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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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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29 pm

3

——左右都市今後走向的重要商議。

這既不是嚇唬,也沒有其他意思,也許只是安娜塔西亞話由心生。

正因為立刻理解到這點,才有比恫嚇效果更甚,昴嚴肅緊張起來。感覺她無軌道的覺悟和決意,顯示出了明確的方向性。

「——於是,和普莉希拉分別之後,我獨自前往繆斯商會了。然後,路上碰到了尤裡烏斯,跟著他回到都市廳舍」

直截了當的講完自己之前的經過,昴輕輕地嘆了口氣。

現在,兩人磋商的地點位於都市廳舍二樓的會議室。房間中央的桌子上放著普利斯特拉的地圖,一些文字和符號標注在地圖上。

都市四個角落的控制塔,和大水門。還有,一些詳細的點——,

「全部,都是避難所嗎。果然城市這麼大,避難所的數量也不少啊。……也多虧這些避難所,大水造成的災害被控制在最小限度,不過取而代之也出現了其他問題」

看著地圖上的標記,昴腦海中浮現出前不久經過的避難所的混亂狀況。

西裡烏斯的權能,增幅人們的不安,使得他們朝負面感情方向暴走。同樣的光景、問題一定也在都市各個角落正發生著。

而且,正以預料之外的形式對此採取措施的正是——,

「——嗯、嗯。……嗯,非常感謝。很多事都搞清楚啦。不見蹤影的公主大人在做些預料外的事,也有點如我所料」

「啊—,嗯,我懂我懂。預料之外反而是預料之中」

瞭解到普莉希拉在出乎意料的方向上,發揮出其規格外的行動力,安娜塔西亞嘴角浮現出可疑的笑容。

不過,她很快嚴肅起表情,筆直地盯著昴說,

「那麼,關於你被切斷又接起來的腳,沒事吧?」

「幸好,蹦蹦跳跳是沒什麼問題。不過看上去很惡心,要看看嗎?」

「嗯,讓我瞧瞧」

不帶猶豫地點點頭,盡管昴有些驚訝,還是捲起了右腳的褲子。看見褲腿下被黑色肉瘤侵蝕的腳,安娜塔西亞微微皺眉。

「真的,感覺不到痛?看上去好像濕漉漉的」

「要摸一摸嗎,我倒是不會這麼問你,不過真的不疼。摸上去的感覺也很普通。只是這邊的傷口恢復的比較快,吧」

「……這也,感覺不怎麼值得特別高興呢。不過,能跑能跳那真是太好了。還有很多事,得讓菜月君努力加油呢」

安娜塔西亞也一邊有些在意,一邊理解現狀,做出了和昴一樣的判斷。雖然肉瘤本身沒辦法被去除,但不妨礙行動。

那麼,優先順位就先靠後,應該先處理優先度更高的問題。

當前的問題是——,

「——『色慾』權能的受害者,都市廳舍裡被變成蒼蠅的人……暫且先集中在三樓了」

「……我和庫珥修桑都不在,怎麼知道那些人的事的?」

「多虧了帶著庫珥修桑離開的黑龍,它能做到互相溝通。變成蒼蠅的人也還留有意識,聽從了指示。……這能不能算是好事,我也沒自信呢」

昴對安娜塔西亞抱有的疑問也得不出答案。

要是像外表一樣,連意識也被改變,就不會對自己的身形感到痛苦煩惱。但是,這也代表了喪失自我,變成了難以忍受的錯誤存在。

然而,失去自己的肉體,完全變成另一種存在的狀態,能說成是保留了自我嗎。這一答案,不是外人能作答的。

「幸好身體行動起來不怎麼方便,沒有出現自殺者。而且還有沒能理解狀況的人。……在那之前能保護下他們,真是太好了」

「自殺,自我了斷嗎。這種事……」

「你覺得沒可能嗎?」

「嗚……」

這一問題,昴也依舊沒法輕易得出答案。

只是,面對這實在過於脫離常規的事態,安娜塔西亞這邊比昴要顯得更為冷靜。

同時,沒有出現自殺者,她也是真的感到了最低限度的安心。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話雖如此,肉體自不用說,如果心也死去的話,希望就會潰滅。不能死心,要活下去。不論出於何種狀況,都要活下去」

