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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得超弱技能「地圖化」的少年跟最強隊伍一起挑戰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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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6月 20, 2020 10:3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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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40 pm

第四卷 尾聲&序曲

早知道一切到這裏結束就好。

在攻略完迷宮第二十層,經過與斬首者一戰之後,我們重新回到以往那種平穩的生活。

無論是「抵達者(Alivers)」、迷宮探索以及冒險者工作都至此結束的話,那該有多好。

這麽一來,我們就可以置身于幸福的生活之中。

偏偏我們做出錯誤的選擇。

這是令我們悔不當初、畢生最爲後悔的一件事。

我們在不知不覺間太得意忘形了。

對于自身實力過度膨脹,認爲我們絕對不會失敗。

即使面臨阻礙,也堅信一定能夠克服難關。

不過,人生對誰都是同等殘酷,殘酷到沒有任何偏頗。

這世上不存在永恒的幸福,不幸總會無情地降臨在任何人的身上。

而這次就是輪到我們。

堪稱是追求過于遠大的夢想,在太接近夢想時遭天譴的瞬間。

倘若時間能夠倒轉的話──

上述念頭在我腦海裏出現過無數次。

不過這麽蠻橫的願望怎麽可能會實現。

如果這世上當真有神明存在,祂有辦法讓時間倒轉嗎?

還是就連神明也無法實現這個心願?

我不清楚。反正我是不知道,也無從知曉。

但假如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肯定會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對過去的自己說出以下這句話。

──絕對不要進入迷宮第二十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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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42 pm

第四卷 迷宮第二十一層

迷宮──乃是藏有金銀財寶、魔法道具、超凡智慧等各種地表上無法取得之寶藏的密閉空間。

至今尚未有人抵達最深處的這片未開發之地,以名爲好奇的無形力量吸引著人們前往。

冒險者們懷抱著夢想與希望,甚至是出于欲望或陰謀等不分大小、公私等各種理由,紛紛前去挑戰迷宮。

在無數決心要攻略迷宮的冒險者們之中,相傳最接近能夠完成此壯舉的其中一支隊伍,就是我所隸屬的「抵達者」。

我們針對接下來所要挑戰的迷宮第二十一層,正在開會討論對策。

「大家有什麽意見嗎?雖說是開會討論,但眼下完全沒有任何關于迷宮第二十一層的情報。再加上先前有稍微探查過,看似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感覺上與先前的樓層差不多。」

代替衆人說出以上結論,開門見山表示目前沒有議題能夠討論的人,正是隊伍之中負責整合衆人意見的男性成員。

他就是成員裏最爲年長、個性成熟穩重的金恩。

一如金恩所言,我們在攻略完第二十層之後,有到第二十一層裏稍微逛了十分鍾左右。

說起我當時的感想,就是覺得有點掃興。

世間將迷宮第二十一層以下的樓層稱爲深層,相傳該處的難度與以往的樓層是一道分水線。

可是實際揭曉後,現場幾乎感受不到魔物的氣息,也沒發現任何特別的機關。

若要舉出構造與之相似的樓層,大概就是第二十層吧。

迷宮第二十一層乍看之下很像是哪來的遺迹。

當然並非就連氛圍也一樣。

假如將第二十層比喻成未知的古代遺迹,第二十一層就是邪教用來祭祀惡魔的遺迹。

整體統一成黑色的牆壁與石柱上,都有著模仿怪物樣貌描繪而成的圖案。

另一個特徵就是零星分布于各處的惡魔銅像。

不過因爲已見識過火山、雪山、有飛魚優遊在浮空島之間的樓層,所以老實說有點缺乏震撼感。

外觀狀似惡魔的魔物,早在迷宮第一層就有出沒。

盡管我是抱持上述想法,另外一人卻有著和我截然不同的感受。

此人就是隊伍裏的頭號神官,妮梅。但她其實是個既怕鬼又膽子極小、除了真實年齡以外都只能用幼小二字來形容的女矮人。

「哪裏跟先前的樓層差不多!?感覺上那裏根本是鬧鬼吧!?看起來真可怕!」

「我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又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會怕嗎!?」

「我確實是不會怕啦。」

不同于失了方寸的妮梅,金恩困擾地搔了搔臉頰。

我原以爲大家都跟金恩抱持相同的意見,卻有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提出不同看法。

「我並不是害怕,但也同樣對那個樓層感到排斥。該說是那裏的空氣很混濁嗎?待在那裏總覺得非常不舒服。」

這時站出來幫腔支持妮梅的人,沒想到竟是蘿茲莉亞。

藉由自身美貌與手段導致諸多隊伍分崩離析的她,這番發言實在不符合她的作風。

平常總是處之泰然,或者假裝成弱女子的蘿茲莉亞,此刻卻擺出完全沒在胡鬧的態度。

難道她在那個樓層裏感受到什麽嗎?

在我即將開口詢問之前,弗斯搶先一步插話說:

「那我們還是就別去第二十一層吧。」

「餵。」

他很寵蘿茲莉亞已不是一兩天的事。

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這種人就是我們的隊長,說出去應該會嚇死人吧。

此人名叫弗斯•葛蘭茲,是個對可愛女性毫無抵抗力,甚至差點被女人蒙騙而退隊的男子。

「我們最終是不可能放棄前往第二十一層,艾琳你對該處有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金恩將話題拋給隊伍裏的魔導士,艾琳。

不出所料,她一如往常露出凶狠的眼神瞪向蘿茲莉亞。

「我不覺得那裏有任何異狀。反正這個狐媚胚子就只是想假裝自己是一名弱女子啦。」

「人家才不狐媚呢,真是太過分了。嘤嘤嘤。諾特弟弟,艾琳小姐欺負人家啦。」

「看吧,我指的就是這種事!好啦,你們兩個別黏在一起!快給我放開諾特啦!」

「或許可以逆向思考,盡管乍看之下是我黏在諾特弟弟的身上,但其實是他主動靠近我──」

「這倒是不可能。總之你先放開我,要不然會議無法進行下去。」

「既然諾特弟弟你都這麽說了,我也只能照辦啰。話雖如此,我們當真有在開會嗎?」

蘿茲莉亞如此說著,同時不甘不願地放開我。

她這句話也挺有道理的。

我們特地抽時間開會討論,關鍵的議題卻得不出結論。

原因是關于迷宮第二十一層的情報少之又少。

所以每次開會都像這樣不了了之。

「既然迷宮第二十一層的議題已經沒什麽好討論,就來聊聊今天晚餐的菜色吧。」

「贊成!」

「妮梅也對此議題投下一票!」

蘿茲莉亞不經大腦地提出意見後,弗斯和妮梅立刻表示支持。

「老實說我也很煩惱今晚的菜色,就這麽辦吧。」

沒想到就連艾琳也接受了這個議題。

「我的建議是烤乳豬。」

「麻煩挑個做起來比較省事的餐點好嗎?」

「那就清炖大海蛇吧。」

「好啊好啊,能迅速做好的清炖大海蛇是個好選擇──才怪!清炖大海蛇是什麽啊?這世上當真有這道料理存在嗎!?」

「喔,你居然使出這麽道地的吐槽。」

「閉嘴,弗斯!雖然這句吐槽是我說的,但還是讓人覺得挺害臊,麻煩你別再說了!」

「這個吐槽46分!」

「妮梅你不要給出這種比想像中更傷人的分數啦!」

大家一如往常進入閑聊時間。

我擔心剛才負責主持會議的金恩會感到不開心,于是瞄了他一眼──

「我個人倒是挺喜歡剛才的吐槽喔。」

「這種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溫柔的緩頰啦!」

啊、沒想到金恩也跟著起哄。



離開傳送結晶後,一片既空虛又昏暗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此處是迷宮第二十一層,也是現役冒險者中還沒有人抵達過的深層起點。

從這裏放眼望去,只有整齊排列的石柱而已。仰頭完全看不見頂端,石柱彷佛直達天際般無盡延伸。

天上挂著一顆詭異的紫色太陽,可是陽光未能提供良好的視野,最多只能看清楚數公尺前的範圍。

大概是還不習慣光源的顔色,總覺得莫名刺眼,宛如眼前的空氣中存在著一層薄膜。

地板是一片黑色,如同大理石般帶有光澤。每跨出一步,腳步聲就回蕩在這片寂靜之中。

「就先沿著之前探查過的路徑前進吧。不過我懷疑途中會出現沒見過的岔路。」

隊伍裏負責決定前進路線的向導,就是擁有技能【地圖化】的我。

之前所走路徑再向外延伸半徑一公裏範圍的地圖,隨即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就這麽辦吧。」

執掌隊伍行動的金恩點頭同意後,我們開始探索迷宮第二十一層。

有三只黑色石像鬼將我們圍在其中。

原先狀似路邊銅像的它們突然變成生物,露出獠牙開始襲擊我們。

金恩馬上鎖定其中一只使出突刺。

不過黑刃只在敵人的上臂留下些微的割傷。

看來敵人的身體比想像中堅硬。

我扭頭確認周圍戰況,蘿茲莉亞已用《腳光(Light up)》牽制住另一名敵人。

最後一只正與弗斯對峙中。

艾琳跟妮梅則是躲進上述三人的內側,待在相較之下算是安全的位置。

附近沒有其他魔物的氣息。眼下我們是遭到敵人的包圍。

比起逃走,感覺上殲滅敵人會更加妥當。

如此一來,我應該絆住一名敵人,讓得空的該名同伴去支援其他人,藉此制造出可以讓火力集中的局面。

盡管問題在于我該跟誰交換位置,不過眼下最好是由我去頂替不具有吸引敵方注意戰技的弗斯。

我對弗斯面前的敵人施展《殺氣》,藉此吸引對方注意。

下個瞬間,妮梅爲我施加持續回複(Regenerate)的咒語。

這樣我就做好發動《僞•絕影》的准備了。

我一口氣加速,從弗斯的背後快步跑過。

並且順勢穿過石像鬼的身旁,強行吸住敵人的目光。

石像鬼使出三連刺,我扭動上半身躲開攻擊。

接著我壓低身子,能感受到三叉戟從我背部上方呼嘯而過。

我隨即用右腳施展兩次《脫離(Withdraw)》,與敵人拉開距離。

然後我以凝聚好力量的左腳發動《脫離》,瞬間改變移動方向朝著九十度方向跳開,回頭只見剛才的位置已被黑炎包圍。

那是石像鬼噴出的吐息。

在前後不到一秒的這段期間,我側眼確認弗斯的位置。

沒問題,他已趕往金恩的身邊。

弗斯認爲我一個人沒問題,便將敵人留給我應付。

石像鬼手中的三叉戟前端迸射出魔力。

大氣産生撼動後,一道雷擊射了過來。

我跳向其中一根石柱,使出《登破(Climb)》高速往上跑。

我爲了擺脫緊追在後的雷擊,彷佛擺脫重力般飛奔疾走。

雷擊已逼近至背後。畢竟我目前是違反重力的狀態,以速度來說是毫無勝算。

但是沒問題,這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在雷擊快要打中我的瞬間,我一口氣將雙腳蹬向石柱。

我像是飛上天去般在半空中描繪出一道弧線,從雷擊的上方通過。

接著以雙手著地,並且縮起身子順勢化解落下的衝擊力。

雖說我前滾翻的動作一氣呵成,但右手還是有點不適。

看來落地的衝擊力並沒有百分百全部化解掉。

不過當我躲開石像鬼兩、三次的攻擊後,右手的不適就消失了。

我在接下來的幾秒成功躲過敵人的猛攻,身體卻出現細微的異樣對大腦提出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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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45 pm

總覺得身體比以往僵硬。

奇怪?是《僞•絕影》的副作用嗎?

不可能有這種事。

妮梅的《即時回複(High regenerate)》應當能消除副作用造成的傷害──

我一想到這裏,便察覺異樣感的原因。

《即時回複》的效力比以往低落許多。就像手腕的不適,也比平常更慢恢複。

我爲了確認自己的推測,將目光移向弗斯。

他應該和我一樣,身體會受到妖刀所産生的持續傷害。

也不知是否因爲先入爲主的關系,總覺得弗斯身上被黑炎侵蝕的範圍比之前更大。

在我將視線移回自己的敵人身上之際,恰巧瞧見蘿茲莉亞的戰況。

她的防禦咒語《固若金湯》剛好被敵人用附加雷擊的刺擊給打破了。

艾琳立即發射魔法幫忙掩護,藉此逼退石像鬼。

雖說是逃過一劫,不過戰況似乎相當吃緊。

《固若金湯》可是聖騎士職業中最頂級的防禦咒語。

就算第二十一層的魔物再強悍,也無法輕易攻破才對。

意思是就連《固若金湯》的效力也變弱了?

原以爲是妮梅今天的狀態不太好,可是兩人同時發生這種現象就不正常了。

難道敵人能夠削弱咒語跟戰技的效果?

不對,《僞•絕影》的施展狀況倒是非常好。

至少我的戰技並沒有發生異常。

若真要說哪裏有問題的話,就是持續回複的效力無法完全抵消副作用。

這麽一來,減益很可能只會對咒語生效。

確認推測是否屬實的最佳方法,就是觀察艾琳的魔法。

我躲過石像鬼的追擊,同時趁機窺探情況。

艾琳的咒語乍看之下是沒什麽問題。

因此以結論而言,恐怕只有妮梅和蘿茲莉亞的咒語有受到影響。

兩人的共通點是職業皆屬于聖職者。

這時我忽然回想起與妮梅在第十九層的一段對話。

魔導士跟神官以及聖騎士的咒語發動程序有所不同。

魔導士是「將魔力轉換成咒語」,聖職者則是「利用魔法引發奇迹」。

既然原理不同,也就能明白爲何艾琳的咒語沒有變弱,唯獨妮梅與蘿茲莉亞的咒語效力下降了。

在我如此思考之際,金恩和弗斯已聯手打倒他們所負責的石像鬼。

看來只要「抵達者」的兩名攻擊手聯手出擊,即使是迷宮第二十一層的魔物也招架不了。

接著弗斯前去掩護蘿茲莉亞,金恩則是過來支援我。

老實說我一個人是還撐得住,但也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單打獨鬥,于是我們兩人輪流吸引敵方炮火幫忙爭取時間。

一段時間後,弗斯、艾琳與蘿茲莉亞解決掉他們所負責的石像鬼,我們六人便攜手將最後的敵人處理掉。

應付不是頭目的魔物居然費了不少工夫。

恐怕這個樓層的難度比想像中高。

迷宮是每往下五層就會大幅提升難度。

因此從第二十層進入第二十一層,剛好是難度提升的分水嶺。

戰鬥結束後,我稍微喘口氣便提出剛才的疑慮。

「妮梅姊姊,你在這場戰鬥裏有覺得咒語的狀態不太好嗎?」

「經你這麽一提,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妮梅也說不上來!」

「所以到底是怎樣啊……?」

真是暧昧不明的答案。

難道是妮梅沒察覺自己的咒語有異狀?

還是我多心了?

「蘿茲莉亞,你沒有這種感覺嗎?」

「有啊有啊!我總覺得自己的狀況奇差無比!可是艾琳小姐剛才在戰鬥到一半時,居然罵我說『你這個蠢蛋!施展那麽無力的咒語是什麽意思!給我振作點啦!』不覺得她很過分嗎?」

「誰叫你剛才表現得那麽蠢!」

明明正值生死關頭,你們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那邊吵架……

我瞄了一眼繼續抱怨的艾琳後,將神聖法術似乎遭削弱的疑慮說出口。

「──我是這麽認爲,大家覺得呢?」

「我也有這種感覺。」

弗斯表示贊同,並且繼續說:

「剛才煉獄對我造成的傷害並沒有完全恢複。我還以爲是妮梅在偷懶咧。」

「人家才不會偷懶呢!」

「換句話說,石像鬼的特性是會削弱神聖法術嗎?」

金恩用手摸著下巴,看似陷入思緒之中。

「恐怕是如此,我覺得只有這個可能性。」

「盡管這種魔物的特性是前所未聞,不過這裏是未知的樓層,就算有這種特殊魔物出沒也不足爲奇。」

他像是得出結論般,一個人在那邊點了點頭。

的確如同金恩所言,現役的冒險者隊伍都不曾抵達過迷宮第二十一層。

即使過去有隊伍涉足過這裏,也沒有留下詳細的紀錄。

無論第二十一層存在著何種魔物,或是暗藏怎樣的機關,眼下皆沒有任何相關情報。

再加上迷宮是每五層就會大幅提升難度。

因此,我們在這個樓層可能得格外謹慎。

在我如此心想時,腦中的地圖突然産生變化。

「──咦?」

我嚇得不禁發出驚呼。

「你怎麽了?」

「沒事……」

我擔心自己獲得的情報不可采信,于是對艾琳的關心含糊其辭。

不過繼續獨自煩惱這個問題也于事無補。

我便以大家都能聽見的音量回答說:

「我發現通往下個樓層的入口了……」

「咦!?這麽快,我們探索這裏還不到三十分鍾吧!?」

「是沒錯啦……」

我也有著和艾琳差不多的感受。

不管怎麽說,想突破這個樓層似乎還稍嫌太早。

畢竟我們才剛來探索這個樓層,途中只遭遇過一次魔物。

外加上從迷宮第十六層開始會新出現的中頭目,我們到現在都尚未交手過。

以往的樓層都讓我們吃足苦頭,像這樣輕松突破還是頭一遭。

目前並未發現頭目房的存在,我也感受不到任何來自頭目的氣息。

若是接下來都沒有出狀況,一路前往技能所顯示的入口,就可以通過這個樓層。

倘若真是這樣,未免也太掃興了。

就算是最容易突破的第一層,好歹也會有頭目出沒。

即便透過【地圖化】掌握通往入口的路線,可是直到親眼目睹之前都不可大意。

難保或許會像之前那樣,銅像突然化成魔物跑來襲擊我們。

藉由《索敵》偵測敵人的存在,似乎不適用于銅像身上。

意思是有可能會被敵人偷襲。

真要說來,我發現的入口或許只是冒牌貨。

這裏可是迷宮第二十一層,未必不會設下這類無恥的陷阱。

「這樣就通過了?看來第二十一層也沒什麽嘛!」

「請妮梅姊姊不要得意忘形。」

我朝著妮梅的頭頂賞了一記手刀。

妮梅摸著自己的頭頂,同時擡頭瞪向我說:

