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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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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2:39 pm

第五百六十三話『知無知就是好』

經過與偉大魔女的魔力交鋒,芙拉朵真的如瀕臨死亡那樣。半死半活。
所謂魔法,所謂魔術,就是隨著歲月流逝,將自己的世界堆積起來的秘儀。

如同地層越久遠,堆積得就越厚。操縱魔的人只有一個,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會向更高處攀升。
巴羅努斯和魔術師芙拉朵在所積累的年月裏,彼此間的距離實在太過遙遠了。

一個超過千年的怪物。一個才活不過一百年的小姑娘。
「——很有意思。但是底子太薄。還不如預期的那樣。小雜魚沒有什麼變化。不過,還是傷到我了」

冷嘲熱諷地罵著,但巴羅努斯確信了一件事。
這個女孩,讓我暴露了無知。證據就是肩膀上的傷。她做了一件似乎扭曲了世界常理的事。

那是巴羅努斯所不知道的世界。臉頰自然地松弛下來。
所謂知無知,是操縱魔之人最看重的事。把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塗滿,去理解透徹才是魔的精髓。
而所謂理解透徹,就是掌握其存在。

只有那樣,才能了解世界上所有的物理法則和信息,甚至可以預測未來。
——如果想讓這個世界變成人類的世界,就得努力去理解這麻煩的世界。

曾經這樣說過的她,可以說就是一個知識的掠食者。
所以可以輕易褻瀆,背信棄義,玷汙道德。不,對魔女來說,那些東西原本就不存在。
巴羅努斯咬住兩手的中指。

「制作的魔眼確實不錯。『掠奪』很有意思。從周圍奪取是人類的天性之一。越是原始的原理,魔就越呼應。我的心被打動了。
——也很遺憾。太年輕。將手指搭在了早在千年前就把過去已知集大成的,這個魔女身上」

咬破兩個中指的皮膚。魔女滴落的血液是魔力的結晶。自古以來帶有魔之人的體液,繼承了其性質。
「可是」

巴羅努斯瞇細了死亡魔眼。芙拉朵的反抗已經非常微弱了。畢竟,憤怒情緒的洪流只在一瞬間。氣勢是增強了,但沒有擊潰對手就沒有意義。期待那樣就能對付巴羅努斯,也太天真了。
魔女是曾經與人王一起為人類國家奠定基礎的偉人。面對陷入困境露出獠牙的小老鼠,不管多少都不是對手。

「可是可是可是——芙拉朵。你還是不錯」
犬牙交錯,從魔力中竊取情報。刻在上面的名字很快就被奪走了。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魔法師跟魔術師較量,彼此間不是能看到對方的距離,也並不是語言能夠達到的距離。
然而她們要是沒能覺察到彼此魔力的話,那早就死了。

「別隨便叫名字」
「不要,就叫,芙拉朵。芙拉朵。芙拉朵」
芙拉朵吼了一聲。然而,不管那種反應,巴羅努斯高聲說。

「——我要把你變成我的。可怕的是,你有才能。我喜歡才能。生命不平等,有才能的人才應該受到尊重。那幹脆殺了沒有才能的人,只有有才能的人才能活下去」
沒有聽到回應。

巴羅努斯讓褐色的皮膚發光,美麗的雙角和藍發朝上。
芙拉朵並不是唯一一個對巴羅努斯的存在感到害怕的人。在巴羅努斯身後有著驚恐眼神的魔獸也是如此。

「巴洛努斯,你個坑貨在幹什麼——!」
「閉嘴,小雜魚。你不想死吧。有膽過來試試」
巴羅努斯只輕輕動動脖子,魔獸就啞口無言了。

現在陷入到了一瞬間的停滯,這個魔人的本質就是擺布死亡的。無論是人還是魔獸,看一下就會死。
「......太亂來的話,大魔大人是不會饒恕你的」

「能饒恕我的永遠只有我。不管是你,還是阿爾蒂烏斯,甚至失去意誌的澤布利利斯都不是」
魔獸這麼說。是因為知道巴羅努斯現在要做什麼。

不是魔眼。是魔女巴羅努斯的本質。她的血會灑落在死雪上。
「當看到美好的事物時,我就會回到童年。也就是說,全部都想要得到」

本來就沒打算用這個。對於迸發出熱情和才氣自己勇敢打造出的魔眼,也想以魔眼來對抗。
但是,芙拉朵並不是只用魔眼就能結束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芙拉朵這女孩巴羅努斯很喜愛。一種從已知到未知的強烈欲望油然而生。不知恥向前爬。而且,更是有才。

只是因為有才,也不會這樣。
僅有才華的人,多數情況下都是順理成章地辛苦勞作,順理成章地努力,順理成章地碰到障礙就得過且過。

巴洛努斯認為。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有這樣的『惡癖』,就是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
正因為知道自己能做到,所以當碰壁的時候,他們就會想。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就不去做了。

因此,還有多少人會撞破南墻心不死,手指都磨爛了仍抱著不放呢。會有多少才人不惜吐血也要打破僵局呢。
然而,能打破這堵墻的人才配稱為天才。

「芙拉朵,你一定有被魔迷住的潛質。對過去並已知的我來說,你真的很有魅力。從發梢到指尖。從一塊皮膚到眼球。讓我理解透徹你。讓你變成我的」
巴羅努斯的血與死雪混合,魔力漸漸被大地吞噬。她所擁有的契約之一。

——影子從她那裏擴展開來。大地隆起。
魔女力量的奔流在周圍湧起。巴羅努斯的恐怖,並不只有芙拉朵一人看在眼裏。對別的事情已經不感興趣了。只想著如何貪婪吞噬眼前的未知。

所以,那完全是個死角。
一只魔獸,咬住了魔女的脖子。
 ◇◆◇◆
正當芙拉朵直面巴羅努斯的時候。
魔眼獸多哈蘇拉用失去視力的雙眼註視著它。正確地說應該是在追尋魔力吧。

和魔人一樣的雙角和藍發。身體還沒有完全好起來,他依舊騎上馬,而且還在戰場上。
——為了感受昔日之王的風采。為了弄清這個該***人。

那個女人真的會被消滅嗎。最低劣,卑鄙,愚蠢的魔性。多哈蘇拉是這麼認為的。
原本是人類,多哈蘇拉知道她的時候,她已經是統治者魔眼王了。多哈蘇拉不認識人類時代的她。知道那些事的人,一定已經滅亡了。

因為她自己吞噬了跟隨她最久的魔眼族,將其消滅殆盡。
也許有像多哈蘇拉那樣少數幾個幸存者,但作為一個種族,已經不能再延續下去了。不管怎樣,都註定要慢慢滅亡。

不可能沒有仇恨。那個是多哈蘇拉一生的敵人。一切都是從那女人斷送一切的,地方開始的。
但是多哈蘇拉的心裏很復雜。盡管是個可恨的對象,但那是作為阿爾蒂婭部下杵在那裏。

——那樣的話,敵對可能是個錯誤。
一想到,不斷在走著奇怪的道路,多哈蘇拉的表情就扭曲了。想來原本作為魔眼族出生在巴羅努斯之下,種族卻被她毀滅了。幸存下來,又被阿爾蒂婭打倒,這次還和她在一塊。

而如今,遵循阿爾蒂婭的命令,卻形成了隨從人類和精靈,與過去的王為敵。
「真是荒唐透頂」

如此嘆息的是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的生存方式似乎只能受別人擺布。所以就這樣被扔到左邊又扔到右邊,受不了了。
「......阿爾蒂婭,你總能什麼都料到,所以我在這裏,應該料到要做什麼了吧」

雙眼被擊潰失去魔眼的普通魔獸。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還在想,等待阿爾蒂婭再次偉大的那一天嗎。
吸了一口冷空氣。有著美麗少年形象的魔獸,揮了揮角。策馬。身體一點一點地,改成以前被稱為南方魔眼的時候。

「即使是你策劃,我也會感謝你的,阿爾蒂婭。復仇是美妙的。我的立場也好,想法也罷,一切都亂七八糟。而有些事情是確定的。
要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就請寬恕我吧。——只有這一次,我完全站在我這邊,阿爾蒂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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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2:47 pm

第五百六十四話『如獸』

誕下沙漠的主人。理性魔獸。
南方魔眼多哈蘇拉。
曾經把新綠洲變成沙漠的他,現在被戒指束縛住了靈魂,甚至失去了魔眼。與魔獸巔峰時期的樣子相距甚遠。不,是被人類馴養的樣子,說是魔獸都覺得奇怪。

可多哈蘇拉不在乎那些。有自認為魔獸的自負,他本質上卻討厭魔獸。
魔獸有力量。反過來說,只有力量。沒有意誌。魔獸的本能只集中在貪婪,吞噬和擴張上。
最後,在偉大的『意誌』之下敗下陣來。出現在多哈蘇拉面前的意誌是阿爾蒂婭。

所以他,決定留在阿爾蒂婭身邊。決定模仿人類。她是高貴的,在人類中也是有堅定意誌的英雄。
多哈蘇拉相信,只要一直模仿她,總有一天會得到那樣的意誌。
雪原之中,一只魔獸正咬住魔女巴羅努斯不放。
——魔獸的形態是強大的沙塊。時而變成野獸,時而變成鯨魚在地上爬行。

這只猛獸沒有真正形態。要說有,就只有從沙中伸出的藍色雙角,以及深不見底的雙眸。
它氣勢洶洶地從雪下飛撲上來,獠牙深深地刺入魔女的脖子。幾乎在魔女隆起大地的同時。似乎瞄準了那個瞬間。

「呵,啊......是嗎。那個魔眼,是多多嗎! 看來你是忘了我的管教了吧!」
看到沙之魔獸,被咬住喉嚨的魔女巴羅努斯喊道。也許是因為魔眼被灼傷了。她失去了識別魔力,偷襲才發揮了作用。

「好久不見了,弒族者。無時無刻都在想念你啊。殺掉你就是我的意誌」
對於不成型的沙之魔獸來說,嘴巴並不是一個。鉆開了個洞,透過風說著話,沙子纏滿了魔女的全身。首先是眼睛,其次是手指,接著是全身。

沙子的加固,很容易穿透皮膚,使其骨折。一旦接觸身體就能成為輕易屠殺生物的武器。每啃噬一下魔女的身體,多哈蘇拉就會想起過去的歲月。白色的獠牙在體內無數次地突出。

魔女從嘴裏吐出血來說。
「哈,哈。......老是纏著我的你,好像不見了。真遺憾吶」
「並非出自本意」

多哈蘇拉談吐著,並沒有放松攻勢。折斷魔女的所有手指,勒緊碾壓全身。要是生物,毫無疑問就會因此而喪命。在多哈蘇拉更偉大的時候,只要他挪一下被窩,許多生物就同樣死去。
多哈蘇拉不喜歡那個樣子。漸漸地,發現自己回到了遇到阿爾蒂婭之前。理性快要融化進本能裏了。

「是真的,多多。你......離開我的時候,我真的......好難過」
被沙子覆蓋全身,全身被白牙貫穿,魔女依然說道。就好像這是臨終前吐露真心一樣。

多哈蘇拉感覺到內心一陣奇怪的騷動。並不是產生了感情。然而,她的話足以讓人想起令人懷念的過去。
——可以說,魔眼族這個種族是由魔女巴羅努斯一手締造的。

她知道如何將魔獸之眼特殊煉成。不,應該說是締造出來。就如煉金術師把鐵屑變成黃金一樣。魔女只是把普通魔獸變成了魔眼獸。
當初,魔眼獸只不過是普通魔獸帶上了魔眼,可隨著時代的發展,具備了被稱為魔眼獸的體質。

身體的形狀被魔眼的性質所牽引。就好像魔眼在主張自己是主體一樣。
魔獸的身體更接近眼睛的權能。多哈蘇拉的本體是沙子集合體,也可以說是因為有魔眼吧。

然而在意這個軀殼變形的家夥卻寥寥無幾。有偉大的王在,還有偉大的『魔眼』。對於力量追隨者的魔獸來說,這就是全部。而且塑形擬態無所不能。
這就是為什麼。直到魔女吞噬所有魔眼族的那一天前,他們還在不遺余力地向巴羅努斯致敬。

「......那麼,為什麼要毀滅我們!誰也不是,是你毀滅了我們!」
吐出多年的疑念,多哈蘇拉吼道。在此期間,沙子的活動仍毫不留情。勒緊魔女的全身,碾碎骨頭。這樣魔女還是不會滅亡的。只能繼續絞殺,直到毀滅魔女的本體。

聲音通過魔力回響。
「真讓人意外。你本來就討厭自己的族人。應該是被討厭了吧」
「這和那完全兩回事」

討厭他們,和接受失去他們是不同的。自稱厭惡人類的人,也很少真正希望所有人類滅亡吧。
是嗎。魔女點點頭。然後用勸誡的口氣補充道。
「很簡單」

多哈蘇拉擰斷魔女纖細脖子的瞬間。直覺到了毛骨悚然,以及隨之而來的瘋狂。剛才還十分確定的世界,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關節,倒下了。
魔女,笑了。
「——家畜變胖就該吃了,對吧?」

從秉持不道德,扼殺倫理,喜好頹廢全身骨頭被壓碎的魔女那裏,爬出了一道陰影。
就算多哈蘇拉伸出白色獠牙,也夠不到魔女了。反倒像是在享受著那個樣子,魔女被陰影籠罩著。
自古以來,陰影就是死亡的象征之一。

從出生那天開始,陰影就和人在一起,不離開人,最後帶著人一起消失不見。活著肉體的皮影戲,最後共赴黃泉的陰魂。
「你,不,你應該去死!如果不能死,就在這裏結束吧」

「哎,多多。你們魔獸不也把人變成家畜嗎。我只是想試著同樣的事。為什麼不行呢?就算我化為魔性,精神還是人類。既然精神是人類,我就永遠是人類。——萬物之主的人類,把魔獸變成家畜有什麼不好?」

真的是可笑,對吧,魔女笑著說。如想要抑制卻又止不住笑聲的風。雖然周圍仍然被沙子包圍著,但是陰影一直守護著她。
「不,不過你放心好了,多多。你不一樣。你不是家畜」

魔女張開雙手,擁抱著想要壓死自己的沙子。纖細的身體的每一處,都蘊含著輕易殺死魔獸的熱量。對沒有作答的多哈蘇拉,微笑著。
「你是我養的狗狗啊。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回來找我的。狗狗不需要什麼意誌。歡迎回來,多多。——解決了一件麻煩事,感覺太好了。怪不得總感覺好像忘了什麼」

言外之意,魔女說到現在為止,都把你的事忘得一幹二凈了。
陰影吞噬著沙子。就像水從上遊流向下遊一樣,自然而然的結果。力量關系恢復正常了。
多哈蘇拉看著這幅情景——自己的身體被吞噬,懷著兩種感情。

一種是憤怒到幾乎要爆發。對於把同族稱為家畜,稱自己為狗的過去之王,憋屈到連報一箭之仇都辦不到,真令人作嘔。本能控訴著,這才是可怕的。
另一種,是放棄。

不管怎樣使出渾身解數,這個魔女都不當回事。由於是魔人,所以失去了魔眼就更敵不過了。
多哈蘇拉認為,就算萬無一失的狀態,自己也會失敗。事已至此,他仍然無法確信自己是有意誌在行動。站在魔女面前的事,甚至覺得是讓她一手操弄的。

並不存在魔獸能戰勝魔女的故事。魔獸無論何時都是魔女的使魔。
自己無法取勝。可必須宰了她不可。
所以,多哈蘇拉。

「——貫穿天穹。你出生的那一天,遮天蔽日」
從一開始,就把勝負寄托在了意誌堅定的龍身上。已經充分奪走魔女的目光和時間了。

他臨終一言,則是詛咒。
「而你則會像野獸一樣死去」
隨著話語,沙子消失在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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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2:56 pm

第五百六十五話『她的本質』

沙塵在戰場上狂舞。猛獸雄壯的咆哮響徹了整個空間。
那就出現在黑眼睛的視野裏,一瞬間就明白了它的真面目。意圖,還有意誌。

所以閉上了雙眼。將對抗魔女註入到魔眼的魔力切換出來,在身體裏循環。感覺全身的劇痛稍微緩和了一些。那雙燃燒著的眼睛得到了安寧。
「......幾秒鐘就好,請給我點時間。就算使毒也要殺給你看」

就這樣說著,幾秒鐘,芙拉朵一直閉著眼睛。沙子只是在輕輕地舞動著。
芙拉朵和多哈蘇拉之間本來就沒有培養出信賴關系。他們只是在同一軍隊裏的人,根據現狀跟隨同一主人,不會再更進一步了。要問能不能將後背給予對方,只能說拒絕。

但是現在,面對名叫巴羅努斯的魔女,兩者之間奇妙的團結感和信賴關系在無言之中結合在了一起。
多哈蘇拉把對抗巴羅努斯的芙拉朵,當做是一個良機。

芙拉朵則有生以來第一次信任魔獸,閉上魔眼選擇了休息。
不得不說戰場帶來了奇妙的魅力。在這片土地上,敵人有時會成為一生的夥伴,朋友也會成為背刺的敵人。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景象。可卻給了芙拉朵調整體內魔力的時間。
「已知過去的集大成啊。那家夥之所以強大無比,是因為全知。那麼我見過了」
可愛的嘴唇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

想象著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裏看到的黃金,在眼中描繪出來。這個魔女也是那個的同類。
行使魔眼還能使用魔法,展現出絕技時的規格之外。芙拉朵光是對抗魔眼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可是現在,死亡魔眼被沙子包裹著。睜開雙眼。芙拉朵終於可以以本來的手段,行使魔眼了。

「——總之,用未知之物殺掉就可以了。掠奪所有的魔力。不可有萬物之所有」
跟魔眼說,讓功能更加尖銳化了。

眼前所有物質的魔力,都被芙拉朵的黑眼珠奪走了。如小心翼翼用剪刀剪掉了原本與物質不可分離關系的,魔力。
思考著。恐懼和沮喪,憤怒和沖動。芙拉朵終於克服了激烈的情緒波動,恢復了冷靜。研磨殺死那個魔女的集中力。

不由得扭曲了臉頰。是的。已知和過去。這對芙拉朵來說就是所有的詛咒。自己的想法被現有的魔術理論和常道這兩個詞,否定和侮辱了多少次。
芙拉朵讓腿跑起來。看見了沙塵在陰影面前開始崩潰。極限已迫在眉睫。

如果再用魔眼互刺,芙拉朵就沒有勝算了。正因為如此,才將通過瞳孔聚集起來的魔力註入到一只手臂逼近而來。
只為殺死魔女。

腳尖猛蹬地面。不可思議的是,發現這是必要的。舉起了充滿魔力的手臂。
「——貫穿天穹。從你出生的那天起,遮天蔽日」
殺死魔女應該要做些什麼。將其捆住脖子吊在樹上,還是火刑。

不,只有人類才會因此而死。要真想殺死魔女。就像對付怪物一樣。必須用木樁刺穿。
——所以芙拉朵讓世界顯現出來的是,鮮紅如血滴的七根長樁。即龍之牙。

魔眼獸被吞噬其存在,沙塵消散。理解了陰影的性質之後,芙拉朵讓顯現在空中的長樁飛馳而過。
其中一根,朝魔女的心臟飛去。籠罩在魔女毀壞身體上的陰影,還在繼續保護著魔女的肉體。

第二根、第三根目標是手腳。但結果還是一樣的。雪地上畫著鮮紅色的長樁,讓魔女後退了一步,無法觸及她的身體。芙拉朵意識到,那大概就是魔女的精髓。
「——感嘆。我現在的想法跟戀愛一樣,你連才能這個詞都夠不上」
巴羅努斯紅著臉說。

脫離形式魔術的框架,構築起自己的道路,並接受龍之血的芙拉朵。她操作的魔術就稱呼為異端邪說好了。
一個拋棄常人思維,偏離常規理論,超越他人理解的人。

『變革者』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如果巴羅努斯是已知過去的集大成,那麼她就是未知變革的先導者。
這就是為什麼巴羅努斯歡迎她。未知對她來說並不是恐懼,而是可愛的戀人。

「好可愛哦。所以才難過。能理解你才能的只有一小部分人。肯定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你。只有那些想利用你的人」
巴羅努斯大聲說道,自己可以理解。

「沒必要讓你理解。我想要理解的人,和想讓理解的人一個就夠了。戀愛就是這樣吧?」
用來吞噬生命的長樁,與芙拉朵的話相呼應。第四、第五根將陰影的一部分切開,奪走魔力。然而,魔女讓陰影跳開立馬吞掉。

芙拉朵的魔術並不惡劣。這是巴羅努斯過於激烈的結果。
巴羅努斯的陰影代表著她貪婪的本性。什麼都要吞下去,什麼都要拿走。美味的,難吃的全都要。
這不是魔法,也不是魔術。作為魔女站在頂端的她,其魔力只是反映了她的性格。

「惡趣味的魔力吶。所謂魔女,不應該釘上一兩根樁子嗎?」
「趣味沒有好壞之分。而且我不喜歡被實驗,倒是喜歡做實驗」

巴羅努斯籠罩著自己的陰影說道。這是一種無法充分發揮魔眼效力的消極狀態,但她並不想解開。
事實上,芙拉朵的長樁很棒。是讓絕對強者,龍的一部分顯現出來的魔術,現在已經連魔術這個框架都拋棄掉了。
正因為如此,她的本能吶喊著不能碰。

——那裏隱藏著一定要殺死釘住之人的殺意。
巴羅努斯感到脊背有點發麻。不是因為害怕。這個魔女是否具備恐懼的感情都值得懷疑。
那是無盡的好奇心。

連魔人本能都感覺到死亡的長樁,到底是什麼樣的魔術構成呢。魔術理論及其運作原理又是什麼呢。
驚人,還有悲劇。毫無疑問,真正理解名為芙拉朵的異才,魔女巴羅努斯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盡管如此,她們初次見面,卻產生了與命運相似的因緣。

其中一方必須死。
「......謝謝你,芙拉朵。我最喜歡你了。你給我帶來了未知。」
巴羅努斯真心實意地道謝。她打從心底裏尊敬這個年輕的魔術師。

所以,才要吞掉。不怕不道德與頹廢的魔女,連自己的敬意也要踐踏。
投擲的第六根——然後用陰影接住最後的第七根。龍之牙就此結束。

芙拉朵喘著氣,黑發一跳一跳的。她的魔術,終究沒能夠到魔女。
註入渾身魔力的魔術失敗,就是魔術師的失敗。她已經連使出魔術的魔力都沒有了。長樁正如字面所述是全力。

陰影向芙拉朵爬來。
「芙拉朵,我絕對不會忘記你。我最喜歡你了」

影子碰到了芙拉朵的皮膚。沒錯,她回答。
「——我最討厭你了。快從記憶中消失吧」
接著,芙拉朵睜大了雙眼。『掠奪』魔眼跳動了。

剎那間,巴羅努斯聽到了自己心臟搏動的聲音。久違地震撼了思考。
跟著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正以驚人的速度被抽走。

『掠奪』魔眼繼承了芙拉朵所吸收的掠奪者烏利利岡特的本性。龍最大的權能就是在別人那裏掠奪。對那條龍而言,奪走就是本能。
而不僅如此。可以說掠奪這一現象也反映出了芙拉朵的特性。