安娜塔西亞靜靜地低聲說到,不是對昴,而是像在對自己說似的。

如果這就是她絞盡腦汁所堅信的生死觀的話,昴也持相同意見。

必須活下去。哪怕是只有吸吮泥水也要活下去。

只要活著,一定會有反抗的機會。

為此——,

「問題堆積如山。都市裡蔓延的『憤怒』的權能,被『色慾』墮入地獄的受害者,所在和目的不明的『暴食』,以及最讓人搞不懂的『強欲』……」

「只有按順序,逐個擊破了」

安娜塔西亞望著握緊拳頭的昴。看到面對面隔著地圖和桌子坐著的安娜塔西亞的視線,昴深深地吐了口氣。

仔細想一想,還真是不可思議的狀況。和安娜塔西亞兩人,就陷入混亂的都市問題對策進行商討,這是以前從沒能想到過的。

「——和菜月君面對面談話,還是白鯨討伐前一天晚上以來吧?」

「真巧呢,我也在想同樣的事。那時候也為了和麻煩的敵人戰斗而討論了一番……之類的。我和安娜塔西亞桑作為歷史的見證人,這是第二次了嗎」

「歷史的見證人也說得太誇張啦。不過,嗯。嗯……」

安娜塔西亞像是在細細品味這個詞似地不斷點頭,她這樣子讓昴感到奇怪。感覺一點也不像她。無論什麼事都給人一種直爽印象的她,看上去像是在猶豫。

「安娜塔西亞桑就不要藏著掖著了。就我和你的關系……好像也沒什麼深厚關系,不過既然把尤裡烏斯都給支開了,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吧?」

因為有必要和昴兩人單獨談話,所以才給尤裡烏斯下達了指示。聽到昴的話,「也是呢」安娜塔西亞嘆了口氣的同時點點頭。

然後,再次抬起頭的她,筆直地注視昴開口道。

「我就坦率地問吧。——碧翠絲醬,是『人工精靈』嗎?」

「——」

面對安娜塔西亞像是確信般地提問,昴一時說不出話來。

——碧翠絲,是由『強欲魔女』艾姬多娜親手創造出來的『人工精靈』。這一事實,除艾米莉亞陣營外的人無人知曉。

因此,無論安娜塔西亞是有何種確信,只要佯裝不知便可,但是——,

「——啊啊,是的。碧翠絲是人工精靈。魔女教的目標之一。」

昴沒有隱瞞,平靜地點點頭,肯定了安娜塔西亞的疑問。

都市被大水災侵襲過後,『恐嚇廣播』追加的三個要求——其中之一就是獻上『人工精靈』,簡而言之,就是碧翠絲本人。

這也是昴想對他們豎中指、破口大罵的兩個理由中的一個。

「出生尚有些特殊,但小貝蒂除了超可愛這點外就沒什麼其他特別的了。他們為什麼,想要我的小貝蒂還是個迷」

不過也不是沒有顧慮。——不管怎麼說,碧翠絲的母親正是那個性格惡劣的魔女。

若是那個為滿足自身好奇心而想要把昴當做傀儡、人偶的『強欲魔女』,即便在碧翠絲體內設置炸彈之類的也沒什麼不可思議。

魔女教會以碧翠絲為目標,可能就有這之類的隱藏原因。

「大概,都市裡除了我以外就沒有人帶著人工精靈了,所以魔女教想要的肯定是碧翠絲……安娜塔西亞桑?」

話說到這時,昴對安娜塔西亞的樣子疑惑了起來。正面,安娜塔西亞聽了昴的回答,驚訝地瞪圓了眼。

「啊、嗯……」接著她依舊留有震驚地點頭回復,

「還真是……對,還真是坦率地說出來了呢。碧翠絲醬有危險」

「因為是敵人的目標。如果在這裡隱瞞,不就是有利於敵人了嗎。而且,就狀況上來說,我可是最需要借助各位力量的。當然會先打開天窗說亮話」

「有利於敵人……也對呢。嗯,的確如此」

安娜塔西亞聽到昴聳聳肩地回答,輕聲肯定。雖然聽上去格外地有些沉悶之情,但比起皺起眉想要追問的昴更早一步,安娜塔西亞像是冷靜了一點,摸摸自己的圍巾,搖了搖頭。

「我本來以為在大家的面前,你可能會很難開口,不過看來是杞人憂天了呢」

「小貝蒂的事,我們陣營的人全都知道。早晚會透露出去的。而且,恐怖分子的要求一個也不會聽。這一點我可以看作大家都是持相同意見的吧」

「沒錯呢。雖然這個,恐怖什麼的不懂是什麼意思,不過魔女教的要求一個都不會聽從的。交給他們之後,結果也肯定是水淹都市。——只有這點,不能讓他們得逞」

眼前,安娜塔西亞放出的威壓感,讓昴寒毛直豎。在近距離感受到這份威壓,昴終於察覺到了安娜塔西亞所抱有的強烈感情的正體。

——安娜塔西亞一直都在忍耐著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

僅僅只是難以她那可愛的容姿和沉穩的表情以及冷靜的態度看出這點,可她面對現如今的狀況,內心燃燒的無盡怒火從未停息。

而這份怒火的原因,肯定是出自於逃往都市廳舍前發生的事——,

「安娜塔西亞桑,繆斯商會那發生了什麼事?」

繆斯商會被襲,安娜塔西亞她們殊死戰鬥到最後撤退了,此事已從尤裡烏斯那聽聞。但是,都市代表之一,奇力塔卡‧繆斯和他的私兵『白龍之鱗』等人行蹤不明——事態,不斷地在惡化。

