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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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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13 pm

8

「好久沒這樣子和你走在一起了呢。」

「是嗎。晚上出去買東西的話不是也像這樣嗎。」

「唉~。我說啊,剛剛的對話怎麼看都不是發生在晚上,而是白天吧。麻煩好好聽人家說話,不然就推敲話裡的意思嘛。」

「察言觀色的能力被老媽糾正叫人不能信服啦!」

菜月‧菜穗子的察言觀色能力之糟可是天下第一,遲鈍程度根本就是世界級加鬼上身。

這是菜月家的兩個男人的共同見解。事實上,跟菜穗子說話時,只要有舉例或摻雜幽默感,對話就幾乎無法進行下去。而且她本人還沒自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突破天際的天然呆,跟她講話的壓力要用馬赫來計算。

————即使知道,昴還是喜歡跟母親聊天。

「還好今天很溫暖。你跟爸爸聊了什麼?」

「哦,跟媽媽的對話的初級問題『前後句連接不起來』出現了。其實也沒特別聊什麼啦……」

並肩走在前往學校的路上,昴在母親的詢問下歪起脖子。

要詳細提及與賢一的對話的話,就不可避免提到昴丟人現眼的內在與自卑感,以及嚎啕大哭的地方。這些昴可不想講出來。

雖然是很重要的對話,但那是只有當場才能宣洩的感情。而現在卻要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跟著眼淚再度播放出來嗎?不要比較好吧。

「啊~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就是聊些池田先生和以前的事。」

「哦,池田啊。因為賭賽馬賺了一票而移居到泰國,被當地的嫩妻給騙個精光,所以現在從事勞力工作,全身被曬得黑黑的。」

「後半段的悲慘劇情我第一次聽見耶!?」

「不義之財果然不能放在身上呢。他寫來的信中有說現在雖然身體很操勞,但內心很充實。」

「在陌生之地的體驗讓他脫胎換骨了呢,池田先生……我也好不到哪去啊!」

昴跟池田先生的差別只有一個是在異世界,一個是在國外,但遭遇沒有差別。對於這位只有小時候看過的男人,不知為何擁有強烈的同族意識。

昴暗暗祝福他能挺過難關,身旁的菜穗子則是「嗯~」地沉吟。

「所以說,因為聊到以前的事才想去學校的?」

「嗯嗯,是啊,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因為有許多回顧的契機嘛。」

「絕對不要做出像你爸的言行喔。」

「——————」

昴想要含糊帶過話題,菜穗子卻以沉穩的口氣拉回。

面露微笑像要開始哼歌的母親,只有目光銳利但其實什麼都沒在想。可是卻讓昴覺得自己被搶佔先機。

「昴是個很拼的孩子,硬是勉強自己做很多事,因為爸爸亂來的興趣很多,所以你有很多機會接觸到……很累吧。」

「媽、媽媽……你什麼時候知道……」

「我說呢,昴。」

應該一直都有隱瞞住的真心,被菜穗子給清楚點破。

見昴擠不出一句話,菜穗子走到他前面轉過身,面向他。

「不是常言到,小孩子看著父母的時間,比父母想像中還要來的長嗎。」

「——————」

「可是呢,反過來也是喔。父母看著孩子的時間也比小孩子想像中還要來得長嗎。媽媽也是一直看著你,比你想的還要久喲?」

昴只能呆若木雞。

一直以為自己完全瞞過母親,其實全都是白費功夫。自己根本是裝作沒人瞭解自己,自以為孤獨和不幸。

「小時候曾幫你用過肛門栓劑,所以我連你的屁眼都看過。你的身體我沒看過的地方就只有內髒而已。」

「那個,不好意思。原本的對話走向很棒,只要天然呆不要發作。」

關於內髒,別說親人了,連自己都沒啥機會看到。雖說昴在偶然的機緣下曾看過自己的內髒。

不管怎樣————

「美乃滋的事,還有不去學校的原因……」

「只要是媽媽能給的都會給你,可是媽媽不管做什麼最後都會搞砸。不過————」

盈盈一笑後,菜穗子凝視兒子的臉。

「不是媽媽或爸爸,有人幫過你了。我認為那是好事,應該要感謝那個人。」

「……嗯,是啊。那個人,教會了無可救藥的我什麼是無可救藥。那個人,對無可救藥的我說我並非無可救藥。所以說,我現在才能像這樣邁步。」

令自己自覺到自身的愚蠢,然後肯定這樣的自己,昴才能像這樣面對過去——面對父母。

「她們是很棒的女孩。配我真的太可惜了。」

「不過,你不會讓給別人吧?」

「那是當然。不是我配不配得上的問題。與其讓給別人,就算配不上也要讓她們變成我的。然後就是要累積我的價值。」

「嗯嗯。————果然是那個人的孩子呢。」

這句話,對昴來說意義有多麼重大。

母親深知兒子沒對任何人闡明過的內心。菜穗子一定都看透了。假如她是在知情的情況下這麼說的話。

「我有做到嗎?我真的夠格稱作那個人的孩子嗎?」

「沒問題的。畢竟,你的一半是媽媽給的,要是變得有爸爸一半帥的話就算過關啦。」

「你有自覺你組成我身體的基因是不良品?」

「有爸爸一半的帥氣後……那剩下的一半變成昴不就好了?」

昴大叫,菜穗子不為所動,用簡單的說法揭示出道路。

聽到的昴愕然失聲,整個人傻住。

「所以說,你能用自己的方式加油的話就很棒了。媽媽是這麼想的。」

「————————」

「話說回來,跟你一起散步的爸爸怎麼了?你丟下他?」

「現在才問!?糟糕,跟媽媽對話的中級問題『突然想起的過去疑問』出現了.」

要是在這邊仔細說明與賢一分開的經過就徒勞無功了。結果在講述自己痛哭之事之前,昴無視前後文,說:

「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嗎。」

「沒錯。就想著要變得像爸爸那樣,然後變成昴。」

雖然疑問被忽視,但昴作出的結論讓菜穗子很滿意。突然,走在前面的母親停下腳步。兩人來到分岔路,菜穗子指著右邊的路,說:

「那,便利商店在那,所以媽媽就跟你走到這……你一個人不要緊吧?」

「擔心到這種地步……我真的傷的很重呢,嗯。」

沒法笑菜穗子過度保護自己。之前消沉的昴令人慘不忍睹,看在眼裡的母親想必是憂心忡忡吧。所以說,為了讓母親放心,昴說:

「不要緊啦。該做的事和想做的事已經牢牢地咬合在一起。我現在已經沒有當家裡蹲的理由了。」

「是嗎,那就好。那,加油吧。」

聽了昴的回答,菜穗子開心點頭,接著腳步雀躍地朝右邊的岔路走。昴要走的是左邊,所以在這就要跟母親分別。

就要分開了。而且分離時間會比母親所想的還要來得久————

「————媽媽!」

沒法默默地目送背影離去,昴大聲叫住母親。

踩著小跳步要去買美乃滋的母親停下腳步,整個身體轉過來面向兒子。昴將一如往常的母親的身影烙印在眼中。

「啊……」

要道別,想要說出道別的話,可是卻又猶豫了。

要是現在不道別,母親就不會知道跟兒子的這一別會是很久很久,昴也用不著看到母親感嘆再也見不到面的樣子。假如不希望母親最後的是哭臉,那在這邊閉嘴比較好不是嗎?

像這樣披上一層名為體貼自己和對方的欺瞞之皮————

「————我有非得去做的事情,所以會跟你分開很久。」

但菜月‧昴的心不允許這樣。

「——————」

聽到他說的話,菜穗子默不作聲。

昴在她產生其他反應之前繼續說下去。

「我會去有點遠、沒法聯絡你們的地方。我想這會讓你們擔心,但我不是去做危險的事……可是我也沒法這樣肯定。硬要講的話,就是我要從危機四伏的地方救出一個處境危險的女孩子。」

昴越說越快,羅列能說的情報,想說的話不斷溢出。

「我知道又會讓爸媽你們擔心,畢竟在昨天之前我都還待在你們看得到的地方,但這次是要去你們看不到的地方。不過,不管在哪裡,我都會想著你們,不會忘了你們……」

「昴。」

「我已經不會去想『要是我不是你們的小孩』就好了,也不想做讓自己討厭自己的事。雖然沒資格說要你放心送我離開……」

「昴。」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時候,菜穗子忽然就在身旁呼喚。

抬起頭,母親就站在面前。然後————

「昴。————沒關系的。」

「……沒、沒關系?」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所以說用不著那麼拚命地找話說。」

「你說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我是你媽媽啊。」

————哪有那麼欠缺理論卻又絕對無法違逆的根據啦。

眼睛深處熱起來。這種感覺,在不到一個小時前才剛品嘗過。

自己到底要像小孩子一樣哭泣幾次才夠呢?像這樣流淚無數次,就能讓心靈變成無動於衷的鋼鐵嗎?

「哭、哭得像……小孩子一樣……遜斃了……」

「假如想哭就哭會很遜的話,那所有生下來的嬰兒全都很遜囉。」

「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嗯,我知道。在爸爸跟媽媽面前,你不管到了幾歲都永遠是小孩子……所以想哭的時候就哭吧。」

世界模糊不清。淚水溢出。用袖子擦拭的同時藏住臉,以免讓母親看到自己的臉。菜穗子也尊重他的想法,沒有試圖窺探。

她只是伸長手,輕柔地撫摸昴的短發。

「……對不起,媽媽。結果我最後還是沒法為你們兩人做些什麼。」

「並不是希望你做什麼才生下你的喔?是想要為你做什麼才生下你的。因為想要愛你,媽媽才會生下你。」

————假如她說的是真的,那昴早已領受數不盡的愛。

「假如想為我們做些什麼的話,那就把這份心情給別人吧。如果能跟喜歡的女生生下你們愛的結晶的話……那不就是最棒的情況了嗎?」

「……嗯,真的是呢。」

「對吧。媽媽說的話不會有錯的。」

菜穗子心滿意足地笑,用手指撥昴的劉海。

這樣子感覺癢癢的,昴皺起哭臉,笑著回應。

哭哭啼啼、講出真心話還被安慰,甚至因此感到暢快的自己真可笑。

「啊啊討厭。一直哭很丟臉耶。」

「哭有什麼不好。你出生的時候哭的可響亮了。一開始任誰都是哭得不成樣子。遇到很多事,在各種狀況下哭泣。」

「————」

「而哭了那麼多,最後可以笑的話,那就全都沒問題了。重要的不是一開始和途中,而是最後。」

「也就是說,結果好就一切都好?」

「和那種接受的方式又不同了。這是媽媽出給你的作業。」

回答的機會一定不會到來。

名為作業的別離招呼,接過這作業,昴把它藏在心中。總有一天答案會出現,自己自然而然就會知道吧。

「————」

實在是不幹不脆的離別場景。

兒子好不容易放棄當家裡蹲,卻告別說要離開到不知是哪的地方。但父母別說抱怨了,還用笑臉送他離開。

真是的,真的。是自己不配的雙親,是自己不配的環境,也是一直以來發自內心喜愛的場所。

「————那我走囉。」

「嗯,去吧。」

甩甩頭,最後勉強使喚臉頰做出笑臉。

留下難看的笑臉給母親,昴轉身背對她,邁開步伐。

通勤路已至佳境。再來只要順著這條岔路走到底,然後過一段上坡路,就能看見學校————

「啊,對了。昴、昴,忘記這個了。」

才剛鼓足干勁准備勇往直前,背後卻傳來缺乏緊張感的聲音。

014

差點跌倒的昴沒有掩飾自己的虛脫,回過頭。

在做後的最後,母親朝著不安的昴舉起手————

「————路上小心。」

然後輕輕揮手,微笑著這麼說。

————被召喚到異世界前的最後一晚,要去便利商店之前,母親也曾做同樣的動作送昴出門。

不過那個時候,昴因為心情不好或是其他因素,什麼都沒回就直接開門離開。

「————」

所以說,這是可以拭去那天後悔的最後機會。

跟媽媽對話的高階問題:不管話題走得多偏,最後一定可以到正確答案。

想到這點的瞬間,臉頰就不再勉強,而是生出真正的笑容。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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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15 pm

9

學校裡頭,沒看到任何一名學生或老師。

從校門口走向鞋櫃區,打開緊閉不好開的門,在那邊換上室內鞋後踩向亞麻地板。

三年六班,座號二十二號,那就是菜月‧昴在學校的稱呼。

年級最高的三年級教室在一樓。自己的腳步聲在無聲的走廊上回響,昴沒花費任何時間就到自己教室,然後站在門前,深呼吸。

「——————」

手抓住門把往旁邊拉,一口氣打開教室門。

頓時,責難的視線集中在遲到還光明正大走前門的昴身上————

「————比我想像得還要快呢。」

並沒有發生這樣的情況。

久違的教室,放眼望去幾乎全是空蕩蕩的座位。靠窗的最後一套桌椅就是昴的座位,除了那裡以外,就只有中央的一個位置被填滿。

然後,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連同椅子一同轉向上學的昴。

「歡迎。————與自己的過去面對面,這段時間有帶給你什麼嗎?」

撫摸自己的白發,「強欲魔女」眨著充滿好奇心的雙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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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16 pm

第五章『踏出的一步』
1

——坐在教室正中央的白發少女淺淺一笑。

承受她的視線,昴朝走廊外探出上半身,再度確認整條走廊上都沒人,然後重新面向教室,抓抓頭。

「首先,我有話想說。」

「嗯,我這不是在聽嗎。你在想什麼,我可是很有興趣的。」

「你穿這套制服很好看呢。」

昴指向雙眼綻放好奇心的魔女,陳述對服裝的感想。

這個感想讓魔女呆了一秒,然後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謝謝。你這樣講,那刻意在你的記憶中重現也算有價值了。這服裝在你的記憶中印象特別深刻,應該是你很喜歡吧?」

從座位上起身,拎著裙擺的少女——艾姬多娜轉了一圈展示給昴看。背上的白發跟著動作搖擺,怎麼看就是符合外貌的少女。

灰色裙子搭配深藍色西裝外套,裝飾在胸前的紅色蝴蝶結以顏色標示跟昴相同的年級,與外套底下的白色襯衫剛好相得益彰。

「只不過,我比較喜歡長裙。因為掀起來的時間長,比較能激發想像力。」

「原來如此。那下次就預先做好被你掀開也能如你期待的准備吧。」

「才沒那種機會咧!還有,不是因為我喜歡,而是大家都穿制服。在這裡這種服裝可是既定裝扮。就像近衛騎士那樣。」

嘻嘻笑的艾姬多娜,似乎只把昴的說辭聽進一半。朝著她以鼻輕哼一聲,昴直接坐在艾姬多娜正面的空位,與她面對面。

「本來還以為你會更驚訝呢。」

「如果有心要隱瞞,就該在背景下點功夫。上學的路上也是,學校裡頭也是,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平日的午後,即使考慮到這點,這個世界的人煙也太稀薄。簡直就像除了對昴來說是必要情報以外的部分,都被削減掉了。

「這世界對我而言太過親切了……這裡是怎樣?我進到被稱做是你的墳墓的地方,然後呢?」

「擁有資格的你進入了墳墓,所以『試煉』就開始了。就這樣而已。沒聽說嗎?首先會面對過去。」

肯定昴的想像後,艾姬多娜手放身後歪頭道。

美少女的頭發迎風搖曳,身穿制服的她自然地融入有清爽涼風吹進來的教室裡。她不經意的一舉一動,都像是要對自己的心設下陷阱,於是昴刻意不看她。

「我漸漸想起來了。你對我第一次遇到你的記憶做了什麼?在接受這個『試煉』之前,我完全忘記你了。」

「我應該說過,茶會的代價,就是禁止對外人透露與我相會一事。與其相信你的嘴巴,直接對記憶下手還比較快。哦,如果你擔心其他的記憶有沒有被操縱,你大可放心,我絕對不做那麼無聊的事。」

「……讓我相信你的話的根據是?」

「端看你是否能理解魔女的本質吧。我是知識欲的化身,強欲魔女喔。」

抱著自己的手肘,艾姬多娜讓人無法看出藏在她黑瞳裡的感情。

能否信任魔女,根本是連想都不需要去想的蠢問題。自己都已經被「嫉妒魔女」和魔女教給搞得那麼慘了,想必艾姬多娜也一樣。

「不過,姑且在腦子裡為你開一個專區。畢竟給我『試煉』的資格是事實。」

「為我破例嗎,總覺得是讓人有點雀躍的評價。真不可思議。被你那樣一講,我有點開心喔。」

「只是從不能吃的稀奇古怪區,移到可能可以吃的稀奇古怪區罷了。」

面對艾姬多娜加深笑意的反應,昴丟出話牽制她。聞言,艾姬多娜「呿」地嘟起嘴唇,然後眯起細長的眼睛。

「任誰都會對過去有後悔。只要活著,就不可能不後悔。今天後悔昨天的事,昨天後悔更久之前的事,然後到了明天又後悔今天的事。——因為人類有後悔的機能。」

「別講得那麼悲觀。把後悔轉換成反省,用昨天的反省來對今天下手,用今天的反省來突破明天,不也是人類的機能嗎。」

「——就是這樣!」

空氣彈響的音色,來自於聲音高亢的艾姬多娜用力拍手。她逼近驚訝的昴,臉湊到呼吸都要碰到的距離,然後張開快要交疊的嘴唇。

「單純的文字游戲,終究有點誤解。不過,是悲觀還是樂觀地對待過去,出現的答案就差異甚遠。大部分的人都對過去持悲觀態度,否定曾走過的道路。而且眼神不願直視否定的過去,也不打算隱瞞。」

「喂,你的臉……太近了……!」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昨天的自己,絕對比今天的自己還要無知。今天的自己,在知識上一定輸給明天的自己。知識的總量和回憶的數量即使只增加一,過去也輸現在,現在也輸未來。這是事實!」

