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手擁幸福[web]

「神真的有那麼偉大嗎？嗯？！」

紫電在薄暗中閃耀，而惡德也說著無畏的大話。但是，這狀況卻完全說不上是萬全。

腳邊微微搖晃，肩膀上下起伏到平常無法想象的程度。身上可謂是滿身瘡瘦。

看來插在肉體裏的白刃也被硬拔了出來吧。他的身體滿都是血，從軍服上已經看不到綠色了。

這種情形正可謂是死亡的深淵。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絕不是能向人伸出援手的狀態。伸出援手、幫助他人的行為，平常都是由那些尚有餘力的從容人士來做的。

貧民會給乞丐錢嗎？連自己的明天都不清楚的人，怎能去幫助別人悲歎呢？辦不到啊。

但那也絕對不是做壞事吧。更談不上挨罵。但如果有人為了向他人伸出援手而把自己的一切都拋掉的話，倒不如說這個人已經不正常了。

你以前也這麼說過的吧。明明是這樣，為什麼呢？

看到路易斯的背影，卡莉婭愕然地瞪大雙眼。看著他滲血的身姿，她拚命在口中斟酌著話語。

你怎麼來了？別幹傻事了。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才留下來的。快逃啊！

腦子裏盡是些否定路易斯行動的話。她的嘴唇不停地起伏著，想要發出這樣的聲音。

但結果，這一切都在從唇中灑落之前就被硬塞進了喉嚨深處。

從理性上來說，是理解的。明明是幫助別人，自己卻窮途末路了。簡直可笑，淨是做一些蠢事。本應那樣說的。卡莉婭反複思考了好幾次，但在不知不覺中緊緊地合上了雙唇。理由很明顯。

啊啊，我是個軟弱的女人。多麼卑劣的女人啊。讓思念之人做出如此危險的舉動，即使只是一點點，也不應該這樣期望吧？

一旦向自己伸出手來，臉頰就會泛起紅潮，變得鬆弛。現在自己臉上浮現出多麼陶醉的表情，連自己都無法想象。這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別人看到啊。

路易斯背對著卡莉婭，說道。

「喂喂，饒了我吧卡莉婭。如果你就這麼輕易的死了，那誰來保護我啊？」

明明都到這種時候了，他卻以開玩笑的口氣說著。怎麼看這裏都容不下那種閑情逸致吧？

真是個大傻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但是，因為這句話就會浮想聯翩的我，果然也是個大傻瓜吧？

什麼啊，但這也絕對不是什麼壞心情。卡莉婭的嘴唇泛起波浪地說道。剛才在腦海裏拚命推敲的話，不知何時，全都消失了。

「胡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就算你討厭我，我也絕不會離開你的。」

這麼說著，卡莉婭感覺自己的音調微微有些上升。像是為了咬碎並掩飾這種害羞，嘴唇的邊緣開始扭曲。

可是如此甜美的餘韻，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魔絲被切斷之後，黃金絲毫沒有膽怯的樣子，將視線投向這裏。

那雙炯炯發光的眼睛，睜大了。

「真是精彩的登場。就像是英雄故事裏的騎士。」

讚揚路易斯的那句話完全沒有重量。只是淡淡地、不帶感情地發出聲音，甚至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黃金的唇輕輕起伏，繼續說下去。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路易斯，被稱為惡德的男人。到頭來，你應該沒什麼能做的吧。」

從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一轉，這次是讓人聯想到深海海底的寧靜與壓力的聲音。怎麼也不像是對人說話的聲音。但那裏確實有某種強烈的感路易斯聽了，聳了聳肩說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啊。為了使一切都圓滿結束，我們正在想辦法把麻煩的惡靈捏碎。有沒有什麼解決方法呢？阿爾蒂烏斯。」

如果你是萬能的，那能麻煩你告訴我嗎？這樣補充著，路易斯傾斜著紫電。寶劍像是回應了一般發出嘶鳴，撕裂了天空。

救濟神阿爾蒂烏斯。路易斯指著眼前的女子，指著大聖教中唯一神的名字。這諷刺所針對的，是聖女的呢，還是顯現於此處的真實神靈呢？皺了皺眉頭，卡莉婭也不知道。她感到自己的喉嚨突然沉重了起來。雖然他的話只是空想，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很容易理解了，腦髓也對此同意。

她的身體完全不把劍放在眼裏，受到精靈的詛咒也不會倒下，魔術也只能將她停留在原地。在這樣的怪物麵前，至少比起神，還是覺得惡魔比較輕鬆。

阿爾蒂烏斯聽了路易斯的話，像是在歎息似地笑了出來。

「是嗎，那麼。我允許你。直到心髒腐爛為止，就好好地想一想吧。」

黃金綻放。她的頭發閃耀著優雅的光芒，在空中搖擺不定。

發出了堅硬的聲音。阿爾蒂烏斯走了一步，踏著石階向這邊迫近。光是這樣，就有種被手勒住脖子的感覺。

喘不上氣，每一個唿吸都伴隨著悶鈍的疼痛。卡莉婭一邊咬著嘴唇，一邊搖晃著身體。

這就是她的敵意嗎？

剛才接住劍的時候，阿爾蒂烏斯露出的只是和小孩子嬉戲的動作。不是作為敵人，而是輕描淡寫的驅散嬉戲。

可是現在在卡莉婭的麵前，黃金的眼中有著明確的敵意。雖然不知道其真實緣由，但也看得見惡氣浸濕舌頭的氣息。

從敵意中浮現出來的，是色彩濃鬱的死亡幻象。有種世界本身就會降臨的壓迫感。

阿爾蒂烏斯一邊唿喚著路易斯，一邊又走近了一步。令人透不過氣。

「我不會殺了你。與此相對，我要再一次讓你腐爛下去。我會讓你明白—你的意誌、尊嚴、甚至思想，什麼用都沒有。」

聽到這句話，路易斯搖著寶劍說道。

「那可真是抱歉了啊，我已經厭倦了腐朽的人生。如果你喜歡寫劇本的話，希望你能帶來全新的作品。」

聽到路易斯所說的話，卡莉婭不禁眨了眨眼。輕飄飄的銀發撫摸著半空。

他說的話和往常一樣。但卡莉婭卻有一種奇怪的直覺。

換言之，這裏麵有一種從語句的各個小節中流露出來的氛圍和氣魄。它在言外，還傳遞了一件事。

路易斯一瞬間將視線轉向卡莉婭的銀眼。接著用只有卡莉婭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說道。

一退路已經拜托給那兩個人了。沒什麼，只是讓她們稍微繞繞遠路去為我打開道路而已。

路易斯說，你先逃。聽了這話，卡莉婭明白了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

為了讓我活下去，為了尋找拯救青梅竹馬的方法。路易斯肯定已經作好了死在這裏的覺悟。

卡莉婭的銀眼扭曲地眯著。然後用鼻子笑了出來。心中交織著複雜的情感，回答道。

「我拒絕。我剛剛說過的吧？就算你討厭我，我也絕不會離開你的。再說了，我可不是一個只會永遠依靠在你背上的女人。」

卡莉婭一邊站到了路易斯的身旁，一邊抬起臉頰仿佛對誰說著什麼。可以說，其強烈的視線貫穿了路易斯，也貫穿了更前方的阿爾蒂烏斯。


第304話 站在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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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婭對自己的身體感到不可思議。

就在剛才，她的愛劍被擊碎了，連意誌都倒在了地上。說她滿身瘡庚也不為過的她，明明自己說的話連自己都不聽。

但那又怎麼樣？只是為了一個人，只要看到了思念之人的身影，眼瞳便恢複了鮮明的視野，指尖也仿佛發熱了似的行動。

身體狀況完全良好，雖然只是她個人的事，但不由自主的，卡莉婭還是像感到嫌惡似地歎了口氣。那種氣息不像剛才那種冰冷的屠弱。那是一種無論何時都炙熱得能讓自己高揚起來的東西。

她睜開銀眼朝前看去。腳尖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顫抖。

眼前的阿爾蒂烏斯正飄動著金發，一步一聲地朝這邊靠近。給予全身的壓力，好像馬上就要撕裂皮膚了。喉嚨微微地呻吟了起來。

神靈的嘴唇在起伏。

「真不愧是英雄騎士，應該稱讚一下嗎？還是應該哀歎自己親愛的孩子被惡意襲染了？到底是哪一種呢。」那真是從心底裏迷茫的聲音。但這個不知何時脫去了重量的聲音，至少不太適合這個堪稱死亡之地的場合。

卡莉婭張著嘴回答道。

「隨你怎麼說都行。真正了解我的人，只有一個。」

這是卡莉婭內心深處的真心。

當然，不能說沒有虛榮心，也不是完全不希望得到讚揚。但是，只要能得到一個人的心，我就可以踐踏其他的一切。這是多麼幸福啊。只要一想起這些，卡莉婭的心就會甜美地麻痹。

此刻，銀眼上沒有半片昏沉，也沒有一粒迷惘。視線全部，都筆直地貫穿著黃金。阿爾蒂烏斯接受了卡莉婭的回答和視線，臉上瞬間浮現出溫柔的笑容，眨了眨眼。

然後隔了一拍才繼續說道。與此同時，她的身體向這邊靠近了一步。

「太棒了。你果然是我相中的英雄啊——卡莉婭柏德尼克。」

這句話是用壓倒性的威勢說出來的。雖然是被表揚了，但卡莉婭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揪住了一樣。

背部反射性地感到一絲寒意。然後，不知怎的，卡莉婭握響了拳頭。

不管怎樣威風涼地散發熱氣，也不是什麼地方的狀況都好轉了。

自己的愛劍被粉碎，如今只能依靠徒手。而路易斯站在這裏其本身就是一種奇怪的狀態。沒有任何能讓狀況變好的條件。

即便如此，也不能背著它逃走。卡莉婭抱著這樣的想法想要向前走，而路易斯製止了她。

麵對不禁睜大眼睛的卡莉婭，路易斯聲音一如往常地說道。

「卡莉婭，聽好了。就像你說過的那樣，絕對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卡莉婭感到，這句話和空氣同時爆炸。

在昏暗的神殿裏，黃金和紫電互相撕咬，發出著奇怪的聲音。為了征服現場而蠢動的黃金絲線群和撥動著它們脖子的紫電施風。只剩下這些還存留在空間中。

阿爾蒂烏斯發出的被認為是絲線的黃金，每一根都像是擁有意誌一般地翻滾著，有幾根一邊發出怪聲，一邊試圖把路易斯和卡莉婭的身體纏在一起。

乍一看，那條線似乎微弱得能被吐息吹開。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傷人的。

但是，其本質卻在遠離外表的地方潛伏者。卡莉婭咬了咬嘴角。

那是一種能對人類施以致命破壞的東西。人的身軀也好，靈魂也好。都能被它破壞，變回一片空白。這就是能奪取使人成為人的東西的魔性本身。

有好幾根在半空中不斷逼近。這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恐怖。跟持槍前往戰場完全不同。

並不是貫穿自己的心髒，而是死亡迫近的恐懼，是連自己的根本都喪失掉的被毀滅的恐懼。

啊，連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卡莉婭重重地哼了一聲，抽動著眼角。

路易斯一定也感到了同樣的恐懼。如果有一個失誤，他的眼眸裏一定會浮現出自己的骨髓被奪走的光景。

卡莉婭瞪大了眼睛，感覺心髒正在高鳴。髒腑僵硬，沉重。

一話雖如此，但為什麼這家夥還能這麼冷靜地揮劍呢？

麵對這迫近的威勢，無論何時都能讓手腳麻痹，即使跌跌撞撞、不能動彈也毫不奇怪。明明是這樣的。

卡莉婭感覺到一股焦躁和嫉妒般的憤怒支配著她的頭顱。

我在做什麼啊？站在他的身邊，說了絕對不會離開，卻僅僅只因為弄丟了一把劍，就變成了這副醜態。只能被他保護的的話也太不體麵了。

歎了一口氣，眯起了銀眼。雖然勸他不要做危險的事，但現在卻靠他在危難中保護著我。這可是不能開的玩笑啊。

卡莉婭肩膀發抖、咬牙切齒，低聲嘟噥著。

——不甘心

覺得不只是自己的聲音，好像還有別的什麼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比大神殿更斷絕的地方。天高氣爽，湛藍的、一望無際的天空。由巨人的權能創造出的那個異界，現在正發出聲響邁向崩解。

空中突然自己開始刻上黑色的裂縫，然後像冷笑似的發出聲音粉碎。

那真是一幅奇妙的、不可思議的光景。空間像玻璃一樣破碎散落，削去了形體。但也算是能令人心情愉快的好戲吧。

那個破裂已經是決定性的了。異界的自我毀滅，意味著權能擁有者自己放棄了緊握在手中的異界。

一個巨大的世界走向死亡的樣子是淒慘的。

被打碎了頭蓋骨的巨人像是山崩一般發出轟鳴，原本不可能倒在地上的巨大身軀，以異界為棺材倒塌了下去。

已經站不起來了。巨人本來就是不會倒下的人。如果它趴在地上，就再也不能站起來了。正因如此，這位巨人的本體才會伏臥著形成了山脈。

為了對抗宿敵而製造的幻象，終究只是意識體而已。這只是一個經過了永恒的時間而提煉出來的幻象。是眨眼間便會消失的虛幻。

如果回想起始祖巨人弗裏姆斯拉特曾經的威風，似乎也太可笑了。

幻象慢慢地顫抖著它的身形，它的存在也逐漸變得淡薄。這無疑是意識即將再次陷入沉睡的證據。

弗裏姆斯拉特一邊倒在地上，一邊用扭曲空氣的聲音說道。

——不甘心

明明對方撲進了自己的懷裏，巨人現在卻又不得不在黃金的身下匍匐其龐大的身軀。

我記得，這份屈辱和失敗我都記得。雖然是個很小的人，但自己還記得讓自己趴在地上的女人的名字。

帶領人類的阿爾蒂烏斯。詛咒著那不詳的名字，所有的同族都死去了。就連被稱為始祖巨人的我，也被命令將身體伏在地上永遠沉睡。

而現在，自己這巨大的身軀也只能再次腐朽。那個魔性，用悠哉的步伐擊敗了自己。

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意識，現在也消失了。不甘心。重視力量的巨人再次被同一個人擊敗，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能比這更屈辱和憤怒了。巨人發出了既不是聲也不是音的某種聲響。

啊啊，如果就這樣再次在無限的屈辱之下，作為世界的食糧被吞噬的話。如果只是什麼都不做，被無力給打倒的話。

巨人睜大了幾乎快要崩潰的眼睛。視野前方有個影子在奔跑，在那裏可以看到一名少女。竭盡全靈全力，它張開了口。

——向阿爾蒂烏斯發起挑戰的人啊。同時也是，我唯一的，小小的同族喲。現在，我承認你是巨人。


第305話 小小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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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卡莉婭有種將大量血液直接吞入體內的感覺。並不是說有與之相近的感覺。毫無疑問，現在自己的身體有著被注入了新鮮的血液與熱量的那種精悍的真實感。惡心感刺激著喉嚨，強烈的疼痛灼燒著雙眼。

一瞬的疼痛過去之後，接下來的疼痛又開始咬食四肢。甚至讓人覺得是髒腑本身在吐血。

這是怎麼一回事，卡莉婭連問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不知不覺間，大神殿從視野中消失，連聲音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其中能聽到的只有一個。仿佛是絕叫著的巨人的慟哭。

「我的身體已經變成了姐蟲的巢穴，能預見未來的眼睛現在都變成了空洞的眼離，什麼都看不見了。」

接近喊叫的聲音，光是吐出單詞都要費一番力氣。光是理解便等同於痛苦。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卡莉婭一聽到這句話，眼前就浮現出鮮明的情景。

化為腐肉的軀體上，到處都是蟲子。橫躺著，雖然全身幾乎都變成了骨頭，但仍然持續生存著的強大的——昔日巨人之王的睡姿。他的睡眠直到世界滅絕的那天都不會醒來。在黑暗中，懷抱著腐爛的身軀，在接近永恒的時間裏生存下去。

走進視野的情景宛如神話一般。不管怎麼擺脫，情景還是貼在眼皮上，浮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真實感。

神話中的存在，至今仍在地底沉睡著吐息。僅是從背脊穿過的想象，卡莉婭就能感覺到髒腑中有一種悍然的感情。

「這雙曾經能觸及地平前方的手，現在連阿爾蒂烏斯的發梢都碰不到了吧。」

阿爾蒂烏斯。卡莉婭的眼角點燃了情感。

這是，路易斯指著大聖教聖女所說出的名字。那個至今仍在威脅著自己的人的名字。

對了，路易斯怎麼樣了。那個魔女怎麼樣了。現在我在做什麼？這樣的思考一圈一圈地搖晃著卡利亞的顱骨，腳也動搖了起但是，它並不知曉卡莉婭的這種困惑。巨人的聲音震動了卡莉婭的全身。

「我小小的血族喲。如果你憐憫這個身體，就那樣站在阿爾蒂烏斯的麵前吧。」

伴隨著足以拍扁卡莉婭身體的壓力，巨人如此說道，似乎想要給予血親的寵愛。

這真是自作主張，卡莉婭想。聽它這麼一說，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狀恐怕也是這位巨人的所為。大魔弗裏姆斯拉特。傲慢、信奉力量，腳踏大地的昔日霸主，人類連其碎片都無法靠近的巨人之王。

然而，是敗給阿爾蒂烏斯的人。

卡莉婭嗤笑地哼了一聲。鼻孔裏有濃烈的鐵味。

不管情況如何，總而言之，對於曾經踐踏過自己的人，使用子孫的獠牙來向對方張牙舞爪。巨人之王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或許，其背後蘊藏有好幾層思想，或是有令人無法想象的煩惱吧。

不過，那些事對卡莉婭來說都無關緊要。重要的只有一個。緊咬的牙齒連牙齦都已變得麻痹，手掌裏有一股燙得要命的熱度。

卡莉婭說道[如果想用語言來表達事物的話，那你去當個詩人吧。我所信奉的東西可不是這些。]

聽到巨人之王的話，卡莉婭把手掌裏的熱氣捏碎，嘴唇開始起伏。掌中的熱度如同與卡莉婭的話語互相唿應，在空無一物的空中搖晃著身影，形成了一個形狀。

|瞬間，聲音仿佛在撫摸著卡莉婭的耳朵。這與剛才的絕叫不同，這聲音仿佛就是即將消失的瞬間。

一至此，我的神話結束了。小小的巨人喲，我祈願你永遠不會倒下。

那是一把讓人聯想到克蕾莫爾(Claymore)的大劍。像血一樣濃密的黑緋所纏繞的色彩，讓觀眾的眼睛無一例外的扭曲。

整體被塗得很堅固，可疑的鈍重身形，甚至讓人懷疑刀刃是不是真的存在。乍一看，讓人想到的不再是劍，而是鐵柱。其風姿，輕易的超過了人的身長。

劍士會說，這不是劍。冒險者會說，這不是人所揮舞的武器。沒錯，這不是給人使用的道具。

如果放進人智的領域，怎麼看都是異端，根本稱不上是武器。

因此，悠然地揮舞起那個的名叫卡利亞·柏德尼克的女人，也早已不在人類的領域了。大氣蠢蠢欲動地響應著大劍的動作，發出了嗚咽。

最先注意到那把大劍的異狀的，是那黃金的眼睛。

阿爾蒂烏斯睜大了眼睛，幾乎快要停止唿吸，從指尖爬出來的金線反射性地垂下了頭。

「弗裏姆、斯拉特……」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純粹的驚愕。這是第一次聽到阿爾蒂烏斯發出這樣的聲音。