在此背景之下,總是保持冷靜的安娜塔西亞,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感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昴慎重地詢問。

「……尤裡烏斯和李嘉圖,還有菜月君你們前去奪回都市廳舍的時候」

面對昴的質問,安娜塔西亞用扼殺感情的聲音一點一點地開始回答。

與都市廳舍奪還作戰同一時刻,發生在繆斯商會的事——安娜塔西亞她們所遭遇的災厄,其印象毒辣的正體。

那是——,

「——全身,包裹著繃帶的大罪司教,向我們攻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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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0 pm

4

「安娜塔西亞大人,大事不好了」

臉色不好的奇力塔卡開口說到,安娜塔西亞則微微皺眉。

這時正是剛從桌上的『對話鏡』傳來,送走的戰斗部隊為奪還都市廳舍,開始了和魔女教徒戰鬥一事的時候。

一旦開始戰斗,安娜塔西亞就只有等待喜訊。雖然讓人焦急,但沒法戰斗的她,一直都是通過在這段時間的祈禱和對同伴的信賴來克服過去的。

所以,現在她也是同樣在這麼做,靜靜地守候在『對話鏡』前,可是——,

「這說法有些不對勁呢。發生了什麼事?」

「您知道,我命令自己的部下前去保護十人會的議員」

「你是這麼說的呢。十人會要是誰被對方抓住,大家都隱瞞著的『魔女遺骨』的所在之處可能會暴露。難道說……」

有種不好的預感,安娜塔西亞表情陰沉了下來。

「已經,有人被抓到了?然後,遺骨的所在被知道了……」

「……不,事態更為嚴重。我收到報告,普利斯特拉的十人會,被全滅了。除我以外的議員全員,都死於某人的手下了」

「哈?」

聽到這顛覆了最壞打算的預料之外的報告,安娜塔西亞無語了。

看到安娜塔西亞的反應,奇力塔卡也難以掩蓋動搖的樣子搖搖頭。

「被全滅,了。我的部下已經確認過,他們死於自家或職場。從現場狀況來判斷,他們在一開始的廣播前,就已經」

「等等。這太奇怪了吧。那些傢伙的目的,不應該是遺骨嗎……」

說到這裡,安娜塔西亞終於反應了過來。

剛才,自己一點都沒有違和感地提到「那些傢伙」,可是本來,魔女教——大罪司教就不是結幫成伙為了同一目的相互合作理性之人。

盡管現在已經確認有三名大罪司教在普利斯特拉內,但認為他們會合作互助,也是決定進行都市廳舍奪還作戰的一個根據。鑑於目前情況,十人會議員都犧牲了的背景之下,也逐漸浮現出一個假說。

雖然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假說——,

「只有十人會知道『魔女遺骨』的所在之處。魔女教的目的在於回收遺骨,卻殺死知道所在的人……恐怕對方的企圖可能有兩個」

「想要得到『魔女遺骨』的一派,以及想要阻止此事的一派,嗎」

「……若是相信菜月君所說,可能還不止兩個呢」

對著得出同樣結論的奇力塔卡,安娜塔西亞隨意地輕松說到。

事實上,正因為魔女教性質惡劣且不合理,使得這並不是一句笑話。敵人的凝聚力如此之低既是可乘之機,同時也成為了難以預測的因素。

「盡管有些自作主張,我已經命令部下將避難人員和受傷人員轉移到附近的避難所。安娜塔西亞大人也帶著『鐵之牙』的各位,以及菲利斯閣下前往避難所。但是,我准備和部下們一起採取其他行動。——與你們同行的話,危險太大了」

「你有逃跑的去處吧?」

「這是當然。我也並不打算坐著等死……」

奇力塔卡整理好自己白色上衣的領子,正打算露出笑容時。

——瞬間,沖擊波震碎了繆斯商會的玻璃。

「——」

玻璃破碎的轟音,蹂躪著安娜塔西亞的鼓膜。盡管聽覺上受到影響,安娜塔西亞還是迅速伏倒在地。

無論何時都做好警戒。——若是沒有這自幼便有的習慣,恐怕早已淋了一身玻璃碎片。條件反射的拿起對話鏡放入懷中,安娜塔西亞抬起頭。

同樣趴在地上的奇力塔卡一躍而起,正當他出聲詢問外頭時。

「什麼情況!?有人嗎,來報告……」

「——對不起呢,謝謝」

毛骨悚然的聲音拂過後背,突然眼前的袖子被用力往後拽。

雖然很輕,但也好歹是附加上了全身的體重,瘦長的奇力塔卡沒能支撐住,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的頭上,金色鎖鏈連同石牆一起橫掃了過去。破碎音和粉塵席捲而來,猛地旋轉一圈的金色破壞力將這一層都摧毀殆盡。