昴被她的氣勢壓過去,訴求也被無視。艾姬多娜滔滔不絕,雙手用力拍桌。

「因此面對過去的時候,人們會迷惘、困惑、感嘆、痛苦。在這上頭摸索答案,其結果若是有引導出答案的話,不管是什麼樣的答案我都會予以肯定。不管是背離過去,或是吞食過去做為基礎,都一定是跨越過去的證明和答案。」

「……那就是這個『試煉』的目的?不,是達成條件嗎?」

「面對自身的過去,不管肯定還是否定,都會抵達答案。恐懼、嫌惡、龜縮的人無法跨越『試煉』。不過,能夠接受過去,或是痛下決心一刀兩斷的人,我就予以稱贊。為此我可以給予無數次機會……這就是『試煉』!」

看到昴點頭同意,艾姬多娜講得更加鏗鏘有力,甚至高舉拳頭。但馬上就回過神來,紅著臉頰咳嗽清嗓。

「啊!有、有點興奮過頭了。不好意思讓你看到丑態。」

「不用放在心上。如果有口臭的話就不好說了,不過氣味是柑橘系呢。不說這了……假如你說的是跨越『試煉』的條件,那我算是破關了?」

「——從頭看到尾的我,認為是得到充分的結果了。」

手放胸膛,艾姬多娜像在享受紅茶芬芳的香氣,心滿意足道:

「過去的心理創傷的象徵,以及過去的罪惡感來源,兩者你都找到了答案。對這件事,我想以如雷掌聲稱贊你。」

「從頭看到尾……你連我流鼻水大哭的樣子都看到了!?」

「對撲起那一段,連我都忍不住熱淚盈眶喲。」(校對:「對撲起」艾姬多娜說的時候忍不住笑出來了XD)

「閉嘴啦!不准對其他人說,丟臉死了!」

坦露憧憬與後悔、與雙親的別離場景,卻被變態偷窺,叫人怎能平靜。她那好奇心,無疑在那瞬間侮辱了昴的家人。

「只是很可惜……你面對過去的苦悶,已經得到答案了呢。」

「啊~?」

「不管是怎樣的答案我都歡迎。不過,我認為抵達答案的過程也有其價值。本來很期待你掙扎煩惱到最後所導出的答案……雖然想要完整享受那過程,偏偏『試煉』啟動得慢。」

艾姬多娜無精打采地嘆氣。聽了她的話,昴皺眉,然後慢慢察覺。

她渴望的「試煉」挑戰法——昴隻身面對過去的心理創傷,也就是雙親,輾轉苦思想破頭到最後才跨越。如果她想看的是這些,那就深表遺憾了。

「無藥可救的廢柴如我,還是有女生叫我英雄。事到如今就算沒和過去面對面,我也已經能接受自己的無能。」

「跟看破是不一樣的形式呢。就我來說,想法落空可不有趣。要是在外頭遇見讓你變成了這樣的女孩,幫我跟她說魔女在發她的牢騷。」

多麼可怕的威脅句子。本來想這樣酸她,但昴屏息。因為領悟到:面對不想認同的理解,持續撇開目光也是有極限的。

艾姬多娜的存在,無人的世界,從記憶中重現的制服,光這些就算是笨蛋也會知道。

「雖然沒必要問,不過這個世界果然是……」

「嗯啊,沒錯。這是仰賴你的記憶忠實重現的虛構世界。所以說——你真正的雙親當然還是不知道你在哪裡幹什麼,仍繼續擔心著下落不明的兒子吧。」

「不過,真的全是虛構的?有出現好幾件我不知道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嗎?你不曾看過雙親的熟人寄來的信嗎?知道父親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老人,你真的不曾見過嗎?你真的完全不曾懷疑過,父親跟你所想的不一樣嗎?」

艾姬多娜用連續追問來痛打昴試圖抓取一絲可能的天真。

「你真的打算隱藏內心不想被人知道嗎?被人知道就會變輕松的真心、不管怎樣都還是希望被愛的利己感情,你敢說你沒向虛構的父親、妄想出的母親渴求過嗎?」

臉湊近沉默以對的昴,艾姬多娜的語氣慢慢變成像是在耳語的奇異聲響。然後,在呼吸拂掠過臉龐的距離下,她說:

「那未免太理想、太方便了。——不這麼認為嗎?」

「————」

艾姬多娜用溫柔的話語,憐愛地挖掘昴的心,然後嫣然微笑。

這跟之前看起來符合年齡的笑容不同,是不吉利的魔女的微笑。與微笑一同滲透過來的魔女誘惑,促使昴閉上眼睛對抗魔性,然後——

「別用這種不完全燃燒的報復,把我的父母當笨蛋了,艾姬多娜。」

「……什麼?」

「我的答案全都傳達出去了。我爸和我媽都有收到。沒能說出口的全都說了,他們也叫我加油和對我說路上小心。」

站起來,手撐桌面,逼近艾姬多娜的臉到額頭快要互碰。看著魔女的黑眼珠驚訝地睜大,昴拍自己的胸膛。

「他們的聲音和笑臉,全都撕碎我的想像。——我的父母器量可沒小到我那小小的想像可以容納的地步。少瞧不起人。」

「————」

「我全都傳達給他們了。我不會被你的話給迷惑的啦。」

用語言之刃砍回去,昴鼻子噴氣後再度坐回椅子上,粗魯地翹起二郎腿,惡狠狠地瞪著艾姬多娜。一臉傻眼的魔女吐氣道:

「討厭,導出的答案都沒有能讓煩惱趁虛而入的機會,你這樣會讓魔女哭喲。」

「真是遺憾。因為我最喜歡我爸和我媽了。」

雖然挺著胸膛這麼下定論,但花了多久時間這點卻說不出口。

面對昴的態度,艾姬多娜搖頭,似乎是放棄了。

「這次『試煉』是真的結束了。讓人想期待下次的課題。」

「哦……等等,下次的課題!?這是怎樣,試煉不就一個嗎!?」

「唉呀,我一開始不是說過嗎?『首先會面對過去』。這個要先記在腦子裡……」

「不要講那種像是國文老師才會說的話!那種一如計劃的表情也叫人火大!」

見昴對延長戰預告感到驚訝,艾姬多娜一手撐著桌子,露出壞心的笑容。

「墳墓的『試煉』總共有三個,要解放『聖域』就要突破這三個『試煉』。終於能跟你講這件事,我很開心喔。能夠讓你嚇成這樣,我很歡喜雀躍。」

「就算是因為茶會的事不能說,擺出那一臉雀躍樣是……」

好不容易開辦茶會,訪問者的態度卻很冷淡,所以不滿的慾望累積了不少吧。雖說這次跟上次不同,多了一些想問的事——

「反正,試煉的內容或導出答案的方法,是不允許作弊的吧?」

「當然。剝奪人家死後的樂趣,不是太殘忍了嗎。」

「不要講得像是老人家的樂趣啦……」

服了這魔女風格的答案後,昴慢慢站起來。

已經沒有想跟艾姬多娜說的話了。這個虛構的世界就算待久了,得到的也只會有依戀。依依不捨的別離已經結束,這樣就夠了。

「欸,艾姬多娜。」

「幹嘛?哦,是要抱怨,還是要揍我一拳?你確實有這樣的權利。畢竟我這麼做讓你空歡喜一場,不過,我也是女生,臉的話……」

「謝謝。」

「————」

聽到這話,艾姬多娜的表情凍住了。

愕然瞪大眼睛的反應,讓昴感到痛快。

「就算不是真的,即使不是跟他們本人說話,但我能把想說的都告訴他們,都是托你的福。所以說,謝謝。」

「……搞不懂你這個人。你很有意思,到了叫人害怕的地步。」

不是玩笑也不是謊話,艾姬多娜頭一次發自內心這麼說。

對她的話聳肩以對,昴露出頑童的笑容。

「能讓魔女大人害怕是我的光榮。——所以,要怎樣離開這個世界?」

「這世界已經完成職責,早就開始消失,除了這棟建築物外全都不留原形。——出了建築物,你應該就能回到原本的墳墓了。」

「那可真方便。」

聽了艾姬多娜的答案,昴看向窗外,遠方的天空像海市蜃樓一樣扭曲晃動。虛構的世界因為完成任務,所以消失到夢幻的彼方去了。

推了昴一把的父親,還有目送昴離去的母親,也一起消失。

「重要的事,你們全都告訴我了呢。」

湧上心頭的感情,眼睛深處發熱的感覺,讓昴用力以袖子擦眼睛。當他抬起頭,眼中已毫無淚水的余韻。

接著背對魔女,走向教室出口,准備讓這個世界結束——

「對了,只有一件事要跟你說清楚。你似乎期望我挑戰接下來的『試煉』……不過我不能回應你的期待。」

「……怎麼說?」

在出去前停下腳步,只轉過頭的昴所說的話讓艾姬多娜皺起姣好的眉毛。昴朝她豎起手指左右搖擺,說:

「完成『試煉』好解放『聖域』不是我的任務。我只是偶然拿到准考證進來考個紀念。你的期待,會由其他人實現。」

想起也接受墳墓的挑戰、接受同樣「試煉」的愛蜜莉雅。解放「聖域」是她的任務。昴的挑戰只是例外,被期待的話會很困擾的。

所以只留下這句話,朝應該是最後一面的魔女揮手道別。

「——果真如此嗎?難說喔。」

沒聽見艾姬多娜這意味深遠的呢喃,菜月‧昴被白光包覆。

然後,脫離「試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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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18 pm

2

清醒的瞬間,最先感受到的是跑進嘴巴的塵埃苦澀味。

「嗚惡呸!呸呸!奇怪的東西跑進嘴巴……惡嘔!」

舌頭除了口水,還嘗到像是小石頭的東西,昴邊作嘔邊跳起來,拍拍身上的髒污看看周圍,這裡是充斥昏暗的空間。

冰涼的空氣,黴味和酸敗味——這才想起了自己是在墳墓裡頭。

「對了,我接受『試煉』……」

意識終於追上清醒,昴回想昏倒期間發生的事。

被帶進『試煉』,與雙親再會,和「————」交談,然後回到現實。這一連串的事——記憶應該沒有缺損,都記得很清楚。

「連痛哭流涕的丟臉樣都沒忘記……唉呀,太好了。」

與父母道別,是充滿鄉愁與悲傷的記憶,也是通往覺悟與決心的儀式。

細心玩味沒有忘記的事,突然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沖進墳墓的。答案就倒在自己的身旁。

「愛蜜莉雅!」

單膝跪地,觀察倒臥在冰冷地板上的愛蜜莉雅。還有呼吸。對此感到安心的同時,又為她表情痛苦的睡臉揪心扒肝。

「——啊、嗚。」

臉在悲傷和恐懼下扭曲,額頭還冒冷汗的愛蜜莉雅痛苦不堪。她時而搖頭像在抗拒,又像是在拚命逃離什麼似的——

「不想看見的過去……必須對決的事物,愛蜜莉雅正和這些交戰吧。」

雖然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愛蜜莉雅比昴更早進來,可是昴卻先回來,代表她的「試煉」進度緩慢。

微弱的呻吟像在求救,側臉看起來就像快哭出來了。看她那樣子,昴屏息,用手指碰觸她臉頰想緩和她的痛苦。剎那間——

「——呃。」

「愛蜜莉雅!?」

愛蜜莉雅纖細的身子像被雷劈到一樣顫抖跳動,反應之劇烈讓昴伸手將她整個抱入懷裡。

然後朝著幾乎是痙攣般顫抖著的她不斷呼喚。

「愛蜜莉雅!振作點,愛蜜莉雅,愛蜜莉雅!」

「——嗚。昴、昴?」

「——!嗯,對,是我。你認得我?太好了。」

昴摩擦她的背部,拚命呼喚。在他懷中始終痛苦不堪的愛蜜莉雅表情終於和緩,然後慢慢睜開眼皮。

意識慢慢恢復,還能叫出第一個看到的人的名字,讓昴安心吐氣。

「這裡、是……那個,我……」

「慢慢來就好,不用慌張。這裡是『聖域』的墳墓裡頭。你身負重責大任所以才進來這裡……唉喲,一直這樣真抱歉!」

想起自己一直抱著她,說明到一半的昴連忙放開愛蜜莉雅,然後邊抓臉邊要朝著迷迷糊糊的她繼續說話時——

「——愛蜜莉雅?」

「對、了……我接受、『試煉』,然後……」

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復蘇,愛蜜莉雅憶起「試煉」的事。但是,她的反應明顯有異,讓昴內心擔憂不已。

彷彿想起剛剛怎樣發抖,愛蜜莉雅抓緊自己的肩膀,臉上血氣盡失,兩排牙齒直打顫。

發抖的原因不是因為冷,而是出自於絕對的恐懼與拒絕。

「不、不是……不是我……不對!我都說不是我了,我都說了……」

「怎麼了,愛蜜莉雅?冷靜下來。愛蜜莉雅,看著我,愛蜜莉雅!」

015

「討厭……不要用那種眼神……不要、不要不要,不是的……不要把我——」

對昴的聲音充耳不聞,愛蜜莉雅手掌掩面當場蹲下。哭聲轉為哽咽,銀鈴嗓音哀戚得令聽者心疼不已。

見她癱坐在地上,不知發生何事的昴只能說: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跟著。有我在。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沒事的。」

他只能一個勁地安慰、守護、疼愛發抖痛苦的愛蜜莉雅,用整個身體緊緊抱住她,不斷溫柔地撫摸她的背。

這段期間,愛蜜莉雅依舊像是聽不見昴的聲音,一個勁地哭著說:

「……救我,爸爸。救救、我……帕克,帕克……帕克……」

不是呼喚身旁安慰自己的男子,而是不斷呼喚不在場的精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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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20 pm

3

「——終於冷靜下來,剛剛才躺下休息。」

被投以詢問的目光,走出房間的拉姆悄聲這麼說。顧慮身後房間的態度,表現出裡頭的狀況有多嚴重。

聽到她的答案後安心的同時,又忍不住看向關上的門。

「真不像你,巴魯斯。雖說平常就是一副散漫樣,但加上現在的陰沉,變得讓人不想看第二眼。」

「多謝雞婆……抱歉,讓你擔心了。」(雞婆在這裡中應該是碎碎念,多嘴管閒事的意思)

「哼!」拉姆鼻子噴氣回應,然後邁出步伐。跟在她後頭的昴,臨走前最後一次看向房門後咬唇。

要後悔幾次能力不足,累積幾次失敗,心才能變成鋼鐵呢?

「——唉呀?愛蜜莉雅大人已經沒事了——嗎?」

斬斷對合上的門的眷戀,追著拉姆走進建築物深處。踏進最裡頭的房間,就受到躺在床上的羅茲瓦爾的歡迎。

地點是在「聖域」深處的建築物,也是羅茲瓦爾養傷的地方。據說這是琉茲的房子,目前出借給領主使用。

——在墳墓裡精神錯亂的愛蜜莉雅也被送到這棟建築物,就是基於這個原因。

「是啊。現在在房裡睡了。多虧了拉姆,應該是不會做惡夢」

「是香料的催眠作用。平常應該行不通,現在的話是因為大精靈大人不在身旁。」

拎著小袋子的拉姆為昴的回答做補充。用的香料跟以前幻惑昴的時候不一樣,所以昴很驚訝原來是有好幾種香料。

當然,用不著擔心她會毒害自己人,不過——

「我以前就懷疑你一直拿毒藥給我吃……」

「茶的原料用過頭就成了毒,只是以此為素材罷了。是要記恨到幾時,小心眼的男人。」

一臉沒事樣地說完,拉姆就侍立在羅茲瓦爾的床旁邊。事實上,室內是刻意製造出昴跟羅茲瓦爾一對一的局面——其他相關人士都請走了。

「雖然嘉飛爾抱怨連連,但琉茲小姐非常明事理呢。」

「畢竟她是年長者~嘛。講道理是講得通的。也比嘉飛爾瞭解假若不協助我們就無法達成目的……囉。」

羅茲瓦爾的話,讓昴想起在墳墓分開時那兩人的樣子。解放「聖域」是嘉飛爾等人的夙願,要是我方不肯配合的話,他們會不惜使出強硬手段,不過——

「假如有意願解放的話也是會幫忙的,對吧。還真復雜的立場呢。」

「愛蜜莉雅大人出現的時候,彼此利害關系就達到一致。對方也就不會——像之前那樣頑固……聽說,你帶了——同伴來?」

「同伴……哦,是說奧托吧。那傢伙今晚會睡在大聖堂。原本就是他說想見你才會跟到『聖域』來的,不過……」

「不——過?」

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昴抓抓頭。奧托不在的理由很單純。

「接下來要談我們陣營內部的事,我不希望只是半個局外人的他之後無法回頭。」

「原來如此,很聰明。不想讓朋友被捲入麻煩事,就是這——樣吧。」

「說我們是朋友實在有點那個……不過,就是那樣啦。」

簡單說明而已對方就逕行解釋,昴也沒特別否定,就只是聳聳肩,然後重新談起正事。雖然是在缺少當事人愛蜜莉雅的情況下——(逕行=直行,任性而行)

「——你說延到入夜才要跟我說的大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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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22 pm

4

「主導討伐白鯨,擊退攻擊宅邸和村莊的魔女教並打敗大罪司教。與候補者庫珥修大人締結同盟,帶著這些功績回來——呀。」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羅茲瓦爾的語調很沉重,涂白的眉心擠出皺紋。

他所說的,是早上陣營內部對談時,昴一開始認為應該共享所以說出口的資訊,也是羅茲瓦爾不在的期間所發生的激戰始末。

由自己親口說出聽起來就像騙人的活躍事跡,但全都是不容否定的事實。

「在避難前沒詳細聽取……當時還以為只是妄想呢。」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就算想隱瞞都沒辦法。所以我就以不誇張也不謙虛的方式全部說出來了!來,盡情稱贊我吧!快!」