映入眼簾的是異端的大劍。既沒見過，也不記得造好了。但是阿爾蒂烏斯還沒愚笨到連其中有什麼大元都不知道。

巨人之王·弗裏姆斯拉特的原典。

應該沒有看錯。把自己折磨到最後一刻的能粉碎世界的大槌。其形態雖已大不相同，但它象征著曾在一夜之間將人類國家擊碎的巨人之王。

而且，這是能證明弗裏姆斯拉特其存在的唯一的東西。為什麼卡莉婭·巴多尼克會擁有這個？

原典是大魔、魔人之力的根源，是為了證明自己而存在的。

即使是血族，但將其交予他人，也就意味著自己失去了存在的依據。在那前方等待著的，是大魔和魔人比什麼都畏懼的，存在的消失。

不是死亡，而是虛無的盡頭。

那個傲慢至極的巨人之王接受了這一切，把一切都托付給了血族。阿爾蒂烏斯在想到這個想法的時候，便開始把腳實實得踩在地上。

是動搖，還是驚訝？一瞬間，黃金之線把它們的身體停留在了空中。這正是令人屏息的一刻。

但是，對於萬才的記錄者來說，這是永遠的一瞬。

紫電畫了個圓，像是收割一樣，把好幾根長長的線砍了下來。染血的綠色軍服往前又近了一步。

路易斯，大惡之徒。揮舞著自己分靈的人。

「————ッ」

臉和眼睛上沾著鮮血，他張開嘴，好像在告訴阿琉爾娜什麼。阿爾蒂烏斯的嘴唇在一瞬間起伏著。不，那一定是阿琉爾娜的意誌吧。

阿爾蒂烏斯眯著眼睛晃了晃指尖。

他的胳膊還夠不著自己。不，這是不可能傳達到的。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樣的情節，我連都沒想過。

但是，本來他連接近自己都不可能的。但是現在，他就在連聲音都能聽到的距離。在這塊大元上的，是奧菲嗎？還是說，是他自己？

沉浸在瞬間的思考中，阿爾蒂烏斯睜開了眼睛。眼前出現了黑緋的閃光。卡莉婭的銀發十分鮮豔。

巨人之王。那本原典一邊卷進周圍的空間，一邊朝著天空揮舞。在巨人聖地的這座大神殿裏，仿佛得到了久違的活力一般，露出了狂嵐一般的獠牙。像大神殿這種程度的東西，輕易便能咬碎吧。

真是的，就算是要打破原有的劇本，也得有個限度啊。阿爾蒂烏斯的眼睛扭曲了。

弗裏姆斯拉特的原典簡直就是毀滅本身。連大地也會被撕裂的意誌，她連一點猶豫都沒有，就那麼直接揮了下來。

——『巨人神話弗裏姆斯拉特 古代的神話化為黑緋的閃光，吞噬了大神殿。


第306話 巨人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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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豔的銀發舞動著，卡莉婭驅動著嬌小的身體，用雙手舉起那黑緋的大劍。

做起來並不複雜，只是像往常一樣。這正是從年幼的時候就開始幾次，幾千，幾萬回反複揮劍的動作，僅此而已。只限於卡莉婭，那裏不會有任何一丁點的錯誤。

一條堪稱極致的流麗線條，被描繪在了空中。與此同時，巨人的神話被揮動了。

它指向了敵對的聖女。為了吞噬自稱是神靈的威脅。黃金睜大了雙眼。

白與黑緋混在一起的光彩瞬間貪食著大神殿。視野被覆蓋，喉嚨被猛烈的風壓壓得動彈不得。人類實在無法忍受。

大概是承受不住閃光和風壓的粗暴吧，鋪滿大神殿的石板開始嘎吱嘎吱地作響。

不知不覺間，聲響變成了呻吟，呻吟變成了慘叫，最後慘叫變成了崩壞。石板已經裂開，柱子上出現了歪曲的裂縫。

這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被卡莉婭砸出的一揮是巨人的神話。所謂巨人，指的就是能帶來毀滅性破壞的人。

既然如此，那力量的一端，偏偏用在了王的就寢之處。其結果所能形成的只有絕對的破壞。

自古以來走過漫長歲月的大神殿，仿佛終於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渾身發抖。沙子被吹飛，小石頭顫抖地唿吸者空氣。

——就在這時，響起了致命的聲音。支撐著大神殿的巨骨，那個中樞發出了破碎掉的聲音。

突然，完全的崩潰開始了。這與曆史的沉重相反，唐突得甚至令人難以置信。

為了慶祝新巨人的覺醒，也像是為了哀悼老巨人的消亡。大神殿消失了。

惡德也好，聖女也好，巨人也好。與任何東西都無關，崩壞就開始了吞噬。仿佛在說這是對新的一步的洗禮。

大神殿不知不覺地融入了死雪，漸漸消失在了這茫茫的白色中。悠閑地停下漫長的步伐，入睡了。

這仿佛是在宣告一個古老時代的終結。

◇◆◇◆

踩著堆積起來的死雪，已經變成瓦礫的大神殿就在眼前。黃金的眼睛眨了眨眼，嘴唇像跳舞一樣地搖晃著。

「太過分了啊，我都呆住了。」

喃喃自語著，阿爾蒂烏斯拍了拍肩膀。從大神殿的碎片中灑落下來的沙子和灰塵撲鼻而來。

她環視著半空，眼睛眯得像在尋找什麼。惡德的路易斯，以及造成這幅慘狀的罪魁禍首——卡莉婭·柏德尼克，都已經不見了。

逃掉了嗎？阿爾蒂烏斯無奈地放下了視線。

當然，也有可能是被即將崩潰的大神殿卷了進去，像被摧毀的青蛙一樣吐出內髒而死。

阿爾蒂烏斯一邊用指尖拂去蓋在頭發上的沙塵，一邊在心中悄悄否定了這一點。不，他們不會死在這裏。

理由很簡單。不知道是奧菲在轉動手指，還是另有原因。不管怎樣，他們讓大巨人弗裏姆斯拉特的腰都立了起來。不僅如此，甚至還讓它的存在消失了。

那樣的話，當然不可能死。

命運並不會那麼輕浮。就算說是要消滅掉大魔，世界也不會溫柔地就讓它們輕易死去。它們死的時候，會有與之相稱的結局。

「阿琉爾娜。你所說的話，我差不多能理解了。雖然只有那麼一點點。」

阿爾蒂烏斯用手指撫摸著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對自己說話。這句話聽起來並不帶什麼大的感慨，但對阿爾蒂烏斯來說，卻是含有相當多感情的言辭。

也許是因為她和阿琉爾娜的存在越來越近的緣故吧。阿爾蒂烏斯感覺到，本應消失不見的人類的情感被略微地擁在胸前。

已經可以預見完全的同化了。按理說，以後就應該淡然地花時間編織吧。盡量減少風險。

就這樣，阿琉爾娜的四肢就會變成聖軀，阿爾蒂烏斯的受肉就能完成。

——這樣的話，原典終於回到了這只手中。

這就是我心裏所描繪的最好的道路。阿爾蒂烏斯歎了一口氣，吐出白色的吐息，肩膀顫抖著。

也不能那樣說。看來，給他們太多時間的話似乎不太好。

到了這一步，針對路易斯和紋章教，阿爾蒂烏斯甚至改變了看法。

路易斯這個人，甚至紋章教的勢力，在過去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事實上，即使到了現在，紋章教的勢力雖然已經開始擴大，但也只是讓弱小的野獸長出了一點獠牙而已。在阿爾蒂烏斯創造的名為大聖教的巨獸看來，它是可以用鼻吸吹飛的存在。

雖然大大的旗幟正隨風飄揚，但總有一天，其存在會在某個地方被咬碎，然後消失。

是啊，至少現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這樣理解、這樣認識的。甚至就連紋章教的聖女瑪蒂婭可能也是如此。

正因為如此。阿爾蒂烏斯改變了這種認識。她的臉頰在搖晃。

今天，阿爾蒂烏斯本打算在這裏完成所有的事情。大英雄、聖女阿琉爾娜、阿爾蒂烏斯的愛子們，以及名為路易斯的愚者。

只有集齊了這一切的舞台，才最適合拉開帷幕。路易斯理所當然地敗給大英雄，所有的愛子們都被她牽到了一起。

但是，不知道是出於怎樣的因果，他活了下來。不僅如此，還成就了與大英雄相媲美的事業。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至少應該是這樣的。也就是說，在今天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已經變成了可能。

但能將不可能變為可能的，只有得到神寵愛的勇者或者是經過命運選擇而誕生的英雄。但是作為凡夫的路易斯沒有這樣的東西。

什麼都不是的他，不可能被選中。總之，如果要表達今天發生的事情，就只有一句話。

——對，是奇跡。

雖然這個叫路易斯的人沒有被選中，但他以自己的意誌選擇了命運的奇跡。他對因果進行篩選，對事件進行踩踏，做出了可以被視為臭棋的行為之後，更是以此為基礎抓住了奇跡。

以前，阿爾蒂烏斯見過一次這樣的人。她自以為已經在這只手心裏了，不知不覺中卻滾了出來，最後還向自己伸出了獠牙。

「重新認識和理解吧。既然自稱是神靈，就應該糾正所有的錯誤。」

阿爾蒂烏斯就像是在對世界說話一樣。這句話的前方，什麼人也沒有。

大英雄的靈魂和肉體在此，而譽之騎士也還活著。但是，悠然等待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如果只是用堅硬的手法，是握不碎那顆心髒的。有時明知會受傷也要采取措施。

阿爾蒂烏斯輕鬆地做下了這一決斷。

本來應該是在福音戰爭結束後才會發生的。說著，阿爾蒂烏斯的嘴唇泛起了波浪。阿琉爾娜，我知道，在你的心中已經浮現出一絲微笑了吧。

——那麼，大惡。如果你能創造奇跡的話，我就連那個也塗上吧。為了我的聖女的安寧，你就好好的屈膝吧。


第307話 選擇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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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蕾麗·布萊特尼斯（前文與理查德一起在首都出現過，之前翻為瓦萊利，現在統一翻譯為瓦蕾麗，增加女性化）。看守者，風暴的代言人。搞錯了出生時代的家夥。

她被賦予的各種誇張的外號現在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表現出來的地方。因為她的心被區區一張紙給吸引住了。

整齊的頭發輕輕地搖晃著，瓦蕾麗對著王都送來的報告書歎了一口氣。然後過了一會兒，她用指尖把書信揉了起來。

雖然表情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她也露出了難得的思考的姿態，瓦萊利問道。

“多蕾。這個報告書的可靠性有多大？出處在哪裏？”

那聲音與其說是懷疑，倒不如說是希望對方認同這份報告書上所述的都是謊言。

但是持有直接報告書的情報官，多蕾對這個話語聳起肩膀回應。

“開玩笑。主人喲，情報這類東西在自己親眼所見和確認之前應該都要視為謊言。情報中什麼為真實，什麼地方可疑，這都是需要質疑的地方。”

雖然與上位者說話時，多蕾現在的話語和語調應該是極為不恰當的，但瓦蕾麗並沒有責備她。恐怕平時她們就是這樣的關係吧。

但是，多蕾繼續話語。

“但是，自己也沒有笨拙到會讓不可靠的傳言傳入主人的耳朵。這個報告書上的信息是福摩爾派係的情報網提供。”

理所當然吧，多蕾挺起胸膛。少女與其柔弱的外表相反，她的心中充滿了幾乎要溢出的自信和自尊。這不是靠虛榮心支撐起來的，而是更確實的東西。

瓦蕾麗了解這一點，也信任多蕾。所以，沒有再問什麼了。

好吧，瓦蕾麗輕輕地點了點頭，淡淡地凝固了自己的表情。她再次將報告書上記載的信息映入眼簾，雖然信息裏還透露了一些情報，但情報中的傳述的一個主要事實仍然抓住了瓦蕾麗的心。

——在薩尼奧會戰中，老將理查德·帕米裏斯的作戰失敗了，假設那是不折不扣的事實。那麼其結果是，理查德受重傷撤退，而舊教徒則把自治都市菲洛絲納入勢力範圍。

瓦蕾麗手中的報告書被握得歪斜，改變了形狀。那銳利且美麗的臉龐，此時看起來更為鋒利。

當然，大聖教軍在薩尼奧平原後撤的事情之前也傳入了瓦蕾麗的耳中。但是瓦蕾麗判斷，那只不過是那個惡毒的家夥為了讓敵人上套而使出的詭計而已。

理查德·帕米裏斯。他和瓦蕾麗一樣，侍奉於加萊斯特王國高位貴族羅伊梅茨·福摩爾的麾下，而且是瓦蕾麗少數幾個認同的人之一。

雖然上了年紀，但其仍然擁有堅持不懈的意誌，被尊為雷光，這樣的人甚至讓瓦蕾麗產生敬意。雖說其實力已經衰弱，但舊教徒想擊敗他應該還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瓦蕾麗內心的真實想法。她就是這麼想的。

不知何故，在報告書中，理查德的後撤並不是吸引敵人的詐敗，而是真正的被迫撤退。

瓦蕾麗深唿吸了一口氣，將寒冷的空氣吸入胸中。加萊斯特西北部的氣候比王都還要冷。白色的歎息像雲一樣形成霧氣，升上了天空。

“……怎麼辦，主人？要不我親自策馬去王都一趟呢？用這雙眼睛和耳朵來收集毫無疑問的情報。”

大概是察覺了主人的內心想法吧，多蕾用稍微包含了擔心的聲音說。

多蕾知道，自己的主人是明確的強者，正因為如此，也有著太過頑固執著的部分。她想，理解並與這部分相處，也是從者的職責吧。

但是，瓦蕾麗領會了多蕾言詞的深意，搖了搖頭，說。

“沒關係，多蕾。你不在了我也會很為難的。我是個只會打仗的女人。”

雖然這簡直就像是在開玩笑的話語，但多蕾理解到，這些詞彙中混入了無法言述的緊迫感。

盡管語言的節奏給人一種高貴的氛圍，但其中包含的意義卻過於強烈。

果然，主人好像相當鬱悶。多蕾略微轉移了看向主人的視線，感到胸口發硬。

瓦蕾麗·布萊特尼斯這個人，本來不應該是被迫在最北端的城堡這樣的地方進行看守的人。即使她被給予更多地位和勳章，統括著更大規模的軍隊也一點不可笑。再進一步說，她就是在王都最華麗的沙龍裏，擁有可以接受豐富教養的身份的人。

雖說這個人有著自己的意誌，但被迫來到這個地方，果然還是因此積蓄了鬱憤吧。

再加上，在遠離此處的戰場上，舊教徒殘暴地揮舞著凶刃，這在瓦萊利的內心造成的影響是無法估量的。多蕾看著透過窗戶注視著窗外飄揚的死雪的情景的瓦蕾麗，想著。

不論是在王都，還是這個位於加萊斯特王國最北端的蘇茲菲夫堡內，瓦蕾麗對舊教徒厭惡也是很出名的。

她絕對不會認同舊教徒，一定沒有考慮過與對方融洽相處吧。可以說她因此選擇了像現在這樣的生活方式也不為過。

雖然她沒有愚蠢到將這樣的私情包含在每天的工作中，但還是偶爾看到過幾次她在有關舊教徒的話題中散發出的驚人氣勢。

過去，多蕾曾幾次想去揭開瓦蕾麗厭惡舊教徒的內幕。對於擅長情報操作和收集的多蕾來說，那想必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吧。

說不定是意外地無聊的理由，也可能有更嚴重的原因。這樣的少許好奇心，確實存在於多蕾心中。

但是，從結論上來說，多蕾至今還沒有找到那個情報。理由很單純，因為多蕾自己覺得這個不親切的主人很可愛。

正因為如此，自己對她那些過去的思想和背景隨便地進行探索，這樣總覺得是對她的背信，多蕾最終決定不觸及對方的過去。

出乎意料的是，如果聽了這邊的請求，說不定瓦蕾麗會很幹脆地說出她的理由也說不定。這一瞬間，在多蕾想張嘴詢問時，瓦蕾麗突然開口。

“——多蕾。把傳令官叫來。現在馬上。”

和往常一樣，那是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冷靜透徹的聲音。對那個言詞作出反應，多蕾提高了自己的聲音。瓦蕾麗到底想幹什麼，已經在她發聲的時候察覺到了。

不管怎麼說，瓦蕾麗召喚傳令官的時機只有一個，那就是準備作戰的時候。

“真少見啊。不是群居的魔獸們今天成群結隊的出動了。”

瓦蕾麗以自言自語的程度說。視野的前方，透過窗戶看到的白色地平線上堆積著許多黑點一樣的東西。

那無可否認是魔獸的身影。而且平時都是各自以群體為單位逼近的，今天卻是集結為相當大規模的群體，簡直就像人類的軍隊一樣。

看向遠方，也差不多是傳達官到達的時候了吧。他們應該驚慌地驅策著自己的快馬。如果知道要應對久違的魔獸的進擊，士兵們的臉必定會變得蒼白吧。

看著瓦蕾麗開始裝備魔術鎧甲的樣子，多蕾什麼也沒說。沒關係吧，你沒事吧，多蕾理解這樣的言辭對瓦蕾麗完全沒有必要。

魔獸肯定會一如既往地在數小時之內全部死去吧。阻止魔獸，殲滅魔獸。這是這個堡壘的任務，也是瓦蕾麗應該完成的工作。

穿上魔術鎧甲的手臂，好似回想起來一樣，瓦蕾麗用極其冷靜而透徹的聲音說道：

“多蕾，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舊教徒們的——請調查一下這份報告書中提到的一個叫路易斯的惡徒。”

給理查德身上帶去汙點的似乎是這個家夥，瓦蕾麗安靜地說。


第308話 偉大的風暴與魔獸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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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和災難，一旦暴露了自己的弱點，這些東西就開始一個個找上門來。真是麻煩啊。”

加萊斯特王國高位貴族，羅伊梅茲·福摩爾用與那個巨大的身體相反，令人感到纖細和才智的聲音說著。其大大的瞳孔背後，似乎隱藏著幾重疑惑。

本來應該由十數名以上的高官貴族和聖職者們充斥著的王國圓桌議場。但是今天這裏只有坐在座位上的兩個男人。除此外連一個護衛的身影都看不到，寂靜得離奇。

羅伊梅茨·福摩爾坐在下座。而在其上座的，是一個身材纖細，手指相當長的男人。

叼著香煙，仿佛看向遠方的雙眼之下，是很深的臉頰，穿著黑色軍裝和紅色外套。這個男人沉重地說道。

“在肥沃的土壤中才會雜草叢生，福摩爾卿。”

加萊斯特王國擁有廣闊的版圖。男子接著說道，既然如此，發生一兩個悲劇應該才正常吧。

然後，他張開薄薄的嘴唇繼續話語。像這樣反複說話對於這個男人來說是很少見的事情。

這原因與其說是他的性格慎重或者政敵太多，還不如說他只是單純地不擅長說話而已。

“我知道你想說的話。是魔獸群會增加這種威脅吧”

羅伊梅茲的巨大身軀誇張地點頭，表示肯定。他的每一個動作無不蘊含著奇妙的氣魄。表情有些無法去除的壓抑。

在這個地方，最近所有上升到王國層麵的話題全都帶上了陰影。唯一能算得上開朗的話題，最近大概也就是聖女候選人終於從大聖堂中脫穎而出吧。

除了那個開朗的話題之外，其餘都是些麻煩。從城牆都市伽羅亞瑪利亞的失陷開始，到薩尼奧會戰中最終敗北。加萊斯特王國旗下的貝爾菲因、菲洛絲這兩個自治城市也在這場福音戰爭中相繼淪陷。