「——」

正因為有安娜塔西亞拉了奇力塔卡的袖口,奇力塔卡才勉強活了下來。但是,哪怕是晚一秒,他的身體大概就要一分為二了。

在這一瞬間,跨越了生死關頭界線的兩名商人——,

「啊啊,啊啊,太棒了!互愛互助,相互信任的感情讓各自活了下來!非常……對,真是讓我見到了非常美好的一幕。拍手~」

尖銳地聲音,隨著踩踏玻璃的聲音,朝這邊靠近了過來。最終,在愣住的安娜塔西亞他們面前,壓扁的大門被豪爽地踢破。

憑借蠻力走過門,穿過粉塵露出身姿的是異形的怪人——全身,用白色繃帶包裹住,銀發和蘭紫色眼睛睥睨世界,擁有丑惡存在感的人。

若是單從特徵來看,這也是安娜塔西亞聽說過的人物——,

「……『憤怒』的,大罪司教」

「哎呀,在做自我介紹前就被人認出來了,感覺好羞恥呢。被單方面的認識,別是什麼不好的流言蜚語就好了呢」

用手遮住嘴角,滿不在乎地發出鎖鏈摩擦的金屬聲。害羞的舉動並不是虛偽的,她是發自內心露出羞愧的樣子,正因為能讓人顯而易見地理解這些,才更顯得異常。

她的姿態、狀態、言行舉止、無疑是身為世界異物的大罪司教——,

「——我是『憤怒』擔當,西裡烏斯‧羅曼尼康帝。請多指教」

禮貌地行禮,飽含真情親切感的怪人、西裡烏斯——其扭曲的存在,讓安娜塔西亞感到靈魂的乾渴,呼吸困難。

親切微笑的怪人,正是僅僅數十秒前給商會帶來巨大破壞的罪魁禍首。她的異常性不在於大肆破壞後不覺悔悟這點。而是她根本不以為然的樣子極其異常。

「安娜塔西亞大人,站得起來嗎?」

與怪人相距數米處,激勵自己顫抖的膝蓋而站起來的奇力塔卡這麼問過來,想要回答他的安娜塔西亞,卻感到自己心中膨脹起來某種惡意。

「咳,呼……別說,傻話……」

內心萌生的怯懦越發膨脹,想要站起來的意志受挫。鬥志傳達不到自己修長的腿上,呼吸越發困難。

別說站不站得起來了,也許就會這樣暈倒過去。正當危機感越來越強烈時。

「嗚—!」「哈—!」

「——!?」

放出強烈的沖擊波,捲起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的狂風橫掃室內。正面受到如此威力侵襲,繃帶裝的怪人隨著悲鳴向後退去。