「好啦好啦,很偉大很偉大。」

「很敷衍耶!」

面對突然改變態度的昴,拉姆的反應一如往常的輕率。不過諷刺的力道變得有點鈍,應該是因為報告的事也讓她嚇一跳吧。

而這一點,安靜下來努力理解事情的羅茲瓦爾也一樣。

「——真是喜出望外的結果。」

感慨深遠地低垂視線,羅茲瓦爾像嘆氣一樣這麼說。

他的反應,讓原本以為他會在稱贊中摻雜逗趣的昴有點傻住。接著,異色瞳映照著昴,羅茲瓦爾說:

「昴,宣告王選開始時的事,你還記得嗎?」

「——。哪忘得了。有可能忘記嗎。我一字不漏地全都記得。」

突然被提醒的,是烙印羞恥與自嘲的討人厭記憶。

即使在場的人大多都把那件事當笑話看,也只有昴不能忘記。那時的過錯,是有勇無謀的笨蛋屁孩搞錯了重要的事物。

但是,聽到昴的答案後,羅茲瓦爾嚴肅點頭道:

「既然如此,我想這樣回報你的功績:就讓當時你所說的話成真。——平安無事離開這裡之際,將任命你為騎士。」

「————」

「與公爵一同討伐白鯨,和殺死一名大罪司教的功勞都值得被稱贊。你的名字將會被人稱為『騎士』菜月‧昴。再也不會有人取笑你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誇口說要成為愛蜜莉雅的助力。

作著美夢的屁孩在現實面前幾度受挫,絕望,沉淪於瘋狂,被復仇心掌控而蔑視一切,最後被深深的愛情所救——所以現在才會在這裡。

那段時光全都由羅茲瓦爾所保證的「名譽」,證明了其價值。

——還有現在不存於世人記憶裡,只在昴心中的雷姆的功績。

「……我感激領受。假如這樣能讓那場戰斗萌生意義的話。」

「那是值得誇獎的功績。你取得了站在愛蜜莉雅大人身旁的權利,憑自己的力量。」

「……才不是只靠我自己咧。」

低語微弱到只有自己聽得見。昴的反應讓羅茲瓦爾皺眉,不過昴用力閉上眼睛,接著讓脖子骨頭喀喀作響後,說:

「你這麼正經的話會害我失常呢。雖說我很感謝話題有往前踏一大步。」

「那還真是意外——呢。我隨時隨地都是很認真的喲?而且這個時間也是跟你約好的。——這次終於可以和你面對面談話了。」

「……是你們吧。還有原本該來的愛蜜莉雅。」

「不~對喲?毫無疑問,是『你』。」

未被理解的那股毛躁感,讓背過臉的昴微微屏息。

將對方意圖訂正的發言又加以訂正,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睛。——他肚子裡懷著鬼胎時,就會只用黃色左眼看人。

他的視線和剛剛的話,讓昴在討厭的預感下問:

「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刻意排除愛蜜莉雅?」

「那不是當然——的嗎?壞主意只能由推心置腹的共犯商量而成。讓不被信任的對象參與,我的胸懷可沒這麼天真。」

「你是說愛蜜莉雅不值得信任?突然講些什麼話呀你!?」

背部倚著靠枕,泰然自若這麼說的羅茲瓦爾激怒了昴。這是當然。因為他誰不說,偏說愛蜜莉雅不值得信任。

而且這麼說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愛蜜莉雅的後盾羅茲瓦爾‧L‧梅札斯。

「送愛蜜莉雅參加王選的人是你吧!可是現在卻又說不信任愛蜜莉雅……!」

昴氣到想要逼近他,卻在這時中斷了話語。接著粗魯地揉自己的眉心,把「冷靜點」當咒語不斷對血氣上沖的腦子說。

談到一半就立刻惱怒是自己的壞習慣。就是因為這個性急的脾氣,害自己在王都繞了許多次遠路。叮嚀自己深呼吸,吸氣,吐氣,重復兩、三遍。

「……依序說下去吧。從共犯那邊開始,全部講清楚。」

「好呀。如果那樣合你的意的話,那我說的就會是你抱持的疑問的答案。」

自行平息怒氣的昴,讓羅茲瓦爾很滿意的樣子。瞪著雙臂在胸前交疊的他,昴無聲催促話題繼續。

「首先,先解釋我所說的『你是共犯』的真正意思……其實很單純。就是希望你跟之前一樣,繼續幫助、支撐愛蜜莉雅大人。就你的心情所及,持續到那位大人坐上王位即可。」

「這個用不著你說……那你做什麼?」

「當然一樣囉。全力支援愛蜜莉雅大人贏得王選,站上一統王國的位置。你瞧,你跟我的目的一樣,不就是共犯嗎?」

「假如意圖只有這樣,那講合作夥伴不就得了。共犯的意思差太多了。」

聽到羅茲瓦爾講述的條件,昴依舊沉著嗓子緊咬不放。

理由十分妥當,實在無法構成羅茲瓦爾說的「共犯」要素。而且說起來也沒必要瞞著愛蜜莉雅商量討論。還有——

「你說的話都很矛盾。假如你是認真要讓愛蜜莉雅坐上王位的話,那你來『聖域』之前犯下的疏漏要怎麼解釋?」

「疏漏,是——指?」

「還用問!愛蜜莉雅參與王選的事一旦公諸於世,魔女教就會出動是眾所皆知的事吧!每個人都說羅茲瓦爾一定會有應對的策略……可是我怎麼都沒看到?如果這不叫疏漏,那什麼叫疏漏!?」

漫不經心的態度惹來昴的憤怒回嗆,同時也把一直放在心裡的疑問說出口。假如這成了導火線,那不滿就只會源源不絕地湧出——

「歸根究底,你隱瞞魔女教的事沒跟愛蜜莉雅講吧?愛蜜莉雅根本不知道魔女教的事。她甚至沒有自覺參與王選會引發什麼事。如果知道的話一切應該就會不一樣!那樣的話,就不會……!」

越說越激動的昴,腦裡浮現地獄光景。那是看過許多次的地獄。

村民們被殘殺,孩子們死得淒慘,被佩特拉的屍體損耗心靈,被拉姆的屍體刨挖靈魂,雷姆的死甚至奪去了悲傷的能力,最後連愛蜜莉雅都死了——

「……有你在的話就沒事了。如果有你在,就不會發生那種事。可是,為什麼,你卻不在?」

「巴魯斯……」

聲音夾雜藏不盡的悲傷,沉痛到連拉姆都臉頰僵硬。

昴沒有流淚,可是臉整個皺在一起,朝羅茲瓦爾傾訴。唯有見過那個地獄的昴,得以這樣控訴羅茲瓦爾。

「要是你留下來,保護大家的話……我……」

「可是,你代替不在的我完成任務了。這是不愧對騎士之名的功勳……」

「——!誰跟你講這個了!」

對方才被保證的騎士授勳一事的感激,瞬間消失無蹤。

那場戰役的結果,價值確實足以被封為騎士。可是戰役本身對現在的昴而言是過錯的象徵。要是可以沒有那場戰役的話——

「冷靜下來,巴魯斯。」

「拉姆……!」

在昴忍不住往前跨出一步時,拉姆擋在他面前,庇護身後的羅茲瓦爾。極近距離下瞪著他的淺紅色瞳孔帶著平靜的怒意。

「縱使羅茲瓦爾大人現在是負傷之身,憑一根手指頭也足以制止巴魯斯的冒犯……但在拉姆面前不允許有人對羅茲瓦爾大人不敬。」

「你能接受嗎?被留在宅邸裡的你,也一樣被當成棄子喔!羅茲瓦爾夾著尾巴逃離了魔女教的攻擊!我有說錯嗎!?」

「這與接受與否無關。拉姆容許羅茲瓦爾大人的一切行為。就算拉姆被無情對待或舍棄也一樣。」

「——那你能原諒雷姆為這種蠢事而犧牲嗎!?」

無法理解拉姆的忠誠,但她的回答促使昴的憤怒爆發到最大等級。

以看時機為藉口,不斷延續、逃避提及事實的機會:被世人所遺忘,只存於昴心中的雷姆。

長年服侍的主子,以及最重要的雙胞胎姐姐,也都——

「——?不知道巴魯斯在說誰,但牽拖跟拉姆無關的陌生人名字沒有意義。對拉姆來說羅茲瓦爾大人就是一切,除此之外都是次要的。」

昴順從感情奔放脫口而出的話,換來拉姆毫不猶豫的斷言。

即使沒有預期,但這正是拉姆的記憶中已無雷姆存在的證據,強迫昴正視一直逃避、不想聽見的現實。

「————」

失去力氣的昴,把原本往前跨出的一步拉出更大的距離,往後退去。他垂頭喪氣沒有反駁的樣子使拉姆皺眉,羅茲瓦爾沉重搖頭。

「拉姆,退下。這場對談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只是被允許出席,但不准發言。懂了——嗎?」

「……是。非常抱歉多嘴了。」

拉姆鞠躬,再度侍立於羅茲瓦爾身旁。看著這互動,昴的心中彷彿穿過極度空虛的風。

為乾渴的現實而沮喪的昴,讓羅茲瓦爾眯起雙眼道:

「今晚我會誠摯地回應你。這是我決定好的。所——以說,我會用實話回答你的問題。」

「————」

「為什麼我隱瞞了應該對愛蜜莉雅大人說明的情報,為什麼我在魔女教攻來的時候不在宅邸——兩者的答案是同一個。」

脖子使力,昴抬起頭。至少要看著對方的眼睛接受這問題的回答。

而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睛,對昴說:

「——因為我刻意誘導事態,往我不需要對上魔女教的狀況發展。」

「……啊?」

看著他坦蕩蕩地這麼說,昴卻無法理解意思,整個人呆住了。

咬碎,咀嚼後吞嚥,在腦子裡嘗過這句話的味道後,內容沁入靈魂。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那樣、簡直是,是那個嗎?你逃跑了?你真的是因為怕魔女教會來,所以就……你為什麼這麼做!」

「無法理解?身為王國赫赫有名的智囊,屈指可數的實力派,能夠以超越魔女教淫威的暴力驅逐他們的我,逃避與魔女教應戰,那麼讓你驚訝?」

「那當然!如果你在,事情就能輕鬆解決……」

「——所以說囉。如果是我解決的話,這次的事,愛蜜莉雅大人和你就無功無勞了吧?那樣就沒意義了。」

「嗄,咦……?」

他在說什麼,昴是真的不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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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24 pm

他乾脆開玩笑把自己當笨蛋的發言可能都比這回答像樣百倍。但是羅茲瓦爾卻不知昴的願望,依舊閉著一隻眼睛繼續說下去。

「效果很驚人——吧?現在阿拉姆村居民對愛蜜莉雅大人的態度,跟擊退魔女教之前完全相反。從不願理解的魔女相關者,轉為為了保護自己的性命而貢獻心力的恩人……對你的評價,不也類似這樣嗎?」

「你、你……你明白你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嗎……?」

沖擊之下,喉嚨深處在顫抖,昴的聲音變得不甚清晰。可是跟聲音混亂無緣的部分,也只是讓羅茲瓦爾歪頭表達不解。

那樣的態度,讓昴打從心底懷著無法瞭解的恐懼。

羅茲瓦爾剛剛這麼說:他是在知道魔女教的威脅,而且預期他們會攻過來的情況下,反過來利用那場人禍來獲取民意。

可是,那終究——

「那是看結果吧。只是剛好結果變這樣而已。如果全部由你解決,確實愛蜜莉雅……她跟村民的關系或許還是會那樣。可是!」

想起來的,是傍晚前在大聖堂所看過的光景——愛蜜莉雅和來「聖域」避難的居民交談,被託付希望的場景。

或許那確實是羅茲瓦爾的目的沒達成就不會實現的光景。

「這根本是結果論!你以為因為你不在、你沒說,害死多少人!?確實,犧牲是控制在最小程度了。那是我們拚死拚活才能這樣!可是不是零,還是有人死了呀!」

「對於我方出現的犧牲,我表達哀悼。敵方的死是當然的。就算是我在,魔女教也會一個不剩地全都變成飛灰。你是希望我道歉——嗎?」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樣!我才不要你道歉!」

嫌惡又無力地搖頭,昴對羅茲瓦爾的話表達排斥。

為什麼聽不懂呢?為什麼不瞭解呢?羅茲瓦爾的意見太過冷酷無情,沒有人性。要說是「為達目的,筆直前進」的話,是很好聽。

可是走的路太過筆直了,筆直到完全無視擋在路上的所有障礙。

「……那假如我是什麼都做不成的廢物,你要怎麼辦?假如變成愛蜜莉雅和村民都沒人得救的結果呢?」

事實上,昴親眼目睹過那種結果好幾次。不如說,那原本是必然的結果。

假如把希望託付給菜月‧昴,事態就會迎向最差的結束。大部分的路線都會變成這樣。

「——我相信你喲。」

至少,想認真瞭解這問題的答案。

因此聽到羅茲瓦爾的回答,昴只能失望得不禁發笑。

「……你沒心要認真回答嘛。」

「或許跟你期望的答案有出入,但我是講真的喔?我已經決定今晚不騙你。不能說的事我會說不能說,不利我的事我會閉上嘴巴不說。但是說出口的話絕非謊言,只有這點我可以發誓。」

羅茲瓦爾口氣嚴肅,可是對他的不信任感強烈到沒法相信他的話。從開始到現在的對話,已經讓昴無法將他的話照單全收。

即使昴因不信任而靜默不語,羅茲瓦爾依舊面不改色地繼續道。

「我再說一次吧。——我會下這次的判斷,是因為相信你。如果是你就會為了愛蜜莉雅大人奔走,盡力和庫珥修大人締結同盟,賭上性命擊退來襲的魔女教,我相信你會達成上述的功績。」

「你懂我的什麼了!?不過才認識兩個月,我看起來像是能夠完成什麼偉業足以讓你信任的人嗎!?」

情緒激動起來。那些只有講起來好聽、聽起來舒服的華美詞句根本是鬼話連篇。

猙獰露齒,三白眼變得更銳利的昴指著羅茲瓦爾咆哮。

「根本不可能吧。跟你分開的時候,我是貨真價實的廢物。那個廢物多少變得比較像樣一點,是因為之後發生的事。而且那些事情,除了我記得以外,可以說根本沒發生過。——你是相信我的什麼?」

沒法對話。假如對方沒有意思認真回答的話,那對談就沒有意義。

面對呼吸急促的昴,羅茲瓦爾的態度沒有一絲動搖。既然如此,他的眼神就是他的答案,說明了他沒有要訂正發言和傳達事實的意思。

016

「……看樣子,今晚的對談似乎到此為止了——呢。」

彷彿看透昴的內心,羅茲瓦爾宣告對話結束。昴也沒有異議。至少,在他真心想要上談話桌之前都是如此。

「在你心中我的評價暴跌,讓我遺憾至極……附帶一提,我想應該是不用確認,但今晚的事還請對愛蜜莉雅大人保密。」

「我不會說的。哪說得出口。而且,不管你打什麼算盤,背地裡用什麼表情暗自竊笑……現在能有今天,都是愛蜜莉雅自身選擇的結果。」

挑戰墳墓「試煉」的決心,還有跟支持自己的村民約好解放結界,以及今後朝王選邁進的覺悟,全都是愛蜜莉雅自己選擇的。

絕對不是為了照著羅茲瓦爾的壞主意走而有的。

「雖然你現在氣成這樣,內心卻理解現狀是正確的。就是為了愛蜜莉雅大人的王選之路,不該和我與村民起沖突。」

「————」

「你變成熟了。——果然,你很適合當我的共犯。」

「……你這傢伙,會不得好死的。」

「我早知道了。我一定會下地獄。正因如此,在那之前,必須盡可能在現世橫行霸道囉。」

羅茲瓦爾以獵食者的目光,憐愛地看著因為無法為所欲為而喘氣的昴。用帶著敵意的一瞥回敬他的視線後,昴轉身背對他。

對話結束了。連一秒都不想多待在這裡。但是——

「最後我只再問一件事。雖然不知道你有沒有心要認真回答。」

「是什麼?誠實回復的誓約還有效。不管什麼事都盡管——問吧。」

「是碧翠絲。」

這名字一出現的瞬間,羅茲瓦爾的表情就失去從容。但立刻恢復悠哉小丑態度的他,只在口中低喃碧翠絲的名字。

「你十分在意她~呢。所以,想問什麼?」

「來『聖域』這裡之前,有機會跟她說上一次話。雖然沒能談到什麼大事……但她說,我的疑問全都可以在這兒找到解答。我可以理解為是『只要你有心認真回答我,我就會知道』的意思嗎?」

在禁書庫對話告終之際,快哭出來的碧翠絲對昴這麼說。法蘭黛莉卡也說過,碧翠絲是羅茲瓦爾少數信任的人。

既然如此,羅茲瓦爾會知道嗎?碧翠絲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悲傷?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也有事想問你。」

「……啥事?」

「你為了救愛蜜莉雅大人而進到墳墓裡,但似乎有什麼因素讓墳墓的處罰規范沒有運作……你在墳墓裡有遇見誰嗎?」

羅茲瓦爾的問話,昴只沉思了一下。

昴為了救出愛蜜莉雅而沖進據說很危險的墳墓裡。其實那時候昴在裡頭接受了「試煉」,不過這件事他沒有跟羅茲瓦爾說。

在對談中,雖然也是因為錯過了告知的機會,可最大的原因出自於對他的不信任感。

連魔女教來襲都被羅茲瓦爾用作提升愛蜜莉雅人望的機會。要是他知道了昴能夠挑戰墳墓,天曉得他又會策劃什麼。

說起來,他這個問題的意圖也很奇怪。昴在墳墓又沒遇到「————」。

「你想問什麼?在墳墓裡耶,是能遇見誰啦。僵屍嗎?」

「『江獅』是什麼我不知道啦……不會,這答案就夠——了喲。然後你問我的問題,答案也很單純。就是還不到說的時候。」

「哼!結果是這樣嗎。那就是遲早有一天會說囉。」

「這就要看你了。可以的話,希望是在能夠利用今晚誓約的時候——囉。」

「——?」

雖然聽起來饒負深意,但羅茲瓦爾似乎沒打算進一步說明。

回顧對談,從開始到最後都是在搪塞,叫人強烈失望。開頭說的騎士授勳,也只是為了讓昴聽話的佈局吧。

「那麼,昴。下次再慢慢聊——喔。」

「————」

離去之際,最後還要聽羅茲瓦爾像諷刺的話,於是昴用力關門當作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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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25 pm