接著，又有兩件麻煩事拖著腳步來到了王國。

一件是，聖女在巡禮中受到了舊教徒的大規模襲擊。由於襲擊，弗裏姆斯拉特的大神殿在雪中坍塌，馳名全國的聖堂騎士也有多人負傷。

幸運的是，聖女阿琉爾娜平安無事。另外，由於聖堂騎士加爾拉斯·加爾岡蒂亞和同行者赫爾因·斯坦利的努力而最終抑製了受害的程度，但原本聖女的朝聖被阻礙這樣的事，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樣的醜聞自然不能傳入市民的耳中，對應的大教堂有一部分機能也無法運轉了。

還有一件麻煩事，就是在死雪中開始活躍的魔獸們。

“來自西北的魔獸群很有氣勢地進軍（原話是不知道在哪裏會失去氣勢，意譯為這個）。這才是史無前例的。”

羅伊梅茨重複了負責防禦西北城寨的瓦蕾麗·布萊特尼斯的報告。雖然報告裏沒有直接提到上麵的話，但是這個男人也十分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最後，為了對抗魔獸群，希望軍隊能增派戰力。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在加萊斯特王國，這個行動卻不能輕易進行。

這個擁有強大身體和獠牙的國家，隨著體量的上升而變得遲鈍了，它的頭腦也同樣肥大化了。因為這樣，這個國家終於到了不能隨意動彈身體的地步。

形式上，加萊斯特王國是國王亞米萊斯·加萊斯特一人在上的君主政治。不過，實際的情況甚至比糾結的線還要複雜。

由貴族構成的政機院的影響力像毒藥一樣滲透到國家的方方麵麵，而大教堂的勢力也在蠢蠢欲動（原文為眼睛在四處張望，意譯為此）。

而且，被尊為治世王的現任國王已經老邁，不複當年的強盛，因此政治的步伐當然會變得緩慢。

如果遵循正式的程序，僅僅只是通過一個政策就需要花費極為漫長的時間，這情景已經常態化了。

雖說如此，但這樣的情況如果僅是發生在政治領域，應該還不可能產生大規模的問題。雖然運轉上發生了故障，但另一方麵也可以說有助於作出慎重的判斷吧。

但是，如果在軍事領域就不行了。

一瞬間的遲疑就足以殺死士兵，損壞國家的脊梁了。正因為如此，與政治分離的軍隊的調度方麵，存在著一位被稱為國王直屬下屬的獨裁權限者。

被給予那個獨裁權限的，就是這個細長的男人。保護國家之人，護國官傑伊斯·布萊克貝利。

在這漫長的時代裏，在加萊斯特王國，所謂護國官指的就是他。

與羅伊梅茲相比，可說貧弱的雙肩，卻被壓上了加萊斯特王國軍隊的全部指揮權的沉重壓力。到底這份擔子的重量有多大，恐怕只有布萊克貝利本人才知道。

布萊克貝利吐著香煙的煙氣說：

“陛下已經聽聞了。但是不行了，陛下已經無法做出判斷了。”

布萊克貝利所宣告的言語中沒有焦躁或之類的東西，似乎只是在述說事實而已。

雖然有批判國王的話語，但羅伊梅茨也無動於衷，只是表示已經理解了，微微點了點頭。

“正因為如此，我才來到這裏，布萊克貝利護國官。”

羅伊梅茨的話語中包含著很多內容，凝視著布萊克貝利。那個大大的瞳孔顯得比平時更為堅定。

沒有道理。就算以羅伊梅茨的身份和實力，現在其正在進行的事情也像是在破碎的薄冰上行走一樣。

不管怎麼說，雖說是高位貴族，但本來是不能直接向護國官提出請求的。因為護國官是應該與政治完全分離的存在。

如果這件事暴露給羅伊梅茲的政敵，他們一定會像蝗蟲一樣咬住這點不放的。

但是，羅伊梅茲有這樣冒險的意義。而且，布萊克貝利也是如此。

布萊克貝利再次用嘴唇叼著煙，一瞬間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眨著睫毛。其大大的白眼仁中浮現的蒼色，顯得格外突出。

在煙草製造的搖曳上升的白煙中，布萊克貝利說。

“對於從事政治工作的人來說，你真是個坦率的男人啊。”

“嗯。坦率是政治上最重要的東西。”

是嗎，布萊克貝利點了點頭。這一句話似乎決定了什麼。他纖細的身體站起來，一邊搖晃著紅色的外套，一邊繼續著話語。

深黑的眼睛，帶著異樣的重壓打開著。

“和加爾拉斯·加爾岡蒂亞是大教堂的英傑一樣，瓦蕾麗·布萊特尼斯一定也是王國中無法失去的英傑。我也覺得因為凡人的愚蠢行為而導致她的死亡的話，那是多麼愚蠢的事情。”

這句話意味著羅伊梅茲的話語被大部分接受了。為此羅伊梅茲不由得在胸中吐出了放心的唿吸。

並不是不相信瓦蕾麗。即使魔獸群像雲霞一樣蜂擁而至，但羅伊梅茲確信只要是有她的魔術鎧甲的話，就能將這一切擊退扭轉。

但是，如果要比喻的話，站在戰場的人總是背負著一個惡魔的【意思是人只要作戰總有歸西的可能性】。所謂戰場，就是那樣的東西。

羅伊梅茨確信正因為如此，未站在戰場的人應該背負相應的義務。向自己發誓忠誠的人已經站在戰場上。既然如此，主人就必須給予最大限度的支持。

正因為如此，主人才能得到對部下的指揮權，而部下則向主人獻上劍。這種關係如果崩潰，那麼主從的情感就不可能存在了吧。

當然，在理查德受了傷無法動彈的今天，羅伊梅茨心中也存在著瓦蕾麗是個無法失去的人才這樣理所當然的計算。所謂感情與計算，無論何時都是能左右天平的。

布萊克貝利熄滅了香煙，淡淡地宣告。似乎在他的腦海中，相關的計劃已經做完了。

“根據她現在擁有的權限，因此可以增援的兵數不會如想象中多。所以暫時讓她回到王都，這樣也不錯啊，福摩爾卿。”

羅伊梅茲像往常一樣，用力地移動著巨大的軀體點了點頭。


第309話 加萊斯特的英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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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路易斯——。

紋章教聖女瑪蒂婭的信，就是從這句話開始的。安一邊張開小小的嘴唇，一邊用熟悉的語調讀著信。

她果然在進行這種訓練吧。書信上寫的漂亮話對我來說是很無緣的，但是用安的話語來讀出來的話，就很容易能明白了。

躺在床上，直到最後才聽完那兩張羊皮紙的信的內容，然後在腦海中輕輕地回味其中的內容。總之信中想說的是：

“——總而言之。這是聖女瑪蒂婭的留言，希望您在傷口愈合後立即回到伽羅亞瑪利亞。英雄殿下。”

安臉頰上貼著苦笑，眯著眼睛這麼說道。那是一副很害羞的樣子。

安這樣開口說道，一邊繼續著說話：“英雄殿下還是老樣子”。我輕輕抬起嘴角，縮緊了肩膀，導致床上的布料起伏。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肩負著許多辛苦的工作，安。怎麼了，這邊可是直接被鐵刺進身體裏了。請轉告瑪蒂婭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太誇張了。”

看著橫躺著纏著繃帶的身體說道。只是輕輕地扭曲改變一下姿態，身體就伴隨著刺骨般的疼痛而嗚咽。無論如何，從骨髓附近象被啃噬一樣的疼痛感一下湧出來了。

當然了。這是因為我用身體接下了那個英雄赫爾因·斯坦利的白劍。本來就應該沒命。現在我的心髒還能跳動，這本身已經近乎於奇跡了。

那時，我當場殺了他，然後被他殺了。確實是有這樣的直感。

不管怎麼說，人生這個家夥是不會好好地自己迎來終結的。對我來說，這反倒是個清爽的結束方式。

不，嘴唇扭曲了。確實，自己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自己曾經憧憬的存在。但是雖說如此，自己的人生也並不是能無憾地全部結束。

眼睛裏映入了曾經見慣的青梅竹馬的身影。在弗裏姆斯拉特的大神殿粉碎的過程中，消失了的那個黃金的身姿。

“嗯，如果路易斯大人出了大事，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損傷。請您不要勉強，但是還是期待您早日歸來。”

安一邊說是因為伍德和他的妹妹也感到寂寞，一邊把羊皮紙卷起來放在了枕邊。

不，即使放在那裏，我也不會讀的。而且羊皮紙之類的東西，對我來說沒什麼親切感，感覺很難使用。話雖如此，但扔掉也是個問題吧。

看到我為此煩惱、僵硬的表情，安在不知不覺中露出了微笑。

直到以前還保持著良好的性格，但現在安這家夥不是經常看著我痛苦的樣子開心嗎。路易斯的發言讓安輕輕地皺起眉頭，眯起了眼睛。

“這太失禮了。但是，大家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英雄殿下。當聽說弗裏姆斯拉特的大神殿碎裂了的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

一邊用手遮住嘴角，盡管如此瞳孔中仍顯示喜悅神色似的東西，安一邊說。

聽了安的話，路易斯像是表示同意一樣點頭。當然了，連親眼看見的我都還至今未能接受那個光景，甚至簡直無法描述出來。為什麼只是用耳朵聽的話卻能夠輕易地接受呢？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還不能完全理解。我明白的是，卡利婭使用黑緋之劍——巨人的異能使阿爾提烏斯後退了一步。我只知道這些。

就這樣，神殿在崩塌中滾落雪山，等我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躺在自治都市菲洛絲的領主館的一角了。

看到身上刻著許多記憶中沒有的擦傷，恐怕是跑下山時，不知不覺中被岩壁和樹枝刺傷了吧。似乎連意識到這樣的事情的餘裕都沒有。

而且不僅僅是我，卡麗婭，還有芙拉朵和艾爾蒂絲也一樣。

人人都毫不誇張的滿身瘡痍。至少從駐紮在菲洛絲城的紋章教士兵那裏聽說，這幾天沒有一個人能起得了床。現在，大家也在充分地休息著吧。

現在，在這個自治都市，不，傀儡都市菲洛絲中存在的，只有我們和最低限度的紋章教士兵。

作為紋章教聖女的瑪蒂婭必須返回伽羅亞瑪利亞，布璐妲和薇斯塔莉努也為了治療而同行。而加沙利亞的精靈們，不得不在真正的死雪來臨之前回國。

也許因為這個原因，這個叫菲洛絲的城市變得相當安靜了。死雪吞沒了聲音，聲音好像就這樣消失了。

多麼令人討厭的寧靜。我現在對這個叫靜寂的家夥怎麼也喜歡不起來。所謂靜寂就會讓人一個接一個地打開思考的蓋子，讓人抱著多餘的妄念，像過長的指甲一樣。

燒灼心胸，終於能親手觸及持續追趕的憧憬的存在一事。不能握住從過去就一直持續追求的青梅竹馬的手一事。

那樣的，所有言詞不能形容的感情在胸中攙雜，撫摸髒腑。那仿佛是只要寂靜持續，就能不斷延續的儀式。

所以說實話，安作為使者來訪，我是想熱烈歡迎的。在和她說話的時候，至少不會覺得無聊，也不會考慮一些奇怪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在都市菲洛絲我好像有著相當的惡名，就連紋章教的士兵中也沒有輕易拜訪我房間的人。

如果卡麗婭、芙拉朵和艾爾蒂絲正在療養，那麼會敲我房間大門的人就只有極少數了。

和安的閑談告一段落了，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又傳來敲門聲，聲音發出的方式令人感到意外地認真。

暫且應該是要等這邊應答才開門。不過，不大的木門嘎吱作響地被推開了，房間內一下迎來了來訪者。

“我進來了。差不多該是換繃帶的時間了，路易斯·維裏加特——。”

展現身姿的是單眼鏡中映出白眼的女性——自治都市菲洛絲的統治者菲洛絲·托雷特。

她從羅佐那件事開始暫時進行休養，但現在已經恢複到可以出門的程度。雖說如此，也不能馬上讓其和以前一樣坐上統治者的椅子。市民仍然處於不安定的狀況，而她自己作為統治者的信心還沒有完全回複。

因此，現在她時不時將統治這座城市的方式和經驗等傳授給紋章教，紋章教則以療養的名義和我一樣把她置身於領主館。當然，這也有在紋章教的影響下進行監視這樣的意義吧。

不管怎麼說，她對於現在周圍很安靜，並且時間充裕的我來說是少有的說話對象之一。

她大概不知道安來訪問我吧。進入房間的瞬間，我看見了那白眼大幅度地移動。同時，安也回過頭來，兩人一瞬間無言以對。

奇怪的沉默，流向包括我在內的三者之間。

“這樣空手進來不好啊。如果能給我拿一瓶葡萄酒就好了。”

總覺得這產生的沉默很不舒服，路易斯輕輕地這樣說道，希望這個玩笑能化解周圍稍微僵硬的氣氛。

但是，不顧我這樣的小小希望，安和菲洛絲·托雷特兩人仍然閉嘴保持沉默。同時我看見白眼一瞬間凝視著這邊，眼中浮現出一種發恨的神色。

不，那是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

拋開我的困惑，菲洛絲急不可待地把視線轉向了安，這樣說道。

“——不對。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事。”

聲音中包含了相當複雜的感情。

◇◆◆◆◆◆

“……無論情願與否，我都被他救了一命，這是事實。那麼，不應該稍微用態度表示一下謝意嗎？”

一邊梳著頭發，菲洛絲·托雷特一邊說。她和安並排坐在沙發上，似乎感覺很不自在。

還是老樣子，怎麼說呢？菲洛絲·托雷特始終是頑固和真摯的人。恐怕這次她被羅佐逼入絕境也是因為這一點吧。

接受菲洛絲·托雷特的話，安輕輕地一邊點頭一邊那樣看著我開口：

“我不會插嘴，但我認為您可以自製一點，英雄殿下。”

這話指的是什麼意思，看來有必要經常和安溝通一下，在成為複雜的傳言之前。

不由得從髒腑的深處透出氣息。但是，這既可以說是歎息，也可以說是微笑。

總覺得隔了好久終於熱鬧了起來。是啊，和寂靜比起來，我感覺熱鬧要好得多。雖然多少有些想念那些寂靜，但總比被各種懊惱所困擾要強。

數語之後，安開始與菲洛絲·托雷特交談。果然菲洛絲·托雷特的表情還是有些僵硬，但多少也得到了些開解。

此時，在我想不弄疼身體的情況下傾斜身體去夠在枕邊放置著的酒瓶時。

突然，窗戶映入了我的視野。

窗前依舊是仿佛能吸收所有聲音的死雪，在那燦爛的落下。世界被塗成白色，就好像那個將人類和精靈全部染紅的世界，已經平安無事了一樣。

好像在哪裏見過的，那樣的色調。

然後，在死雪之間。看到了像白色蝴蝶一樣的東西。為此我睜開眼睛。

它像在雪的間隙中搖曳，不知不覺消失在白色之中。但是，那決不是雪本身。

喉嚨吞咽唾液的聲音很大地在耳朵裏回響。全身的神經變得敏感，甚至連空氣的細微的運動也能反應的感覺。

我瞪大眼睛，仿佛要抑製住全身的顫抖似地，望著窗外。蝴蝶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但是，剛才映入眼簾的東西確實是我曾經見過的異物。

曾經，死雪蝶出現在人們麵前，宣告著大災難的來臨。

意識在宣告，路易斯的直覺確實在告訴著他。曾經橫掃人類種族的大災害，現在已近在眼前。


第310話 死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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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災害。

一開始這麼命名的人的是誰，現在還不太清楚。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這個懷著眾人的恐怖和滿溢的憎惡的稱唿已經開始流行了。

最初聽說到這個的時候，只是報告說魔獸的數量增加了而已。

沒有集群習慣的魔獸成群結隊，本應不相容的各個種族聚集在一起，對加萊斯特王國西北方的蘇茲菲夫堡進行威脅。

最初只是那樣。

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注意，也沒有在意。本來所謂王國的西北部，就是暴露於魔獸威脅的地方。

那麼偶爾也會有這樣的事吧，大家都這麼想。加萊斯特王國的人和其他國家的人都一樣。這段時間裏，大部分人對魔獸的行動都只是有這種程度的認識而已。

這種認識被顛覆，是在堅固的蘇茲菲夫堡的守護英傑，在第十三次的防衛戰中，被魔人的手殺死之後。

那才是，在曾經的時光裏魔人第一次登上舞台的機會，也是大災害的序曲。

當然，因為這只是我聽到的版本，與實際的曆史有誤的可能性也不小。不管怎麼說，傳言這種東西單是經過一個人的傳遞就能大幅改變其實際姿態了。

那以後的事情就不用說了，也會變得討厭沉浸在回憶中。蘇茲菲夫堡陷落後，魔獸們帶著自己的身份活躍在大地上，開始侵略人類的生存圈。

魔獸本應該生活在人類世界的狹縫中，但這次人類卻活在魔獸世界的狹縫中。

正如原始時代那樣，又回到了神話時代。回想起來，從那時開始，人類就不再是大地的霸者了。

當然，人類也並不是什麼事都不做。各個國家的士兵開始以槍和魔術迎擊魔獸，刺穿它們的喉嚨，打碎它們的頭骨。

無數的英雄為此在戰場上奔跑，也有無數的勇士降生了。不知不覺，那已經不是國家和魔族的戰爭了，而變成了人類和魔族的，賭上了彼此的生存權的戰役。

人類與本來不兼容的精靈攜手共進，甚至拋棄了百年以來的憎惡，與鄰國並肩作戰，可以說盡了一切可發動的死力。

但是——即便如此，人類還是不行。

魔獸們不僅僅是在加萊斯特王國，各個國家都開始出現它們的身影，象侵蝕的泥土一樣立起了獠牙。

只要人類仍在大地上存活，魔人就會將人類存活的根基除掉。最後，連神話的存在也成了人類的敵人。

英雄被魔人殺害，勇者也沉入戰場。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數年。

不知不覺，誰都不稱之為戰爭或戰役了。因為所謂戰爭，是指互相持有戰力的人們互相使用槍，彼此對抗才能成立的。

但是，那個已經不同了。只是有被捕食的一方和捕食的一方存在而已。人類已經淪為被魔獸捕食的存在。

所以，這一連串的魔獸的侵略，被這樣稱唿——大災害。

◇◆◆◆◆◆

“……安。你能幫我代筆嗎？我寫的字太差了，不怎麼能給別人看。”

嘛，在這個一度瀕死的身體裏，即使想認真地寫字，字也會歪掉的。

窗外，路易斯一邊注視著死雪的暴風雪，一邊情不自禁地這樣說道。腦海中的思緒完全沒有統一，寫信也不知道應該傳達什麼。

但是，眼睛自己大大地睜開了。

安聽了之後搖搖晃晃地點了點頭，問道：是寫給瑪蒂婭大人嗎？

哎呀，還能有誰呢？啊呀，確實，至今為止沒有給瑪蒂婭寫過像樣的回複，偶爾這樣也不錯嘛。

勉強在腦海中斟酌著語言，嘴唇搖動，話語本身就極其流暢地傳播著，雖然嘴巴有時會停下來。

“然後，如果可以的話，也拜托給加沙利亞來一封。不管怎麼說，公主君一直睡著了啊。”

於是，粗暴的語言填滿了羊皮紙。不管怎麼說，即使多少有些失言，安都會很好地幫我歸結吧。在這一點上是信賴著她的。

但是總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在這麼大的災害麵前，我卻在焦急地尋找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呢？