然後,怪人和安娜塔西亞之間的天花板被砸碎,兩個人影落地——小巧的身影上,橙色耳朵和尾巴豎立,四肢伏地發出吼聲,他們是小貓獸人兄弟。

看到他們的身形,原本被膽怯籠罩的安娜塔西亞驚訝地大喊。

「黑塔羅!蒂比!」

「大小姐!你沒事吧!?」「這就是,大罪司教……!」

僅僅將視線轉過去看了一眼,高聲叫喊的兄弟兩人讓安娜塔西亞的內心感到振奮。安娜塔西亞對著用力踩在地板上的兩人後背開口道。

「我……這點小事,沒事的!不過,你們兩個不要緊嗎!?」

小貓獸人的兄弟,黑塔羅和蒂比由於處在身受重傷的狀態,應該還躺著休息的。

這是因為兩人的姐姐蜜蜜受到無法治癒的傷口的加護,為維系她的性命而支付的代價。本該無法動彈的兩人現在正在自己面前。

難道蜜蜜遇到了什麼致命性的問題嗎,安娜塔西亞的內心在如此擔憂,

「才不是的,安娜塔西亞大人!」

「——,菲利斯醬?」

看見頭頂上,兩人砸破跳下來的天花板上,有一個觀察著樓下的貓耳少女——風之騎士菲利斯。

菲利斯搖搖頭,手指指向黑塔羅和蒂比說,

「菲利醬使用了禁術!和昴親的腳一樣!」

「菜月君的……」

聽到菲利斯所言,安娜塔西亞腦海裡掠過離開這裡的攻略組。

與魔女教遭遇,身負連走路都有問題的重傷的昴。然而,即便如此也心懷戰意的他,得到了菲利斯的特殊處理,進行了遮蔽痛覺的術式處理。

現在,黑塔羅和蒂比兩人,能像這樣站在自己面前,如果也是施展了相同的術式的話,

「——」

滴滴答答,兩名小貓獸人的腳下有血在滴落。白色長袍裡,卷著繃帶的位置滲出鮮血,以感覺不到疼痛作為代價,兩人的——不,是三人的性命在被侵蝕。

雖然內心湧現的焦躁感和痛苦讓她情緒異常激動起來,但——,

「——大小姐!不積極向前,可不行哦!!」

「黑塔羅……」

「如果是姐姐她,就算受到痛苦折磨,也會叫我們來幫助大小姐的哦!我們會如此響應姐姐!那大小姐呢?大小姐該怎麼做?」

04

「我……」

被黑塔羅大吼著問到,安娜塔西亞大吃一驚。

平時比較老實禮貌,負責控制住奔放的蜜蜜和豪快的李嘉圖的黑塔羅。現在卻吐血般地大叫出聲。

理解到這裡,安娜塔西亞——安娜塔西亞‧合辛,該怎麼做。

「——黑塔羅、蒂比,你們負責爭取時間。兩分鐘,可以嗎?」

振作起表情,安娜塔西亞在小巧的兩個身影背後問到。

兩人依舊面向前方,長長的尾巴左右搖晃,

「姐姐的話,肯定會說交給我吧!」

「這裡要是能完成任務的話,會很帥氣呢!」

面對窘境,仍然笑對,黑塔羅和蒂比兩人踩著地板、牆壁逼近敵人。兩者陸續揮出的手杖,西裡烏斯用舉起的手腕防住。

三胞胎中的兩個兄弟間的合力,讓蘭紫色眼瞳睜得大大的,

「真是可愛的兄弟愛,是雙胞胎嗎?啊啊,這是,多麼的美麗……」

「很可惜!」「我們是三胞胎中的兩位弟弟!」

金色鎖鏈四處飛舞,青色的魔法壁障和激烈的打擊相互交錯。不斷劇烈碰撞的戰場,交給了兩名小貓獸人的兄弟,安娜塔西亞抬頭看去。

「菲利斯醬!讓我們家的孩子,帶著蜜蜜和碧翠絲醬離開!暫且先在外頭匯合!」

「——,是,是!我知道了!」

看著貓耳慌慌張張地縮回去,安娜塔西亞拉起奇力塔卡的袖子靠近窗邊。房間的出口變成了戰場。非戰斗人員的兩人無法通過。那麼,就只有使用緊急用的出入口離開這裡。

「嗚,咳……」

翻過窗戶,來到外頭的立足點。邊上有緊急用的梯子,可以利用它下去。用力咬了口顫抖的手指,依靠疼痛來阻止哆嗦,爬下樓。兩人所處位置是商會三樓,立刻下到二樓,通過窗戶再進入到建築物中。

「歇……一會兒,還太早了嗎……」

頭頂上,黑塔羅和蒂比依舊在繼續奮戰。時間拖久了會給他們帶來危險自不用說,蜜蜜的性命也會被牽扯到。

菲利斯要是有好好使喚『鐵之牙』的話,帶著四樓的蜜蜜她們脫離並不是難事。問題是離開受襲的繆斯商會後,往哪逃——,

「——和都市廳舍組匯合是最好的做法」

「我也同意。另外補充一點,盡可能提高成功匯合的可能性比較好」

轉動頭腦,得到這一結論的安娜塔西亞身旁,奇力塔卡氣喘籲籲地附和到。

安娜塔西亞明白他的真實意圖。同在樓上時,西裡烏斯出現前所陳述的結論。敵人的目標是十人會,分散受害目標,為此的逃跑路線也已經確保好了。

當然也清楚,要以那個大罪司教為對手逃往那條線路會有多麼困難。

「盡可能的迅速前往都市中央。我和部下來負責引開她」

冷靜地考慮,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考慮,這是妥當的結論。沒有辦法拯救所有人。既然如此,至少應該選擇能拯救大部分人的選項。

「少當家,這邊的准備已經完成。盡管放手去幹吧」

奇力塔卡的部下『白龍之鱗』正往飛奔出過道的兩人處集合。他們都已經做好戰斗准備,奇力塔卡悠然地聳聳肩。

「放手干嗎。就像你們知道的一樣,我可是喜歡客氣謙讓、冷靜演出的個性……」

「迷上莉莉安娜小姐的男人,有什麼臉說客氣謙讓啊!別笑死人啦!」

等待著跨越生死關頭命令的男人們,一起放聲大笑。

以部下來說,有些過於親近,這使得安娜塔西亞和自己陣營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就像安娜塔西亞愛著『鐵之牙』,奇力塔卡也愛著『白龍之鱗』。而且與珍愛的同伴們為了保護這美麗的都市拼上性命。