「你做什麽啦!?」

「誰叫妮梅姊姊說出那種容易讓人失去戒心的發言,拜托你更加謹言慎行好嗎?」

「諾特小弟說得對,妮梅你太松懈啰。」

「事到如今就算再如何提醒妮梅小姐,我覺得也沒什麽意義……」

「真難得會跟你意見一致耶,蘿茲莉亞。」

「你們兩人是瞧不起妮梅嗎!?要是人家有心的話,還是可以很認真的喔!」

「真的嗎?」

弗斯一臉想捉弄人似地望向妮梅。

在我准備出聲制止之際,眼前突然出現變化,害我把話咽了回去。

「那是通往下個樓層的入口吧?」

在艾琳所指的方向上,可以看見一條散發著與此樓層太陽相同顔色的紫光階梯。

前方有一扇每次前往下個樓層都會看見的大門。

「是的,不過──」

我能理解蘿茲莉亞心中的遲疑。

理由是有一尊巨大的黑色銅像,就擋在通往大門的樓梯前面。

銅像的高度逼近四公尺。

它有著類似人類的外觀,擁有修長的四肢,以及一對邪氣逼人的尖角和翅膀。

外加上那張看起來充滿智慧的臉龐,完全就像是人類想像中的惡魔。

銅像踮起它那如樹幹般粗壯的右腳,以指尖單腳站立。雙手則環抱一把看似長劍的武器。

劍刃散發著與太陽或樓梯一樣的紫光,而且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文字。

它對人類來說是尺寸稍嫌過大的雙手劍,但因爲銅像很巨大,拿在它手裏反而顯得有點小。

倘若由銅像使用那把劍,恐怕能單手輕松揮動吧。

「那似乎是某種魔劍……」

當我被那把充滿存在感的神秘大劍奪去目光之際,金恩如此低語。

「……魔劍?」

「就是擁有特殊力量的劍。你只要把它當成與弗斯的煉獄一樣的武器就行了。」

我看向惡魔銅像的臉部。

它很可能是此樓層的頭目。就算《索敵》偵測不到它的氣息,我也能十分笃定。

那副形同擋住去路的身影與頭目無異,而且整體散發出來的詭異氣氛,更像是在宣示自身的力量。

我們只要一接近大門,那個銅像就會化成魔物發動攻擊吧。

盡管沒有頭目房一事頗令人在意,但可能是從第二十一層起都采取這種模式。

「現在該怎麽辦?」

我向金恩徵求意見。

假如銅像手中那把武器一如金恩所言是魔劍,將是一大威脅。

就像明知煉獄是站在我們這邊,但它仍強大到令人心生恐懼,一想到它若是落入敵人手中,就讓人不寒而栗。

而且敵人的魔劍有可能具備比煉獄更強大的性能。

「眼下也只能繼續前進了。幸好途中沒有消耗多少體力,我們的狀態可說是再好不過。如此一來,總不能基于恐懼就打退堂鼓吧。」

語畢,金恩往前跨出一步。妮梅和艾琳則是原地待命。

蘿茲莉亞跟弗斯也往前站,至于我是留在能夠隨時支援前線或後衛的位置。

「《即時回複》、《軍神戰旗(Rise up)》、《全軍突擊(Full attack)》、《守護神的擁抱(Guardian protect)》、《無敵要塞(Fortress)》、《聖女之加護》。」

妮梅爲我們施加以往在頭目戰裏會用到的增益咒語。

蘿茲莉亞接著發動《腳光》,做好吸引敵方注意的准備。

現在的我們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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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46 pm

在擺出「抵達者」最完善的戰鬥陣形之後,弗斯率先跨出一步。

下個瞬間,銅像的眼睛發出紅光,刮起一陣由強烈敵意所形成的風暴。

銅像的黑色身軀出現裂痕,剝落的碎片化成粉塵散去。

地震的聲響撼動大氣。低沈的重低音甚至傳進骨髓裏。

這是惡魔僅僅跨出一步所造成的現象。它擺動翅膀,巨大的身軀更是增添壓迫感。

長年沈睡于深層中不曾被冒險者驚擾過的怪物,終于在此時此刻蘇醒了。

弗斯拔出煉獄直衝而去。

蘿茲莉亞從左側穿過,以《腳光》釋放光芒吸引惡魔的注意。金恩則是跟在弗斯背後。

反觀惡魔只是從嘴裏吐出像是雜音的語言。

那是高速詠唱魔法。我之所以會察覺,是因爲以魔劍爲中心出現一層紫光薄膜。

變色的領域轉眼間就擴張開來。

範圍很快就涵蓋包含我們所在地點的更後側。

被領域侵蝕的瞬間,我立刻感受到一股重力壓住身體,而且原先那股鬥志高昂又無所不能的感覺,彷佛全從體內被抽離出來。

這會造成體能下降嗎?還是某種減益咒語?

在我連忙掌握自身異狀之際,也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

蘿茲莉亞的《腳光》不見了。不光如此,妮梅施展《即時回複》的氣場也隨之消失。

換句話說,增益咒語全都被消除了。

神聖咒語全數無效化──我的腦中閃過上述這句話。

原本還以爲只有剛才的石像鬼,才擁有削弱咒語的特殊能力。

不過事實證明我錯了。石像鬼只能發揮出劣化後的力量,眼前這只惡魔才是此特殊能力的正統傳人。

此時妮梅揮動法杖想再度幫我們施展咒語,卻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只聽見法杖劃過空氣的聲音。

我因爲一股氣勢逐漸逼近而回過神來。

怎麽會?這道黑影是何時來到如此接近我的位置?

惡魔縱身一跳,一口氣越過我的頭頂,直逼擔任後衛的艾琳以及妮梅而去。

面對眼前的突發狀況,我的思緒完全跟不上。

因爲《腳光》失效,蘿茲莉亞無法成爲敵人的目標。

唯有這個遲來的結論閃過腦中。

我趕緊釋放《殺氣》,不過急忙發動的《殺氣》過于薄弱,沒能引起敵人的注意。

惡魔將目光鎖定在魔力已凝聚于魔杖、准備發動攻擊咒語的艾琳身上。

接著它舉起散發妖異光芒的魔劍。

這個瞬間,眼前的世界彷佛時間暫停。

我得設法保護艾琳。但我該怎麽做?

在我腦中一片混亂之際,時間仍繼續流逝。

惡魔爲了順便殺死站在艾琳身旁的妮梅,揮劍使出一記大弧度的橫掃。

現場卷起一陣沙塵。視野被染成一片灰色,害我什麽都看不見。

不過有一道黑影彷佛被沙塵吐出般飛射而去。

是金恩。

我透過偵測氣息得知是金恩被打飛出去。

等沙塵散去後,惡魔的前方有一層黑色薄膜。那層薄膜形成類似阿米巴原蟲的結構,就此化爲防護罩。

那是利用【形狀變化•礦物】打造出來的金屬護盾。因爲那東西有著與短劍相同的金屬材質,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金恩救了我們!」

艾琳大叫出聲。我隨即理解眼前的狀況。

似乎多虧金恩,惡魔才沒能傷害擔任後衛的艾琳她們。

可是金恩未能全身而退,他被惡魔打飛出去。

怎麽辦?艾琳她們尚未脫離險境。惡魔就在兩人附近,情況仍是十萬火急。

既然金恩已遠離戰線,而且此刻無法仰賴蘿茲莉亞的咒語,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上前吸引惡魔的注意。

卯足全力施展《殺氣》後,惡魔扭頭看向我。

「──《僞•絕影》。」

現在妮梅的恢複咒語無法派上用場。不過那又怎樣?

惡魔的攻擊速度非比尋常,若是我沒有卯足全力,絕對無法堅持多久。

眼下沒空在意副作用,就只能全力以赴。

我跳到半空中,魔劍從身體與地面之間橫切過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要不是我沒有多想,反射性地往上跳的話,根本來不及躲開。

惡魔將沒有握劍的左手往下捶。

我發動《脫離》,使盡全力跳開。

可是這次稍微慢了半拍。真要說來是對手的速度太快。

面對襲來的衝擊波,我當場彎下身子,並且用雙手擋住飛來的砂石。

隨即從煙霧裏飛出紫色閃光。是敵人展開追擊。

我完全沒搞清楚敵人是使出怎樣的攻擊,以及這些攻擊的影響範圍。

我單純憑藉生存本能進行閃躲。在我跳開的瞬間,一把劍從眼前幾公分的位置劈了過來。

再這樣下去,我肯定無法躲開下一次的攻擊。

我做好覺悟,看著磨擦到地面化成殘像的魔劍。

在力量炸裂開來的前一刻,眼前噴出一陣火花。是弗斯趕來了。

他用黑色刀刃擋住惡魔的斬擊。

弗斯的臉頰和手臂都彌漫著黑炎。那是拔出煉獄的副作用。妖刀煉獄會不停燃燒使用者的身體。

現在沒有妮梅幫忙施展持續回複咒語。這樣的舍身攻擊肯定無法支撐多久。

「諾特!這裏交給我,你負責指揮大家,設法重整態勢!」

就算你這麽說……

我連忙觀察四周。

眼神飄移的蘿茲莉亞顯得不知所措。艾琳則是腿軟癱坐在金屬護盾的後面。

妮梅不顧一切地揮動法杖,拚命想使出已完全失靈的咒語。

這是什麽情況?這是怎麽回事?爲何我們會陷入如此危機?

我明白再如何動搖也無法改善情況,可是現在該怎麽做?要如何下達指示?而且爲啥是我?應該由弗斯你來啊。

如果金恩在這裏的話──

我實在無法不這麽想。

沒錯,就是金恩。眼下第一要務是讓金恩回歸戰線。

相信金恩已經受傷,雖然不知他被打飛到哪裏,但只要派人幫忙治療,他就能夠回來幫忙。

幸好頭目的神聖咒語無效化領域沒有那麽遼闊。若是讓妮梅離開影響範圍,她的恢複咒語應該能派上用場才對。

「妮梅!你去找金恩!並且幫他治療!」

「妮梅一個人去嗎!?」

妮梅說得對,金恩已被打飛到很遠的地方。

在妮梅找到人之前,難保途中會與石像鬼撞個正著。

其中最棘手的一點,就是它們在銅像的狀態下不會被《索敵》偵測出來。

既然無法肯定它們潛伏在哪裏,就不能讓妮梅單獨行動。

「蘿茲莉亞,你陪妮梅一塊去!」

「可是我的咒語……!」

蘿茲莉亞到現在還是非常混亂。

畢竟賴以生存的咒語突然都無法使用,也難怪她會如此驚慌失措。

換作是我在戰鬥中忽然無法使用戰技,恐怕也會整個人呆住吧。

「【聖劍引導者】呢!?就連孳息聖劍也不能用嗎!?」

蘿茲莉亞看向自己右手上的那把劍。

「對不起,我沒事了!這就陪妮梅一起去!」

蘿茲莉亞單手握著聖劍往前跑,妮梅則尾隨在後。

在神聖咒語被封住的情況下,能明顯看出蘿茲莉亞的戰力是大打折扣。

我無法肯定蘿茲莉亞能否一人單挑第二十一層魔物的石像鬼。

不過弗斯光是纏住頭目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外加上煉獄的副作用,他恐怕正在勉強自己繼續應戰。

倘若弗斯有危險時,我非得從旁支援不可。

相較之下比較有空的只有艾琳一人。

但是身爲後衛的她陪著一起去,在遭遇石像鬼時也無法擔任肉盾。

眼下能夠支援妮梅的人選就只有蘿茲莉亞。

老實說我萬萬沒想到,光是少了金恩就令整支隊伍無法正常運作。

現場傳來刀劍碰撞的聲響。

弗斯不敵,整個人被擊飛。

他把刀插向地面,勉強維持住身體的平衡。

「這家夥是、怎麽回事……?未免太強了吧……」

我能理解弗斯的苦水。

迷宮第二十一層的這個頭目,當真是強悍到太誇張了。

它不僅速度驚人,臂力也不是蓋的。

假如閃躲的距離過近,將會受到衝擊波影響,很容易躲不掉下一次的攻擊。

惡魔的力量在弗斯之上,我在速度方面也同樣沒有占到多少便宜。

面對如此強悍的對手,神聖咒語卻盡數失靈。

說實話,我不覺得有辦法打贏這次的敵人。

「《咒縛方術》!」

大概是覺得難以打倒眼前的敵人,艾琳使出限制目標行動的咒語。

以魔力制造出來的鎖鏈將惡魔五花大綁。

與對抗石像鬼當時一樣,受限的似乎只有聖職者職業的咒語。

幹得好,艾琳。比起重視威力的攻擊,用咒語設法拖延時間反而能幫上更多忙。

不過對手是迷宮第二十一層的頭目,拘束咒語無法徹底封住它的行動。

惡魔不斷掙紮,鎖鏈接連發出近似于悲鳴的聲響。被扯斷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我瞄了弗斯一眼,發現原先站不穩的他已經重振精神。

看來他能夠繼續戰鬥。就算拘束咒語現在就失效,應該還能再戰一段時間。

可是煉獄的詛咒對弗斯影響甚钜,黑炎已覆蓋住他的全身。

侵蝕嚴重到就連我看了都彷佛能感受弗斯的痛楚。他恐怕無法支撐多久。

假如弗斯無力再戰,一切就完蛋了。

接下來就得由我負責吸引惡魔的炮火。以我的能耐根本堅持不了太久。

依照剛才幾秒鍾的交手,不難想像敵我雙方的實力相差懸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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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47 pm

況且一段時間後,《僞•絕影》的副作用就會降臨在我身上。

伴隨一股類似念咒的聲音,惡魔身上的魔力鎖鏈四分五裂。那雙詭異又變異的眼睛隨即對准艾琳。

我釋放《殺氣》的同時,也全速向前衝去。

我有成功把惡魔的注意力從艾琳身上轉移開,不過接下來等待我的是惡魔那如同風暴般的攻勢。

我全神貫注地移動身體,勉強躲過兩、三次攻擊。

再這樣下去一定閃不過。在我以爲要被擊中的瞬間,弗斯再度出手掩護我。

艾琳也立刻使出拘束咒語。

但是惡魔突然往上跳,導致咒語沒能完全纏住它。

惡魔只花了幾秒就掙脫束縛。

情況當真非常不妙。再這樣下去,我們三人都會死在這裏。

怎麽辦?難道沒有化險爲夷的方法嗎?

不管我如何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令人眼睛一亮的對策。

主要是因爲雙方戰力過于懸殊,基本條件落差太大。對手可沒有差勁到光憑一個策略就足以讓戰局翻盤。

弗斯似乎十分勉強自己,他身上的黑炎已化成漩渦,不停燃燒著他的身體。

他能戰鬥的時間恐怕遠比我想像中更短也說不定。

甚至有可能在幾秒後就倒下了。

在我被弗斯奮戰不懈的身影吸去目光之際,突然察覺到有一股氣息正在快速接近。

下個瞬間,一道黑影降臨在戰場上。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是發動《絕影》全身化成黑色的金恩。

「你不要緊吧!?」

我看清楚金恩的身形後,忍不住大聲關切。

他身上的黑衣已被血染成暗黑色。

看來在他保護艾琳與妮梅當時,身體直接被頭目擊中。

他的腹部有一道口子。盡管看不太清楚,但是傷口應該不淺。

「多虧妮梅幫我治療。你看,血已經止住了吧。」

語畢,金恩對我露出微笑。

的確如他所言,傷口似乎已經止血了。

因爲他們剛才都在神聖咒語無效化的範圍外,所以妮梅有施咒幫金恩治療。

「太好了!妮梅姊姊她們呢?」

「我聽說這裏的情況十分危急,就先一步趕過來,我想她們有跟在後面才對。」

金恩簡短解釋後,將目光移向正在幫忙牽制頭目的弗斯身上。

接著他大聲下達指示:

「撤退!頭目交給我來抵擋!諾特小弟幫忙指路!記得順便與妮梅她們會合!」

金恩沒等我開口回應,就朝著弗斯直奔而去。

撤退──

在此之前,我的腦中根本沒有這個選項。

面對打不贏的對手就應該撤退,這是再正常不過的邏輯。

我還真是沒用,竟然因爲過于混亂而沒能下達正確的指示。

只是現在沒空讓我沮喪。

我得打起精神遵循金恩的指揮。

爲了逃離這個樓層,我朝著傳送結晶所在的方向拔腿狂奔。

回頭望去,金恩正在與惡魔交手。

艾琳與弗斯有確實跟上我。

可是原先腳程很快的弗斯,似乎因爲傷勢的關系只能勉強跑動,速度比艾琳還慢。

在開始撤退之後,我才終于察覺出此樓層的構造有多麽邪惡。

這個樓層沒有頭目房。

表示頭目可以在這裏來去自如,一直追趕在我們後面。

以往的樓層都不是這樣。只要離開頭目房,就可以逃離它的追擊。

「可惡!」

面對眼下逐步遭人截斷退路的情況,我的心情更加焦慮了。

即使想擺脫頭目的追擊,它卻一直緊追在後。

結果迫使金恩得獨自一人承受惡魔的攻擊。

若是金恩單獨行動,應該有辦法甩掉頭目。

不過艾琳和弗斯都在這裏,以他們的速度來說太勉強了。

爲了配合兩人的腳步,無論如何都得勞煩金恩幫忙殿後。

還是我去掩護金恩?

但就算我去強出頭,感覺上也無法持續躲開頭目的攻擊,反而覺得自己會給金恩添亂。

我在如此煩惱的同時,仍繼續不斷往前跑。

總之先朝著妮梅跟蘿茲莉亞的位置前進,其他問題等之後再說。

背後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

似乎是附近的石柱被打壞了。

第二十一層頭目彷佛想摧毀整座神殿般不斷揮動魔劍。

此舉爲的是想殺掉金恩。對魔劍持有者而言,除了拿下金恩以外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魔劍劈向地上的石板。

強大的衝擊切開地面。弗斯被震得失去平衡,就此停下腳步。

導致他恰好位在敵人的攻擊範圍內。

金恩以相當勉強的姿勢,上前擋住惡魔的斬擊。

在刀劍交鋒的瞬間,金恩手中的短劍被打飛出去。

金恩沒有理會離手的短劍,透過技能改變暗藏在身上的金屬飾品樣貌。

並且把變出來的短劍握在手中。

弗斯趁機站穩身子,繼續拔腿奔跑。

原先放慢速度的我也跟著加快腳步。

我看向漆黑一片的前方。

蘿茲莉亞與妮梅應當就在前面。

總之先朝著兩人的方向往前跑。

盡管會合之後也無法改變戰況,畢竟蘿茲莉亞她們的咒語都遭到封印。

不過我相信到時還是有辦法突破困境,于是抱著一絲希望繼續趕路。

前方的兩道白影越來越醒目。雙方確實有在逐漸接近。沒多久就來到可以看清對方發色的距離。

大概是金恩也有指示兩人先撤退。

要她們早一步去出口附近待命。

兩人在發現我們之後,便停下腳步開始大喊。

難道是在呼喚我們嗎?