正因為人類無可奈何，才被稱為大災害吧。那不是無數的勇者英傑都挺身而出，但仍然都失敗了的噩夢嗎？

事到如今，我一個人麵對著這可以說是淒慘的噩夢，本來這雙手應該什麼也做不到。正因為如此，他才一直移開視線。大牙咬得很緊，在視野的背麵可以看到曾經渴望的英雄的身影。

寫的信告一段落後，路易斯一邊吐氣一邊按著指尖，咬緊大牙。然後，他無視強烈刺痛的疼痛，一口氣把上半身挺了起來。

身體只是使肌肉運動一下，就產生了傳遍全身的疼痛。現在不應該動，應該休息，身體似乎全心全意地向我唿籲著。

真是難得。不管我多麼胡鬧，只有我還存活著這件事讓我的身體得到安慰。但是遺憾的是，我的精神這個家夥無論在何處都像個笨蛋，把身體的忠告完全不當一回事。

咬合之前脫離的關節，豎起正在痛苦呐喊的脊梁骨。什麼呀，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身體已經變得很結實了，那麼再稍微聽下我的胡鬧吧。

從床上起身，一邊吐著熱乎乎的嗚咽，一邊將枕邊的酒直接灌入喉嚨。也許是因為房間裏很暖和的緣故吧，這酒很溫和。死雪時期變冷的酒才是最令人快樂的。

“呐、啊……你在幹什麼啊，你！你的身體上還留著傷口。是想自己進入墓地嗎！？”

你是不是傻瓜啊，象被驚呆了一樣，菲洛絲·托雷特叫喊著。希望能停止在耳邊響起的叫喊。因為那個聲音的緣故，更加遲鈍的疼痛似乎從骨頭中滲出來了。

路易斯扭曲著嘴唇張開嘴巴。

“不能那樣啊。現在我在這瑞安穩安逸的話，好像誰也不能原諒我啊。”

當然是那樣。把安穩和全部托付給別人，過好每一天，這是凡人的特權。難事則是英雄和勇者的獵物，凡人只能坐下來祈求一切結束。

這不是好壞的問題，只是事情就是這樣。還生存著的人就是有那個作用。

但是，我將我的英雄——自己仰慕的赫爾因·斯坦利親手斬殺了。

這樣的話，就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借口了。事到如今還能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躲在幕後嗎？

那麼決定了，即使在我麵前盡是些麻煩事。

如何驅散在阿琉爾娜的身體中築巢的惡靈呢，如何將大災害踢飛呢，各種各樣的麻煩東西數也數不清。

但是，不是每一樣都需要費盡心思將其克服嗎？當然是那樣。無論阿爾提烏斯多麼強大，大災害本身的威脅有多麼恐怖。這都不能成為我轉過臉的理由。

——臉色蒼白的膽小什麼的情緒讓陰溝老鼠吃掉就行了。英雄不能心懷雜念。

感覺腰部帶著的紫電的寶劍，然後就這樣，揮動著無名的白刃，說道

“菲洛絲·托雷特。正好。也希望你能協助我。畢竟要做的事堆積如山。”

弄破了臉頰，說道。思考的背後，有暗淡的東西在嘲笑著低聲私語。這是久違的感覺。忽然想起了我師傅理查德的話。

——你有才智。和我一樣，是惡黨哦。


第311話 英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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紋章教聖女瑪蒂婭驚訝地低著嘴角，小心翼翼地打開遞過來的羊皮紙。在閱讀內容之前，她的視線一下子掃過了羊皮紙。

“哎呀。”瑪蒂婭不由得張開嘴唇，說：

“很驚訝呢，和安的字很像呢。”

是相當規規矩矩的文字。盡管如此，整體也沒有難以閱讀的情況。感覺很像在報告書中看到過好幾次的拉爾格·安的字。

瑪蒂婭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整個羊皮紙。

從聽說路易斯罕見地給自己回信的時候開始，瑪蒂婭的胸中就充斥了期待和不安，好奇心也開始產生出來。

反正也不覺得回信會多有文采。盡管如此，他還是為了自己而動筆了，實在是太高興了，太棒了。不知不覺，瑪蒂婭的臉頰也因高興鬆弛了。

但是，因為回信的是路易斯，因此總覺得字體肯定會很粗暴，但看起來字的風格並不取決於人品。

這樣想著，瑪蒂婭讓長長的睫毛跳躍著。

“……嗯。那個，是我代筆寫的。”

因為路易斯先生現在還不能說完全康複了。

旁邊的安，好像略微因對方的表現而無語了一樣，這樣說道。似乎是相當謹慎地選擇了言詞，安的那個聲音丟失著平時的從容和平滑。

那種事應該早點說啊。不，倒不如什麼都不說為好。臉頰微微發熱，輕輕地喉嚨鳴叫，瑪蒂婭緊緊地勒緊嘴唇。

仔細想想，不會有那麼多人能寫出像安那樣美麗的文字的。也聽說路易斯確實是貧困出身。

如果真是這樣，文字可能就不太好看了。也許甚至都沒有寫過信。

想到這裏，瑪蒂婭突然舉起了眼角。

是嗎，自己連他寫的文字都不知道嗎？事到如今，瑪蒂婭還把這種念頭藏在心裏。

雖然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能說很短了，但是多少還是有點理解他的心情。

仔細想想，不僅是文字，就連他喜歡的食物和出生地都不太清楚。只是聽他閑談時聊到的程度。

瑪蒂婭自嘲地吐氣。事到如今，居然還說要來管理他。說笑話也要有個限度。管理這種事，不正是建立在對對方充分了解的前提下麼？

這樣可不行。不足也要有個限度。

當然是那樣。要說管理他的話，那他的事情，就必須全部掌握在手裏。文字也好，喜歡的東西也好，全部都是。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閱讀羊皮紙上的文字。突然瑪蒂婭的眼睛停住了，然後認真地看了其中的一點。

看到那個了吧，啊。安說話了。

“只有最後的簽名，是路易斯大人親手簽上去的。作為其本人的證明。”

正如安所說，確實只是在寫著寄件人姓名的地方，寫著性質明顯不同的文字。

亂七八糟的文字。恐怕是注入了力量吧，墨水濃度如同顯示了寫字時用力的樣子，路易斯以此簽了名。

瑪蒂婭短暫地凝視了那個簽名之後，很輕地閉上了眼。像處理重要的東西那樣，用手輕輕地卷起了羊皮紙。

她閉著眼睛，經過了數秒。腦海中理解了信中的內容，思考著應該如何回應。

“如果只看內容的話，的確是難以接受的請求——”

瑪蒂婭的眼神越來越細，達到似乎連空氣都會刺痛般的尖銳。羊皮紙上的語言，明確要求紋章教進行調動。那個實在難以接受，不是那樣認真的對方會做出來的事情。

如果是平時的瑪蒂婭的話，這份信件只會被當做近似於妄言，就此置若罔聞的。但是——

“——但是，表達這些請求的是路易斯吧，安。”

瑪蒂婭的語言伴隨著那種令視線放鬆的氣氛。安微微地挽起下巴一邊點頭，“沒錯。”，那樣回答道。

瑪蒂婭為了迎合安的話而上下移動眼睛，然後把卷得很緊的羊皮紙塞進抽屜中說。

“那麼，安。應該要做的事情已經理解了。寫下指令書，並傳令士兵及各國協助者立即行事。”

瑪蒂婭看著安，若無其事地這樣說道。她的長發在空中跳動。

相反，安對瑪蒂婭的言行驚歎不已，甚至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居然馬上就要付諸行動。

確實，如果是英雄殿下的話，無論多麼難以相信，聖女也會聽進去吧。安有那樣的預感，這也不壞。

可是，這麼嚴苛的要求就全部那樣隨口接受了，這可比預料之中的差很多。

據安所知，聖女瑪蒂婭是富有理性和精於算計的人，並不容易被感性左右。她的確在路易斯麵前會罕有地激動，但即便如此，也應該不會破壞她對大局的判斷。

但是，這次的事情不一樣。

就在這時，安的腹部感覺了寒冷的麻痹，並感到這股寒冷不斷往咽喉延伸的觸覺。

之前沒那麼深的懷疑。但是瑪蒂婭是不是勉強壓抑住了感情呢，而壓抑的感情是不是過多了呢？到現在為止，似乎安也感到過幾次。

——難道聖女瑪蒂婭是因為對英雄殿下的思慕，而陷入了盲從的心情中嗎？

安把拿著的其他信件壓在胸口，咽了口水。模糊的感覺籠罩著腦海。安微小的眼睛在閃爍著。

“安，打瞌睡了嗎？”

將安的意識強行拉回來的不是其他人，而正是聖女瑪蒂婭的話。

哈，安反射性地直起背，回應瑪蒂婭。

總是能靈活應對的她，今天不知怎麼回事，有點語無倫次，表情變得很緊張。

對著那樣的安，瑪蒂婭充滿微笑的說話了。那是對瑪蒂婭來說很少見的，不包含算計的溫柔的表情。

“我明白安你擔憂的心情。因為我跟你也不是一兩天的交情了。但是，不用擔心。”

就算沉溺於什麼，我也是我。一邊這樣說，瑪蒂婭繼續言語。

“如果是我個人的事則另當別論。如果是與士兵和人民關聯的事情，我不會沉迷於淺薄的情誼來進行判斷的。當我成為聖女的時候，我就是這樣發誓的。”

那肯定不是聖女，而是一個叫瑪蒂婭的人，從心底溢出的真實的聲音。那是絲毫沒有陰影的誓言。那雙瞳孔的深處，仿佛被填滿了無法估量的感情。

“所以呢，”完全沒有要停頓的樣子，瑪蒂婭好像在看劇本似的說：

“所以，這不是感情。我只是相信——路易斯這個人。”

到現在為止，他用自己的行動，自己的勝利，以及那些可稱為強硬的手段開拓了紋章教的道路，像流星一樣引導眾人前進。

當然他也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好，其中既有衝動的行動，也有過分魯莽的選擇。

但是，他做的一切絕不是誤打誤撞的結果【原文為僅僅讓烏雲驅使了腳，我理解是誤打誤撞的意思】，也不是無秩序地行動。相反，正是因為他有著堅定的意誌和預見未來的目光。

因此，這封信的內容乍一看有些亂七八糟，但其中卻有一層可以輕易讀懂的意圖。

至於相關的解釋有些不充分，只能說是很有他的風格的做法。

不，恐怕是相信如果是我的話就能明白吧？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很高興了。瑪蒂婭揚起臉頰說：

“是啊，信任啊。我相信他。雖然現在還不能說信的全部內容都是真的，但我們還是理解他說的話是有意義的。嗯，以相當確定的計算。”


第312話 聖女所相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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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格·安從房間中離開之後，過了一段時間，路易斯算好時機打開了話題。

在房間裏，菲洛絲·托雷特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坐在椅子上搖晃著腳。

“正如我所說，我也希望你能協助我。我有事要找加萊斯特王國的人。”

聽了我的話，菲洛絲·托雷特抬起臉，白眼變細。於是，沒有什麼大的躊躇，她就大張嘴說話了。

“——不好意思，我討厭。我不想接收你的話。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從仆什麼的了？”

以希望一口氣幹脆地拒絕我的請求的言詞，菲洛絲·托雷特翻弄著嘴唇。

在其中可以感覺到常有的進行拒絕的表示。當然多少也預料到會有那樣的反應。不過，即使如此，沒認為會被強硬地反問回來。

路易斯一邊往手腕上纏上繃帶，一邊詢問拒絕的理由。菲洛絲很肯定地回答了路易斯的問題。

“你說得對。我不是你的仆人，也不能說是完全的夥伴。現在我們雙方只是暫時的同盟關係，或者說我是像俘虜囚犯一樣的東西吧。”

嘛，如果是順從的俘虜囚犯的話，對於看守的要求還是會坦率的點頭吧。菲洛絲暫時打斷了我的話語，抬起銳利的目光的一角，然後繼續她自己的話。

“我很感謝你的救助，如果是為了這裏的市民，我也會也協助你們進行統治。但是，我不能滿足你們的意圖，我不會做的。”

在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裏，菲洛絲毫不猶豫地斷言道。除此之外的行為都是不可能的。

她的話背後有明確的含義，也就是說她仍然擔心菲洛絲這個城市的安全。

不管實際情況如何，菲洛絲·托雷特都是都市菲洛絲的統治者，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如果她成為紋章教的同盟者，如果與紋章教站在一起對王國表示敵意，那就相當於親自跳入毀滅之中。

如果對如同巨龍一般的王國露出獠牙，會有什麼樣的將來在等待應該是很清楚的事情。菲洛絲城正因為沒有違背強者，才得以延續至今。

如果顯示了敵意，無論這份敵意是真實還是虛偽，毫無疑問王國都將奪取都市菲洛絲的自治權，甚至可能不惜付諸武力。

說實話，即使是暫時的，與紋章教結盟也是十分危險的。就算是以她自己的名義來簽訂並維係這份盟約，但能做到哪一步也是不好說吧？

從菲洛絲的角度來看，這是能夠接受結成同盟的最後底線，不能再進一步深入下去，就是表達這樣的意思吧。

聽到菲洛絲的話，不知不覺中路易斯纏著繃帶的手停了下來。心中浮現出欽佩之情。

她，菲洛絲·托雷特這個人，是曾經被背叛了的人。

雖說有名為羅佐的煽動者，但菲洛絲城的市民們用鐵棒毆打她的事是千真萬確的。

那樣的話，即使心中有哪怕微小的憎惡和怨恨也可以理解。有想把市民推下地獄的泥潭的衝動，才是常理吧。

即使是被稱為聖者的人類，如果遭遇同樣的事情的話，恐怕眼底也會暗藏怨恨吧。

不，恐怕她也理所當然地持有那樣的情感吧，只是她用自己那能可稱為愚直的自律心束縛著。

令人不禁想脫帽致敬，甚至還想為其鼓掌。不過請原諒現在可不是這麼做的時候。

路易斯斟酌言辭，然後緩緩說道，為了盡可能讓她容易接受自己的話語，特意偽裝了意圖。

“——並不是說什麼都要與加萊斯特王國作對啊。只是希望給幾個人寫一封問候信，僅此而已。”

對於我的話，菲洛絲驚訝地皺起了雙眉。大概難以理解我的意圖吧。

相反，我臉上貼著笑容繼續說話。而笑容的背後，正附著著深沉厚重的汙泥【意思是別有企圖】。

啊，討厭。真的討厭。胃的內側，像被什麼抓住一樣，有那種感覺。

“想知道加萊斯特的貴族們如何度過這個冬天的，想探尋一下這一點。”

菲洛絲這個城市，可以說是現在最吸引加萊斯特王國視線的城市。

在紋章教的占領下，市民們對占領者的態度是友好的，還是反抗的？作為統治者的菲洛絲·托雷特則更傾向於大聖教和紋章教中的哪一方？

進入死雪時代後，應該還有不少間諜進入了這個城市。

這時，作為當事人的菲洛絲向這些勢力寫出了寒暄的書信，如果收到這封書信的話，這些勢力應該會有什麼反應吧。想通過讓他們收到信，來觀察他們的反應。

而最應該觀察的就是那個反應速度。

作為大災害預兆的魔獸群進入到加萊斯特的話，為了應對那個，各方的反應會變慢吧。那樣的話，之前反應能有多迅速，路易斯強調想知道的是這個部分，以此傳達給菲洛絲。

什麼呀，如果只是悄悄地寒暄一下的話，對敵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對於我的話，菲洛絲把手指放在下巴上，露出了堅硬的表情。帶著沉思的表情，她的腳下退了一步。

聽到我的言語後，她就把心中浮現的苦澀的東西強行按了下去，眯起眼睛。她把話語壓低，好像在低聲私語一樣。

“——明白了。那麼就當成交易吧。在紋章教對城市菲洛絲造成傷害前，我會盡可能的為其提供便利。”

“我也不知道我的話能起到多大作用。”，我一邊這樣補充著，一邊從懷裏掏出香煙叼上。

說實話，有時我也覺得，這種話怎麼能隨便說出口呢，

菲洛絲一瞬間睜開白眼，動著嘴唇：

“為了謀求方便，這種曖昧的詞語真讓人頭疼——那麼，當我和紋章教陷入對立關係的時候，請一定要跟在我身邊，協助我吧，路易斯·瓦力基特。”

一瞬間，與菲洛絲視線交彙了，那是仿佛讓彼此停止唿吸的時間。咀嚼香煙的濃厚風味奇妙地通過鼻腔。

一定，嗎？在腦海中回味那句話，然後回應道：

“好吧，在不背叛的前提下，我會盡可能提供自己的力量。這樣一來，我們現在就是密約者了。”

在嘴裏叼著口嚼煙，拿起菲洛絲的手，與之前她給我的印象不同，這是非常小的手。

在馬上坐上椅子上，在羊皮紙上奮筆疾書的菲洛絲身邊，依次述說自己想表達的內容。菲洛絲用更富有貴族風味的詞句重新組織了語言，寫出了我想表達的意思。

其中沒有任何妨礙，表麵上看文字裏甚至看不出除了寒暄以外的意圖。甚至連信的內容本身都有些意義不明。

菲洛絲時不時會跟我確認，這樣寫真的可以麼。但是我回複她，沒關係。是啊，其實什麼內容都可以，內容並不重要。

要說的話，剛才跟她提到的貴族們的反應速度，那一點其實怎樣都好。我真正需要的只是她寫的書信這一實物。

最後，在即將要在羊皮紙上署名的時候，路易斯做出剛剛回想起來的動作張開了嘴。盡可能的，不能讓對方察覺到自己一開始就做著這樣的打算。

“如果以菲洛絲·托雷特來署名的話，那就變成統治者寄出的信了。是啊——”

反射性地隱藏眉根。在無法察覺的嘴唇的邊緣，咬著牙。

真丟臉。是的，這算是恥辱啊。現在，我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欺騙她，打算利用她。以欺詐手段的交易為由，企圖讓她走出無法回頭的道路。

這完全是惡德的極限。大聖教的家夥們好象很擅長看破人的本性啊。

事後如果將這個身體和靈魂撕裂成八塊的高壓，都無法提出任何抗辯。那麼不如甘心接受吧。

為此，路易斯張開嘴。

“——你有你的本名吧。用那個署名不是更好嗎？”

寄信的地點，是曾經發現私生公主的存在，打算握住加萊斯特王國實權的那些貴族們，那是充滿野心的人們。

菲洛絲·托雷特不知道自己的實際血脈，但那些貴族卻知道私生公主的名字。

本應該已經舍棄了名字的菲洛絲，以其本名向這些野心家們寄去了信件。

這足以讓那些野心家們浮想聯翩。至少，能刺激那些沒得到王的寵愛的人，讓他們的野心為之沸騰，這應該是恰到好處的。

那麼，希望事情順利進行。

雖然有許多的期望，但作為結果，如果在政治上能暫且形成王國一片紛亂，各勢力相互爭鬥扯皮的情況，這樣就好了。

那樣的話，軍隊的行動也必定會混亂。為了與汪洋一般的魔獸群對抗而不可缺少的，王國軍隊與貴族的私兵聯合的情況也會和露水一樣消失。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是加萊斯特王國，也無法防止國家受到傷害。

嘛，歸根結底這一切都只是預期中的場景。不可能很快地全部順利實現。在其他方麵也應該想盡辦法吧。不管怎麼說，讓加萊斯特王國應對魔獸群的反應速度全麵遲滯是是有必要的。

——因為，加萊斯特這個大國，就算魔獸群體逼近，它也不可能輕易地和各國協調起來一起行動。

至少，以前的時光就是這樣的。那些家夥在發現王國有一半機能癱瘓以後，才意識到事態不是他們可以掌控的微小東西。

歸根結底，所謂人類，如果沒被逼到粉身碎骨的絕境，就無法盡全力保護自己。

那麼，由我們來製造契機才能稱得上是良心的作為吧，即使那個契機也將會伴隨著大量的鮮血。


第313話 密約者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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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萊斯特王國王都。