沒有人抱有悲壯感。他們的臉上都是自豪驕傲,為保護自己所愛而戰斗的男人們的表情。

「……太狡猾了,你們」

「——安娜塔西亞大人,這座都市、普利斯特拉就拜託你了」

先行一步踏入戰場的奇力塔卡,將自己的職責託付給安娜塔西亞。

面對著接受了自己真摯的請求,咬著嘴唇的安娜塔西亞,他繼續說道。

包含著愛、期待、以及作為一個人的感情,他繼續說道。

「請保護這座美麗的水都。——請從那些陰險惡毒的混蛋手中保護好我可愛的『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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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1 pm

5

「之後,奇力塔卡桑和『白龍之鱗』負責殿後,隨著黑塔羅他們的撤離,我也撤退了。——這便是在商會發生的大致內容」

「所以,後來在都市廳舍匯合了?」

「嗯。中途,因為水門被打開辛苦了一番。要是晚一步注意到,這些時候,我們也都被沖走了呢。……不過,幸好沒有變成那樣」

說完異常淒慘的經歷,安娜塔西亞喘了口氣,昴也隨之深深地吐了口氣。

繆斯商會受到『憤怒』的西裡烏斯的襲擊——安娜塔西亞他們在缺少主力的情況下,能將犧牲者控制在最低限度離開,屬實不易。

「都市的代表,十人會被悉數殲滅。奇力塔卡桑也行蹤不明……奇力塔卡桑把都市拜託給了我。——所以,我必須回應他的請求」

昴在內心感嘆,而安娜塔西亞抱在胸前的雙手十指更加用力地陷入皮膚。這簡直就像是種詛咒,把被託付的責任銘刻在自己身體裡。

昴終於搞清楚了她內心的憤怒是源自何處。

「受到幫助就是欠下人情。有借必有還。這就是身為卡拉拉基商人我的矜持,是作為取得合辛這一名字的義務」

安娜塔西亞的決心堅強又嚴厲。光她堅韌不拔的精神,就足以讓昴理解到在繆斯商會展開的攻防戰是何等激烈。

倘若沒有不在場的奇力塔卡和他的部下們英雄般的行動,不知道會出現多麼大的損失。——不,還不僅僅如此。

如果沒有他,不只是安娜塔西亞,碧翠絲也會有生命危險。

昴所認識的待在繆斯商會的夥伴們,都因奇力塔卡的判斷而得救了。

「有借必有還,嗎。……那麼,我也必須一起保護好啊」

不知平安與否的男人,昴打從心底對至今為止的評價表示歉意。

所有人都盡力做到了最好,勉勉強強為昴他們的東山再起留下了機會。——即便如此,昴也還是對沒能夠拯救到的許許多多的死者苛責自己的內心。

更不用說這些死者之中,還可能包括了欠下巨大人情的奇力塔卡。

「抱歉話題談的有些前後顛倒了。總之,我有不能退下的理由。菜月君也和我是同一立場吧?」

「——。啊啊,當然。我不管他們的目標是不是『人工精靈』,不會讓那些混賬動我的小貝蒂一根毫毛」

「嗯,沒錯」

昴握緊拳頭同仇敵愾,安娜塔西亞對此點頭示意。接著她重新看向桌上的地圖,指著都市四角的控制塔。

「那麼繼續說下去吧。關於魔女教要求的其他條件……」

「安娜塔西亞桑。關於這件事,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魔女教『恐嚇廣播』宣告的四個勸降條件——『人工精靈』的事已達成統一,關於接下去的條件昴也有些線索。

因為魔女教要求的那個是——,

「關於『睿智之書』,那個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燒成灰燼了」

「……請詳細說明。我沒有有關這本書的任何情報,相當困惑哦」

安娜塔西亞向有所瞭解的昴尋求『睿智之書』相關的情報。

老實說,對昴而言,『睿智之書』是他打從心底忌諱的魔書。

因為有這本書的存在,羅茲瓦爾秘密策劃了『聖域』的一系列事件,迫使碧翠絲在禁書庫中度過孤獨的四百年時間。讓昴對這本書抱有良好印象根本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睿智之書』的由來極為特殊。

「該怎麼說呢,『睿智之書』就是魔女教徒持有的『福音書』的原型……其完成版。能知曉未來的預言書,和龍歷石有同樣的作用機制」

「還真是不得了的事呢。可是,你說燒掉了?」

「是的。有兩本,都燒了。所以,世上應該沒有殘留的了」

「沒有剩餘的這點,是從誰那聽說的?」

「……製作者本人,『魔女』那聽說的」

昴一臉不快表情的回答,讓安娜塔西亞驚呆了。她在嘴中反復回味確認「魔女」一詞後說,

「這不是平時講的玩笑話,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非常認真的在講。安娜塔西亞桑不也說過嗎。『嫉妒的魔女』以外還有其他魔女存在,有一名就死在這座都市裡,遺骨長眠於此」