5

「——昴?」

明明小心翼翼地進到房內,卻還是被叫了名字,讓昴抓抓腦袋。

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和坐在床上的少女——從沉眠中醒過來的愛蜜莉雅對上視線。

「對不起,吵醒你了?」

「沒有,你來之前我就醒了。昴超安靜的,嚇了我一跳。」

「已經成習慣啦,不出聲音走路。不過目的沒達成。我本來想趁你睡著的時候惡作劇的。」

「惡作劇……?在臉上涂鴉之類的?」

「太簡單啦!不過,我確實沒有勇氣做得更過份了……!」

見歪著腦袋的愛蜜莉雅完全沒朝男女情事那邊想,昴的氣勢也跟著減弱了。不管怎樣,先坐在平安無事醒過來的她身旁,然後確認她的狀況。

臉色和呼吸都很正常,臉蛋也很可愛。看起來沒有問題,身體狀況恢復成平常狀態。

「對不起喔,昴。我在墳墓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失去理智。」

「咦,哦,沒關系沒關系。不說那了,你倒下的時候有沒有哪裡撞到?果然還是要片刻不離地守在身邊彼此才能安心呢。」

「——嗯,可能喔。」

「嗯?」

滿心以為耍嘴皮子可以得到平常的答覆,但愛蜜莉雅的反應讓昴皺眉。她低垂眼簾,看起來像在沉思,還抓著昴的衣擺。

像是在無意識中不安地拉人靠近自己。昴凝視著她這樣的舉動……

「——?啊!」

順著昴的視線,發現自己抓著運動服衣擺不放的愛蜜莉雅大吃一驚。她松開手指,紅著臉慌張地搖手。

「不是、不是的。唉呀,好奇怪?我怎麼會那樣子……」

「唉呀呀呀,愛蜜莉雅醬終於下意識地積極追求我囉。老實說出來就好啦。放心把一切全交給我就行了。」

「不是,根本不是那樣啦。我八成是在發呆。」

「否定得太快了,發呆是怎樣啦!?」

聽了昴半開玩笑的發言,愛蜜莉雅搖頭又害羞苦笑,昴則是沒有追問。之所以不想問,是因為她現在的舉止在無意識中表露出不安的緣故嗎。

而且,那當然跟今晚的「試煉」不無關系——

「可以問你『試煉』的事嗎?你在裡頭看到怎樣的過去?」

「——!昴,你怎麼會問這個?」

「如果是難以啟齒的事我就不問。我也有不想說出口的過去。」

「不、不是那樣……為什麼你會知道『試煉』是看見過去?」

愛蜜莉雅瞪大藍紫眼睛,對此昴喉嚨噴出「啊」的音。

確實,「試煉」的內容要進去墳墓裡才會知曉。因此,內容只有挑戰者才有可能知道。當然,這邊只要說自己跟愛蜜莉雅一樣在裡頭接受過「試煉」就行了,但——

「————」

回望愛蜜莉雅顫抖的雙瞳,昴將事實硬生生地吞下去。

跟愛蜜莉雅接受同樣的「試煉」,而且已經成功跨越。他害怕要是這麼告知,會把受挫的她逼到走投無路。而且要擔心的還不單單如此。

因此,昴閉上眼睛,讓不在場的人去當黑臉。

「羅茲瓦爾那傢伙,知道『試煉』的事卻不說。說什麼面對自己的過去還啥的,不過詳細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這、這樣啊……羅茲瓦爾還有說什麼嗎?」

「我想想,『試煉』總共有三個,看到過去是第一個,就這些吧?」

「有三個啊……」佯裝不知情的昴說的答案,讓愛蜜莉雅垂頭喪氣。

至少她沒懷疑情報源自於羅茲瓦爾。其實自己是從「————」那裡聽來的,但很難說明,所以就撒謊了。

「數量姑且不論,今天的挑戰……進行得不順利?」

「……嗯,似乎如此。雖然有努力,但途中就突然結束了。」

「我想是因為我把你叫醒才會那樣,對不起。這麼說來,一開始就有說會被來自外部的接觸給叫醒。」

「那是誰說的?」

「——。是誰咧?」

扭動脖子,昴加深眉心的皺紋。很自然就有這種想法,可是這構思是從哪裡得到的呢?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所以結論先往後延。

「先切換話題吧。今晚沒辦法了。不過,據說再去挑戰也會被接受,因此可以無限次挑戰……所以說,再來就看愛蜜莉雅醬的心情。」

「我的心情?」

「看你的睡臉我就知道那不是快樂的過去。可是,解放『聖域』不是由你來做就沒有意義……我是這麼想的。——所以說,還要挑戰嗎?」

「————」

大口倒抽一口氣,面臨選擇的愛蜜莉雅陷入沉默。她顫抖的手指摸向垂在胸口的綠色結晶石——毫無反應的唯一家人。

看到愛蜜莉雅語塞,昴安靜等待她的結論。

假如,萬一,要是愛蜜莉雅對挑戰「試煉」卻步,害怕面對過去的話,那自己有個點子。

找其他有資格的人去挑戰「試煉」就行了。不是其他人,就是菜月‧昴——

「——昴是笨蛋。」

「嗯啊,不管你怎麼回答……怎麼突然罵我!?」

「被你用那麼溫柔的目光和聲音這麼說,我哪說得出自己做不到呢。我腦袋不是很好……可是至少知道這是我的任務。」

「愛蜜莉雅……」

「別寵我,相信我吧。雖說今天的我可能沒有說服力啦。」

吐露堅強決心後,紅了臉頰的愛蜜莉雅低垂視線。可是她的話讓昴口吐長氣,然後搖頭說:

「哪有啊。」

愛蜜莉雅說她會做,既然如此,那麼她一定會挑戰成功的吧。並非只有今晚的她,這是一直看著她的昴發自內心的信任。

「什麼嘛,管它是要補考還啥的我都奉陪。我會相信你,等著你的。」

「嗯,謝謝。」

面對對著自己笑的昴,愛蜜莉雅也終於取回微笑的力氣。楚楚可憐的微笑裡頭有著正面積極的決心,讓昴看得有些出神。

「不過,為難阿拉姆村的居民了……這樣很過意不去。」

答應一定會解除結界,讓他們回村莊。雖然希望他們不是知道愛蜜莉雅失敗就翻臉的人,但他們的灰心氣餒是在所難免。

不過關於這點,昴有一個點子。所以——

「這件事,可以交給我處理嗎?」

「你想到什麼了?」

「大致上啦。不會給愛蜜莉雅醬和村民添麻煩的。」

「……明白了。我相信昴。」

面對昴拍胸脯的提議,愛蜜莉雅眯起眼睛點頭。昴對她立刻下判斷一事感到有點驚訝,愛蜜莉雅則是淺淺一笑。

「事到如今,我不會懷疑昴的。——我相信你。」

「————」

這番話,讓昴安靜閉上眼睛,在心中用力誦念。

愛蜜莉雅的信賴,來自昴迄今的行動結果——盡管是照著羅茲瓦爾的構圖在走,但未來不會再讓他如願的。

「——誰受得了一切都如你所願啊。」

至今為止度過的時日,不容許羅茲瓦爾的意志介入。

菜月‧昴必須在「聖域」證明這點,這就是他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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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27 pm

6

——昴對愛蜜莉雅說的「想法」在三天後開花結果。

「不管怎麼說,竟然能說服嘉飛爾。」

正在確認自己的愛龍與帕特拉修是否有與龍車牢牢連結在一起的奧托說。聽到背向自己的聲音,昴先用「哦」做開場白。

「花了一點時間,不過聽得懂人話這點幫了大忙。」

「就我所見,他不像是會聽我們說話的那種人。」

「……明明是商人卻沒看人的眼光呢。」

「對吧!被迫陪著到這種地步,重復做些吃苦不討好卻沒賺頭的事,就連我都不信任自己的眼光了!」

昴深有所感的一句話,讓奧托越講越大聲,話中還重復挖苦。

不過他想挖苦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他陪同來「聖域」,是因為昴要實現為他和羅茲瓦爾牽線的約定。

「可是過了三天,不對是四天!一次都沒見到面,還要回那個村子……」

「不好意思啦。可是在事態平息下來之前都沒法和羅茲瓦爾說話嘛。假如你想在肅殺的氣氛下被引見的話我是可以勉強試試看啦……」

「不用不用不用!請不要那樣!我討厭被捲進奇怪的氣氛裡!」

介紹之所以會拖延這麼久,一方面也是因為奧托這麼遲疑猶豫。

對此抓抓臉,昴看向龍車對面——集合在「聖域」入口,數輛來自阿拉姆村的避難龍車。總數五十位村民,再加上幫忙的旅行商人七人和龍車七輛,成為一個移動的大家庭。

——接下來昴和奧托准備要帶領他們回阿拉姆村。

可是要回村莊,就必須解除包覆「聖域」的結界。而這點尚未達成。

「愛蜜莉雅大人從進入結界的那一刻起,就只剩下解開結界才能離開的選項。所以說,就讓失去當人質價值的夥伴回村莊……真妙啊~」

「——嘉飛爾。」

眺望村民做撤離准備時,凶暴的金發人物接近昴。平常眼神就可怕到可以媲美昴的他,瞥了奧托一眼。

「嗚噫!」

接觸到視線的奧托小聲慘叫,無精打采地退到龍車的另一邊去。雖說第一印象帶來的沖擊很大,不過他還在奧托心中植入了強烈的不好對付的感受。

「不要太欺負他啦。那傢伙可是很寶貴的……寶貴的什麼?」

「連你都不知道,本大爺哪有可能知道。是他自己要嚇成那樣的。」

皺起鼻頭,嘉飛爾不開心地雙手抱胸。不過,雖然看似粗魯的舉止很多,但這樣反而凸顯出他是個意外會注意小事的人。

多虧這幾天的許多接觸,讓昴得知這點。

「該不會,都是你在照顧來避難的村民……」

「啊~?沒辦法呀。又不能勉強老太婆他們,而且很多人不想接近外人……演變成麻煩事又叫人敬謝不敏——」

「所以說,我的提議就正中你下懷囉。」

「還好啦。就是所謂的『馬林加的流放』啦。」

果然還是讓人懷疑剛剛對話到底算不算成立。不過昴忽視那股不對勁的感覺,重新向嘉飛爾低頭致謝。

這次的解放人質,沒有嘉飛爾的協助就無法實現。

「夠啦,難看死了。又沒要你鞠躬。」

「不,再怎麼說還是該道謝。雖然我想你們也有很多內情,是因為有實際利益你們才會接受他們,不過……」

要是「聖域」收留外來者,收留越多,意味著消耗的資源也越多。

部落雖然也是有田地,羅茲瓦爾也有定期安排物資運進來,但這個非常時期拖得越久,對兩邊的居民都不好。

因此,昴就找嘉飛爾提起這件事,請他擔任與琉茲和其他居民的溝通橋梁,釋放人質這件事才像這樣早早迎來了曙光。

「所以說,感謝你。村民們心裡雖然覺得有點復雜,但都很開心。——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給羅茲瓦爾一點顏色瞧瞧。」

「哦~本大爺也覺得很爽。就接受你的感謝吧。」

昴用惡人臉笑得開懷,嘉飛爾也敲響牙齒開心地笑回去。

這次的提議是昴構思並促成,之後再向羅茲瓦爾報告。由於是跳過拉姆直接和嘉飛爾互動,想必羅茲瓦爾會懊悔不已。

自前些天的夜晚對談之後,昴就徹底採取不配合羅茲瓦爾的頑固態度。至少在他正式道歉之前,昴沒打算原諒他。

結果,就是連累到奧托——

「——昴!」

對話才停一下子,突然就有銀鈴嗓音呼喚昴。回過頭,揮著手的愛蜜莉雅正走過來。

「……之後再聊吧。路上的時候。」

察覺到她接近,嘉飛爾只附耳說了這些就離開。他大步離去,換愛蜜莉雅取而代之佔據昴身邊的空間,歪頭說:

「那個,我打擾到你跟嘉飛爾說話了?」

「哪有,別擔心啦。又不是在講什麼重要的事,當然是愛蜜莉雅醬最優先呀。」

「那樣我是很高興啦,不過現在先以村民為最優先吧」

眉尾下垂,露出傷腦筋微笑的愛蜜莉雅請托,昴點了點頭。這段期間,她依舊不放心地在意著准備回家的村民要搭乘的龍車。

她內心有多復雜,昴也感同身受。

「本來是想等到結界解除,大家揮著手道別離開的……」

「……對不起。都怪我這麼多天了卻還沒法跨越『試煉』。不過,不能讓大家因為這樣而沒法與家人重逢。」

聲音裡帶著自責,愛蜜莉雅像是對自己的力不從心感到懊悔,咬著唇。

——挑戰「試煉」三天,墳墓的機關也逐漸明朗化。

跟昴記得的一樣,「試煉」可以挑戰無數次,只不過每晚只能挑戰一次。而愛蜜莉雅每天都去挑戰——然後重復失敗。

昴也一直目睹她每晚在墳墓面對過去,被已逝去的苦難給挫折心靈、積累淚水與憔悴的樣子。

重復痛苦的過去,以及累積挫折和失敗。雖然只能想像,但她的心靈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損耗呢。

「不管怎樣,禁止急躁和勉強。自古以來懷著這兩種心情的人都沒法順利行事。我送村民回去後,馬上就會折返的……不過等我回來也是明天了。今晚就先別挑戰了?」

留在「聖域」的愛蜜莉雅,今晚沒有昴跟在身旁。為此,昴數度提議延期挑戰「試煉」,但愛蜜莉雅都堅強搖頭。

「沒事的。雖然確實有點焦急……不過是我自己說要做的。我不想讓村民和『聖域』的居民失望。」

「……是嗎。那我懂了。我也不會再多說了。」

「謝謝。還有就是……要關心村民,也要注意法蘭黛莉卡。」

再次確認彼此應做之事後,最後愛蜜莉雅不安地這麼補充。

她的擔憂——法蘭黛莉卡的想法目前仍舊不清楚。假如聽從拉姆的忠告,法蘭黛莉卡就是反對解放聖域那一派的人,因此無法預料她會對回到宅邸的昴他們採取什麼樣的態度。

「——假如法蘭黛莉卡對愛蜜莉雅大人有敵意,那宅邸現在就會唱空城計。」

「……是拉姆啊。你來幹嘛?」

介入兩人對話的,是穿越龍車行列後走過來的拉姆。

昴對拉姆的態度也跟對羅茲瓦爾一樣刻薄帶刺。包含雷姆的事在內,昴還難以決定要用什麼態度面對選擇站在羅茲瓦爾那方的她。

但拉姆一臉不知昴內心糾葛的表情,眯起細長的眼睛說:

「打招呼呀,巴魯斯。拉姆只是代替羅茲瓦爾大人來送行。領民要出發卻不能親自到場,領主是萬分過意不去呢。」

「竟然有臉講那種話……」

「還有,要傳話給要回宅邸的巴魯斯。既然在意法蘭黛莉卡,就更應該先問呀。」

昴對這場面話咂嘴,但也嗅到拉姆身上有著重要的情報。老實說,稱了她的意的話,自己會嚥不下這口氣,不過——

「既然很在意法蘭黛莉卡,那該怎麼做?」

「愛蜜莉雅大人真老實。巴魯斯也學著點。」

與多餘的矜持無緣的愛蜜莉雅催促道。拉姆先是諷刺然後停了一下,接著以平靜的語氣朝屏氣凝神的兩人說:

「假如與法蘭黛莉卡應對會不安,就拜託碧翠絲大人吧。」

「拜託碧翠絲?我說啊,你有仔細聽人講話嗎。我應該說過,難度太高了啦。依現在的狀況,要遇到她可沒那麼簡單……」

「要聽人講話的是巴魯斯吧。乖乖安靜到最後。——確實,很難跟碧翠絲大人說到話。因此,要利用羅茲瓦爾大人的傳話。」

嚴肅的語氣讓昴吞下話,並催促她繼續。在視線下拉姆舔唇,說:

「回到宅邸,就這麼說:『羅茲瓦爾說了,發問吧。』」

「發問……?」

「詳情拉姆也不知道。不過碧翠絲大人聽到的話……狀況就會改變。羅茲瓦爾大人是這麼說的。拉姆只是轉達而已。」

絲毫沒有意思要接受提問,拉姆一派事不關己的臉扔出這些話。面對這態度,昴也只好反芻她的話,但還是不知道意思,所以皺起臉。

「聽到這個,碧翠絲就會聽我說話……是這樣吧?」

「誰知道?是看巴魯斯吧……村民要平安無事地送回去。」

最後只叮嚀這點,拉姆就轉身離去,表達自己的事情辦完了。

這態度叫人愕然,同時昴粗暴地抓頭。

「拉姆……不對,羅茲瓦爾隱瞞了什麼吧。」

「————」

「愛蜜莉雅?」

「咦?啊,嗯,沒什麼。我沒事。」

瞬間切換掉憂愁的表情,愛蜜莉雅挺直脊樑重新面向昴,然後再次對他微笑。

「拉姆轉達的羅茲瓦爾的忠告,雖然不清楚可以相信幾分……但不要勉強喔。——願精靈賜福給你。」

接受精靈術師重要的送別話語,昴也嚴肅點頭回應。

「雖說現在的我這麼說也沒什麼說服力就是了。」

「沒那回事啦。——我走了。愛蜜莉雅也要加油喔。」

不要勉強,不要急躁,將這些話換成鼓舞。比起負面的擔心,傳達正面的信賴,才能稍微成為她的助力。

「——嗯。昴也是喔。」

愛蜜莉雅點頭接受,跟出發的准備完畢幾乎是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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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30 pm