在稍微遠離華麗的城中心的福摩爾家的別邸，有暴風在。實際上那個用著一副很愉快的聲音在說話。

“你的情況真嚴重啊。不對，對你這樣的惡黨來說還挺適合的。惡黨總有一天是會自食其果的。”

暴風雨的代言人，瓦蕾麗·布萊特尼斯那樣一邊說著一邊放鬆全身的肌肉，悠閑地將手指貼在自己的嘴唇上，輕鬆地向眼前的人物打招唿。話語從她的喉嚨裏流出來。

對於平時不怎麼愛說話的她來說，這是很稀奇的事情，今天感覺話語特別流暢。

“到底是老了，還是喝酒喝得把頭都燒爛了？”

從她的嘴唇中釋放出來的，是簡直就像硬石頭一樣辛辣的言辭。但是，奇怪的是語言中似乎都蘊含著親切感。

這似乎就是親愛的證明。

為了阻止瓦蕾麗語言上擲出的石塊，像是要用牙齒咬碎這些一樣，坐在對麵的惡辣的理查德·帕米利斯張開了口。

“說著白癡一樣的話。能說我老，是只有這個身體死去的時候啊。”

其在腹部的傷口上纏著大圈繃帶，理查德笑著說。

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身體的每個細處都還殘留著薩尼奧會戰中的傷痕，盡管如此，讓人聯想到其智慧的表情還依然健在。

注入喉嚨的酒輕輕地在胃裏消化，理查德看上去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好幾次進行的話題無關緊要的對話，甚至其內容也不能說在加深往日的感情，而是像在互擲石子一樣的會話。

但是這才是他們普通的對話。他們似乎都認為這樣的距離感才是最合適的。

“——之前還懷疑耳朵聽錯了，你居然在戰場上跪下了。”

瓦蕾麗一邊自己往杯子裏倒葡萄酒，一邊說。一般情況下她不會親手倒酒，但今天這個時候，對傭人說了不要靠近自己居住的房間。

不管怎麼說，本來彼此都很忙。如果沒有偶然因素的話，連交談都做不到。

正因為如此，在那種偶然發生的時候，兩人經常會互相飲酒。話雖如此，相互喝下的酒是完全不同的。

理查德一邊加深臉上的皺紋，一邊回應瓦蕾麗的話。那是微妙的輕浮的聲音。

“這也沒什麼好掩蓋的，我也是。到了這個年紀，我才切實感受到，所謂的鬥爭心是不會消失的。啊哈哈哈。”

真可惜啊，看到理查德這樣說著，瓦蕾麗不由得吐出了嘴裏的葡萄酒從嘴裏。柔軟的感覺襲擊了舌頭。

理查德的表情和語言相反，好像在哪裏都充滿了笑容，根本看不出他正在後悔和懊惱。

不，也許確實是懷抱著懊惱的，但他並沒擁有能夠將心裏所想之事完全表現在臉上的坦率吧。

那是對瓦蕾麗來說很開心的事情。

萬一，如果這個惡毒的家夥真的在悲痛中沉淪下去，那麼瓦蕾麗肯定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可能會慌張，甚至可能泄露了本來不該說出口的話，暴露了不應暴露的醜惡，瓦蕾麗不知不覺地撫摸著胸口。

她一邊凝視理查德的表情，一邊開口：

“對方確實是名叫路易斯的無法之徒。據說現在也相當有精神地鬧騰著。”

為此，瓦蕾麗繼續說道，我也暫時回不了蘇茲菲夫。

理查德從瓦蕾麗的口中聽到了那句話和名字，雙眉微微抬起，一邊思考對方話語的意圖，一邊做出加深皺紋的表情。

瓦蕾麗說的意思，理查德已經明白了。在死雪期應該暫時低調的紋章教，現在卻再次在王國的東方邊境附近集兵，展示著自己的獠牙。

率兵者之名，是由魔女瑪蒂婭賜予英雄之名的路易斯，在王國被稱作惡德本身而被忌諱的男人。

路易斯在東方邊境集兵的意圖完全無法確定。

是單純只想使用軍隊進行示威，還是真的打算在死雪中踏入王國的領土？

至少在死雪紛飛的時期聚集眾多士兵，那肯定是件很愚蠢的事。但因此也不能無視。

不管有什麼理由，如果在敵人逼迫之下不部署軍隊設防的話，那國家也不能稱其為國家了。即使不是真的要互相對抗，但也需要互相進行示威對峙。

因此，本來在做好準備之後就應該返回蘇茲菲夫堡的瓦蕾麗，現在就只能作為不時之需而待在遠離王都的別邸裏。

不僅如此，如果再稍微有一點異動的話，瓦蕾麗就真的要負責東方邊境附近的防衛工作了。

不知道這純粹是因為國軍人才不足，還是只是政治場麵混亂的結果。但從被折騰的那一方來說那真是很麻煩，瓦蕾麗故意縮著肩膀這麼說。

看著瓦蕾麗的表現，理查德與此相反地縮小了那個老奸巨猾的眼睛。瓦蕾麗與理查德視線交彙，靜靜地開口：

“——作為參考，我想問一下。你認為敵人的目標是什麼？真的打算從國境進攻嗎？”

理查德幾乎沒想多久，就回答了。言語中仿佛混雜著嘲笑。

“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這樣，那家夥也不會這麼做的——哎呀，那家夥是我以前的學生。這是那家夥慣用的手段。”

加深皺紋，理查德說。

是的，的確，搶走帕多尼克家的女兒的時候也是這樣。路易斯堂堂正正地將士兵用於佯動上，而以此為掩蓋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讓人看到他膽大妄為的地方，結果卻暗地裏施展出乎意料的巧妙手段，這是他的拿手好戲。

人如果被大事奪去目光，在小事上就會愚蠢。理查德說，這種事，在我教給你之前你就應該已經知道了。

對於理查德的提醒，瓦蕾麗以被洗練了的運動點頭。她的心中接受了理查德的話。

瓦蕾麗很清楚自己這個人擅長戰場作戰。但與此相對的，她也非常理解自己在其他地方很需要別人幫助。

正因為如此，想要對自己應該完成的事有個確信。因為那個，所以今天才來到這裏。

瓦蕾麗相信，盡管曾經失敗，但如果是理查德的話，他的判斷還是足以確信的。理查德瞬間閉上嘴唇，將酒瓶放在桌子上。

他指尖輕輕地纏住胡子，然後這樣說。

“——全部都預判完了。明白了他把視線投向了東方，而紋章教在西方似乎也在做相關準備。那麼，首先就是人吧。”

人？瓦蕾麗產生了疑問，似乎要把理查德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理查德一邊凝視著瓦蕾麗銳利的眼睛，一邊回應著。

“有啊。紋章教的人像豬一樣塞滿著的地方，在這個國家裏只有一處。”


第314話 惡辣的老狐狸與安靜的風暴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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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岩和枯草的氣味混雜在空氣中，乘風刺入鼻腔。

那是令人懷念，曾經聞到令人厭惡的氣味。本以為對此已經厭倦了，可現在卻令人泛起了鄉愁，這難道是人的習性嗎？

這些氣味也被毫不吝嗇的傾注而下的死雪壓碎。如今，死雪仍在吞噬著大地，擴張著統治地，向世界範圍撒播著死雪。

晃動眼瞼，路易斯從小山丘上往下望。

作為加萊斯特王國和東部城市國家群相隔的邊界，奧古斯大河。本來應該洶湧奔流的大河，現在也全部結凍了，堆滿了死雪。現在不需要用橋也能過到對岸了吧。

當然，王國的影響力本身就是波及到東部城市國家群的，因此從何處到何處才是明確的國境，怕是只有後世的曆史家才會知道。

首先，以這條大河為邊界，加萊斯特王國發揮了領權，這是事實。

如今，紋章教兵們正像要覆蓋那條國境大河的深淵一樣，並排站立在那裏。

身穿死雪時期用的灰色軍裝，遠處也能清楚地看到士兵們吐著白色氣息的樣子。

總數約為三千左右的兵力。鑒於紋章教這個勢力的規模，這可以說是期望以上的規模了吧。居然還能整隊出發到這裏來。

確實，雖然說要沿著奧古斯大河集兵，但在這死雪中也沒有想到能夠集結多少部隊。

不過，在東部邊境吸引王國的耳目，這樣的效果已經充分明顯了。

他輕聲低語著，立刻又傳來象是歎息一樣的話語。在寒冷的天空中，聲音傳播著。

“真的是引發了很大的騷動啊，路易斯大人。甚至傳入了我們這些雇傭兵的耳中。”

在旁邊這麼說著的，是鋼鐵公主薇斯塔莉努·蓋裏亞，她的嘴邊漂浮著白色的煙霧。

聽說，聖女瑪蒂婭下達了派兵的大命。因為這一項命令，擔任紋章教軍的重職，同時負責內部調整的拉爾格·安變得極其忙碌，連吃飯都顧不上了。

之前紋章教軍壓根沒有設想過死雪時期進行遠征的事，相關的裝備也不齊全，再加上為了不在遠征時挨餓受凍，補給通路的確保也是必要的。

必須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完成以上所有事情。原來如此，可想而知那是需要多麼壯烈的時間和工作量。幾乎連想象都不敢想。

安閣下用怨恨的口氣碎碎念著你的名字呢，薇斯塔莉努歪著頭說道。

不知不覺，嘴唇的邊緣歪曲了。也許是因為口渴，用手指撫摸著鈍痛的喉嚨。

“十分感謝你的關心。看來下次與安見麵的時候會很恐怖了——鋼鐵公主大人，那麼貝爾菲因雇傭兵的準備沒問題嗎？”

一邊在嘴邊吐出白色的煙霧，一邊這樣問道。不管怎麼說，沒有時間這一點不管是對於紋章教兵還是貝爾菲因傭兵來說都應該是一樣的。

薇斯塔莉努用到處都鑲嵌著毛皮的鎧甲包裹著身體，回答道。

“嗯，當然。我們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準備萬全的。貝爾菲因的雇傭兵，即使身體躺在柔軟的床上，在夢裏也會奔赴戰場。”

那個話語包含著薇斯塔莉努凜然的氣勢。那沒有任何動搖的語調，暗示著那聲音背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隱藏。

好極了，真是一句無論何時都值得信賴的話。仿佛是將貝爾菲因的粗暴都彙總歸納了一般。

這次就讓他們好好工作吧。不管怎樣，在死雪中最活躍的不是國軍和商人，而是這些以生命為代價進行買賣的雇傭兵和冒險者們。

在嘴裏叼著香煙的同時，貝爾菲因的傭兵們的營地響起了歡唿聲。

那是為了在凜冽的寒風中稍微舒適地度過而下功夫修建起來的，但實際也用於召開酒宴吧。還是老樣子，在這一點上比什麼都強。

突然，想到了布璐妲的事。作為薇斯塔莉努的姐姐，同時身為我朋友的她，之前是與貝爾菲因的傭兵們一起行動的。

現在為了治愈在菲洛絲城受的傷，應該在伽羅亞瑪利亞休養,不過，還是稍微掛念著朋友的身體。

不管怎麼說，曾經失去過她一次的事，在我的心中留下了很大的創傷。

薇斯塔莉努聽了我的話，慢慢地視線變強了。

看來是其體內存在的感情的機關，被我不經意間觸碰了。不，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影響其穩定的事。

“……病情已經比較安定了。雖然這次放棄了同行，但是應該很快身體就能行動了。”

只是吐露了生硬的語言，薇斯塔莉努就閉上了嘴。表情也變得有些失望。

看到她的這個樣子，也許布璐妲這次也說了要跟著部隊一起行動吧。布璐妲這個人，甚至有把自己果斷跳入危險節點之中的傾向。

這種傾向該稱之為優點，還是應該稱之為惡習呢？雖然有點難以判斷，但看薇斯塔莉努的態度，或許為此令姐妹間多少也有點衝突。那麼，這不是應該多嘴的話題吧。

對薇斯塔莉努的話，路易斯很輕地點頭回答。嘛，要是平安無事的話那就算了。下次有機會再去送給她美酒吧。

“那麼，就請教一下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吧，路易斯大人。如果不給雇傭兵工作，我會失去帶領他們的資格的。”

薇斯塔莉努輕輕地說：“是動搖附近寒冷的村莊嗎？”說起來，我還沒告訴她他們的目的地。

並不是因為不相信他們，而只是想著要怎麼傳達。

嘴中嚼著香煙，讓獨特的香味在鼻尖循環。雖然在思考中整理了幾次言辭，但感覺像個笨蛋而停止了。

不管怎麼掩飾，要做的事情只有一個。路易斯把視線投向薇斯塔莉努，咬緊亞冠說：

“薇斯塔莉努，雇傭兵的組建的原因不是從古至今就決定了的麼？只是就這麼形成了而已。”

路易斯睜開眼睛，故意把嘴唇的一端舉起來。

所謂雇傭兵，根據時代和地域的不同，其身姿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有時被當作貴族私兵，有時也和山賊差不多。

據說在沒有國家軍隊這個概念的時候，各地散布的傭兵就是國家的士兵。

但是從那個時代到今天，有著不變的雇傭兵傳統。

——歸根結底，就是襲擊和掠奪。進行戰鬥和奪取。

“加萊斯特王國有個被稱作埋葬地的監獄。那是一位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工作的老人家了。我想好好地讓那個老人的角色走向終結。”

我知道薇斯塔莉努將睫毛向上揚了，大概是想說什麼吧。平素那樣不會胡亂說出話語的嘴，現在數度張開，似乎在考慮說些什麼。

幾秒的猶豫之後，她說：

“這意味著要從監獄裏救出誰？”

薇斯塔莉努的唿吸，稍微變得粗暴。白色的霧大大地被拋到了空中。

與其說那個提問是在詢問我的真意，不如說是想從我這裏確認什麼。

看向直視這裏的眼神，我說。

“當然。但是，不僅如此。直說了吧，那只是拉開了帷幕。”

嘴唇波動著，繼續著語言。薇斯塔莉努想說的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輕輕地握住手指。

“埋葬監獄貝拉已經成為對紋章教的迫害的象征。只要有那個，紋章教徒和大聖教徒的立場絕對不會改變。那就是被迫害的一方和被迫害的一方。”

即使我們稍微反抗了一下，也無法覆蓋人們腦袋裏根深蒂固的觀念，那就是所謂的強者和弱者的關係。

如果這種關係永遠持續下去的話，那麼紋章教和大聖教就只能互相爭鬥，直到其中一方從地上消失為止。

不管怎麼說，人一旦得到利益和優勢，就不會那麼簡單地拱手相讓的。所以他們總是踢走紋章，迫害紋章教，證明自己的優勢。

監獄貝拉就是它的象征。

“所以，只好將它毀滅。目的就只是這麼一個。很簡單，只有那一個監獄，將它從地圖上刪除掉。”


第315話 地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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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監獄貝拉，位於加萊斯特王國東南部。對於習慣肮髒的老鼠和蟲子來說，這裏簡直就是天堂。

任何時候都雜亂無章，幾乎沒有人清理掉在地上的食物碎片。因為被水包圍的緣故，濕度也非常高，正適合作為老鼠和蟲子的臥床。

而且即使老鼠和蟲子任意地在石頭走廊裏跑來跑去，也沒有人介意。囚犯也好，看守也好，都已經習慣了這種肮髒。

因為這樣的環境，這裏平時老鼠和蟲子都是任意行動的，簡直將這裏當成了自己的住處。

但是，只有今天情況似乎不同。

無論何時何地都與幹淨無緣的看守們，今天整理好儀容，開始用清潔工具擦去走廊的汙垢。

當然，平時也有極少數的人這麼做。但今天，大家都如此行動了起來。好像都變了一個人似的。

因此，老鼠們也很不高興地縮回了洞裏。因為它們不習慣的消毒的氣味很刺鼻。

當汙垢被清理到足以看到地板和內飾本來的樣子時，生硬的敲擊石板的聲音在監獄裏回響起來。感覺是有人象在敲地板一樣地走路，這種走法是上流階級的癖好。

看守們一邊排隊，一邊迎接那個到訪的人。

“……粘得很硬的苔蘚是臨時應付不來的。如果想隱瞞汙點的話，至少能稍微做得更好一點就好了。”

被迎接的男子用神經質似的聲音那樣說，又敲了下監獄的地板。守衛隊長跟在男人的身邊，將他引導到最裏麵的房間。

鳴響著聲音，用自大的方式走路的男人，其衣服雖然不能說是華美，但卻很奢華，與牢獄不太相稱。

不僅如此，他的舉止和語言也與周圍的人不同，感覺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是漂浮在空氣中一樣。

當然了，擔任監獄看守的人大體上都是低俗的平民出身，有些甚至連學識都不知道。

但是這個男人卻不一樣。

他作為貴族階級的一員，是監獄貝拉的統帥，監獄長帕洛馬·巴歇爾，是被格萊斯特國王委任全權管理監獄貝拉的囚犯的人。

話雖如此，這畢竟只是字麵上的任命而已，實際上帕洛馬本人幾乎沒有來過監獄。

因為不管怎麼說，在這樣的監獄裏，是幾乎得不到什麼實際利益的。得到的只有愛國者的頭銜而已。那麼還不如在領地經營上多下點功夫還更為有意義。

如果是其本願的話，他這次也不想把特意親自過來這裏。

帕洛馬一邊感覺嘴中苦澀，一邊將踏入獄長室。

這地方似乎比其他地方清掃得更為用心，因此比起緊急進行掃除的其他地方來說還算不錯。

盡管如此，帕洛馬還是大大扭曲了眼睛，不滿地將嘴邊的胡須輕輕拉開，然後對看守長說。

“她怎麼樣了？”

她。當帕洛馬說出這個代言詞時，看守長立即明白這說的是誰。

看守長像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樣，立即回答道：

“如果是囚犯號碼2066，現在小心地讓她深處貴賓囚犯室。現在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毫無隱瞞，只是原封不動地表達了那個人現在的狀態。除此之外其他什麼也沒有說。

囚犯號碼2066，囚犯性命為南因絲。她是大罪人路易斯的養母，同時也是大聖教聖女阿琉爾娜的養母。

她一定是誰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考慮到其與大罪人路易斯的關係，因此無視她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傷害了她的身體，則可能會引來聖女的不滿，導致自己身體的破滅。

正因為如此，南因絲被像皮球一樣對待，關押其的監獄換了一個又一個，最後其到達了埋葬監獄貝拉。

感覺只是把問題強加給了這邊。

帕洛馬錯開了看守長的視線，動著胡子說話，那是好像有什麼隱情似的說話方式。

“——什麼原因呀。她是大罪人路易斯的養母，毫無疑問也是舊教徒的有關人員。現在應該馬上讓她招供。”

用什麼手段都可以。聽到這句話，看守長不由得瞪圓了眼睛，一瞬間不知該說什麼，沒有了語言。

不管怎樣，過去南因絲到達這裏的時候，說要謹慎對待她的不是別人正是監獄長本人。為什麼事到如今他會說出相反的話呢？

不由得這樣反問：這樣可以嗎？預料到看守長會反問了吧，帕洛馬的聲音像吞沒看守長的話一樣放出了。

“沒什麼好壞之分了。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那個女人和聖女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她只是邪惡的舊教徒。”

帕洛馬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繼續著語言。坐馬車來這裏的路上，已經考慮了好幾種應對方式。

“在舊教徒中，有一個出賣她的密告者。因此需要刑訊南因絲，讓她承認自己的罪行，最終在王都被處刑。”