「可這是死人啊。照菜月君的口吻,感覺像是親眼見過聊過。而且,表情含義相當復雜」

「親眼見過聊過,還被欺騙下套,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哦。請體諒體諒我」

要談起『聖域』墓所的事可就費時間了。雖然聽上去很冷淡,但昴關於『魔女』——艾姬多娜的事能道明的也不多。更直接點說,不願意提起她。

不論好壞,艾姬多娜給昴的內心紮下了永不消失的刺,而且是尖銳的深深紮在裡面。

「總之,這世界上僅存的兩本都燒掉了。所以,魔女教的要求是完全預估錯誤,可以不用理睬」

「——可是,那個『魔女』告訴你的,卻和魔女教的要求產生矛盾?」

「——」

搖搖頭,安娜塔西亞巧妙地把昴的發言一刀兩斷。

愣住的昴聽到她指出的點驚訝地瞪大了眼,對自己停止思考的程度感到愕然。

「你對這個『魔女』有很多復雜的感情。也不信任她。但是,卻相信她說的話。對菜月君來說,好像是個麻煩又難辦的人呢」

「……我也,這麼覺得。我明明不打算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關於書的事卻那麼相信,真矛盾啊」

艾姬多娜的話語、體貼,都是為了讓昴變成自己的傀儡而演的戲。

然而,這些又真的全都是虛假的謊言嗎,該去憎惡嗎。

是昴想要去這麼認為才感到疑惑的嗎。還是說,仍然被那個像是知曉一切的魔女,擾亂了內心嗎。

——被那個,關心昴『死亡回歸』所帶來的艱辛,如此慰問他的魔女。

「菜月君和這個『魔女』的關系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了。能得到相關情報就非常感謝了。只是……」

「只是?」

安娜塔西亞對著沒能搞懂自己內心真意,嘗到了苦澀之感的昴皺皺眉說,

「魔女教都特地通過廣播提出這個要求了。雖說對方有可能不知道書已經燒了……不過也應該考慮下其它的可能性」

安娜塔西亞這種對昴有所顧慮的言辭態度,讓昴閉上了眼。

沒有實物了。這才是昴想要去相信的結論。『睿智之書』已不存在於世上。如果這些都是謊言的話,就等於艾姬多娜又欺騙了昴。

假如真是如此,那又為什麼,內心會感到沮喪,昴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

「——菜月君」

這時,安娜塔西亞的聲音將陷入沉思之海的昴拉回了現實的陸地。

「啊,抱歉。誒那個,接下來的是……」

「『魔女遺骨』先放一邊吧。雖說現在都市還沒沉入水底,但也沒有證據能證明沒有落入魔女教手中……也不能斷定,奇力塔卡桑還平安無事」

「也,對吶。那就只剩最後一個……」

「——『與銀發少女的結婚儀式』,呢」

代替一時說不出話的昴,安娜塔西亞將這個條件說出了口。

馬上,她帶著簡單的疑問視線看向昴。她的疑問沒有更深層次的含義。只是單純的,掌握不到對方的意圖。

目前這種狀況下,相關人士沒人不知道銀發少女指的是誰。對方到底為什麼會提出這種條件——,

「才沒有什麼目的吧。那個混蛋,只是想辦結婚典禮而已」

「……在,這種狀況下?」

「就算是世界末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才是大罪司教。而且最讓人不爽的是……那傢伙有相應的力量」

昴的腦海裡清楚地浮現出白發男子將艾米莉亞抱在腋下的身影。

帶著她離去,還斷言外表就是一切。擁有可憎的異常強大力量的凶人——『強欲』的大罪司教,雷古勒斯‧柯爾尼亞斯。

雖然理解不了他的要求。但,只有這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他心中的『強欲』。

「瞎想八想的神經病……不,不止是他,他們全都一樣。不管是碧翠絲、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睿智之書』、都市的命運、還有艾米莉亞!一個都不會交給他們!胡說八道也給我適可而止點!」

真虧他們還能提出這些可笑的要求。只讓人覺得,所有的魔女教,都和昴他們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常識之中,是一群在不同次元進行思考的人。

