔽對阿爾迪斯不構成任何問題,但對女人似乎就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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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24 am

揮出第二、第三劍的同時,阿爾迪斯不給女人反擊的機會,確實奪走她的選擇空間。

每一劍都俐落且沈重。

「原來你是劍士啊!」

「正確答案!」

女人動用手中兩柄匕首才能勉強抵禦的劍速與劍勁。

在彼此如此接近的狀態下再怎樣也無法使用攻擊魔法。不管控制技術多麽精密,都可能誤傷自己。

最好的選擇當然是一度拉開距離,但阿爾迪斯也不會給予機會。

在那毫無喘息空間的猛攻下,女人的防禦終于瓦解。

阿爾迪斯以劍彈飛女人左手中的匕首,緊接著用自己的左手扣住女人的右手。

這瞬間勝負揭曉。阿爾迪斯的闊劍劍峰已經抵在女人的咽喉前。

「這樣你就心服口服了吧?」

面對阿爾迪斯伴隨著瞪視而投向她的疑問,女人滿足地笑彎了那雙天藍色眼眸。

「心悅誠服啊,吾主。」

阿爾迪斯的雙眉間頓時堆起皺紋。

「你在說什麽?」

「沒必要表情如此納悶。紳士對女性露出的眼神該更溫柔一些才是。」

露出甚至透著幾分高雅的微笑,女人打趣般說道。

判斷對方也不打算繼續打下去,阿爾迪斯松手放開她的手臂,也放下了指著她頸子的劍鋒。收劍入鞘後他隨即用食指屢次揉著自己的眉間,最後再度問道:

「什麽心悅誠服?」

「我沒料過吾主的力量居然到了如此境地。等待多時總算有了回報。」

「你說誰是主人?」

「這話可真奇怪。這裏除了吾主與我之外還有別人嗎?」

「爲什麽我會變成你的主人啊?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們所追求的是人的可能性,其極限,以及其所前往之處所等待的未來。」

女人那雙天藍色的眼眸直指向阿爾迪斯,開口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吾主徹底超越了我的力量。毫無疑問身懷我以仆從身分服侍的資格。話說,吾主啊──」

阿爾迪斯忍住歎息的衝動。

「雖然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想說什麽?」

「吾主尊姓大名爲何?」

「…………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雖然不想與她扯上關系而短暫沈默,但這次委托的內容就是要將這個女人帶到托利亞侯爵的宅邸。雖然在她的要求下交手戰鬥,但阿爾迪斯本來就打算和平說服她以解決問題。

勝負揭曉之後才這麽想也許太遲了。雖然繼續和她加深關系恐怕絕非上策,但如果就連名字都不願告知,也不可能與她建立友好關系。阿爾迪斯改變心意,不情不願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那你呢?」

「我沒有名字。有需要時只須表示我身爲吾主阿爾迪斯的仆從即可。」

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阿爾迪斯在心中這麽吐嘈,但還是強忍住幾乎要衝出喉頭的話語。雖然臉頰還是忍不住抽搐,這恐怕是人之常情吧。

「呃~這些問題就先擺一旁。」

總而言之光是能正常彼此對話就算是前進一步了吧──雖然這算不算正常對話,阿爾迪斯自己也很懷疑。

阿爾迪斯如此說服自己後,對自稱仆從的女人開口說道:

「我可以開始進入正題了嗎?」

「當然可以,吾主。」

「我受到托利亞領主的委托而前來迎接你。聽說領主有事要找你,想邀請你到他的宅邸。委托內容是越快越好,可以拜托你現在就跟我一起到領主的宅邸一趟嗎?」

「謹遵吩咐。」

阿爾迪斯雖然不太能理解女人的說話方式,但是既然她願意乖乖跟來,阿爾迪斯決定不挑剔太多,不把女人口中的話當一回事。

「不好意思雖然有點突兀,但我想趕在今天回去。雖然你可能也有其他理由待在這地方……」

「既然已與吾主邂逅,于此處該做的事已結束。只不過……」

「只不過?」

「吾主啊,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占用主人一點時間?雖然並非刻意爲之,但四周的慘狀畢竟是我所造成。無法就此置之不理。」

女人說完便轉頭掃視四周。冰藍長發也隨之搖曳。

阿爾迪斯循著女人的視線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因爲兩人間的戰鬥而坑坑洞洞的土地,以及四處飛散的砂塵與滿地的碎裂石礫。

「也對……確實馬車幹道附近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畢竟我也有責任,我們就分頭填平吧。」

「不,這不需要勞煩吾主。有我就很夠了。」

拒絕了阿爾迪斯的提議,自稱仆從的女人沒詠唱就開始整平附近的地面。彷佛被眼睛看不見的力量所推動般,大量的岩石與沙塵不自然地自動填進附近地面的坑洞。

若要求阿爾迪斯這麽做他也能辦到。但是除了自己之外同樣能實際辦到的人物──而且還不需詠唱──阿爾迪斯還是第一次遇見。

雖然阿爾迪斯的力量淩駕于一般常識之上,但就一般常識的標准來看女人也同樣異質。

至今阿爾迪斯從未遇見能與他正面交鋒的對手。但世界果真比想像中更廣大。只不過是從未遇見罷了,這世上肯定還有其他能與自己匹敵的強者吧。雖然這次壓倒性勝過女人,但也許還有實力更在這女人之上的對手。

(我也得注意別太自大啊。)

再怎麽厲害,一旦大意還是不免一死。

阿爾迪斯如此告誡自己,回想起剛才的戰鬥。就整體實力而言是自己在上吧。交手百次也有自信勝過她九十九次。但這是用盡全力時的狀況。如果老是介意周遭的視線而故意保留劍魔術和無詠唱魔法,總有一天會遭遇不測。

爲避免招惹不必要的注目,阿爾迪斯過去總是避免在大庭廣衆下使用劍魔術和無詠唱的魔力控制。但如果任憑這種枷鎖一直挂在身上,也許會造成意料之外的敗北。

「結束了,吾主。」

不知何時已經結束複原工作,自稱仆從的女性在眼前垂首。

「我隨時都能動身,不知主人有何指示。」

女人端正姿勢筆直看向阿爾迪斯的眼睛說道。

雖然阿爾迪斯心中有著千言萬語,但他還是決定把委托放在第一,帶著女人踏上回到托利亞的歸途。

在太陽越來越傾斜的時間,兩人抵達了港都托利亞。阿爾迪斯立刻就帶著女人前往領主宅邸,在入口處的守衛室對衛兵表明來意。

「所以說她就是傳聞中的那個女人?」

自房內現身,應爲隊長層級的中年衛兵手拿著一張紙,投出打量般的視線。

「嗯。狹長的藍眼與透著藍色的白色長發……確實如同委托一般。」

看來他手邊似乎有著女人的畫像。中年衛兵輕撫著下巴胡須,滿意地說道:

「就這樣吧。我會帶你進去,稍微等一下。至于你,你可以走了。確認委托已經達成後,我們這邊會將報酬寄放在仲介人那邊。這張牌子就是交換報酬的證明,可別搞丟了。」

他似乎要直接帶女人走進宅邸。

另一方面阿爾迪斯已經完成委托。委托達成者的證明牌也已經從年輕衛兵手中取得。

「怎麽回事?吾主不一起進去啊?」

女人對阿爾迪斯問道。

「我的任務就是把你帶到這裏而已。我沒事要見領主。況且他們也不會想接見區區一介傭兵吧。」

「這一點我也相同。爲何我非得獨自進入吾主不打算造訪的地點?」

兩人交談的同時,一名侍女自宅邸大門現身,應該是負責帶路的吧。

「我可不去。我對領主沒有分毫興趣,也沒有個人理由造訪這地方。」

「餵,你先等一下。」

因爲女人馬上就要轉身離開,阿爾迪斯連忙叫住她。

「若這是吾主的命令,盡管不情願我也別無選擇。若非如此,我沒有理由待在此處。還是說,這其實是吾主的命令?」

阿爾迪斯完全無法理解女人說的話,但就這麽讓女人回去,別說是報酬了,說不定會被視作任務失敗。但也無法如女人所說的,阿爾迪斯也跟著進入宅邸內吧。

沒辦法了。阿爾迪斯長歎一口氣,這麽想著。

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女人稱呼阿爾迪斯爲主人並且表示服從。只要表面上采取命令的形式,女人就會乖乖聽從吧。之後的事情就交給女人和領主之間自己解決就好。

更重要的是想睡到不行的阿爾迪斯已經差不多放棄思考了。

「唉……對啦。這是命令。總之你去見領主一面。」

阿爾迪斯說完,女人面無表情但畢恭畢敬地垂下頭。

「謹遵吾主之命。」

女人隨後就跟著來帶客的侍女走進宅邸內。

阿爾迪斯目睹她的背影消失後,擺著一副難以釋懷的表情走向車水馬龍的市街。

────*────

女人與阿爾迪斯告別後步入領主宅邸內,在侍女的帶領下,她來到一間應該是接待廳的房間。

「在谒見准備完成之前,請在此稍候片刻。我們會立刻爲您准備飲品。」

爲她帶路的侍女請她就座後,如此說完便離開房間。

女人坐在那柔軟得教人不自在的沙發上,大略掃視室內。

牆上挂著寫實風格的繪畫,設置在房間四個角落的骨董矮桌上頭也擺著雕工精細的玻璃飾品。對這方面有涉獵的人只消一眼就會立刻明白,那些都是一流的藝術品。

無數的藝術品與裝飾品不只是爲了妝點這個房間而存在。這些對掌權者而言都是財富的象徵,是權力凝聚而成的結果。步入這房間的瞬間,訪客立刻就會感受到托利亞侯爵那名爲財力的無言壓迫。