7

在愛蜜莉雅和順道來的拉姆的目送下,昴一行人的龍車從「聖域」出發。

從「聖域」到阿拉姆村,順利的話要不到半天。路途的不安要素只在拒絕「混種」出入、使人迷路的結界而已——

「正確的順序俺知道,只要是純血人類就不會被結界影響。畢竟也不想要彼此留下不必要的遺憾嘛。」

「所以,為防迷路,你就來擔任帶路向導。這點我是很感激啦……」

在龍車內,嘉飛爾斜靠在座椅上,一副豪邁舒適樣。而坐在他對面,一手支著臉的昴嘆氣。

「與其說指路,你現在更像在打瞌睡吧。是放棄職務了?」

「才沒有咧,是你那邊的黑色地龍腦袋太聰明了。明明只走過一次就完全掌握啦。」

「我家的帕特拉修真的是除了看男人的眼光以外都很完美……」

得到嘉飛爾的保證,昴為愛龍的高規格感到出神。只不過它選了昴當主人,或許有著迷戀廢柴的特質。

不管怎樣,基於上述的理由,現在車廂內是昴和嘉飛爾獨處的狀態。在駕駛台上的奧托保持一貫的態度:「你們的對話不關我的事」。

因此,話題自然就轉向被延後的「主題」。

「那麼,在你出去外頭之前,有話想先跟你說。你洞察力似乎不糟,應該想像得到吧。」

「……抱歉,我洞察力好不好眾說紛紜。這個姑且不論,重點在你的問題有多少。你想拿什麼當話題,你不講我就不知道。」

「那樣就麻煩了。那,本大爺就幫忙解決你的問題吧。」

說完,嘉飛爾就坐正,張開雙腿,以銳利的視線看向昴。與其說洞穿,彷彿要切割人的視線讓人退縮,昴屏息以待。

「有種開頭就不是很好的預感。要問什麼?」

「欸,鱉三。——你在墳墓裡接受『試煉』了吧?」

「————」

嘉飛爾聲音低沉,用宛如野獸低吼的重低音質問昴。

對此昴眯起眼睛,嘉飛爾則是揮手說:

「不用隱瞞。俺沒要責怪你。沒資格的傢伙受懲罰的情況僅限一次。第二次以後就能自由進出……這種推測,不試試看就不知道吧。」

「用羅茲瓦爾去試,我這麼說的話,你大概就不會罷手了吧?」

「這本大爺也想試試啊,但被拉姆殺掉俺可敬謝不敏。」

別扭地耍嘴皮子,嘉飛爾敲著牙齒竊笑。

如他所言,昴注意到自己能進墳墓的理由在於「因為是第二次」這個推測。雖然是沒有方法可以確認,才打算順勢逆向操作的。

「假如那是真的……你打算怎麼出招?」

「慢著,等一下。你不想承認這點,本大爺有猜想到。所以說,這終究是假設,大爺我就用讓你容易點頭的說法講吧。就是所謂的『剛姆和格姆的中間人』啦。」

他每次都丟出奇怪的慣用句當關鍵台詞,對此感到異樣震懾感的昴,覺得口中乾渴,決定先聽聽他的提議。嘉飛爾見他點頭,道:

「很簡單。假如你有接受『試煉』的資格……就由你代替愛蜜莉雅大人接受『試煉』吧。為了我們解開結界吧。」

「——喂!慢著,那樣不行!那樣前提會無法成立。」

嘉飛爾的提案——由昴代替愛蜜莉雅來挑戰「試煉」。

那確實是數度掠過昴腦海的想法。事實上,昴已經完成了三個「試煉」中的第一個,剩下的障礙還有兩個。被要求挑戰的話,也是有應戰的氣概。

但是他想避免。否則愛蜜莉雅至今的努力就等於付諸流水——

「別誤會了。本大爺和老太婆只要能從『聖域』中解放,才不管是誰干的咧。」

「是沒錯……」

「讓愛蜜莉雅大人去做,被老太婆他們和人質他們感謝是你們那邊的事。管它是要跨越討厭的過去還是要剝一層皮,全都是你們的事。——跟我們這邊無關啦。」

嘉飛爾的話,昴無法反駁。

他的意見,只要斟酌「聖域」的狀況,便可說是再自然不過。就跟他說的一樣,讓愛蜜莉雅接受「試煉」和期待她跨越「試煉」,全都是己方陣營的事。

見昴被正確見解打到低頭不語,嘉飛爾嘆氣後繼續說。

「——說起來,真的有必要去跨越過去嗎?」

「咦?」

「這三天,本大爺跟你一樣,看著愛蜜莉雅大人挑戰『試煉』。那麼挫折的樣子也是啊。而且每次出來都是那種失去冷靜的樣子,叫人看不下去啦。」

皺起鼻頭的嘉飛爾提到愛蜜莉雅在「試煉」後悲傷到無法自拔的樣子。

不管重來幾次,愛蜜莉雅都無法跨越「試煉」。不光如此,每次回來也都是心靈受挫,整個人陷入混亂吵著要帕克,最後沒力氣了才睡著。

這樣的情況叫人心痛,可是只要跨越了之後——

「我相信愛蜜莉雅一定可以跨越『試煉』。所以說我……」

「要抱著期待是你的自由。可是,愛蜜莉雅大人真的能跨越過去?哭著說好可怕才是她的真心話不是嗎。本大爺是不知道她以前怎樣啦。」

「愛蜜莉雅的真心話……」

嘉飛爾蠻不在乎的話,讓昴受到彷彿被潑冷水的沖擊。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昴尊重愛蜜莉雅挑戰「試煉」的意志,也決定捨身支持她的決心。不管那是多麼痛苦的障壁,只要愛蜜莉雅不屈服持續挑戰,自己就會持續伸手拉她一把。

——卻絲毫沒發現鞭策發抖的雙腿進入墳墓的愛蜜莉雅,其內心的吶喊。

「————」

聽了嘉飛爾的話,昴這才頭一次想到這個可能性。

——假如她希望有人幫忙。假如她渴求有人救她。

——假如她心裡其實是期待有人代替自己應戰。

——那麼那個人,舍昴其誰呢。

「……回去以後,必須攤開來說的話又增加了呢。」

「啊~?」

「沒事啦……接不接受你的提案姑且不論,你剛剛確實解決了我心中的問題。很意外,你果然是個好人耶。」

「哼!少講蠢話了。本大爺不過是想提升一點幾率罷了。」

他焦躁地敲響牙齒,翻臉背過昴。不是那種隱藏害臊的可愛反應,而是真的很討厭的樣子。昴不禁苦笑。

「你咧,出去『聖域』之後想做什麼?」

「……幹嘛?突然問這?出去後要做的事?」

「你做這麼多,就是希望解開結界到外頭去吧?那不就是有想要在外頭做的事嗎……」

「————」

不經意的一問,嘉飛爾卻整個人傻住。簡直就像這個問題出乎他的意料,或是他根本沒想過這類問題。

「……那是能自由進出的人才會有的想法。假如能隨心所欲想上哪就去哪,根本就沒法瞭解本大爺和老太婆他們的心情吧。」

不一會兒,嘉飛爾緩緩這麼說。內容讓昴覺得自己失言了,但站起來的嘉飛爾可沒給他道歉的機會。

「結界快到了。本大爺也只能陪你們到這。之後好好幹呀。」

「喔……是說馬上就要到家了呢。不能說不會不安啦。」

錯過道歉的機會,昴摸著綁在手腕上的白色手帕,苦笑道。出門時佩特拉給的布已經有點髒了,滿心盼望著與原持有人再會。

要回宅邸叫人不安。但還有凌駕於上、必須確認狀況的使命感。

當然要確認佩特拉是否平安,更重要的還有一直昏睡的她是否安泰——

「……啊~可惡。沒辦法了。」

「嘉飛爾?」

用力搔抓金發的嘉飛爾粗魯咂嘴。他朝向對他的動作感到訝異的昴,手伸進自己的褲子,然後——

「——帶著。」

「這個……跟法蘭黛莉卡給的是一樣的石頭?」

嘉飛爾遞出來的,是收起來的飾品——繩索盡頭是嵌著藍色輝石的首飾。輝石跟法蘭黛莉卡給愛蜜莉雅的石頭看起來是一模一樣。

成對的藍色輝石,證明了嘉飛爾跟法蘭黛莉卡關系匪淺。

「本大爺沒打算說我們這邊的事。只不過要是你回不去的話,我們會很傷腦筋。所以說這個先借你。要是有什麼萬一,就給法蘭黛莉卡看。」

「……出發前就帶著這個,不會又被結界彈飛吧。」

「不要就還來。只是說帶著這個可能會有用。」

嘉飛爾伸手像要取回昴手中把玩的輝石。昴避開他的手,慎重地收起接過的輝石。

不知道嘉飛爾和法蘭黛莉卡之間的事。不過他們兩人之間恐怕有血緣關系——會拒絕「混種」的結界就跟字面意思一樣,在兩人之間形成無法跨越的障礙。

假如法蘭黛莉卡對結界有什麼企圖的話——

「我去確認法蘭黛莉卡究竟想幹什麼。所以說呢,等我的好消息吧。」

「哼!有什麼事會是好消息啊,不到『太陽沉到巴魯魯摩羅羅伊』就不會懂啦。」

至少要來個正面積極的別離。對昴的話,嘉飛爾頭一次露出與勇猛強悍無緣的笑容。只不過——

「——夕陽要往哪裡沉,還是一樣都不知道呢。」

他是想用那個神秘慣用句怎樣推昴行動,昴還是不知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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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31 pm

8

昴回到羅茲瓦爾宅邸,是在離開「聖域」後八個小時——與嘉飛爾在路上分開的六小時後,傍晚之前的事。

「不一起去真的可以嗎?」

不安地壓低聲音的,是把龍車停在阿拉姆村的奧托。

平安無事將「聖域」避難組送回村莊的昴和奧托面前正在上演的,是分離好一陣子的家人感動重逢。

奧托會壓低聲音,就是怕打擾到他們的重逢喜悅吧。

「哦,宅邸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了。要是沒事的話我馬上就會傳送意念給你,你收到後就來跟我會合。」

「菜月先生的雜念很多,能否收到重要意念我很擔心……就別開玩笑了,我是很認真的。假如是顧慮我的話……」

「完全沒那回事——我是沒法這麼斷言……總之你的存在是保險。」

「保險?」奧托歪頭回應邊抓臉邊這麼說的昴。昴朝他點頭,然後解釋。

「知道我們許多事的人就只有你。所以假如你判斷我出了什麼事,希望你不要勉強,直接去『聖域』報告就對了。」

「……就算是假設,我還是不希望發生不吉利的事。」

「嗯啊,拜託了。就拜託你了,我們陣營的專聘商人殿下!」

「嗯,交給我……是說,什麼時候擅自把我編進你們陣營了!?」

被課以沒印象的職務,奧托的聲音不禁拉高。昴苦笑後,離開村莊。他跨上帕特拉修,如風一樣奔過通往宅邸的道路。

「————」

「怎麼,在擔心嗎?沒事的。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抵達門口,帕特拉修用鼻子蹭跳下來的昴。撫摸愛龍的脖子回應它值得贊賞的舉動後,昴帶著地龍走向宅邸玄關。

時間已過傍晚,橘色陽光灑向位居山間的羅茲瓦爾宅邸,東方的天空開始漸漸有夜晚的氣息靠近。

「……首先是第一關。」

站在門前,昴握著門把這麼說。深呼吸,然後鼓足力氣朝建築物內發出客人來訪的聲響。

接著等待內部的反應好半晌——

「——第一關失敗。直接移到第二關。」

理應在屋內的傭人沒有任何反應,昴忍住嘆息,慢慢地推門板。只是輕輕使力,門就開啟了。竟然沒有上鎖,也太不小心了。身體滑進輕易打開的門縫裡頭,昴侵入宅邸內。

「————」

被門分開之前,地龍直到最後都在擔心昴。昴將它的關心記在心底。

邊留意這點,邊看向暌違三天又回來的屋子。寬敞的玄關大廳一片閒散,至少附近感受不到有人的氣息。

腦子裡突然浮現出發前拉姆說的話。——假如法蘭黛莉卡有敵意,那她已經不在宅邸裡了。

最壞的情況是法蘭黛莉卡行蹤不明,但沒關系。問題在——

「她是一個人走,還是帶著雷姆和佩特拉……哪一個。」

兩邊都不希望,但尤其不想去思考後者的可能性。手腕上的手帕,和嘉飛爾託付的輝石。靠著這兩樣東西,昴進到宅邸內部。

「——?」

一股不對勁令昴皺眉,那是在他決定要大聲呼喊家人之前。

沒看到應該在的人,懷著視走慣的宅邸為未知領域的心情,昴在窺視本棟走廊時目擊到奇妙的光景。

——觸目所及,是走廊上的門全數開啟的樣子。

「……不像是為了通風呢。」

就昴所見,被敞開的僅限於房門,走廊的窗戶都沒有人碰過的跡象。是已經打掃干淨,整頓完備的萬全狀態。

沒想到法蘭黛莉卡和佩特拉的傭人能力在這邊得到證明,不過,這個結果所欠缺的完整性,如今卻刮痛昴的胸口。

哪裡怪怪的。感覺很惡心。有什麼太不自然了。

「————」

被異樣感和討厭的恐懼給爬滿全身,昴用力壓抑它們,深呼吸。

有異狀,是異常事態,現在已經感受到了。多次深陷危機的昴,生存本能正敲鑼打鼓告知宅邸裡發生了某種問題。

假如順從一開始的判斷,昴就該立刻離開宅邸跟奧托會合,告知同伴宅邸發生異狀,然後想方設法才是上策。

——假如這個宅邸內,自己想救的人沒那麼多的話。

「————」

內心理解自己在亂來也很有勇無謀,盡管如此還是必須確認。

昴去帶同伴回來要花許多時間,這段期間會大量削減宅邸裡的她們存活的可能性。這是沒法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事。

「優先順位是……」

像確認般緊握手腕的手帕,昴的腦子運轉到快要沸騰。

留在宅邸內跟昴有關的人物共四人,每個都是女性。其中以法蘭黛莉卡的優先度最低。就現狀而言,她的立場對昴來說很不明確。而且她可能有戰斗能力,應對問題的能力也很高。

就這樣一一配合狀況確認優先度,激動發抖的雙腿往前踏的大腦裡頭只浮現一個人——雷姆。

「————」

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躺著不能動,毫無意識的雷姆完全沒法抵抗。連存在都被他人忘記的她,對所有敵人來說其「存在價值」用不著確認,也沒有放著不管的選項。

再來,有個好處是,依現狀來說,她也是宅邸內所在之處最固定的人。

「她在自己的房間裡……」

應該正睡著。沒有移動她的理由。雷姆現在還睡在那個房間。

——齊備這麼多的條件,那最先去確認她的狀況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腦子裡重復著用不著對別人述說的藉口,昴前往宅邸東棟——雷姆的個人房間。

肺部痙攣使得呼吸混亂,不安地急促跳躍的心髒掐緊了胸口在抗議,焦急地迫使踉蹌的雙腿加快腳步,小心慎重地避免被異常給追上。

「————」

本棟走廊上的門全都是開著的,即使進入目的地東棟也一樣,連雷姆個人房所在的樓層也相同。雷姆的房間位於走廊盡頭,路上的房門也全都敞開。

「可惡……雷姆!」

從靠近自己的樓梯走上去後咂嘴,昴朝著走廊盡頭跑過去。

自窗戶照進走廊的夕陽顏色濃厚,靜謐的空氣帶著一絲甜香。半個身子被染成橘色的昴,縱使呼吸急促仍加快腳步。

心髒成了警鈴,眼睛深處有著不知是痠痛還是疼痛的感覺在跳動。大腦被湧上來的恐懼強奸,變得只能思考一件事。

現在,不管怎樣,要先確認雷姆平安——

「——嗚、喔!?」

思緒急躁,再過兩個房間就到目的地的時候,昴的腳突然絆到東西。身體順勢撞向地面,只好伸手往前撐,昴痛恨自己的駑鈍。

撐在地毯上的手握成拳頭,轉動脖子回頭看到底是絆到什麼東西還纏住腳。放眼看過去是剛剛通過的房門,還有腳底下掉了一條細長的東西。

在夕陽的照射下,難以辨識帶著濕軟光澤的東西原本是什麼顏色。但是,那條細長物體沒有中斷,一直延伸,目光追隨到終點後昴終於察覺,那什麼也不是。

——那是從昴裂開的側腹掉出來的東西。

「——啊?」

運動服的右腹部被漂亮地切開,裡頭的粉紅色內髒從中流洩而出。

大量的鮮血浸濕腳下,右腳絆到的東西是自己的小腸或大腸,總而言之就是內髒纏住腳,變得像是抓著宿主一樣。

「……哦噗。」

認知到這件事的瞬間,喉嚨被湧上的血塊堵住,視野染為鮮紅。

想用發抖的手指將輸給腹腔壓力而溢出的內髒推回體內,但是手沒力氣,雙腿也失去力氣,注意到時自己早已整個人倒在地毯上。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腹部被切開一道會要人命的——

「——我說過了吧?不是約好了嗎?」

突然有聲音響起。

倒地的昴頭部那邊有人在說話。

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了。意識混在溢出的內髒和流出的血液中向外擴散,為了拉回遠去的世界,昴拚命吹著血泡。

結束了。直覺這麼告知。

內心的某處能夠理解,但昴拒絕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沒有得到什麼,沒有撿起什麼的話,不能結束,不可以結束。至少要帶一樣東西回去,有什麼、有什麼、有什麼有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

「————」

高亢的腳步聲產生波紋,黑色影子站在把通道染成殷紅的鮮血之泉內。

黑色服裝,身段細長,綁成辮子的黑長發,憐愛俯視死亡的嬌媚眼神。

對這些有印象,還有「肚子被砍」的感覺,讓昴理解到對方是誰。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在雷姆的房間前面?