但是聲音被後方的戰鬥聲蓋過,讓人聽不清楚她們在喊什麽。

值得慶幸的一點是距離傳送結晶已沒有多遠。

照此情況看來,我們或許有辦法逃出生天。

我懷著以上希望奔跑的同時,漸漸聽清楚她們呼喊的內容。

──金──!金恩──先──!

好像是在呼喚金恩的名字。他怎麽了嗎?

在更加接近之後,我終于聽清楚妮梅與蘿茲莉亞哭喊的話語。

「金恩,你已經受重傷了!」

「請別再那樣逞強!要不然會沒命的!」

受重傷?沒命?她們在說些什麽?

我連忙扭頭看向金恩。

他目前仍在對抗頭目,繼續閃躲敵人的攻擊。

戰況並沒有出現變化,還是一樣非常激烈。

接著我注意到金恩的衣服。那件黑色衣服腹部上的汙漬正逐漸擴大。

他的下半身已染滿鮮血。鮮紅色的液體沿著褲管往下流。

爲什麽?出血怎麽沒止住?

我的腦袋瞬間刷白。明明剛才有看到傷口已經止血啦。

難道金恩的傷勢並未痊愈嗎?

「這是怎麽回事!?」

我追上蘿茲莉亞後,立刻大聲質問。

蘿茲莉亞淚眼汪汪地搖搖頭說:

「諾特弟弟!快點!你快去掩護金恩先生!要不然他會死掉的!他身上的傷根本沒治好!」

「爲何沒有治好!?他不是接受過妮梅的治療才加入戰鬥嗎!?」

「你誤會了!其他傷口在恢複咒語的作用下的確都痊愈了,但魔劍造成的傷口怎樣都治不好!可是他勉強自己,爲了保護你們衝出去了!」

……這是什麽情況?

忽然對我說這種話,只會給我造成困擾。

因爲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金恩也沒告訴我。

「金恩先生的身體狀況根本禁不起戰鬥!必須立刻接受治療!先前我也只是強行替他止血!再這樣下去他會死掉的!我會從旁掩護你!所以你快點代替金恩先生擋住敵人!」

蘿茲莉亞情緒激動地解釋著。

可是我的大腦暫時接收不了,只覺得她的聲音像是一連串的旋律。

這是什麽意思?她說金恩繼續戰鬥會沒命嗎……?

總之得繼續移動,無論如何都不能停下腳步。

傳送結晶就在不遠處,再跑一段路就要抵達了。

此處已能看見結晶所散發的水藍色光芒。

很快即可抵達魔物無法進入的結界內。

只要逃進那裏,就可以化險爲夷。

現在得先保住金恩。如同蘿茲莉亞說的,我得代替他擋住頭目才行。

「金恩先生,你先休息,頭目交給我來應付。」

我架起匕首後,金恩躲過敵人的猛攻,同時靈活地回答說:

「我不要緊,再加上這個敵人可沒有容易到能交給你對付。這裏交給我就好,你繼續幫大家帶路!」

「但是──」

金恩說得很有道理。

要我去擔任第二十一層頭目的對手,實在是太勉強了。

我最多只能躲過三次攻擊,以時間來說頂多只有兩秒左右。

無法像金恩那樣與對方交手長達好幾分鍾。

這都要怪我實力不足。

我沒有強悍到可以只身對抗深層的頭目。

我咬緊下唇,轉身背對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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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49 pm

將視線移往傳送結晶的方向。

我遵從金恩的指示,貫徹擔任響導的使命。

站在一旁的蘿茲莉亞似乎想說什麽。

但她似乎決定接受我跟金恩的判斷,最終沒有提出異議。

我抱起跑在前方不遠處的妮梅,把她扛在肩上拔腿狂奔。

直直朝著傳送結晶的方向往前跑。

我彷佛想揮別心中的迷惘般全速衝刺,一心只想生還下來地飛奔疾走。

我們不停奔跑,拉近與結界的距離,來自前方的光芒跟著越來越亮。

當腳跨過結界的那條線時,我順勢跳進結界之中。

我跟妮梅都摔倒在地。

緊接著是蘿茲莉亞,然後是艾琳進入結界。

經過一小段時間,弗斯整個人跌了進來。

大家都平安無事,只剩下金恩尚未脫險。

他離這裏還很遙遠,仍與第二十一層的頭目交戰中。從這裏看去,他只像是一條不停移動的細線。

爲了幫金恩制造可以脫身的空檔,艾琳開始詠唱咒語。

由魔力産生的鎖鏈迅速纏住惡魔,把它綁了起來。

這次成功困住它了。

「就是現在!」

艾琳大喊。

金恩在確認敵人停止行動後,立刻施展《脫離》。

可能是負傷的緣故。

金恩發動《脫離》時的移動速度比平常更慢。

當我恍惚地如此心想之際,竟出現突發狀況。

此事發生在金恩恰好跑到我們和惡魔之間的正中央時。

起先我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只覺得是散發紫光的大劍插在地上。

但是那把劍不知爲何也刺進金恩的身體。直接貫穿他的胸口。

金恩震驚地睜大雙眼。那雙能給人帶來溫暖的紅色眼睛,彷佛微微地發出光芒。

從他身上噴濺出來的鮮血,有如顔料般腥紅無比。

看起來是如此地不真實,恍若哪來的美術品。

我就只能以這種自欺欺人的心情,呆望著眼前的光景。

(插圖005)

這幅光景不具有任何意義,一定只是哪來的幻象。

其實那把劍並沒有刺中金恩的身體。金恩他還平安無事。

第二十一層頭目根本不存在,就連這裏也不是迷宮第二十一層。

這只是一場惡夢,是一個捏造出來的故事,是發生在與自己無關的夢中世界。

也不想想金恩是何許人物?你說那是金恩?這怎麽可能嘛。

金恩比誰都要強大,是最強的冒險者。

他不可能會被迷宮魔物的區區攻擊打中身體,也不可能會敗給它們。

沒錯,是我搞錯了。那是別人,是容貌與金恩十分相似的別人。

你問我這個別人是誰?這裏並沒有「抵達者」以外的人類。真要說來哪會有其他人。

既然如此又會是誰?假若不是人類,那就是魔物啰?

沒錯,那是魔物,是打算冒充金恩的魔物。

它爲了迷惑我們,假裝自己被大劍貫穿了。

我已經看出你的詭計,而我自然是不會上當。

金恩不可能會輸給魔物。他怎麽可能會被敵人的攻擊打中。

那麽,真正的金恩呢?他在哪裏?

我開始觀察四周,到處都不見金恩的身影。

他在哪裏?難道是躲起來了?

或許是他先走一步,已經返回瓢立夫鎮也說不定。

……

這怎麽可能嘛,金恩才不會丟下我們一個人逃走。

所以說,眼前那個身體被劍刺穿且血流如注的人是金恩?

這些我都知道。我又不是笨蛋。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

是惡魔將魔劍投擲出來,准確貫穿金恩的身體。

惡魔確實是被魔法困住,唯獨右手已經掙脫。

恐怕惡魔是故意這麽做的。

它透過扭動身軀等方法,避免右手被拘束咒語纏住。

等金恩轉身離去後,再使用能夠自由活動的右手投擲魔劍。

以上就是整件事的經過,沒有任何需要補充的部分。

惡魔擺脫束縛後,慢慢走到金恩的身旁,並且把劍拔出來。

住手!那樣的話……!

金恩的身體再次噴出鮮血。這樣會害他出血不止啊!

惡魔把劍高高舉起。

──起先我還以爲它會對金恩再補一刀。

不過惡魔突然停下動作,隨即轉過身去。

它彷佛對我們這群入侵者失去興致,開始拍動背後的翅膀。

在大氣隨之撼動的同時,第二十一層頭目轉眼間就離開了。

幸好它沒給金恩補上致命一擊。

不對,根本沒什麽好慶幸的,不是它沒給金恩補上致命一擊。

──是它沒必要多此一舉。

根據氣息判斷,這個樓層裏只有五個人,而且五個人都待在結界裏。

《索敵》無情地據實以告。

在場的五個人分別是我、艾琳、蘿茲莉亞、妮梅以及弗斯。

那股既木讷又堅毅、總是陪伴在我們身邊的氣息──

我再也感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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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51 pm

第四卷 喪失

我們從迷宮第二十一層回來已過了十天。

在那之後,我們抱著金恩冰冷的遺體返回瓢立夫鎮。

即使明知徒勞無功,妮梅仍拚命不停施展咒語幫金恩療傷。

被弗斯勸阻之後,兩人就此爆發口角。

接著艾琳也莫名加入戰局。

後來甚至演變成爭執。

蘿茲莉亞最終看不下去便上前勸架。

不過,眼下情況叫我們該如何是好?

這裏有誰會明白同伴過世時的應對方式?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去。

當時碰巧經過附近的冒險者們,很快就看出我們的情況。

于是冷靜地提供我們各種指示。

我們不加思索地聽從建議、采取行動。

曾幾何時,金恩的遺體已放進棺木,並且完成火葬的准備。

葬禮轉眼間就結束,可是我的思緒卻完全跟不上這一連串的變化。

只記得有許多非辦理不可的手續。

原來一個人死去之後,有那麽多的後事需要處理。

這段期間,我根本無暇去接受金恩已經過世的事實。

但在葬禮結束的瞬間,我變得無事可做。

剩下來的時間,我只是不停思考著金恩過世當時的情況。

滿腦子都是早知道那時就別聽從金恩的指揮,要不顧一切地代替他抵擋頭目的攻擊。

或是自己強大到能讓金恩安心把頭目交給我等等。

但問題在于這份懊悔若是僅限于自身也就罷了。

想當然耳,我也把憤怒的矛頭指向其他同伴。

比方說,如果艾琳有好好用拘束咒語困住頭目就沒事了。

弗斯與蘿茲莉亞也應該設法上前抵禦頭目。

我滿腦子都是這些遷怒他人的想法。

但是大家跟我一樣都因爲金恩的驟然離去而傷心欲絕,因此這種話我自然是說不出口。

真要說要是那麽做的話,我總覺得只是把自己的過失推卸到他人身上,反而令我更加害怕。

隨著時間流逝,我變得排斥見到其他同伴,甚至對此感到痛苦。

于是我開始避著大家,不願待在隊伍小屋裏。

其他人似乎也基于相同的心情,變得經常出門不在家。

因爲我沒再見過他們,所以這部分也不太清楚。

我每天都十一點多起床,洗把臉後就立刻出門。

在同時搞定早餐和午餐後,我就漫無目的地遊蕩到罕無人煙的場所,找個能靜下心來休息的地方,在那裏虛度光陰直到日落。

接著就去找間餐廳吃晚餐。

我有如拖時間似地慢慢將餐點送進嘴裏,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踏上歸途。

我一推開隊伍小屋的大門,就直直朝著臥室走去,在簡單盥洗與做好睡前的准備後,便直接躺進被窩裏。

我就這麽度過每一天,像昨天就不曾和任何一名同伴交談過。

大家在做什麽呢?雖然有些在意,我卻完全不想深究。

至于探索迷宮的行程自然是全面取消。

也沒有哪個笨蛋會提議重返迷宮。

由于「抵達者」在以往的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都會用來探索迷宮,因此我們現在是閑得發慌。

既然無須探索迷宮,我也就不必再進行訓練。

因爲我已放棄花時間去鑽研戰技的課題,所以現在無事可做。

怎麽辦?接下來要幹嘛?我完全想不出來。

既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該做的事。

「抵達者」曾是一流的迷宮攻略隊伍。

即使探索迷宮的資金面臨不足,仍有足以應付眼下生活費的積蓄。

因此無須爲了賺取生活費而去工作。

讓我可以過著成天只有吃跟睡,完全不必工作的生活。

可是我目前沒心情出去玩,也提不起出外散心的興致。

在兒時玩伴執意離開我的時候,我沮喪得一昧借酒澆愁。

試著去模糊接二連三浮現在腦中的負面想法,幾乎每天都沈浸在酒精裏。

金恩過世一事對我來說,就與當年自己背叛兒時玩伴期待的感覺一樣……不對,而是更加心痛,更加煎熬。

但現在我沒有想透過飲酒來模糊這股心情。

金恩之所以會過世,都是因爲我的不成熟,是因爲我們太不成熟了。

原因是我們太小看探索迷宮一事,所有人都太過依賴金恩所致。

大家明知有許多冒險者喪命于迷宮裏,卻得意忘形地認爲唯獨我們肯定沒問題。

清算這筆帳的時刻終究還是來臨了。

所以我豈能透過酒精來淡忘自己的罪孽。

若是我那麽做,也就無顔面對死去的金恩了。

因此我完全不碰酒,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思考金恩的離世。

我將時間都花費在這件事情上,除此之外的問題皆不去思考,就這麽度過每一天。

真的只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諾特,你今晚有空嗎?我想找個時間讓大家坐下來談一談。」

我起床後,直接脫下睡衣換上外出服,正打算出門在玄關穿鞋之際,突然傳來這句話。

這天,弗斯從客廳走出來對我如此說著。

看來他是一直等著我走出房間。

明明我是爲了盡可能避免跟任何人交談才急著出門,卻被弗斯逮個正著。

老實說,我完全不想跟人談這件事。

畢竟就算說出來也于事無補。金恩已經不可能回來了。

「對不起,我今晚有安排,可以下次再說嗎?」

我哪可能有安排,卻還是藉故推辭。

「這樣啊……」

弗斯微微地低下頭去。

看他的反應大概是死心了,于是我轉過身去。

在我摸向門把時,後頭又傳來說話聲。

「既然如此,你何時方便?什麽時候才有空?」

這種事我哪知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要到何時,才有心情願意和大家坐下來談。

就算是我也搞不懂自己的情緒。

「這種事很難說。畢竟還不到時候,也沒辦法向你保證,所以我也說不上──」

「意思是你沒心情談啊。」

弗斯似乎看出我的抗拒,不再掩飾心中的煩躁放話說:

「其他人都已同意參加,目前就只剩下你一個人。只要你肯來露臉,我們就可以進行討論了。」

爲何偏偏在這種時候才突然展現隊長應有的風範?

我所熟知的弗斯是更加不可靠,個性吊兒郎當的人。

平時完全沒有一絲想統整隊友的意思,只求自己能夠爲所欲爲。

結果竟在我最反感的時機,擺出隊長的嘴臉來幹涉我。

是因爲金恩不在了嗎?

正因爲不在了,弗斯才打算代替金恩做些符合隊長本分的事情嗎?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你要是能趁著金恩還活著的時候,像個隊長一樣站出來統合我們,設法幫金恩減輕負擔不就好了?

雖然我很想把怒火發泄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卻也明白這樣只是在亂發脾氣。

我忍住幾乎快潰堤的怒意,找出其他替代的話語。

「你是想討論什麽?」

「今後的事情。我們總不能一直像這樣無所事事地度日吧?所以我是希望能跟大家討論接下來的事情。」

這番話很有道理。弗斯說得一點都沒錯。

比起一直擺脫不了金恩的死、不斷選擇逃避的我正確多了。

可是我就只想要這樣。

我沒辦法從正面去接受金恩的死、只求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

對于目前的我來說,這是最舒適的生活方式。

我現在不想做出與努力積極有關、會讓人感到疲倦的舉動。

只想稍微再休息一陣子。

「這樣啊。那我投維持現狀一票,其他事情就交由你們自行決定。」

「那可不行。假如諾特你堅持維持現狀,我是願意尊重你的意見。但是不肯參加聚會,像這樣把意見交給我來轉達就說不過去了吧。」

真煩耶。好歹也看得出來我現在就是不想跟任何人談啊。

「不好意思,已經快到我跟人約定的時間,我可以先離開嗎?」

「那是比起與隊友開會更重要的事情嗎?」

「爲什麽我得解釋到這種地步?麻煩你不要介入他人的私事。」

「你沒必要說這種話吧。」

弗斯再也壓抑不住怒火地抖著腳。

我故意裝作沒察覺他的憤怒,轉過身去說:

「總之你們自己去談就好,我不想參加。反之我會完全服從大家的決定,不管得出怎樣的結論都沒有怨言,這樣總行了吧?」

我強行結束對話,用力扭開門把。

有如逃跑似地奪門而出。

並且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爲的是盡早拉開與隊伍小屋的距離。

只求能找個安靜的地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一心只想這麽做的我,決定如同往常那樣毫無意義地浪費時間。

可是情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確實産生了變化。

直到我大半夜返回隊伍小屋後,才終于注意到這件事。

這天,艾琳轉告我說弗斯決定離開「抵達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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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8:54 pm

第四卷 「抵達者」瓦解

「你說弗斯離開是什麽意思?」

我起先無法理解艾琳說的這句話。

同時也對于像這樣跟同伴交談一事,有種闊別許久的感覺。

真虧自己還會冒出如此悠哉的想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艾琳回答得十分簡短。

「是指弗斯要離開『抵達者』嗎?還是說他要從瓢立夫鎮消失了?」

「兩者皆是。」

「爲什麽他要離開?他離開這裏是想去哪啊!?」

「弗斯說他忍受不了自己的軟弱,所以決定重新鍛煉一番。但他沒透露打算去哪裏。」

「意思是弗斯暫時不會回來嗎?」

對于我的問題,艾琳搖搖頭說:

「我不清楚,弗斯沒表明自己何時會回來,不如說他是否有考慮要回來──」

「既然如此,『抵達者』該怎麽辦!?金恩已經不在了,現在居然連弗斯都選擇離去!」

「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至少應該是很難維持下去吧?以形式上算是解散吧。」

解散──

此單字化成冰冷的余音,令我不寒而栗。

爲何艾琳能如此輕松地說出這麽殘酷的事情?

「抵達者」可是充滿了許多與金恩有關的回憶耶。

她居然如此輕易就割舍,難道是瘋了不成?