最初,她並不是那樣的,直到成為烏利利岡特的心臟後變得不滿足了。
「......看到美好的事物時,就會忍不住,這是我的壞習慣」

巴羅努斯咂了咂嘴。魔力一個接一個地被奪走。
奪取這種行為,本來就是從屬行為。沒有什麼可奪取的人,他們就無法奪取。可以說,與自己創造他人的澤布利利斯形成了某種強烈對比。

掠奪者總在尋求他人。那即——無非是依存他人的行為。
依存和掠奪。巴羅努斯吞下了七根這種特質的魔力塊。樁子不是用來殺敵的,而是用來將其釘住。
「——抓到了」

芙拉朵的黑眼睛裏閃耀著光芒,掠奪著魔力。毫無疑問,芙拉朵完成了把魔女束縛在這裏的任務。
可腦海中浮現的卻不是歡樂。甚至還有焦躁的想法。
每次奪取,都會感覺到自己內心的感情膨脹起來。奪取是種依存。依存的本性,會不斷膨脹。
一種近乎渴望的感情,在芙拉朵的脊背上流淌著。

——啊。要同樣能奪走他。那是多麼甜美的事啊。
這樣的想法,已經在心中誕生了。更強,更為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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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07 pm

第五百六十六話『他們知道該相信什麼』

大聖堂。多年來一直保持著靜謐,成為大聖教信徒依靠的那個場所,在動亂之中也改變了其作用。
不僅僅是一個保持信仰的保管庫,也是一個守護信仰的兵營。

「信仰總是伴隨著苦難。必然會出現異端,必會產生迫害者,也必然孕育出叛教之人。可我們已經歷經幾百年,將那些克服下來了。現在,不過是同樣的事情。讓人真正富有的既不是財富,也不是智慧。而是去克服」

寧靜而又沁人心脾的聲音。
大聖堂的閱兵儀式。聖女阿琉珥娜,黃金絲發在陽光的照耀下如此述說著。

聽了這些話的信徒和士兵們,並沒有激起狂熱。有的是心中沸騰的鋼鐵信仰。
他們不像民眾那樣盲目狂熱,不會大聲喧嘩。那是心被煽動的可恥佐證。

他們的心不會動搖。不會表現出贊同和熱情。正因為那是理所當然的東西。
如今,對信徒和士兵來說,大聖教聖女已經超越了象征的意義。

他們被魔性和異教徒奪走了王都。王都代表著王權,也代表著國家的認同。
在王權極度削弱的情況下,不僅是士兵,連跟隨國王的各個貴族也需要另外的依靠。

只不過是偶然間,「聖女」這顆珍珠玉石嵌入其中而已。
「阿米萊茲陛下,請您為我們的士兵說幾句話」

在聖女的催促下,老王站起身來。他穿著一件厚重的白色鎧甲,那是國王對武道尊崇的證明。
士兵們彌漫著嚴肅的氣氛。
「......已經沒有退路,只有前進的道路。勝利必須靠自己的手來指引。——諸侯,諸將,諸兵。命令你們重返王都」

列隊的諸侯和官兵們齊聲跟隨。
王權和大聖教之間的合作關系是一種互相爭奪權利的關系。事到如今,兩者實現了近乎完全的統一。

國王和聖女。兩人一同親征,這從來沒有發生過。被巨大的邪惡壓垮,兩者終於有了統一的意誌。
不管是誰的想法造就,事實也不會改變。
閱兵式之後,大聖堂將更加鞏固戰時體制。合議制完全消失,教皇對聖女言聽計從。大聖堂這個機構本身,將逐漸統一在聖女之下。

「——聖女阿琉珥娜,感謝您為我抽出時間」
現在能直接與聖女見面的人已經很少了。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獨自一人,在聖女用的客廳裏與她相持。

整理得異常清潔的這個房間裏,甚至讓人感到失去了人情味。
「如果是護國官布拉肯伯裏大人所希望的話,那就不能拒絕了。請問有什麼事嗎? 」

聖女帶著溫和的笑容,營造出比起領導魅力更能迎合人的溫柔氣氛。與其說是聖女,不如說是一個叫阿琉珥娜的少女。
對布拉肯伯裏來說,這種充滿人情味的樣子更可怕。

「......至今為止也在會議上說過了。這場戰爭,必定會讓這個國家遭殃。的確,西方的羅亞,南方的伊利薩德和東方的波爾瓦特都遭到了破壞。但我們更大。不僅是魔獸災害,還引發了內戰」
「然後呢?」

聖女露出手掌催促繼續。笑容絲毫沒有消失。
「你很聰明。應該是知道的。魔性還好,消滅就結束。可內戰就不一樣了。我們將在國內一同埋下刻骨的仇恨,國家將荒廢,公民將分裂」

現在事情,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異教叛亂了。
新王國和舊王國。紋章教和大聖教。紋章教聖女瑪蒂婭發起的『福音戰爭』,如今已成為分裂加萊斯特王國的『聖戰』。

這是內戰。很清楚引發內戰國家的下場。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會戰。他們只是奪回了被魔性奪走的城市。雖然有王位僭稱,但也有不破壞國內而處理事情的方法」

「總之就是。停止阿米萊茲陛下和大聖教的共同親征吧」
「......是的。會變成無法挽回事情的。只有您才能做到」

「已經無法挽回了。聰明的護國官大人應該明白」
阿琉珥娜從充滿人情味的聲音,一下子變成了聖女的聲音。布拉肯伯裏還沒來得及擡起眼睛,聖女就壓住了他的話。

「這場魔獸災害毀壞了整個國家,不,是整個大陸和秩序。在大陸上植入新秩序需要絕對的力量和信仰。大聖教和舊教混雜在一起,只會產生多余的紛爭」

「所以......是說就算打內戰也要消滅舊教?」
「是的。還有別的事嗎?」
布拉肯伯裏從正面看著聖女的眼睛。

然後,重新理解。對這種狂熱是不可能說服的。就他而言,戰爭只是種外交手段,而聖女則抱著另一種想法發動了這場戰爭。
布拉肯伯裏無法揣測其目的,但知道這一定是因為信仰。

所以說服是不可能的。宗教接受不合理。不是善惡的問題,而是宗教這東西的性質。
布拉肯伯裏並不認為自己能說動他們。這是最後的確認。

「明白您的意思了,聖女。不想再插嘴了」
確信。用語言無法阻止這個聖女。那只能用別的手段不可了。
 ◇◆◇◆
『路基斯越是強大,越是活躍,麻煩事就越多。我倒無所謂。路基斯很有精神氣真是可喜可賀啊』
大概是聽到了和布拉肯伯裏的問答。在神靈阿爾蒂婭的心中,聖體阿琉珥娜聳聳肩,輕松地說道。
希望奪走竹馬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而行動著,由衷為他的成長感到高興。這相反的兩種想法就存在於阿琉珥娜的心中。

她說,想要救贖並支配他的心,和愛他疼他的感情是一致的。
阿爾蒂婭在眷屬的話語中,流露出淡淡輕蔑的微笑。聖女的私房裏傳出了一個人的聲音。

「他變強了嗎?哪裏」
那不是嘲笑。完全不帶任何感情。只伴隨著陳述事實的真實性。
『——冒險者路基斯,戰勝了大魔和魔人。這都不能說變強,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是的。力量變強了,武技也到手了。在這一點上,他仍然是奧菲的追隨者。擅長撕毀我的劇本。......可是,人的強弱又是另一回事。他一直在變弱。如果想要殺了我,他就應該像最初那樣貫徹自己」

阿爾蒂婭第一次,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阿琉珥娜,你是我的眷屬。正因為有你,我才能得到聖體。所以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給你實現願望的手段」

——他一定會是你的。
瞳孔中,阿爾蒂婭看到了與大魔澤布利利斯對峙的路基斯。阿琉珥娜回答。

「嗯,無所謂。可是,我不指望你。我啊,只是想用我的方法救贖路基斯而已」
所以才,不管用什麼手段都可以。阿琉珥娜如往常的樣子說道。
 ◇◆◇◆
在奧林安平原與澤布利利斯對峙的人類軍被分成了三股。
控制住魔女的芙拉朵與正面軍,以及從後方吸引魔獸群由卡利婭率領的別動隊。

然後和兩者不同。這是一支護衛隊,負責讓路基斯和艾爾蒂斯接敵澤布利利斯。他們都是誌願兵。由於角色性質,士兵必須是騎兵,而且人數有限,也就區區百騎左右。
魔獸群一使全力,很容易就能全軍覆沒的人數。

其中一人貝爾納格萊德驅馬先行。一只手握著刀刃,熟練使用佩刀的樣子,讓人感到他是一名堅定不屈的騎兵。
「元帥閣下!只要靠近就行!不管發生什麼!」

「對!只要能和澤布利利斯接敵就行了!你們試探一下也沒關系!」
互相大聲交流。貝爾納格萊德滿意地點點頭,重新握緊佩刀。

貝爾納格萊德是個堅定的騎兵。正因為如此,他才意識到路基斯所要去接敵的困難。
的確,由於正面軍和別動隊的活躍表現,魔獸群被分割開來。他們之間有了空隙。

但那還是比騎兵的數量多得多。
光是咬那裏一口就很有可能會被驅散。雖然路基斯說只要試探一下就可以了,但那樣沒法從動搖的魔獸群中突破出去。

貝爾納格萊德把佩刀放在水平位置。騎兵的佩刀不會像騎士故事那樣揮舞。只會隨著馬的速度把刀劈在敵人身上。
「......騎兵一旦沖鋒,就別想得太多了」

貝爾納格萊德小聲說。呼,吸了一口氣。在騎兵看來,在恰好的距離裏有魔獸群。好像終於註意到這邊了。
向周圍展開的九十九騎喊道。
「——對祖國的敵人!我們必勝!不要想了,突擊!」

貝爾納格萊德的話,其他騎兵予以回應。明白那個意圖和決心。他和其他騎兵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歸根結底,他們沒有試探後脫離的意誌。他們自願而來。

他們的工作,是把路基斯和艾爾蒂斯護送到澤布利利斯那。為此試探一下完全不夠。必須摧毀敵人的一支部隊。
不,倘若是路基斯和艾爾蒂斯,或許能突破動搖的魔獸群。但那樣會產生消耗。他們覺得,要消耗的話,就自己好了。

至少貝爾納格萊德是這樣。所以比任何人都先用佩刀劈穿魔獸的肚子。一邊拂去脂肪和鮮血,一邊反手給下個敵人來一下。下一個,然後再下一個敵人。
「——嘶!」

感覺背後有聲音發出,但還是無法阻止開始正式突擊的騎兵。馬蹄敲碎了魔獸的頭蓋骨,踐踏著生者的血肉。
周圍的騎兵,一個接一個地脫落。向數倍數量的敵人發起突擊。那是不可避免的。騎兵的目的不是生存。

「元帥閣下!」
貝爾納格萊德吼道。本次突擊的護衛也到了極限。直插雲霄的巨大身軀,已近在咫尺。遠處能聽到士兵的喧囂。可能是別動隊看到了魔獸群的動搖,展開了進一步的攻勢。

魔獸群毫無疑問是動搖了。但還沒崩潰。因為他們有可以依靠的巨樹。
——折斷這棵巨樹,貝爾納格萊德和其他人是沒有辦法。

「——為什麼沒有人聽從命令。聽著,我不允許你們死。你們是我的直屬部隊。絕對不要被殺了。一定要活下去」
帶著精靈女王的英雄,用他銳利的雙眸看著貝爾納格萊德,讓馬向前飛奔。

「這太光榮了。還不能死啊」
貝爾納格萊德抖了抖佩刀,重新拉上韁繩說道。看到了英雄與人類之敵對峙的情景,他感到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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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16 pm

第五百六十七話『空中卑鄙無恥的家夥』

腐朽的藤蔓纏繞著,將長滿苔蘚的巨大建築物連在了一起。結構比起人類住所,更接近於精靈。感覺那些一個個的個體,早已形成了一座城市。

這就是要塞巨獸澤布利利斯。就是這個始於最北端的蘇茲菲堡,吞噬無數英雄勇士,人們生命的怪物。拉開了大災害之幕。
過去那麼遙遠,那麼強大的存在現在就在眼前。已經,伸手可及了。
「......好厲害」

靠近這無法想象是生物的要塞巨獸,艾爾蒂斯喃喃自語。
誰都會有相同的意識。一望無邊的龐然大物,無論以何種形式,都會震撼人心。是感嘆,還有驚愕。

然而,現在思考殺不殺得了它,就只有苦澀的嘆息聲。
「艾爾蒂斯,不好意思,到極限了。馬無法靠近。剩下的就靠你了。真的能做到嗎?」

在貝爾納格萊德等護衛的掩護下,終於突破了魔獸群,我和艾爾蒂斯與大魔澤布利利斯接敵了。可僅憑這一點,真的是巨象和螞蟻之間的鬥爭。螞蟻只咬一口外皮,巨象也不會表現出疼痛的樣子。
那要咬破的,就只有心臟了。

總之,我和艾爾蒂斯要去的地方會比這裏更偏僻。
「當然。騎士精神不是應該要相信主人嗎?」
「......知道知道,我相信你,女王陛下!」

「好吧——你的請求挺珍貴的。就大幹一場吧」
聲音裏艾爾蒂斯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毫無虛假。比起這個,她對什麼會留手的樣子我可不記得有見過。

「――――」
小嘴唇作吟唱。聲音聽不清楚,卻包含著閃電般的沖擊。她的祝福和咒術在地上蠕動。
瞬間,叩打全身的震動消失。騎著的馬,已經不再拍打地面。

馬在天空中飛馳。話雖如此,沒有長出翅膀就能踏在空中。這只是艾爾蒂斯用精靈術,把我們連同馬一起彈起來而已。馬在嘶鳴剎那間,視野一亮。沙塵和死雪遮住了眼睛。
餵餵我嘛,也確實有在天空中飛翔的憧憬。要是這樣的話,至少飛得平穩些好吧。不,這不是在飛,而是在跳。

艾爾蒂斯似乎也在拼了命,呼吸非常急促。不僅僅是彈飛,還必須安全著陸在構成澤布利利斯的一座建築物上。
事已至此,最後落地失敗而被壓死。那可不是什麼好笑的事。
「路基斯。......別嚼舌頭」

聽到耳邊的低語,咬緊牙關。感覺到艾爾蒂斯那纖細的身軀更近了。
接下來感受到的是急劇的墜落。一直在周圍盤旋的空氣,在一瞬間恢復了重力。內臟快要跳出來了,屏住呼吸,準備沖擊。

然而,馬卻出乎意料地邁著相當悠閑的步伐,安全地落在了建築物的一端。
老實說,還以為馬的腿會斷掉,沒想到它竟然毫不在意地用蹄子敲打著地面。原以為艾爾蒂斯的精靈術——或咒術是一種充滿力量的秘術,這樣的纖細操作似乎也是可能的。

「......一直在想,哪一天就能做到軍隊規模。果然不行。還以為只有我們和馬,這都已經燒光神經了。模仿德裏格曼,還不怎麼行啊」
「餵餵,這種事要事先說好啊。危險的話,也能采取其他手段的」

「不要」
艾爾蒂斯下了馬,美麗的碧眼閃閃發光,嘴唇刻薄地扭曲著。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種時候的她,通常都會說些不好聽的話,我已經註意到了。

「只要是你自己,無論多麼硬來都能容忍,只要有人想硬來,你就會拼命阻止,都成癖好了。討厭死了。還在認為自己一個人硬來就有辦法嗎?」
澤布利利斯中。踏在腐朽廢墟上的一部。那聲音仿佛要把我推開,卻還在拽住我一樣。

過了一會兒,說。
「——真是那樣的話,更希望如此。只要我一個人跑來跑去,總會有辦法的世界。最棒了」
知道艾爾蒂斯看起來很不高興。但這是真心話之一。

在這個時代,學會了依靠別人,學會了使用別人。一個冒險者之所以能來到這樣的地方,無疑是因為有誰的幫助,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所能完成的事情可想而知。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一個人能解決所有問題。英雄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在戰場或困境中依靠某人,無異於將那個人置於危險之中。我不認為那是為了成事而要給出的低廉代價。
——就跟對於寶石阿加托斯的消逝,絕對不能安上“廉價”一樣。

手指纏上了魔劍之柄。完全變了個樣子,這也許也是一種代價。
「依靠某人的結果,就是失去那個人的話,我永遠也無法認同。不認為有那個必要」

「原來是這樣,聽到了件好事喲,路基斯」
艾爾蒂斯沿著建築物走著,腳後跟咯咯作響。

「這麼說,我會發生什麼你是絕對不會忘記咯。嗯,想來也是。非常好。只要你不會忘記我,我就不在乎」
「艾爾蒂斯,你又這樣了——!」
就在艾爾蒂斯說了句俏皮話,聳聳肩膀的瞬間。

沒錯,一切都只是一瞬間。就像野獸一口吞下侵入自己領域的獵物一樣。
——從廢墟深處閃出來的鋒利黑物,穿透了艾爾蒂斯的胸膛。
 ◇◆◇◆
「啊——......」
遙遠的上空。

不像艾爾蒂斯所使用精靈術那樣的虛假飛行,而是真正統治天空飛行的赤銅低聲說道。
「那可不行啊」
「不行?」

在赤銅龍莎多拉普特的幫助下,操縱寶石的魔人列伊在空中飛馳。
列伊覺得在天空中飛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覺得俯視讓一切都變得渺小。每一個有名有意義的物體看起來都是非常脆弱的。

想來,過去的龍們之所以傲慢,也許是因為他們是天空的支配者。
龍的幸存者,莎多拉普特對列伊的疑問點了點頭。

「殺死澤布利利斯已經不可能了」
冷靜地,在空中觀察了一切後得出的結果,莎多拉普特冷靜地說道。列伊在反駁她的話之前,感到了驚愕和疑惑。

據列伊所知,這條名叫莎多拉普特的龍,膽小而且有逃跑的癖好,總是說些無聊的話來擾亂現場,這是一種奇怪的,不對,從某種意義上不能說是愉快,是難以尊敬,卻又容易親近的存在。
然而,現在的莎多拉普特卻完全沒有這種氣氛。她披著紅發,張開雙翼,抱著列伊的身體。

「殺掉澤布利利斯,不,精靈神的可能性在於,其真正醒來之前。任何強者,在睡夢中都會被殺死。
——但是,現在醒了。果然是受到了同族的影響啊」

對於莎多拉普特徹底的冷靜,列伊臉色鐵青。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意識到眼前的赤銅龍一定沒有幫助陷入危機的路基斯等人的意思。
纖細的身體,將手指埋進龍的肩上。

「......莎多。你,......那種事,至今一次都沒有!」
說趁澤布利利斯沈睡之類的話,列伊記得莎多拉普特從未披露過。更不用說,有可能會受到同族人的影響,而被喚醒了。

討厭的妄想在列伊心中盤旋。白皙的臉頰上燃起了情緒。對於快要喘不過氣來的列伊,莎多拉普特極其無情地說。
「——?自己為什麼要全面幫助能夠殺死自己的存在?自己才不在乎是路基斯勝利,還是澤布利利斯勝利呢」

不管怎樣,能殺死自己的一個危險就此消失。這才是莎多拉普特的歡樂。
路基斯要求的只是名為“爭取時間”的合作。這也是為了戰勝阿爾蒂婭所做的準備。
他要死在這裏,就絕對贏不了阿爾蒂婭。

那就讓他去死吧。對於莎多拉普特而言,殺死烏利利岡特的路基斯比只剩下本能的澤布利利斯更可怕。
那個能殺死萬物的人死去,莎多拉普特就會又一次遠離死亡。

「——明白了」
列伊的話在天空中飛馳。與此同時,烈火蓋過了她的眼睛。寶石與她的意誌相呼應,在空中疾馳磨煉魔力。強烈憤怒的少女,其胳膊一把打在龍的臉上。

「......在幹什麼?就算自己違背契約,也沒有撒謊。對付這麼個恐怖東西,作為生物是理所當然的事」
面對莎多拉普特的話,列伊發出了斬釘截鐵般的吼叫。

「——你之所以總在害怕,不就因為總是這樣拋棄別人嗎!總是拋棄,以為自己就是下一個!你不是膽小鬼,只是個卑鄙無恥的家夥!」
從纖弱的身體裏流露出滿腔憤怒,寶石在空中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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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18 pm

第五百六十八話『致朋友』

就在艾爾蒂斯她那身體貼在地上的瞬間,魔劍劃破半空。
無需思考。只為斬殺眼前的敵人而揮劍。對我來說距離和間隔已經沒有意義了。
穿透艾爾蒂斯胸口的黑物,比預想的還要更輕易被切開,落在地上。由於沒有任何手感,眉間皺起。簡直就是灘黑水。

「艾爾蒂斯!」
然而,這並不意味結束了。
從巨大建築物深處不斷滲出黑水。

像波浪一樣,從所有可見的建築物裏湧向這邊。毫無手感,那真面目感覺明白了。
倘若所有黑水都具有剛才貫穿艾爾蒂斯的那種性質,就太糟糕了。那裏彌漫著魔的殘留氣息,幾乎要把鼻子撓彎。

「饒了我吧。拜托,你死了我也只能死在這裏了!你是我的主人吧!」
為了防住黑水,托起艾爾蒂斯的身體。纖細的身體輕得令人吃驚。看到肩膀在動,似乎沒有死。但貫穿胸口,難免受重傷。

——應該是那樣的。可令人吃驚的是,原本她應該被刺穿的胸口卻沒有傷痕。
簡直要懷疑眼睛。她明明是中了黑水的,卻並沒有受傷。
艾爾蒂斯的嘴唇,歪一邊道出話來。

「雖然還活著。...不太好啊,被註入了莫名其妙的魔力。還以為會出現怪物,我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東西」
並不是因為受傷而聲音微弱。艾爾蒂斯說得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可是,只有指尖在發抖。她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姿態。因為害怕而小聲說話是從沒有過的。

人的本質是不同的。人類在很多事情上都會感到恐懼並存活下來,但讓精靈這個接近魔的物種感到恐懼的,只有比那更深的魔性。
一個聲音,從黑水中傳來。

「——妖精王德裏格曼。好久不見了。找我有什麼事?就算無聊事也會很開心的,不是嗎?」
聽到聲音,切實感受到了。魔力潛藏於萬物之中。不僅是生物,就連無機物也存在。

而且,那兇悍的魔棲身於聲音之中。這個聲音,充滿了魔力。
「?為什麼不回答?我,討厭不回話,你是知道的」

聲音的主人就站在那裏,仿佛是從溢出的黑水中誕生出來的。
眼瞼緊閉,身體造型接近精靈的細長身軀。將長發編成三股辮子纏在一起的樣子,讓人覺得是被精心修剪過的樣子。

長相太年幼了,不能稱之為女人。看起來還是睡覺時抱著洋娃娃的年齡。輪廓很精致,穿著一件寬松的裙子,讓人聯想到不會到外面去玩,而喜歡呆在家裏的性格。
然而,這當然不是個普通女孩。懷裏的艾爾蒂斯,牙齒咯咯作響。
「——德裏格曼!你聽不到我的聲音嗎?」