這個劇本已經被這麼決定過了，監獄長這麼叮囑道。

看守長沒有做出更多的反駁。既然帕洛馬這麼交代了，那麼在這個監獄裏這就是事實。如果再三插嘴的話，那搞不好連自己都有罪了。

看守長恭恭敬敬地低頭目送他走出獄長室，但帕洛馬嘴中還是發出了歎息。他似乎沒有察覺在人前發出歎息的不禮貌行為。

只有他的眼神，逐漸危險了起來。

——大聖教的失態居然需要讓我們來挽回。

◇◆◆◆◆◆

在雪原上留下了沉重的馬蹄痕跡，瓦蕾麗·布萊特尼斯在街道上策馬奔馳。後麵有數千名士兵和騎兵跟隨，伴隨著同樣奔跑著的嘎吱嘎吱的軍靴聲，在下著死雪的天空中強烈地回響中。

大概是控馬技術嫻熟的緣故吧，瓦蕾麗的馬不斷地在人群中穿行，有著很有可能將周圍士兵扔到後麵的氣勢。

這樣策馬飛馳瓦蕾麗的背後，發出了大聲疾唿的聲音：

“——將軍。布萊特尼斯將軍！請放慢腳步，會出現掉隊的人的！”

那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的疾唿。聲音的主人，內爾瑪·格洛利亞喘著氣，但仍然華麗地操縱坐騎追向瓦蕾麗的背後。

這麼一來，瓦蕾麗的慧眼中也終於映入了周圍的情況。看起來像是在說“哎呀”似的，她停住馬，回頭看背後的內爾瑪。

內爾瑪剛喘完氣，瓦蕾麗就問她：

“怎麼了，內爾瑪副官？”

真的，象純粹的疑問一樣，瓦蕾麗搖動短發問道。對這種過分的事，內爾瑪大睜眼吐出言詞。

“正如您所見的，按現在的勢頭前進的話，部隊會出現掉隊者。所以……”

話還沒有說完，就像是要打斷內爾瑪的話一樣，瓦蕾麗輕微地點頭了。所以會話就此結束了。

類似的對話，到現在為止進行過好幾次。就這樣，她似乎完全沒有理解，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恐怕這次她也不明白其本質部分有什麼問題。不知什麼時候，內爾瑪心中開始對瓦蕾麗懷有陰暗，且深的疑心。

瓦蕾麗·布萊特尼斯這個人，是擁有不折不扣的才能的人吧。觀察一下馬的操縱方法、還有其動作就能明白。

相比之前與內爾瑪同行的理查德這個老將，瓦蕾麗則放出了特有的被磨練了的氣質。

她有著完全不類似理查德的強烈的存在感，以及只憑視線就可能貫穿對方的危險性。

仔細觀察的話，內爾瑪明白為何她被任命為以屠殺魔獸為任務的守護堡一角的指揮官的理由。

無論怎麼樣都遊刃有餘，無論如何都擁有堅強個性的她一定能成為士兵的依靠。那是在與魔獸這個異形麵對時，比什麼都必要的要素。

但是，內爾瑪想。相反的是，她個性太強了。

應該說是一切以自己為主呢，還是因為她自己能做，所以認為其他人不應該做不出來呢？

不是因為其傲慢，相反性質更差。她一定無法理解別人為什麼追不上她。

從這一點來看，瓦蕾麗這個將領和理查德簡直是兩回事。性質太過於相反了。

一邊吐出白色的煙霧，內爾瑪一邊命令士兵小憩。無論走向何處，如果現在這樣下去的話，他們的腳無論如何都走不動了，而且有必要收攏掉隊的人。恐怕這也是自己的職責吧。

內爾瑪眯著眼睛，一瞬間，那位不祥的老將軍的臉就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握著韁繩的內爾瑪感覺手指都用力了。

——居然還推薦我來了這種地方。那個大隊長。

內爾瑪感覺到自己的犬牙伴著奇妙的尖銳聲音在鳴叫。自己家與身為高位貴族的福摩爾家結下了微薄的姻緣，因此自己完全陷入這種利益之中，為此的淺見令人懊悔不已。

“內爾瑪副官，從這裏開始南下。”

好不容易才收攏了一部分掉隊士兵的時候，瓦蕾麗用只有內爾瑪能聽到的聲音說。

結果，內爾瑪一邊向士兵發出指示，一邊回應士兵的詢問。本來聽說應該朝著東方國境前進的,不過，途中轉移目的地，這樣有意義嗎？

可是，從這個地方往南也沒有什麼大的戰略要衝。硬要說的話只有一個監獄吧。

內爾瑪這樣回複的時候，瓦蕾麗和剛才一樣微微點頭回答。

“——就是那樣。我隊要向監獄貝拉進發。”


第316話 演員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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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雪紛飛的時代，各國的街道都變得相當安靜。

在死雪紛飛之際，貴族和商人大多潛伏在城市之中，靠著積蓄的財富盡情地揮霍。平時忙於外出打工的平民也大都回鄉老實地喝酒了。

無論是誰，除魔獸以外，都暗暗偃旗息鼓。死雪就是那樣的時代。

於是，在這個時期意氣風發地想要踏上街道的人，僅有兩種。

那就是過分貪婪的商人，和只顧賺錢並試圖大顯身手的雇傭兵。

好幾輛商隊的馬車在雪中搖晃著行駛。周圍有十幾名雇傭兵並駕齊驅地保護，馬車裏也裝滿了相應的人數。

雖然雇傭這些人需要花費相應的金錢，但是對於率領商隊的商人來說，這仍然劃算。

這次的客戶是監獄貝拉。其中有超過數百名的人員，以及數倍於這個人數的囚犯。為了滿足那無數的胃，食物是不可或缺的。

當然能給囚犯吃的東西不過是便宜貨，但是如果這些東西在死雪中運送的話，價值就會上升數倍，即使是發黴的麵包對方也不介意。

不，倒不如說對於被關入貝拉的舊教徒來說，這些爛食物已經足夠了吧。

即使標上了不合理的價格，因為也沒有其他能在這個時期運送食物的商人，所以監獄方麵也不得不按照商人的報價購買食物和材料。

商人認為，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意了。

當然，遇到過幾次被魔獸襲擊的現況，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去一切的風險。在同行之間也聽到過好幾次類似的話題。

但是，商人認為，自己不會遇到那些情況。即使自己會遇到，也不是現在。就算不至於死去，碰到那種苦頭的話還受得了嗎？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前頭的馬大聲鳴叫，馬蹄聲大作，馬車吱吱作響。

是雪又滲進馬的眼裏了嗎？那樣悠閑的想法在大家的腦海裏升起的，瞬間。

幾匹馬的脖子的鮮血飛濺到馬車上。斧頭愉悅地砍入了馬肉中。

幾乎同時還響起了狂暴的聲音。

――――――――――嗚嗚！

就在這時，雇傭兵們睜開了雙眼。耳邊響起了相當熟悉的聲音。

那是難以想象的聲音。是腳步挪動，鋼鐵相交的聲音，是馬蹄與人群踐踏大地的聲音。

不會弄錯的。那是人襲擊人的聲音。

雇傭兵們手中握緊了武器。

◇◆◆◆◆◆

在雪中，有猛烈地揮舞鋼鐵的聲音。被染成單色的死雪世界，有一部分正逐漸被染成紅色。

紅色變成了更強烈的鮮血，融化了雪滲入大地。

那個情景持續了好幾次。

耳邊響起的是刀劍相交的聲音，還有立即發出的悲鳴聲。肉裂骨碎的討厭觸感在手中蔓延。

在灰暗的天空下，像是要把落下的雪飛起來似的尖叫暫時以馬車為中心回響著。那是人被襲擊時的聲音。

“救命啊！看吧，我的手腕已經折斷了，不能戰鬥了——！”

眼前的男人看他的衣著，是明顯的雇傭兵風格。考慮到其裝備的質量，恐怕這個男人是負責商隊護衛的雇傭兵團的頭目吧。

這個人伸出膝蓋，耷拉著明確地向可笑方向彎曲的手臂，叫喊著什麼。

路易斯睜大眼睛，寶劍向上揮舞，這樣說道。

“——你呀，因為有去死的覺悟，所以才當的傭兵吧。那麼看著我的臉，怨恨著好好去死吧。”

紫電的線，撕裂天空。

刀刃劈開了雇傭兵的頭蓋。雖然飛濺的飛沫令人厭惡，但總會被雪覆蓋的吧。我覺得似乎看到了在雪中，死雪蝶在閃爍著。

偶然抬頭看向周圍，劍戟聲和悲鳴都停止了。好像一切都結束了。

“感覺就像變成了強盜一樣啊。路易斯大人似乎很熟練啊，對此有經驗嗎？”

薇斯塔莉努凝視著這邊，將戰斧放在肩上說道。那雙眼裏浮現出接近驚訝的神色。漂亮的臉頰上沾著鮮血，恐怕那是別人濺出的鮮血吧。

路易斯縮緊肩膀，從寶劍上拭去鮮血。

“哈——。但是人啊，總是有那麼三、四件陰暗的往事吧……不，應該是五件吧。”

路易斯說，從肺底充分地吐出空氣。隨著戰鬥的高漲，全身麻木般的疼痛開始蔓延。

並不是受了什麼傷。只是，在弗裏姆斯拉特的戰鬥裏變得破破爛爛的身體至今還沒痊愈。嘛，就算是這樣，也還是能動起來比較好。

當被問及損害如何時，薇斯塔莉努只是像模仿我一樣縮著肩膀說有幾名受傷者。我原以為她的性格很固執，沒想到她其實也蠻輕浮的。

沒有死者，是件好事。

話雖如此，在我們帶領三百多人，對數十人施行奇襲的情況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路易斯把寶劍放回腰部，寶劍與那把白劍一起搖曳著。路易斯凝視著大地，在積雪的街道上，留下了很清晰的腳印。

看來，幸存下來的商人如預料般逃進了監獄貝拉。希望這之後的事情也能順利進行。

一瞬間，感到喉嚨周圍有什麼東西纏著，我皺起眉頭。

有討厭的預感，現在雖然還什麼事都沒發生。但不管怎麼說，我製定的計劃運轉得所謂正常的時候，中途就會有什麼奇怪的事情橫插一杠。

在這樣的情況，計劃的結局往往不知不覺中就與製定時大相徑庭了。這一點無論是在伽羅亞瑪利亞，還是在貝爾菲因的時候都是如此。

薇斯塔莉努驚訝地凝視著我的側臉。

“從商隊奪取食物，然後進行糧食戰嗎？但是恐怕裏麵的犯人會先死，會發生慘劇的，路易斯大人。”

不知道因為什麼，薇斯塔莉努我的評價好像不太好。說起來，她原本就有些高潔，和我之間無法合得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輕輕打開商隊的貨車車篷，僅是這麼做就有幾件食物掉落了下來。似乎使用了相當勉強的裝運方法。這樣的話，確認裏麵堆了什麼也很辛苦吧。

用手指撫摸嘴唇，路易斯一邊拉著臉頰，一邊朝著薇斯塔莉努說：

“饒了我吧，應該不能在死雪期進行長期作戰吧？因此特意把商人放跑了。”

當然是那樣。為什麼要特意放過商人，不就是為了讓監獄貝拉的看守和士兵們都知道這裏的詳情嗎？

路易斯張開嘴唇，繼續語言。

“監獄裏的那些家夥，今天一早，即使再晚的話明天早上也會出兵吧。真辛苦啊。”

所謂死雪時代，本來就是容易缺乏食物的。特別是遠離村落的監獄，更是如此。

那麼拚上性命將食物運進來的商人正是其生命線所在吧。即使是再粗糙的管理者也不會輕易允許餓死者出現，恐怕沒有餘力坐視盜賊搶走自己的貨物吧。

請求監獄的人去取回食物，商人一定會這麼跟監獄那邊請願的。畢竟這些貨物無法輕鬆地搬運，盜賊已經把運輸的馬都殺光了。

“歸攏雇傭兵。進行下一步的安排。”

聽到我的話，薇斯塔莉努眯起眼睛說。她的眼睛裏似乎有一點懷疑。

“沒問題，但是如果這次作戰太過分的話，我不讚成。為此請好好地說服我。”

這是原本就對襲擊監獄貝拉一事持消極態度的薇斯塔莉努的話。

如果能救出一、兩人的話姑且不論，但破壞監獄自身就太不合理了，應該是向我表達這個意思吧？

可能本來我這邊就被討厭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以前一起入侵貝爾菲因時太過胡鬧的緣故，因此總覺得我在她那裏沒有信用。

將這些疑問說出後，薇斯塔莉努理所當然地說了。

“當然了，路易斯大人——你不是連我的話都沒回答嗎？”

只說了那個，薇斯塔莉努就轉過身去，轉動戰斧，讓上麵的血在死雪中飛舞。


第317話 喉部蠕動的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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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後不再和姐姐說話呢，還是牽著姐姐的手從戰場上退隱呢？

這是以前她對路易斯說的話，薇斯塔莉努·蓋裏亞清楚地記得。

那個時候因為是在酒席上，所以問話的結果變得可有可無。不過，薇斯塔莉努可沒有輕易放過這個話題的想法。

薇斯塔莉努確信如果這個人還想與自己的姐姐有關係的話，就只有那麼一個選項。否則，姐姐一定會不幸的，不管發生什麼，都無法原諒。

而且，還有一點。薇斯塔莉努對路易斯這個人的性質抱有極大的疑問。

不管怎麼說，他的行動和意誌都是極其荒唐和魯莽的。那個性格到底能說是認真的性格嗎？雖然他不是壞人，但還是無法相信他是能安心照顧姐姐的人。

倒不如說為什麼姐姐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呢？薇斯塔莉努完全無法理解。如果性格能再認真一點的話，薇斯塔莉努就能接受了。

正因為如此，薇斯塔莉努爽快地回應了這次路易斯的請求。正因為姐姐無法行動，因此讓自己行動了，在死雪中帶領傭兵團出發了。

當然也有應該保持與紋章教的良好關係的考慮，但這次的確是千真萬確的好機會，為了看清路易斯這個人的真正價值。

不管怎麼說，這次沒有像鎖鏈一樣纏著他的卡麗婭·帕多尼克，也沒有像影子一樣形影不離的芙拉朵·娜·巴爾格拉德。即使是精靈女王的跡象，也消失在某處了。

要看清他個人的性質和價值，這裏不就是很好的舞台嗎？

如果因此知道他只是個只會魯莽蠻勇的男人，那也無所謂。

——那時候，按照戰場上的習俗，讓他稍微成熟一點吧。失去一只腳就好了。【意思是如果男主表現得不太合她的意，就砍掉男主一只腳，這樣男主就只能跟她姐去隱居了】

這肯定是連神都會寬恕的行為。因為這份親愛是一種比什麼都深的愛的行為。薇斯塔莉努閃爍著大眼，看著旁邊的路易斯。

那個人一邊叼著口嚼煙，一邊環視著雇傭兵的每一個人的臉，似乎在評估著什麼。其在胸中擴展著怎樣的言詞和策略，無論如何都快要揭曉了。

嘴唇稍微嘟了起來，薇斯塔莉努在他的耳邊說：

“偵察的人回來了。監獄貝拉調動的士兵大約有三、四百人。裝備的質量也相當不錯。”

那個情報十有八九沒有錯誤。因為不管怎麼說，都是應了他的要求，讓許多能傳達信息的商人逃入監獄的結果。

但是，信息的真偽姑且不論，這確實是不太好的消息。

兵數與這邊同等，甚至略占上風。如果用正攻法正麵對抗的話，即使不會敗北，也肯定會出現不少死傷。如果在野戰中受了傷的話，那麼雇傭兵的士氣就容易下降了。

那麼此後路易斯希望進行的攻下監獄貝拉的行動，就不太可能進行了。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呢？薇斯塔莉努挑釁似的將視線移向路易斯的側臉。

老實說，薇斯塔莉努很期待，希望能看到他無計可施，焦躁不已的情況。

雖然薇斯塔莉努沒有為他人的不幸而高興的性質，但是對於奪取了姐姐的愛的人，卻罕見的產生了敵意。

所以希望如此，但下一個瞬間，薇斯塔莉努失望了，不禁眨眼了。

“那不是挺好的嘛。說起來對方還挺快的。那麼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兩個了。首先，希望你能演出好戲。之後——就交給我吧。”

那是非常從容的聲音。傳入薇斯塔莉努的耳中。簡直就像事情完全如預想一樣發展的語氣。

不順眼。

路易斯的聲音，讓薇斯塔莉努的心無可奈何地變得焦躁。對方哪怕再稍微顯出焦急也好吧。雖然知道這是一種醜陋的感情，但薇斯塔莉努還是無法抑製。

她的眼睛不由得變細了。

◇◆◆◆◆◆

埋葬監獄貝拉。監獄長的帕洛馬·巴歇爾一臉不高興地用手掌敲著自己房間的桌子。與其說是表現出焦躁，倒不如說這是他焦躁不安時的習慣。

帶有胡子的嘴很大地歪斜著。帕洛馬一邊咬牙，一邊說出了話。

“部隊怎麼樣了……是回得來還是回不來呢？”

那是明顯露出動搖的聲音。恐怕他也不習慣遇到這種意料之外的事態吧，看守長用這一句話解釋了監獄長現在的行動。

這個人並不是壞人，雖然是有點多疑的人，但作為領主還是優秀的吧。但是，這種人在非常時期，就會對特別是對派兵一類的行為畏手畏腳。至少他的前代，他父親就是如此。

正因為知道這種傾向，看守長才故意慢慢地點頭，低聲地說道：

“不必擔心。按照您的指示派出了盡可能的兵。沒必要害怕那些盜賊吧。”

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本來只要出兵一百就足夠了，但帕洛馬出於慎重考慮，將包括看守在內的四百名巡邏人員一起出動了，只留下了最低限度的警備力量。

雖然這個兵力也不是很強大，但這絕非附近徘徊的盜賊能應付的數量。本來監獄貝拉的周邊並不是村落和城市較多的地區，周邊甚至可以說是人煙稀少。

如果是大規模的盜賊集團，常以更加富裕的土地做為根據地，不應該在這種地方露麵。在被遭受奇襲的商人逃走的那一刻，其規模就大概可以被預料了。

帕洛馬膽小的提問，看守長進行回答，這種情況經曆數次以後，有人稍微用力地敲起門，帕洛馬的肩膀不知不覺聳了起來。

但是，那個敲門方式是傳令兵的獨特的敲門方法。不大一會兒門就打開了，傳令兵進來報告。

“監獄長先生，看守長先生。士兵回來了！受害很輕微！”

述說這種內容的傳令兵語調有些高昂。如果不是好消息的話，就不會這樣。倒不如說聲音甚至會變得微弱。

看守長皺著眉頭問物資怎麼樣了。

恐怕是焦急地等待著那個問題吧，傳令兵一邊挑起雙眉，一邊報告，稱大部分物資都平安，馬車已被送入了倉庫。

聽到這裏，帕洛馬終於開口了。

“……那些盜賊怎麼樣了？是逃跑了，還是被討伐了？”

帕羅馬兵並沒有因士兵的回歸而感到安心，他一邊撫摸著胡子，一邊注視著傳令兵的眼睛。麵對這樣的視線，傳令兵不由自主地閉口不言，回答說對方全部都逃走了。

象表示疑問的程度一樣，帕洛馬那長而亮的眉毛向上挑起，然後習慣性地思索之後說：

“什麼啊，怎麼會有這種事呢？看守長。明明盜賊的習性就是搶奪並囤積獵物的。如果換成是你，你是否會像他一樣把大部分物資都吐出來逃跑呢？”

聽了帕洛馬的話，看守長不由得大吃一驚。沒想到帕洛馬會把那種事一一說出口，這至少是前代監獄長沒有的特性。

這應該說是多疑呢，還是膽小呢？

上一代的時候，事情解決後的處理全部被交托給看守長。原本前代監獄長就對監獄的事不感興趣。

在沒有興趣這點上，現任監獄長帕洛馬應該也是一樣的。只是，他好像把懷疑的種子植入了腦海裏。恐怕晚上睡覺前大風敲打窗戶，都會讓這個人不由得產生疑惑，懷疑是不是有人靠近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守長用手指撫摸著皺紋。