人是具社會性的動物,組成集團,汲汲營營于追逐身分地位。可說是始自數萬年前的,愚昧無比卻又充滿活力的曆史。

這一點女人雖然理解,但無法感同身受。

當然女人也從未因此認爲自己可悲或可憐。只認爲自己有自己的使命,而其他人有著其他人的使命。自己被賦予的是戰鬥的力量,以及察覺敵人的能力。比方說這個當下,她察覺有無數的視線正從秘密房間窺視著她。

「居然以爲這樣就不會被發現啊。」

像是要遮掩自己的輕聲呢喃,女人端起仕女送上的茶杯輕啜一口。

從她在此等候侍女端茶水來的那段時間,以及茶水送到後一直到現在,隱藏在裝飾品之間的小隙縫的偷窺孔毫無間斷投出監視女人一舉一動的複數視線。

女人不知道托利亞領主找她來此究竟有何貴幹,至少表面上受到客人般的款待。不過既然正受到監視,她也不能將表面上的好意當真。

若非主人的命令,她只想立刻離開這個教人不愉快的地方。但既然主人已經下令「去見領主一面」,身爲仆從也無法違抗。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只能坐在此處等候。

在這之後她又等了滿長的一段時間。在她端起第二杯茶水時,終于有人來傳話。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谒見的准備已經完成,我來爲您帶路。」

與剛才不同的侍女帶領著她,走向宅邸的深處。

走了約莫兩分鍾,抵達兩側有魁梧衛兵待命的對開式大門前方。

「請往這邊。」

帶路的侍女將手心轉向女人示意,衛兵便在兩側推開了門。

緩緩敞開的大門後方映入眼簾的是長與寬恐怕都有五十公尺的大廳。房間裏側的地面高出一階,中間擺著一張裝飾豪奢的座椅,不過現在椅上空無一人。一道紅色的絨毯自女人站著的入口處一路延伸到座椅處,絨毯左右約有二十名武裝士兵一字排開。

這樣的氣氛讓女人微微眯起眼。

房間的設計確實符合谒見二字。雖然托利亞是納古拉斯王國的第二大都市,但就統治一座都市的領主擁有的宅邸而言未免太過豪華,而且裝潢異樣鋪張。

不過就招待客人而言,氣氛稍嫌肅殺。武裝的男人們彷佛包圍女人般並排于左右。他們對女人投出的視線實在算不上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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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25 am

但這反而讓女人納悶,因爲對方並沒有要求自己交出武器,甚至沒有受到搜身。

女人沒有讓內心的狐疑顯露在臉上,悠然步行至房間的中央處。

「就停在那邊。」

一名男人自谒見廳的另一側現身。

老人身穿寬松的長袍,蓄著一把白胡子。他以中氣十足的洪亮聲音對女人說道。

女人遵從那聲音,停下腳步看向聲音的源頭。老人走向空著的座位,站在座位旁。

判斷老人是此處所有人中地位最高者,女人開口說道:

「聽聞領主希望與我會面,你就是托利亞的領主?」

見女人既不行禮而且一開口便如此無禮,谒見廳內一陣騷動。

「不知禮數的野蠻家夥!」

並排在兩側的武裝士兵中站在上座位置的武官吼得唾沫四濺。但白胡老人立刻制止道。

「肅靜,將軍。對傭兵要求禮儀也沒有意義。」

「是……!」

老人口中的將軍不情願地遵從,但表情顯然並未接受。

「讓我們回到正題……當然老夫並非托利亞侯爵。老夫負責處理領內政務,名叫柯斯塔斯。首先由老夫代替侯爵聽你說話。傭兵啊,名字怎麽稱呼?」

女人語氣冷淡地回答這問題。

「我沒有名字。」

「你這家夥!胡鬧也要有點分寸!」

將軍再度對女人發怒。

「我可沒有胡鬧。沒有就是沒有。你們想怎麽稱呼就怎麽稱呼無妨。」

站在女人的角度,她只想說胡鬧的是你們吧。有話要說所以把人叫到宅邸來,結果當事人領主卻不露面,而且代理的老人一現身就要「聽自己說話」。

女人本身對領主毫無興趣。她實在難以理解對方究竟要自己說些什麽。也許是這樣的想法顯露在態度上吧,再加上女人遲遲不報上名字,柯斯塔斯也露出了顯然不快的表情。

「雖然或多或少的失禮老夫不打算深究,但沒想到居然連報上名字都不願意……也罷。將軍,就早點結束這件事吧。」

「是!遵命!」

看來兩人之間事先就已經決定了這次會面接下來的發展。

柯斯塔斯再度看向女人說道:

「女人,你在我們的領地內屢次與傭兵比試這回事,侯爵也已有所耳聞。也知道你是未嘗敗果的強者。聽說前些日子我們領主軍的中隊長也與你交手過。」

領主軍的中隊長?女人在內心納悶地想著。

聽他這麽一說,女人的確對排在左右兩側的人們的服裝有點印象。因爲不是太有印象的對手所以記憶有些模糊,但數天前向她挑戰的男人應該穿著類似的裝備。

「然而,貴爲托利亞領主軍中隊長的強者,居然敗給居無定所的傭兵,而且還是個女人,近乎毫無還手之力地落敗。這種事有誰能相信。這種事難道真會發生?不,這等事態絕不可能發生,絕不可能存在。然而謠言總是三人成虎,不胫而走。既然如此,將事實揭橥于領民面前,你不覺得這也是爲政者應盡的義務?」

雖然東拉西扯講了這麽一大串,但柯斯塔斯話中的意思就是宣告「爲了抹除領主軍的中隊長敗給流浪傭兵的事實,把傭兵叫到自家宅邸內痛扁一頓」。

領主想與她見面雲雲,恐怕就只是藉口吧。

「嗯。那麽就盡快結束這樁麻煩事吧。」

「哦?看來你也並非傻瓜啊……不過你真認爲你能勝過我們領主軍的精銳?」

柯斯塔斯語帶贊歎。

也不回應他這句話,女人將手伸進懷中說道:

「所以呢?誰來當我的對手?包含你在內的所有人一起上也無妨。」

將軍代替柯斯塔斯回答:

「榮耀至上的領主軍戰士不做以多犯少的卑鄙行徑!德肯!出列!」

受到將軍的指名,一名年輕戰士獨自一人向前踏出一步。戰士有著一頭剃短的偏紅褐色短發,身穿領主軍的制式裝備。雖然眼神太過尖銳,但那容貌只消擺出爽朗的笑容應該也能擄獲城內姑娘的心。

他應該就是在場衆人之中身手最好的士兵。女人也看得出他的實力絕非凡庸。

但那終究是與一般水准比較而得的評價。當然還遠遠不及女人或阿爾迪斯的領域。

「不需要擔心,我不至于奪命。不過,你得做好心理准備受點皮肉傷。」

自劍鞘中拔出細劍,名叫德肯的男人擺出架式的同時宣言道。

「我也同樣能用真劍?」

「那是當然。所以才會允許你配戴武裝進入大廳。對赤手空拳的女人家誇耀武藝未免也太不知恥。」

所以你盡管用你熟練的兵器──德肯說道。

雖然了解了對方不要求自己解除武裝的理由,但同時女人還是無法理解對方的思維。把對手叫到自己的主場,擺出大陣仗圍住一個人,同時又宣稱自己「絕非忝不知恥」,簡直笑掉人的大牙。所謂的厚顔無恥也許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女人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右手中。

面對壓低重心持劍擺出架式的德肯,女人雖然握著武器卻只是垂著手站在原地。

「接招吧!」

德肯吆喝的同時踏出一步,搶先揮出第一劍。

女人突然側過身,千鈞一發之際閃過突刺。

「滿有一手!」

德肯如此說著,連續揮出第二與第三劍,但總是差一點就能觸及女人。

女人踩著輕盈而難以捉摸的步伐,接連閃躲德肯的攻擊,有如隨風搖曳的芒草花。

不斷攻擊的德肯最終開始顯露疲態。不管再怎麽攻擊都無法觸及女人,讓他焦躁地吶喊:

「你想逃到什麽時候!找不到機會反擊嗎!」

德肯拉開距離,試著撫平紊亂呼吸的同時對女人說道。

「哦?你已經滿意了?」

女人將之視作投降。

「那就輪到我上了。」

語畢,女人一蹬地面。

「呃!去哪裏了……!」

女人的身影從德肯視野中消失。

下一個瞬間,女人手中的匕首彈飛了德肯手中的細劍。

劍描繪一道拋物線,掉落在數公尺外的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還要再打下去?」

在視線被飛離的劍所吸引的霎那,女人的匕首已經抵在德肯的喉頭。

「呃……不……」

對他來說恐怕一切都無法理解吧。女人的步法、爆發力,以及一瞬間衝進他視線死角的技術,每一項都位在德肯的身手無法觸及的領域。

「沒想到德肯居然……」

將軍愣愣地呢喃自語。

「這下你們也該心服口服了吧?」

終究不改那高傲的態度,女人揚言道。

「還是你們終究不服氣?要不然所有人一起上也無妨啊?」

「啧……真是大言不慚……!」

站在兩旁的戰士的表情顯然絕非心服口服。特別是將軍一張臉漲紅到好像立刻就要撲上去。

在女人做好再戰的心理准備時,新的說話聲在大廳響起。

「停手,將軍。沒必要再繼續下去。」

「弗雷德立克閣下!」

以將軍爲首的衆人,除了女人之外全員轉身面對聲音的來向,立正不動。

循著所有人的視線看過去,女人看見從谒見廳深處現身的一名男人。

年紀大概將近四十。平常惡劣的生活習慣化作腰際那圈過剩的贅肉。眼眸中雖然有著知性的光芒,但女人卻覺得那光芒幽暗混濁。

「身手我很明白了。了不起。」

口中說著不曉得是對誰的贊美,名爲弗雷德立克的男人坐到空著的豪奢座椅上。這清楚表示了他正是這棟宅邸的主人,也就是托利亞侯爵。

讓那沈重的身軀倚著椅背,侯爵天經地義般宣告:

「那邊那個女人,身手的確不下傳聞。我很中意。從今天起就服侍我吧。」

毫不理會女人本身的想法,徑自開始決定她的待遇。

「既然有這等身手,馬上就能勝任中隊長……等等,仔細一看還真是嬌豔多姿啊。要不要乾脆當我的隨身護衛?嗯,這樣最好。側室沒辦法帶到戰場上,但你肯定能擔任護衛並解決床第的問題吧。」

露出絲毫不掩飾色欲的笑容,弗雷德立克徑自說道。

當然在場所有人都不會勸阻。無論柯斯塔斯或將軍,當然士兵們更是如此,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冒犯侯爵並提出異議。

但是場上唯一的異質分子──擺著一副不快表情的女人另當別論。

「在胡說什麽。我可不會服侍你。」

聽見那無禮的回答,將軍首先發難:

「你、你這家夥!對閣下居然如此失禮!」

原本就充斥著敵意的大廳內,氣氛霎那間一觸即發。

將軍口中的閣下自然也無法心平氣和。

「女人,你剛才說了什麽?你說不打算服侍我?」

「我已有應當服侍的主人了。若你是更勝吾主的強者或許還能考慮,但看起來實在不像。」

如此說完,女人徑自轉身邁步離開。

「等、等等!怎麽回事?你不是爲了入軍求官才到這裏的?」

女人停下腳步,只轉動頸子。天藍色的眼眸看向弗雷德立克。

「吾主下令要我在這間宅邸與你會面,因此我才來到此處。既然我們已經會面並交談,命令已經達成。我已經沒有必要繼續待在此處。告辭了。」

預料之外的反應令弗雷德立克幾乎從椅子站起身,表情呆愣地目送女人的背影消失。

────*────

工作比預料中更早結束,阿爾迪斯在回程路上先拜訪了熟識的武器鋪。目的是補充與女人交手而折損的兩把短劍。

先從陳列在店面的量産品中選了兩把,同時又訂做兩把以「重鐵」打造的短劍。之後又造訪數家店鋪采買日用品與雜貨,最後回到離開大約半天的家。

「阿爾迪斯,歡迎回來。」

「阿爾迪斯,你好慢喔。」

一走進家門,雙子立刻快步奔向他,白金色的發絲隨之躍動。現在她們神情中已經找不到一絲對阿爾迪斯的膽怯。

「我回來了,菲莉亞、莉亞娜。」

阿爾迪斯對著至今仍不知如何分辨的雙子做了回到家的招呼,並輕撫她們的頭。

「今天,我們做了午餐喔~」

「我們做了三明治喔~」

「是喔。有成功嗎?」

「完全不行~不好吃~」

「失敗了~好可惜~」

與同年齡的孩童相比較,兩人的話並不多。恐怕是因爲至今一直處在受到壓抑的環境下吧。不過最近也逐漸開始展露開朗的表情。

阿爾迪斯的心態也有了變化。當初雖然出自義務感而照顧雙子,但無法否認也有幾分接下了燙手山芋的無奈心情。但現在他已經理所當然般接納了有雙子環繞身旁的生活。與兩人一同的生活轉變爲自然而然,兩人近在身旁的感覺似乎爲自己確立了新的居身之處。但那樣的情感究竟該如何稱呼,現在的阿爾迪斯還不明白。

「阿爾迪斯,要煮晚餐了~?」

「阿爾迪斯,肚子餓了~」

「時間好像有點早……算了。那你們兩個都來幫忙吧。」

平穩的時光在三言兩語的家常對話中度過。然而不速之客的陰影卻前來打擾這段偶然得到的平靜。

那名不速之客有一頭冰藍色的長發。

「爲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與雙子一起准備好晚餐時,阿爾迪斯聽見大門傳來敲門聲而前去應門後,絲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愉快。

站在玄關大門前的女性披著附有白色兜帽的短袍。那正是數個小時前他親自帶到領主宅邸門前的人物。

「由于命令已經達成,我前來向吾主報告。」

「命令……?」

「嗯?命令我去與領主見上一面的,不就是吾主嗎?」

阿爾迪斯納悶地歪著頭問道,女人也同樣歪過頭反問。

回想起來與她之間似乎真有過這段對話,但那只是讓她走進宅邸見領主的藉口罷了。盡管接到她已達成使命的報告,阿爾迪斯也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才是。

「啊~是喔……辛苦了。那就這樣了,我還有事要忙。」

帶她抵達領主宅邸的當下,阿爾迪斯的委托就已經達成了。沒必要繼續與這女人有任何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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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28 am

豈止不想有牽扯,阿爾迪斯察覺麻煩事正逼近眼前而打算立刻關門,然而──

「還有下一個命令嗎?」

「…………沒有。」

「那麽我就專心從事吾主的安全護衛與家事雜務吧。」

女人伸手扣住正要關閉的門板,如此說道。

「啥?」

阿爾迪斯第一個反應是,該不會她打算硬是在這個家住一晚吧?

確實是阿爾迪斯突然把她帶到托利亞。站在女人的立場來看,的確是因爲阿爾迪斯的個人因素而使得她行動受限,若她要求阿爾迪斯負起責任讓她好歹今天晚上有地方落腳,也算是人之常情。

不過,阿爾迪斯只是完成委托人的要求罷了。帶她抵達領主宅邸之後,應該是對方要負責處置女人的住處問題才對。只負責跑腿帶話的阿爾迪斯可沒責任要照顧她。

更何況家裏面還有一對雙子在。雖然她並非托利亞的居民,但在這個當下阿爾迪斯不願意讓別人得知雙子的存在。

「沒錢的話,我出錢讓你這個晚上有地方住。」

「錢不是問題。不過置身之處距離太遠有個萬一時趕不上。隨侍主人身旁正是我的職務。」

「……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放你進門。」

「我明白了。那我就在外頭負責戒備吧。」

女人乾脆的程度遠超乎阿爾迪斯的想像。一說完便轉身自阿爾迪斯面前離開。

一頭霧水地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阿爾迪斯爲防萬一對房屋整體施展了能持續到早上的障壁,回到雙子正等候的客廳。

────*────

近來阿爾迪斯一日之初的第一件事總是小心翼翼別驚醒在被窩裏抱著他的雙子,悄悄溜下床。他打從一開始就爲雙子准備了房間,但她們卻天經地義般鑽進阿爾迪斯的被窩裏。

比起過去的膽怯要好上萬分就是了。感受著孩童獨特的熾熱體溫,阿爾迪斯苦笑著這麽想道。看著她們緊抱住自己手臂的模樣,他也沒辦法硬是使勁抽手。

在阿爾迪斯獨自准備早餐時,雙子揉著半夢半醒的睡眼來到客廳。

「阿爾迪斯,早安~」

「你們早啊。早餐馬上就好了,坐著等一下。」

「好~」

兩名少女在打呵欠的同時回答,緩緩坐到餐桌旁座位上。阿爾迪斯瞄了她們一眼,隨後繼續准備早餐。

數分鍾後,阿爾迪斯結束准備開始與雙子共進早餐。

早餐的內容是根莖植物的湯,加上夾著熏肉與蔬菜葉片的面包。雖然是相當簡單的料理,不過對阿爾迪斯來說已經算得上用心了。如果只有阿爾迪斯獨自一人,他大概只吃面包夾熏肉就解決一餐。

「好燙!」

菲莉亞用木湯匙將濃湯送到嘴邊輕舔。近來阿爾迪斯漸漸發現,即使是雙子的個性也各有不同。菲莉亞似乎特別怕燙,喝湯時總是皺著眉頭。

「慢慢來就好。吹涼了慢慢喝。」

而莉亞娜則是步調比較悠哉。用餐速度總是比菲莉亞慢。今天她同樣用小小的雙手捧著面包,端到嘴邊一口一口努力啃著,不過在阿爾迪斯眼中面包的大小似乎遲遲沒變。那專心啃著面包的可愛模樣,令他聯想到森林裏時常見到的齧齒類小動物。

三人圍繞的餐桌飄蕩著幾個月前完全無法想像的平穩氣氛。自窗口投入的早晨陽光與新鮮的空氣,讓這份平穩感覺起來更是舒適宜人。

────唯一的問題在于,家門附近的那家夥。

「阿爾迪斯、阿爾迪斯,門外頭有一個女生的大人耶。」

「阿爾迪斯、阿爾迪斯,白頭發的人一直站在那邊耶。」

在他准備早餐時雙子似乎就一直觀察著外頭,兩人在阿爾迪斯收拾餐具時向他報告。女人似乎整個晚上就像是守衛般站在家門旁。雖然昨晚阿爾迪斯就察覺到她的存在,但是她似乎不打算入侵屋內,也沒有任何危害三人的迹象,除了有時圍繞著小屋走動之外,就只是站在門口。

阿爾迪斯回想起昨天女人說過的話。她本人確實說過自己要負責護衛,但難不成她真的是在守護這間屋子?