呼喚的聲音。確實說過討厭不回話。從聲音和舉止都流露出厭惡感。
這種厭惡不得了。可不是小孩子發脾氣。真的確信,呼喚中就有一種能殺死對方的壓力。

「呃!我不是德裏格曼,而是艾爾蒂斯,只是我繼承了他」
艾爾蒂斯一絲不茍,把雙腳貼在地上,與女孩面對面。不知道女孩想要什麼樣的聲音。然而呼喚魔人德瑞格曼,說起這事毫無疑問近似累贅。

打扮成女孩的模樣,不,正因為打扮成那樣,才不會露出破綻。要是與德裏格曼關系密切,很可能會因為失去他而激憤。馬上發動攻擊也不奇怪。
然而,女孩卻意外地以平靜的神情歡快地發出聲音。

「嘛!那你就是新的妖精王咯。好久不見了。我還以為妖精王和德裏格曼沒什麼區別。對了,下一代的妖精王艾爾蒂斯。我記住了。真是奇怪,這個世界的魔性竟然有我不認識的人。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女孩在黑水中前進,向這邊走來。閉著眼睛,臉上畫著線條,露出了笑容。

「——我是澤布利利斯。是啊,被稱呼為神明。所有的魔性都和我的孩子一樣。我愛你,也愛大家。愛一定會拯救大家。好開心啊,艾爾蒂斯,你是來見的我吧」
她——澤布利利斯,那笑容天真無邪,感不到一絲邪惡。

是真正的孩子笑容。
正因為如此,才顯得兇悍。和至今遇到的那種魔性沒有一點重合。不,女孩本身,除了存在感,與魔性這個詞相距甚遠。

「那邊的你,叫什麼名字呢。請告訴我,我們也一定會成為朋友的。可以成為朋友嗎?」
「......哈,啊?」
愕然。眼睛繃得緊緊,不知不覺地咬著臼齒。

這家夥剛才說什麼。
這個曾經在最北端蘇茲菲堡吞噬了幾萬人,並且在過去象征大災害的怪物。人類之敵澤布利利斯,對我說了什麼。

一個閉著眼睛的女孩。朝她,我不知不覺架起了魔劍。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存在。可能真的是澤布利利斯,或是其分身和意識的一部分。
所以不知道我的行為是對,還是錯。

——可是,事實就是過去這個家夥害死了我所有愛的人。這樣就行了。
胸口灼痛,咽喉發麻。
澤布利利斯此時也在不斷產生魔性。殺死無數的人,造成無數的悲劇。

不管是什麼姿態,我一定要殺了這家夥。
「——澤布利利斯。抱歉,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跟你做朋友的。沒有人會跟你做朋友。數數至今你殺過的人及其家屬的數量吧。

一步步走向女孩,使了個眼色。已不再需要語言了。說起來,在這樣的地方,有東西自稱為澤布利利斯的時候,除了卸掉其腦袋別無選擇。
呼吸一下。下個瞬間,魔劍劃破天際,畫出黑色線條。一秒都不要。只需眨眼間,就可以斬斷首級。

從腳踝到腰部全力驅動,將力量傾註到刀刃上。魔劍比我更了解我,巧妙運用身軀,美麗地描繪著自己的軌道——
——割斷了女孩的脖子。巨大的血塊迸裂開來,溶化在黑水中。

「——不是的,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因為你不也是魔人嗎。自己裝成人類,就這麼想成為人類嗎」
眼前的女孩,輕易死去化作一灘黑水。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聲音從背後傳來。她就在不遠處建築物一隅,兩條腿懸在半空中。
「我是人。現在,過去,將來都是」

以踏出去的右腳為軸,在不失氣勢的情況下扭轉身體。劍飛奔而去,斬擊劈斷女孩的頭蓋骨。刀刃沒有震動,手中只有殺死魔性的感覺。
不過,女孩沒有消失。

「有人會做這種事嗎?」
又一次劈砍掉那張臉。下一個,再下一個。每當澤布利利斯出現,我就驅動腰部和肩膀揮舞刀刃。黑線繼續跳躍。
不能再稀裏糊塗下去了。想殺就能殺,想來也說得太簡單了。

據觀察,這女孩的身體果然是分身,或者說黑水就是澤布利利斯的本體吧。那家夥很容易就從黑水中出現。就像本質上無法切斷水一樣,那家夥也不會因此而死。

「艾爾蒂斯。這孩子怎麼了。像個淘氣的孩子。人類的死有那麼難過嗎?理所當然的事。人類會為吃什麼而獻身死掉。魔性也一樣。不是嗎?」
「——是吧。精靈也好人類也罷,這一點都不會變。但是,為了不死而抗爭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你的行為害死了很多人。那只能對抗了」

能感覺到艾爾蒂斯凝重了周圍的空氣。她的咒術侵蝕著空氣,吞噬著澤布利利斯。
精靈的詛咒本來是針對人類的,從內部殺死人類的東西。是人類的話,甚至都抵抗不了,能殺掉很多人。

對付魔性就不可能那樣了,但也可以致命。當看到艾爾蒂斯在指尖聚集起咒術時,澤布利利斯還是露出了無憂無慮的笑容。
「啊,那種事啊」
那種事。吞噬無數人類的現象,澤布利利斯用一句話就結束了。

「沒必要那麼傷心。馬上就能再見面了」
馬上能再見。
在追問這句話的意思之前,她淡淡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是祝福孕育誕下之神。不會無所事事地殺死我吞食的東西。我啊,甚至愛著我吞食的東西」
閉著眼睛,澤布利利斯祝福這個世界似的,微笑著。
不想再聽下去了。因為已經理解到,這個女的雖然和我們長得差不多,但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價值觀。

不,就因為有著相同的形態,就認為共有著相同的思想,這本身就很可笑。
眼前的這個——既不是人類的女孩也不是普通的魔性。是大魔。

「我濫殺,就是要吞食一切。我會將祝福給予吞下的一切。然後,將一切誕下。——從人類變成魔性,他們也一定很開心的!我們,就是朋友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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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20 pm

第五百六十九話『你是何人』

一邊聽著澤布利利斯那討厭的話語,一邊瞟著那天真無邪少女般的眼睛。同時,手指緊握住魔劍。
一個能將液體化作肉體,內臟和大腦的人。很難用劍去擊殺。在眾多英雄勇者的逸事中,也沒有聽說過可以斬殺液態之物的。

即便如此。
「——你是我的敵人真是太好了。在這裏死得幹幹凈凈吧」
將魔劍架在肩膀上。張開雙腿,腦海中滿是令人厭惡的想象。嘴裏幹得厲害。

澤布利利斯是總在吞噬,不斷產生魔的魔之聖母。雖說落魄了,但無疑曾經是魔性們的神。現在仍孕育著魔。
因此,倘若這家夥說的是真的。如果人類真的變成了魔性的話。
在我和士兵不斷殺死的魔性們中——包含有多少是這家夥的孩子?

我殺了多少對抗這家夥的人?
「哦。你想褻瀆神嗎?不會有好結果的,而且也不可能。神是絕對的。感覺還是做朋友更好,更開心」

「如果神是那麼絕對的話,褻瀆之類的措辭本身就不會產生吧? 正因為能做到,才有了措辭」
「措辭這東西總是用來表達願望。生物之所以活著,是因為有願望。即使是不可能的願望,也是生物所需。沒什麼好奇怪的。我只是在評價這種生物的行為方式罷了」

她的外表更接近於人類,措辭卻是超凡脫俗的。選擇的措辭是俯視生物,堅持認定自己在其框架之外。
和身旁的艾爾蒂斯使了下眼色。把劍柄握得更緊,魔劍從我的身體裏榨取魔力,令紫電的光芒更加強大。

劍畫出了一條線。又一次眼朝澤布利利斯的首級砍去。那把迸發出魔力的劍劃破了她的上半張臉。若是生物,就是致命傷,可對於液態神來說,卻毫無意義。但這足以賺夠時間讓艾爾蒂斯準備好。
然而少女就這樣笑著。喉嚨發出響聲。冰冷之物接踵而來。
「你說的我也不是不明白。我們也討厭機械裝置的造物主。他們專橫,傲慢,不敬,讓人無法忍受」

機械裝置。這個單詞聽起來很耳熟。不是所有的記憶都是清晰的,但我記得齒輪拉布爾曾說過類似的話。那時是機械裝置之神嗎。拉布爾說過,他們就是最初之神。
可是現在管不了那個單詞了。每次澤布利利斯說話的時候,寒冷就變得越強。心臟像警鐘一樣嘶鳴,甚至開始感到眩暈了。

——有種直覺。必須堵住這家夥的嘴。這才是迫在眉睫的。
艾爾蒂斯猛地把所有的咒術降到那裏。這種濃密咒術,換做是人類,看一下就要有喪命的覺悟。甚至能稱之為起源咒術。一部分黑水,對詛咒起反應而蒸發了。

「——正因為如此,才消滅了他們。而我和他們不一樣。換做我是神,這世上的一切就會沈浸在魔性之中,這世上的一切就會緊密地與魔性聯系在一起。
然而,澤布利利斯毫不在意,繼續說道。沒有人會因為蟲子咬了一下皮膚就會感覺到威脅一樣,她也沒有感覺到任何危機。

「——所以做朋友不好嗎?」
感觸心臟就像被抓住了一般。全身就像被鎖鏈拴住似的僵直了。
終於意識到。

——不應該接近這家夥。
神話時代,是魔比現在更濃密的時代。語言具有更強的魔力。有時迷惑人,讓人瘋狂,令人屈服。當今時代的咒語是無法比擬的強烈之魔。

然後這裏是——眾多魔性之祖,澤布利利斯的肚子裏。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個動作都孕育著魔。
不知不覺間,已經看不見澤布利利斯的容貌了。看不見天真的表情,憤怒,悲傷。不,所謂神,或許根本就不具備相貌。
只有聲音變成了魔。

「來吧,呼喚我的名字吧,不知名的魔人。呼喚我的名字,是對我作為統治世界的時代禮贊。一切不是回顧,而是復辟。在神話中,不論多少時間都能追溯得到。成為我神話的一部分吧」
到了這裏,才終於意識到,看錯了澤布利利斯的本質。

過去的軌跡,以及莎多拉普特的話。從那些事裏,估摸著她的本質就是產下魔。
然而並不是。這與巨人王弗利姆斯拉特的本質是無限破壞,天成龍烏利利岡特的本質是褻瀆般的篡奪,又有所不同。

——無一例外的同化才是精靈神澤布利利斯的本質。
恐怕她過去也是這樣吞噬異種族的。她所指的“交朋友” ,是指自己通過賦予新生而使其同化嗎。

肺裏彌漫著沈重的空氣。魔的觸感有時會淩駕於物理的實感之上。從皮膚上感覺到的東西變得模糊不清,掌管神經的器官失控似的蹦踏。
看見艾爾蒂斯的膝蓋軟了。她肯定比我還嚴重吧。她深深地繼承了德裏格曼的權能,德裏格曼曾經服侍過這個神。要對抗神,一個個體的精神是多麼的脆弱啊。

——不得不承認。雖說澤布利利斯落魄了,但毫無疑問是神。
神讓萬物睥睨跪拜。具有摧毀合理,割裂世界肢節的力量。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萬無一失之下取得勝利。甚至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合理。

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感覺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本以為已經走了很遠了,可眼前還是有一堵巨大的墻。別說阿爾蒂婭了——連澤布利利斯都夠不到。
說起來,兩個人獨自對抗曾統治世界,如今吞噬世界的魔性,也許是太魯莽了。這只能出現在英雄傳裏吧。就算想到了辦法,也無法站著發揮出來。

拜托莎多拉普特和列伊做的事,又有什麼意義呢。
「哈,啊......」
發出呼氣,膝蓋塌了下來。
啊,好久不見了。趴在地上,咬碎牙齒,絕望。

說實話,知道了。就知道。一個普通人追求英雄。這種事總有一天會來到極限。就像在烏利利岡特那裏說過的一樣,有始就會有終。我也到盡頭了。
那就是在這裏。說到底,和以前一樣。放棄的同時,我不得不和我訣別。

「......路基斯!我,沒關系,別擔心我!」
朝發出聲音的艾爾蒂斯方向看去。雖然跪著,但還沒有失去信心的樣子。不愧與英雄相當。
「對了,你叫路基斯吧。叫我的名字吧。你和我,會成為好朋友的」

落魄之神說道。沒有傷害與惡意,只帶著一片善意。聲音聽起來無比甜美。現在甚至有一股想刺破耳膜的沖動。想把剛才聽到的話,當作這一生中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神的誘惑,美麗到難以忍受。
「......他是我的騎士。不要出手。別做多余的事。怎麼能被你控制呢」

看見艾爾蒂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就站在那裏,脆弱得幾乎能被澤布利利斯的視線彈飛出去。
相遇時,艾爾蒂斯在精神上還是那麼的脆弱,然而現在,已經擁有女王和英雄的資質風範了。

過去那個壞掉的少女,現在成為英雄站在那裏。怎麼可能,只是為了保護我。
不由自主地自嘲。時至今日已經幫過很多次的關系了,可我發現自己一直希望她拋棄我逃走。

要是這樣說著轉身逃走,那就輕松多了。我也知道她絕對不是做那種事的精靈,更想吐槽下自己的膚淺。
是的。我不能逃避也不能絕望。我是她的騎士和英雄。那麼現在能采取的手段只有一個。

很簡單的事。只要拋開一切,拼命堅持主張就可以了。
用力握住魔劍。輸送給魔劍魔力,那家夥心領神會點點頭似的做出應答。
——於是,混合了黑色的紫電閃光再次劃破了澤布利利斯的脖子。黑水爆裂蒸發。

「......哎呀,原來如此」
澤布利利斯仿佛明白了什麼似的,重新構建了自己的身體。把那具身體也切成兩半。已經在觀察如何殺掉她自己。剩下的就看能不能做到了。

「對了。這孩子,殺死烏利利岡特的你,就是——魔人路基斯。是這樣啊。人類是夠不到我們的」
「——那又怎麼樣。神和龍,遲早都會死的。你已經殺得夠多了吧。就在這裏死一次吧。大魔性」
解鎖——原典。魔劍明確地告訴我,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身體了。
也聽到了,齒輪在我身體裏有力轉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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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50 pm

第五百七十話『殺掉神吧』

曾有過憧憬渴望的存在。
比太陽更耀眼,比神話中的英雄更像英雄。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美德,和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天賦之才。不,就連才智這個詞也不適用於他。
可以說是個集一切於一身,無與倫比的大英雄。

我對其非常憧憬。就算有那麼一點,也希望成為那樣。
我的一生一定因為那個憧憬而斷送了,為了願望而踏上了不歸路。然而,還在苦苦覓求著這條道路。

那位英雄以人類姿態處於偉大的境界,也是我執著於『人類』這一框架的原因之一吧。
不,即便扣除那個也完全不想變成魔性。我一直相信著生為人,死也為人。

然而——還是個區區人類的話,就無法達到夢寐以求的境界。也就夠不到保護他人,用雙臂拯救世界的英雄。
我就變成魔人好了。我若執著於是不是人類,那跟舍棄人類是一樣的。

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但是,
——拋棄憧憬而獲得的,我不希望有泥土味道的幸福。
哢嚓哢嚓,突然聽到齒輪轉動的聲音。魔劍讓魔力變得狂暴,將我內部變得更適合作為魔人。

現在才得以體會。所謂魔人,就是成為實現自己願望容器的人。
以生存為至高目的的生物本能被抹殺了,從指頭到腳尖全身都變成了幻想的魔種。

在烏利利岡特一幕中,我的身體已經化為魔人了。之後安裝更替的,只有容納的東西。
大腦,儲存魔力的臟腑,甚至連一片神經都被魔浸染了。瞳孔深處,浮現出以前成為魔人時的記憶。

魔人拉布爾,傑內瓦,大魔烏利利岡特。不對,比起那些,首先想起的是一個聲音。
反射性地用力握緊手指,左手抓住的魔劍嘎吱作響。

『好了,路基斯。你小子就算變成了魔人,做的事也和人類沒什麼兩樣嘛。那個權能,也是從德裏格曼那裏借來的吧。魔人的戰鬥方式可不是那樣的。必須更具破壞性、毀滅性不可』
本能地蹬著大地跳起。知道該怎麼做,也理解魔人應該怎麼做。

魔人,不是率領人類的人。不是相信人類的人。離在波爾瓦特王朝的那個,真正意義本質上的魔人還很遠。
要是真正的魔人——那本身就必然是災害。

「無可救藥的魔人喲!難道你以為神會受傷嗎?」
「夠了,大魔性,你的神話已經結束,幾百年前就結束了!」
大力揮舞魔劍。一秒不到的時間。

粗獷的紫電魔劍咆哮著要毀滅眼前的種族。我的意誌這家夥是知道的,這家夥的想法我也知道。
魔劍嘶吼。從周圍無窮無盡吸食著魔力,成了只為完成功能的道具。血潮奔湧。巨人的一擊穿過眼瞼。

如想象那樣。魔劍從喝幹巨人之血的人那裏將權能據為己有,兇猛狂亂。
『完美的蹂躪和單方面的征服。魔人這一災害本質就是這樣的』

連聲音都消失了,魔塊穿過大地。表現澤布利利斯的黑水蒸發了,魔劍還沒有停下來。
古老的神話喲,在這裏腐朽吧。就像這樣,魔劍從黑水中奪取了魔力,穿透建築物——澤布利利斯的外殼。

剎那間,眼前只剩下破碎的巨人。體內的血液噴張。只以破壞為目的的破壞。作為災害的本質就在那裏。就像極限的魔力塊從束縛中釋放出來一樣。
黑水已經不在視線之內,只剩下坍塌的外殼碎片。

「想逃就逃吧,艾爾蒂斯!不是討厭蜥蜴嗎?」
頭腦發燙。好像在發燒。或許是沈醉於魔力之中。不管怎樣,都沒有時間去關心艾爾蒂斯了。
澤布利利斯的反擊,已經從廢墟中露了身影。

本來弒神是利用她的權能才能形成的方略,失去她的蹤影就沒法實施了。
艾爾蒂斯的手指打了一聲響。
「——討厭死了。在開玩笑吧?騎士的勇姿,作為主人怎能把目光移到別處?」

剛強而又傲慢的聲音。她作為女王真是太棒了。我對主人那是不勝感激啊。
一邊聽這些話一邊向前看。廢墟的深處。從黑暗深處爬出來的身影。一頭齜牙咧齒閃耀綠色光澤的大蜥蜴——總的來說,是龍。

「正好要管教管教,來做朋友吧」
澤布利利斯的聲音。看不見身影,可這裏是她的體內。到處都在說話,到處都能看見。
眼前的事物訴說著,作為多種多樣魔性的祖先,要創造出龍並不是什麼難事。

絕對不是胡編亂造的。綠龍散發著無可爭辯的龍種風格,令觀者完全**的眼睛正是詛咒的結晶。那龍息,絕對會消滅任何敵人。曾經的天上霸主,如寵物狗般跟隨著澤布利利斯。
而面對威脅,艾爾蒂斯發出了歡快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是,臉上甚至還掛著笑容。

「艾爾蒂斯?」
「啊,請原諒。——可是呢,路基斯。老實說,我現在很開心。其實,我真的很想和你像這樣一起去旅行」

宛如唱歌。簡直讓人擔心她是不是被我的魔力所牽引,到了發燒的地步。
然而,那腳步比任何時候都踏實地踩在大地上。
「敵人是強大的。但你不會放棄,無論什麼時候都在向前看。我會看著你的背影跟著你,這樣也不錯吧」

「哈啊,好極了。這不就是冒險者麼。你要一起去迷宮都市,賺大錢嗎」
「嗯,那」
雙手纏繞的起源咒術在空中搖蕩,艾爾蒂斯笑了。
「走,殺掉神吧」

在龍的咆哮面前,我和艾爾蒂斯都沒有停下腳步。前面有應該殺掉的家夥。也必須殺掉的家夥。
不,她本應該已經結束了。澤布利利斯已不再是神,只是變成了大魔性。澤布利利斯,烏利利岡特和弗利姆斯拉特創造的神話時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們只是陰魂不散的幽靈。是的。即使是那個阿爾蒂婭,也一樣。
那麼,就必須告訴他們的結局。必須告訴他們,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活在當下的人的時代已經來臨。

「啊,這不是挺合適嗎?有勝算吧,路基斯」
艾爾蒂斯興高采烈地打了個響指,用碧眼看著我。面對龍,舉起魔劍,露齒而笑。好想念口嚼煙呀,可在這種時候也不能奢侈啦。

「我是為了取勝才來這裏的。而且,對手是神,死也是一樣的吧」
向綠龍掄起魔劍。那,已經不需要武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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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54 pm

第五百七十一話『花語』

——必須隱藏起來。必須壓抑住感情。
這麼想著,芬·艾爾蒂斯還是久違地從心底笑了出來。笑得如同一朵花。那表情與跟森林植物生活在一起的精靈女王相當。
然而花朵本來就不是可愛,虛幻的。花的生態只考慮如何為其他生物服務。

誘請昆蟲傳播花粉,托小鳥或人手傳播種子。乍看之下美麗的花瓣,和讓藝術家嘆為觀止的香味,都是狡猾生物的表現。
「——呼,呼」

但即使面對壓倒性曠古種族綠龍,花朵的笑容還會綻放。那就不太好了。艾爾蒂斯摸了摸嘴唇,覺得必須把它壓下去。
本來,在路基斯面前,也不得不隱藏自己快樂的樣子。即便如此,還是抑制不住湧上心頭的情緒。
可是,生命的危機就在眼前。

死亡之爪一碰,就會割破皮膚,令血液噴湧而出。倘若指甲的一端觸碰到她那如絲般的肌膚,那麼龍就會從艾爾蒂斯身體裏抽出內臟來。
龍種並不是只有烏利利岡特才是強大的。他們的種族本身強韌無比。和精靈,巨人一起統治大陸,靠的絕不是運氣。

龍張大嘴巴,一聲呼氣噴出吐息。艾爾蒂斯一旦被龍息擊中,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艾爾蒂斯終於忍住笑看著路基斯。一瞬間,用咒術阻止了龍的行動。
那麼,趁著危機感。差不多該假裝正經的樣子了。

「......和你在一起很開心,路基斯。不過你這樣,就是那個了吧」
故意含糊其辭,皺起眉頭。
「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以後再說。我也沒什麼余裕」

與此同時,正要吐息的龍閉上了嘴。閉得好啊。魔劍強行擊打上顎。
路基斯從上端悠閑地揮動魔劍後,收回手腕。這次他又從下往上畫了一條黑線。接下來,龍的下巴被縱向切開,大吐鮮血。

艾爾蒂斯確信。不出所料,他的行為——已經不是人類的行為了。
在沒有任何預備動作的情況下,揮出堪稱大劍的魔劍,打碎了比鋼鐵更堅硬的龍鱗。
他全身散發出熱氣般的魔力,使用如果是人類的話身體就會失常關節脫臼的超能力,來斬殺龍之爪牙。

感覺要近龍的身,只需輕輕一踢地板,不到一秒鐘就能抵達龍。這種速度該叫什麼好呢。
艾爾蒂斯在路基斯面前,盡量隱藏向上翹起的嘴唇。
是的。最後,他成了魔性。今天,他脫離了出生成長的種族。