「爲什麽你沒有阻止弗斯……」

一股激動的說話聲打斷我的低語。

艾琳揪住我的衣領大聲說:

「我當然有阻止,但是我怎麽阻止得了!他可是弗斯喔,你也知道他不是聽人勸阻就會改變決心的那種人吧!既然你這麽說,你就自己來阻止他啊!」

「但我又沒參加──」

我反駁到一半便冷靜下來。

是我自己拒絕參加這場聚會。

既然我沒有參加,就不該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真要說來,該爲此事負責的人是我才對。

畢竟艾琳至少有選擇去面對弗斯。

我因爲金恩的死,把弗斯抗拒在外,甚至放棄去面對他。

在聽見弗斯提議大家坐下來談談時,我還以爲他從失去金恩的哀傷之中振作了。

事實卻不是這樣。

弗斯跟我一樣是既傷心又煩惱。

雖然我的結論是維持現狀,但是他不一樣。

他得出的結論是離開隊伍。

責任出在我只想著自己,不曾考慮過別人的心情。

都怪我以爲只有自己在傷心難過,認爲自己是這個世上最不幸的人。

但是,就如同我一樣,每個人都承受了這個災難,所有人都受到了傷害。

艾琳接下來說出口的一句話,更是令我深刻體認到這件事。

「我在經過百般思考之後,也決定離開瓢立夫鎮。」

我真的大受打擊。沒想到就連艾琳也決定離去。

「爲什麽……」

我發出沙啞的嗓音,好不容易才把這句話擠出口。

直到此時,我才首次擡頭看著艾琳的雙眼。

「我也是基于類似弗斯的理由……在聽完弗斯的一席話後,我決定要重新好好學習魔法。」

她接著說:

「金恩會死都是我害的。都怪我當時沒能封住頭目的行動,金恩才會喪命。完完全全就是我實力不足造成的!」

「那是因爲頭目過于強大,絕非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我不需要這種場面話的安慰……」

艾琳冷冷地甩下這句話。

「你有聽說過白魔法嗎?」

隨後突然拋出這個問題。

盡管我不解其意,但還是點頭回答:

「記得是魔導士能夠使用的恢複咒語吧?不過聽說這種魔法相當罕見──」

我講到一半便恍然大悟。

「難道你──」

「雖然當時神聖咒語失靈了,不過白魔法未必會失效。倘若我那時能對金恩和弗斯使出這個魔法,或許就可以扭轉情況。」

「那你爲何沒使出來呢?」

「不是我沒使出來,而是我不會。」

艾琳自嘲地笑著說:

「我擁有【全屬性魔法適性】這項技能對吧?所以應該也能使用白魔法才對。而我之所以不會,都怪我不夠努力。」

「可是你有在拚命學習魔法不是嗎!?」

「那是我在迷宮第二十層遇難之後的事情吧。」

「是沒錯啦……」

「假如我以前有好好用功,金恩就能免于一死!若是我沒有休學的話!若是我加入『抵達者』之後,在鍛煉魔法上沒有偷懶的話!若是我更早承認自己的軟弱,認真面對人生的話!若是我沒有惹怒凱西,能讓她願意指導我魔法的話!金恩就不會死了!」

眼前的少女大聲自責,同時哭成了淚人兒,渾身不停顫抖。

艾琳跟我一樣,都因爲金恩的去世傷透了心。

「艾琳……」

我如此輕聲呼喚。

看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艾琳,我上前想把她擁入懷裏。

于是我張開雙臂,准備環抱住她的肩膀。

「抱歉,我現在不能接受你的這份溫柔。」

艾琳卻用雙手擋在我們兩人的身體之間,輕柔地,是真的非常輕柔地推開我。

「我是個軟弱的人。如果諾特你在我的身邊,我會忍不住馬上去依賴你。但我決定要一個人加油,也決定要離開這裏,更是決定要從頭好好學習魔法,不可以繼續依賴你了。因此我打算獨自回到家鄉,將魔法以外的事情全都暫時忘掉。」

「這算什麽……」

那我該如何是好?

這世上我最尊敬的恩人已撒手人寰。

形同損友卻讓人討厭不了的前輩轉身離去。

現在就連我最想保護、希望能一直陪伴著我的你也要離開。

事到如今,我該拿什麽當作心中的支柱?

我想要抱住艾琳的兩只手,就這麽懸在半空中。

我是該繼續伸出雙手?還是將兩手放下來?

心生遲疑的我擡著手動彈不了。

「所以我們先暫時告別啰。盡管見不到你會令我很寂寞,不過我會一個人加油的。可不許你忘了我喔。」

「等等,你別這樣擅作主張!你說的暫時是多久,我要等到何時你才會回來?」

「這個嘛~直到我滿意爲止?」

「那我不要!我不想再也見不到你!拜托你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我知道這番話非常自私。

明明我之前是那麽抗拒跟大家接觸,但在得知他們要離去之後,卻拚命想挽留對方。

可是我真的受夠了,不想再看著珍視之人離自己而去。

眼眶泛淚的艾琳,忍不住輕輕一笑說:

「你不要忽然耍任性嘛,真叫人傷腦筋。不過我倒是有點開心。」

「這有什麽好笑的?我可是很認真喔。」

「因爲我沒料到你會拚了命挽留我。老實說,我還以爲你沒有那麽重視我。畢竟你不是會坦白說出心底話的那種人吧?」

事實上,我也沒想到艾琳是這樣看待我的。

早知如此,我就表現得坦率點了。

「謝謝你這樣挽留我,並且那麽珍惜我,甚至不惜當面說給我聽。」

「很抱歉我至今都沒對你說出這些話。今後我會更溫柔待你,我會變得更坦率,所以拜托你別再說要離開我了,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喔。」

「我沒在開玩笑,而是已經下定決心。無論你如何勸阻,我都不會改變心意,真的很對不起。」

艾琳從我的身邊退開一步,接著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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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9:02 pm

「繼續聽你說下去會動搖我的決心,我們就先聊到這裏啰。你最後還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有啊,當然有,而且是有許多話想對你說。

所以你不要跟我道別。

「你不學魔法又沒關系!反正『抵達者』已經瓦解了!我們不必再去探索迷宮!所以拜托你別離開我!」

我的思緒化成言語,接連從口中宣泄出來。

「對了!你之前曾說過要我別再去迷宮,讓我們交往一起過著與魔物無緣的安穩生活,等日後結婚就去追求平凡的幸福!這主意很不錯,就這麽辦!你覺得呢?」

這種時候,我應該說點帥氣的話語爲人送行才對。

偏偏脫口而出的是這些沒志氣的哀求。

艾琳搖頭以對。那兩束銀色的雙馬尾隨著動作輕輕搖曳。

「真沒想到你會突然向我求婚。雖然我很高興,現在卻開心不起來。抱歉,就當作我之前沒說過那些話吧。」

「……呃!」

「的確未來我有可能不再需要學習魔法,也或許後半輩子都不會前往迷宮,可是我不想再因爲自己的不成熟而後悔了。這與是否需要無關,而是我想好好去面對魔法。」

面對艾琳突如其來的拒絕,我完全說不出話來。

爲什麽?難道就連艾琳都要舍棄我嗎?

艾琳見我遲遲沒有回應,便開口說:

「你沒有其他想說的話嗎?那我還有最後一句話想說給你聽。」

艾琳說完後,轉過身來看著我。

「諾特,我喜歡你,我們會再見面的。」

這就是艾琳離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接著她回到臥室,很快就收拾好行李。

並且從隊伍小屋匆匆離去。

(插圖006)

艾琳沒有向任何人道別,轉眼間就離開這個城鎮。

這段期間,我就連挽留她都辦不到。

只是低著頭,靜靜地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不光是弗斯,艾琳也同樣任性妄爲。

他們都擅作主張,擅自選擇離去。

也不想想留下來的人是作何感受。

自己接下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我今天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思考著這個問題。

我不想讓艾琳離開我,我希望她能陪著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我沒有艾琳想像的那麽堅強。

我沒辦法獨自一個人活下去。

自從金恩死後,我之所以能夠躲進自己的世界裏,全都多虧名爲「抵達者」的歸處。

因爲這個值得信賴的安身之地,我才有辦法冷漠對待任何一人。

原以爲就算自己拒人于千裏之外,這段關系也不會因此消失。

但是我錯得離譜。

弗斯和艾琳都離開了。

兩人都對自身的弱小感到後悔,表示想重新鍛煉自我。

這個決定一點錯都沒有。

所以我不能對他們有任何怨言。

不過,我該采取和他們一樣的行動嗎?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抵達者」已經名存實亡,這是不可動搖的事實。

有一半的隊友都不在了。這點人數無法維持隊伍的運作。

況且金恩已死,光是能否讓「抵達者」維持著空有隊伍的形式都是個問題。

都是多虧金恩,「抵達者」才有辦法發展至此,在少了金恩之後,「抵達者」能夠運作下去嗎?

重點是沒有金恩的「抵達者」,還算得上是「抵達者」嗎?

我覺得「抵達者」已毀壞到無法修複的地步。

艾琳他們的決定並非讓情況好轉,純粹是自我滿足罷了。

就算他們鍛煉出強大的實力,金恩也不會回來了。

既然「抵達者」正式瓦解,今後也不會出現能夠讓他們發揮力量的局面。

不過比起行屍走肉度過每一天的我,這樣的行爲反而更有建設性,單就這點來說,的確值得表揚吧。

不管怎麽說,我現在的存在方式是大錯特錯。

我應該像艾琳他們那樣重新鍛煉自我,以免再次失去重要之人嗎?

導致金恩喪命的部分原因是出在我身上。

倘若我再強一點,強大到金恩能放心交給我來殿後的話──

金恩就一定不會死了。

比起艾琳或弗斯,最應該好好鍛練的人是我才對。

乾脆就繼續去接受訓練嗎?

反正眼下無事可做,我也沒有其他選擇。

與其一整天像這樣坐著發呆,相信接受訓練會更有意義。

試著去活動筋骨,或許能想出其他好點子,讓我擺脫眼前的死胡同。

既然心意已決,最好趁著意志出現動搖之前趕緊采取行動。

我從斑駁的長椅上起身,朝著公園的出口走去。

這座公園位在住宅區的正中央。

從這裏前往「複仇的女戰神」隊伍小屋有一段距離,但也沒有遙遠到無法用走的過去。

相信能在日落前抵達吧。

盡管今天應該已經沒有時間接受訓練,不過至少能先跟莉絲約好時間。

這麽一來,即使我想反悔也不能失信于他人。

造成非接受訓練不可的狀況。

如此心想的我,決定去拜訪莉絲。

「你來得正好,幼女誘拐男,好久不見。」

我一按下「複仇的女戰神」隊伍小屋的門鈴,恰巧開門的人就是莉絲。

考慮到他們有可能已前往迷宮,今天之內都找不到人的情況,想想自己還真是走運。

確實如同莉絲所言,我來得正是時候。

可是我免不了有所疑惑,她這句話指的是什麽意思?

「好久不見,師父。」

我舉起一只手打招呼。

「你現在有空嗎?我有話想跟你說。」

「嗯,我剛好也有事情必須告訴你,你能過來真是幫了大忙。」

奇怪,必須告訴我的事情是什麽?

在我感到困惑之際,莉絲已穿上鞋子,像是准備要出門的樣子。

「因爲我家的其他成員也在屋裏,不太方便談事情,我們換個地方聊吧?」

「好的。」

「那就去附近的咖啡廳吧。」

我點頭回應,跟在邁步往前走的莉絲身後。

我離她約莫五步的距離,同時思考著她今天的裝扮。

莉絲今天穿著淺黃綠色的開襟衫,配上胭脂色的長裙。

我還是第一次看她穿上這種服裝,總覺得十分罕見。

不如說我從未見過她穿上裙子。

莉絲平常都是短褲配T恤的輕松打扮。

但她今天的造型就像個平凡女性。

我是首次得知她也會換上這類穿著。

沒走多久,我們便抵達目的地的咖啡廳。

莉絲推開咖啡廳的門,我跟著她走進店內,找了張對于兩人來說略顯寬敞的四人座位坐下。

我們隨手點了兩杯咖啡。

服務生點完餐後,立刻走進店內的廚房。

我和莉絲默默地看著彼此,最終由她先開口說:

「像這樣跟幼女誘拐男你見面,距離上次已不知過多久了。」

「應該是自從金恩先生的葬禮之後就沒見過面吧?」

我靜靜地回答。

反觀莉絲將手交疊在頭頂上,扭頭望著窗外。

「是啊……記得當時也沒聊上幾句,所以像這樣見面令人挺懷念的~」

「能和師父你說上話,我也覺得十分懷念。」

我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人坐下來聊天。

誰叫我一直避免與隊友們交談,即使說上話,內容也莫名帶刺。

無論是弗斯離去之際的那場對話,或是與艾琳道別當時也一樣。

因此跟「抵達者」成員以外的人交談時,我並不會感到排斥。

大概是莉絲以立場而言屬于局外人,我才能夠靜下心來說話。

如果我更早來找莉絲談談,或許能改變些什麽吧。

我甚至冒出這類後悔的念頭。

「你有話想跟我說吧?所以才來拜訪我。」

「是的,不過師父你同樣有事要告訴我吧?」

「嗯,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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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9:04 pm

「既然如此,就由你先說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莉絲的目光仍對著窗外。

「其實,我想辭去冒險者的工作。」

──咦?

我錯愕到發不出聲音。

莉絲她到底在說什麽?

「金恩已經過世了對吧?」

「……是的。」

我咬緊下唇點頭肯定。

「這件事令我有感而發,讓我體認到自己沒辦法繼續挑戰迷宮……」

(插圖007)

莉絲以自嘲的語氣繼續說:

「身爲最強暗殺者的金恩,我所憧憬的金恩都不幸喪命了。因此就憑我這種人,怎麽有辦法實現連金恩都無法達成的偉業……」

莉絲說出這番話的同時,不由得抓住自己的裙子,雙手也不停顫抖。

原來她和我一樣,也是無法從正面去接受金恩過世一事的其中一人。

莉絲曾經暗戀過金恩。

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想起這件重要的事情。

「畢竟我已經長大成人,是時候認清現實了……」

「……現實?」

「嗯,就是攻略迷宮一事。不對,真要說來是冒險者並非什麽正當的職業吧?我們拿命去對抗魔物,藉此換取報酬,說穿了根本是用性命去賺錢吧。我懷疑這種工作並不能維持多久……」

說起冒險者這份工作本身,差不多就跟逐夢人沒兩樣。

此職業堪稱是理想的代表,從事這類職業的人都不願意腳踏實地工作,只想爲所欲爲地活在世上。

我們乍看之下是在追求理想,但其實只是在逃避現實也說不定。

「因此我打算找個不會危及性命且收入穩定的職業,重新回歸平凡的人生。況且以我的年紀也已經來到必須考慮終生大事的時候。因此過著平凡的人生也沒什麽不好。我相信總比不斷失去的人生好多了。」

我覺得莉絲的這番話很有道理。正確到無庸置疑。

但我的內心深處不願意接受這個說法也是事實。

「探索迷宮的確非常有趣。不過追求有趣、刺激以及興奮的心情,到了某個年紀就該放下不是嗎?然後設法折衷去面對現實。妥協是聰明人的生活方式,也是成爲大人的必經之路。」

難道因挑戰迷宮而喪命的金恩就不聰明嗎?就代表他不夠成熟嗎?

面對這番言論,我很想大聲駁斥。

但在看見一臉頓悟似地如此高談闊論的莉絲,我便明白說再多也只是白費唇舌。

她的意志十分堅定,早已做好辭去冒險者工作的覺悟。

金恩的死亡對她來說,就是會帶來如此嚴重的影響。

莉絲把這些事告訴我並不是想找人商量,單純是在宣布心中的決定罷了。

無法坦率接受莉絲所做決定的我,算得上是幼稚嗎?

我只是基于自私的想法,才不希望莉絲也離我而去。

「關于辭去冒險者工作一事,你已經跟『複仇的女戰神』的同伴們說了嗎?」

爲了讓莉絲回心轉意,我以婉轉的方式開口反問。

心態還很幼稚的我無論說什麽,長大成人的莉絲根本聽不進去。

正因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只能采取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來挽留她。

但是,這麽做終究阻止不了她。

「我說過了,也已經取得她們的同意。我打算不久後就離開瓢立夫鎮。」

「這樣啊……」

「我考慮過要在離開之前也通知你一聲,恰巧你今天過來找我。」

──你來得正好,幼女誘拐男。

直到現在我才終于理解,莉絲在我們剛見面時所說出的這句話代表著什麽意思。

她不同于往常,換上平凡女性的穿扮,就是宣示自己想回歸平凡生活的意志。

仔細觀察,四處不見莉絲平常隨身攜帶的武器。

過去插著短刀的腰部附近,如今只剩下看起來挺影響行動的長裙布料。

至此,我切身感受到她是真心想辭去冒險者這份工作。

「對了,你來找我是想說什麽呢?難道是跟我一樣不想當冒險者了?」

這次換成莉絲反問我。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拜托她幫我進行訓練。

于是我臨時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沒錯,我也考慮辭去冒險者的工作。」



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

我打開房間裏的照明,獨自一人思考事情。

──沒錯,我也考慮辭去冒險者的工作。

此話一出,莫名令我有種踏實的感覺。

這句話彷佛老早就盤據在內心深處般帶給我安心感。

單純是我沒注意到,在金恩過世之後,我似乎早就得出這個結論了。

恐怕我跟莉絲一樣想退出隊伍,並且不再當個冒險者。

記得在挽留艾琳當時,我最後也說出類似的發言。

──你之前曾說過要我別再去迷宮,讓我們交往一起過著與魔物無緣的安穩生活,等日後結婚就去追求平凡的幸福!這主意很不錯,就這麽辦!

那或許是我心底深處的願望。

其實我根本不想挑戰迷宮。

只要能過著與常人無異的幸福生活,我就會感到心滿意足吧。

倘若有人這麽問我,我現在沒有足夠的自信能加以否定。

當我從迷宮第二十層活著回來後,艾琳曾勸我別再去挑戰迷宮,真搞不懂自己那時爲何要拒絕。

其實我是想接受,結果鬼迷心竅否定這個提議。一定是這樣沒錯。

我當初之所以會夢想成爲一流的冒險者,單純是因爲兒時玩伴想成爲冒險者,我才順口配合她罷了。

順口配合她一段時間後,我開始誤以爲這是自己的夢想。

與兒時玩伴拆夥後仍繼續當個冒險者,就只是暫時放不下而已。

事實上我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夠實現夢想,是因爲不肯面對現實才繼續從事冒險者的工作。

結果我在遇見金恩和「抵達者」的同伴們後,又開始對挑戰迷宮一事産生夢想。

不過,這只是依附他人的夢想。

我純粹是模仿大家的夢想,我本身並沒有任何非得去挑戰迷宮的理由。

我原本就沒有所謂的夢想。

即使辭去冒險者的工作,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困擾。

基于一時的鬼迷心竅,我把人生浪費在冒險者生活這個錯誤的事物上。

現在是時候認清事實,得去面對自己的人生吧?