「——我說過,在下次見面之前,可要好好保養腸子喔。」

那是超脫常軌的愛之宣言,任誰都無法理解的殺戮者的純愛。

靈魂指頭只觸及這個,菜月‧昴的意識開始朦朧。

模糊,模糊,模糊,暗沉,暗沉,暗沉,終於。

一切都消失,結束,然後——再度開始。

——菜月‧昴的第四次輪回即將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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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5:33 pm

後記
來了來了來了,大家好~我是長月達平!也就是鼠色貓!這次感謝您購買&讀完Re:Zero第十捲!

唉呀!?這個招呼語總覺得最近才剛寫過的樣子,是既視感嗎!?

是說,一開始就被既知感襲擊,但才不是既視感呢。因為這次的Re:Zero第九和第十捲是連續兩個月發售!

動畫已在九月結束,之後的內容可以緊接著看第九和第十捲真是太棒了,不過這個好處不適用在作者身上。因為那代表我日日都在趕稿。

「動畫結束後出書速度就能提升了!」這一切都是一不留神講出這種話的作者的錯。不,不對!這能說是錯嗎,如果說這是錯的話,就對不起期待著故事的各位讀者們了!沒那回事!

想用連續兩個月發行小說來討諸位讀者歡心,是長月的作家靈魂的賞賜!還有責任編輯說的「可以啦可以啦!是長月先生的話就辦得到啦!」火熱激情的賞賜。怎麼樣啊,看吧,我辦到了!

請忘記方才的戲言,連續兩個月出書真的很辛苦。長月本身的作業量不用說,連續出書造成了許多負擔。

而且Re:Zero這次從第十捲開始進入新章節!所謂的新章節就是換了新舞台,也會出現新角色,得以讓負責插圖的大塚老師設計許多新角色人物圖出來。當然,完成的角色圖全都是傑作,就算是大塚老師是超人,應該也是非常辛苦吧!

「動畫結束後出書速度就能提升了!」到底是哪個傢伙說出這麼隨便的話!是我嗎!就是我。

大塚老師真的很抱歉。女僕佩特拉和制服艾姬多娜超級可愛。這是看過第十捲的人的全體意志,下一卷第十一卷也請多多指教。

還有,第四章和網路版的內容變動很大,若除了插圖還能讓讀者享受到故事的樂趣的話,是我的榮幸了。

後記比以往還要沒有重點,但進入感謝話語的話就會收斂了。因此,進入致謝的部分把。

責任編輯I大人,動畫辛——苦——您——了——還有第九卷和第十捲!第九卷是第三章結尾的描寫方法,第十捲是第四章的構築方法,都受到您狠狠的照顧。我會以不輸給第三章的熱情沖過去的,因此第四章也請多多指教。

插圖的大塚老師,後記中間也曾說到,這次真的很感謝您繪制許多角色設計圖。魔女啦、小混混啦、幼女啦還有女僕,全都可愛得無以復加。今後他們的苦難和活躍還有賴您的幫助!


第十卷
http://dl.wenku8.com/packtxt.php?aid=1861&vid=84441&charset=big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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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1 am

第一章『女僕‧女僕‧女僕』

1

——要再組成失去的性命,總是給菜月‧昴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

「死亡回歸」的能力,讓死亡的瞬間與復活完全銜接,沒有落差。

意識還停留在「死亡」的前一刻,就只有時間和肉體恢復到原本的狀態。這股意識和現實的落差,化為澎湃巨浪耗損昴的靈魂。

就連這次回到冰冷堅硬地板上的瞬間也不例外。

——在最初的剎那間,剖開意識的是不適感。

「——嗚、惡!?咳咳!喔惡!」

在意識到現實之前,先因口中的異物感劇烈嗆咳。泥土味和苦味在舌頭上重疊,使得昴邊咳嗽邊用力睜開眼睛。

「這、這裡是……」

發出沙啞的聲音,置身昏暗中的昴凝神細看,撐起身體。眨眼幾次讓眼睛習慣黑暗後,發現這裡是老舊石室——是曾經看過的遺跡內部。

「我在、墳墓裡嗎……?」

獨特的黴臭味記憶猶新。這裡毫無疑問是「聖域」的墳墓。

手抵粗糙地板,整個人站起來後。昴開始理清混亂的記憶。每次「死亡回歸」後,大腦的處理速度都追不上流進來的情報量。

應該是在自己帶著在「聖域」避難的阿拉姆村居民,回到村莊和羅茲瓦爾宅邸的時候。原本預定要跟法蘭黛莉卡攤牌,卻沒想到宅邸空蕩蕩的,不安直上心頭。

就在擔憂應該在宅邸內的碧翠絲、佩特拉,尤其是雷姆的安危時——

『——我說過了吧?不是約好了嗎?』

叫人打冷顫的豔麗之聲直接觸撫神經,令昴的喉嚨凍結。

沾滿鮮血、極盡悖德與愉悅精髓的嗓音。眺望性命逝去而高潮、陶醉嘆息的同時,嗓音吐露她單方面的「約定」。

觸碰被割開、掉出內髒的側腹。當然,「死亡回歸」後的身體毫發無傷。可是那傷痕不是留在肉體,而是深深刻劃在靈魂中。——不對。

「肚子會被砍,最主要的原因是對方在宅邸裡頭……」

手指從右側腹劃到肚子正中央。傷痕雖然消失了,但腹部被割開這點,對昴來說是歷歷在目的事實。

而且做出這種事的人,是昴初來異世界時所遭遇的第一障礙——

「——『獵腸者』在此再度登場啊。……拜託。饒了我……吧。」

額頭冒汗,用手背拭去汗水。

浮現在腦海裡的,是留著跟自己一樣的黑色頭發,渾身漆黑的美女。揮舞凶惡刀器,兩度奪去昴性命的殺人犯——艾爾莎‧葛蘭希爾特。

「為什麼那女的會在宅邸裡……不對,那個之後再講。」

先停止整理「死亡回歸」帶來的情報,昴接下來將意識切換到「現實」。

自己是「死亡回歸」到哪個時間點?地點在墳墓內,想得到的時間點有兩個——而在這狹窄石室醒過來的話就只有一次。

「是在墳墓裡接受完『試煉』後……還是之前?是哪個……哪個都沒差!比起這些,是我接受『試煉』後的話……」

意識與現實像雷擊般結合在一起,昴反射性地轉身。在狹窄的石砌小房間裡,尋找的人影就倒在背後的地板上。

「——愛蜜莉雅!」

一頭銀發灑落地面,雪白臉頰痛苦扭曲。

昴跪在她身旁,想要碰她的臉,卻又猶豫。

「————」

要是碰了她,愛蜜莉雅的「試煉」就會因此結束。由於外部介入。「試煉」所展現的過去會像泡沫破裂般在瞬間消失無蹤。

就算愛蜜莉雅拚命地想跨越過去。也一樣會被迫結束。

「可是,已經知道今晚她沒法成功……!」

搖了搖頭扼殺猶豫,昴把痛苦的愛蜜莉雅抱在胸前。頓時,她的身體往後弓起。顫抖數次後開口道:

「昴、昴……?」

「嗯,沒錯。是我喔,愛蜜莉雅。你沒事吧?」

在模糊的意識中認出昴的愛蜜莉雅呼喚道,昴回以微笑。而被微笑和溫暖包圍的她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現實。

就這樣,她接受自己置身的狀況以及「試煉」的結果,接著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而昴就只是靜靜地陪著她。

「——啊。」

至少溫柔地包覆以免她心靈崩潰。在愛蜜莉雅冷靜下來之前,昴始終緊緊抱著她,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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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2 am

2

「對、對不起……總算是、冷靜下來了……我、我們談一談吧。」

被送回琉茲的房子,坐在供客人用的房間內,愛蜜莉雅抽抽噎噎地說。

藍紫色雙眼微微紅腫,方才的混亂與悲哀還鮮明地殘留。盡管如此她還是試圖表現堅強,因此昴也不想插話。

「那個,對不起喔……在墳墓那邊麻煩到你。而且,剛剛……」

「那是我想做的,所以你用不著覺得麻煩到我。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你昏倒的時候有沒有哪裡撞傷?現在的話我可以幫你溫柔摸摸喔。」

「嗯。倒下來的時候好像撞到屁股。所以有一點痛……」

「咕嘟。那、那麼,我就幫你那邊好好地……拉姆小姐?杖刺到我的背了喲!?」

舉止刻意誇張化的昴,背部被拉姆手中的杖尖用力抵著。被點名的拉姆一轉動杖。昴便發出慘叫當場跳開。

「你、你這傢伙!做過頭了吧!?你看這個,都流血了!」

「愛蜜莉雅大人,身子狀況還好嗎?用不著隱瞞,請盡管跟拉姆說。」

「能夠無視我到這種地步反而很了不起耶,你這傢伙!」

擔憂愛蜜莉雅身體的拉姆,對抗議的昴投以看蟲子般的目光,「哼!」地一聲嗤之以鼻。看著他們的互動,愛蜜莉雅虛弱微笑道:

「……謝謝你們兩位。我身子沒事。……所以,要報告裡頭的事。」

嘴角帶著笑容,可是眼皮、臉頰和聲音卻藏不住疲憊與不安。

圍在她身旁的都是為了「試煉」而聚集在墳墓的人——除了昴和拉姆,還有嘉飛爾跟琉茲,以及不知為何也在場的奧托。

沐浴在大家的視線中,愛蜜莉雅斷斷續續地告知「試煉」的內容,還有以失敗告終的結果。到這邊都跟上一次一樣。不同之處在於——

「那麼,進入墳墓的菜月先生平安無事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奧托舉手發問。上一次昴是含糊帶過,隱瞞了自己接受「試煉」,而且還保有挑戰「試煉」資格的事實。會這麼做。全都是為了避免讓同樣接受「試煉」的愛蜜莉雅承受不必要的壓力。

——而萌生的點子讓昴改變這次的答案。

「理由很簡單。一如各位所見,遺跡發光,就是我也有接受『試煉』的資格。所以說,我在裡頭也接受了『試煉』……而且還完成了。」

「——啊?」

昴的發言讓大家錯愕,接著受到劇烈沖擊。

特別是同樣挑戰「試煉」卻失敗的愛蜜莉雅,受到的沖擊格外地大。藍紫色雙眼瞪大,顫抖的寶石將昴映照在眼眸中。

點頭回應她的視線。昴環視還在驚愕的人們,繼續說下去。

「抱歉嚇到你們。不過,老實說我運氣很好。因為『試煉』的內容我偶然在事先就已經有所折沖了。……雖然不能說是輕鬆通過。」

「呼嗯。竟然是斯小子啊。不過,這可真是……變復雜了呢。」

回想起在被稱為「試煉」的世界裡與雙親度過的時間,昴的心頭竄過一陣痛楚。

而認真看待昴的話、皺起眉毛的是「聖域」的代表人物琉茲。外表年幼、內在老練的她嚴肅地這麼說,而抱著自己手肘的拉姆則是眯起淺紅色雙眼。

「復雜嗎……確實。不過,假如那不是巴魯斯的戲言,就會是碩大的成果。如果是真的,結界就會解除。嘉飛,結界的狀況怎樣?」

「……本大爺和老太婆根本沒感覺到制約有變化。」

「膽敢說謊。找死。」

「結論下太快了啦!!」

拉姆難得顯露急躁,抱頭忍受她毒舌的昴突然察覺。

「……怎麼了,嘉飛爾?表情那麼恐怖。」

「——沒事啦。……因為結界根本沒解開呀。」

「關於這點,我接下來會說明。你們太心急了。」

原本皺著鼻頭瞪著昴的嘉飛爾別開視線。覺得那態度令人納悶的昴轉頭看向愛蜜莉雅。愛蜜莉雅還是一樣眼泛不安與困惑,說:

「……告訴我們,昴。你跨越了『試煉』卻沒產生變化。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與其說看到,應該說知道。很奸詐的是,『試煉』不只一個。完成第一個後還有兩個,總計有三個『試煉』。」

「還有兩個……」

愛蜜莉雅眼中的不安加深,昴也心疼不已。第一個「試煉」是面對過去,光這一個就讓她精神耗弱至此了。聽到還有兩個。讓她覺得快暈過去。

「你還真清楚。這些事,是在墳墓裡聽誰說的嗎?」

「聽誰說的……?不,並不是『誰』說的。……『試煉』開始的時候,我在腦子裡聽到自己的聲音。但我認為,與其說那是他人的意志。大概更像是受到別的東西的影響。」

不是被告知,感覺更接近是被強迫理解。因為沒印像在墳墓裡遇到「誰」,所以這麼考慮比較自然。

「『流星』裡頭也有只要碰觸就會知道使用法的東西。可能就是那類物品吧。」

「唉呀,我是沒機會碰過像,『流星』那麼貴重的東西呢……」

「是呢。看你一臉窮酸樣就知道。」

「我和拉姆小姐見面也才過半天而已耶!?」

拉姆很快就掌握到對待奧托的方式。撇開兩人的對話,昴坐到床上和愛蜜莉雅並肩,然後跟她對上視線。

「愛蜜莉雅,我有一個提議。雖然你可能會不喜歡。」

「提議……?是什麼……?」

「——由我代替你挑戰墳墓的『試煉』,並且完成它。」

「————」

昴說出口的話讓愛蜜莉雅劇烈動搖。這話對她來說是出乎意料;對昴來說,要道出口則需要勇氣與覺悟。

——昴代替愛蜜莉雅接受「試煉」,解放「聖域」。

那是在前一次路線裡,回阿拉姆村的路上和嘉飛爾對話後所萌生的想法。

當時每晚挑戰「試煉」的愛蜜莉雅屢戰屢敗,即使如此,昴還是每天送她去接受「試煉」。於是嘉飛爾在龍車裡質問昴,她是否真有必要一定要跨越過去。

當然,雖然沒法坦然接受,但這質問卻猶如晴天霹靂。

這話的價值在於提醒昴其實還有這個選項。

「我想成為你的助力。我不知道你在過去看到什麼,但是,既然會讓你那樣痛哭流涕、面露痛苦的話……那我想出手幫你。」

「……昴。」

「接受『試煉』解放『聖域』,由我來應該也行。這樣你就用不著痛苦地去和過去做妥協了。」

昴緩緩搖頭,平穩訴說。愛蜜莉雅則是視線游移不定。

能瞭解愛蜜莉雅內心的糾葛。面對痛苦的過去,心靈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如果可以棄守這職責,她當然想直接放棄交給昴。但盡管有這樣的念頭卻沒這麼做,是出自於她高風亮節的精神,以及不會舍棄背負之物的責任感。——最重要的,是她溫柔的心:擔心未來的「試煉」會像傷害自己那樣傷害昴。

所以說,如果那份溫柔成了她的枷鎖,那就得告訴她沒有必要——

「——閉著嘴巴聽~就給老子擅自做決定呀~」

就在要除去枷鎖的那句話發聲前,身後傳來極度不悅的聲音。出聲者牙齒互撞鏗鏘作聲,皺著鼻子拱起背,繼續說下去。

「本大爺啊,反對讓公主殿下……讓愛蜜莉雅大人以外的傢伙接受『試煉』。至少!就是絕——對不想讓你解開結界啦~」

「啥——?」

這對昴而言,是嘉飛爾帶來的第二次晴天霹靂。可是第二次的沖擊跟第一次的根本無從比較。

因為發言者和發言內容接不起來,昴陷入強烈的混亂。見昴如此震驚。嘉飛爾再度將這不可理喻的現實推到他面前。

「聽不懂的話,那就重復一遍囉?本大爺不認同公主殿下以外的人去接受『試煉』。這點就算是老太婆來說情俺也不會退步,這就是老子的條件啦。」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

嘉飛爾的不屑發言,讓昴拚命擠出聲音。可是內心早已被驚訝和混亂給攪和得一塌糊塗。

這也難怪。畢竟昴的提議是出自上一輪的嘉飛爾的意見。

「可是,你現在卻講這種話……」

「啊~?本大爺反對你很意外嗎?不然要恭喜你嗎,混帳。」

「你才是少在那邊不開心啦。有權利抱怨和皺眉的應該是我才對……」

明明在上一回有探詢過昴接受「試煉」的意願,現在卻當場駁斥這個提議。嘉飛爾何以改變心意,昴看不出原因。

「我心中有揮之不去的感情渦流……是說你為什麼反對?對你來說,解放『聖域』應該是越快越好吧?」

「又不是快還慢的問題。王八蛋~是道理的問題。對吧,老太婆。」

「就叫你別用那麼不可愛的稱呼叫人……總之,老身也沒法反對嘉小子的話。雖然他的表達方式有問題就是了。」

「連琉茲小姐都……」

不只嘉飛爾固執己見,連年長者都反對,使昴困惑不已。

假如是看似喜怒無常、翻臉像翻書的嘉飛爾的話,是有可能因為時機不同而改變意見。但是,琉茲不像是會這樣的人。

面對昴懇求的眼神,琉茲揮揮衣袖,說:

「斯小子想說的老身懂。結界當然是越早解除越好……但是可以的話,老身想盡量照羅茲小子的想法走。」

「羅茲瓦爾的想法……」

「——解放『聖域』此地,是愛蜜莉雅大人應親力親為之事。」

「——」

聽到琉茲眯起眼睛這麼說,愛蜜莉雅倒抽一口氣。她手貼胸膛,垂下眼簾,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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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3 am

「果、果然……不是我來就不行。……我果然必須做到。」

「不,愛蜜莉雅用不著……」

「沒、沒問題的!昴才是不要勉強自己。有一點……沒錯,只是因為有一點突然所以我才被嚇到,要是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話……」