——已經回不去了。
身上有巨人的血液,儲備了大量龍之魔女的魔力,並得到大精靈的祝福,不會再有人稱呼他為人類了。那是各種魔性的,混沌之主。

人們一定會稱他為魔人吧。本應該被忌諱的那個名字。人類之敵。
然而艾爾蒂斯喜聞樂見。因為不是嗎,精靈只是比原來更接近人類的魔性。從本質上來講,是不可能與人類結合的。

對精靈來說,人類的壽命只有讀一本書那麼短的程度。會留在心裏,但終究會看完。
就艾爾蒂斯而言,就連路基斯也有可能變成那樣。曾經夢見過,就像手掌中的露水一般,到了所有一切都無法挽回的那一天。

但這一切都結束了。
多少次許願。多少次祈求,為了創造這種狀況而煞費了多少苦心。不顧芙拉朵的反對,和他一起踏上這一步是有意義的。
艾爾蒂斯閃耀著碧眼。

「——!」
伴隨破壞周圍環境的龍之咆哮,路基斯將魔劍從最上端拔出。巨量血流從龍身上噴湧而出,在澤布雷利斯體內奔騰。他的臉頰和身體雖然有血掠過,但都不是致命傷。以龍為對手,那就是近乎奇跡般的輕傷了。

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手持魔劍殺死了龍之王。已經熟知如何殺死龍了。
正因為如此,綠龍才會順理成章地死在這裏。
失去聲音的魔劍一閃。作為魔力塊的龍,被更強大的魔力塊粗暴擊碎而崩潰。

剩下的只有魔人,和他的主人。
艾爾蒂斯一邊掩飾著內心,一邊低著頭,勉強擠出一句話來。
「......路基斯。難道我成了你的負擔了嗎?」

並不是真的這麼想,只是有必要表現出沈痛的神情。讓自己顯得對他成為魔人的事感到震驚和動搖。
「別開玩笑了。沒有你,我怎麼殺死澤布利利斯?我一個人擔不起啊」
「可是。因為我,你變成了魔人。確實是那樣吧?」

失去魔性色彩的碧眼,貫穿了路基斯的臉。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沒逃過艾爾蒂斯的眼睛。
邁出了這一步。就人類而言,即使現在不是這樣,她們也不再是人類了。

於是,艾爾蒂斯行的不是為了拯救人類,而是勢力之爭。
「......總有一天我會正式向你道歉的,路基斯。你一個人的話,是不可能成為魔人的吧。選擇那種選項是我的過錯。作為主人是不可以有的失態。討厭死了」

「艾爾蒂斯,那——」
「——那不是,你會這麼說吧。路基斯,這跟貶低我是一樣的。精靈和人,都要負起責任。我這話有錯嗎?」

艾爾蒂斯看見路基斯欲言又止。他的性格艾爾蒂斯已經摸清了。是在領會全部後才推敲言辭。
事實上,如果沒有艾爾蒂斯,路基斯是不會選擇成為魔人的。他的理想是永遠做人。為了自己,他不會拋棄人類。

但令人驚訝的是,為了保護他人,他可以拋棄自己。
——因為他會非常看低自己。他是一個能夠為了別人輕易拋棄自己的人。
而且他熱愛他人的尊嚴。雖然拒絕謝禮,但他不會拒絕自戒者的話。

非常清楚。束縛住他需要恩情和親情,區區契約還不足。
必須要求他主動行動。為此,有必要背負無法抹去的罪名。
——也因為他絕不是賴在腳下,乞求寬恕的存在。

「......走,路基斯。不殺掉澤布利利斯的話。我連向你道歉的資格都沒有」
完全壓抑住綻放的笑容,艾爾蒂斯握住路基斯的手。果然,快樂的心情並沒有從心中消失。
即使此處,離墳墓很近,也覺得那樣就可以了。
 ◇◆◇◆
赤銅龍和寶石。控制著天空的兩人面對面,視線交織在一起。寶石在激情中濕潤了眼睛,而赤銅龍卻冷酷無情。過於冷靜地,推測著眼前的狀況。
一旦精靈神澤布利利斯醒來,就沒法動手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神。就算魔人和龍抱團也敵不過的存在。

如果想勢均力敵地戰鬥,就必須讓天成龍烏利利岡特和巨人王弗利姆斯拉特現身在此處。
「——卑鄙無恥的家夥麼。卑鄙無恥的家夥有何不可?首先,這種說法就荒唐。弱者有弱者的天命,也有生存方式。

生存才是生物的終極目標。這裏沒有出現卑鄙無恥等字眼的余地。一切都是鬥爭,一切都是戰役。逃避的無怪乎死亡。在自己看來,不選擇活下去的人才是絕對的蠢材」

對於赤銅龍莎多拉普特來說,生存是場優先於一切的鬥爭。就算被口吐惡毒的咒罵,陷入困境的一方才是傻瓜。在鬥爭中,欺騙和被欺騙不是很平常嗎。
「那不是理由!阿加托斯把生命托付給了我。在自己即將要去死的時候,她說要我活下去。你的話我永遠不會接受!」

「你說的話很尊貴,也沒有貶低前代寶石的意思。自己只是不想死而已。因為一旦死了,所有的高雅尊貴都會消失」
魔人列伊從眼中流下淚水,召集寶石。就像過去阿加托斯在空中畫出美麗的線條一樣,列伊也如操縱手腳一樣掌舵寶石。

莎多拉普特瞇起眼睛,展開雙翼。知道自己與她永遠不可能相容。所以交談是沒有意義的。爭論不能讓地平線移開。
莎多拉普特也覺得做了不該做的事。本來就沒有激怒她的必要。只要裝出合作的樣子,在安全的地方開溜就行了。

不知道自己是否著了她的道,才會如此堅持自己的觀點,莎多拉普特皺起了眉頭。
「——不想要了嗎。阿加托斯的寶石」
列伊盡量壓低聲音說。那恐怕,就是向莎多拉普特提出合作的條件。

準確地說,是過去阿加托斯封印在寶石裏的東西。是莎多拉普特唯一想要的。
「生命是無法替代的啊。就算奪走了,你不註入魔力的話也沒意義。那麼,等下一代寶石——」

雖然成為了魔人,但列伊並非不朽的。總有一天會把原典讓給其他人。那麼只要能活到那個時候就好了。那時再談吧。對龍來說再多的歲月也沒什麼。
然而列伊的回答出乎了莎多拉普特的意料。
「——那就,在這裏毀掉」

「哈?」
看到帶著淚水的列伊拿出了寶石。阿加托斯留下的美麗的朱紅色寶石反射出光線。那對列伊來說也等於是阿加托斯的遺物之一。不想說毀掉什麼的。
可現在明白了,這顆寶石是唯一能驅動龍的東西。

「——你現在!如果不立刻行動,我就毀了這顆寶石!你再也得不到裏面的東西」
「......卑鄙無恥的家夥!?那是為什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卑鄙無恥的家夥這個詞太荒謬了!」

莎多拉普特今天第一次扭曲了表情。
那個被破壞了就太不妙了。最想避開的只有那個選項。可也討厭死亡。莎多拉普特的眼睛遊移著,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如何哄一個哭鬧,發脾氣的孩子,莎多拉普特也不懂。該怎麼辦才好。
一咬牙。不由得低頭看了一眼澤布利利斯。
——接著,感覺到了一個魔人的氣息。殺死烏利利岡特的魔人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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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57 pm

第五百七十二話『未被選中之人』

精靈神澤布利利斯緊閉著雙眼在黑水上坐著。坐著的是長滿苔蘚的寶座。只容得下她,為她而做的神之交椅。
過去世界的中心才是澤布利利斯的寶座。信仰只為她所澆註,視野的每一個角落,不,這片大陸,都是為澤布利利斯而建的庭園。

魔之根源是她,魔之終結也是她。其寶座絕不容許靠近。
現在有很多蟲子聚集在她身上。澤布利利斯閉著眼睛,感覺到了其存在。

進入殼內的魔人和妖精王。仰望天空,是龍和寶石,俯視大地,是闊步的巨人。完全不能想象現在是人類的世界,到處都是魔性。最終,這場景證明了能夠對抗魔性的,只有魔性。
他們有著對抗神明的無道和絕不退縮的覺悟。

這景象真令人懷念。無論在什麼時代,不管多麼魯莽,敵對神明的人總會出現。
就像以前的烏利利岡特。
「——是啊。比起我,比起弗利姆斯拉特,你與烏利利岡特更有因緣。“奧菲”眷屬的話,就並非不能明白了」

少女露出燦爛的苦笑,懷念著過去。寶座周圍的森林,吸走了她的聲音。
這裏有一片森林的樣子。寶座像祭壇一樣被高高供奉著,通往那裏的樓梯已經腐朽不堪。苔蘚和樹木侵蝕了周圍的遺跡,仿佛古色古香的遠古藝術品。

這裏是澤布利利斯的神殿。澤布利利斯以自己的神殿為中心,吞噬了一座曾經信仰自己的城市,將其變成自己的外圍。
在大魔把神殿,信仰和原典作為據點的時候,她在這裏就擁有了一切。有這個地方在,就沒有可能戰勝她。

然而與神敵對之人的首魁,知道那些後依然邁著堂堂步伐走進了神殿。
「歡迎回來,路基斯。你和大家相處得好嗎?龍,精靈,吸血鬼。他們都是好孩子,對吧?我是通過他們看到你的。我稍稍了解了你一點。真是個淘氣鬼,讓人傷腦筋啊」

並非謊言。對澤布利利斯來說,用黑水——自己的血液創造出來的魔性,跟四肢同理。瞳孔和神經都可以共享。不,那些魔性就是她。
再加上路基斯多次沐浴在澤布利利斯的魔力下。可以說魔力濃縮了那個人的信息。即使是普通的魔術師,只要魔力相互咬合,也能互相讀懂對方的意誌。

換做澤布利利斯,沐浴在魔力之下甚至能掌握其人有著怎樣的靈魂輪廓。
「不記得曾把這種地方當做故鄉。而且,我的心還沒大到能將殺過來的魔性當做乖孩子來稱呼」
路基斯肩上扛著紫電魔劍,走近澤布利利斯。一旁沒有艾爾蒂斯的身影。

並不是死了。澤布利利斯閉著眼睛,看著他們分開的地方。但對這個意圖不感興趣。無論路基斯等人謀劃了什麼,對她來說都和兒戲一樣。小孩搗鬼搞無聊事都近乎本能了。
「......你想拖延時間吧。路基斯」
「啊,是的。想談談嗎,前神明」

即使被看穿了意圖,路基斯也只能聳聳肩膀回應。他在計算中不會有天真的打算。不抱任何希望。
原本就認為無法騙過澤布利利斯的眼線。沒有動搖,很幹脆的樣子。
「——可以啊。要我給你講個故事嗎,路基斯?呵呵」

突然,露出讓脊背冰凍的愕然微笑。收起下巴,傾斜留有少許女性化的脖頸。
言行本身,感覺這個少女沒一處像神。倒不如說是哪裏不對勁,甚至讓人有種奇妙的感觸。

然而,那道身姿和聲音,卻極力主張她是與人類完全不同的存在。
「我很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走了怎樣的道路,精神的色調和靈魂的輪廓」
她的聲音裏有一種神聖的,迫使人屈服的音色。

「神能窺探人的記憶嗎。真是惡趣味。無聊又失望吧?」
「沒有。非常有意思。但我覺得你應該站在這邊。相反的,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在人類那邊。你沒那麼笨吧?」

「是嗎。從沒覺得腦子好使過」
路基斯回了句夾雜諷刺的話,澤布利利斯在寶座上壓了壓胳膊肘。眼瞼依然閉著,路基斯真切地感覺到,那雙眼眸正註視著自己內心深處。

「作為神,我保證」
澤布利利斯坐在寶座上,露出笑容。神的微笑,讓藝術家看到的話,會在這一瞬間留下一幅永恒的畫作。

「可悲的你沒有任何才能。所以為了跟我們戰鬥,你不得不變成我們。而且人類,必然會開始害怕你。即便,一時被贊為英雄。
總有一天,你的話語會被扭曲,你的墳墓會被刨開,你的神話會被撕成碎片。絕對不會給予作為人的回報。——這是不可逆轉的命運。

以字面意義上的賦予神諭般莊嚴,澤布利利斯張開雙臂。閉上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
那種辭別了人形的人,會有多少人類接受?即使是為了保護人類,即使是為了美好的目的。他們也絕不會容忍。
猜忌和排除異物才是生物的本能。

「你應該站我這邊,路基斯。你本就不是人類之神所選擇的英雄,也不是被命運選擇的英雄。只是一個普通人。現在能在這裏已經是個奇跡了,孩子」

令人驚訝的是,澤布利利斯的話充滿了慈愛。她用心底的愛來發出聲音。路基斯吊起眼珠。眉頭不由得皺起來。
太可怕了。她所追求的同化,絕對不是毀滅,掠奪,支配。——是純粹的愛。
就像母親想念自己的孩子一樣,她對一切都充滿了憐惜和愛。

飽食骨肉,誕下魔性,這事就是她那無償的愛。
「......沒有才能,你沒有被選上,要有分寸。生來老被這麼說都習慣了。真是任誰都受不了。總之,和現在沒什麼區別。沒關系。不管再怎麼掙紮,你都是我的敵人」

路基斯肩扛起大劍,跨出一步。雖說是在拖延時間,但自己卻開始走動的樣子著實奇怪。不,應該是已經準備好了吧。
澤布利利斯一動不動。
「在魔性的世界裏,即便接受你也得不到贊同嗎?」

路基斯的眉毛歪到一邊。擡起頭,看著坐在寶座上的澤布利利斯。不像他,既沒有諷刺,也沒有無禮。
「沒錯。最先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家夥,是人類。不是魔性。那就戰鬥吧。就算沒有被誰選上,那就自己選自己好了」

「就那樣」
只說了這麼一句,路基斯就把魔劍扛到肩上擺好架勢。澤布利利斯閉著眼睛點點頭。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不,看上去是一副知道那個答復的態度。

「阿爾蒂婭會恨你的」
噗嗤一聲,露出了微笑。看起來很高興,好像已經聽到了想聽的話。
「那麼——拖延時間有什麼效果嗎?你已經是我的敵人了吧?」

一瞬間的寂靜。澤布利利斯和路基斯彼此間的呼吸疊在一起。傾軋著空間,緊張的氣氛籠罩著神殿。連呼吸都是死氣沈沈的。
「既然說我是敵人,就不會給你安息之死。活下去繼續痛苦吧」
如同神諭啟示,澤布利利斯宣布道。殘酷之神響亮宣告著,這就是你選擇的命運。

就在彼此間試圖表現出動作的瞬間。
一聲沈重的轟隆聲響徹神殿,微微晃動著澤布利利斯的寶座。
澤布利利斯第一次揚起眉毛,改變了表情。

因為瞬間發現了聲音的真面目。沒有驚愕。但出乎意外克服了。沒想到那個會出手。
砰隆。巨響傳來。連續的幾次震動響徹澤布利利斯的神殿。
——龍的巨大火球,焚毀著澤布利利斯的外圍,這光景浮現在澤布利利斯的眼瞼。

「——聽莎多說。你現在沒有身體吧?黑色的水就是你的血,這些遺跡全部都是你的身體替代品」
此為莎多拉普特給予路基斯的智慧。她並不是教了所有東西,但也不是什麼都沒教。其一端在此。
——就像烏利利岡特喪失心臟一樣。澤布利利斯也失去了自己身體的大部分。
不,作為神,其信仰更接近她的身體。失去那些的現在,她就等於用這些遺跡縫補著身體。
在這個神殿裏無法戰勝她,只要有這巨大的身軀她就是無敵的。

那就把一切破壞掉好了。
路基斯手裏,有曾經讓精靈神雕落的龍和巨人,還有妖精王。外面終於有動靜了。剩下的就是搞塌裏面。手牌已集齊。

然而凝視這沖擊性的一幕,精靈神——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真可愛啊」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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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1:59 pm

第五百七十三話『血的主從關系』

赤銅龍的咆哮,支配著整個空間。
炎風吹過,甚至驅散了飄落死雪的烏雲。魔降臨於大地,極大的火球從赤銅龍口中吐出。
天上無雙,穹際無敵。曾經統治整個天空五大龍的唯一幸存者,赤銅女王龍沙德拉普特。

就在它出現的那一瞬間,戰場上的時間被撕裂了。
無論是人,還是魔獸,都仰望天空。天空是自己的,張開翅膀的自大,無視他人的桀驁行為。一切都是她的。

在現實中失去的神話傳承,如今又在這裏復活。她的身姿本身就證明了傳說都是真實的,是不可替代的歷史。
「——崩落,火球」

那是一種一邊張開炫耀出光輝的赤銅鱗片,一邊在空中飛舞的威容。站在她面前,就意味著玻璃般的破碎。
作為炎龍證明的極大火球,猛烈地拍打著澤布利利斯的巨大身軀。

事情不是以物理現象結束的。將周圍魔力連根拔起奪走,已經不僅僅是火焰,更接近於魔的概念之一。
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的極大火球,酣暢淋漓地將澤布利利斯的外殼打得粉碎。

那個場景,讓人和魔獸想起了一個光景。
過去,那個神話時代。存在著眾多這樣的魔性,而且確實存在著爭奪霸權的時代,不加任何疑問就能理解。

——就這樣,精靈神澤利利斯是神話時代中唯一一個單獨稱霸的存在。
那個神,讓天成龍烏利利岡特,巨人王弗利姆斯拉特從神座上扯了下來。
「......所以,就算墮落了,也要避免與神作對嗎」

澤布利利斯的外圍,隨著崩塌的聲音逐漸消失了。她那一直以來從未停止過的腳步,此時此刻第一次停止了。
莎多拉普特的極大火球毫無疑問給精靈神造成了巨大的創傷。

然而,如果僅憑這一點就足以摧毀它,莎多拉普特就不會猶豫不決了。一口氣就能把這個巨大的身軀分崩離析。
只是猶豫的理由就在眼前。
「——哦,哦哦哦哦哦!」

澤布利利斯蠢動著。隨著巨大的身體發生震動,構成她的每一處遺跡都受到了風的吹拂,看起來好像整個身體都在嗚咽。
瞬間,魔力噴湧而出。霧氣籠罩了澤布利利斯的全身。濃密的瘴氣進入傷口,重新構成了——外圍。

這是澤布利利斯最險惡,又無從下手的權能。一旦受到傷害,她就會從大地徹底吸走所需的魔力,立即進行再生。
正是魔人德裏格曼曾寄宿於其身上的權能。如果這是澤布利利斯所賦予的,那她就不可能不擁有同樣的權能。
◇◆◇◆
「莎多拉普特啊。做夢也沒想過那孩子會與我作對。或許是變心了。她明明,已經是一個完美的生物了」
神殿內部。澤布利利斯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望著天空說道。震動也傳播到這裏面來,甚至還能感受到莎多拉普特的熱氣,她卻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

就算有莎多拉普特的違逆,依舊確信自己的優勢不會被摧毀。難以置信,但對她來說這大概就是事實。
可即便如此,她的設想裏也有出乎意料的這一點事實。那麼就算是神,其設想也並非那麼可靠。

接著,由於莎多拉普特的發威,神殿內部出現了裂縫。現在這裏已經不再完美,她也不是無敵的。
澤布利利斯移動視線前,蹬起地面跳起。這還是頭一回單憑自己的腳力在空中奔跑。倘若是人類的身體,兩條腿就會斷裂吧。

然而,這具魔性之塊的軀殼卻沒有粉碎。神經將其認為是理所當然的,魔劍在視線中映出與這個身體相稱的劍道。
魔劍說。就此殺過去。
跳躍的成果非常出色。踏上通往澤布利利斯寶座的階梯,一口氣讓魔劍抵達她之下。

不再像以前那樣,胡亂揮一通劍。預感有可能會殺掉現在的她。
可以看到,澤布利利斯所創造的女孩身體全部都是由她的血液——黑水顯現出來的。要是這些血液流遍她巨大的全身,那麼只蒸發一部分就沒有意義了。

然而,在血液中也有接近致命的地方,和表層的區別。
坐在被稱為澤布利利斯中心地帶的這座神殿裏,這個她極有可能是前者。那就值得一試。
魔劍發出咆哮,劃破天際。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澤布利利斯動了下手指。明明沒有擺好架勢,她的指尖卻碰到了魔劍的邊緣,仿佛這是自然而然的事。
「——操縱這些,你還早著呢」

瞬間,黑水從她的指尖迸發,在停止動作的魔劍上奔跑。既沒有停下來的時間,也沒有逃避的手段。黑水就這樣毫不猶豫地纏在劍柄,我的手上。
然後,進入到肉體內側——血管當中。
「哇啊,啊啊啊——!」

來到這裏的,是那種讓人立刻想吐出來的兇悍。一種最糟糕的,在自己的身體裏,除了你自己還有異物存在的感覺。
平時連意識都沒有的全身血流,現在已經被什麼侵犯了。

這種沖擊力足以讓人趴在地上。可是,
「——嗚嗚啊啊!」
強行揮舞著雙臂,甩開了澤布利利斯的指尖。只有在這一刻,還要感謝這具可惡的魔人身體。

魔人的身軀,與疼痛,害怕,恐怖都沒有關系了。只要願意,為了履行職責,會一直活動到死。就這麼回事。
沒時間調整呼吸了。三番兩次揮刀砍向坐在寶座上的澤布利利斯。她沒有像之前那樣輕易承受魔劍的一擊了。一定要用指尖接住,然後甩開我的刀刃。

歸根結底,這證明了現在的她果然不能被直接斬斷。僅憑這一點就有被斬斷的意義。
可代價卻是慘痛的。她毫不客氣,只要我一停下動作,就會把黑水灌進肉裏。每當這時,精神就會被灼傷,肉體也會變得不正常。

坦白地說,有一種強烈的恐懼。與從人身上接受魔時的感覺截然不同。不是讓身體產生熱量,而是剝奪了必要東西的觸感。
而且魔劍所畫的線條,一條也沒能通過。澤布利利斯似乎知道這一切,輕易防禦著。

「魔人路基斯。你違逆了神明。自古以來,魔人就是追隨大魔的。違背這個約定是一個巨大的罪行。知道違逆神明的人會受到什麼樣的審判嗎?」
「吶,啊......就不是相信神話的脾氣,也不想知道」

呼吸急促。澤布利利斯甚至在寶座上沒動一下,我的身體卻已經半死不活了。就連眼球也感到一陣燃燒般劇烈的疼痛。
仿佛知道我的狀態似的,澤布利利斯閉著眼睛重新盤起腿來。然後悠然地說道。

「跪在地上,直到死去。——『蹲下趴著』」
就在她說出耀眼般話語的瞬間,膝蓋塌下。本應一直發揮到死為止作用的魔人身軀,卻不聽使喚。膝蓋好像不知什麼時候和地面結合在一起。

話雖如此,並不是所有的體力和魔力都被釋放了出來。即使呼吸不暢,仍然有能動的真實感。
然而,身體卻不聽使喚。這,不可能。
「就是這樣」
澤布利利斯的嘴唇動了動,好像能讀懂我的想法。

「你太不小心了,接受了我的血。至今只有這樣的戰鬥方式。而在過去,無論如何都不聽話的魔人和魔性就是這樣讓其聽話的」
澤布雷利裏斯輕輕動了動手指,就像內臟裏的血液倒流一樣,發出劇痛。不由得喉嚨發出嗚咽聲,同時吐出了大量的血。紅色的,有點黑色的血。