真要說來,在我獲得超弱技能【地圖化】的那一刻,就該放棄成爲冒險者。這根本是不切實際的夢想。

爲了避免再度失去重要之人,我應該追求安穩的生活。

既然已得出結論,後續動作就變得非常簡單。

我將房間裏的物品分成對于今後生活有需要和不需要兩大類。

需要的東西都裝進袋裏。

不需要的東西該怎麽辦?丟掉也挺可惜的,就留在這裏吧。

接著再前往一樓。

將放在客廳等共用空間裏的私物全數回收。

然後同樣把東西區分成需要和不需要兩種。

上述作業進行約莫一個小時便宣告結束。

在我打包結束時,朝日的陽光從窗戶射進室內。

已經是這個時候了。以時間而言,大概還趕得上早上第一班馬車離開這裏。

我離開房間,沿著樓梯下去,走進客廳裏。

當初造訪這裏時,我還被屋內活絡的氣氛給嚇到了。

如今卻變得這麽冷清。

既然有一半的隊友皆已離去,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這下子,我也要與這棟屋子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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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9:23 pm

一想到這裏,有股感觸從心底油然而生。

我在此處留下許多回憶,多得令人無法否認。

對我來說全都是無可取代的珍貴回憶,更是再也無緣重拾的寶物。

「永別了,各位。」

我如此自言自語,關上客廳的照明,朝著漆黑的走廊前進。

在走了幾步之後,因爲黑暗中的一道人影而停下腳步。

「你想去哪裏呢,諾特弟弟?」

是蘿茲莉亞。她是何時站在那裏的?

我已有好幾天沒發動《索敵》,自然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難道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了?」

我對著人影提問。

「是的。其實在你把置于客廳的私物取走時我就注意到了。你決定離開『抵達者』吧……」

「是啊……」

我簡單回應後,准備越過蘿茲莉亞的身旁。

她卻一把拉住我。

「不僅是艾琳小姐他們,連你也要離開這裏嗎?爲什麽在此之前不先跟我說一聲呢?」

「那是因爲──」

我說不出話來。

我的內心已把「抵達者」當作不存在。覺得它從此消失了。

所以就連跟大家道別的念頭都不曾有過。

「幸虧有被我發現,要不然你打算怎麽做?」

「抱歉……」

我坦率地道歉。

一想到會遭人斥責,我不由得繃緊全身。

蘿茲莉亞卻輕輕一笑,以不符合眼下情況的開朗嗓音說:

「沒關系,反正我有趕上和你一起走就行了。那麽,我們出發吧。」

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她手中的東西。

那是行李箱,是出遠門用的大型行李箱。

裏面恐怕裝著衣物和生活用品等各種外出旅行的所需物品。

「雖然我不清楚諾特弟弟你要去哪裏,但是我會跟你走,不會像其他人那樣離你而去。就算你拒絕我,我也一定會跟著你。」

「蘿茲莉亞……」

盡管她此刻是面露微笑,眼神卻十分認真。

那雙微微發顫的紅色眼眸緊盯著我。

反觀我是十分仿徨,不知該怎麽答覆。

我應該帶著蘿茲莉亞一起走嗎?

以眼下的情形來說,我並未思考過離開瓢立夫鎮之後的行程。

我就只是希望遠離迷宮,辭去冒險者的工作,過著平凡人的生活。

至于接下來要何去何從,要做些什麽都尚未決定。

只打算盡可能過著和「抵達者」扯不上關系的生活。

既然如此,我現在應該趕緊拒絕蘿茲莉亞,獨自一人離開隊伍小屋。

但是像這樣在走廊上與她撞個正著,令我不禁心生猶豫。

我們所在的位置以及交談的內容──

都讓我回想起日前跟艾琳道別的情景。

不過我的立場與當時相反,從聽人向自己道別的一方,變成提出道別的一方。

除此之外,以本質上而言是毫無分別。

因此,我完全可以理解蘿茲莉亞這時的心情。

畢竟蘿茲莉亞就是稍早之前的我,是得知艾琳決定離去當時的我。

那時的哀傷湧上心頭。總覺得自己的胃揪成一團,雙手也不禁緊握成拳。

能感受到淚水即將奪眶而出。

離別等于失去對方。與珍視之人道別,總會給自身帶來類似失去手腳的失落感。

老實說我的心情並不重要。由于自己失去太多重要的事物,情感已變得麻木不仁。

可是,我沒必要也去傷害眼前的蘿茲莉亞。

面對金恩的死、弗斯與艾琳接連離去,我相信她不可能會毫無感受。

即便她是最晚加入「抵達者」的新人,但終究是隊伍裏的一分子。

不可能沒有把金恩、弗斯以及艾琳當成重要的同伴。

「我目前沒有任何安排,這樣也沒關系嗎……?」

等我回神時,這些話已脫口而出。

「我還沒決定離開瓢立夫鎮後要去哪裏。就連辭去冒險者工作之後的計畫也沒有。甚至今後要如何過活都不知道。像這種走一步是一步只想逃避的生活,你當真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我注視著蘿茲莉亞的雙眼。

我不介意遭到蘿茲莉亞拒絕。真要說來,搖頭抗拒對她來說絕對會更爲幸福。

不過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點頭同意說:

「我願意。」

聽見蘿茲莉亞不加思索的答覆,我忍不住回以苦笑。

我是因爲她的笑容才出現這種反應嗎?還是對她如此愚昧的選擇感到傻眼?

也或許是兩者各占一半吧。

「我看你其實是個傻子吧……?」

「什麽?你這句話也太過分了吧!」

「誰叫你真的很傻啊。」

蘿茲莉亞真是太傻了。

她居然願意跟這麽蠢的男人一起走,未免也太沒有挑選男人的眼光了。

「算了,那我們就出發吧。」

我對蘿茲莉亞如此說。

「說得也是,我們走吧。但是在此之前,還有一件該做的事情吧?」

「該做的事情?」

我不禁反問。

「就是和妮梅小姐道別。」

「……這麽說也對。」

無須多言,我早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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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9:26 pm

第四卷 許下的承諾

奔馳的馬車因爲石子一陣顛簸。

車內隨之搖晃,害我稍微撞到屁股。

這陣衝擊也將我一直眺望窗外的注意力拉回車內。

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十分僵硬。

大概是因爲長時間坐在狹窄的馬車內。

我雙手交疊伸了個懶腰,脊椎微微發出筋骨獲得伸展的聲響。

從剛才就把頭靠在我肩膀上熟睡的蘿茲莉亞,揉著朦胧的睡眼發出沈吟。

由于我突然挪動身體,因此不小心把她吵醒了。

蘿茲莉亞起先是看著半空中發呆。

一段時間後彷佛終于回神般,換回平常那副威風凜凜的模樣。

她迅速看向我說:

「咦,我剛才睡著了嗎?」

「嗯,而且睡得很沈。」

「啊~……我居然搞砸了……」

蘿茲莉亞當場抱頭苦惱。

「反正距離抵達目的地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可以盡管睡不是嗎?」

「問題不在這裏,而是被人看見自己的睡容會非常害臊。你真是不懂少女心。」

「啊~原來如此。」

我隨口回應。畢竟她的答案令我不知該作何反應。

于是我放棄延續話題,再度將視線移向窗外。

只見矮樹叢從右側往左流逝。

耳邊只有風聲和馬車行駛的聲響。眼前是一片閑適的景色。

遠處能看見綿延的灰色山脈,我們便是來自那片山脈的另一頭。

搭乘馬車踏上旅程至今已過了五天。

我和蘿茲莉亞在離開「抵達者」的那天,啓程前決定先向妮梅道別。

等妮梅起床後,我們表示要脫離「抵達者」。

大概是一半的成員皆已離去,妮梅早就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因此她沒有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

──妮梅明白了。雖然很令人遺憾,卻也是莫可奈何。妮梅已經是大人了,所以不會因爲跟大家道別就哭出來。

盡管不懂哭泣與長大成人之間有何關聯,但是妮梅真的沒有哭。

原則上我還是有問她要不要一起走。

不過她搖搖頭說出以下這句話。

──妮梅就不去了,畢竟打擾到你們的話也不好。

我並不覺得妮梅會打擾到我們。

可是我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們今後會變成怎樣?

畢竟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自然是無法回答。

真的會一如妮梅所言,與蘿茲莉亞發展成那種關系嗎?

而這也是理所當然。感覺上我對此並不排斥,蘿茲莉亞應該也願意才對。

只是目前我無法想像出這樣的未來。

脫離「抵達者」的生活。辭去冒險者工作的生活。

這種事情是沒有親身體驗過都很難說。

我和蘿茲莉亞的關系會如何發展,在實際發生之前都無法肯定。

像這樣眺望車窗外一成不變的風景,我差不多也有些膩了。

爲了讓腦袋放空,我開口說:

「記得再過四個小時才會抵達米紐鎮吧?」

「預定行程是這樣沒錯。」

「你不覺得有點久嗎?」

「因爲沒有直達米紐的馬車,途中必須轉乘馬車兩次才行。」

「喔……」

得知此事實後,我感到有些沮喪。

「早知道這樣的話,就不提議前往王都了,乾脆挑個近一點的地方也好。」

「我也沒有堅持一定要前往王都,還是趁現在換個目的地?」

「算了,反正都已經來到這裏了。而且我從小就想去王都走一遭。」

王都葛廉基斯特就是本國首都。

從瓢立夫鎮的位置看去,它是位于東北方好幾百公裏遠的都市。

該處既是本國規模最大的都市,也是國內最繁華的地方。

當初直到抵達瓢立夫鎮的馬車搭乘處時,我們都尚未決定好目的地,一心只想趕緊離開這裏。

在我乘坐馬車的期間,突然想去參觀王都,于是向蘿茲莉亞如此提議。

以上就是我們決定前往王都的經過。

「話說我從之前就有一種感覺,諾特弟弟你對于大都市都抱有一種憧憬。」

「是嗎?」

「是啊,從對話中可以聽出來。」

「這樣啊。印象中我之前有跟蘿茲莉亞你提過,我的故鄉是名爲恰葛茲的偏僻村子。大概是基于這個原因,我才會憧憬繁華的城市吧。」

「是這樣嗎?感覺上鄉下地方可以讓人過著平穩的生活,我不覺得有那麽一無可取耶……」

蘿茲莉亞越過我望向車窗外面。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緩緩地開口說:

「平穩的生活似乎也不錯……」

我在心中回想著這句話。

相較于瓢立夫鎮,恰葛茲村的生活確實沒有如此繁忙。

應當可以如同蘿茲莉亞所言,過著平靜安逸的生活。

「蘿茲莉亞,你到了王都想過怎樣的生活呢?」

我們之所以會離開瓢立夫鎮和前往王都,全是出自我的主意。

蘿茲莉亞沒有表示過任何意見。

若是她有想做的事情,我想要去了解,並且盡可能去實現她的心願。

蘿茲莉亞用手抵著下巴,經過短暫的沈思說:

「老實說我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最多就是希望能過著穩定的生活。」

接著她低下頭去。

「雖然這麽說頗令人無言,可是我已經不想再經曆有誰死去,因此失去重要的人了。」

「這樣啊……」

「所以諾特弟弟你表示想辭去冒險者的工作,從此去追求安逸的生活,其實也算是我的心願喔。」

金恩過世至今已有一段時間。

像這樣和蘿茲莉亞聊起金恩的事情,想想還是第一次。

她鮮少表現出自己的情感。

平時總會習慣擺出難以確認是否在說笑的態度,來掩飾心中想法。

所以對于蘿茲莉亞如此直接了當地明白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感到很驚訝。

金恩的死去對她而言,恐怕就是這麽嚴重。

因此我決定尊重她的意思。

「我明白了,那我向你保證──」

「保證?」

蘿茲莉亞不解地歪過頭去。

面對直直望著我的那雙紅色眼睛,我說出以下這句話。

「我絕對不會再做危險的事情。無論是戰鬥或冒險者等等危險的事情,我從今以後都不會再碰,將會過著不必擔心何時會死去的生活。」

蘿茲莉亞眨了眨眼睛,暫時陷入沈默。

接著臉上露出微笑說:

「那就這麽一言爲定,你可不許食言喔。」

她爲了跟我打勾勾,伸出自己的小指。

「我知道了。」

語畢,我用右手小指勾住她的小指。

「總覺得諾特弟弟你好像會食言耶。」

「才沒有那回事咧。」

「真的是這樣嗎?」

蘿茲莉亞莞爾一笑,上下搖動著與我勾住小指的那只手。

我們以閑適的風景做爲背景,對著彼此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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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9:38 pm

第四卷 必定是平穩又幸福的日常

任何事情都需要時間去習慣。

起先光是記住工作流程就讓人吃不消。

甚至會令人懷疑自己能否勝任這份工作。

但是說來不可思議,大約經過半年的時間就變得駕輕就熟。

──這樣啊。

我來到王都已有半年了……

「接下來要配送的地點是哪裏?」

「就在這棟對側的那戶人家。」

我確認著信上所寫的地址,並且回答拉動貨車的男子。

這已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作業流程。

我在王都找到的工作是配送信件和貨物。

于半年前抵達王都當時,我先是去尋找住處。

找好住處後,就是去找工作。

雖然我待在「抵達者」時存了一筆錢,不過大部分都用在旅費和安頓于新天地的生活日用品上。

更何況就算有錢,不去工作又令人覺得挺尴尬的。

爲了將來做打算,多存點錢總是比較好。

幸好我很快就找到工作了。

這全拜技能【地圖化】所賜。

在這個世上,技能有絕對性的優勢。

擁有對應該領域技能之人,光在起跑點上就不會輸給沒有相關技能的人。

因此說技能會左右一個人的人生也不爲過。

同理也能套用在挑選職業上。

在冒險者這門職業裏,于戰鬥中派不上任何用場、所占技能欄位大到容不下其他戰鬥技能的【地圖化】,就是超弱技能中的頭號代表。

不過,此情況僅限于名爲冒險者的職業。

除此之外的工作就未必如此了。

比方說我目前從事的貨運業,就是個代表性的例子。

只要擁有技能【地圖化】,也就不必特地確認地圖即可找到目的地。

由于也知道自身目前的所在位置,因此自然是不會迷路。

最終可以迅速把貨品送往目的地。

在這個行業裏,可是將【地圖化】視爲非常寶貴的技能之一。

「就是這棟啊。」

拉車男仰頭看著眼前的米色公寓。

此人名叫希爾頓,他是我的上司,而且直到上個月都還是負責指導我的前輩。

他擁有的技能是【體能強化•小】。

和我一樣擁有貨運業裏十分寶貴的技能。

記得他今年是36歲,已婚,膝下育有二子,是個稱職的父親。

盡管他在職場上總是生龍活虎地完成工作,不過在家似乎就是典型的妻管嚴。

他經常在工作空檔抱怨自己的零用錢很少,假日也得服侍家人,根本沒時間可以休息。

但他抱怨歸抱怨,臉上的表情卻顯得莫名滿足。

相信他應該很滿意自己目前的生活吧。能擁有如此幸福的生活,真叫人羨慕不已。

「收件人是住在二樓,那我去去就來。」

我拿著信,小跑步沿著公寓的樓梯往上。

我就職的這間貨運公司,規定是以兩人一組的形式出外送貨。

一人負責把貨物運送至指定地點,另一人則是待在原地保護貨車上的信件與貨品。

更進一步來說,我和希爾頓搭檔是因爲可以獨力完成各自的工作。

由擁有【地圖化】的我擔任向導,具備【體能強化•小】的希爾頓則負責拉車。

正所謂適才適所,大家只需負責各自擅長的領域。

我把信件投入門上的信箱後,便回到希爾頓的身邊。

「完成了。前往下個地點吧。」

「說得也是。想想今天的貨物差不多快送完了吧?還剩下幾家要去?」

「還有六家左右。不過都在附近,我相信很快就能搞定。」

我確認完車上的貨物後如此回答。

「和你搭檔果然能夠很快就完成工作。」

「是嗎?因爲我也不清楚少了自己會是什麽情況,所以不予置評……」

「也對。不過你的【地圖化】當真是幫了大忙。畢竟再多一個像我這樣對體力有自信的人來,也只會添亂。像現在這樣可以把細節問題全交給你,我也能夠專心拉車,老實說是輕松多了。」

「我才慶幸能跟希爾頓先生你這種大力士組隊喔。畢竟我的力氣太小,挺不擅長負責拉車。」

「我說你啊,我們公司的成員幾乎都是體力派,你跟誰組隊都會像這樣吧。」

「嗯,是沒錯啦。」

公司的二十名送貨員中,只有我一個人擁有地圖系的技能。

剩下的送貨員要不是具有體能強化等提升力氣的技能,就是單純有練過身體的人。說穿了全是體力派人士。

【地圖化】好歹也是SR稀有度的技能。

比起【體能強化•小】擁有者的人數是少上許多。

「不過你曾經當過冒險者吧?憑你這麽纖細的臂膀,真的有辦法跟魔物戰鬥嗎?」

希爾頓抓著我的手臂提問。

「我的確是當過冒險者,但很快就退職了,事實證明我沒有那方面的才華。」

我曾跟包含希爾頓在內的同事們提過自己以前是冒險者。

基于工作關系,大家總會聊起過去的經曆。

當然我沒透露自己挑戰過迷宮,以及曾經隸屬于「抵達者」。

我沒打算跟人詳細解釋自己的過去。

反正我又沒有撒謊,也就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畢竟我是真的當過冒險者,並且的確毫無才華。

若是我既有才華又具備實力,金恩就不會死了。

「抵達者」也不會面臨解散,直到現在可以繼續攻略迷宮。

當初立志成爲一流冒險者,後來卻發現自己毫無才華,中途被迫放棄夢想。

現在的我,就是上述這種隨處可見的年輕人。

「對了,記得希爾頓先生你以前也是冒險者吧。」

我爲了不再聊自己的過去,便藉機轉移話題。

「是啊,不過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希爾頓順著話題繼續說:

「我的情況跟諾特你一樣,在明白自己的極限後就放棄了。外加上我決定和現在的老婆結婚,于是想找個有穩定收入的工作。」

語畢,他露出笑容。

我有著許多人都體驗過的經曆。

失去隊友這種事並非多麽稀罕。

隊伍因此分崩離析,最終放棄成爲冒險者的夢想可說是時有所聞。

到頭來,我並不是值得被「抵達者」選上的特別之人。

而是這世上隨處可見、半途夢碎的其中一名冒險者。就只是一個平凡人。

所以這份無聊但算不上是痛苦的工作,對我來說是再適合不過了。

「辛苦了~希爾頓先生,諾特先生。」

我們返回公司後,負責窗口事務的女性輕松地對我們打招呼。

這位穿著襯衫配上黑色窄裙的女性專用制服,但外面又多套一件明顯違反公司規定的酒紅色開襟衫的女性,名字叫做摩娜兒。

她是在此公司工作了三年、輩分遠在我之上的事務員。

「喔,辛苦啦。」

「你也辛苦了。」

希爾頓和我紛紛回應。

摩娜兒從座位上起身,朝著我們走過來。

「瞧你們這麽早就回來了。反正距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照此情形看來,你們還能再跑一趟吧?」

摩娜兒指了指櫃台後側。該處放著成堆的貨物。

目前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現在就准備下班的確稍嫌太早,但要再出外送貨一趟,少說也得一路忙到晚上六點才能夠下班。

看來我們太早把貨送完了。

早知道就拿捏一下時間,等到將近五點再回到公司……

在我死心地垂下肩膀,朝著貨物走去之際,希爾頓突然開口說:

「啊~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我得趕緊回家才行~沒辦法加班到太晚耶~」

瞧他說得言不由衷,擺明就是在鬼扯。

摩娜兒也深知此事,眯起眼睛逼問說:

「希爾頓先生,這是你家女兒第幾次生日了~?可是今年第十次啰──!」

這種謊話居然用了那麽多次?我印象中最多是聽見三次左右。

我停下動作觀察兩人。接著希爾頓將雙手舉至臉前合掌,低頭求情說:

「基于以上原因,這次就饒過我吧!求求你!」

「什麽叫做基于以上原因,我完全聽不懂……」

摩娜兒發出歎息,看著我說:

「諾特先生,你可不許變成這麽不像話的大人喔~」

「小摩還真是嚴苛耶~」

摩娜兒見我不知該如何反應地露出苦笑後,擺了擺手說:

「真拿你們沒轍。只有今天而已喔,兩位就慢慢做好下班的准備吧。」

對于這個意料之外的指令,我和希爾頓都嚇得瞪大雙眼。

「謝謝你,小摩!」

「我們真的可以等著下班嗎?」

摩娜兒聽完我的問題後,看向桌上的貨物說:

「反正那些都是明天才要配送的貨物,無須趕在今天之內完成。況且某人今天有著非得盡早返家的安排不是嗎?」

「沒錯沒錯,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

「我指的並不是希爾頓先生喔~而是在說諾特先生!」

摩娜兒盯著我的臉,促狹一笑說:

「今天可是周末喔?換句話說,諾特先生早已安排好要和女朋友去約會不是嗎~?」

每逢周末下班後,我就得跟人約會。看來我接下來的行程早就被人看穿了。

不過摩娜兒誤會一件事,我必須糾正一下。

「她不是我的女友,我們並沒有在交往。」

「咦咦!?那個人這麽可愛,你竟然還沒與她交往嗎!?我看你是在騙人吧!?我記得那個女孩子……叫做蘿拉是嗎?」

「她名叫蘿茲莉亞。」

我冷淡地回答。

同事們已經知道蘿茲莉亞的存在了。

原因是之前某次的約會,我加班到太晚的關系,導致沒能趕上約定時間。

遲遲等不到我而開始擔心的蘿茲莉亞,便跑來公司找我。

于是蘿茲莉亞的存在就被同事們知道了。

在此之後,大家就把蘿茲莉亞當成是我的女朋友。

因此我對這類調侃已習以爲常。

「沒錯沒錯,就是蘿茲莉亞。」

摩娜兒滿意地點點頭,接著露出面具般的笑容窺視著我的臉。

「其實你們有在交往吧?我看你們每周都會一起出遊呀。」

「我沒有騙人。」

「是嗎!?不過我看她一定對你有意思耶!你就趕緊跟她告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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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9:56 pm

「不用你雞婆。我們之間發生過許多事。有很多隱情。」

「你在裝模作樣什麽呀?我看你只是膽子太小吧?」

「我又不是哪來的小屁孩……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

「既然如此,你幹嘛不告白呢?」

「這裏面有著不便張揚的隱情。」

「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是你不趕緊跟蘿茲莉亞交往的話,她會被其他男人搶走喔~畢竟她長得這麽美,想追她的人一定很多。」

「沒錯,能跟那種美女交往的機會是可遇不可求喔。」

希爾頓也開始爲摩娜兒幫腔。

這兩人確實是關心我才提出建議,不過他們這種不知詳情就想介入的態度,老實說我覺得有點煩。

更何況與他們坦白也無法改變什麽,另外我也懶得解釋這麽多。

「總之發生過很多事情,等到日後會再考慮這類男女問題,兩位就無須擔心了。」

我一如往常,回以苦笑蒙混過去。

「誰叫諾特先生有著我行我素的一面嘛~」

「我看他單純只是缺乏男子氣概。」

摩娜兒跟希爾頓很有默契地看向彼此。

「如果不夠積極的話,是無法獲得女生的芳心喔~」

「像這樣等著女生先告白,將會永遠無法結爲情侶喔?」

你們又不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情,少在那邊隨口亂說。

我一心只求這段惱人的話題能趕緊結束,在注意著指針的同時,將兩人的話語都當成耳邊風。

瓢立夫鎮的氣候不像王都這麽冷。

就連之前待過的布洛德鎮以及我的故鄉都比較溫暖。

因此我至今都沒穿過大衣,也不曾圍過圍巾。

包含手套在內,這是我第一次穿戴禦寒用的衣物。

基于上述關系,我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身體能習慣這類衣物。

我站在路燈下等了二十分鍾。

當我轉弄著從圍巾末端延伸出來的毛線之際,看見道路前方有一名女性正朝著我揮手。

該名女性穿著領口繡有白色毛皮的米色長大衣,頭上戴著一頂匹配的白色絨毛帽。

那套服裝十分眼熟,來者是蘿茲莉亞。

我舉手回應後,她又再次對我揮了揮手。

蘿茲莉亞小跑步地接近我,在來到我身邊時顯得有些呼吸急促。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放心,我並沒有等多久。」

「真的嗎?」

「真的真的。你今天工作得有點晚?」

「是的,因爲明天有貴賓要前來禮拜,所以得做些准備。」

蘿茲莉亞目前的工作是在教會幫忙。

她身爲正職修女的助手,負責照顧舉目無親的孤兒們,或是使用神聖術治療傷患。

「話說一路跑過來,害我現在有點熱。」

蘿茲莉亞用手對著臉搧風,同時如此抱怨。

「畢竟你身上的衣物很厚。相信過段時間你就不會覺得熱了,因爲天氣變得非常冷。」

「今天又變得更冷了。感覺好像快下雪了。」

「下雪嗎……」

我回想著從前見過的雪景,低語說:

「我沒看過天然的雪景……只在迷宮裏或別人施展魔法時見過。蘿茲莉亞你呢?」

「我從前在故鄉就看過下雪。因爲當時還小,所以每年下雪都會跑去堆雪人。」

「喔~原來你還有過這段時期啊。」

「畢竟我當年還是天真的孩子啊。」

「因此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你就不想堆雪人了?」

「難不成你想堆雪人嗎?」

「嗯,而且是挺想的。」

由于感到有些害臊,我稍微把臉撇開繼續說:

「因爲總會想體驗一次看看堆雪人嘛。」

「這主意不錯呀,那我們就一起堆雪人吧。反正又沒有法律規定從幾歲之後就不許玩雪。」

「可以這麽說嗎……?不過我真的想試試看,來堆吧。」

「那要來打雪仗嗎?老實說玩起來挺有意思的喔。」

「兩個人能打雪仗嗎?而且只有兩人也算不上是打仗吧?」

「只要抓起雪球互相投擲,就算是在打雪仗啦。畢竟這只是遊戲,並不存在所謂的規則。」

蘿茲莉亞假裝自己做了顆雪球,並且擺出投擲的姿勢。

(插圖008)

「關于下雪的話題就先到此打住,我們趕快去吃飯吧?站在外頭說話還挺冷的。」

「諾特弟弟還真怕冷,像我就不覺得冷喔。」

「那是因爲你剛才一路跑過來,而我可是在這大冷天裏一直等著你喔。」

「咦,你剛才不是說沒等多久嗎?」

「……對喔,原本是采用那樣的設定。」

我將自己一分鍾前說過的話全忘光了。

「既然你要撒謊哄人的話,就應該一直隱瞞下去,這樣會害人家感到愧疚的。」

「抱歉。」

「爲何你要道歉呢?都怪我才害你等那麽久。」

「你工作拖得比較晚並不是你造成的吧?也就不能怪你了。」

「話是可以這麽說沒錯啦……」

「總之當作是這樣,這個話題到此爲止。我現在很冷,快點去餐廳吧。」

我對蘿茲莉亞招了招手,接著就轉身往前走。

蘿茲莉亞快步來到我的身邊。

「今天要吃什麽呢?」

「由于天氣很冷,去吃火鍋如何?有間店頗令我好奇的。」

「好啊,我也正想吃些暖和的料理。」

一對男女共享一個火鍋,看在旁人眼裏應該像是情侶吧。

我從白濁的熱湯裏將一顆肉丸夾到盤子上,同時思考著上述問題。

我們兩人來到王都之後,像這樣出來約會已不下幾十次了。

每周都會約會兩次。分別是周末晚上,以及按照雙方排班的一天休假。

我們固定每周都會一起出遊。

目前我跟蘿茲莉亞是住在不同的兩個地方。

起初來到王都尋找住處時,我們最先決定的就是這件事。

老實說,我也不是沒想過要像「抵達者」當時那樣住在一起。

不過與蘿茲莉亞相處在一起,總會勾起與「抵達者」有關的回憶。

比方說金恩的死,或是弗斯跟艾琳的離去。

眼下我是希望忘了這些事,並且能有獨處的時間。

于是我提議各自住在不同的地方。

令我感到意料的一點,是蘿茲莉亞很快就接受這個提議了。

因爲我連說服人的藉口都已經想好,所以莫名有種白費心力的感覺。

取而代之,蘿茲莉亞對我提出一個條件。

條件就是約會出遊,她表示兩人每周至少要見面一次。

雖說是可以遵照約定每周只見一次面,不過我擔心彼此之間會臨時有事而食言。

基于以上理由,我們每周都會見面兩次。

明明我們見面如此頻繁,也經常像這樣聊天,但我依然沒有和蘿茲莉亞交往。

原因的確是出在我身上。

在我的心中,對于跟蘿茲莉亞交往一事感到相當遲疑。

蘿茲莉亞是我與「抵達者」之間最後的聯系。

只要沒有她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把「抵達者」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過著和那段過往完全無緣的生活。

所以我十分害怕與她的關系更加密切。

當我和她牽扯得越深,共同度過越多時間。

關于「抵達者」的回憶就越是鮮明。

縱使經過半年的時間,那段記憶不曾褪色過。

若要再舉出另一個原因,就是我在艾琳離去當時曾對她告白過。

我是爲了逃避才跑來王都,完全沒考慮重拾冒險者的身分,換言之這輩子是不可能再見到艾琳了。

不過我的內心深處,終究還是放不下艾琳。

我也考慮過跟蘿茲莉亞交往,藉此衝淡對艾琳的思念。

可是蘿茲莉亞爲了我,不惜拋下至今的生活跟我走,我認爲這種做法是對她的一種背叛。

當然維持暧昧不明的關系,繼續與她見面一事本身,我也並非沒有覺得不是在背叛她。

「如何,好吃嗎?」

看著蘿茲莉亞夾起蔬菜,放進嘴裏塞滿整個臉頰,我如此發問。

她咀嚼並咽下之後,慢條斯理地回答說:

「好吃,果然冬天就該吃火鍋。」

「幸好你有滿意。」

我喝了口湯,在享受那濃郁的湯頭之際,這次換成蘿茲莉亞提問。

「諾特弟弟呢,這合你的口味嗎?」

「嗯,我也覺得很美味。」

我靜靜地如此答覆,但蘿茲莉亞卻嘟起嘴巴。

「真的嗎?看你的表情好像完全不是這回事喔。」

「是嗎?」

我納悶地偏過頭去。

因爲我是真心喜歡這間店的料理,也考慮有機會可以再來吃,所以挺介意蘿茲莉亞的說法。

「我當真這麽面無表情?」

「也不算是面無表情……」

蘿茲莉亞顯得有些語塞。

她望向半空中,吞吞吐吐地挑選適合的話語。

「很抱歉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惹你不開心,你還是想聽嗎?」

「這是當然,你不必跟我客氣。」

「自從你來到王都之後,就不曾露出笑容了。」

蘿茲莉亞看著我的雙眼繼續說:

「我認爲這不是壞事,反正你並非面無表情,而且也懂得陪笑。」

「被人看穿自己是在陪笑的瞬間,就算是出局了吧?」

「因爲我還是和你聊得十分盡興,也沒有想責備你的意思。反正不會出現氣氛尴尬等問題,所以你大可放心。」

她連忙揮動雙手想安慰我,同時接著說:

「只是覺得你不像過去那樣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令我感到有些可惜。」

我聽她說完後,認爲這番指正並沒有講錯。

我的確覺得自己比起過去是不常笑了。但也不認爲是徹底失去笑容。

雖然蘿茲莉亞婉轉地說是自從來到王都之後,不過造成此變化的原因,明顯是金恩的辭世與「抵達者」的解散。

即使經過半年,我心中的傷口依舊沒有愈合。

我不打算否認這件事,況且我也瞞不過蘿茲莉亞。

于是我坦率地道歉說:

「抱歉,害你擔心了。」

「諾特弟弟你不必在意,而且我也不討厭態度變沈穩的你。該說是成人的魅力嗎?總之能讓人感受到這點。」

「畢竟你的年紀比我大,這種話反而只像是在數落我。」

「我說的是肺腑之言,才沒有在數落你呢。」

「按照蘿茲莉亞你的說法,反倒是我經常覺得你遠比我成熟多了。你不但懂得顧慮他人的感受,還會開玩笑緩和現場的氣氛,當真很有成熟女性的感覺。」

「聽人這樣稱贊自己,想想還真叫人害臊呢……」

「對吧?因此你也別再擡舉我了。」

「這兩件事不能混爲一談。」

蘿茲莉亞紅著臉清了清嗓子。

「話題好像扯遠了。言歸正傳,老實說我有時挺擔心你的。」

「你說擔心,爲什麽?」

「因爲你從來沒有露出過開心的表情,所以我擔心你根本不滿意現在的生活。」

「你說我不滿意……」

話說到一半,我感到一陣語塞。

我應當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才對。

畢竟每周可以跟這麽可愛的女性約會。

盡管有時覺得公司的前輩們有點太雞婆,不過大家都十分體貼。

而且生活十分安全,不像從前那樣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這是大衆想像中最理想幸福的生活吧。

倘若對于這種生活還不滿意的話,就真的太得寸進尺了。

假如做人太貪心,可是會遭天譴的。

「沒那回事,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你放心吧。」

我彷佛是在講給自己聽似地繼續說:

「其實啊,我比你想像中更享受這些輕松惬意的閑聊喔。」

我自認爲沒有撒謊。

一周之中,我最開心的時光當真就是與蘿茲莉亞見面。

「這樣呀,那就好。」

「我反而想問你,你和我在一起有開心嗎?感覺上我完全沒爲你做過什麽。」

「我很開心呀,畢竟終于能夠獨占你了。」

「你又在說這種甜言蜜語。我看你就是像這樣灌迷湯,才讓那麽多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吧?」

「明明我說得如此認真,你不覺得這種話很過分嗎?」

蘿茲莉亞鼓起雙頰提出抗議。

「我知道啦,只是在逗你而已。」

「就算這樣還是很過分。」

「因爲認真接受你說的那句話會令人害羞,你就當作這是某種掩飾心中害臊的可愛舉動原諒我吧。」

「當事人自己說這種話,就完全不可愛了……」

蘿茲莉亞眯起眼睛瞪著我。

「總之你趕快忘了以前的事情,畢竟那些就跟黑曆史沒兩樣。」

「可是你給人增添的困擾,並非黑曆史三個字就能輕松帶過喔。」

「我也對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爲感到愧疚……但是現在已經改過自新,更何況重要的不在于過去,而是現在才對吧!?」

「……這麽說也對。」

重要的不在于過去,而是現在……

蘿茲莉亞無意間說出的這番話,在我的耳邊不停回蕩著。

我認爲她說的很有道理,也相信這句話是再中肯不過了。

遲遲擺脫不掉過去,將會永遠無法獲得幸福。

重點是要直視前方,活在當下。

「你怎麽了?」

當我沈浸在思緒的汪洋之中時,蘿茲莉亞探頭窺視我的臉。

我假裝鎮定,連忙揮手否認。

「我沒事,只是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

「我說的哪句話?」

「就是重要的不在于過去,而是現在。」

「是嗎?我反倒認爲這是平日裏經常聽人說的一句話喔……」

「就算如此,這也是我現在很需要的一句話。感覺自己得盡早揮別過去才行。」

既然我刻意將這樣的決心說出口,就表示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想通過去的事情。

事實上仍有一股難以釋懷的情緒,始終盤據在我的心底。

到底是什麽樣的疑慮一直糾結在我的心中?

究竟是什麽樣的遺憾導致我無法活在當下?