“請放心，帕洛馬大人。強盜就是這樣的。思考和合理性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是不存在的。”

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遇到了數量眾多的我方士兵，想必是因為知道敵不過我方而逃走了吧。帕洛馬一邊思考著這樣說的看守長的話語，一邊進一步說話：

“——把搬進來的貨架都調查一下。看看有沒有混入奇怪的東西嗎，全部都查。”

那聲音很殘酷，很冷淡。


第318話 微笑者與猜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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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貝拉的食品倉庫中，也許是因為死雪的原因，相當的寒冷。雖然穿著外套，但身上還是有冷意。

正因為是需要供給監獄裏所有人的胃，所以倉庫相當的大，與那些大商人的倉庫沒有什麼差別吧。歸根結底，對這樣倉庫的細致檢查非常麻煩，所以一般都不會著手的。

在剛搬進來的貨架中，看守一邊對其中的一個貨架檢查，一邊說道：

“那邊怎麼樣啊。上麵的人到底怎麼了？已經厭倦了檢查麵包了。”

“哎呀，要是蟲子的話就沒有。不可能有什麼的吧。這都是因為監獄長的膽小吧。”

對話的兩人明顯聲音都是懶洋洋的。因為是監獄長的交代，所以沒辦法，只好重新檢查運進來的貨物。不過，檢查者自己好像對此沒什麼動力的樣子。

倒不如說因為不是在眾目睽睽的地方工作，因此他們甚至有些懶惰。

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本來說要把這些貨物全部檢查一遍就是不合理的。

不管怎麼說，那些商人在貨架上裝滿了貨物運過來。如果胡亂檢查的話，搞不好那些貨物全都會塌下來，因此只能花費更多的時間慢慢檢查。如果真的把所有東西都檢查一遍的話，恐怕那會是需要一整天時間的大工程。

現在已經是晚飯時間了，不想那麼費事啊。

看守中的一人終於坐了下來，指尖抓住了被扔到貨架上的麵包。也許是因為氣候的緣故，麵包已經變硬了，盡管如此，還是足以填飽肚子。

牙齒咬進麵包的麵團裏，不知不覺就吃掉了整個麵包。可以的話再吃點幹肉之類的比較好。

看守這樣想著，把手指伸向了貨架的深處。雖然由於裏麵太黑看不清楚情況，但看守有信心，只要摸到肉通過手感就能馬上了解。

比以往更加拚命地將擋路的麵包和芋頭分開，往貨物裏頭伸出手臂。什麼呀，誰也沒看見吧。大家都在為自己的檢查而拚命吧，搞不好還有早就從倉庫裏溜出去的家夥。

就是那樣。因此只有這名看守看到了那個。

——有手臂伸長了，還有從貨架內側伸向這邊的手指。

看守想大聲喊叫，但沒有得到這樣的時間。手指在看守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之前，就用力勒緊了他的喉嚨，似乎要將他的喉嚨折斷。

◇◆◆◆◆◆

哎呀，真是麻煩啊，哎呀，不妙啊。

不由得在心中發牢騷。可能是因為貨架上全是麵包的緣故吧，出去之後全身都散發出奇怪的味道。

其實，我本來打算潛入後一直等待到深夜的。

把肉收緊的感覺從手中放開，悄悄地豎起耳朵。周圍沒有什麼大的聲音，聽到周圍的腳步聲和聲音，估計倉庫裏大概還有二、三人左右吧。

如果用剛才的本事輕輕地結束他們就行了。不知不覺我拉開嘴，吐出了唿吸。感覺頭腦裏麵疼得厲害。

我動起幹燥的嘴唇，低語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在這裏待著。我一個人更容易行動一點。”

臉頰不由得抽搐起來。這不是對我自己的抱怨，更不是對周圍徘徊著的看守們說的。

而是，對從貨架內迅速溜出的同行者說的。她把與別名相應的硬度貼在臉上，問道：

“剛才說了什麼？路易斯閣下。”

輕輕地一邊聳起肩膀一邊顯露出全身的鋼鐵公主——薇斯塔莉努·蓋裏亞四處張望，縮緊手臂。

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擰著嘴唇，凝視著這邊。

怎麼回事？也許從昨天開始，不，從以前開始，她應對我的態度就很強硬。就像挑戰我一樣，采取這樣的態度。

恐怕這次向我提出同行的申請，也是因為心中有那麼一點對抗心理吧。

不管怎麼說，和她平時展現的冷靜相差甚遠，讓人覺得看到了相當奇怪的一麵。

當然，理由我是理解了。恐怕，是因為布璐妲和我的親密，讓她采取了這樣的態度吧。

不，恐怕完全正確。雖然是我自己的評價，但是我也不能說自己就是個正常人。對此甚至覺得不是在開玩笑。想把我這樣的人從親人身邊分離開，那一定是正常的感受。

所以，應該接受那種尖銳的視線和由此釋放出的感情，這才是正理吧。

然後沒有多少對話，互相隱藏聲音，探聽周圍的情況。在我的頭腦中，努力地思考著如何解開這種複雜情況，為此需要行動。

不管怎麼說，本來打算只有我一個人進入監獄貝拉。不，即使那樣，也是盡可能不想選取的選項。

如果可能的話，真心想把被誘出的士兵們打倒，然後把牙伸向沒有保護者的監獄。

至少，從正麵堂堂正正進攻是不太可能的。

這麼說來，這個監獄貝拉這個誇張的建築物，受原來是連接前線和王都的中繼城堡的影響，很奇妙的其構造十分堅固。

設立了監視塔監視周圍，因為很深的護城河包圍了監獄的緣故，因此出入的通道只有一個可動的橋。

原來如此，如果作為城堡這地方排不上用場的話，那麼視其構造，再利用起來能用作什麼用途也很明顯了。建立起它的先王也會因此得到回報吧。

作為進攻的一方來說這個構造是很難攻破的。真要打的話希望至少能再稍微加點籌碼，比如告訴我這個城堡的秘密通道之類的。

但是，無論怎樣，如果正麵無法堂堂正正地攻破的話，那麼也只能精力充沛地混入黑暗之中。我習慣了這種手法。不管怎麼說在這方麵畢竟是有優秀的老師。

將在寒氣中凍僵的手指尖輕輕地咬在牙齒上，一邊彎曲手指一邊說。

“薇斯塔莉努。外麵的雇傭兵們，如果一點也不用擔心就好了。”

為了回應我的話，薇斯塔莉努回複了帶著少許驕傲的言辭。

“那當然了。我率領的不是自己無法思考的士兵。”

那就好，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把手放在了腰前的寶劍上。聽到兩個腳步聲慢慢地向這邊靠近。

從這種奇怪不規則的發音方式來看，大概是要搬運什麼大行李吧。比如，光靠手運輸不完的食物啦，酒啦。

腳步聲的主人進入了視野，他們搖晃著，似乎走動就是為了取暖一樣。我為了不發出聲音，吸了一點氣。

本來想著這群人是來仔細地調查貨物的。但看這情形好像不是那樣。只是與之前的人做了重複的工作吧。

如果這個情況能一直持續下去的話那就太好了。

走來走去的身影，與我的位置重疊了。

瞬間，寶劍的身姿伸長，就這樣貫穿了那些身影。手裏有沾到血的感覺。

與此同時，薇斯塔莉努的戰斧撕裂了天空，睜開眼睛，想要發出大喊的看守的頭蓋和下巴被一擊打碎了。那是能敲碎骨頭，切斷肉的沉重的一擊。

已經，哪裏也沒有腳步聲了。食品倉庫裏殘留的只有歪曲的寂靜。

“那麼，你已經考慮好從這裏開始的路線了嗎？”

薇斯塔莉努像在低聲私語一樣說道。的確，她陪我走到了這裏，但我幾乎沒有給出任何說明。

我一邊誇張地點頭，一邊盡可能地做出從容的表情，說：

“——什麼呀，放心吧。我很擅長在對方腹心搗鬼。”

腦袋裏充分地思考著，撫摸著嘴唇。不管怎麼說，已經確實進入了對方腹地。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將事情完成而已。剩餘的問題的就是我是否能做到這點吧。

如果是他的話，他能毫不費力地做到的吧。【指勇者】

啊，正因為如此，我也必須去做。路易斯一邊揮去寶劍上的血，將它收回鞘中，一邊撫摸著腰間成對的白劍。

那麼，讓我們先行動起來吧，已經厭倦了停下腳步了。


第319話 漫長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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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食品倉庫中走出來，就有鐵和黴混雜的氣味掠過鼻子。雖然氣味只是輕輕地觸摸了鼻子，但眼角就像要歪曲一樣的，真是討厭的氣味。盡管如此，聞到這種氣味還是會勾起以前的回憶。

然後，耳邊有似乎是呻吟一樣從地底回響著的聲音，這個聲音靜靜地回響了好幾次，像是在反複一樣。

真是個陰鬱又殘酷的地方啊，惡劣也要有個限度。

說不定監獄這種東西等無論在哪裏都是一樣。在這裏光是站著，就會感到心底浮起鬱悶的心情。雖然不是很好，但並不想長時間呆著。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想拒絕靠近這裏。

真不愧是積累了紋章教徒的怨恨，從過去開始就施行詛咒的場所。從肺部唿出沉重的唿吸，在走廊行走。

“薇斯塔莉努，我再說一遍，乖乖等著比較好哦。在這前麵等待的不會是讓你心情好的東西。”

自然地，那樣低語。無論怎麼唿氣，塞進肺裏的如錘子般的沉重感都沒有消失。

和我一樣，穿著從士兵身上剝下的看守服，薇斯塔莉努說。

雖說是為了盡可能不被發現，但這衣服即使是用恭維話也不能說穿著感到舒服。連那樣的東西也巧妙地穿得合身，是因為薇斯塔莉努發出的氣氛的緣故？

“——太吃驚了。竟然能這樣模仿紳士。”

這樣諷刺著，在風中薇斯塔莉努那動聽的聲音回響著。雖然只有一點的程度，但也能暫時令耳邊回響的呻吟聲停止。

“是啊，人總是出人意料地，雖然打扮成紳士，其本質卻是惡徒啊。”

蜷縮著肩膀，這樣反擊道。因為薇斯塔莉努的表情沒變所以不明白她現在抱著怎樣的感情,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奇妙地堅固。

“非常感謝您的關心。我也是數百名雇傭兵的首領喲，路易斯先生。後退這種事，就是相當於往我們雇傭兵的臉上塗上泥巴。”

那樣的話是做不到的。那樣說著，薇斯塔莉努把戰斧放在了纖細的肩膀上。

與其說是誠實，不如說是像農夫一樣認真。這句話讓我很明白她是一個和我性質完全不同的人。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正因為如此，這種人不應該接近這樣的牢獄。這個地方與薇斯塔莉努的個性簡直相差甚遠。

薇斯塔莉努一邊壓低聲音，一邊就那樣持續言詞。

“最後，關於今後的計劃，”她這樣說道：“是解放眾多囚犯，還是盡快將在外邊等待的貝爾菲因傭兵引進來？還是說有其他打算呢？”

那些話裏充滿了熱情。薇斯塔莉努也許看起來很冷靜，但也有些焦急和激動。畢竟在敵人腹心，只有兩個人行動是太不穩定了。

像要抑製那個氣勢一樣地，用手勢強迫薇斯塔莉努停止了不斷說出的話語，一邊回答道：

“花哨的事情以後再幹，薇斯塔莉努——反正我們暫時處於未被對方察覺而隨心所欲行動的狀態。那就先抓住對方的喉嚨吧。”

啊，是啊。無論是解放犯人，還是引進雇傭兵，這都是首先應該要完成的事情。沒有比舞台還沒完成就讓演員登場更愚蠢的事情了。

不管怎麼說，應該建造一個能讓人發狂的舞台。為此，有幾個要做的事。

而且，現在讓囚犯自由了反而不好。恐怕囚犯們不會認真聽我說的話吧。在這個地方，甚至有如果弄巧成拙，囚犯們反而跟隨了看守的可能性。

囚犯是服從看守的。這裏就是那樣的地方。

輕輕地咬著幹燥的嘴唇，凝視著北塔的最上層。確實監獄長的居室應該就在那裏。那麼首先，讓我們緊握敵人的脖子吧。

從地下的深處，依舊傳來震顫般的呻吟。

◇◆◆◆◆◆

手指在眼前爆炸了。至少在南因絲看起來是那樣。

好消息是，因為被那個景象一瞬間奪去了視線，所以暫時沒感到疼痛。

血液飛濺，連自己的臉頰都弄髒了。與貴賓囚犯室不同，在昏暗的審問室中，血液格外顯眼。

——然後一瞬間，那個，就來了。

強行把手指的神經拽出來，小心翼翼地用銼刀刮動，那是令人絕望般的疼痛。

那種疼痛不停重複著向指尖襲來。

看守用鐵錘釘緊手指的拷問用具。再一次，不同的手指爆炸了。鮮血四濺地噴出，碎裂的骨頭從內側挖出肉。

伴隨著讓南因絲喉嚨撕裂般的衝擊，喉嚨無力發出聲音的悶聲響徹四周。這情景已經重複了好幾次。

“犯人2066。快點招供，這樣會輕鬆得多。看吧，堅持奇怪的固執也沒什麼好事吧。”

看守那奇妙的黏著質的聲音很刺耳。南因絲紫色的頭發貼在臉頰上，同色的瞳孔露出銳利的眼神。

“……不好意思，能用人類的語言說話嗎？我沒有和粗暴的野獸交談的奇特的興趣。”

南因絲搖晃著用鎖鏈鎖住的四肢，說道。同時，她的手指再次被刻上暴力性的強烈的疼痛。

就這樣，右手的手指全都完了。雖然還殘留有一點觸覺，但是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右手還屬於自己了。南因絲有種右手骨頭已經被粉碎了的感覺。

看守的男子焦急地搖著鐵錘說道：

“你知道你的立場嗎？你的同伴坦白了，你是舊教徒吧。已經決定了處刑的方法……但是，我也是人類，如果你稍微獻媚的話，那麼在你臨死前也會溫柔的對待你哦？”

那是含著明確憤怒的話。因為太容易理解了，所以南因絲都快要笑出來了。

在被拘束的左手上，其他看守嵌入了拷問用具。無法使用的右手，流出血被甩到了空中。

南因絲大大地睜開紫眼。然後凝視著眼前的看守。男人的肩膀搖晃著，南因絲看得很清楚。

“你們真容易理解，又盲目又愚昧。我也知道你突然拷問我的理由。”

南因絲說，她搖動編織的紫發，發出冷笑。

“反正在大聖教中有人失態了。因此，民眾的視線都聚集在那上麵，很難轉移。因此需要有人盡力去把壞人的角色做好！這樣的事情，很容易想象得出來——！”

在那句話說完之前，臉頰被強烈地擊打了。看守的拳頭摩擦著南因絲的臉頰骨，讓南因絲吐出了血。

恐怕，看守從來沒有被囚犯說過這樣的話吧。不管怎麼說，這裏的囚犯們都是順從的。

象完成自己的作用的演員一樣地，使之蒙上眼處理犯人的任務，感覺好像被什麼操縱著。

所以，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看守強行抓住了南因絲的下巴，讓她麵向自己，注視著她紫色的眼睛。

“聽好了，我討厭你的眼睛。如果是犯人的話，像死人一樣的眼神才是可愛的。那麼就慘不忍睹地將其擊潰吧，誒！”

看守，與其說要說給對方聽，不如說只是像要敲打一樣將話語吐出。

聽了這句話，南因絲為襲擊全身的疼痛咬緊牙關，然後開了口。

“——說了吧，用人類的語言來說吧。”

只是說了那麼多，南因絲就吐出了氣。


第320話 積累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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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長帕洛馬·巴歇爾，一邊咬牙一邊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他的手指敲擊著桌子，好像在表示自己不穩的心情。咯噔，咯噔，這個聲音暫時空虛地在房間裏回響。

那是他思考事情時的習慣。當人們沉思於某件事情時，帕洛馬這個人常有獨自一人思考的習慣。

帕洛馬·巴歇爾不指望其他人。因為他很清楚人類是如何玩弄曖昧無根據的語言的存在。

明明不知道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卻說著似曾相識的話的人。把愚蠢的妄言當作真實來講述的愚蠢的人。這個世上到處都是那些家夥。

當然，也不能斷言那些曖昧的言詞全部都是壞的。從某種意義上說，社交就是有趣的容許這種曖昧性言辭的地方。

開朗地說著玩笑、謊言、傳言等只會隨意流傳的話題，這也是進行交流所必需的技術之一吧。

但是，帕洛馬無論如何也不擅長那個。作為貴族的義務，有必要要處理好一兩個社交辭令。可是只是隨意地揮舞曖昧的言詞的話，即使帕洛馬年齡變大了也沒處理好這個。

因此，在社交界中對帕洛馬這個人的評價，是無論到哪裏都只是無聊的人。

說好聽點應該是踏實的人，但至少不是能隨意開玩笑的人。

帕洛馬已經不想再改正那種習性了。他深信那正是自己的性格。可以說是學者氣質，或者說是頑固。說起貴族，似乎是貴族。

正因為如此，帕洛馬獨自思考。斷定其他人的想法是不可靠的。

懷疑的眼睛在緊閉的雙眼皮下活動，一直試圖尋找答案。然後，他慢慢地張開緊閉的嘴唇。

“喂，你在吧。守護者。”

那像是自言自語，盡管如此似乎還是在唿喚著什麼的聲音。

但是房間裏不用說看守長了，其他人也都沒有在這裏。那聲音太小，誰也聽不到的。

但是有一個，很好地吸入了空氣的聲音做了回答。

“——好的，好的，好的。有什麼事嗎？監獄長殿下？”

那是活潑開朗的聲音。房間裏到處都看不到它的身影，只有聲音好好地回響著。

會像帕洛馬的使魔一樣的順從的，那個說道。聲音在房間裏到處遊走，但是不可思議的是，房間外麵並沒有泄露任何的聲音。

“當然了，從幾百年前開始，我與你的父親大人，祖父大人，甚至在那之前的前代都非常熟悉。那時候我還有一些工作，到你的時代之後就輕鬆好多了啊！”

聲音的主人好象有不停地說話的性質。每當一句話結束，它又會轉向下一個話題。

這樣的人，是帕洛馬最難對付的一類。如果對方不打算停止他的話，那麼這類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帕洛馬心裏堆積著鬱悶，說。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什麼能輕易地對待你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父親大人，不，之前的曆代前任都沒有信任你的意思。”

帕洛馬禁忌的視線被轉向了空中，那是應該沒有人，甚至什麼東西都沒有的地方。實際上，帕洛馬也沒有心思去想聲音的主人具體的位置。

只要是在監獄裏，這個聲音就無所不在。帕洛馬知道那就是這樣的存在。

這是遙遠的過去，追溯到神話時代，用魔法的精華造就的東西。

帕洛馬不知道那東西為什麼會一直呆在這樣的監獄裏。據說父親，祖父，甚至之前的先代們都不知道。

但是，巴歇爾家的祖祖輩輩都把他當作使魔，有時還會當作朋友來行動。帕洛馬還記得第一次聽父輩說起這件事時，還以為他們都不正常了。

為什麼，能輕易地對待那樣的連來曆和原形也不知道的存在。難道不怕那存在什麼時候會向這邊露出獠牙麼？

帕洛馬原本就厭惡魔術、魔法之類的東西。那些東西的原理模糊不清，只能依靠一些總結的理法來實行。

沒有人能明確地回答為什麼那些魔法現象會發生，為何魔法能產生力量。多麼無聊的學術啊。

所以，那個守護者自不必說，帕洛馬甚至就連魔術和魔法也無法在內心深處相信。他一定會在了解一切原理之前繼續懷疑著這些東西。

看著帕洛馬焦急的表情，守護者說：

“那麼你為什麼選擇魔術師之路？”