「只要你是魔人,就不能違抗大魔之血。這是絕對之血的服從關系。——哎,想來你的計劃大概也到此為止了。光靠莎多拉普特的火焰,我是不會死的。而你也殺不了我」

澤布利利斯一邊用腳尖敲打地面,一邊看著倒在地上的我。
光是這樣,全身的血液就會滾燙地到處亂竄,肌肉斷裂。雖然已經習慣了外部的疼痛,但來自內部的疼痛更是難以忍受。

明明有個不成聲音的聲音從喉嚨裏吐出來,過了幾秒鐘才意識到。
「之後,是不是會對新的妖精王抱有希望呢?」
「――!」

眼瞼抽搐了一下。艾爾蒂斯從德裏格曼那裏繼承了妖精王的權能。只有她,不能讓其面對澤布利利斯而選了別的路。
當然,這也是我變成這樣情況下的準備,也是最方便的。
她必須在澤布利利斯的根底裏。

澤布利利斯從寶座上站起來,在我面前踩碎了地面。
「這也實現不了了。她進來的時候也接受了我的魔力吧。難道以為是在打招呼嗎。妖精王,一直以來都是我手下的魔人。我的魔力很熟悉了吧」

呼出一口氣。討厭的思緒籠罩著腦海。
澤布利利斯說著,所有的感情都從表情中消失了。
「——夠了。你贏不了喪失理智的我,也贏不了阿爾蒂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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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2:03 pm

第五百七十四話『那天定在這裏的約定』

「嘖!呃啊,討厭死了!現在還是白天,不是要躲到土裏去的嗎!」
艾爾蒂斯不知不覺地發起了牢騷。精靈細嫩的肌膚上滿是汗水,碧眼中充滿了焦躁。用腳反復踩著地面,滾落著向前行進。

路基斯在中心部,艾爾蒂斯去最底層。雖然這是分散了只有兩個寶貴戰力的愚蠢策略,但也是所能做出的選擇當中最好的了。

再則,澤布利利斯之血的黑水集中在中心區域,向外分散。艾爾蒂斯本可以毫無問題地到達最底層,發揮作用。
除非出現了例外。

「很遺憾,我方並不選擇白天和黑夜,而是選擇陽光和月色」
說著,男性——吸血鬼繃緊的手臂隨著一聲巨響揮了過來,貫穿了整個空間。光是這樣,真空就會掀起波浪,沖擊向艾爾蒂斯背後襲來。

艾爾蒂斯沒有回頭。一旦回頭,吸血鬼的沖擊波一定會將她貫穿。
「――嘖!」
所以,艾爾蒂斯用雙手纏繞的咒力,在自己腳下獻上咒術。

僅僅如此,腳下已經劣化到腐爛程度的瓦礫,崩塌了。這是魔人德裏格曼帶著祝福令大地隆起的應用,似乎馬上就上手了。
艾爾蒂斯自己往下墜落,拼命躲避吸血鬼的追擊。

「是逃跑嗎,還是以墜落為目的呢? 可是逃不過我們的」
吸血鬼在黑暗中穿梭,緩緩闊步於下墜的艾爾蒂斯。
——於是,再次揮動著手臂。下落中的艾爾蒂斯,沒有辦法逃脫了。

一陣沖擊的漩渦直接命中了艾爾蒂斯的腹部。顫抖的身體往墻上撞了過去。發出一種沈悶的,不該響起的聲音。
如願以償地落了下來。離最底層很近了。不過,為此付出的代價卻很大。被吸血鬼臂力猛擊的全身,骨頭和肉都快化為烏有了。

鮮血從嘴角湧出。刮落而下的視野忽明忽暗,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在她面前,吸血鬼悠然地著地。澤布利利斯那沒有光線的腹地,對他來說就像一個花園。

吸血鬼。夜之魔族。尊貴的血之一族們。——只會在傳說和閑言碎語中留名的,已經滅亡了的人們。
在眾多魔祖裏面,澤布利利斯甚至抹去了物種的滅亡。不,只要有她在,“滅亡”這個詞就不存在。

就算所有種族都因為自殺而滅絕,澤布利利斯也一定會把他們生下來,成為自己的孩子。
「很遺憾,精靈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建議你投降,精靈神會赦免的」

「......我承認跟你合不來。討厭死了」
聽到那種理性的口吻,艾爾蒂斯認為只能是被稱為尊貴的血之一族。

只是襲擊,並吞食的魔獸和低等魔族,跟眼前的吸血鬼之間有著隔絕性的差異。
當然,他本能上也有魔性的沖動,可卻已經獲得了抑制這種沖動的理性。在魔性中,以種族為單位擁有理性的存在是很罕見的。

艾爾蒂斯斜著碧眼,坐在墻邊觀察著吸血鬼。抑制咒力,窺伺破綻。怎麼做?
精靈依賴的是祝福和詛咒——釋放和束縛。成長和退化。

但那些都只適用於生者。正因為活著才會受祝福,正因為活著才會受詛咒。沒有人會詛咒死者。
——接著,吸血鬼是死者之王。本質上沒有生命。

「正如精靈戰勝不了我方,魔人也戰勝不了大魔。這是命運之輪。而且,無論怎麼努力,你都會被精靈神的魔力所淹沒。遲早沒法違逆。要投降的話,最好是自願去。

——順從命運絕不是軟弱,新的妖精王。到了這裏,你和那個魔人都可以說是勇者了」
吸血鬼毫不掩飾地說。艾爾蒂斯坐了下來,擡頭看著他。

冷靜地,而且很快地確認了自己的狀態。
身體各部都在發熱,呼喊異常。毫無疑問,一旦戰場上的興奮狀態消失,就會受到難以入睡的疼痛侵襲。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骨折,但已經不可能像剛才那樣逃跑了。
別無選擇。擡頭一看,墜落的距離大約有三層樓那麼遠。在那次墜落中受到吸血鬼的一擊而沒死就應當足夠了吧。

「命運,是吧。你相信命運麼」
「是的,命運。誰都逃不出註定的命運。我們滅亡也是命運的安排......這麼說也許有點消極」

對於吸血鬼的遣詞用句,艾爾蒂斯不由得放松了嘴唇。嘴角上的傷口很痛。
他為什麼不給連行動都困難的艾爾蒂斯致命一擊呢?原因很簡單。

艾爾蒂斯和他之間已經存在著絕對的力量關系了。即使突然襲擊,他也不會被殺。精靈的詛咒是針對人類的。況且原本艾爾蒂斯的身體就不適合跟魔性作戰。
尋找完自己的對策材料後,艾爾蒂斯嘴裏嘆了口氣。碧眼稍微放松了。

「——我也知道命運。自己是無能為力的。無法控制潮流,對於精靈來說是理所當然的知識之一」
感到口腔一陣疼痛,艾爾蒂斯說道。眼瞼中浮現的是在加薩利亞空中庭園的——塔中的生活。

艾爾蒂斯被幽禁在塔中,過著無所事事,腐爛至極的生活。時間的概念變淡,精神開始渙散,快要失神的那段日子。
按理說,他把自己從那座塔裏救出來的事,應該稱之為命運。

當然,在塔裏和他一起度過的甜蜜生活也不錯。即便如此,如果說那是命中註定的相遇,那一定會給艾爾蒂斯的內心帶來溫暖且自豪的感情吧。倒不如說每日都有這樣的感受。
然而,艾爾蒂斯本能的感覺,如今卻否認了那次邂逅並不是命運。

每當回想過去,每當提到命運這個詞。相反的,只有在被幽禁在塔內的時候,艾爾蒂斯才真切感受到命運的氣息。甚至認為,在那座塔裏的事,是否就是艾爾蒂斯的命運和必然。
無可理解,但有直覺。
對於艾爾蒂斯來說,那座塔裏埋著她完美的命運。

——那個命運,已經被一個人一手破壞了。艾爾蒂斯握住他的手,那不是命運,而是自己的意誌做出的決斷。
所以,這只會和當時一樣。

「不知名的吸血鬼君。令人開心的是,我很久以前就被命運拋棄了。——感覺棒極了。那是我的選擇。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艾爾蒂斯揚起臉頰,再次施展咒語。大概是想讓地面崩塌吧。

既然這樣,吸血鬼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要是下次再以同樣的方式掉下去,他肯定會剜出艾爾蒂斯的心臟。這就是魔族的實力。
「——嗬」

然而一瞬間的動搖,傳到了吸血鬼。微不足道。但沒有想到。巨大的沖擊聲與坍塌的聲音一起回響。
艾爾蒂斯崩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腳下。——埋葬周圍一帶的瓦礫,詛咒並摧毀了這一切。吸血鬼也是崩潰的受害者。

「不過,我方的優勢並不會瓦解」
這也是事實。艾爾蒂斯的身體已遍布瘡痍,單憑這次墜落的沖擊就可能會送命。相反,吸血鬼不會摔死。對於有自殺念頭的家夥來說,這個方案實在太方便了。

所以,吸血鬼既不焦躁也不著急。和剛才一樣,拉滿手臂,擺出空中姿勢。
魔族的高貴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消失。為了屠戮獵物,狂暴性才會出現在夜晚守衛的眼睛裏。
吸血鬼盯著她,確信她一定會斃命。

「——我贏了」
沾滿鮮血的嘴唇動了動。
與此同時,艾爾蒂斯用自己的手指,觸碰到了隨身攜帶的蒼穹之杯。那是在王都內吞噬了巨大的魔力而形成的統制者之杯。

現在這裏已經是澤布利利斯的最底層了。沒什麼可惋惜的。終於來到這裏了。不等吸血鬼揮動手臂,艾爾蒂斯說。
「完成約定吧。古代偉大的妖精王啊,我來到這裏了——原典解鎖『妖精鄉』」

那是在成為統制者之前。作為原本魔人的本質,失去一切也要保護的世界一端。
噴湧而出的魔力漩渦,貫穿了吸血鬼的身軀。
 ◇◆◇◆
停不下來了。令人震驚的魔力奔流。杯中無數的魔力形成了漩渦,傾瀉而出。
那已經不再是魔之表露了。只想把這個地方,這個空間,這個世界填滿。

不,正是在這漩渦中,才有了世界。
在廣闊的森林大地上,妖精在月夜飛舞嬉戲,自然地呼吸著。沒有威脅,永恒的寧靜,不斷蔓延的妖精鄉。

這才是理想世界。所有曾經存在,和被奪走的妖精大地。一個充滿光輝和色彩斑斕的世界。
本該墜落的艾爾蒂斯,以女王的身份站在了這裏。

——啊,是的,我回來了。
甜美,而又心蕩神馳的感覺。這究竟是艾爾蒂斯的念想呢,還是此處之王的念想呢,尚不得而知。
可是,所想是一樣的。

——曾經被精靈神所侵蝕,失去了所愛的王妃,和眾多子民。幸存下來的大部分妖精,都淪落為沒有智慧的存在。

這個可惡的敵人就在這裏。現如今,又要奪走新的所愛之人。
艾爾蒂斯,或者妖精王。動著嘴唇說道。
『把我所愛的一切,都還給我吧。要好好讓你知道失去者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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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3:55 pm

第五百七十五話『統治大地者與征服天空者』

握著蒼穹杯,艾爾蒂斯的碧眼猛然睜開。精靈公主,不,是與女王相稱的活潑笑容。在妖精鄉的中心地帶,洋溢著光輝的美貌。
但可怕的是,眼睛裏充滿了無數的詛咒。

對於妖精族來說,祝福和詛咒是固有的。自古以來,她們時而愛給別人恩寵,時而搞惡作劇捉弄別人。最平易近人的幫手妖精,和搗蛋妖精們。
即使自然交合產生某種變質,其本質也不會改變。
「雖說是神,但和你一樣反復再生,覺得太過分了,完全討厭」

然而這位女王的本質,太過依賴於咒術了。
祝福就是祈願,詛咒就是思念。把思念特殊化的她愛上人類,或許也是必然的。
正因為是這樣的她,才會魔性地站在這裏。

「你因為被切斷了與大地的聯系而受到了致命傷。那麼,做法也是一樣的。只要對她也做同樣的事就好了。剩下的交給路基斯吧」
在茂密森林,潺潺河水敲打著耳垂的世界裏。艾爾蒂斯斷斷續續地,編織著話語,那近乎於對話般的自言自語了。

應該講述的妖精王,已在王都裏消失。現在這裏只有他留下的原典和意誌。余韻偶爾發出聲音回應著艾爾蒂斯。
「他能夠得著澤布利利斯嗎——?你要問的,是再明白不過的事了」
聽到妖精王的聲音,艾爾蒂斯揚起了嘴唇。

興奮,與正相反的冷靜,若隱若現。確實很開心,確實很有趣。可像冰一樣冷。
「我來告訴你一件好事。他無數次差點死去,又無數次地跨越過去。最終,一直朝向死地。我肯定不是唯一一個。卡利婭,芙拉朵,還有其他人都曾經說過。

——已經,很好了不是嗎。你為人類做的已經夠多了,所做已超越了所謂的英雄。大魔也好,魔人也罷,你都沒有鏟除的義務。你有什麼理由不能安靜地生活呢?」
即便拋開明哲保身和愛情,也應該有很多言盡其意的東西吧。

對於他所取得的成就,已經沒有人能提出異議了。無論書寫史書的權利交給哪個勢力,都無法完全抹去他的名字。
無論是作為英雄的功名,還是作為大惡的惡名。沒人能再無視他的存在了。他成了歷史中的一個要素。

艾爾蒂斯也知道他在思念兒時的青梅。但是,就算扣除幼年時代淡淡的戀慕之心,得到的也是莫大的收獲吧。
既然如此,與其選擇世界,不如選擇自己的人生。
 
「他說了什麼?——秘密喲。既然已經在這裏,應該知道他會選哪一項了。不過我覺得能體諒他,德裏格曼。正因為他就是這樣,正因為是路基斯」

艾爾蒂斯快活地說著,舉起手臂張開手掌。與聲音相反,她的周圍彌漫著詛咒。如此反復浪費和蕩盡的詛咒,恐怕這是最後一次了。
艾爾蒂斯把德裏格曼所積蓄的魔力當作自己的財產。這正是女王的行為。

「不單魔人,連大魔也要殺死。——然後讓他愛上我」
每當說出這句話,艾爾蒂斯的身體就會振奮起來。這對她來說就像是咒語。
「所以會贏的。因為他啊,是我們的英雄」

艾爾蒂斯用力舉起的手緊緊握住。這似乎是一切的信號。
世界,妖精鄉,改變了它的面貌。自己與女王產生共鳴,蠢動著響應她的號令。這裏是留下神話遺跡的理想世界。整個世界都站在艾爾蒂斯這邊,發出詛咒。

但與此同時,註入體內的澤布利利斯魔力也行動了起來。
遵照神的號令,只為鏟除那些違抗神意的人。澤布利利斯的魔力本身就與生物相近。每一滴都是生命。既然已經進入體內,殺死或控制對方都很容易。

——如果熟悉其性質的妖精王沒有同時留下魔力在這裏的話。
艾爾蒂斯不僅僅是從德裏格曼那裏繼承了原典。還把他的意誌帶到了這裏。為了達成打敗精靈神的約定。

為此,澤布利利斯的魔力才稍微抑制了其動作。新的妖精女王完成準備的時間,其實已經足夠了。
世界啊,發出轟鳴吧。
就像奏響挽歌一樣,艾爾蒂斯釋放了這世上所有的詛咒。 
◇◆◇◆
澤布利利斯的寶座,感覺到了震動。
令人懷念的魔力脈搏和兇意本身的咒術。澤布利利斯的反應,比起自己體內發生的還要敏感。
妖精王的魔力——不,是氣息本身,澤布利利斯纏繞大地汲取魔力的線,悉數斷裂了。

不,也許應該說是束縛。
「——是嗎。德裏格曼,你又一次成為了我的敵人」

賜予他從大地汲取魔力奇跡的,是澤布利利斯自己。即使不知道奇跡的全貌,也應該理解它的架構。
雖然手被飼養的狗咬了一口,但澤布利利斯的動搖卻很微弱。

這既是對自己所擁有力量的自信,也是認為這種程度的事情本身構不成威脅。
的確,會暫時切斷魔力的供應,但並非永恒。相反,要在很長的時間內,束縛住擁有澤布利利斯這般質量和魔之力量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最多幾分鐘。
在這段時間裏,用自己的魔力足以抵擋。莎多拉普特燒焦外圍的火球,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摧毀核心。任何一條龍,想要將巨大的澤布利利斯破壞殆盡也絕非易事。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如何應對了。單純從黑水中制造出來的魔性,是敵不過那個詛咒的。
「那麼,該怎麼辦呢?魔人路基斯。你想對我表現出忠誠嗎?還是更喜歡跪著?」

纖細的身體坐在寶座上,優雅伸展雙腿的澤布利利斯將視線落在了腳下失去自由的魔人身上。當然,眼睛依然緊閉。
聲音果然沒有危機感。倒不如說是發生了一些和平時不一樣的事情,心裏隱約有了一種興奮的感覺。這和王侯貴族追求滑稽表演沒什麼兩樣。

因此,帶著一絲憐憫與毫不掩飾的傲慢,向跪拜著自己的魔人發問。
「——明明知道答案卻還要問,還是說你不知道麼?怎麼可能」
這是他氣喘籲籲,使出渾身解數吐出來的答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直到現在,路基斯的體內仍有澤布利利斯的魔力在肆虐。
雖然自己從未體驗過體內被侵蝕的感覺,但澤布利利斯可以想象,那種感覺難以用筆墨形容。精神還沒崩潰,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哦,是的,不是不知道。我見過各種各樣的東西。你根本想象不出來的各種各樣的東西。體驗過嗎魔人路基斯?這個世界啊,什麼都會發生。你認為不可能的事,想來也沒道理的事,超越常理的事,龍陷入不幸而不死的事。哪個會發生都不奇怪的,確實之事。強者,屈服於更強者而殺死自己人,這種事覺得更容易理解。

不認為至少,比蹲趴在那裏過一輩子要好嗎?」
聽到澤布利利斯那充滿真實感的話,路基斯一瞬間沈默了。沒有發出對劇痛的呻吟,只有咬牙切實的聲音。

「啊,什麼都會發生。當然會發生。......但發生不發生,是我自己的事」
「是嗎」
澤布利利斯嘆了口氣,深深地座陷下去。

他不是不放棄,只是忘記了放棄的方法。可悲而又愚蠢。不過人類和魔性當中都有這樣的存在。
這就是所謂的,固執己見。即使沒有勝利機會,沒有意義。為了自己的矜持做出不合理的判斷。掙紮著。

「那麼,就一直這樣吧」
只有時間和痛苦才能溶解傲氣。總有一天,他會為“當時服從就好了”而後悔。在那之前的一段時間裏,任由魔人違逆神意也不錯。

突然,澤布利利斯的意識從神殿內部轉向上空。目前最具威脅的,是在外面咆哮的赤銅龍莎多拉普特。
先解決這個吧。沒錯,正是那走神的一刻。

——澤布利利斯從屹立不動的寶座上一下飛了出去。
作為神的威嚴,以及作為王者的霸勢,超越這一切的那個來了。爬遍全身的,緊緊抓住心臟的,是濃烈的死亡氣息。

和以前在阿爾蒂婭面前感受到的一樣。判斷出那是不可承受的。
在空中飛出去的同時,澤布利利斯看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它的真面目。
皺起眉頭,眼皮底下浮現出疑問和不解。

在視野中,那既不是勇者也不是英雄,是如同刺客般銳利的路基斯將魔劍刺向自己。
「——噌」
路基斯仿佛將自己當成了一支標槍。全身猛烈跳躍的同時,把握著魔劍的左手向前伸出。一個無聲的音符在跳動。使出渾身解數的奇襲,將魔劍的刀尖刺進了澤布利利斯的左胸膛。

果然,他不是被命運和諸神選中的英雄勇者。
堂堂正正。正面較量。他毫無疑問,缺乏騎士物語中登場人物的所持之心。有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必殺的意誌。

「——不會吧」
這是澤布利利斯毫不掩飾的話。他為什麼會站著。不對,就是在那個地方,用刀刃刺中了自己。
不可能。

他是魔人,澤布利利斯是大魔。兩者之間存在著血的主從關系。那不是因為能夠忍受疼痛而能抗拒的程度。
給予的劇痛終究是附屬物。只是為了打擊對方的意誌。在此之前,吞噬了上位者血液的人,在那個時間點就失去了身體的自由。所謂魔性,魔人就是這樣的。

正因為澤布利利斯想要完全理解這發生的現象。一瞬間,思考停止了。路基斯當然不會錯過。
「神話已經結束,你們的出場時間也終結了。——原典解鎖『原初之惡』」
生物第一次犯下的罪行,第一次謀殺行為。

紫電魔劍閃耀著殺死諸神的極光。只是一擊而已。可笑的是,澤布利利斯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這一擊貫穿了。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劍,而是用來殺魔殺人的概念本身。由此,烏利利岡特也被殺了。終於,意識到。緊閉的眼瞼裏,澤布利利斯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

沒錯。他殺了烏利利岡特。這有什麼意味麼,不用問。
不是,已經有前任者嗎。

——阿爾蒂婭殺盡了大魔,自己的靈魂也變成了大魔。所以,在她死後依然活著。
那麼,處死了烏利利岡特的這個男人,其靈魂已經不再是人類,也不再是魔人。澤布利利斯的血液已無法完全駕馭了,那就是理所當然的道理之一。

「唔,嗚。......是嗎,這樣的人,竟然會生下兩個。阿爾蒂婭,路基斯。我會記住的」
「不用記了。沒有比讓神惦記上名字更麻煩的事嘍」

兩個人整齊地,站在回卷的地面上。距離,早已消失殆盡。
血從身體裏滴落出來,發出聲音後,澤布利利斯才真正體會到自己變成了一個被毀滅的存在。

顫動一步一步地靠近身來,刺痛皮膚的危機感籠罩全身。揮動纖細的手臂,聚集起黑水。現在哪怕只有一滴血也要珍惜。
還沒死。路基斯刺穿的傷口本身並不是致命的。即使被賦予了死亡的概念,身體依然健在。再過幾分鐘,一旦與被切斷的大地聯系上,就會復活了。

這樣一來,勝機就會再次轉向這邊。也可以推翻被賦予的死亡。
此時此刻,本應不會動搖的勝利與失敗天平,開始搖擺不定。天平在等待著一個契機。一個讓其傾斜的致命契機。

——於是,伴隨著無法比擬的震動,它來了。
最先註意到的,是澤布利利斯。
「......這是巧合嗎?還是,你計劃的一環」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路基斯才意識到。發現神殿在視野的盡頭吐出了沙子,臉一拉。
「——應該考慮下,莎多不動時候的事情了」
 ◇◆◇◆
在揮出原初之惡,片刻之前。

澤布利利斯外圍,赤銅龍莎多拉普特狂暴地在空中飛馳。她的極大火球令人嘆為觀止,在列伊看來,簡直就是神的偉業。為什麼擁有那麼大的力量,她還是『那樣』呢?這樣的想法縈繞心頭。
但問題不在這裏。莎多拉普特一旦起事,就會全力以赴。為了自己的勝利,不會偷工減料。