「什麽吾主啊……」

既然有謎樣的人物出沒在家附近──實際上根本就待在門口──阿爾迪斯不放心留下兩名少女獨自外出。

不過,他立刻明白那是他多慮了。

「吾主啊,要外出嗎?那麽我也跟隨主人出發吧。」

因爲阿爾迪斯出門後,女人總是跟在他身旁。

這一點讓阿爾迪斯不禁松了口氣。只要不用擔心留在家中的雙子,省下的問題就只在阿爾迪斯自己身上。雖然女人的力量不容小觑,但就算她采取任何敵對行動,只要自己不過于輕敵也不至于落敗吧。

唯獨外出時沒辦法抽空午睡讓他有些遺憾就是了。

────*────

在這之後,女人便徑自隨阿爾迪斯一同外出打獵。

盡管有種迷惘的心情,但有女人同行讓阿爾迪斯的狩獵非常順遂且效率驚人。光是戰鬥確實只需要阿爾迪斯一人,但是回收材料可就是另一回事。多一個人幫忙效率自然也會大幅改善。

有時前往草原狩獵野獸,有時步入森林獵殺魔物。起初阿爾迪斯雖然對女人維持著一定程度的防備,但在這樣的生活中,久而久之戒心也隨之淡薄。

至少女人從未對阿爾迪斯展現敵對的行動或態度,反而是積極協助阿爾迪斯的工作。

傭兵原本就是以命搏命,經常與死亡相鄰的職業。經曆數天的共同行動後,自然也會萌生信賴感般的心情。時間的濃度與城鎮中過著平淡生活的一般人截然不同。就在阿爾迪斯開始對女人懷抱「就一名傭兵而言可以共度險境」的親昵感之後的某一天──

那天從一大早就開始下著雨。

「阿爾迪斯,下雨了耶~」

「阿爾迪斯,今天也要工作~?」

聽雙子這麽說,阿爾迪斯轉頭看向窗外,烏雲覆蓋了整片天空。平常這時候陽光已經從窗口投入室內,但現在濕氣彌漫家中。

「啊,好久沒下雨了呢。嗯……今天就休息吧。」

判斷這場雨會下好一段時間,阿爾迪斯決定今天不出門打獵。

「好棒~!阿爾迪斯來玩!」

「講故事!念書!」

「知道了啦。先等早餐吃飽收拾完。」

面露苦笑地安撫興奮的雙子,阿爾迪斯加快速度准備早餐。

與情緒比平常高昂許多的少女共進早餐之後,阿爾迪斯在排水槽清洗餐具。這時雙子快步跑到他背後拉扯他的衣角。

阿爾迪斯納悶地轉過頭,只見兩人指著窗外說道。

「阿爾迪斯,那個女生全身都淋濕了耶。」

「阿爾迪斯,白頭發的人很可憐耶。」

雙子拉著他的手帶他來到能看見大門的窗口,往外頭一看,戴上白色兜帽站在門外任憑風吹雨打的女人映入眼簾。

「那個女生沒有家?」

「白頭發的人沒有床?」

從那濕透的兜帽來看,雨大概從夜裏就開始下了吧。找個能躲雨的旅店住一晚不就好了嗎?阿爾迪斯在推測的同時傻眼地想著。

「那個女生要一直淋雨?」

「不拿毛巾給她擦乾?」

對著從窗口往外看的阿爾迪斯,雙子遞出一塊尺寸較大的毛巾。大概是想叫阿爾迪斯拿去給她吧。

和緊鎖雙唇瑟縮在房間角落的那時候相比,現在的雙子甚至能體恤他人的處境了。阿爾迪斯見狀不由得微微揚起嘴角。但在另一方面,他也猶豫著該在哪個時機才能帶兩人接觸外頭的世界,總不能永遠讓兩人躲在家中。

「唉……總之先搞定那個女的。」

阿爾迪斯接下毛巾,一個人走出玄關大門。

女人一動也不動站在門旁。看在不知原因的旁人眼中,恐怕像是受到懲罰或是遭受虐待吧。

「餵,你是打算站在那邊淋雨淋到什麽時候?」

「吾主,真是清爽的早晨啊。」

女人表情平淡地說道。

「雨天就找個地方住不就好了。我又沒拜托你爲這個家看門。」

「無須挂心。這點程度不構成任何問題。」

任憑兜帽下露出的頭發滴著水,女人如此說道。

「就是因爲看起來不像你說的,我才會來找你啊。唉……這個拿去用吧。」

阿爾迪斯板起臉遞出毛巾後,女人伸出雙手接下。

「感謝吾主的體恤。」

女人如此說著,手持毛巾伸進兜帽中擦拭濡濕的冰藍長發。阖起的雙眼前纖長的睫毛沾著透明水珠,嬌美動人的模樣不輸給一流畫家筆下的美女。阿爾迪斯一瞬間忘了對她的戒心,不禁看呆了。

然而女人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他吃驚得全身緊繃。

「希望吾主向年幼的雙子轉達我的謝意。」

這瞬間,阿爾迪斯的黑眼眸浮現警戒。

「……餵,女人。」

「吾主有何吩咐?」

女人擡起臉,正眼迎向阿爾迪斯眼中那道肅殺的光芒。

「你剛才說雙子?」

「的確是說了。有什麽問題?」

這瞬間阿爾迪斯的戒備等級頓時拉升。因爲他不曾向女人表明雙子的存在。

「爲什麽你認爲屋子裏有雙子在?」

「這問題可真奇怪。這種事只要稍微能察覺氣息就能得知了吧?若遲鈍到連護衛對象的人數都無法掌握,可沒有資格自稱仆從啊。」

女人說得彷佛天經地義般。

「那我問你,你知道這個家包含我在內有幾個人?」

「那當然。吾主以及兩名年幼雙子共三人吧?」

「爲何你能斷定是雙子?」

「兩人的魔力顔色和形狀與大小完全一致。這種情況按常理推斷除了雙子還會是什麽?」

「……」

阿爾迪斯默默瞪著女人的雙眼。天藍色的眼眸中映著抹去臉上表情的阿爾迪斯。

一同度過這幾天,阿爾迪斯也明白女人對他沒有敵意。雖然無法理解女人稱呼阿爾迪斯爲「吾主」並視自身爲「仆從」的意圖究竟爲何,但至少似乎沒有敵意。

但因爲這樣就能向她表明雙子的存在嗎?阿爾迪斯難以判斷。

如果相信女人剛才所說的話,她已經得知屋內雙子的存在。阿爾迪斯迷惘著,究竟該堅決裝作不知情,還是該反過來將女人拉進自己這一方。

迷惘到最後,他投出更深入一步的疑問。

「………………你對名爲女神的存在……有什麽想法?」

「『想法』還真是抽象的疑問啊。而且還如此突兀。」

「……」

「嗯。雖然吾主想問我的想法,但是對不存在的事物又能懷抱何種想法?這問題本身就沒有意義。」

「不存在?你是說女神?」

「不只是女神。人們所謂的神根本不存在。至少在這顆行星上確實如此。」

「行星?這什麽意思?」

「代表大地、海洋與天空這一切總加起來的這個世界。無論何處神都不存在。在遙遠的彼端也許存在,但至少在人類所能抵達的範圍內,所謂的神祇並不存在。」

阿爾迪斯因爲震驚而睜大了眼。

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女神的存在。女神與女神的使徒會直接介入並幹涉的這個世界,會如此正面否定女神的人類,阿爾迪斯至今除了自己沒見過第二個。倘若真的存在,那肯定也是價值觀無法見容于世間的那類人吧。

阿爾迪斯下定決心問道:

「既然這樣,教會那些人信仰的女神又是什麽?」

「誰曉得呢。從未見過的『人』,我怎麽可能認識。」

女人隨口就說出了否定女神的話語。

「聽說那個自稱女神的人格外忌諱雙子的存在……但百來名孕婦中自然而然就會有一對雙子誕生。無論神存在與否都不會改變這自然的道理。因爲生爲雙子就如此厭惡避諱,心態未免太過幼稚。吾主不必擔心,我不會向外人透露雙子的存在,吾主庇護的對象自然也是我應當守護的對象。我會盡力讓一切危害遠離兩人。」

「……這句話,你願意發誓?」

女人悠悠掀開白色兜帽,天藍色眼眸直望向阿爾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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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29 am

「我發誓,吾主。以我的雙親與我的使命爲誓。」

女人的臉龐在雨點中轉眼間就淋濕,她如此宣言。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誓言。」

隔了一小段沈默後,阿爾迪斯最後放緩了表情。

「總之先進來吧,你和我都渾身濕透了。」

────*────

渾身滴著水的阿爾迪斯和女人走進客廳。

雖然平常阿爾迪斯一走進家門,雙子就會撲上來抱住他的大腿,但這回情況可不同。盡管已經遠遠觀察了好幾天,但終究是一名陌生人走進了家門。兩人躲在沙發後頭,不時探頭偷看女人。

「你們兩個,可以幫我拿新的毛巾來嗎?」

「吾主,不需勞煩兩位。」

如此說完,女人立刻就自自己與阿爾迪斯的衣物抽取水分,送出暖風快速烘乾。

目睹那情景,雙子的眼眸中點燃了好奇心的光芒。

「好厲害喔。」

「嚇一跳。」

「那是魔法?」

「一定是。」

「轟的一聲就乾了耶。」

「風咻咻咻~地吹耶。」

「那個女生,是魔法師吧?」

「和阿爾迪斯一樣。」

不理會在沙發後頭竊竊私語的雙子,女人端正姿勢說道:

「吾主啊,可以爲我介紹那對雙子嗎?」

「喔。就如你所見,她們是一對雙子的女孩,右邊的叫做菲莉亞,左邊的叫做莉亞娜。」

雖然最近阿爾迪斯逐漸能分辨兩人,但還是常常一時之間搞混。

「菲莉亞、莉亞娜,這個人是──」

話說到一半,阿爾迪斯停了下來。

「對喔,我還不曉得你的名字。」

爲了委托而帶她前往領主宅邸時阿爾迪斯一點也不在意,但總不能爲雙子介紹連名字都不曉得的人。反倒是這幾天也沒問清楚名字只用「你」互相溝通的阿爾迪斯失禮了吧。

「之前說過了,我沒有名字。」

「等等,那不是開玩笑的?」

「對吾主我從無隱瞞也絕無戲言。」

「呃……所以你是真的沒有名字?」

「我不是一直都這麽說?」

「是、是這樣沒錯啦……那要怎麽稱呼才好啊?」

「照吾主喜歡的方式稱呼即可。按照過去那樣用『你』當稱呼也無所謂。」

「等等,那樣擺明了不行吧。」

兩人獨處的時候也許沒問題,但是向別人介紹時總不能說「這位是『你』小姐」吧。雖然阿爾迪斯的主張完全符合常識,但女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再怎麽樣這都不太好,阿爾迪斯當下就得思考如何稱呼女人。