「試煉」的內容是要面對過去,知道這點的話就能事先做心理准備。

雖然愛蜜莉雅這樣逞強,但上一回已經證明光憑覺悟是無法攻克「試煉」的,至少從現在開始的這三天,愛蜜莉雅的心靈都會敗給自己的過去。

正因為知道這點,昴的眼神才會帶著悲壯之色。

明知道愛蜜莉雅很痛苦,到了不想看、不忍卒睹的地步。

所以說——

「昴……是、是不是覺得信不過我?」

「——咦?」

心神才稍微偏離,就聽到愛蜜莉雅不安地這麼問。

昴吐出吃驚的氣息,而愛蜜莉雅當場輕輕地搖了搖頭。

「因為我讓你看到不堪的一面……所以你才會覺得沒法將『試煉』交給我……才會說要代替我。」

「不是,不是因為這樣。只是沒有必要勉強自己面對過去……」

「可是!不面對就無法跨越『試煉』!要、要是連這都辦不到,哪當得了國王。……村裡的人和『聖域』的人也會無法外出。」

對昴的話充耳不聞,愛蜜莉雅抱著自己的肩膀堅持己見。像是要責備窩囊的自己似地,指甲嵌進了細瘦的肩膀裡。

「昴很寵我,但我不能一直這樣子。在不久前,昴才為了我而弄得遍體鱗傷……所以說,我怎能再讓這種事發生呢……!」

「……又沒關系,不會怎樣的。或許我表達方式不好,不過這是互相幫助,所謂的人盡其用吧?只是我剛好跟『試煉』很合得來而已。因為我似乎還算有希望達成,就由我來做吧。哪天一定會有你非得努力的時候到來。」

「那個時候,那個機會,不就是現在嗎?因為討厭所以就背過臉不去看,把問題丟給昴自己逃避……那我會變怎樣?」

——逃避並不可恥。要是能這麼吶喊該有多好。

逃避討厭的事,不去看痛苦的事,背對難過的事,如果這樣呼吸能變得比較輕松的話就應該這麼做。昴至今也是這樣活過來的。

所以說,這樣的生存方式——就算會被人責備是懦弱,可是自己沒理由被人說三道四,應該可以據理力爭才對。

「————」

然而,昴卻無法肯定愛蜜莉雅的懦弱。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話,只能靜默。對此,愛蜜莉雅用力閉上眼睛,面朝下。抿緊嘴唇。

那模樣刺痛昴的心,幾乎就要在腦袋空空的情況下出聲——

「——今晚,就先到這邊吧。」

簡短這麼說的人既非昴也不是愛蜜莉雅。出聲者靜靜地繞到愛蜜莉雅背後,粉白手掌輕貼她的嘴巴,然後——

「……啊。」

渾身無力、失去意識的愛蜜莉雅往前倒。

昴連忙抱住她,確認她是睡著後安心吐氣。接著,凝視這麼做的人——拉姆。

「你做了什麼?」

「只是讓她聞一下可以冷靜下來的香料。要是粗魯以對,巴魯斯會生氣吧。」

「你的行為毫無疑問是強迫……但卻是最妥善的方式。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因為愛蜜莉雅大人的事而被巴魯斯道歉還真是奇怪。大精靈大人幾時出讓愛蜜莉雅大人的保護者位置了?」

「我沒那個……」

意思。本來想這麼說,卻知道那樣的辯駁毫無說服力,所以只能垂頭喪氣。

不知何種原因,帕克突然不再現身。這樣的狀況使得昴比平常還要關懷愛蜜莉雅是事實,因此也知道勉強面對「試煉」的她心神正被消磨殆盡。

而且這一點,愛蜜莉雅本人也有自覺。

「哼!看樣子~話就講到這邊啦。」

語塞的昴,和失去意識的愛蜜莉雅。望著他們的嘉飛爾覺得無聊而從鼻子噴氣。雖然不滿他的態度,但沒法反駁。

今晚的對話到此結束,這是不容否認的。只不過——

「跟公主殿下的對話就等到明天……但願啦~」

聽著嘉飛爾接下來的話,昴沒法回嘴任何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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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4 am

3

「——借一下時間好嗎?有事想請教。」

在被篝火照耀的夜晚聚落裡,昴朝著走在前頭的人影出聲。

「啊~?還有什麼話要說啦。」

被叫住而轉過身的人影有兩個——嘉飛爾和琉茲。昴抓抓臉頰,朝著不開心的嘉飛爾和看不出表情的琉茲說:

「不要一副要找架吵的樣子嘛。我只是想問問而已。」

「問問嗎。若是老身答得出來的話當然沒問題。斯小子要問什麼?」

斥退一副要咬人的嘉飛爾後,琉茲接受昴的提問。感激這態度的同時,昴歪起脖子。

「說起來,那間房子原本是琉茲小姐在住的。那讓愛蜜莉雅他們借住的期間,琉茲小姐要在哪過夜呢?」

「……混帳,問這個是要幹嘛,啊~?先聲明,敢對老太婆下手就試試看,本大爺絕對饒不了……好痛好痛好痛!幹嘛啦,臭老太婆!?」

「少鬼扯淡了,嘉小子。說到底,怎麼會以為這把老骨頭會有年輕人要夜襲,只要動腦袋就知道他只是單純問問吧。」

擰了嘉飛爾的腰一把,琉茲厭煩嘆氣。當然,嘉飛爾的狐疑是錯的,但琉茲的夜襲老人發言也叫人難以認同。

不管怎樣。剛剛的疑問跟原本的問題在目的上是完全不同。昴輕咳一下,說:

「方才兩位反對我的提議,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就如剛剛說的一樣。解放『聖域』必須是愛蜜莉雅大人親力親為。因為那是羅茲小子的期望。」

「你有說過是羅茲瓦爾的想法。關於這點……」

在上一輪回與羅茲瓦爾激辯的記憶復蘇,不明究理的昴皺起眉心。

魔女教的威脅,以及借由「試煉」解放聖域——羅茲瓦爾直言這些都是佈局,好用來作為愛蜜莉雅的功績。昴也同意這有助於王選,但是這種點子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想出來的。

「琉茲小姐你們支持那傢伙的想法嗎?」

「別搞錯了。本大爺跟你一樣討厭那傢伙。可是啊,事情沒那麼簡單啦。」

「斯小子的心情老身懂。老身也不覺得那有多舒坦。可是,身為聚落的代表,立場上就必須考慮到結界解除後的事。」

聽不懂琉茲的話。昴皺起臉表達不解。見狀,嘉飛爾不耐煩地搔了搔頭。

「我說啊~就算結界解除,住在這裡的傢伙們又不會消失。生活和住所改變後,連左右都分不清的老頭子和老太婆是要誰來照顧啊?」

「——。原來,是這樣啊。結界解開後,就算被正式迎入領地內……但受羅茲瓦爾照顧這點還是沒變。所以說,琉茲小姐你們才會這樣。」

「違反羅茲小子想法的話會危害到我們的立場,所以只好對不起斯小子你們。」

「……總覺得,越來越不能信任羅茲瓦爾了。」

在前一輪好感度就已經縮水,現在說的話讓胸口更覺惡心。聽了昴的答腔後,琉茲苦笑,嘉飛爾則是再度用力敲響牙齒。

「總而言之,我方的要求已經講了。接受『試煉』的必須是公主殿下。這跟有沒有資格無關,本大爺就是不爽你接受『試煉』。」

「能不能別用公主殿下稱呼愛蜜莉雅,聽起來像是諷刺。」

「不准用半魔又不准用公主殿下嗎?抱怨也太多了吧。而且,被保護得那麼周到。不叫公主殿下要叫啥?說啊,騎士大人?」

嘉飛爾挑釁地這麼說,並彎曲腰桿,由下往上觀察昴的反應。接受挑釁的昴沈思片刻,接著豎起食指指向他。

「剛剛的騎士大人那一句,可以再說一遍嗎?」

「是有哪邊好感動的啦。王八蛋……」

站在害臊的昴和傻眼的嘉飛爾之間,琉茲舉起手,捂著嘴巴小聲打呵欠。

「斯小子,聊得差不多了吧?老人家不擅長熬夜。剩下的明天再聊。」

「用那種外表講這種話,不協調感十足呢……不過,明白了。抱歉叫住你們。」

「哼!『濛濛的亞賁剛姆』。你呀,少給老子靠近墳墓。」

「雖然不懂意思,但知道你的意圖。我今晚已經對墳墓敬謝不敏了。」

目送想睡的琉茲和直到最後都講話帶刺的嘉飛爾離開。孤零零的昴抬頭——仰望多星的夜空。要說滿天星斗又嫌云太多,但因為地上沒有光害,所以星星格外閃耀。自然而然就湧現心靈被洗滌干凈的感覺。

「雖然相對於變得這麼爽朗的心情,狀況非常嚴苛……」

令人眼花繚亂的一天以及「死亡回歸」,使得身心俱疲。但是,昴拍打臉頰鼓舞自己,然後轉向臨時住處,接著——

「那麼,方才的對話,你怎麼想?讓我聽聽局外人的意見吧。」

「……一般在這種情況下會說對方是局外人嗎?當你說出想聽局外人的意見時,讓我覺得我在立場和意見上都該另當別論了。」

「我是用我的方式來關心你的立場嘛。從頭到尾都把你當成局外人的話,之後不就有藉口能幫你開脫了嗎?不要讓我講出來啦,笨蛋。」

「那我從頭到尾都參加你們的會議根本是白費功夫嘛,你那什麼體貼啦!」

跟昴對話的,是從臨時住處走出來的奧托。八成偷聽到剛剛對話的他毫不膽怯,還丟出開場白。

「可是,真要我說聽完的感想的話,嘉飛爾他們的話很正確吧?」

「————」

「邊境伯的目的我懂,也瞭解愛蜜莉雅大人身為王選候補者的立場。確實就算是菜月先生代為進行『試煉』,功勞也會算在愛蜜莉雅大人身上……但現在這麼做的話,能夠得到居住在此地的當事者們的理解——換言之,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嗎?」

「這個道理我也懂。不管怎麼想,由愛蜜莉雅來解放『聖域』,一切就能進行得很順利。可是……」

「——巴魯斯認為愛蜜莉雅大人沒法通過『試煉』?」

第三人輕易地道出昴支支吾吾、不敢說的猶豫。轉過頭一看,是整頓好愛蜜莉雅的寢室的拉姆。她的話,讓昴苦著臉搖頭。

「不能說沒機會。可是,你也知道要在短時間內得到成果很困難吧?而結界的問題,不容我們花太多時間處理。」

「是啊。至少,希望是在王選分出勝負的三年內結束。」

「你那花的時間也太久了吧!」

盡管他覺得這是拉姆最擅長的諷刺,看她一臉認真,昴先刪掉了這是真心話的可能。而在這段期間,保持沈默的奧托雙手抱胸,點頭道:

「其實,菜月先生的擔憂我懂。前來避難的村民們所造成的負擔,還有包含『聖域』在糧食方面的困窘……不需多久,生活就會出現問題。」

「本來大家就因為突如其來的避難生活而累積了壓力。就『聖域』的居民而言,現在是被迫與他們分享自己的食物。這個中不滿,八成很快就會爆發。」

「得在事態演變那樣之前先做些什麼。有什麼提案嗎?」

「怎麼說呢,話題進展之快讓人毛骨悚然耶……可以的話,想在兩者之間出現無法彌補的事態之前,先讓村民離開『聖域』。這是我的提案。」

在拉姆與奧托面前,昴提出跟上一輪一樣的人質解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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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5 am

在上一輪被認同的提案。但這次卻沒有把握能否通過。畢竟在上一輪這個提案會通過,是奠基於「昴接受試煉」這個條件下。

如今這個條件本身卻被「聖域」的人給禁止,可以想見談判上會遇到難關。

「他們應該也不希望兩敗俱傷吧,而且依結界的性質,在某人結束『試煉』之前,愛蜜莉雅大人都出不去。……這個提案的條件大致上是完備的。」

聽了昴的提案,用自己的解釋來補充說明不足的部分後,奧托點了點頭。見奧托這樣子,拉姆眯起眼睛,像是佩服地說:

「真訝異。你撿到不錯的東西呢,巴魯斯。」

「對吧?誰叫他被五花大綁倒在路旁邊。我會照顧他,所以可以養他嗎?」

「條件是你真的會好好照顧他喔。」

「麻煩不要把我當成貓還是狗好嗎!?你們也配合得太好了吧!?」

奧託大叫,昴和拉姆同聲嘆氣。證明兩人配合度很高之後,昴又思索該怎麼做。

解放人質的提案。按照方才的互動來看,嘉飛爾是不可能會老實接受的。但即便如此,昴還是有不能拖時間的理由。

——必須正經面對導致「死亡回歸」發動的事件。

「看樣子。待會的對談似乎會以這個提案為主呢。」

「嗯啊,就是說啊……。是說,什麼對談?」

「……巴魯斯已經沒救了。」

「一個人做出結論是你的壞習慣耶!什麼事啦!」

拉姆真心憐憫自己的態度,讓昴跺腳高喊不滿。孩子氣的反應加深了憐憫,拉姆聳肩道:

「對於在墳墓接受『試煉』而因此憔悴的愛蜜莉雅大人和巴魯斯那小腦袋來說,殘酷的狀況接踵而至,所以拉姆有在斟酌,不過不應就這樣忘記重要的約定。」

「不遵守約定對我來說已經成了心理創傷啦,到底什麼事?」

「——在『試煉』之後。羅茲瓦爾大人會騰出時間面談。」

拉姆是真的在不高興。聽了她的話,昴張著嘴巴楞住了。看著面前的蠢臉,拉姆抱住自己的手肘,接著說下去。

「接下來,要討論截至目前的狀況以及往後的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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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6 am

4

——這次的「死亡回歸」的焦點,跟之前有個大異其趣的地方。

盡管說「平常」有些語病,但一般來說,昴在「死亡回歸」中所重視的,大多都是製造出狀況的加害者以及處理威脅的方法。

拿以前的輪回來舉例的話。製造出「死亡回歸」狀況的加害者是魔女教,而昴對此的處理方式,就是借用庫珥修等其他陣營的力量。

若以這種觀點來看。這次的加害者是「獵腸者」艾爾莎,而處理方式就是戰斗或逃跑,恐怕只能二擇一。

可是這次不同,因為在上一輪所在意的點尚未明朗化。那就是——

「——我被艾爾莎殺掉時,法蘭黛莉卡她們怎麼樣了?」

原本回到宅邸的昴,對法蘭黛莉卡抱持著強烈警戒心。

原因出在她明知道輝石會讓人轉移,卻還把輝石項鏈戴在愛蜜莉雅身上。當時回村的目的之一也在於要探究她的意圖,因此昴抱著覺悟回到了宅邸。

「誰知道,迎接我的竟然是艾爾莎的刀刃。多虧她……可惡。都怪她害得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死亡回歸』了。」

收獲雖然不能說是零,但得到的情報太少。最大的擔憂事項,在於已知加害者的存在,卻完全不清楚被害者有哪些。

在宅邸的人除了法蘭黛莉卡外,還有碧翠絲、佩特拉跟雷姆三人——她們在宅邸裡真的平安無事嗎?假如法蘭黛莉卡跟昴他們處於敵對狀態,那就有可能和艾爾莎聯手。不管是哪個——

「那個不正常的女人,不可能沒對雷姆她們做什麼……!」

在記憶中復蘇的,是因艾爾莎的凶刀而倒臥在地的痛楚,以及沒能阻止暴行的無能為力。

害愛蜜莉雅被殺,害菲魯特被殺,害羅姆爺被殺,最後還賠上自己的性命。

「獵腸者」對殺戮的愛好,昴是全盤相信、毫不質疑。既然下手的人是艾爾莎,那她就不可能會放過獵物。

所以說——

「——必須盡快回到宅邸。為了得知發生什麼事。」

那是和解放「聖域」一樣困難,卻也得挑戰的難題。

「——原來如此~呢。事情我大致掌握——了。」

聽了昴冗長的說明,躺在床上的羅茲瓦爾深深點頭。

地點在羅茲瓦爾靜養的房間裡,室內就只有他和昴兩人。奧托姑且不論,拉姆對被拒絕同席一事感到不滿,但在此時昴不能退讓。

在出鬼主意的時候,在場的人是越少越好。

「不過呢,真是喜出望外的結果。不單單是擊退魔女教,甚至還參與在魯法斯平原討伐白鯨之役——呢。」

「關於這一點,請擇日再論功行賞。雖然稱贊我的功績不小是讓人有點害臊,但應該可以得到不賴的評價。」

「我倒是認為用『不賴』還不足以形容呢。還有我個人很想對你幫忙討伐白鯨一事表達謝意。……威爾海姆殿下呢?」

閉上一隻眼睛,僅張著黃色眼睛的羅茲瓦爾問。對此昴吞了一口口水才回答。

「沒想到會從你的口中聽到威爾海姆先生的名字。……有的。給予白鯨致命一擊的就是威爾海姆先生。厲害……他真的很強。」

「這樣啊。——那是再好不過了。」

「——?」

帶著格外滿足的低語,令昴產生疑問並皺眉。

威爾海姆一償為妻子報仇的宿願,而羅茲瓦爾為此欣喜。

「羅茲瓦爾,你跟威爾海姆先生認識?」

「……沒~有喔,我跟他素不相識。不過呢,上上任就有一點交集。所以就擅自對『劍鬼』的執著喝采。就——是這樣。」

雖然羅茲瓦爾說就是這樣,但他的側臉卻彌漫著復雜的情感。剛剛的話終究是不可盡信,但事實上也沒有餘裕去追究。

「雖然很在意,但現在先進入正題吧。我的提案有傳達給你了吧?」

「就我來說,報答你的功績也是很重要——的話題……罷了,繼續吧。你的提案,就是先將阿拉姆村的居民帶離『聖域』,對——吧?」

朝催促話題的昴一笑,羅茲瓦爾邊觸碰纏在胸膛的繃帶邊點頭道。

「確實,在愛蜜莉雅大人進入結界的那一刻起,嘉飛爾他們的預測就成立了。不解除結界,愛蜜莉雅大人就無法到外面去。有這個保險,對他們來說就沒必要讓其餘人質留在結界了——呢。」

「這件事應該是說得通。因為這不是延後,也並非拋棄『聖域』的問題。只是讓對方也應當讓步的妥當提案。」

「用到妥當這個字眼——啊。其實你還擔心——其他地方吧?例如,當愛蜜莉雅大人的心靈因『試煉』受挫的時候,便以村民當作要脅的人質,強迫她去挑戰墳墓。執行提案的話,就能提前消除這個可能性……之類的。」

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睛,只用看慣的黃色瞳孔凝視昴。對此,昴雙手抱胸,郁悶地收下巴。

「不。抱歉,這個我沒想到。是說,這想法很可怕耶。我有點怕。」

「唉呀——?我想太多?真是失禮了,對不起——嚇到你囉?」

為了矇混過度的悲觀,或者說是惡毒的想法,羅茲瓦爾輕笑。對此白眼以對的昴在內心否定他所提出的可能性。

假如只是要作為選項,也不是不行。可是,沒有人會這麼做。雖然才相處幾天,但昴已經可以這麼評價嘉飛爾、琉茲和「聖域」的其他居民。

「不管怎樣,你的提案我知道了……還有想要我做的事——嗎?」

「剛剛的提案,希望不是由我,而是由你對琉茲小姐他們說。這次實在是……我跟他們似乎處不太來。」

「——這次啊。呼——嗯,怎麼說?」

「嘉飛爾那小子好像非常討厭我。由我找那個翻臉像翻書的人說明只會浪費時間。所以我覺得由我以外的人去說比較好。」

加上反對昴挑戰「試煉」這件事在內,嘉飛爾的態度很明顯地與上一輪不同。劍拔弩張的態度以及幾近敵視的目光,都是在上一輪所不曾感受到的。是說錯了什麼話,還是做了什麼事觸怒他了嗎?