盡管如此,還是無法徹底破壞澤布利利斯的外圍,真是壓倒性的一句話。神是什麼,用其身體就一下表現了出來。
「這種,情況下」

怎麼辦才好呢。莎多拉普特順利動起來了。催促她行動,要是不行動,就挑起列伊所說的事端。這樣一來,列伊該做的事情也已經結束了。

然而,澤布利利斯並沒有崩落的跡象。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可悲的是,列伊雖說是魔人,內在也不過是個少女而已。她不可能在戰場上做出隨機應變的判斷。

難道應該出手嗎。可如果與多余的事連在了一起怎麼辦。可能會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毀了一切。
漩渦般的迷惑,令人頭疼的懊惱。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流。時間,不,就這麼過去了。

莎多拉普特打破了外圍的一部分,澤布利利斯的動作停止了。而現在,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好像失去了再生能力。
這樣的話,難道只要看著就可以了嗎。咽下一口唾沫。

『——沒有必要煩惱吧。按照自己的想法,按自己的意願去行動才是寶石的生存方式,無法理解你為什麼煩惱。很簡單,你想救人吧。我知道你想伸出援手。那麼你是不是應該比任何人都早一步,毫不猶豫地告訴那家夥要完蛋了呢?』

列伊瞠目了。不知道那個聲音是不是真的。也許只是體內微弱的聲音,也許只是幻聽。
不管怎樣,聲音都不像以前那麼鮮明了,只有一種余韻的氣息。

啊,盡管如此。就算是吧。
「......是,的。正是如此」
列伊擔心自己的聲音是否在顫抖。不管這是余韻,還是真的在那裏。不能讓她看到難堪的地方。

是她,告訴列伊要活下去的。說要得到幸福的。面對這樣的她,怎麼能讓她看到我淚流滿面,聲音顫抖的樣子呢?
『率真就好。那就使用你手中的東西。這是我所積累的寶石中最為偉大。最為巨大的。嘛,本來並不是王牌,只是我的興趣而已。那就算了吧』

巴·阿加托斯曾經收集的璀璨寶石。這一切,現在都掌握在列伊的手中。對於列伊來說,這每一顆都是與阿加托斯的聯系,更接近於生存的意義。
不管有什麼理由,毫不吝惜地使用這些東西,總會伴隨著一抹罪惡感和悲傷。
然而,那聲音卻大笑起來。

『傻瓜。我不在那種地方。讓我成為我的東西,你應該還記得吧? 忘記了,說什麼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列伊點了點頭。聲音不怎麼好。但無論如何都要爬上來。

她仿佛就在一旁,讓列伊拿起了寶石。好像在訴說,現在這個時候,解放它是必要的。
『我要告訴你曾經的神話,列伊。——統治這片大地的是妖精王德裏格曼。而至尊寶石的我,卻征服了天空。那樣的我又是什麼?』

聲音越來越真切了嗎。越來越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只是幻聽了。
列伊瞇起了眼睛。唯有此時此刻,我希望這是事實。

最後,異口同聲地解放了寶石。
『——只要有巴·阿加托斯在,就有至高無上的自我』
閃耀的白色寶石射了出來。

它輝煌而又虛幻地旋轉著,釋放出封印在裏面的東西。
——寶石巴·阿加托斯的逸事中,有這樣的傳說,她會把自己喜歡的一切都封印在寶石裏。那光輝之下,當然會是生物。偶爾甚至傳言有一座城市。

那,也是其中之一。被稱為神話遺物的東西。
曾經是龍的住所,並飄浮在空中神秘地帶的天成都市。展現出美麗優雅姿態的至高神殿,看上去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小島。

在大地上形成巨大陰影的那個,現在已經浮不起來,只能墜落。過去的威勢已然無法窺伺了。
但現在只要這樣就好。
——天城都市,轟滅了澤布利利斯龐大的身軀。像是宣告神話結束似的,慟哭著墜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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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4:00 pm

第五百七十六話『歡喜的一天』

要塞巨獸,崩塌了。
瞬間,世界失去了聲音,時間的流逝也失去了色彩。

比亡靈更貪婪,比嬰兒更無邪。吞噬人類,大地,整個世界的巨大身軀。浪費和產落的化身那愚鈍的外圍,失去核心而破碎了。
已經不再需要赤銅龍吐出獄火。這頭巨獸停下了腳步,擁抱一起度過時代的天成都市而死去。

曾經象征天空的龍之都市,以及支配大地的精靈神。在巨人之王消失的今天,兩者一同崩潰意味著古老神話的終結。
巨人王弗利姆斯拉特。天城龍烏利利岡特。還有精靈神澤布利利斯。

曾經統治世界,差遣魔,支配人類的三大魔。被阿爾蒂婭打倒後,還沒有迎來毀滅的偉大神明們。創造了巨人,龍和精靈時代的人們。
——今天,他們的神話時代將以真正的意義落下帷幕。

最能感覺到時代終結的,是精靈神澤布利利斯。
天城都市和她身軀之間的沖突,並不僅僅停留在單純的物理意義上。她身上披的是曾經信仰自己的城市本身。由此,天城都市就是以龍之信仰為形態的城市。

摧毀信仰的不是現實,而是其他信仰。現在,龍之信仰和精靈信仰正在相互碰撞,相互吞噬。其結果只能是同歸於盡。
 
「好可悲啊。太可悲了。到頭來,我的想法和行為都不能復辟了,只能是回顧。就連神,在這個世界面前都無法如願了」

澤布利利斯咕噥了一聲。那聲音,怎麼都沒有淒愴或悲慘的感覺。是驚訝,卻又能接受現實的樣子。
不管怎麼掙紮,看上去都不像是立刻就能看到死亡的人。

一直守護她的巨大身軀,就連神殿也瀕臨崩潰。就算妖精王的詛咒已經失效,也沒有意義了吧。
「......我不會說對不起。為了我們能活下去,必須讓你去死」
「哦!一直在意這種事嗎。不行啊,魔人——不,路基斯。這世上沒有善惡,只有勝利和失敗。你贏了,我又輸了。就這樣不是?僅此而已」

在即將崩潰的澤布利利斯體內,路基斯單手揮動魔劍,向前邁出了一步。澤布利利斯很容易理解,他,要做什麼。
正因為如此,才令人費解。

為什麼這樣的人,會擁有弒神的原典呢?
他很平庸。並不是說天賦和體魄。論及其精神的形態,或許也是英雄式的。

而所謂的平庸,是指感情方面。不管怎麼標榜惡,他的本性是把善當做好事去認識,甚至是討厭惡意的。
然而,擁有原典之人,越是異樣,就越會失去善惡。為的是讓自己的願望,即原典更加完美。

看到他靈魂輪廓的澤布利利斯,才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麼他會擁有掌管死亡的原典呢。
路基斯一邊走近澤布利利斯,一邊把劍柄架在肩頭,豎起魔劍。那裏絲毫感覺不到敵意。只隱藏著安靜的意誌。

他果然不適合當英雄。面對該殺之人,不是自己的話,是不是就有不殺之路呢,這樣想的家夥既不是英雄,也不是魔性。
是可憐,澤布利利斯這麼想道。

「......殺了我吧。不再靠近些是不行的。那種事,不去克服的話是克服不了的。你已經不能平靜地死在床上了。你啊,必須聽到憎恨你之人的聲音不可。說過的吧,人類總有一天會害怕你。——不,不對,敬愛且畏懼你。其他孩子不得不這麼做。誰都不會漠不關心的存在,英雄不就這樣嗎?」

「過去總是被人討厭,和那比起來還好些」
「哎呀,嘴還挺硬」

路基斯慢慢靠近。閉著眼睛的澤布利利斯,感覺到了。再過幾秒鐘,就會進入彼此的距離。空氣彌漫開來,劇烈的崩潰籠罩著四周,只有兩者之間格外寧靜。

澤布利利斯失去了神殿,連身體和靈魂都要迎來死亡。她的身體裏,已經沒有什麼魔力了。
盡管如此,澤布利利斯還是急切地等待著這一刻。路基斯也舉起了魔劍。
 
——雙方毫無敵意的殺意,交織在一起。
在連呼吸都失去的空間裏,澤布利利斯的黑水貫穿了路基斯的四肢,侵蝕著他的體內。原本只是生物的話,那就足以將四肢炸開。

路基斯一口氣揮下魔劍,一斬而過。
紫電描繪出耀耀生輝的線條,吞噬著昔日精靈神的肉體。刀刃從澤布利利斯的左肩劈開心臟,劃過右側腹部。

黑色的血液飛沫向四周飛濺,宣告著神明的死訊。
澤布利利斯看著自己的傷口,似乎沒什麼特別感慨地嘆了口氣。原本,自己的死是不可避免了。剩下的要麼只有自己一個死,要麼路基斯也一起死。

於是答案已經出來了。他表現出超越了自己。
「路基斯」
澤布利利斯用那受傷的身體,像神在啟示一般說道。一陣寒意刺痛著路基斯的皮膚。

積累的所有黑水都被澤布利利斯自己吸收掉,連指尖都傾註了最後的力氣。神話時代的魔,血液化作她的雙腿立了起來。
然後。緩慢而又莊嚴地。澤布利利斯睜開了眼睛,看著路基斯。

嵌在眼窩裏的,與其說是眼球,不如說是光本身,光彩照人。
那是澤布利利斯曾經是神明時的威勢。她俯瞰這個世界,神話時代的遺產。現在以此來看著路基斯。

「如果下次再見面的話,到時候我們就做朋友吧」
那話語間充滿了綿綿愛意,幾乎不可能是對殺死自己的人說的。
不,這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

正如弗利姆斯拉特的原典本質是『破壞』,烏利利岡特本身是『掠奪』一樣。要列舉出澤布利利斯的本質,那就是『產落』。產下魔性,與自己一樣。可以說,這個龐然大物所產生的一切都是澤布利利斯的原典。
然而,倘若她的原典是為了產下所有的魔。

反過來說,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魔必然與她有產誕之親。跟著,路基斯不再是人類,而是魔。
因此,就像細語對自己孩子的愛一樣,澤布利利斯接受了死亡。
她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路基斯,臉上浮現出微笑。也許是在守護著孩子的旅程吧。

——從這一刻開始,神話時代宣告結束。
作為大災害的象征,也是最後一個留下神話色彩的存在,澤布利利斯在這一天結束了超過千年的生命。
 ◇◆◇◆
大魔澤布利利斯之死。翻開史書,沒有不記載這一天的事。

不管從什麼立場,什麼視角來描繪,都不能忽視大魔澤布利利斯。她確實是點綴那個時代的象征之一,她的臨終也經常被描寫成歷史的轉折點。
至少,大家都為大災害的結束而歡呼喝彩,這一點可以說是共通的。

大魔已死,威脅人類的魔也消失了。即使人類之間發生過戰爭,但這個大陸屬於人類的的確確成為了事實。
這一天,人類重新奪回了因魔性跋扈而失去的大陸霸權。

眾多史書記載。這一天是歡樂的一天。
可是。
當天發生的事,不僅僅是澤布利利斯的死。

由於她的死實在太過於沖擊性,太過巨大,以至於有些事情被遺忘在記錄之外。
然而,這也是那個時代的一個轉折點。
跟路基斯靠得很近的精靈記錄官萊肖,在其手記中留下了據稱是路基斯說過的話。

——我要相信那句話嗎?
大魔澤布利利斯之死的同一天。
將軍理查德·帕米裏斯守衛的梅德勞特堡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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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4:04 pm

第五百七十七話『糟透的一天』

魔女巴羅努斯擡頭望著正在坍塌的澤布利利斯外圍。她很快就明白,那已經不是身體,而是一具遺骸了。
然而,她並沒有像周圍的魔獸一樣驚慌失措。

湧起的情感是,驚愕和茫然。
——那個精靈神死了。那個大魔死了。

自己自不必說。連偉大的最初人王梅迪克都無法戰勝的存在。它的死亡映入巴羅努斯的視野裏。
跟千年前的狀況和環境都不一樣是知道的。盡管如此,還是不敢相信。

然而澤布利利斯正在分崩離析而消失的身體證明了這一點。她的外圍就是信仰本身。失去了意味著,她已經死了。
再過一段時間,澤布利利斯的身體就會完全消失。除了她在大陸上留下的傷痕,其它痕跡都會消失。

「路基斯——」
巴羅努斯聽到了芙拉朵一邊仰望上空,一邊喃喃自語。是那個人成就了這一切嗎?
臉頰上揚。對巴羅努斯來說,這是今天的第二次未知了。

超越魔術的芙拉朵。殺死大魔的叫路基斯的人。
產生的欲望只有一個。
——想知道。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隱秘的天賦。是如何埋葬大魔的。
是在所有方面都超越了人王梅迪克的人嗎。

這麼想著,巴羅努斯忽然垂下了眼睛。她產生了一種反省過去的感情,不像那個稱霸已知,不斷追求未知的女人。
「要是你們能早一千年出世就好了。不。這主意太蠢了」

一直阻止魔獸群的卡利婭,束縛住巴羅努斯的芙拉朵,還有殺死了澤布利利斯的存在。
不,即使是面對魔性,也毫不畏懼地展開騎馬突擊,舉槍戰鬥的士兵都是如此。

一千年前。在人王梅迪克和魔女巴羅努斯的時代,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強者們。過去,很多人沒有抵抗魔性的力量,只能依靠梅迪克。

可是眼前的他們呢。
不像阿爾蒂婭時代那樣,只有一個人異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誌。他們靠自己的力量,把大陸的霸權帶給人類。

「人類啊,變強了」
聲色裏充滿了感嘆,和一點點羨慕。可是巴羅努斯沒有回頭路了。
「是的。我再也不會被你們踐踏了。還能隨心所欲嗎?」

「可是,你也殺不了我,所以我們一步都動不了,對吧?」
巴羅努斯沒有錯過芙拉朵皺起眉頭的樣子。
芙拉朵的魔術是閃耀的。用『掠奪』魔眼,和自己造的七根木樁,奪走了巴羅努斯的魔力。

失去魔力的巴羅努斯既不能殺死芙拉朵,也不能使用魔眼。真的被釘在了這裏。
但芙拉朵也一樣。她為了釘住巴羅努斯,動用了全部魔力。在動彈不得,被束縛的意義上,兩人並沒有改變。

某種平衡的狀態。——不過,它已經破了。
「確實,我是殺不了你。不過,我的夥伴們沒有我這麼弱」

既然澤布利利斯已經死了,魔獸群很快就會散去。說白了,那群家夥就是將澤布利利斯奉為神的狂熱信徒。一旦神明消失,自然會失去力量。
魔獸群作為戰力一旦崩潰,作為小巨人的卡利婭一定會跑到這裏來。於是,她就可以殺了巴羅努斯。

那是一起走過無數困境而產生出來的,無比的信賴和確信。
「是的。連澤布利利斯都死了。我也應該會死。但——不是現在」

巴羅努斯讓失去魔力的陰影重新展開。
這不是魔術也不是魔法。只是反映了巴羅努斯貪婪的本性而已。因此,消耗的魔力最小。話雖如此,在芙拉朵的『掠奪』面前,發揮出十足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嘖!什麼——」
「芙拉朵」
在白茫茫的死雪中,巴羅努斯的陰影像漂浮著的黑色。再怎麼掙紮也缺乏魔力,從這裏逃亡的魔術和魔法,都被芙拉朵束縛住了。

但是,巴羅努斯同時也體會到。芙拉朵的『掠奪』,並不是將上百種的魔力瞬間化為零。速度很快,吸收魔力卻是慢的一類。
既然如此——只要產生極大的魔力,就可以施展一種魔法。巴羅努斯斷定,這次逃亡是值得的。

「這是你的勝利。我失敗了。我必須失去一直積累下來的東西」
丟下芙拉朵的困惑,巴羅努斯開始吟唱。沒有人能打斷一句吟唱。因為那不是魔法,只是約定好的暗號。

「——崩壞,失去吧」
只是一瞬間的事。
巴羅努斯那招致死亡的至上魔眼,當場被粉碎了。那是她為了原典而用到的道具,也是積累數百年而制作的魔之眼。不斷積累魔力之物。

隨著魔眼的粉碎而噴出的魔力,掀起了奔流。存在本身就近似秘寶的雙眸,此時此刻畫上了句號。死亡魔眼已經消失了。
「呃,這!?」

對芙拉朵來說,這是不太可能事。不管是魔術師還是魔法師,對於操縱魔之人來說,用自己的魔力制作出來的魔具可以說是自己的分身。這不僅僅是單純的喪失,更接近於靈魂的失落。
現在,她把它切除了。在周圍飛散的魔力已經超過了芙拉朵一瞬間所能吞噬的量。
陰影籠罩著巴羅努斯。

「再見了芙拉朵。我就算衰弱,也必須陪在梅迪克身邊」
「這種,舉動!開玩笑吧——!」
話還沒說完,巴羅努斯就已消失不見。這裏已經沒有魔力的殘渣了。

她失去了一個與原典有關的構造——魔眼。那樣的魔之極致,無法馬上再度制造出來。直到失去半個身體才逃過了一劫。
芙拉朵達成了吸引巴羅努斯的目的。也可以說是魔術師的勝利。

可是,
「——可 惡,該 死——!」
芙拉朵懷著難以形容的感情,眼睜睜看著巴羅努斯逃走。這或許是她終於萌生出鬥爭心的表露吧。
 ◇◆◇◆
大魔澤布利利斯死了,魔女巴羅努斯敗走。對於人類軍隊來說,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勝利,是任何事物都無法代替的成果。
但也為此付出了必要的代價。

死亡魔眼奪去了眾多士兵的生命,戰線也隨之崩潰。與魔獸群體的戰鬥也並非毫發無傷。多次被迫改編部隊,部隊長的數量也減少了。
兩萬五千名士兵中,還能戰鬥的不到兩萬人。而且完好無損的人更稀少。各部隊的指揮系統被切碎,等於喪失了繼續戰鬥的能力。

路基斯從倒塌的澤布利利斯回來後,立刻說道。
「馬上整編軍隊。把先遣梅德勞特堡的部隊,跟主力部隊分開。老爺子在阻擋六萬人,要來不及了」

當初計劃的兩天內到達奧林安平原,立刻殺死澤布利利斯,連同主力部隊折返堡壘的方案,在巴羅努斯阻止進軍的時候就已經作廢了。
但,還有時間。只要有半天時間,少數先頭部隊就能到達堡壘。

路基斯確信,只要是理查德,就可以充分利用先頭部隊。在此期間賺取時間,等到主力返達。
相反,路基斯本人的意誌,就算是滿身瘡痍,也想率領先頭部隊親自前往梅德勞特堡。為此,過萬的軍隊成了枷鎖。

在與澤布利利斯的戰役中,失去了很多部隊長和士兵,還有指揮系統。最糟糕的是,這支軍隊是接受了波爾瓦特援軍的多國混合軍。
想要統帥並迅速調動軍隊,必須要權威。而此時此地擁有這必要大權的人,只有路基斯。

另外——考慮到之後發生的一切,可以說,路基斯沒有率領先頭部隊,除了幸運之外也別無什麼了。
內馬爾從梅德勞特堡來傳令的時候,正好跟派出的先頭部隊錯開。
她跌跌撞撞地,來到全身纏滿繃帶的路基斯的營帳裏。

「那——老爺子要幹什麼?嘛,我大致知道」
內馬爾對一邊接受治療一邊與之面談的路基斯說道。可能是因為一路下來沒下過馬,視野還在晃動。

「......堡壘陷落,就當自己死了處理吧」
「嘛,應該是這麼說的。不過,還沒陷落不是嗎?」
「當然,元帥閣下。可以去吧,應當的!?」

路基斯纏完繃帶,一下站了起來。只要動一下手指,關節就會發出慘叫,但根本沒有停下來的余地。
或許是有著相同的師傅,路基斯和內馬爾之間有一種無論好壞都很奇妙的不受拘束感。於是兩人都相信。這位師傅,是不會輕易放棄堡壘的。反而相信那是一個前提條件。

事實上,要是失去梅德勞特堡,就沒有什麼能阻止大聖教軍向王都進軍。為了避免這種最壞的結果,必須采取一切可能的策略。
軍隊主體好不容易完成整編和出征準備,是在先頭部隊離開半天之後。
考慮到必須清除魔獸群的殘余勢力,這也算是相當粗劣的編制了。

——傳令的到來,正好是這個時候。
大帳篷。人類軍隊和精靈軍隊的主要成員聚集在一起,為最後的軍事會議而碰面。傳令的聲音帶來了瞬間的猶豫和焦躁。

大帳篷裏的幾個人,一看到令使的表情,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梅德勞特堡淪陷了!理查德將軍生死不明。恐怕是和被燒毀的堡壘同歸於盡了」
一下子,愕然的氣氛充斥著帳篷。

帶來這個報告的令使只有一人。有可能是先行報告的。不是所有的傳令都能帶來正確的信息也是當然之事。
可狀況,令他的話變得可信。

畢竟,根據先前的情報顯示敵軍有六萬人。這邊三千。倒不如說雖然有堡壘,但戰線能堅持到現在,這才是不可思議的。
如果這份報告早一點到也不奇怪。能賺到這麼多天,毫無疑問是靠理查德的手腕吧。

「——這,種事......!」
最先表露感情的是內馬爾。這很正常。最後面見理查德的她,為了尋求幫助跑到了奧林安平原。這份失去拯救對象的報告,她太難以接受了。
 
——原本,她會在這裏發泄所有的感情。
也許會罵答應了理查德計劃的路基斯。
然而,這並沒有發生。大帳篷裏,沒有一個人說話。

因為他,用令人感到壓迫感的沈重話語說出了這句話。
「——撒謊。說你在撒謊!我要相信那句話嗎!?」
在那裏的是,露出前所未有感情的路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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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4:07 pm

第五百七十八話『命運的本性』

時間回溯,梅德勞特堡失陷之際。
用火藥制造出來的妖艷火焰和爆炸,很容易把進入堡壘的敵人吞下變成肉塊。

現在只轉向外墻部分的火勢,遲早也會覆蓋整座堡壘。使用上火藥和火水就是這麼回事。直到燃燒殆盡,永不停歇。大聖教軍所仰仗的糧草也就此喪失。他們再也不能強行軍了。

在火焰環繞的堡壘外墻上,敗軍之將理查德用左手玩弄著尚未開封的酒瓶。
「援軍去往王都了嗎?那就好。你也沒必要陪著,快逃吧」

「但是,將軍」
「閉嘴。我命令你,去傳令。梅德勞特堡失陷了,我死了。這就夠了!」
理查德瞪著猶豫不決的士兵吼道。

他是個優秀的士兵。明知恐怖,卻能壓抑住行戰事。正因為如此,讓他死在這種地方可不行。
而且,他還很年輕,不是去意已決的老兵。進墳墓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士兵的表情被悔恨和淚水扭曲,敬了個禮後離開了。果然是個好兵。可以扼殺自己的想法,聽從命令。
「那家夥來得及嗎?不過,我是趕不上了......哈」

來自路基斯的先頭部隊到達了。這意味著他打敗了澤布利利斯。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都搞不清楚那種事在現實中是否會發生。
可是,還是做到了。理查德心中只有一種奇怪的確信。

那是一個沒有天賦,手上一無所有。瘦骨嶙峋,只有眼睛炯炯發亮的孩子。我還以為就算撿起來,遲早也會死在不知名的地方。和我一樣,一事無成。
但是現在,在臨終前能聽到那個孩子成為男子漢,在遙遠之地成為英雄的聲音。理查德認為這就足夠了。