「那個人,沒有名字喔?」

「她說沒有名字啊。」

「那就是無名氏?」

「她叫無名氏?」

「不是無名氏嗎?」

「沒有名字所以叫無名氏?」

「所以她叫無名氏。」

「無名氏是名字嗎?」

「是無名氏這個名字嗎?」

「那她就有名字了啊?」

「奇怪?真的耶。」

「有名字就是有名氏才對?」

「應該是有名氏才對。」

「嗯,她是有名氏。」

雙子在沙發後頭壓低音量交頭接耳。

如果用「無名氏」或「有名氏」稱呼她,那簡直是故意挖苦人吧。

「沒有名字……無名氏Nameless……涅蕾。」

阿爾迪斯以「無名氏」的古語讀音想到了「涅蕾」這個名字。

乾脆就這樣吧。懶得繼續爲此傷腦筋,阿爾迪斯開口說道:

「好,那從今天開始就用涅蕾稱呼你。可以嗎?」

「明白了,吾主。那麽我從今日起就以涅蕾自稱。」

女人──涅蕾想也不想就接受了。

就這麽輕易接受真的好嗎?雖然這樣的疑問萦繞心頭,但是懶得再多想的心情勝過了疑問。

「我是阿爾迪斯的仆從涅蕾。剛才的毛巾是出自兩位的擔憂吧?感謝兩位。」

對著從沙發後頭探出半張臉的兩名少女,涅蕾以剛剛才取的名字自稱。

至于雙子面對初次見面的人,警戒心還是更勝于好奇心吧。因爲阿爾迪斯就在身旁而沒有逃離客廳,但也似乎不打算主動靠近。

「嗯。也罷。就耐心等候兩位習慣我吧。」

涅蕾似乎也不打算硬是縮短雙方的距離。

「話說回來,你爲什麽認爲我拿毛巾去給你是因爲她們在擔心?」

「這七天內,就如同吾主觀察著我,我同樣注視著吾主。我自然也察覺了吾主對我懷抱的戒心。」

涅蕾少見地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確信如此般說道。

「對于明確的敵人或也許會敵對的人物,吾主想必沒有天真到擔憂對方身體狀況吧?」

阿爾迪斯不否認。

確實這幾天內他明白了涅蕾就一名傭兵而言可以信賴。

但那終究是就一名傭兵同伴而言,與一個人如何看待禁忌之子的價值觀是兩碼子事。就算能信賴身爲傭兵的她,但只要她對雙子展現惡意或敵意,這瞬間她就會成爲阿爾迪斯的敵人。

然而在涅蕾當面否定了女神的現在,對阿爾迪斯而言她幾乎等于是自己的同伴。

反正就一條毛巾罷了,之後要我遞給你也行啦──阿爾迪斯只在心中如此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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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31 am

第一卷 最強傭兵與禁忌雙子一同追尋過去 第三章 討伐葛萊達

「不對吧,這明明就很奇怪啊,阿爾迪斯。」

諾利斯傻眼地說道。

這裏是托利亞鬧街上的一間酒店。阿爾迪斯與提德等人──「白夜的明星」的成員們聚在一塊環繞其中一張桌子。

結束了長達半個月的長途旅程,完成委托的提德等人在昨天回到了托利亞。接到他們的通知,阿爾迪斯獨自來到酒店向衆人簡單告知他的現況後,諾利斯提出疑問。

「有什麽奇怪的?」

阿爾迪斯反問。

他再次說明之前提德等人離開托利亞後發生的一連串事件。

接下了提德等人介紹的委托後,前去尋找涅蕾並與她交手。帶她前往領主宅邸達成委托。之後涅蕾纏著他不放。阿爾迪斯沒辦法只好與她組成臨時搭檔前去狩獵。因爲涅蕾對雙子沒有偏見,于是他便積極帶她一同工作。堅決不住旅店的涅蕾,現在就住在阿爾迪斯的家中──

「就是這一點很奇怪啊。」

諾利斯忍不住插嘴打斷。

「很奇怪?」

「就很奇怪啊。」

「涅蕾對她們沒有偏見。所以她們也不會有危險吧。」

「不是啦,問題不在那邊啦。」

提德從旁插話。

「那個叫涅蕾的女人對她們沒有偏見,那也許是件好事。但是,『那女人跟她們接觸也沒關系』,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寢食與共』,這明明就是不相幹的兩回事啊。」

「對啊。剛才聽你說著說著我也覺得納悶。對那兩個孩子沒有惡意,就一個傭兵而言可以信任,這些都是好事沒錯。但是這些和讓她在你家住下,明明就完全無關吧?」

聽三人同時指出這一點,阿爾迪斯思索半晌。

就一個傭兵而言涅蕾值得信賴。這陣子與她共同行動的阿爾迪斯本人如此評價。同時她對雙子也沒有敵意與惡意。所以也沒必要徹底對她隱瞞雙子的存在。

然而就如同提德等人所說的,「因爲這樣讓她住進阿爾迪斯家」的必要性也完全不存在。

「原來如此……聽你們這麽一說……」

仔細一想,他們的意見再合理不過了。

現在回想起來,阿爾迪斯發現自己滿心都是如何守護雙子不受惡意侵害。再加上涅蕾否定女神時的震驚,其他思慮就一時之間飛到九霄雲外了吧。原本只是讓她短暫躲雨卻順理成章般演變成與她同住一個屋檐下,但阿爾迪斯當時就連一點疑問都沒有。

近來雙子也漸漸習慣了涅蕾的存在。雖然彼此之間沒有對話,但距離已經縮短到能在同一張餐桌旁用餐。

「唉,反正她們也漸漸習慣了。沒什麽不好吧?」

「真的假的!」

提德立刻吐嘈。

對阿爾迪斯而言,只要沒有敵對行爲就無所謂。

雖然不曉得她是不是說真的,但涅蕾尊阿爾迪斯爲主人,總是隨侍他左右。不但沒有絲毫敵意反而處處相助,而且對雙子沒有惡意。這麽一來阿爾迪斯也沒有理由刻意排除她。

「嗯~……阿爾迪斯覺得無所謂的話,我們應該也沒立場指指點點就是了。」

與表情顯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提德與歐菲莉亞相比,諾利斯一副無所謂的輕松態度。畢竟他的個性原本就不會多幹涉別人的私事。

「這就先放一旁吧。阿爾迪斯,那個消息你聽說了嗎?」

「那個消息……你是指葛萊達下山的那件事?」

「對,就那個。」

這正是近來傳遍托利亞各間酒店的當紅話題。

聽說本應棲息于卡諾比斯山脈的魔物「葛萊達」近來頻繁于托利亞周遭的草原遭人目擊。由于目擊證言繁多,這項傳聞已經不只在傭兵之間流傳,甚至已經擴散到一般市民之間。

「知道是知道……不過那個真能相信?我從沒聽說過葛萊達會下山。」

阿爾迪斯無法置信般說道。

「雖然聽起來難以置信,但就空穴來風的謠言而言目擊者似乎太多了些。而且也有能解釋的原因。」

「什麽原因?」

提德插嘴問道。

「聽說最近遭到魔物和肉食野獸襲擊的傭兵減少了。因爲能夠安全狩獵,所以對新進傭兵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不過如果實際上魔物和肉食野獸真的數量減少了……」

「減少了又怎樣?」

「因爲沒有了獵食者,成爲獵物的野獸也不容易減少。當然數量增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被獵食的數量減少了。這麽一來,草原上的草食動物就會比過去增加不少對吧?有些人認爲,就是因爲這樣讓草原成爲了讓葛萊達願意特地下山狩獵的獵場。」

如果諾利斯傳述的傳聞真是事實,那麽也許阿爾迪斯有一部分的責任。

阿爾迪斯原本就在草原上狩獵大量的魔物與肉食野獸。自從有涅蕾同行之後,狩獵的效率更是大幅提升。在這半個月內獵殺的魔物就已經超過五十只,至于肉食野獸的數量更是多到記不清。阿爾迪斯與涅蕾那近乎濫捕的狩獵,有可能影響了草原上的生態環境。

但另一方面,阿爾迪斯也有種「我可管不了這麽多」的心情。如果葛萊達主動出現在眼前,那麽要順手收拾掉也不是不行,但自己實在沒有義務特地花時間搜索並討伐。有這種時間乾脆在家裏睡覺還比較實在。

因此他的口吻也變得漠不關心。

「所以?那和我們無關吧?」

「這可就不一定了喔。」

諾利斯的回答讓阿爾迪斯眉心微蹙。

根據過去的經驗,諾利斯像這樣賣關子的時候,大多不是什麽好事。

「對行商和商隊而言,馬車幹道的安全有沒有保障可是至關重大。當然對統治者而言也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因爲在保障安全上會造成問題。」

就如同諾利斯所言,確保馬車幹道的安全是領主的義務。

對商人而言,將貨物運向危險的土地是莫大的風險。若無法確保交通安全,商人與商隊的往來自然會減少,進而造成物價上升等等的不良影響。

不同于草原上的魔物或肉食野獸,葛萊達會飛。它的行動範圍遠較草原的各種魔物更廣大,更棘手的是葛萊達本身強悍到甚至能輕易獵殺草原上的魔物。如果就這麽置之不理,不只遲早會有人犧牲,對物流的影響想必也會日益增加。