直到今時今日,我依舊找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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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9:58 pm

第四卷 雪中的街道

「你聽我說啦~」

「什麽事?」

在我們送貨的半路上,希爾頓突然向我搭話。

我走在拉動貨車的他旁邊出聲回應。

「我今天早上吃著荷包蛋,正准備享用留到最後的蛋黃時,竟不小心讓荷包蛋掉到地上了。」

「那還真叫人遺憾耶。」

這是哪門子的開場白?我在心中如此納悶的同時,便隨口敷衍過去。

希爾頓卻拋出一句「我還沒有說完喔」繼續說:

「直到我准備出門之前,才發現自己的腳上穿著不同雙的襪子,害我快要遲到,結果才剛踏出家門就踩到一灘水窪,害我鞋子都弄濕了,今天簡直是糟糕透頂。」

「與其說是糟糕透頂,不如說是倒楣會更加貼切……」

「是嗎?」

「所謂的糟糕透頂,就是情況爛到不能再爛。但是你碰上的倒楣事,原則上都屬于還能接受的範圍內吧。」

「這麽說也對。」

希爾頓釋懷地點頭回應。

「總之我擔心倒楣事並非到此爲止,若是到時也連累你的話,我先在這裏跟你道歉。」

「這是什麽道歉啊。總之今天一整天,我會盡量和希爾頓先生你保持距離的。」

我從貨車裏取出一封信後,便遠離希爾頓的身邊。

「餵,你別說這種沒良心的話啦。」

我只是打算把信件放入該戶人家的信箱裏,希爾頓卻誤以爲我想遠離他。

只見希爾頓拋下貨車,快步追上我。

「我是說笑的。你這樣可能會導致貨物被偷,請快點回去吧。」

我開口指責沒有照看貨車的希爾頓,同時朝著貨車走去。

「可是天底下有誰會特地跑來偷信啊?又完全賣不出半毛錢。」

「是沒錯啦,但搞不好有國家機密等級的信件混在裏面,剛好有間諜正准備下手。」

「怎麽可能有那種事嘛……」

「雖然這句話是我自己說的,不過我也認爲太扯了……」

「那你就別瞎說啊……」

「是沒錯啦……」

我抓了抓頭發,扭頭四處張望。

目前我們位在王都北側的其中一條大街上。

此處的特徵是明明正值大白天卻人煙罕至。

「這裏的治安似乎不太好。」

「會嗎?我在王都住了那麽久,也沒聽說過這種事。」

「與其說是治安不好,感覺上這附近經常發生事件。雖然我也只是聽蘿茲莉亞提起過。」

「你的女朋友嗎?」

「就說她不是我的女友啊。」

在我們邊走邊閑聊之際──

「搶、搶劫啊!」

在光天化日的大馬路上,傳來女性的求救聲。

我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一名跌坐在地上的中年婦女。

前方則有另一位抱著女用包包飛快逃走的男性。

「才剛說完就親眼目擊搶案現場。希爾頓先生,你今天似乎真的運氣不太好喔。」

「現在是鬼扯這種事情的時候嗎?我們快追,諾特。」

「你是認真的嗎?」

「那還用問,既然有搶匪當然要抓啊。」

不會吧……眼下算是能幫忙抓搶匪的情況嗎?

「那我問你,我們的貨車該怎麽辦?」

我指了指裝滿郵件的貨車。

我並非是那種路見不平就一定拔刀相助的好人。

而是會顧慮手邊的工作與出手後得承擔哪些風險,就此猶豫不決的自私鬼。

不過,希爾頓的爲人跟我是恰恰相反。

他放開貨車對我說:

「現在沒空擔心這個了,再不趕快會追丟犯人的。」

「你追上去有何打算?要跟犯人戰鬥嗎?」

「比起戰鬥,不如說是逮住他。」

「既然對方是當街搶劫,難保會攜帶凶器或具備強大的戰鬥技能,追上去會很危險的。」

「你是在怕啥啊?你好歹也曾經當過冒險者,快展現出自己的男子氣概啊。」

「比起男子氣概等等小事,如果出意外就太遲了。況且希爾頓先生你還有妻小,這種時候就該乖乖去通知憲兵。」

「唉唷,繼續跟你爭辯也于事無補!要是你不去的話,我就自己一個人去!你待在這裏看顧貨車吧!」

眼見希爾頓准備追趕犯人,我連忙拉住他。

「幹嘛啦?你別來礙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爲拿你沒辄,所以這邊就交給我,你先冷靜下來。」

在搭乘馬車來到王都的途中,我曾對蘿茲莉亞許下承諾。

因此要是可以的話,我不想主動以身犯險,不過眼下是莫可奈何。

畢竟任由希爾頓去抓捕犯人,倘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要叫我情何以堪。我無論如何都想避免重蹈金恩喪命當時的覆轍。

「這要我如何冷靜,現在得趕緊去追犯人!」

「因爲直接追上去也沒有多大意義。」

語畢,我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沒有發動戰技了。

我使出渾身解數施展《索敵》,將有效範圍擴張至目前的極限。

──捕捉到他的氣息了。

我將搶匪的氣息烙印于腦中。

如此一來,就算搶匪混進人群裏,只要仍在《索敵》的範圍內都將無所遁形。

幸好搶匪的戰鬥力似乎沒有多高。

透過《索敵》感受到的氣息,我可以粗略掌握這部分的情報。

比起從冒險者退役的希爾頓,此人稍微弱了一點。

盡管讓希爾頓只身前往應該沒有問題,但要是對方攜帶武器或有同夥的話,情況就會截然不同。

況且能夠掌握搶匪所在位置的人是我,自然無法交給希爾頓一個人處理。

「你說直接追上去也沒有多少意義是什麽意思?」

希爾頓氣急敗壞地質問我。看來他現在火氣很大。

我安撫他解釋說:

「我這句話確實不太貼切,是我說得不夠仔細,抱歉。我的意思是慢慢追上去就好。」

「那樣的話會把人追丟啊。」

「其實我有一項絕活,就是可以掌握周遭人等的所在位置。換言之,我已完全掌握搶匪的去向了。」

「這是真的嗎?」

「我沒必要騙你呀。總之我們慢慢跟上去吧。」

「我從未聽說過這種絕活喔?」

「這是戰技搭配【地圖化】所産生的效果。因爲詳細解釋會很麻煩,我就先略過了……」

我無視一臉驚訝望過來的希爾頓,快步跑向癱坐在地的婦人。

理由是我得拜托這位婦人幫忙不可。

「我們這就去幫你取回包包,可以請你幫忙照看一下貨車上的東西別被人拿走嗎?」

我注視著獨自走在偏僻小巷裏的男子。

他是個身材高挑卻有些駝背、年約二十歲的男子。此人緊緊抓住身上外套的拉煉部分。雖然他的體格纖細,但唯獨用手抓住的部分特別突出。

看來他是把搶來的包包藏在懷裏。

希爾頓就埋伏在男子前進方向的轉角。

我們做好前後夾擊的准備。

溜進小巷的該名男子似乎沒有察覺我們的存在。

因爲他有發動《隱密》,自認不會被任何人發現行蹤,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也沒注意到希爾頓。

周圍沒有旁人,等等若是爆發衝突也不會波及民衆才對。

這麽一來,計畫應該就不會失敗。

等到男子走到小巷的一半時,希爾頓按照計畫從轉角現身。

我也跟著站了出來。

「餵,搶匪!快把奪走的包包交出來!」

希爾頓大吼後,搶匪渾身一抖。

他連忙看向後方,這才發現退路已被我擋住。

搶匪似乎自知如今是插翅也難飛了。

于是他直視希爾頓說:

「你們是誰?幹嘛突然擋住我的去路?你們說我搶走包包是什麽意思?」

「你再如何狡辯也只是白費唇舌!我們可是親眼目擊你搶奪包包的現場!」

「你們就是當時待在那女人附近的送貨員啊……居然特地一路追來這裏,真是辛苦了。」

「就是說啊,假如你沒有當街搶劫,我們就不必來追你了。」

「既然事不關己還敢追來,是哪來的爛好人啊。奉勸你們在受傷之前快滾。」

面對男子的威脅,希爾頓無動于衷,並且朝著他一步步逼近。

「可惡!」

搶匪擺出投擲包包的動作,下個瞬間卻將它收進懷裏,同時往希爾頓的方向直奔而去。

並且順勢跳起,使出一記飛踢。

可是希爾頓閃都不閃,直接舉起左手擋在臉前。

他擋下飛踢後,立刻用空出來的右手賞對手一記金臂勾。

「唔喔啦!」

伴隨希爾頓的這聲怒吼,搶匪被揍飛出去,重摔于地面後,整個人撞在建築物的外牆上。

不愧是【體能強化•小】的技能擁有者。這記威力十足的攻擊,紮實地打在對手身上。

由于此技能十分常見,擁有者不計其數,因此經常被人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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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10:00 pm

不過該技能在戰鬥中其實是相當有用。

除了在近戰裏能拉大敵我雙方的體能差距以外,它最大的優點就是會對攻防造成影響。

體能越強,當事人就越耐打。

結果就是希爾頓能夠直接憑肉身進行防禦。

另外對致命傷的容許範圍,也比沒有這項技能的人高出不少。換言之,相較于常人更不容易丟掉小命。

盡管比不上劍術這類強化攻擊力的技能所帶來的優勢,但在某些情況下反而更有用。

只是希爾頓的一擊無法撂倒搶匪。他立刻壓低重心擺出戰鬥姿勢,與希爾頓保持距離。

搶匪大概認爲手裏有累贅會害他不利,于是將搶來的包包丟在地上。

接著從懷裏拔出一把小刀。

是短刀。他將發出寒光的刀刃對准希爾頓。

「餵,快讓路,要不然休怪我不客氣喔。」

搶匪因爲武器取得了優勢,逼得希爾頓後退一步。

「就叫你讓路啊!」

搶匪如此大喊後,假裝朝著希爾頓的方向衝過去,但在下個瞬間卻轉過身去。

他撿起地上的包包,朝著我飛奔而來。

「你們上當啰!」

搶匪會這麽做也是意料之中……

比起肉搏戰裏一度把自己逼退的對手,自然會轉而攻擊身材嬌小到比起希爾頓更加弱不禁風的我。

搶匪見我不肯讓路,隨即大喊:

「《蛇狀斬擊(Snake)》!」

我倒是沒料到他會使出戰技。

因此我感到一陣詫異。

短刀劃出扭曲多變的軌道襲向我。

只是我已透過《索敵》的敵意感應,明白他早就盯上我,這點程度的攻擊根本嚇不倒我。

相較于金恩的攻擊,簡直慢到像是停在半空中。

「──《流線回避(Stream)》。」

我用手腕抵住搶匪持刀的那只手。

然後伸出手臂纏住搶匪的身體。

我將全身盡可能壓低,把搶匪的重心大幅向下方移去。

在確認背部已頂住搶匪的胸口時,我便抓住搶匪持刀的那只手,同時擡腳掃向他維持身體平衡的右腿。

以一記過肩摔順勢把他拋出去。

搶匪重摔在地。

我趁隙踢向搶匪的手腕,于是短刀沿著石子路面滑出去。

「唔啦!」

希爾頓見搶匪倒地後,十指相扣對准搶匪的後腦勺向下一捶。

直接被體能強化技能擁有者卯足全力一擊打在身上,搶匪肯定是承受不起。

只見他渾身一軟,當場失去意識。

(插圖009)

接下來只要通知憲兵來逮捕搶匪,這起事件就算是解決了。

在我從搶匪手中拿回包包時,希爾頓忍不住說:

「幸好事情能安然落幕。在看他拔出短刀時,我心底可是嚇出一身冷汗……」

「總之我們都沒受傷就好。」

我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短刀如此回答後,希爾頓露出質疑的表情說:

「話說剛才的戰技是怎麽回事?我完全沒搞清楚發生什麽事。」

「你說《蛇狀斬擊》嗎?記得那是盜賊系的戰技。因爲我有看見其他冒險者施展過幾次,依稀對它有點印象罷了。」

「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你施展的戰技。那招叫做《流線回避》是嗎?」

「嗯,沒錯。」

「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戰技,難不成你其實是非常優秀的冒險者?」

「真的嗎?我不覺得這是那麽冷門的戰技耶。老實說我也沒料到自己能成功施展出來,算是蒙到的啦。」

我露出苦笑如此回答。

爲了避免被人深究自己的過往,我趕緊換個話題。

「話說回來,希爾頓先生你今天果真運氣不好。我們到現在都還沒把信送完,再拖下去絕對得要加班喔。」

「這麽說也對,我差點忘了。不過有難之人多虧我們而得到幫助,就沒啥好計較了。」

希爾頓說完後,搔了搔自己的頭發。

面對那張發自內心的笑容,我是真心對他肅然起敬。

希爾頓確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與幫完人之後感到有些後悔的我大相徑庭。

雖說事出有因,但我終究沒有守住與蘿茲莉亞的約定。

明明我答應過不會以身犯險,卻還是讓自己的性命暴露在危險之中。

另外還有一件事。

當時,男子出手攻擊我的時候──

我發現自己感到一陣欣喜。

明知正面臨危機,我卻對此感到莫名興奮。

我本來不該産生這樣的感受。

自從金恩死後,我理當決定不再接觸需要以命相搏的一切蠢事。

但在剛才的剎那間,我的確感受到一股活力。彷佛從無聊的日常生活中獲得解脫。

我也深刻明白上述想法本身有失謹慎,但是心底的感受並非能靠意志來左右。

而且這種感覺會讓人上瘾。

不對,只是勾起我曾經對這種感覺上瘾的記憶。

是隸屬于「抵達者」當時的自己。是成天都在挑戰迷宮的那段生活。

總覺得當時那股熱血沸騰的感覺,至今仍留存于自己的體內。

早知道會回想起這種感覺,我就不要見義勇爲了。

「說得也是,偶爾一次的善行確實會讓人心情愉悅。」

我在心中大感後悔的同時,也對著希爾頓說出這段口是心非的場面話。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完全無法淡忘那時的感受。

就是與搶匪交手時的感覺。

盡管只是短暫的一瞬間,我卻極度渴望再體驗一次。

無論是工作到一段落的空檔時,甚至是專注聆聽他人分享的事情時。

那股激昂感總會突然閃過腦中。

這情況不只發生在我跟希爾頓或摩娜兒于公司裏交談的時候,就連與蘿茲莉亞每周兩次的約會期間也出現過。

「──當時我就嚇唬他們說『惡臉怪要來啰~』。」

「嗯嗯。」

「結果孩子們嚇得尖叫逃走。想想小朋友的反應總是不會令人失望。」

「原來如此。」

「你也回應得太敷衍了吧?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嗎?」

看來我表現得太恍神了。

蘿茲莉亞氣呼呼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不滿地瞪著我。

記得她剛才是聊到一群孩子跑去教會玩耍,于是她陪那群孩子玩遊戲。

因爲我完全把這些事當成耳邊風,只好試著將還記得的單字拼湊起來。

「說穿了就是名爲惡臉怪的東西會産生綠色爆炸對吧?」

「那是我一開始說的內容吧。簡單說來,就是你根本沒在聽……」

「嗯,對不起……」

意思是我沒有記錯,卻沒有切中要點。

蘿茲莉亞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以惡臉怪會産生綠色爆炸爲開頭的話題究竟是什麽?

老實說,我就連惡臉怪是什麽都一頭霧水。

雖然我如今才對此話題産生興趣,但蘿茲莉亞卻聊起其他事情。

「你怎麽了?瞧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樣子。」

「是嗎?」

「是啊,難不成你發燒了?」

蘿茲莉亞說完後,伸手摸向我的額頭,並用右手摸著自己的額頭來確認彼此的體溫。

「感覺上你應該沒發燒。不過最近的天氣又變得更冷了,有可能是你快要感冒了。」

「真的是這樣嗎……」

其實我自己非常清楚,這種發燙的感覺並不是感冒造成的。

可是我沒有勇氣向蘿茲莉亞坦白心中激昂的情緒。

畢竟我沒有守住與蘿茲莉亞的約定。

我們在前來王都的馬車裏所許下的承諾。

我答應她再也不會以身犯險,要過著和搏命無緣的生活。

明明我已如此下定決心,卻跑去跟搶匪戰鬥。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單純是因爲不可抗力才食言倒也無妨。

但是我想再次打破約定的念頭,就不是能夠得到原諒的了。

爲了避免惹蘿茲莉亞傷心,我非得將這股想法深藏在心底不可。

經過一段沈默後,蘿茲莉亞開口說:

「盡管比以往早了點,今天就先解散吧。瞧你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

「這樣會對你不好意思,而且我的身體狀況也沒有那麽糟糕。」

「你不必放在心上。既然你狀況不佳,反倒是勉強你的我會不好意思。」

我若是堅持繼續約會,讓蘿茲莉亞遷就我的話,總覺得有愧于她。

與其像這樣讓她操心,倒不如趕緊回家,設法在下次見面時轉換好心情才對。

「謝謝你,都怪我不好。」

「你別這麽說,畢竟誰都會有身體不適的時候。你記得早點休息,好好保重身體喔。」

「我會這麽做的。」

「那我們趕快離開吧。」

我們穿好外套後,請服務生過來結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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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10:03 pm

在推開通往室外的店門之際,一股寒風迎面襲來。

「真冷耶~」

「而且冷到讓人快要不想出門了~」

「反倒想待在溫暖的家裏悠哉休息。」

一離開餐廳,寒意更是立刻倍翻。

蘿茲莉亞用戴上手套的雙手磨蹭著臉頰,同時仰望天空說:

「看起來好像快下雪了。」

「今天會下雪嗎?」

此時天上的雲層很厚,完全把月光遮住了。

是個既暗沈又甯靜的夜晚。

自從我住在王都以來,到現在都還沒看過下雪,但我相信就是這樣的夜晚才會降雪吧。

「我想可能會在大半夜下雪。」

「假如可以,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時才降雪。這麽一來,我們就可以來玩堆雪人了。」

「剛下雪可是無法堆雪人的。最適合玩雪的時機是下大雪後的隔一天。」

「蘿茲莉亞,你明天得上班嗎?」

「是的,諾特弟弟你則是休假吧。」

「嗯,那就是後天再一起出去玩啰?」

我接下來會連休兩天。至于蘿茲莉亞是後天放假才對。

我們每周都會按照彼此的行程來安排休假日。想玩雪只能等到後天了。

「不知到了後天是否還有積雪耶?」

「這種事很難說了,只能看今天的雪下得大不大。」

我們沿著設有一排青白色路燈的夜路漫步前行。

周圍漸漸看不到餐廳,取而代之有越來越多的民宅。

行人與路燈隨著腳步的前進而慢慢減少,曾幾何時我們已來到那條熟悉的Y字路口。

「雖然叫人舍不得,但現在只能先暫時告別了。我今天也過得十分開心,謝謝你。」

「這是我想說的話,今天真是開心,先拜拜啦。」

我舉起一只手道別。蘿茲莉亞揮動著雙手大喊說:

「你要早點睡覺,趕快把身體養好喔~」

「我知道了。」

蘿茲莉亞邊揮手道別邊往前走,她的身影很快就沒入建築物的轉角。

我將視線對准前方,沿著冰冷的石板道路前進。

靴子産生的腳步聲傳遍四周。

──下雪嗎?

降雪的街道看起來會是怎樣呢?