正因為如此,才把先頭部隊趕回了王都。不應該讓他麾下的軍隊參與這場敗戰。
這不僅關系到士兵的損耗,還有一個更大的,關系到了新王國的統治。

——引用後世史書所言,這個時代的紋章教對新王國的統治被描述為是穩定的。沒有叛亂,貴族們也毫無例外地順從了新女王。
但事實並非如此。

女王菲洛斯和聖女瑪蒂婭的統治基礎非常薄弱。新興勢力不可能穩如磐石。
擁護女王的是以維奧蒙多為首的貴族們。而他們原本在舊王國內沒有實力,所以才是菲洛斯的追隨者。其掌控的區域也不是很大。王國內還殘留著既沒有擁護菲洛斯,也沒有跟隨阿米萊茲國王的機會主義貴族。

雖然他們現在宣誓效忠擁有王都的菲洛斯,但很明顯,會湧現出不滿。
這固然有失去了很多權力的原因,可更重要的還是宗教問題。

新王國與舊王國不同,把紋章教定為了國教。然而,多半貴族都是大聖教徒,會無視信仰異神的女王。而且她還是個卑賤的庶出之子。即使是聖女瑪蒂婭,也只是順應潮流的暴發戶。
菲羅斯唯一可以完全控制的地區只有肥沃的王都周邊地區,和維奧蒙多派系的貴族領地。叛亂隨時可能發生。在魔性肆虐的情況下,人的欲望和反抗心也是難以抑制的。

那麼,為什麼他們不發動叛變呢。又為何要唯唯諾諾地屈服於年輕女王的腳下。
——那是對勝利的畏懼。

作為女王支持基礎的紋章教一直不斷取得勝利。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傭兵城市貝爾菲因。從加薩利亞內戰到沙尼奧會戰,與內部叛軍,以及大魔,魔人的戰役。
在所有的戰役中,紋章教——英雄不斷取得了勝利。聽聞取得了所有勝利,並斬殺了龍的他,與紋章教乃至新王國都有聯系。

對新王國發動叛亂,就意味著英雄的利刃會落在脖子上。
說白了,就這麼簡單。其他因素只是枝葉。只有英雄的不敗神話支撐著新王國的權力基礎。

正因如此,理查德才派路基斯的士兵前往王都。這樣一來,就可以辯解說,即使理查德敗了,也不代表路基斯失敗。不敗神話依然活著。
「——就知道你會來,大笨 蛋」

那裏除了敵兵,所有友方士兵都已喪失,理查德折返回堡壘的外墻上。因為要一直盯著她突擊的樣子。
她就在堡壘裏,火稍微挪動一下的地方。眼神犀利得令人窒息,雙肩洋溢著萬夫莫及的自信。身披的是一件藍色的魔術鎧甲。

瓦萊莉·布萊托內斯,如端倪理查德的死神般君臨於此。
「不如你,惡黨。親自點了堡壘,沒用的」
「這樣就可以了。只要將你們困在這寒冷之地,那就賺了」

瓦萊莉知道理查德的現狀。也理解他即將面臨著怎樣的命運。
正因為如此,臉上浮現出線條般的笑容,舉起雙手。
沒有一絲疏忽,沒有一絲松懈。暴力的化身,是為瓦萊莉渾身解數的身姿。

「......那麼,目的就不用問了吧」
理查德應了一聲,左手撥出黑劍。此處只傳來熊熊燃燒的火焰聲和兩人的聲音。
「我是來殺你的,理查德」

「啊,我也要殺了你,瓦萊莉」
倘若將此稱為命運,那麼命運一定就是個瘋子。
曾經誌同道合,一起談論夢想的兩個人。如今在這個場合互相迸發出了殺氣。

瓦萊莉不允許理查德成為不死者。也決不允許理查德被別人殺死。
理查德也知道瓦萊莉是多麼危險,超越人類的存在。正因為如此——才希望自己唯一的英雄獲勝。不能讓她從這裏逃走。

「請你殺了我的好勝心哪兒去了?一如既往吃不消啊」
「不管能用的是什麼,我都要用,這是我的風格。語言就是好啊。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很劃算」

一如往常,輕松繞口的應酬。和在羅伊梅茨手下,一起喝著葡萄酒談笑風生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既不存在悲壯,也不存在殘忍,二人只有開玩笑的樣子。
然而,只有空氣在戰栗。

曾經是人類最強級別的人。對現在是如此的人。本來只要眨一下眼就能結束的廝殺,存在著如同凍結一般的強烈感。
火焰劇烈地沸騰起來,瓦萊莉用指尖指了指。
「理查德——你背叛了我,踐踏了我們的誌向,奪走了我最愛的人」

那是誓詞。是為了賭上尊嚴和生命的祝福與決心。瓦萊莉那光輝燦爛的戰士形象,很自然地引出了這句話。
「所以,現在我把你和我的人生再一次托付給上天。讓兩人的人生,交予給勝利者吧。理查德,我向你提出決鬥」

「——答應了。在勇者之名下接受決鬥。正因為你我,都是視榮譽與驕傲為至高無上的人」
北方的英雄和勇者在這裏相遇。在即將淪陷的塗滿火焰的堡壘中,他們最後的決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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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4:09 pm

第五百七十九話『她的弦』

理查德將左手的酒瓶扔向空中,用黑劍將它敲碎。裏面的東西和碎片被重重地砸在石板上,這正是雙方的信號。
勇者所持的黑劍,已經失去了過去雷鳴般的輝煌。這是他失去全盛的證明,可以說他失去了作為勇者的資格。

曾經宰殺過無數魔獸,失去同伴依然一往無前,拯救人們的勇者早已不復存在。這裏有的,是失去了一條胳膊,垂垂老矣的將軍。
與之面對的,是現在正值全盛時期的英雄瓦萊莉。

魔術鎧甲蠢動。只要一揮,就能切斷空氣和聲音,這證明了它既是鎧甲,又和刀刃一樣鋒利。
拿著一把長劍向勇者挑戰的莽撞少女也早已不復存在。
 
兩者,動了。
 
——魔術鎧甲與黑劍接合。堅硬的聲音響起,並持續數次。
理查德不會正面接住瓦萊莉的一擊。收回手腕,刀刃在鎧甲上劃過。
哪怕只有一秒,一瞬間,稍微偏差,黑劍和理查德的身體就會頃刻間粉碎四散。瓦萊莉擁有這樣的力量。

一回合,二回合,三回合。一口氣五回合。
因此,黑劍的軌道不會亂。早已超越了經驗,和閱讀能力的範疇。這就是他的才智,瓦萊莉瞇起了眼睛。

對於勇者而言,最忌諱的是什麼呢。不是失敗,也不是撤退。是死去。
被人類所愛的希望,勇者不能死去。不管發生什麼,他們都必須活下去。只要繼續活著,他們一定取得最後的勝利。

正因為如此,勇者具備伏誅敵寇沖擊力的同時,也具備了許多生存的技巧。
反過來說,現在理查德剩下的只有這些了。

如果他是全盛時期,就會在抵擋住瓦萊莉的一擊之後,再踏出一步,以驚人的速度將她的頭砍斷。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那種力量了。
瓦萊莉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這就是為什麼會悲傷,鎧甲裏的表情會變得扭曲。

那猛烈的一擊,那罕見的閃光,那常人無法比擬的速度。從理查德那裏早已失去了。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強行使出全力,對瓦萊莉出拳。
——這種情況,也不會持續多久。

在眾多的劍戟中,黑劍的刀尖瞬間被瓦萊莉伸出的右手彈開。在兩位高手之間,那一瞬間是致命的。
理查德猛地向後跳了半步。對如今的他來說,到極限了。

瓦萊莉緊握的拳頭一下子刺穿了空氣。魔力噴湧而出。
——理查德的身影消失了。他的身體仿佛被炮彈炸飛了一般,重重地撞到了堡壘的墻壁上。

理查德聽到了全身骨頭發出的瘋狂扭動聲,臉頰繃得緊緊的。通過現在的數個回合,切實地感到無論如何也已無法達到瓦萊莉的境界了。
理查德在短短幾秒鐘內所能使用的策略和迷惑之術數不勝數。從眼神到指尖,再到腳的位置,欺騙她的技巧近乎老道之極。

但可怕的是,瓦萊莉會粉碎一切。仿佛在說,兜兜轉轉什麼的,在一個龐大的『力量』面前是毫無意義的。
速度快得讓人誤以為是閃光。比魔性更魔性的強韌。那已經不是人了。是另一種名為英雄的生物。
「啊哈!」

撞倒在墻上的理查德,邊聽著附近熊熊燃燒的火焰聲,邊強行蹬了一腳墻,重新立穩姿勢。
接下來的一瞬間,瓦萊莉的拳頭剜掉了理查德身體的某個部位。
「――――嘖」

揮空一刻暴露出了瞬間的空擋,黑劍射出。然而,瓦萊莉的魔術鎧甲吸收了宿主的魔力,輕而易舉地彈開了刀刃。
「——啊,喝!」
瓦萊莉立刻用一條腿畫了個半圓。這只是試探性的一擊,可即便一碰,就會連骨頭一起被貫穿。

事情也有了結果。兩者之間的能力差異是難以彌補的。隨著時間的推移,理查德肯定會被瓦萊莉殺死。
正因為如此,才不得不采取對策。理查德將黑劍導向近處的火焰。光是這樣,黑劍就被火星點燃了。

「——酒,不,是火水嗎?不過是一種掙紮」
「沒關系,就是掙紮」
理查德走了幾步,把劍上的火焰直接扔到地上。事先安排好的地方。

剎那間,堡壘裏燃起了火焰。
灑落在地上的火水引導著火焰,一瞬間就把瓦萊莉和理查德包圍了。
「早就知道***會來這裏」

瓦萊莉一定會來殺自己。這對理查德來說是一種確信。理查德自信地認為,最了解瓦萊莉的並不是副官多蕾,而是作為敵人的自己。
反之亦然。

「我也知道你會拼死一搏」
火光掃過視野的瞬間,瓦萊莉一躍而起。飛越火焰,在映出光輝的魔術鎧甲下握緊了拳頭。那是為了殺死理查德的拳頭。
 
「是吧」
相對的理查德左臂使出渾身力氣,停下雙腿。那已經不再是為了岔開的劍擊了。是用來擊落瓦萊莉本身。
——要在這裏不可,理查德下定決心。

面對的是一個已經做好萬全準備的對手,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根本不可能。因此,哪怕是一瞬間,也必須打破這種態勢。
跳躍在空中的瓦萊莉既不能轉換方向,也不能移動拳頭。這是理查德唯一的勝機。

那一瞬間,兩人的呼吸都消失了。英雄和勇者全身心都在這裏,連世界都確信會有結果。
——剎那間的交叉。結束了。
理查德,一邊泄出呼氣,一邊說。

「......這是什麼表情啊,傻孩子」
「......閉嘴」
現實是無情的。力量和力量咬合在一起,擺布的就一定是更強大的力量。力量,摧毀了謀略。

理查德的黑劍在瓦萊莉面前偏離軌道,瓦萊莉的左臂貫穿了理查德。
可與結果相反,理查德的表情很冷靜,瓦萊莉的臉上則充滿了痛苦。
「是想,成為。英雄吧......你個家夥已經是了,公認的英雄」

「不,不......我,不是!」
瓦萊莉擁抱著理查德的身軀,聲音像個小孩子一樣顫抖。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私生活上,都是她絕對不會露出的面孔。

她達到目的了。盡管如此,聲音裏卻充滿了狂躁。
「我啊,不想成為英雄......那只是,幼時的夢想」
當還是個孩子時確實做過的夢。一個被所有人尊敬,給予喝彩,並討滅所有壞蛋的英雄。

想成為那樣的人,也只想成為那樣的人。對幼年的瓦萊莉來說,那個象征就是勇者吧。
可現在,已經不同了。那不是真正想要的。只有在停不下來之後,才明白。人類是連自己的錯誤都不知道的生物。

「我......不是。那,怎麼,可能」
「那,麼。想成,成為什麼......」
像決堤一般,仿佛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止自己,瓦萊莉涕零著說了出來。

「——想拯救,蘇茲菲堡的勇士們!想拯救那些害怕澤布利利斯的民眾!我想實現與您的約定......啊!」
可是,哪個都做不了了。
瓦萊莉嗚咽起來。在唯一的心上人面前,內心潰決了。雙手抱著理查德,問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趕不及蘇茲菲堡的陷落,力量又不足以殺死澤布利利斯。為此,與大聖教一起上路,與理查德對立。可偏偏,理查德卻被大聖教一手植入了不死者的種子。
瓦萊莉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選擇的道路應該是正確的,但卻越來越偏離了自己的願望。她的腿就像被荊棘纏住了一般。苦惱,掙紮,每走一步都會受到傷害。可是,究竟走向何方才是正確的呢?完全不知道。

盡管如此,她還是秉持衡量自己的弦,繼續活動著自己的四肢。以身體為傀儡,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但是,在理查德即將結束之際,不知怎麼的,它就斷了。

不,不是的。不管是盟友,還是敵人。對瓦萊莉來說,理查德就是那唯一的一根弦。
「......就是,那樣。不管有沒有力量,所有人都在被擺布啊」

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舞臺,那就是殘酷無比的。生如勇者,生如英雄,也只能像劇本那樣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其結局之一,便是這位勇者與英雄之間的自相殘殺。也許這場自相殘殺毫無意義。僅僅是希望如此之人在作畫一般。

瓦萊莉,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她是純粹的力量,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毫無疑問,留在當代英雄瓦萊莉手中的,究竟還有什麼。
「瓦萊莉」

理查德伸手摟住瓦萊莉的背,瀕死的身體,用那嘶啞的聲線訴說。
「――――」
瓦萊莉則,點點頭。
——那一天,梅德勞特堡失陷了。

堡壘的守衛中,幸存下來的寥寥無幾。大半是老兵的堡壘,直到燒盡之前都是無人進入的狀態。
據記載,理查德·帕米裏斯將軍與堡壘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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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4:12 pm

第五百八十話『命運』

——撒謊。說你在撒謊!我要相信那句話嗎!?
新王國軍隊的大帳篷。看到路基斯那近乎呻吟的激動,帳篷裏包括在座的芙拉朵和艾爾蒂斯在內的主要成員,以及記錄官萊肖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平常的他,至少表面上看是非常冷靜的。他深知自己身為指揮官的義務,不管是在悼念死者,還是在苦惱中。
但唯獨今天不一樣。

「......理查德老爺子,死了。......太特嗎糟了,今天是糟透的一天。我再也不會去慶祝今天了」
路基斯帶著一種不亞於心臟被奪走的沈痛說道。雖然看起來稍微平靜了一些,但很明顯,那只是一種掩飾。

當所有人都感到不知所措,連說話都猶豫不決的時候,只有卡利婭彈起嘴唇。銀眼閃閃發亮。
「......元帥。梅德勞特堡已經淪陷。那麼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王都。我們應該盡早返回王都,為此著手準備吧」

之所以能這麼說,是因為卡利婭比周圍吃驚得少。
卡利婭在路基斯還是冒險者的時候,就多次看到他與理查德交談。既能理解他們之間的關系,又能理解他對親人的執著,著實讓人嘆息。

正因如此,卡利婭才不得不開口。
真如傳令所言,梅德勞特堡被燒毀,物資喪失,舊王國軍隊的腳步就會慢下來。盡管如此,根本沒有原地踏步的猶豫時間。

必須立刻趕路,盡可能做好充當王都盾牌的準備。即使對方是一支超過六萬的大軍。
「......老爺子,會把先頭部隊派往王都吧」
沈重的話語刺穿了令使。令使不由得結巴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點頭。

「知道了。——回王都吧。先向瑪蒂婭和菲洛斯發出傳令。傷兵優先用馬車運送」
包括傷兵在內的兩萬多軍隊和指揮官,因路基斯的一句話而開始行動。卡利婭看到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極度的悲傷和憤怒。

如果是過去的路吉斯,恐怕是不會回到王都的。肯定是率領少數士兵去梅德勞特堡弄死瓦萊莉。奪去親人的家夥他決不放過。
這次做出返回王都的判斷,是因為理查德率先做出了這個決定。理查德的一言一行都粘在了路基斯的大腦裏,成為最後的遺言,約束著他。

帳篷內全體人員都準備向王都進發的時候,路基斯突然一臉憂郁地說道。
「——卡利婭,陪我一會兒吧。關於老爺子的事」

不是命令,更像是懇求。銀眼眨了眨,點點頭。那裏有一種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打破的氣氛。
另外——當時在場的記錄官萊肖在手記中記錄了這一情況,因此後來留下了一種說法。

英雄無一例外都是好色的,在女性關系上,他也有很多逸事和記錄。
——這種說法就是,他最愛的人,是陪伴了他最長時間的卡利婭·巴德尼克。
 ◇◆◇◆
最先想到的是,一副幾乎要窒息的表情。
雖然路基斯的私人帳篷內並非亂糟糟,這大概因為他不想放多余東西的性格。所有奢華的裝飾和紋章全都被清了出去,只有簡單的床具和酒,還有他手邊放著的魔劍。

被認為是巴德尼克家傳家寶的寶劍,現在卻變身為魔劍,真是多麼奇妙的事。
「窒息,不,一副快要死的樣子」
「......還以為壓抑住了」

坐在床上的路基斯毫無霸氣地呢喃著,盯著傾斜裝有葡萄酒的杯子,覺得不行的模樣。在社交界中通常是掩飾表情的技巧,但他似乎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素養。
「怎麼,後悔了嗎?」

問的是是否後悔送理查德去梅德勞特堡。路基斯的反應很快。
「不可能那樣!......不,對不起」
話嘈雜地一出,路基斯就把杯子遞給了卡利婭。卡利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在旁邊坐下。

「......老爺子說他會按照自己的意誌,用自己的話語來保衛堡壘。我後悔的話,那就是侮辱了他的意誌。我要能再早一點,能做得再好一些,當然就會有後悔了」
但沒成。路基斯也明白,能更快地殺死澤布利利斯,或者把場面弄得更好些,這不過是一種幻想。
盡管如此,理查德遇害的真實感還是揮之不去。

「這是指揮官的義務,也是權利,對現在的你說,也是沒用的吧」
卡利婭用不像能揮動巨大之劍的纖細手指將葡萄酒一飲而盡,傾斜著銀發。

指揮官有接受命令結果的義務,因此也有下達死亡命令的權利。但卡利婭知道,他是明白了這一點後,還是要吐露心聲。恐怕他心中已經充滿了無法控制的感情旋渦。
因此,相反的,卡利婭即使恍惚地將其抱在胸前,也要引導感情宣泄出來。

「那位老將軍對你來說是特別的,這點我很清楚。不過也覺得有不問就不知道的部分,如何?嗯?」
「卡利婭,你是」
有那麼一瞬間,路基斯欲言又止,閉上了嘴唇。似乎強行吞下了不該說的話。

「......不,是這樣的。比如說,卡利婭,你有對孤兒伸出過援手嗎?當然是一個沒有錢,也沒有才華的骯臟孤兒。你能為那個孤兒獻出生命嗎?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個世上沒有那樣的家夥。只有老爺子做到了。我想把那份,還回去啊」

理查德,是路基斯的師傅,也是父親。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就是那個牽起路基斯那一無所有之手的人。這樣稀有的人只有三個。另外的兩人是奈因絲,還有阿琉珥娜。
只要三人中少了一人,就可以確信路基斯已經死在什麼地方了。孤兒的命運就是這麼容易改變。
 
「來到這裏,有對我評價過高的家夥。有稱我為英雄的家夥。但那畢竟不是最終的我,只是看我幹的好事而已。但是有誰會像老爺子他們那樣,對我伸出援助之手?不,不會的。是我把他們害死的!」
 
這是一句夾雜著自嘲與自罰的話。
包含了並不是在追求哪個誰,只是想掐死自己的想法。

在沙尼奧會戰見到理查德的時候,路基斯並沒有這樣的感情。因為,他認為那是對理查德的致敬,也理解到那是戰場上的道理。
然而一旦成為友方,並肩作戰的時候,就想到。
——這次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出錯的代價就是如此。
雖說殺死了澤布利利斯,但終究是一場防禦戰。新王國軍一無所獲,另一邊的舊王國軍卻攻陷了梅德勞特堡,宛如將槍紮進了喉結。毀滅的腳步聲就在眼前。

「——好刺耳啊。我曾經是一個只相信絕對力量的女人。力量強的人是對的,力量弱的人就是沒有努力。沒有必要聽弱者的話,是吧?正如你所說,我無法成為那樣的勇者」
這大概是卡利婭在掌握劍技的過程中所遵循的思想吧。

被父親遺棄,被周圍人蔑視,在那裏啃出血得到了劍技和力量。原本不過是弱者的她,憑著消耗了生命才抓住了那些。

正因為如此,卡利婭才無法接受軟弱妥協的存在。自己克服了無數的屈辱和痛苦而獲得的力量,卻被一句“有才”的話所掩蓋,是令人無法忍受的。
即使那是近乎傲慢的東西。

卡利婭往杯子裏倒了葡萄酒後,說道。
「我不能代替他。——不過我也不會再拋棄你了。我只能這麼說。這樣不行嗎?」
「......是你說的嗎,卡利婭」

卡利婭的銀眼直直望著他說。路基斯一臉自嘲地接受了。可以看得出來,比起往常酒勁更烈。持續的焦躁使那眼角微微上揚。不,也許是一時激憤。
「我現在雖然這麼做了,可特麼其實是個無聊的冒險者,就是個騙子。就該去掃溝渠。以英雄為目標,在必須如此之下都有好幾次想逃跑。想要放棄」

「啊,然後呢?」
卡利婭馬上回了一句,路基斯猶豫著,還是一咬牙說了出來。

「......如果我變成那樣,你一定會拋棄我吧。弱者是討厭的吧,卡利婭·巴德尼克。你是比我更偉大的英雄啊」
發泄了出來,路基斯說。然而,銀發劍士並沒有因此而感到畏懼或悲傷。

不,甚至是歡喜。
被叫到這裏的要緊事,恐怕是為了整理感情吧。對象必定是最早與路基斯在一起的人,硬要說的話,必須非常了解路基斯冒險者時代的人。不能讓相信他是英雄的人,看到可悲之處。

所以這是——他的弱點,也只有自己知道,卡利婭的內心蕩然。了解他深層的人,只有自己就可以了。自己不知道他的另一面這種事,無法忍受。
「不,我不會拋棄你的」

「哈。就算我失去了一切力量。即使回到和你相遇的時候,——不對,或者回到更早的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孤兒時代呢?」
「是的」

卡利婭猛地把臉湊了過來。這段距離讓彼此的氣息融合在一起,葡萄酒的味道幾乎都融化了。路基斯睜開眼睛,毫不畏懼地瞪著那雙銀眼。
卡利婭註意到,在路基斯的眼眸中,映著自己以外的人。不是別的女人。但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什麼。

「你在遇見我之前,見過我嗎?」
卡利婭發現眼前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牙齒咯咯作響。啊,原來如此,莫名簡單地領會了。雖然還沒有冰釋所有的疑問,但某種程度上是領會了。

他在我認識他之前就認識了我。雖然不知道那是以什麼形式。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不過我能想象得出來。那麼,是的」
稍作停頓後,卡利婭說。