「所以說,不久後領主軍要組織討伐隊。」

大概是認爲等造成犧牲就太晚了吧。反應速度超乎想像的領主軍讓阿爾迪斯稍感敬佩。

雖然領主軍與自己的關系實在算不上良好,但看來也不只是後知後覺的無能集團。也許那是領主本人的能力,不過未曾謀面的領主究竟多有才幹,阿爾迪斯也無從判斷。

「討伐隊的主力似乎是領主軍,但是爲了預防萬一以及其他問題,正在找以托利亞爲活動據點的著名傭兵參加。所以說……老板!」

諾利斯這麽一喊,酒店的老板便從吧台後方緩緩走到桌邊。這間酒店同時也兼差爲傭兵仲介工作。這次自領主軍方面帶來這份消息的,也是這間酒店的老板吧。

「諾利斯應該跟你們解釋了吧?這次領主軍發出了指名『白夜的明星』的委托。內容是參加葛萊達討伐隊。參加報酬是一天金幣三枚,對發現葛萊達者追加十枚金幣。對討伐成功者額外支付五十枚金幣作爲獎勵。」

參加報酬三枚金幣是給隊伍整體的報酬。就一般的傭兵而言也許十分充分,但是平常每天都能賺得十枚以上金幣的阿爾迪斯覺得實在偏少。

恐怕提德等人的感想也相同吧。憑他們的實力,雖然報酬隨委托變動,但一天平均也能賺取金幣五枚以上才對。

「提德你們打算接?」

阿爾迪斯站在報酬的角度上如此詢問提德。

「討伐獎賞是很誘人,但我也不覺得真能這麽容易就找到葛萊達。老實說我是不怎麽想接……」

從提德的語氣,聽得出他其實不太有意願。

「考量到今後的發展,我不建議你拒絕來自領主的指名委托。」

酒店老板忠告般說著。提德不情不願地回答:

「就是說啊……況且就算真的撞見了,能不能戰勝也不曉得。唉,雖然我不是很想接,但如果阿爾迪斯願意參加,至少和葛萊達交手也不至于丟掉性命吧。」

「所以說,我們打算視阿爾迪斯參加與否來決定要不要接這份工作。」

諾利斯接在提德之後這麽對阿爾迪斯說道。

阿爾迪斯一只手肘抵著桌面,手扶著下巴,短暫露出沈思的表情後,對酒店老板問道:

「一定要接受領主軍的指揮?」

「不,據說基本上是分成少人數的隊伍各自行動。傭兵隊伍不會和領主軍一起行動吧。」

領主軍原本就不指望傭兵們的戰力。只是需要發現葛萊達並且攔住它等主力趕到的人力。整體方針似乎是先分配好搜索的地區,之後就憑各自判斷自由行動。

「那樣的話是沒關系……」

如果不需要與領主軍打照面,特別是那個趾高氣揚的將軍,阿爾迪斯也覺得輕松許多。

對「白夜的明星」而言,讓領主留下不好的印象也非上策。既然如此,就應該積極予以協助才有利于日後的活動。

既然如此,阿爾迪斯唯一只擔心一件事。

「問題就是涅蕾吧。」

這陣子總是一同行動的搭檔涅蕾。如果阿爾迪斯參加討伐隊,涅蕾就得獨自行動。

「這次的討伐隊,我可以找涅蕾一起來嗎?」

不過就算要那個涅蕾分頭行動,她肯定會自作主張跟來吧。

「那得看那家夥能不能派上用場。」

派不上用場的累贅就省了。提德的意見相當合理。

「實力我能保證。她擁有能在柯薩斯森林裏輕松打獵的身手。」

「那應該就不至于扯後腿才對。好啊,那就加上那個人,以『白夜的明星』的名義接下委托吧。」

對阿爾迪斯的回答心滿意足,提德下達接受委托的判斷。

「就這麽說定了吧?那麽『白夜的明星』有五人參加,就這樣可以吧?」

酒店主人松了口氣般放緩表情如此總結,走回吧台後方。

────*────

經過兩天的准備時間,葛萊達討伐隊自港都托利亞出發。

以領主軍的部隊爲先鋒,臨時雇用的傭兵則跟在後頭。

托利亞侯爵在本次作戰中投入了兩個中隊的兵力。就托利亞領主軍的常備兵力來看幾乎是整體的三分之一,可見侯爵有多麽重視這次的事態。

不過實際上,建議盡早予以處置並且撥出大量兵力參加討伐的,是統領托利亞領主軍的將軍。托利亞侯爵弗雷德立克雖然絕非無能的執政者,但在軍事方面較爲生疏。因此這類狀況總是交由將軍全權處理。

將軍先指定一名中隊長作爲指揮官,每個分隊編組四名槍兵、兩名重裝兵、三名弓兵,再加上一名老練士兵爲分隊長。如此編組的三十八支小隊包含九隊傭兵,共四十七隊構成了本次的葛萊達討伐隊。

這次的討伐隊中,領主軍派出了兩名中隊長與八名小隊長參加。其中一名小隊長德肯被賦予了指揮五個分隊的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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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33 am

按捺著複雜的情感,德肯擺出毅然的態度乘于馬背上。這時有人從旁向他搭話。

「德肯小隊長,能與您共事是我的榮幸。」

說話聲來自與他並肩騎馬的同行者。

「多魯賽小隊長啊。這是第一次與您一同參戰吧。」

「是的。能與全托利亞劍技第一的德肯小隊長並肩作戰,我十分安心。」

托利亞領主軍中,小隊長以上才擁有騎乘的資格。因爲多魯賽也是小隊長,他才會騎在馬上率領隊伍前進。更前方則是擔任指揮官的中隊長,以及身爲副指揮官的另一名中隊長。往左右兩側看,包含德肯與多魯賽在內的六名小隊長都騎在馬上。

照理來說德肯和多魯賽的立場同高。然而多魯賽是在兩個月前才剛升上小隊長,年齡也是小隊長中最年少的一人,因此對德肯與其他小隊長都表現謙虛的態度。

「有這麽多兵力一同參戰,區區一只魔物想必也是束手無策吧。」

德肯等領主軍的衆人對于葛萊達其實十分陌生。

畢竟葛萊達本是棲息于遙遠西邊的卡諾比斯山脈的魔物,會在托利亞周邊草原出沒已經是異常事態。

即使是行走秘境魔域的傭兵,也鮮少有人會主動攀登卡諾比斯山脈。因此與葛萊達有過交戰經驗的人幾乎不存在。在托利亞領主軍內雖然有提及葛萊達的文獻,但除了它是種強力魔物之外沒有任何具體的描述。

「是啊。有這等戰力葛萊達應當不足爲懼。雖然有一部分傭兵在抱怨不該保留兵力,還真是好笑。區區一只魔物罷了,這種陣仗已經算是過剩了吧。」

因爲不明白葛萊達的強悍程度,將軍派出了看起來過剩的軍力。

這件事本身就用兵而言並非錯誤。然而在德肯眼中未免太過小題大作。這般近似不滿的感情實在難以按捺。同時他也不禁想著──如果有這麽多軍費能花費,用在充實領主軍的裝備不是更有益處嗎?

「您說的對。光是跟來就已經有報酬了,居然還對將軍的指揮說三道四,未免也太不知自己的身分輕重。畢竟都是一群爲了幾個硬幣就揮劍的家夥們啊。」

「反正本來就不期望傭兵能發揮任何戰力。他們負起獵犬的職責好好工作就好。」

將成堆的金幣當作參加報酬發配給那群人,對德肯個人而言實在難以接受。

那種家夥們,乾脆統統趕出城鎮比較好。雖然嘴巴上不說,但心中這麽想的士兵絕不在少數。

德肯回憶起大約十天前與他交手的女傭兵。只是強悍但絲毫不知禮儀的野蠻傭兵。冰藍色的長發的確秀麗,天藍的眼眸教人印象深刻,德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貌出衆,但她對領主與領主軍衆多的無禮行徑簡直令人發指。德肯原本意氣飛揚地想一挫那女人的銳氣,向她挑戰結果慘敗,當著將軍甚至領主的面毫無還手之力的他顔面盡失。

那場戰鬥原本是爲了恢複挑戰女人而落敗的中隊長的名譽,但光看結果卻是將更深重的恥辱加諸在德肯自己身上。原本領主軍第一劍士的名號,頓時因爲敗給一名女傭兵而掃地。雖然沒有人敢在大庭廣衆下當面嘲弄他,但在私底下肯定成了笑柄。

這次上級會指派他參加討伐,用意就是要他立下功勞洗清恥辱吧。因此無論如何德肯都必須在這次討伐戰中奪得功績。

「根本不需要傭兵的兵力。」

呢喃著並非對任何人訴說的細語,德肯握緊了缰繩。

────*────

葛萊達討伐隊在草原上往西方前進,以目擊情報特別多的地區爲中心,各分隊向四周散開進行大規模搜索。

「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仰望著頭頂上的無垠藍天,提德說道。

「白夜的明星」一行人悠然步行于指派給他們的搜索地區中,尋找著葛萊達的蹤影。

「啊哈哈。真沒想到,他們這樣就想挑戰魔物啊……真讓人忍不住想笑。」

諾利斯笑著同意。

不只是諾利斯,阿爾迪斯的感想也相同。

葛萊達的強度遠遠超越出沒于草原的魔物。面對那壓倒性的力量,領主准備了四百余人的兵力。就數量而言的確不算少。

然而,面對魔物──特別是翺翔天空的魔物,不管招集再多雜兵也幾乎不具意義。

「不但沒有魔術師,士兵大部分也是沒有實戰經驗的菜鳥,指揮官也沒幾個看起來能打的,這樣就想討伐魔物簡直是場惡夢啊。」

提德板著指頭細數心中疑問,聳了聳肩。歐菲莉亞同意道:

「他們真的太小看魔物了。」

在戰爭中數量就是力量。這定律面對魔物也不會改變。就算每個人只能劃出一道小傷口,當人數增加能造成的傷害自然也會隨之增加。

然而數量能發揮功效的前提是每個人都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力量。連一道傷口都無法造成的士兵不管來多少,對魔物的傷害依然是零。再加上可能妨礙到其他夥伴這一點,可說是只有負面影響。

光是前來討伐魔物卻沒有派出魔術師,在傭兵眼中已經愚昧至極。就阿爾迪斯看來,沒有實戰經驗的新兵也太多了。派出那種陣容就想與魔物戰鬥,只是徒增犧牲者罷了。

「想用數量補足實力不足的話,至少還要再多出一倍吧?光看這些士兵的水准,至少要一次派出三隊圍攻,且要無視大概有一半會犧牲,這樣才或多或少有點勝算可言吧。」

提德爲領主軍的天真判斷而歎息。

「不過領主軍的各位好像都胸有成竹喔。也有小隊長說用不著傭兵的人手也很夠了。」

「根本沒什麽實戰經驗的家夥說什麽大話啊!像那樣光是遇見大型肉食野獸就會全軍覆沒了吧!」

諾利斯的口吻彷佛不幹己事,提德頓時扯開了嗓門。

「唉,不過就是因爲肉食野獸變少才會造成這種狀況啊。」

諾利斯一臉不在乎地爽朗笑道。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想抱怨的心情,但畢竟我們也是接受委托來工作的,好好盡我們的職責吧。」

「這我當然知道。工作歸工作。」

不管嘴巴上怎麽說,既然接下了工作就得確實完成。

提德站在前頭帶隊,阿爾迪斯等人一面監視天空一面在草原上前進。

────*────

雖然魔物與野獸的數量減少,但草原上也並非完全安全。除了魔物外還是有危險的肉食野獸橫行。

「往你那邊去了喔!阿爾迪斯!」

提德的警告傳向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一行人目前正和草原上遭遇的「郊狼」群戰鬥。

郊狼是犬科的小型肉食野獸。在草原棲息的肉食野獸中危險度偏低,但牙齒尖銳而且總是成群行動,是不可輕忽的對手。

阿爾迪斯操縱著飄浮在空中的短劍,朝著奔向他的郊狼射出,在對方撲向他之前砍斷頸部。

另外兩只郊狼已經繞到他的身後,但在阿爾迪斯轉身擺出架式前,涅蕾已經阻擋在它們面前。

涅蕾一揮手臂,憑空出現的冰針無聲紮進兩只郊狼的兩眼之間。

郊狼立刻倒地不起。

主動突襲的八只郊狼還來不及察覺情勢不利而撤退,就已經被阿爾迪斯等人殲滅。

「哦,真不愧是阿爾迪斯挂保證的。真是好身手。」

「這點程度,區區兒戲罷了。」

涅蕾以冷淡的口吻如此回答提德。

「呃?咦?先等一下喔!你剛才沒有詠唱對吧!怎麽回事?難道你也像阿爾迪斯一樣不用詠唱就能施展魔法?」

「詠唱?那是什麽?」

「啥!」

歐菲莉亞與涅蕾對彼此投出疑問。站在歐菲莉亞的角度,涅蕾和阿爾迪斯同樣能跳過詠唱這道手續施展魔法,令她震驚不已。但是從涅蕾的角度來看,她一點也不明白對方爲何對此感到疑問。因爲雙方常識的根基有著矛盾,這也是正常的反應。

不理會苦思不解的歐菲莉亞,提德愉快地說道:

「只限這次的臨時成員未免太可惜了啊。怎麽樣?要不要和阿爾迪斯一起加入我們的小隊?」

「我只服侍吾主。若吾主與各位共同行動,我自然也會同行。」

「啊哈哈。你的主仆設定,是認真──的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諾利斯捉弄般的話語因爲涅蕾的瞪視而中斷。

彼此在見面的當下,這女人一開口就說「我名爲涅蕾,是吾主阿爾迪斯的仆從」當作自我介紹。她渾身散發的冷淡氣氛似乎讓諾利斯也難以開玩笑。

一行人就這麽一面驅趕襲擊衆人的野獸,一面持續搜索葛萊達的身影。

「還真的只有弱小的家夥啊。」

在草原上走了大半天,遇見的盡是「郊狼」水准的弱小野獸。別說是魔物了,就連草原肉食野獸中危險度較高的「獸王」也不見蹤影。阿爾迪斯與涅蕾的狩獵有多麽異常,從這狀況亦可見一斑。

「我說提德,是不是該吃午餐了?」

「嗯?啊,都這麽晚了喔。」

目前葛萊達依舊不見蹤影。雖然其他傭兵和領主軍有可能已經遭遇,但至少阿爾迪斯一行人尚未接到任何通知。

既然沒有通知,就只能以尚未發現行蹤爲前提繼續搜索。不能擅自離開崗位。

就這方面的安排來說,這次的討伐計畫也有諸多問題。

這個當下可能有某支分隊正與葛萊達交戰,但毫不知情的阿爾迪斯等人無法前往救援。

雖然事先說好發現時要升起狼煙通知全體,但實際上突然撞見時也沒那種空檔吧。只有一般士兵的分隊甚至可能轉瞬間就全滅。

盡管如此,阿爾迪斯等人也沒有權限提出意見。他們能做的只有按照指示完成雇主指派的任務。

用過午餐,一行人繼續開始下午的搜索。

胃中食物消化得七八分時,走在前頭的提德伸了個懶腰說道:

「哎呀,終于過一半了啊。雖然沒什麽賺頭,但偶爾接這種悠哉的工作也不錯啦。」

「是啊,天氣舒適宜人,再加上輕松這點最重要。」

這一點阿爾迪斯也同意。不過他的情況在于不想與領主軍扯上太多關系。

「我倒是希望葛萊達快點滾出來啊。才一天是沒什麽關系啦,要是之後好幾天都得被綁在這裏我可受不了。還有好想睡覺。」

「你每次不都說想睡。」

阿爾迪斯如此抱怨,歐菲莉亞語氣愣怔地吐嘈。

「哎呀,別這麽說嘛,阿爾迪斯。你看看,溫暖的陽光、宜人的微風,也沒有棘手的魔物和大型肉食野獸出沒,只有寬廣的藍天和飄動的白雲,藍天之上有鳥影飛過──啥?」

提德一只手環住阿爾迪斯的肩膀,滔滔不絕說到一半,突然間他緊揪起眉頭。

他的視線直指著展翅悠然滑翔于高空,看似巨鳥的身影。

「『殺人鷹』……應該不是吧?」

「應該也不是『監視者』吧。」

提出草原上常見的大型猛禽名字,阿爾迪斯與提德先後否定自己的猜測。在眯起眼睛凝視的兩人身後,涅蕾冷靜地說道:

「那不就是葛萊達嗎?」

短暫的寂靜。

阿爾迪斯等人的視線指向天空中的同一點。

在這片草原上會出現的鳥類大小種類繁多,常見的就有十來種。但除了肉食性的「殺人鷹」和「監視者」之外,全都是體長五十公分以下的小型鳥。映在阿爾迪斯等人眼中的身影至少不會是小型鳥,但輪廓看起來異于殺人鷹與監視者。換言之,那不是平常能在草原見到的飛禽。

下一個瞬間,提德首先打破沈默。

「諾利斯!能升起狼煙嗎?」

「我正在准備!」

「歐菲莉亞!盯著天空別追丟了!阿爾迪斯和涅蕾准備迎戰!」

小隊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提德,另一頭已經有狼煙升起了!」

歐菲莉亞發現其他地點已經升起狼煙。

「啧!發現獎賞被搶了啊。」

看來其他隊伍已經升起了通知葛萊達現身的狼煙。北方可看見兩股狼煙升起。其他地點也接二連三升起狼煙,看來消息確實已經傳到各分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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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34 am

「問題在它會挑哪裏降落……」

阿爾迪斯爲防萬一先拔出短劍。

一行人緊盯著的黑影不理會衆人,往東方直線飛離,轉眼間就化作一個黑點。

「那是主力部隊的方向吧。」

就如同提德所說,主力部隊就在黑影前進方向上。主力部隊由三支分隊組成,因此戰力比其他分隊要強。但是從士兵的水准來看,實在無法樂觀判斷能擊退葛萊達。

「怎麽辦?這負擔對溫室長大的士兵們恐怕太沈重了。」

歐菲莉亞立刻詢問提德的意見。

「雖然事先講好的是『盡速前往支援交戰中的部隊』,不過……」

問題在于真能趕上的可能性非常低。

若是鄰近的部隊,或者是稍微再遠一點的部隊還有可能趕上。但如果葛萊達直線飛向主力部隊,從此處出發再怎麽追趕也趕不上吧。

「總之還是得追!」

因爲終究不曉得葛萊達會在何處降落。

提德朝著新竄出狼煙的方向急忙開始移動。

「提德,我先走一步。」

簡短說完,阿爾迪斯聽到回答前就施展「浮步」開始飛奔。

將提德的怒吼聲甩在背後,他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往東方前進。在阿爾迪斯的斜後方,涅蕾理所當然般模仿「浮步」緊跟在身旁。

兩人途中追過兩支分隊,花上三十分鍾左右終于抵達主力部隊所在地。

「已經遇襲了啊。」

涅蕾簡單敘述狀況。

主力部隊似乎已與葛萊達展開戰鬥,從遠處也能一眼看穿主力部隊的混亂。

混亂的隊伍不成陣形,士兵們慌亂揮動長槍。馬背上的隊長驚惶失措無法下達合理的指示。因爲在混戰狀態下無法放箭,隊伍中占了近半數的弓兵無法發揮戰力。

在阿爾迪斯與涅蕾逼近時,士兵依然一一倒下。

在士兵圍繞之中,身高莫約三公尺的龐大身影正是葛萊達。

那形似猛禽類的頭部兩側長著水牛般的粗壯彎角,上半身長滿了羽毛,雙臂長著三根利爪,身軀左右有著比軀幹更大的翅膀。下半身的四條馬腿支撐著身軀,四條腿間隱約可見絨毛包覆的尾巴搖曳著。