帕洛馬一邊說著不要說廢話，一邊回應。

“因為不知道的事情就那麼放著不管的話，會讓人很擔心。當然就變成這樣了！”

原來如此，守護者歡樂的回應了。他聲音中的歡樂始終不變，然後雙方終於進入了詢問具體事情的環節。

明明是習慣了像使魔一樣行動，為什麼處理起來還會比較麻煩呢？帕洛馬數次歎息著，似乎進入了沉思。

——監獄裏有入侵者。抓住那個吧。

守護者沒有露麵，而是高聲回應道：剛才看守長不是報告了沒有異常嗎？

聽了這句話，帕洛馬搖了搖頭。

“那些人太馬虎了。那些話無論怎麼看都是混雜著謊言的。”

看守長說已經檢查完了大馬車，但其話語的準確度還是值得懷疑的。

考慮到看守們的通病，估計最多也就確認了幾個貨台是否有異常吧。以其報告做為真相，未免過於輕率了。

信息不應該滿足於一個來源，需要有兩個或三個，不，應該有更多來源。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不可能完全相信那個信息。

所以，雖然覺得不吉利，但帕羅馬還是使用了守護者。

“守護者。這個監獄裏一定有什麼東西潛入進來了。你從角落開始都查一下。如果需要，就抓住他或者幹脆幹掉他。”

帕羅馬對這次事件考慮了很多次。但是，還是不能接受。

商人被大批盜賊搶走了運貨馬車，但大半貨物都平安無事地回來了，這實在是不可能的。如果對方是盜賊的話，在被士兵奪回物資之前就給物資全部放上火也不奇怪。只不過這種程度的事，盜賊卻做不到。那麼起碼應該弄壞馬車吧。

但是，行李和馬車都平安無事。多麼幸運！這就不太可信了，因此不禁認為那個可疑的部下也一樣。所以，帕洛馬斷言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帕洛馬始終是個懷疑、頑固的人。自己得出的結論，無論別人如何影響都不會動搖。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作為這個監獄的守護人，侍奉自己的唯一的使魔。帕洛馬相信這個魔性不會在這一點上犯錯誤。當然，他心中並沒有承認這一點。

守護者仍然用歡樂的語調說：

“我明白了。這種事即使睡著了也能做到，因為這個監獄就像我的五體一樣。”

聲音震動了房間，然後就那樣不知道消失到了到哪去。


第321話 使魔愉快地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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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快步走在監獄貝拉的走廊上，一邊望向前方。

雖然這個監獄宛如要塞一般龐大，但由於人員包括看守和囚犯在內充其量也就數百人，因此奇妙的使設施內顯得有些冷清。

與通常往往會被耳朵遺漏的人們生活的聲音相比，監獄周圍的護城河的水流的喧嘩聲，以及刮風的聲音更加響亮。

“真少見。這裏的水就算死雪期也不會結冰吧。”

像是打破了橫臥在空氣中的緊迫感，薇斯塔莉努小聲低語著。那一定是刺耳的水流聲吧。

也許是因為加萊斯特王國在大陸北部擁有大部分領土的緣故吧，很多河川和湖泊都會在死雪時代變為凍結的大地。

就連與東方交彙的國境分界線，加萊斯特王國最大的河川——奧古斯大河，在這個時候也會凍結成一片凍土。

其中極少的例外，可以說就是包括這裏，埋葬監獄貝拉的不凍護城河。

這裏的護城河比較奇怪，即使是死雪時代也不會讓水凍結，而仍在不斷地翻滾流淌。

不管怎麼說，這裏曾經並不是關押囚犯的監獄，而是連接前線的中繼城堡。一旦敵人攻過來的時候，護城河被凍住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被稱為建築王的先王這樣說道，注入魔術技能的精華製作出了不凍護城河。

原來如此，恐怕這個傳言的大部分應該不是錯的。

這位國王建造的建築物給人一種無可爭辯的熱情和可靠的才氣，讓人一看就覺得奇怪。

但是，反正，那種才能是不會朝著製造出沒用的東西的方向發展的。嘴唇不由得顫抖，感受到咬著皮膚的寒氣。

“為了不讓水結冰，一定有人在拚命地攪拌吧。這麼想真是可憐啊。”

路易斯縮緊肩膀，這樣回答。薇斯塔莉努沒有再做出咄咄逼人的樣子，而是驚訝地吐了口氣，看來她已經相當習慣和我的應答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耳邊重新傾聽自然的聲音，時不時地解決露麵的看守，一直向北塔走去。奇妙的是，監獄裏很寂靜。不知為什麼，脊梁上起了小疙瘩。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為什麼看守們的數量這麼少呢？從剛才開始，見到的看守就稀稀落落的。

為什麼這麼隨意地在監獄中徘徊呢？再稍微監視的嚴密和認真點不是更正常嗎？

如果說是我方運氣好的話，那就算了。但是，我對自己被幸運之主拋棄了這件事十分有自信。毫無根據的寒冷，正慢慢地撫摸著脊梁。

眼前映著通往北塔的走廊。從這裏穿過去就是監獄長室，只需要徒步走向北塔就可以了。

在那裏停下腳步。指尖痙攣著，跳躍了。

薇斯塔莉努用一本正經的眼神不可思議地凝視著我的側臉，詢問我怎麼了。

但是，也沒有時間去在意她的視線。我的手指滑到腰前的寶劍上。熱氣籠罩著，化作白色的煙霧撫摸著天空。

不知道道理。原因也完全不明。但是只有奇妙的確信感。

——現在有人在走廊裏張著大嘴等著我們。

走廊裏依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壯烈的厭惡感變成了錘子敲擊在髒腑上。

不可能忘記的，那是之前聞過好幾次的味道，在走廊裏蔓延著。什麼呀，身為雇傭兵的薇斯塔莉努注意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

這是毫無疑問的魔性的氣味。

那氣味是在進入了鼻孔後，都快要逼向大腦的那樣濃密。

冒險者時代，以及曾經的旅途中，我曾有過幾次這樣的感受。那是非常討厭的氣味。

但是以前沒有對這個有如此敏感的反應。是說我成長了呢，還是說我自己有哪裏變質了呢？

一邊握著如同蠢動般發抖的寶劍，一邊前進，將薇斯塔莉努擋在背後，再一步，往前進了。

只是做了那個行動，就很明白了。這裏已經異界了，我們已經身處魔性的胃中。

簡直像在水中掙紮著前進一般的唿吸困難。感覺到輕微超過容許量的魔力，被塞入胃中。

前進了一步。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

連眨眼都忘了。肺仿佛失去了那個機能，暫時停止了唿吸，皮膚緊繃得令人討厭。

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第八步——來了。那雙無形的眼睛，不是朝向我，而是朝向薇斯塔莉努。

輕吸一口氣，反射性地跳向薇斯塔莉努，揮動手臂。無視在關節裏奔湧的強烈疼痛，紫電劃過空中。

深紫色在空中閃爍，逼近眼前，那是甚至無視一切反抗的一擊。我感到了薇斯塔莉努的眼睛睜大了。

——檔，嗆。

討厭鋼鐵相交的餘音刺耳的響起。手上殘留的感觸，是就像觸摸到了柔軟的東西一樣讓人惡心。

這是什麼？我微微皺起眉頭。

為了縮短距離向前走了半步，寶劍斜著重新立起。

威脅的真麵目已在眼前。簡直就像是從地板和天花板上忽然出現似的，一個人形豎立在走廊上。

“請不要那麼有敵意嘛。剛才在這裏，特意為你們準備了舒服的，漂亮幹淨的死法呦。不過那個嘛，反擊得很好啊。不，不，這是誇獎的話。哥哥，作為人類來說……”

那是與這個場合不相稱的極其開朗的聲音。毫無顧忌地發出那個聲音的，是頭的兩側有著很大的兩個卷角的小孩。

不，恐怕所謂的孩子只是單純的外表吧。完全不知道其本質是怎樣的。

不管怎麼說，那個聲音似乎更像個莫名地帶有憂鬱的大人，幾乎沒有孩子特有的天真無邪感。

而且從卷角的完整的造型來看，那確實是遠離人類的存在。

實際上魔性不可思議地繼續了語言：

“——恩。不，果然是人類呀。嗯，對於人類來說做得很出色。哥哥，我很在意是怎麼做到的。”

“這樣啊。那麼我希望能得到一點掌聲啊。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希望你能打開一條表示致敬的道路。”

用輕微的語調一邊回話，一邊準備好寶劍，往前邁出半步。僅僅只是那樣，就感覺到身上的壓力增加了密度。

不，恐怕不止是意識而已，那一定是事實吧。

具備了卷角的魔性一邊扭曲視線一邊看著這邊。我不知道那雙眼睛是真的看著我，還是看到了別的什麼。

“對我來說是完全沒有問題了。但監獄長殿下似乎對你們相當生氣呢。”

與我相比，小小的肢體就那麼空著手擺出架勢。從一側看到那個身姿時，簡直就像是一個沒有威脅的孩子。

但一見麵就明白了。

溢出了這個季節魔獸特有的凶惡感，從他的眼角流露出可以說是暴威的壓迫，這一切都在述說著那個瘦小的身體絕不是其外表顯露的存在。

我一邊傾斜寶劍，一邊對旁邊的薇斯塔莉努低語：

“薇斯塔莉努，終於被麻煩的人盯上了。不好意思，能不能你先跑進去抓住監獄長呢？”

老實說，出現了這個魔性的事現在也無法坦然接受。但是，話雖如此，如果兩人就這樣在這裏被阻止的話，那就只能等死。

無論怎樣，如果發生爭鬥的騷動的話，至今為止表現得毫無幹勁的看守們也會聞聲趕來的吧。

這樣的話，無論揮劍多少次都沒有意義。我們的戰力是兩人，對手是數百人。戰力差顯而易見。

正因為如此，才應該盡早達到目的。如果能夠扣押監獄長，那麼無論情況如何變化，某種程度下也能進行談判。不，一定要達成目標。

但是，薇斯塔莉努雖然聽到了我的話，但卻不打算行動。她甚至散發出了排除一切的氣氛，這樣說：

“——這很難辦到，路易斯大人。”

說完後，薇斯塔莉努把戰斧轉了過來，重新擺好了抬在肩上的架勢。


第322話 監獄的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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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難辦到，路易斯大人。

以好像一吐而快的氣勢那樣說道，薇斯塔莉努·蓋裏亞在肩膀上架起了沉重的戰斧。本來，輕鬆地揮舞這個難操作的戰斧是每天修煉的成果。

但是，本來連一點顫抖都沒有的薇斯塔莉努的指尖，今天這個時候卻莫名地抱著焦躁。灼熱的唿吸在寒空下奔跑，就這樣在空中消失了。

薇斯塔莉努聽著心髒發出奇怪的猛烈的聲音。

“哎呀，怎麼了。其他的更好的方案都行不通了。那樣的話，我覺得現在這麼執行會比較好。”

路易斯所說的話並不包含猜疑和驚訝，而只是單純的疑問吧。

如果在這裏無謂地浪費時間，那麼就和主動削減自己的生命差不多。不管怎麼說，搞不好現在看守們都正在持槍奔向這裏。

時間這個家夥，現在在這個場合只不過是自己的敵人。

證據就在眼前。在走廊裏待著的帶有雙角的魔性，做出了好戰的姿態，等待這邊走過去。

豈止如此，他是在等待著，準備用牙齒咬碎我方。恐怕是，等待著不能忍受浪費時間的獵物自己飛入他的口中吧。

雖然看上去像個年幼的孩子，但那種醜惡的地方正是魔性的表現。

但薇斯塔莉努並不是因為要對抗路易斯才放棄了他的方案，她理解那絕不是充滿惡意的方案。

再怎麼愚蠢的策略，也比在這裏兩人都被阻止行動要好。我知道，有你在。

但是，薇斯塔莉努卻不能回應路易斯。腳怎麼也動不了。

“……不對。做不了。我不是說了嗎，我做不到。路易斯殿下。”

說出的那個言詞，是讓薇斯塔莉努自己都吃驚和顫抖的東西。沒想到自己竟然發出這麼脆弱的話語，羞恥也要有個限度。

不知不覺，薇斯塔莉努的眼神尖銳了。她的肺部周圍回轉著熾熱的情感，不知道那該稱之為憤怒還是自責。

但是盡管如此，薇斯塔莉努的兩腳還是冰冷的。就好像暴露於夜空的鐵塊一樣。太過分了。沒有比這更醜陋了的吧，薇斯塔莉努象嘲弄自己一樣地扭曲臉頰。

不管怎麼想動腳，但每次都被名為恐怖的惡魔緊緊抱住腳不肯放開。

是的，很恐怖。現在薇斯塔莉努懷著過分的恐懼心，站在這裏。

她害怕的不是眼前那凶猛的魔性，或者是自己粉身碎骨的未來。

害怕的只有一個——路易斯會不會拋棄自己呢？

自己一個人向前突進，就等於相信身後的路易斯而勇往直前。但是如果路易斯拋棄了自己，那個時候自己的生命恐怕馬上就會完蛋了吧。

薇斯塔莉努不知道，在自己的心中質問自己。就這樣，不停地想著，難道自己不會被拋棄嗎？不會被背叛了嗎？那樣的猜疑心從內心深處不斷地噴出。

大腦是理解著的。至少在薇斯塔莉努看來，路易斯這個人，雖然很輕薄，但是並不卑劣。

至少不是歡快地背刺別人的性格，還不如說是巧妙地拘泥於從正麵自己背負辛勞的性格更合適吧。

雖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很愚蠢，但是沒有必要蔑視。一定是因為姐姐也是那樣的人，所以才心意相許了吧。啊，但是，盡管如此。

“不知道啊。不能保證你不會背後砍我一刀呢。是啊，就是這麼說的。”

略微顫抖的聲音，從女人的口中流露出來。

對於薇斯塔莉努·蓋裏亞這個女人來說，以前的人生是美好的。

出生於名門世家，擁有出色的父親，為貝爾菲因這個城市奉獻自己的人生。

那對於薇斯塔莉努這個人來說這就是全部，這就是幸福。為了尋求戈恩家族的繁榮，為了尋求貝爾菲因的繁榮，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一邊拚命地拖著對自己來說太沉重的戰斧，一邊忍受著磨練。

一邊削減睡眠和吃飯時間，一邊將名家的教養拚命地塞進頭腦中。

雖然知道實際上這些都是非常不符合自己的性情的，但還是將奔放的傭兵們彙總，甚至將鋼鐵公主這個別名都裝飾了起來。

全部是為了貝爾菲因，以及父親摩爾多·戈恩。

——啊，這些全都是謊言。

從不知道自己被給予的親情全部都只是虛偽的表現，這十幾年來都只是思念著殺害了親生父親的虛偽父親摩爾多·戈恩。

於是，那個虛偽被姐姐和路易斯揭發了，薇斯塔莉努在看到真相的同時也失去了人生的全部意義。

當薇斯塔莉努打算要走上新的道路時，回頭一看，那裏什麼也沒有了。現在的她只知道為了貝爾菲因而獻身。

維斯塔利努自嘲道：愚蠢，多麼愚蠢的女人啊。我已經是一無所有的廢物了。一直握著姐姐的手，也肯定只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一直依賴她。

請不要拋棄我。請不要背叛我。這次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從那天開始，薇斯塔莉努非常害怕背叛這種行為，甚至除了姐姐以外其他人全部是她醜惡的疑惑的對象。

當然，平時是用理性壓抑著這種猜疑的。為了活得像個人，多少會拿出一點信用來。

但是，真正的地方，其內心深處，已經完全無法信任他人了。

展示作為鋼鐵公主的舉止，是為了不辜負人們的期待，為了不被看穿那樣弱小的自己，為了能夠不輕易地遭受背叛。

把雇傭兵放在監獄之外，與路易斯一起行動，是因為比起雇傭兵，更害怕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被路易斯背叛。

害怕，害怕，害怕。令人不忍目睹的害怕。

薇斯塔莉努的腦中，比什麼都害怕被人拋棄和背叛，單只是想象一下那個就會產生心髒被壓迫的感覺。

要相信什麼，要懷疑什麼才好呢？連那種正常的判斷都快做不到了。

所以，薇斯塔莉努無論如何都無法前進。走出走廊的瞬間，如果路易斯無法擋住敵人，如果他甚至從後麵用那把劍斬自己的話。

這種不可能的想象，一個接一個地從心中湧出來，束縛著薇斯塔莉努的腳。

真是與鋼鐵公主這個別名不相稱啊，薇斯塔莉努嘲笑著自己。從那天以來，她在鐵甲的內側哆嗦著，只是害怕著會不會被人拋棄，或是會不會被背叛。

薇斯塔莉努不由自主地低語道：你要笑，就笑吧。那個低語路易斯是否能聽見，也不知道。

有那麼一瞬間，薇斯塔莉努保持不動，路易斯似乎也不接受薇斯塔莉努的話，全身傾斜著。

只有那個魔性，帶著深深的笑容凝視著這邊。雙方有種莫名其妙的僵持。

——沙、恩。

打破這一切的，是路易斯的指尖。

那個劃破空間的長手指，伸向腰間的劍。然後，像自己的寶劍一樣，把那把鋒利的白劍當場拔了出來。

那是沒有進行任何裝飾的劍，乍一看給人以平淡的印象。看不見劍銘，似乎始終控製著向周圍展示的威力。但是，那劍實在是太美了。

與白劍相反，路易斯將手中的寶劍收進鞘內，說道:

“——放心了。不管怎麼說，我的四周都是些與人類的境界相去甚遠的家夥。能聽到這種人情味十足的話我就放心了。”

路易斯放鬆臉頰，露出尖銳的犬牙，展露笑容，然後把寶劍連同鞘扔到薇斯塔莉努的手上。

薇斯塔莉努情不自禁地，眨著眼接受了那個寶劍。拿到手的瞬間，從寶劍那裏感到應該不可能存在的熱量，甚至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鞘裏高喊。

雖然並沒有和他交往過那麼久，但盡管如此，薇斯塔莉努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寶劍離開路易斯的腰部。

甚至讓人覺得，兩者之間是互相吸附無法離開的程度。

不，本來主人和武器應該就是那樣的關係。尤其是對於將身體置於戰場，甚至連心都暴露於劍戟中的人來說，是絕不會與自己的武器拉開距離。因為知道那事關自己的生命。

那，為什麼他要這麼對自己說呢。

路易斯向前走了一步，在他的背影裏沒有顯露出後退的意念。其赫赫的威容，隱藏在那腳步之中。

魔性像對此有反應一樣蠢動著，白色的大劍在空中閃耀。薇斯塔莉努睜開了眼睛。路易斯沒有轉過身，就這麼說道：

“誰會笑呢。嘲笑恐懼的人，只有那些沒有麵對過這些絕境的人吧。好吧，薇斯塔莉努，我把自己的劍交給你。那個比我的生命還重要，請你好好對待它。”

那麼，該如何看待才好呢？我該如何接受呢？薇斯塔莉努混亂地眨了眼，咽下唾沫，感覺到指尖在劇烈地顫抖。

但是，路易斯已經不停地揮舞白劍，劍發出轟鳴聲，對魔性發出了壓倒性的威力。

機會只有一次。只有他施展那個強烈的第一擊的時候。那個時候，魔性的意識一定會被他吸引。

所以能夠從走廊上跑過去的只有那一瞬間。

無意識中，比薇斯塔莉努身著的鋼鐵還沉重的腳，開始向前奔跑。


第323話 具有威望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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