「——這次,要試試殺掉我嗎?」
路基斯的表情凝固了。發覺臉色變得蒼白。往日那種飄飄然的樣子,現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從容也飛到了遠方。

卡利婭說時遲那時快,嬌媚地依偎著路基斯,拉起他的手指。
「我愛你。毫無疑問。就算你失去四肢,意誌粉碎。我也會和你在一起。這不是沒辦法嗎。人類是連對自己都會說謊的生物」

少女那過去力量就是一切的信仰,在愛面前脆弱地崩塌了。決定正確事物的道理等等,不依靠合理的愛是不會有任何意義的。
但如果不相信,那也沒辦法。卡利婭不否認自己是那樣的人,也無能為力。
所以才這麼說。

「那就試著殺掉我好了。此身就算是巨人,你也能殺死我吧。如果我做了什麼,而你又絕對不能原諒,那就隨你的便。我不在乎」

「......不是的,卡利婭。是我的錯,我的意思是——」
「有什麼不同?」
卡利婭拿起路基斯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細細的脖頸哪怕稍稍用一點力,就會折斷。就這樣在戰場上馳騁,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對我來說都一樣。有哪個人會牽上沒落貴族小姑娘的手,一同帶她到外面去呢。又會有哪個人,會容下小姑娘的個性共同在一起呢。我知道只有你。再那樣下去,我一定會失去一切。意誌還有尊嚴」
因此,卡利婭繼續道。

「如果能在你的手中結束,那也沒什麼不好。這是我的意誌做出的選擇」
倒在床上,牽引著路基斯的卡利婭,銀發散落在床單。上述,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
「是嗎?是這樣啊」
聖女阿琉珥娜——神靈阿爾蒂婭,在大聖堂一角喃喃自語。在受靜謐而清凈支配的聖殿中,察覺到了澤布利利斯的腐朽。
至此,本應借由大聖教之手殺死澤布利利斯的劇本就徹底作廢了。

不,自從烏利利岡特死在他手裏之後,這一切就已經註定。因此,阿爾蒂婭重新劃了一條線。從某種意義上說,到這裏為止都在已知的範圍內。
然而阿爾蒂婭,仍然有一個奇怪的問題。

——為什麼路基斯能擁有足以殺死大魔的原典呢?
就算排除所有的偏見,路基斯也是平庸的。沒有武之才,只有意誌和自我。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根據其意誌有可能會使惡棍的才能開花結果這一點吧。

但那還不足以殺死大魔。想要從本質上殺死保有原典的大魔、魔人本來是不可能的。
卡利婭拿起路基斯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細細的脖頸哪怕稍稍用一點力,就會折斷。就這樣在戰場上馳騁,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對我來說都一樣。有哪個人會牽上沒落貴族小姑娘的手,一同帶她到外面去呢。又會有哪個人,會容下小姑娘的個性共同在一起呢。我知道只有你。再那樣下去,我一定會失去一切。意誌還有尊嚴」
因此,卡利婭繼續道。

「如果能在你的手中結束,那也沒什麼不好。這是我的意誌做出的選擇」
倒在床上,牽引著路基斯的卡利婭,銀發散落在床單。上述,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
「是嗎?是這樣啊」
聖女阿琉珥娜——神靈阿爾蒂婭,在大聖堂一角喃喃自語。在受靜謐而清凈支配的聖殿中,察覺到了澤布利利斯的腐朽。
至此,本應借由大聖教之手殺死澤布利利斯的劇本就徹底作廢了。

不,自從烏利利岡特死在他手裏之後,這一切就已經註定。因此,阿爾蒂婭重新劃了一條線。從某種意義上說,到這裏為止都在已知的範圍內。
然而阿爾蒂婭,仍然有一個奇怪的問題。

——為什麼路基斯能擁有足以殺死大魔的原典呢?
就算排除所有的偏見,路基斯也是平庸的。沒有武之才,只有意誌和自我。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根據其意誌有可能會使惡棍的才能開花結果這一點吧。

但那還不足以殺死大魔。想要從本質上殺死保有原典的大魔、魔人本來是不可能的。
雖說路基斯的惡質越來越嚴重,但他的力量還不足以得到原初的殺害記錄。

——可是。精靈神澤布利利斯在臨終時看到了它。她的眼睛眺望到了全景,連理由都看出來了。
阿爾蒂婭欣然接受了,她那失去感情的黃金眼眨了眨。

「你大概也不至於對他深信不疑吧。不過,你的愛,還是有值得一提地方的,確實是我的眷屬啊」
事情很簡單。所謂命運,就是這麼稱呼的。
——阿爾蒂婭。不,阿琉珥娜才是他原典的因。

只有路基斯一個人,沒有得到神的寵愛。這讓他被剝奪了一切,一生都得不到回報。這正是阿爾蒂婭眷屬所希望的。
然而,如此一來,整個世界就會思考了。
為什麼他得不到神的寵愛呢?

至於眷屬祈求之類的就不能算在裏面了。發現更強的必然性是整個世界的道理,給予必要的解釋是創造這個世界的人們的習性。
世界就會這樣想。

——他犯下了不受神寵愛的罪過。
神也愛著無數罪人。那麼,遊離出神之寵愛的大罪是什麼呢?
——那肯定就是弒神了。

到此為止,他自身的性格和意誌也混在了一起,這是毫無疑問的。只靠一個道理就能抵達,世界的命運也絕非溫柔。
然而他,卻意外地插手了這一命運。

阿爾蒂婭很確定。
這世上有無數的命運,有時會經歷多個分支。結果,既存在細枝末節的命運,也存在粗枝大葉的命運。

現在,命運毫無疑問地在阿爾蒂婭和路基斯之間誕生了。歷史的根基,可以說是巨樹本身的機械裝置之命運就橫亙在這裏。
「——出征吧。為了毀滅命運。我就是為此而生的」

仿佛聽到了命運的聲音。
——能殺死神的人,必須是不被唯一神寵愛的人。
這一天,聖女和神靈開始了與命運對峙的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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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話『魔之腳步聲』

——大魔澤布利利斯之死,以及梅德勞特堡的淪陷。
晚些時候才從戰場傳到王都政務室的急報,瞬間震飛了新王國之主菲洛斯的意識。
不,不只是她。紋章教的聖女瑪蒂婭,貴族棟梁維奧蒙多。在政務室辦公的眾多貴族和官吏們都失去了意識。

「另外,閣下還組織了先頭部隊,正往這邊趕來。我想應該已經到達了」
「......辛苦了。辛苦傳令了,回去休息吧」

菲洛斯用手把單片眼鏡放回去,平靜地說。直到聽到“哢嗒”一聲,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體內每滴血的循環,感覺非常鮮明。呼吸一下。才終於把傳令的話咽進肺腑。
大魔澤布利利斯之死。——那個怪物死了嗎?那個吞噬無數英雄勇士,踐踏大地,蹂躪國土的大魔。

可是政務室裏沒有歡呼聲。
「......不,是嗎。到底是不是真的。難以置信啊」
第一個嘀咕的是維奧蒙多。是代表現場所有人心聲的語言選擇。

這裏是國家政務的中樞。只要是急報,就會有錯誤的報告和信息湧進來。篩選它們,把不需要的東西剔除也是他們的工作。
但維奧蒙多的話絲毫沒有懷疑的意味。反而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才故意說出來的。

他連聲音都在顫抖,俯下了頭,壓低眼睛。
「不過,如果這是真的......。那個在我們祖國 搗 亂,想要踐踏王都的怪物,死了......。死掉啦,陛下!」

包括維奧蒙德在內的貴族和官吏,甚至連菲洛斯都有難以忍受的感情。說不定把加萊斯特王國當做祖國的人都是如此。
其他國家的人和加萊斯特人,對待澤布利利斯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從神話所描述的世界中醒來,蹂躪超越一切人類智慧的邪惡。一個被認為是造成大災害和眾多魔人復活因素的家夥。吞噬了六萬加萊斯特王國軍,在大陸引發了魔之時代的大魔。
有人在大災難中失去了親人,也有人則被奪去了朋友。更有人再也見不到心愛的戀人。

從澤布利利斯復活的那一刻起,人類不得不再次面臨大魔,魔人這一魔性的威脅。
至於加萊斯特王國,甚至可以預見失去王都而亡國的未來。

——那個,結束了。
還有魔人。魔獸也沒消失。然而,最重要的符號已經消失了。
「活下來了......活下來了!英雄勝利了!」
各個貴族和官吏終於開始發出聲音。

倘若說並非完全相信路基斯的話,或許就是這樣。可以說都已經做好了死在王都的心理準備。
這不是沒辦法嗎。王都裏有很多從北方避難過來的人。他們早就知道。那個是有多麼巨大,多麼得無窮盡。

面對那個,怎麼可能從心底裏相信人類會贏呢。依然在半信半疑。情緒越來越混亂,感到了如釋重負,驚訝和懷疑。
「做好迎接英雄的準備。而且,既然梅德勞特堡已經淪陷,就不能掉以輕心。就算與魔性的戰鬥暫時休止,與人的戰鬥就在眼前」

比較冷靜的瑪蒂婭清了清嗓子後說。皺起了漂亮的眉頭,盡顯鎮定自若的樣子。
她說的是事實。雖然前往王都的兩支長槍中,澤布利利斯的長槍消失了,但是六萬舊王國軍依然健在。

「嗯,沒錯,聖女瑪蒂婭!但對方是人類!不再是魔獸了!就算失敗,我們也不用再害怕內臟被吃掉,可以作為一個人死去了」
維奧蒙多也不是不了解情況。或許他對戰場的嗅覺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敏感。

然而,還是無法抑制內心的興奮。
大魔澤布利利斯出現後的一系列戰役,已經不再是無聊的領土爭鬥了。這是以大陸霸權為賭註的魔與人之間的戰爭。

菲洛斯終於平復了情緒,盯著桌上的地圖。
「不。聖女瑪蒂婭說得沒錯。舊王國軍正一秒一秒地靠近這裏。若不在這裏取勝,等待的就只有處刑臺了」

菲洛斯站起身來,聲音鏗鏘有力,維奧蒙多和其他貴族官吏都閉上嘴唇,點了點頭。
原本並不是所有人都臣服於這位年輕的女王,但隨著波爾瓦特王朝的勝利和此次討伐澤布利利斯,某種統一的意識開始在他們心中生根發芽。

這是一種認為這個國家是屬於我們的,純樸的意識。
菲洛斯沐浴在大家的視線中,輕輕握緊了手指。

「這將是最後一場戰役,不管是勝利,還是失敗。都要努力取得勝利」
根據菲洛斯的話,官員們開始行動。她一邊閃耀著單片眼鏡,一邊在俯瞰的地圖上設想軍隊的動向。

敵人是六萬大軍。即便有數千支別動隊率先抵達,但終究無法與之抗衡。王都正在進行復興,可曾經由於魔性而淪陷。防備也很難說是完善的。

首先,王都的防備本來只有跟周圍的堡壘聯系起來才能生效。王都沒有單獨支撐下去的構造。
所以,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拖住敵軍,盡可能地堅持下去,等待路基斯的歸來。既然那邊的目標是奪取王權,那麼目標就不會從王都改變。

從這裏開始,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較量。
可當手指碰到地圖的時候。菲洛斯的脊背猛地一扭。一股寒意掠過皮膚。

這是為什麼呢?
魔之時代無疑宣告了終結。已經不存在能與大魔澤布利利斯和烏利利岡特齊名的魔性了。那麼不管魔人是有多麼大的威脅,他們的消失終究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明明如此,無盡的寒意和恐懼卻停不下來。
怎麼回事。神話時代已經結束了。可是。
此時此刻,一步又一步地。菲洛斯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神話本身即將來臨的聲音。

「陛下,雖然來晚了,但有一件事我想告訴您。這件事有點難以置信」
在一旁耳語的是瑪蒂婭。那雙藍色的眼睛,看不見一絲動搖,這讓菲洛斯很受鼓舞。
「就在這裏好了,告訴我,瑪蒂婭」

比起蹩腳的密談室,多少有些雜音的這裏更好。瑪蒂婭眼角望了一下,然後用力地瞪大了眼睛。
「——我們收到了一份呆在大聖堂的護國官發來的文件。印章也被確認是真的」
◇◆◇◆
月光灑落下的森林裏。黃金的頭發上,露出了同色的眼眸。
大聖教的守護者赫爾特·斯坦利揮下裝飾精美,鑲滿黃金的劍。一步之遙不可企及,劍閃的銳利讓人無法察覺。

僅僅一揮就讓人想到了無上的動作,讓死雪吸光了魔獸之血。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幾次。圍繞著他的鳥形魔獸雖小卻是壓倒性的多數。可是,還沒碰到黃金的他就掉下來了。

一揮,二劈——接下來是一口氣十二下。
開始露出背部的鳥之魔性,受到從背上的斬殺而死絕。
一個人看著,那連氣都不喘下就把血從劍上拂去的樣子。

「又在殺魔獸麼,赫爾特」
「加爾拉斯先生」
守護者加爾拉斯·加爾剛蒂亞惡狠狠地瞪著赫爾特。與其說是憎恨,倒不如說是不喜歡的樣子。

相反,赫爾特搞不懂加爾拉斯的態度而瞪大了眼珠。
「是的。又在這麼說啊。討伐魔獸是我們的義務吧」

加爾拉斯聽了這個回答,不由得咬緊了牙齒。沒有感慨,也沒有過度裝飾的話語。看上去和以前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裏跟聖堂騎士在一起時,沒有什麼兩樣。
可由此,加爾拉斯才會眼如猛獸般發出怒吼。
 
「......親自鉆進魔獸之巢行討伐,這借口很不高明啊。要還是我部下那時,早把你揍飛了」
「?若有必要,鉆進魔獸之巢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有必要的話」
然而加爾拉斯無論如何也不認為,這是有必要的討伐。附近沒有城市村莊,只是在行軍的時候,在周圍的森林裏看到了而已。也沒有受魔獸傷害的報告,不認為有鉆進巢穴的意義。

不過,事情也不總是一成不變,所以赫爾特的所作所為並不是什麼壞事。反而是正義,是善吧。
可在月光下全身沾滿鮮血,在眾多魔獸屍骸中露出普通表情的赫爾特,在加爾拉斯看來根本不像是正義的使者。

至少,加爾拉斯敏銳的本能說,他不是。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加爾拉斯先生?」
那不是在說你嗎,加爾拉斯咽下了這句話。

「......澤布利利斯被殺了,紋章教的英雄幹的」
「——太厲害了。好想和他見上一面。竟然能討伐大魔,他是怎樣的人呢」

純粹的,沒有惡意也沒有諷刺的語言。
加爾拉斯覺得他太潔白了。太純真,太純粹了,所以劍才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紊亂。
格爾拉斯聳了聳肩,點了點頭,張開嘴。

「我也沒有遇到過機會,從來沒有碰過頭。你在西邊殺了魔人,而那家夥好像也在王都裏殺了。而且在東邊屠了龍,接著是澤布利利斯......真的,可能已經不是人了」
加爾拉斯硬是看著赫爾特說。你也不是人啦,包含了這層意思。而對赫爾特來說,這類猜測似乎行不通。

「叫什麼名字?那位先生」
有些掃興,加爾拉斯瞪大了一只眼睛。一副“你在說什麼”的樣子。

「你也知道吧。——路基斯吶。大惡。你不是叫他路基斯·烏利利岡特嗎?」
聽到這個名字,赫爾特睜大了黃金之瞳。然而,馬上瞇細,露出一絲困惑說道。

「——原來如此。很期待能見到」
死雪蝶,在月光下飛舞。新的魔之時代的腳步聲,已經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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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2月 16, 2021 4:26 pm

第五百八十二話『扯起反旗的人』

大聖教及舊王國的聯合軍向攻占梅德勞特堡的六萬先遣部隊,再次發出增援。兵力不足四萬人。加上先行軍有近十萬的兵力。
增援的核心是高級貴族羅伊梅茨·福爾摩,吉爾裏亞吉家等貴族私兵和大聖堂擁有的聖堂兵。

阿米萊茲·加萊斯特國王,聖女阿琉珥娜。擁有這兩者的親征軍,甚至表現出熾熱的意誌。
然而掌握全軍指揮權的不是國王,也不是聖女,更不是高級貴族。只有一個男人負責指揮。

護國官傑斯·布拉肯伯裏。王國軍的最高指揮官。一個在眾多戰役中未曾敗北,被視為國家守衛者的人。
他甚至得到了貴族和大聖堂本應擁有的私兵指揮權,區區一人就擁有十萬士兵的首腦。
「這次戰役,布拉肯伯裏護國官怎麼看?」

月亮隱身的夜晚。指揮官帳篷裏只有布拉肯伯裏和另一個高級貴族羅伊梅茨。羅伊梅茨把高大的身軀靠在椅子上,燭光映照著臉頰。
「戰役嗎?終究,只是一場內戰而已,福爾摩卿啊。這也是把王都變成戰場的最糟糕內戰」

布拉肯伯裏皺起眉頭,難得地流露出感情。這絕對不是錯覺,隱約可見有厭惡之情。
「澤布利利斯已經死了。大災害,與大魔的戰鬥已經結束了。那麼重要的是戰後。卿你應該很清楚吧?」

羅伊梅茨點點頭,看著布拉肯伯裏的眼睛。已經捕捉到他要說什麼了。況且戰後是政治領域。羅伊梅茨反而在此略高一籌。
「周邊大國都受到了大災害所傷。主力魔術軍崩潰的波爾瓦特,以及部落城市半數毀滅的伊利薩德,盟主失蹤的羅瓦。然後國土被大肆蹂躪,連王都都失去的我們。......可要是什麼都不做。那麼,會怎樣呢」

硬要說的話,得到的只有和平吧。但各國諸侯會滿意嗎。
不可能。即使暫時得到了喘息,可對於失去之物,就想要得到與之相應之物,這是人的本性。

「卿所言極是。為了重建就需要數年的和平,但之後呢。重建結束後,依舊會與他國處於混亂之中。一定會為什麼而露出獠牙。我們啊,又必須為戰後的下一次和平做準備了」
在布拉肯伯裏看來,重建帶來的和平,恐怕只能持續五年。五年的話,各國必定會把傷口縫合起來。即使不能進行根本性的治療,彌補失去的軍隊也是有可能的。

重建工作一旦結束。各國為了發泄積壓在內部的不滿,就會開始對其他國家的侵略。
魔性的蹂躪令許多田地荒廢,人員損失巨大。在食物和金錢都不足的情況下,為了重建還必須征收稅金。國內的不滿情緒一定會不斷高漲。

只要各國沒有統一的意誌,各國就會為了從他國進口勝利,物資和領土而采取行動。
「——假設執行這場內戰,取勝了。英雄......不,路基斯這個人的戰役有調查過,個人技能姑且不論,用兵明顯不是他的專長」

這也是布拉肯伯裏毫不掩飾的真心話。
根據布拉肯伯裏對新王國的觀察,令人稱奇的是個人,而不是用兵。從伽羅亞瑪利亞淪陷到沙尼奧會戰,監獄貝拉,波爾瓦特戰役,再到奪回王都。沒有發現因用兵而取得勝利的事例。

相反,只看軍隊的動向,甚至遭受失敗也不足為奇。那是被他們,數個英傑的作用下才得以翻轉過來的。
「他們雖然是威脅,但只要有這點戰力差距就能取勝。只不過,不可能馬上取勝。對方有超過兩萬軍隊和王都,封鎖起來就要耗費時間。結果,這個國家將會在下一場諸國戰爭中被擊敗」

「......知道了。那麼,我想聽聽護國官的心聲」
兜了一些圈子,但這正是羅伊梅茨感興趣的地方。

王國軍,私兵,大聖堂兵。十萬大軍的指揮官,會指向何方呢。目的是什麼,又打算做什麼呢。
這果真與自己的想法相同嗎。
布拉肯伯裏看著羅伊梅茨的眼睛,思考片刻後說道。

「當然要停止內戰,即使違背陛下和聖女的意願」
盡管把人都打發走了,但大膽的口氣還是讓羅伊梅茨那高大的身體稍稍向後退了一下。

「......真是意外。還以為護國官,會視陛下的話為絕對的」
「我也有被認為是死板的自信。喜歡忠誠、矜持、紀律這些詞。但是,我必須把保衛國家作為最主要的目標。因為陛下本人,過去曾如此希望,才授予我這個職務的」

原來如此,羅伊梅茨的手指摸了摸下巴。理解了,這才是布拉肯伯裏所能接受的忠誠方式吧。
倘若這場內戰的結果是要把加萊斯特王國拖進泥潭的話。也就是說,身為護國官,就不能不采取行動了。

 「由於他——路基斯殺死澤布利利斯後,旗幟的方向也變了。標榜大聖教為正義的人們中,會產生迷惑吧。原本在出征前是駐守抵禦的,這是事實。作為次優之策是無奈的」
羅伊梅茨一邊用手指撫平眉心的皺紋,一邊咀嚼著布拉肯伯裏的話。故意做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緊抿著嘴唇。

「那麼......既然你都告訴我這些了,不是只說說而已吧」
「當然,我有件事想拜托卿」
羅伊梅茨,甚至布拉肯伯裏似乎都認為,到此為止的談話已是一條既定路線。

對於原本在政治方面就沒有太多合作者的布拉肯伯裏來說,能夠敞開胸懷說話的只有羅伊梅茨這種級別的人。而且,相信他是值得信任的。
「——讓陛下與聖女大人暫時退下來。起事後,卿負責政治方面的整頓工作。我會在軍隊方面進行疏通,不過貴族們不贊同我的人應該很多吧」

聽了布拉肯伯裏的話,羅伊梅茨暫時定住了。這種情況羅伊梅茨也看得出來,可是要保有一定時間才下最後判斷是他的習慣。
最後一刻了,這樣真的好嗎?從那高大身體和粗野態度中看不出的謹慎才是他的武器。

眨眼間的躊躇。
像刀刃被揮下一樣的話語,混了進來。
「我也贊同護國官大人。閣下」

在喝退了旁人的帳篷裏,只有一個堂堂正正走進來的人。從一開始,只有她作為羅伊梅茨的護衛被允許同席。
而且比起國王和聖女,她更忠於國家。正因為相信這一點,才會在這裏。
「瓦萊莉」

「......正如我所說。理查德被大聖教,播下了不死者的種子。現在的大聖教我信不過。再說,既然澤布利利斯已經死了,聯手的必要性也就非常小了」
瓦萊莉·布萊托內斯以鮮明的姿態和過於悲壯的表情訴說著。那向上翹起的眼角一如往常,但不難想象,內心中隱藏著許多感情。

「即使大聖教的教義是正確的,也不能肯定如今的態勢。我是這麼認為的,閣下」
「嗯,你也這麼說嗎?」
羅伊梅茨點點頭,回應瓦萊莉的話。

從一開始就基本確定了,羅伊梅茨的意誌也已經固定下來。身為國王外戚的福爾摩家族,有義務維護這個國家本身。
「我明白了。雖然是個非材之身,但我會盡我所能的」

「......真是太好了。不過,在詳細說明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須告訴卿」
布拉肯伯裏臉上浮現出極度復雜的表情,動了動嘴唇。他很少露出這種表情。

像是強迫自己選擇詞匯,布拉肯伯裏說。
「真相還不清楚。只希望你記在腦子裏。——是關於聖女大人的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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