葛萊達像是威嚇敵人般伸展雙翅。與那大小相較之下,持長槍的士兵看起來彷佛孩童般。

長著翅膀的魔物將目標鎖定在一名槍兵上,尖銳的爪子向上舉起。

「糟糕。」

雖然已經抵達劍魔術可及的範圍,但阿爾迪斯不想在領主軍衆目睽睽下施展劍魔術。當然阿爾迪斯也盡可能不希望有人送命,但他實在不願意爲了素昧平生的士兵們,在領主軍的中隊長也在場的當下展現劍魔術。

在阿爾迪斯躊躇的這一瞬間,自他的斜後方飛出一把匕首直奔葛萊達。大概是涅蕾吧。匕首呼嘯著劃破空氣刺中葛萊達,一瞬間打斷了它的動作。

「謝了!」

阿爾迪斯簡短道謝,順勢加速衝向葛萊達。

他飛身跳進槍兵與葛萊達之間,不經詠唱展開物理障壁的同時,詠唱攻擊魔法。

「猙獰赤紅是爲誕生于烈焰軌迹的古龍氣息──煉獄烈焰!」

阿爾迪斯舉起的雙手中冒出火焰,朝著葛萊達猛然噴發。

然而葛萊達以四條馬腿使勁蹬地,往側邊大幅度閃躲,避開火焰噴射的軌道。

烈焰的余波使葛萊達上半身的一部分羽毛燒焦。

「可惡!」

阿爾迪斯不由得咂嘴。

爲了不波及四周的士兵,縮小火焰範圍並往上方噴射卻給了它逃走的機會。

「啾────!」

受傷的葛萊達恐怕認定阿爾迪斯是危險的對手。它立刻振翅往天空逃離,以阿爾迪斯爲中心凝聚魔力卷起風暴。威力與老練魔術師詠唱的上級魔法「烈迅風刃」同等的風壓撲向四周的士兵們。

阿爾迪斯原本打算展開魔法障壁,但他突然發現四周已經布下了牢固的障壁。

「是涅蕾吧。」

大概是在阿爾迪斯與葛萊達對峙時,爲他設下了防禦措施吧。

阿爾迪斯立刻抽回注意力,觀察葛萊達的動向。然而阿爾迪斯看見的卻是已經往上空逃離,振翅遠離的巨大背影。

如果現在沒有其他人,阿爾迪斯有太多方法能擊墜它,但是他不想遭人目擊。背對著這瞬間心生遲疑的阿爾迪斯,葛萊達直線往西方飛離。

「糟糕……」

提德等人就在葛萊達飛行的方向上。如果它就這麽回到卡諾比斯山脈是最好。但是西方除了提德之外還有其他領主軍和傭兵在。

「涅蕾!我們馬上追!」

現在還在視線範圍內。只要在四下無人之處追上,那種程度的魔物阿爾迪斯隨手就能收拾。

但就在這時,原本打算立刻就用「浮步」追趕的阿爾迪斯被人叫住了。

「等等!先治療傷者!你們是魔術師吧?懂得治愈魔術嗎?如果不會的話就用治療藥先幫重傷的人急救!」

馬上一副指揮官模樣的男人對阿爾迪斯和涅蕾說道。

「反正也不可能追上飛在天上的對手!」

對于對方的說詞,阿爾迪斯暗自咂嘴。

確實按照常識不可能追上飛行的魔物。但是阿爾迪斯與涅蕾兩人能夠辦到。現在肯定還來得及追上。

「快幫傷者治療!重新編組分隊!重整隊形後開始追蹤!」

你到底是多蠢啊?阿爾迪斯好不容易咽下湧現喉頭的這句話。

人數最多的主力部隊都變成這副德性了,以一支分隊構成的其他隊伍更不可能抗衡。就算能與其他分隊會合,人數規模與主力部隊相同的部隊只會個別遭到擊破。

本來人員就已經太過分散了。葛萊達不是區區十名二十名的士兵就能攔住的對手。讓有效的戰力阿爾迪斯與涅蕾留在原地,就是讓其他領主軍陷入危險,爲什麽這個指揮官還不明白?

「還在發什麽呆!快點幫忙治療傷者啊!」

指揮官大聲呼喝。

原本參加這次作戰就是爲了不讓「白夜的明星」被領主軍盯上。如果在此讓指揮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等于是本末倒置。

「吾主,有什麽打算?」

涅蕾來到阿爾迪斯身旁如此輕聲問道。

「沒辦法。一面協助治療重傷的人,找到機會就溜出去。」

掃視周遭,在阿爾迪斯兩人趕來前就已經負傷的衆多士兵倒在地上。雖然有幾個人已經斷氣,但有些傷患只要施加治療還有機會撿回一命。

飛離的葛萊達不一定會繼續襲擊其他人。既然受傷了,飛回自己巢穴的可能性也很高。另一方面,這裏有著只要晚一步治療就會喪命的士兵們。不一定發生的危險與眼前的重傷傷患,將兩者置于天秤兩側衡量後阿爾迪斯如此判斷。

阿爾迪斯提供了隨身攜帶的治療藥,爲了不招惹注目而協助治療傷兵,同時尋找機會。最後在部隊開始漸漸取回秩序時,不讓指揮官們察覺而盡速脫離現場,在無人的草原上朝西方全速奔馳。

────*────

直接指揮一支分隊的小隊長德肯爲了尋找葛萊達而策馬帶隊在草原上移動,突然間察覺了自頭頂上飛過的巨大鳥影。隨後他注意到狼煙已經升起,明白剛才的黑影就是葛萊達,他調轉馬頭。

目前他指揮的士兵有十名。一瞬間迷惘是否該附近搜索中的其他小隊會合,但因爲葛萊達飛往了主力部隊所在的方向,因此他立刻就開始追逐。

主力部隊約有三個分隊,也就是三十名的士兵。應該不至于輸給一只魔物。德肯反而擔心著說不定討伐葛萊達的戰役馬上就要落幕,讓他掩不住焦慮。

對德肯來說,這場討伐戰可是挽回名譽的重要機會。

明明號稱領主軍第一劍士,卻讓無姓無名的女傭兵玩弄在股掌間。爲了抵銷這次的失態,無論如何都要在討伐戰上立下功勞。只要在這次討伐葛萊達的行動中,展現人人都能認同的功績,想必不再有人背地裏譏笑他是「輸給女人的紙老虎」。

所以,他有必要在主力部隊擊殺葛萊達之前,盡快與主力部隊會合。

「德肯隊長!有東西從主力部隊方向飛過來!」

一名弓兵發現黑影逼近向他報告。

一拉缰繩停止移動,坐在馬背上的他凝神注視,確實看見有個黑影從上空飛向此處。在視野中越變越大的身影遠比鳥更大而且更快。輪廓和剛才飛過頭頂上的黑影顯然相同。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葛萊達確實正從主力部隊的方向往自己飛來。

「是葛萊達!所有人准備戰鬥!」

遵循德肯的號令,士兵們擺出陣形。

「重裝兵向前!弓兵預備!」

在士兵們預備的同時,影子一直線飛向德肯的分隊。當它越是靠近,就越能明白體型有多麽巨大。

不久後黑影掠過德肯等人上空時,停止了移動。像是觀察著這群人般俯瞰草原。

「弓兵,放箭!」

德肯一令之下,三根箭矢射向黑影。但是距離還太遠。所有的箭矢都在觸及對方之前劃出拋物線墜落。

黑影以刺耳的聲音鳴叫。

「叽───!」

威力與上級魔法相匹敵的暴風張牙舞爪撲向輕裝甲的士兵們。肉眼看不見的無數風刃轉瞬間奔馳于四周,以魔物爲中心打轉。

暴風由右到左撫過擡頭仰望天空的士兵們,毫不留情地展現那威力。撕裂盾牌、切開護甲、失去防護的裸露肌膚迅速染滿血紅。

「嘎啊啊啊啊!」

士兵們的慘叫聲在草原上回蕩。

霎那間就斷頭的人還算幸運。勉強沒受到致命傷的士兵們就這麽在暴風中遭受千刀萬剮,直到意識無法承受那強烈的苦痛而昏厥後才喪命。暴風卷起飛濺的血液而顯得更加駭人,腥臭氣味頓時四溢。

因爲德肯的裝備比士兵們更精良,傷口並不深。但是遭到波及的馬匹無法幸免于難。全身上下遭無形的刀刃割裂,渾身傷口同時濺血倒地不起。

在綠色草原上的那一片血泊中央,黑影悠然拍打翅膀緩緩降落。

「好、好大……」

黑影降落于眼前時,目睹那遠超過預料的尺寸,領主軍的士兵不禁畏縮。

「這就是……葛萊達……」

壓倒性的存在感。人身爲生物的本能敲響警鍾。戰力已經剩不到一半,只剩下持盾的重裝備士兵們以及德肯共四名。

但現在不能逃跑。這是雪清恥辱的最佳機會。如果現在轉身逃走,就算最終能保住一命,之後一輩子恐怕躲不過遭人指指點點的命運。

德肯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甩開顫抖,他使勁舉起劍,對剩余的士兵下令:

「不要怕!看清楚!那家夥已經受傷了!只要圍攻就有機會獲勝!」

德肯注意到刺在葛萊達前腳的匕首以及傷口流出的血液,還有因爲火焰而燒焦的上半身羽毛。想必是襲擊主力部隊卻又反遭擊退時所受的傷口,而且逃到此處的一路上不斷流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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