那是我至今還沒有目睹過的景色,我突然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加期待能親眼看見。

「稍微繞點路再回家吧。」

畢竟機會難得,我想看看白雪降下的那一刻。

盡管繼續閑晃也未必能等到降雪,但至少可能性會提高。

我沒有直接朝著住處走去,而是選擇了平常不曾經過的道路。

蘿茲莉亞剛才有提醒我早點睡,不過我並非真的感冒,因此沒必要乖乖聽從建議。

雖然這麽做多少令我有些罪惡感,但我實在壓抑不下好奇心。

我走進陌生的道路。這個區域是我第一次造訪。

道路都修整得十分完善,大量的路燈爲街道帶來光明。看來這裏是新蓋好的住宅區。

行人也比剛才的道路多出不少。

比方說身材挺拔、頭戴大禮帽的男子。

看似是祖孫關系的老奶奶與十歲男童,感情要好地走在路上。

一身白色、打扮有如暴發戶的青年。

背著大劍的中年男子與留著一頭蓬松卷發的年輕美女走在一起,模樣有如一對情侶──

我恰好跟該名中年男子對上視線。

「……咦!?」

我忍不住發出驚呼聲。

對方似乎也非常驚訝,嚇得是瞪大雙眼。

我瞠目結舌一段時間後,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說:

「……你是修蓋爾先生吧?」

「諾特閣下!?」

聽見這種獨特的稱呼方式,我隨即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

此人名叫修蓋爾,外號是斬首者。

他在人與人單挑的戰鬥裏,被世人譽爲本國最強的暗殺者。

修蓋爾擅長以匿蹤戰技《隱密》爲主的戰鬥方式,能在目標渾然不覺的情況下,使用大劍取下對方的首級,是個手法大膽又巧妙、精通暗殺的殺手。

同時他也是發誓會透過暗殺行俠仗義、專殺惡人的奇妙殺手。

我是還隸屬于「抵達者」當時遇到他的。

那時修蓋爾將金恩視爲暗殺目標,最終被我跟莉絲阻止了。

事後得知他已離開瓢立夫鎮。

我卻萬萬沒想到會在別的城鎮裏與他重逢。

「你怎麽會在王都呢?」

「這是我想問你的。我可是原本就住在王都這裏。」

原來如此,斬首者原本就把據點設在王都內。

看來他之前造訪瓢立夫鎮,單純是爲了暗殺金恩。

「你又是爲何會跑來王都?」

「中間發生了許多事情……」

我因爲面對同事等外人時的習慣而含糊其辭,但是仔細一想,修蓋爾熟知隸屬于「抵達者」當時的我。

而且他原本想暗殺金恩,因此或許早就掌握金恩過世的消息。

我認爲繼續隱瞞也只是白費力氣,于是決定老實說出真相。

「我已經不當冒險者了……」

「這又是爲什麽……?之前我看你以冒險者的身分活得挺順利啊。」

「我原先也這麽認爲,不過事實證明我錯了。『抵達者』已經宣告解散。」

「你說解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按照修蓋爾的反應,應該是不知道金恩的死訊。

說到這裏就避而不談似乎會很不自然。

于是我直接切入此話題的核心。

「在那之後探索迷宮的途中,金恩先生不幸過世了。」

「怎、怎麽會……」

修蓋爾暫時說不出話來。

金恩的死對他而言,等于是原本放棄暗殺的目標已經死去。

他在知曉這個事實後,會有怎樣的心情呢?

是開心?還是認爲當時沒有罷手就可以完成任務,因此感到很懊惱嗎?

「這對修蓋爾先生你來說是個好消息吧。」

「沒那回事,我單純十分期待你以冒險者的身分繼續活躍,才決定不再對金恩下手。」

「不過你的期待到頭來只是一場空,畢竟我不再是冒險者了。」

我自嘲地說出這句話。

這時我才注意到站在修蓋爾身旁的女性,記得她先前是走在修蓋爾的身邊。

她大概是出于體貼才一直保持沈默,害我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很抱歉都忘了你的女朋友還在這裏。照此情形看來……我還是別說太多比較好吧?」

修蓋爾以斬首者的身分從事殺手工作,是一件鮮爲人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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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10:05 pm

盡管我認爲自己並沒有明確說出修蓋爾是斬首者,但還是可能會讓人藉由對話中的細節找出蛛絲馬迹。

在我決定結束對話之際,原本不發一語的女性開口說:

「他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喔!修蓋爾大人,您聽見了嗎!?」

「你放心,這個女生知道我是斬首者。」

修蓋爾直言不諱地說出秘密。

「另外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而是我的助手,名叫嫣夏。因爲她是個可憐人,還請你別産生誤會。」

「不必特別糾正又沒關系……」

「嗯,你說了什麽嗎?」

「沒事沒事,我什麽都沒說!」

名爲嫣夏的女性搖著頭且揮動雙手矢口否認,接著看向我說:

「你好,我叫做嫣夏,是修蓋爾大人的左右手,同時也是斬首者的代理窗口,主要工作是負責收集情報。」

語畢,嫣夏恭敬地向我一鞠躬。

「自從承蒙修蓋爾大人救回一命以來,他對我有著就算以身相許也報答不了的恩情,因此我才會像這樣在修蓋爾大人的身邊幫忙。」

嫣夏是個足以吸引旁人回頭多看兩眼的美女,年紀應該是二十出頭。

那頭微卷的金發配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模樣有如人偶般十分可愛。

她的身材也相當出色,即使隔著毛衣仍呼之欲出的豐滿胸部,不斷吸引著我的目光。

「是我自己決定要救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想要報恩。」

修蓋爾以低沈的嗓音冷漠回答。

嫣夏聽見後,探出上半身大聲反駁說:

「我是自願待在修蓋爾大人您的身邊!」

「你又說這種話……奉勸你再仔細審視自己的人生會比較好吧?」

「真是個大木頭……」

這段對話是怎麽回事?連我看了都忍不住跟著害臊起來……

嫣夏很明顯對修蓋爾抱有愛慕之情,偏偏修蓋爾卻對此渾然不覺。

讓人不禁對她心生同情。

「嫣夏小姐,你似乎吃了不少苦……我沒想到修蓋爾先生會遲鈍到這種地步……」

「就是說啊!」

嫣夏激動地對我的感想做出回應,她把臉湊到我的耳邊壓低音量說:

「修蓋爾大人總是這個樣子!這位初次見面還不知道名字的先生,假如方便的話,可以麻煩你幫忙讓修蓋爾大人回應我的心意嗎?」

「啊、我叫做諾特。關于幫忙你一事……」

我實在不覺得缺乏戀愛經驗的自己有辦法提供協助。

更何況在嫣夏的求愛之路上,有一個巨大的阻礙。

「修蓋爾先生是個蘿莉控耶……」

「原來諾特先生你也知道這件事啊!」

嫣夏激動地繼續解釋:

「果然最大的瓶頸就在這裏。其實承蒙斬首者大人的救命之恩,是在我十歲當時。我就是在那時情窦初開。」

只見嫣夏擡起雙手在胸前十指相扣,如此侃侃而談。

明明我也沒過問,她就徑自開始分享自己的回憶……

「我爲了變成一位配得上斬首者大人的女性,花了數年的時間磨練自我,在終于長大成人且再次遇見斬首者大人後……沒想到他居然喜歡幼女。你不覺得很可悲嗎?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爲了面子忍到長大,趕緊去見他就好了。」

真是一段可悲的插曲,令我更加同情嫣夏了。

「根據你剛才的說法,方便請教一個問題嗎?」

我來回看了看嫣夏與修蓋爾,忍不住開口詢問。

「請說。」

嫣夏如此回答。

(插圖010)

「真虧你能發現修蓋爾先生是斬首者,記得斬首者都會掩飾自己的真實身分吧?你是如何查出他就是修蓋爾先生呢?」

「全靠一股執著!」

嫣夏笑容滿面地豎起大拇指。

老實說,這樣的執著令人有點害怕……

只聽見對話後半段的修蓋爾從旁補充說:

「嫣夏是鑽研收集情報的盜賊。我相信國內沒有任何一名盜賊在收集情報的能力上可以超越嫣夏。倘若有需要的話,她甚至能將王族暗中抹除掉的骯髒事查得一清二楚,因此稱她是斬首者的軍師也不爲過。」

「耶嘿嘿。」

嫣夏在聽完斬首者的贊美後,當場笑得花枝亂顫。

「話說回來,這位先生爲何會知道修蓋爾大人是斬首者呢?」

嫣夏伸手指著我,轉而對修蓋爾發問。

「我之前應該有跟你解釋過,他就是我放棄暗殺金恩的原因,隸屬于『抵達者』的盜賊,諾特。說他是至今唯一能識破我的《隱密》,在偵測外界動靜方面近乎出神入化的男人也不爲過。」

「謝謝誇獎。」

盡管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優秀,我還是不停鞠躬感謝對方的擡舉。

「啊~您確實說過這件事,原來他就是諾特先生呀。你好,請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叫做嫣夏。由于修蓋爾大人曾對你贊不絕口,因此我一直很想見見你,並且和你坐下來聊聊。」

「這樣啊……單純是修蓋爾先生過于擡舉我,實際上我並不是什麽出色的人。」

「我相信沒這回事,因爲修蓋爾大人鮮少那麽賞識一個人喔。」

嫣夏拍了個手點頭說:

「大家一直站在這裏聊天也不是辦法,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何不來我們的房子坐坐?應該沒關系吧?修蓋爾大人。」

「嗯,我個人是非常歡迎。反正從這裏過去沒有多遠,你要來嗎?諾特閣下。」

「但是……」

我感到一陣語塞。

主要是想起了與蘿茲莉亞的約定。

我答應過她再也不跟冒險者的工作扯上關系。

因此和冒險者時代的朋友聊天,恐怕也有點不妥。

盡管去對方的家中作客,感覺上並不算是違反諾言。

我原本應該婉拒這樣的邀請。

可是我的心底深處,的確想跟修蓋爾多聊幾句。至于在收集情報方面得到斬首者如此賞識的專業盜賊,我也同樣想聽聽她的事迹。

若是沒有經曆日前的那起搶案,我很可能會拒絕兩人的邀請。

不過自從那起搶案之後,微微勾起我對冒險者的熱忱。

因爲再次見到修蓋爾的關系,總覺得這股熱忱越來越強烈。

對不起,蘿茲莉亞……

即使這麽做完全算不上是補償,我仍在心中道歉賠罪。

「我明白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原本冷得我渾身凍僵的寒意,至此突然煙消雲散。

在前往修蓋爾他家的半路上,從空中緩緩飄下白色的粉末。

下雪了。天空開始降雪了。

明明我當初是如此期待能看見這片光景,現在卻更加期待能聽聽關于修蓋爾以及嫣夏的事迹。

面對心中那股逐漸燃起的熱忱,如今想仰賴從天而降的小小冰晶來滅火,老實說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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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20, 2020 10:07 pm

第四卷 背叛與幸福的結束

「你看,諾特弟弟,那間屋子前有好多雪人呢。」

「真的耶。看它們有大有小,簡直就像是一家人。」

我望著民宅前那一個個的雪人,同時與走在身旁的蘿茲莉亞聊天。

我已漸漸習慣王都裏的這片雪景。

最近的天氣是一周內大約會有兩天降雪,能看見路邊有著光靠冬季的陽光也融化不完、被泥土染成褐色的積雪。

石板路面因爲雪水再次凝固的關系,害人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

不過爲了避免滑倒而踩著路肩積雪前進,又會令雪跑進鞋子裏,導致襪子濕透。

想當初我是那麽期待下雪,現在卻只求冬季能夠盡早結束,讓街道重拾昔日的乾爽與整潔。

原先的非日常曾幾何時都成了日常,令人感到枯燥乏味。

理由是我的日常裏已加入全新的刺激。也或許是雪不再那麽潔淨白皙了。

「那麽,先拜拜啰。」

在來到以往的岔路後,我舉起手向蘿茲莉亞道別。

「嗯……」

蘿茲莉亞露出不舍的表情,注視著我的眼睛說:

「諾特弟弟,你近來還好嗎?瞧你好像忙于工作,沒有搞壞身子吧?」

「我的身體感覺上很健康,不過工作的確相當忙碌……」

「這樣啊,只要你沒事就好……」

「抱歉,沒能抽出多少時間陪你,就像今天也沒有聊多久。」

目前正值晚上八點半,從我跟蘿茲莉亞見面到現在還不滿兩個小時。

「這也是莫可奈何,畢竟你明天得一大早就去上班吧?」

「嗯,由于最近有許多同事辭職,爲了早上的郵件分類作業,我得提早抵達公司才行,對不起喔。」

「這些話你說過好幾次了,我都知道。諾特弟弟你一點錯也沒有,所以不必向我道歉喔。」

「還有後天的假日也是,很抱歉無法去見你。」

「就說你不必跟我道歉了。你在百忙之中還每周固定來見我一次,就已經讓我很感動了。」

「真的很對不起……」

「唉唷……既然你那麽內疚,下次再找機會補償我吧。等到你們公司有新人加入後,相信你就會輕松許多吧?」

「嗯,大概吧……」

「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好好放假,到時我們再一起去旅行吧。只要這樣我就原諒你。」

「好的,我答應你。」

「謝謝你答應我,不過你可要遵守約定喔。」

蘿茲莉亞說完便露出微笑,揮動她那戴上絨毛手套的右手向我道別。

「先拜拜啰,我們下周見!」

「拜拜……」

我直到蘿茲莉亞的身影消失之前都不停揮手,過了一段時間才把手放下來。

「我又許下一個遵守不了的承諾……」

我對于睜眼說瞎話的自己感到厭惡。

這哪算什麽約定?這哪算什麽道歉?這哪算什麽工作忙碌?

我從頭到尾都在撒謊。

我待的公司根本無人辭職。我的工作一點都沒有變忙。

這單純是我用來拒絕蘿茲莉亞的邀請,進而確保空閑時間的藉口。

我滿腦子就只想著自己,可說是再自私不過的謊話。

對于目前完全不想浪費一分一秒的我而言,壓根沒打算與蘿茲莉亞一同出遊旅行。

「就連站在這裏花時間忏悔,我都覺得過于可惜……」

我如此自言自語後,決定朝著目的地走去。

「快去找修蓋爾先生吧。」

今天我也同樣前往修蓋爾家中接受訓練。

「喔~你來啦,諾特閣下,今天似乎有點慢喔。」

「你好,修蓋爾先生,今天也來打擾你了。」

我尾隨在幫忙開門的修蓋爾後面,一進入屋內便脫下鞋子。

然後沿著走廊往裏面走。

「你今天是吃完晚餐才過來嗎?」

「是的。」

「那我們就可以一直訓練,無須中斷去用餐了。」

修蓋爾邊說邊沿著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往下走。我則是繼續跟在他的後面。

修蓋爾和嫣夏就住在這棟兩層樓的大型透天厝裏。

這乍看下只是一間普通民宅,不過底下卻有著遼闊的地下室,該處被當成訓練場。

修蓋爾原本有在尋找能隱藏自己是斬首者又可以進行訓練的地點。

最終得出乾脆大手筆將自家地底改造成訓練場的結論。

我們抵達地下室後,嫣夏已換上戰鬥服等在該房間的中央處。

「你好,我們等你很久喔。」

「不好意思,嫣夏小姐,我立刻去換衣服,麻煩你再等一下就好。」

「我知道了。那麽,這段期間我就跟修蓋爾大人聊聊天。」

「那個,我也想換件衣服,你一個人等在這吧。」

「怎、怎麽這樣……」

嫣夏沮喪地跪倒在地。

不過修蓋爾沒有注意到嫣夏的失落,隨即走進更衣室。

由于這種情況早已司空見慣,老是去安慰她將會沒完沒了。

于是我也走進更衣室,從包包裏取出易于活動的服裝,以及一直放在家中都生灰塵的靴子等戰鬥裝備。

換好衣服後,我們三人站在地下室的中央看著彼此。

修蓋爾發號施令說:

「那麽,接下來開始訓練。」

說起我們三人爲何會像這樣開始進行共同訓練,必須將時間回溯到王都首次降雪的那天。

我在當晚的歸途中巧遇修蓋爾,並且造訪他家。

于是我被招待進入他家客廳。

在三人就座後,我們聊起彼此的近況以及過去的經曆。

想當然耳,也會提及我爲何離開「抵達者」的理由。

在金恩過世後,身爲隊長的弗斯與艾琳都感歎自己實力不足而出外修行。

當我決定模仿兩人的做法,前去拜訪原本身爲我師父的莉絲時,她卻表明想辭去冒險者的工作。

我一五一十地向兩人坦白,可是唯獨蘿茲莉亞的部分有故意省略不提。

如果讓修蓋爾他們得知我沒有遵守和蘿茲莉亞的約定跑來這裏,他們恐怕會對我做出譴責。

再加上我也明白自己正在做壞事,也就實在說不出口了。

等我除了蘿茲莉亞以外的來龍去脈都交代過一遍後,他們對我說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提議──

「既然如此,諾特閣下你拜我們爲師,由我們來鍛煉你如何?」

這是我目前最想聽見的一句話。

我甚至懷疑自己就是想聽見這個提議,才把自己的遭遇全說出來。

金恩已經不在了。「抵達者」已經消失了。我已經不是冒險者了。

如此結局並非出于我的本意。我原以爲自己只能放棄夢想。

所以,我像是逃避般帶著蘿茲莉亞來到王都。

爲了從大腦中抹去冒險者時代那段璀璨耀眼的回憶,我從此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但是,這並非我所追求的生活。

其實我想繼續當個冒險者。

想一直身爲「抵達者」的一分子。想一直去挑戰迷宮。

我喜歡當個冒險者,此心情甚至強烈到超乎我自己的想像。

直到現在才察覺這麽關鍵的事情。

我喜歡充滿刺激的冒險者生活。熱愛著充滿新鮮和新奇事物、與無聊二字扯不上邊的那種生活。

在度過這半年來既和平又無趣的生活後,我終于驚覺自己心中的欲望。

因此我會接受修蓋爾的提案,可說是再自然不過的結局。

「首先就一如往常,修蓋爾大人和諾特先生互相戰鬥進行熱身。熱身結束後,你們就聯手對我進行攻擊。」

說來當真是不可思議,我們三人之中勝率最高的其實是嫣夏。

理由是修蓋爾在訓練期間有條件限制。

斬首者之所以被公認爲是國內最強的暗殺者,原因就在于他那精湛的《隱密》。

倘若修蓋爾在訓練中使出《隱密》,嫣夏根本無從掌握他的行蹤,戰鬥將會是一面倒。

因此,修蓋爾在訓練期間都禁止使用《隱密》。

這麽一來,鮮少與敵人正面交鋒的修蓋爾,也就打不贏具備盜賊應有戰力的嫣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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