不管怎麼說,避免與現在的嘉飛爾接觸方是上策。

「我的意見要是被感情用事的那傢伙不分青紅皂白否定的話就麻煩了,琉茲小姐好像也會消極地同意嘉飛爾,這樣有點可怕呢。」

「因此才要我出馬。OK,可以呀。由我跟那個老骨頭說明吧。只不過,我也同樣被嘉飛爾厭惡,事情能否立刻談成我也沒把握——的。」

同為被厭惡的人,昴面露難色,將希望託付給羅茲瓦爾的爽快承諾。

這個提案本身雖然很難過關,但應該會被接受。這幾天內應該就能獲得讓村民回家的首肯。——只不過,這只是昴的第一個目的。

「那——麼,就只有這件事要找我嗎?」

「——還沒呢。不如說,包含剛剛的提案,現在這件事更重要。」

聽到這開場白,羅茲瓦爾的臉頰僵硬了一秒。但他立刻將這份緊繃化為淺笑,接著用手指梳理自己的藍色長發,然後問——

「——就說吧。你期望什——麼?」

面對平靜的問話,昴再度吞口水,接著說下去。

「讓人質離開『聖域』的事就跟剛剛一樣。只是我想先去把這件事告訴留在阿拉姆村的村民,跟倍感不安的他們說家人就要回去了。」

「呼——嗯。也就是說,這件事優先於解除結界以及解放人質……」

「只有我回村子。當然,也會回去宅邸會會不知道在策劃什麼的法蘭黛莉卡。」

聲音沙啞,視線窩藏熱度,昴將這想法發送給羅茲瓦爾。

整理「死亡回歸」後的事態,擔憂挑戰「試煉」的愛蜜莉雅,警戒「聖域」的居民嘉飛爾,乍看之下昴是很冷靜地在思考。

但其實他的心中。快要被無止盡的焦躁給撐破了。

留在宅邸的法蘭黛莉卡,她與艾爾莎的關系,還有宅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好想早點知道。心急如焚到不想花幾天的時間去說服人。

「你的憂慮我懂。可是,就我所知。法蘭黛莉卡不會輕舉……」

「——你懂什麼。」

「————」

羅茲瓦爾試圖減輕昴的不安,卻被硬生生打斷。昴低沈的聲音灌注了黝黑的感情。

這也難怪。這跟羅茲瓦爾個人怎麼看待法蘭黛莉卡沒有關系。昴親眼所見的就是事實。未來一定會發生「某事」,這件事才是沈重無比。

「別說出不像是腦袋好的你會說的話。法蘭黛莉卡要愛蜜莉雅帶著輝石,那就是她有所企圖的證據。你也這麼說過吧。」

「……就算如此。她不會危害他人。她不是那麼有勇氣的——孩子。」

「要勇氣我也沒有。可是卻有不得不拚死一搏的理由。」

對那推動人的終極沖動還沒能有明確的答案。讓昴撐過這一切的原動力,絕對不會是勇氣,就單純只是「討厭這樣」而已。

「羅茲瓦爾。回宅邸只要半天的時辰。只有我和帕特拉修的話,一天就能來回。我要求許可好付諸執行。」

「假如我准許,假如你對法蘭黛莉卡有明確的敵意,假如她將對你的敵意付諸行動的話你要怎麼辦?」

「————」

「那孩子身上也流著亞人的血液。因為在宅邸工作,所以有讓她學習該有的武藝。非常——遺憾,憑你是敵不過的。」

「多、多管閒事……」

羅茲瓦爾的宣告成了再直接不過的問題,使昴喉頭哽住。

敵人是法蘭黛莉卡,視情況而定還會加上艾爾莎。與之應對的戰力卻只有昴一人,佩特拉和沈眠的雷姆不算在內。碧翠絲的話,連能否見到都不確定。

既然如此,能從「聖域」帶回宅邸的戰力是——

「愛蜜莉雅被結界擋住,羅茲瓦爾受重傷,奧托連戰力都稱不上……卡關了?」

「假如扣掉一個人的話,就是這樣——呢。」

昴臉色鐵青。羅茲瓦爾卻指向他蒼白的臉。昴的注意力轉向手指後,羅茲瓦爾順暢地彎曲五指,告訴他:

「針對你的提案,我也要附加條件。就如剛剛說的,派你一個人前去的話很容易就——慘死當場。所以說。為了不讓那種事發生……」

「為了不讓那種事發生……?」

停了一拍,羅茲瓦爾才說:

「——帶上拉姆吧。那孩子的話,肯定會幫上你的——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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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8 am

5

「——說實在話,這狀況真叫人不爽。」

「……都來到這邊了還說這種話啊。大姊。」

隔天早上,來到聚落入口的拉姆面露不悅,劈頭就對昴這麼說。

其實很像她會說的話,因此昴邊苦笑邊抓頭。

——昨晚討論的結果,昴接受了羅茲瓦爾的條件。

事實上,對付法蘭黛莉卡的策略,以現實層面來說能用的戰力就只有拉姆。當然,拉姆對此面有難色,但最後還是折服了,遵從指示。

話雖如此,這並不代表她的不滿消失了——

「羅茲瓦爾大人的身體尚未康復的現在。拉姆卻未隨侍身側,讓人不安得要命。」

「講是這樣講啦,但就算你在也不是什麼都做得到吧?像是包紮傷口綁繃帶,我聽到不是你而是嘉飛爾做的時候當場楞住呢。」

「愚蠢。要是拉姆來做導致羅茲瓦爾大人傷勢惡化的話那還得了?」

「真的很不得了呢,好好反省吧」

看著能力不足,臉皮卻堅硬無比的拉姆,昴大聲回嗆。聲音在早晨的「聖域」中造成回音,昴深深嘆氣。

目前是對談的隔天早晨,說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准備也不為過。但是「死亡回歸」造成的焦躁,讓昴其實很想昨天晚上就出發。

「晚上的『克雷馬爾堤森林』很危險。不單單是『聖域』的結界,森林也能夠抵禦外部人類的入侵,可說是天然要害。」

「……不要擅自讀人家的心啦。」

「誰叫巴魯斯要寫在臉上。就這麼擔心留在宅邸裡的女生?」

洞察力優異的拉姆,一下就掌握到昴焦躁的理由。拉姆說的是宅邸新僱用的女僕佩特拉。假如敵視法蘭黛莉卡的話,這名少女的存在就成了昴他們的要害。昴想避免這種狀況發生,但還不單單只因為她。

「我擔心的不只佩特拉啦。」

「——?碧翠絲大人的話,應該都窩在書庫裡喔。」

對昴的憂慮感到困惑的拉姆,沒有提到也留在宅邸的另一人——雷姆。這是當然的。因為她早就忘記雷姆這個人了。昴也還沒跟她提起。

講好聽點是錯失告知的機會,但要說真心話的話,就只是畏懼罷了。當然,在回宅邸的路上一定要告訴她。

「心情好沈重……兩人獨處反而難開口啊。」

「————」

「啊,抱歉抱歉。帕特拉修。我可不是忘了你也在喔。」

聽到昴自言自語的地龍。用鼻子摩擦他的肩膀以示抗議。昴的愛龍帕特拉修是要從「聖域」回到宅邸的最重要存在。不但牢記回程的路又能跑長距離不會累,而且這次不搭龍車而是跟拉姆共乘,所以還是帕特拉修最可靠。

「彌補腳力嚴重不足的主人,真是好地龍呢。只可惜沒有看男人的眼光。」

「雖然我沒法回嘴,但沒法回嘴還讓人真不爽……」

「——哦,被好女人包夾然後器宇軒昂地回老家嗎。地位可真高呀。哼。」

正當昴被批評到垂頭喪氣的時候,有人從背後出聲,於是他只好苦著臉回頭。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對方大步踩過草叢,來到兩人一龍面前。

「大清早的,沒想到你會來送別。真有心。」

「那些老太婆老頭子每個都很早睡早起。在這邊生活的期間本大爺也跟著習慣了……是說,這種事怎樣都沒差啦。」

「是嘉飛自己要開口講的吧。」

拉姆朝著嘉飛爾露出厭煩的表情。可是,昴的心境就如剛剛的發言一樣。嘉飛爾會來送行,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就這麼擔心我跟拉姆共乘地龍?先講清楚,就算共乘,會碰到的也只有背喔?八成堅硬無比。」

「很吵耶你。那種事,本大爺是這世界最清……好痛!?」

「嘉飛不應該知道吧,打你喔。」

「不要都打了才講啊!」「不要順便打我啦!」

同時扇了沒品的兩人耳光後,拉姆不耐地聳聳肩。而臉上因此腫得紅辣辣的昴和嘉飛爾互看對方,說:

「總而言之,謝謝你來送行啦。……你會來這。代表聽說了?」

「你是指帶那些外面的人出去的事?那個的話,半夜聽羅茲瓦爾那傢伙講了。老實說,事情被人擅自決定叫人很不爽……不過俺不反對。」

「這樣啊。那幫了大忙。我不是沒想過你跑來用蠻力阻擋啦。要是那樣的話。就只能把拉姆當誘餌丟得遠遠的。」

「俺才不會上鉤咧!……應該不會吧?」

「誰知道啊!!拉姆,你也說些什麼……」

痛罵突然沒自信的嘉飛爾後,昴叫喚身旁的拉姆。但卻發現拉姆在皺眉深思。

「拉姆?怎麼了?」

「……只是剛剛巴魯斯和嘉飛的蠢話讓拉姆頭痛罷了。」

不過拉姆對昴的問話只是搖頭,以平常的口氣回應。既然對話因此告一段落,昴也就沒有追問。

不管怎樣,昴重新面向嘉飛爾。

「我暫時先離開。預計明天就回來。這段期間就拜託了。」

「……不跟公主殿下打招呼好嗎?」

「你竟然會擔心我和愛蜜莉雅,越來越嚇到我了。……不過,沒問題。我有留下一封信,也趁奧托睡著的期間拜託他到做惡夢的地步。」

「那個小哥也真辛苦。正所謂『帖姆帖姆的訪妻婚』。」

嘉飛爾的神秘慣用句姑且不論,他的關心就先老實收下了。

昨晚和羅茲瓦爾的對談,並沒有和愛蜜莉雅商量過。兩人要在她尚未起床前就出發。向她說明、取得認可、辯解、道歉等等的時間,昴都吝惜地省下來了。

當然。有想過會讓愛蜜莉雅擔心,所以才留下信,但——

「不能在她身旁讓我不安得要命。……所以說,就交給你了,嘉飛爾。」

「啊~?為什麼這事是交給本大爺啊——?」

「因為你很強的樣子,再加上考慮到『聖域』的事。就算愛蜜莉雅有什麼困擾也有一個瞭解的對象,對吧。」

「再來,若你死不答應,就由拉姆使出色誘術來拜託你幫忙……呃啊啊啊!!」

「都不會反省呢。巴魯斯。」

「不要打跟剛剛一樣的地方啦!你是鬼嗎!……對喔你本來就是鬼!」

「哼!」淚汪汪地控訴體罰的昴被拉姆嗤之以鼻。漠視兩人互動的嘉飛爾,從剛剛就一直沈默。

不過,安靜一段時間後,他敲響銳利的牙齒,說:

「……好呀。就先暫時上你這王八蛋的賊船吧?」

「這、這樣啊,幫了大忙……我的臉頰也腫得有價值了……」

「拉姆,那傢伙的傷俺也會照料。幹嘛,不要一臉擔心的樣子。不像你喔。」

昴摩擦臉頰,嘉飛爾朝著他身旁的拉姆如此告知。聞言,拉姆臉頰顯得有點僵硬,說:

「明明只是嘉飛,口氣倒是很大。」

說完就立刻背對他,代表話題結束了吧。出發前花太多時間也是個問題。昴也覺得差不多該離開「聖域」了。

「……話說回來,這次你沒東西要給我喔?」

「啊~?你在講什麼啊?」

跨上帕特拉修之前昴這麼問,嘉飛爾歪頭表達不解。看他頭上冒著問號,昴回想上一輪的世界。

在上一輪,回村莊的路上同行到半途的嘉飛爾,將自己的輝石交給擔心要再和法蘭黛莉卡見面的昴,還附贈一句不知道有沒有用。

結果卻是,昴還沒能和法蘭黛莉卡打照面就死了——

「而且,這次好感度沒有提高到讓你願意交出來吧。」

上次是在這兒住了三天才要離開,但這次卻只待了半天而已。因此嘉飛爾當然沒有關心昴的理由。不過——

「——嘉飛,對接下來要去見法蘭黛莉卡的拉姆,沒有什麼關心之舉嗎?」

「本大爺要做什麼啦……」

「心儀的女性要去完成任務喔。都不會想幫忙嗎?」

「就只有要利用人的時候講這種話,你這個女人……拿去啦。」

面對厚顏無恥到極點的拉姆,嘉飛爾咂嘴的同時扔出某樣東西。在朝陽下閃耀的東西,應該就是昴記憶中的輝石。

察覺到昴的意圖,拉姆才會幫腔要嘉飛爾交出來。只能說她真的很厲害。

邊在內心贊嘆拉姆的本事,昴邊跨上帕特拉修,朝她伸手。意外地,拉姆老實握住他的手。兩人坐上地龍後就准備要出發了。

接著昴朝嘉飛爾舉起手,再次將「聖域」的事託付於他。

「愛蜜莉雅就拜託了。盡量幫我告訴她我是真心誠意地感到非常抱歉。」

「那種話自己去講啦——!!」

用嘉飛爾的怒吼當信號,昴命令帕特拉修奔馳。

劃破清新的空氣,漆黑地龍加速穿越森林。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就看不見來送行的嘉飛爾。

「所以,巴魯斯?嘉飛的這個幫得上什麼忙?」

在「除風加持」的效果下,即使待在急馳的地龍背上也感覺不到搖晃和強風。這段期間,坐在昴後面、手環住他腰部的拉姆遞出剛剛接過的輝石。

那是穿過繩索做成項鏈的輝石。果然跟法蘭黛莉卡的很像。

「其實,我不知道效果是什麼。你怎麼想?你認識他很久了吧?」

「拉姆甚至不知道他帶著這個東西,所以怎麼可能會知道。……不過。既然這是一對的,可以猜到背後必有意涵吧。」

法蘭黛莉卡和嘉飛爾雖然有血緣關系,但一個贊成解放「聖域」一個反對。意見相左的兩人——這顆輝石會成為一條活路嗎。

「————」

「……怎麼你從剛剛就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

思考到這的時候,昴看到沈默的拉姆側面有著平常所沒有的郁悶。就是在剛剛對話期間搪塞昴的時候也有的表情。

「雖然我不是嘉飛爾,但這樣真的很不像你。有什麼在意的就說吧。」

「……巴魯斯剛剛講的話裡頭,有問題。」

重復追問下,拉姆眯起淺紅色雙眼,猶豫一會兒後這麼說。「有問題?」聽了她的話,昴則是表示不解。

「在講蠢話的期間,巴魯斯有說過要把拉姆當誘餌丟出去吧。」

「這句話……我有說過嗎?因為是一時興起講的,不太記得了……」

「有說過。而且,不知為何拉姆一直莫名在意這句話。簡直像——」

講到這邊她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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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6:39 am

「——就像是真的發生過這種事。」

「————」

拉姆的喃喃自語只讓昴皺眉一下,然後立刻有所察覺。察覺到後,很想殺死這麼慢才想到的自己。

昴所說的丟出拉姆,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但是那件事目前只存在昴的腦內。——因為那是跟雷姆有關的記憶。

在魔獸沃爾加姆引發的騷動中,為了讓失控的雷姆停下來,昴將拉姆當成誘餌扔出去。那時候的事,隨著雷姆被世界遺忘而消失於眾人記憶中,曾發生過的事實造轉化成符合邏輯的杜撰歷史。

「巴魯斯?」

世界確實又緩慢地將雷姆的存在給抹殺。

本來應該沒有法子可以阻止,但要是菜月‧昴可以成為阻止這件事的剎車的話,要是能夠成為留住雷姆的楔子的話……

「——拉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對你而言,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除了羅茲瓦爾大人以外,並不存在那種事。」

「不,有喔。——所以,我才要跟你說。」

明明是非講不可的事,卻因為畏懼而不斷拖延,真是可恥。

在回宅邸的路上,還有時間可以說。

必須考慮的事多不勝數。即便如此,就只有現在——

「有個叫做雷姆的女生。」

——為了在她敬愛的姊姊心中,製造出那女孩的容身之處,昴開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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