——怪物、褻瀆者、怪人、凶人。另外再加上已經消失了的發狂的邪精靈。

無疑是人世間罪惡的聚集體,丑惡本性的化身,換言之,大罪司教——。

「……我本來就期待著你這種反應,說的太對了,我也舒坦了」

看著昴慷慨激昂,安娜塔西亞也高興地笑起來。

不過,這份笑容,絕不是因為心情變得豁然開朗。而是她內心中確實存在的,難以忍受的沖動所表現出來的憤怒神情。

「剛才,安娜塔西亞的表情感覺真像李嘉圖呢」

「這次我就當沒聽到。畢竟在直到奪回這座都市前,我和菜月君你們必須統一步調」

像是開玩笑似的,安娜塔西亞嚴肅起舒緩的表情。

「就跟說的一樣,魔女教的要求一個都不聽。我身負著責任。奇力塔卡桑也是、艾米莉亞桑和庫珥修桑也一樣」

「——」

「兩位候補者和菜月君你們都是我招待來普利斯特拉的。是我的客人。然後變成現在這樣……太有損顏面,絕對要他們好看」

淺藍色眼睛裡寄宿著戰意,像是在尋味是否有同樣覺悟似的盯著昴。

「不惜一切代價,必須要有這種決斷。菜月君,也有做好這種覺悟嗎。」

「不惜一切、代價……」

「大家敗北後都萎靡不振。可是,有誰能接受得了這種局面?我絕不接受,我會拚命掙扎。要給失敗找藉口,不如等到了黃泉後再找吧」

平靜柔和的表情上纏繞著駭人的鬼氣,安娜塔西亞點點頭。

「只要還活著,就有下一次。不能自暴自棄。覺得自己很可憐」

少女小巧的身體上散發出的鬼氣,甚至讓人忘記了她並非沖鋒陷陣的戰斗人員。——不,並非如此。現在,這裡,便是她的戰場。

而且在自己的戰場上,經歷過千錘百煉身經百戰,這才是安娜塔西亞‧合辛。

「『色慾』本人很有可能,能讓庫珥修桑或其他被改變身形的人們恢復原狀。奇力塔卡桑那邊只是不知行蹤。菜月君你也不會想讓重要的公主一直待在橫刀奪愛的姦夫身邊吧?」

「——那是肯定的。啊啊,沒錯啊。既然那些傢伙給我們提出四個條件,我們這邊也給他們還以顏色」

單方面任憑擺布的狀況已經受夠了。

「從變態手中救出艾米莉亞。打倒『暴食』讓他吐出蕾姆的記憶。揍扁讓都市平民陷入不安的西裡烏斯,還要讓卡佩拉下跪道歉然後把變成異形的人恢復原狀!最後奪回都市,Happyend!」

「嗯,我也舉雙手贊成」

昴用力地伸出拳頭,而安娜塔西亞則溫柔的用手掌握住。雖然這個舉動有些出乎意料,但兩人確實達成了一致。

還能繼續戰斗、反抗。安娜塔西亞的這一想法,昴也強烈贊同。

因此——,

「一起拯救都市吧,安娜塔西亞桑。不是靠別人,而是靠我們自己的手」

安娜塔西亞向昴點點頭,昴再次將視線朝向桌上的地圖。

地圖上畫著普利斯特拉的全景,然而,卻看不見都市內人們的表情。所以才要閉上眼,在心中想像。

艾米莉亞、蕾姆、想要去拯救的所有人,將他們銘刻在自己的心中。

——為了都市、重要的人們,為了拯救而繼續去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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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2 pm

6

「安娜塔西亞大人。還有昴,也在這嗎」

隨著聲音,尤裡烏斯出現在房間入口處,他安心地松緩了表情。接著,他細長的腿跨過裂痕,來到房間內的兩人旁邊。

習慣性颯爽地捋了捋自己的劉海,一邊用黃色的眼瞳環視房間——都市廳舍最頂層,到處都有肆虐痕跡,被燒焦的空間。

「來此是有何用意?」

「菜月君說他有些事想要確認一下。於是,就跑來看看了」

安娜塔西亞邊說,邊示意跪在滿是碳灰的地板上的昴。而昴的視線則集中在房間深處,極具特徵的『魔法器』。

向都市傳達聲音,廣播用的『魔法器』。盡管被捲入與卡佩拉之戰,以及黑龍的攻擊,但奇跡般的完好無損。

確認完功能沒有受損,昴輕輕地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那麼,和昴的談話談得如何?」

「談得有點久,但感覺還是有些建設性的意義呢。菜月君好像也和我一樣,沒有服輸的打算。尤裡烏斯你那邊呢?」

「謹遵指示,讓『鐵之牙』的人員交接班去巡邏。無論好與壞,暫時沒有耳目一新的發現……」

「這不如說,該算是壞消息呢。只要沒有明確的好消息,時間拖得越久,狀況就越壞。……所謂的不安,就是指的目前這種情況」

安娜塔西亞回復了身旁站著的尤裡烏斯後,溫柔地撫摸脖子上的圍巾。背對著他們,聽到談話內容的昴,抬起頭看向尤裡烏斯。

「我在來這之前也順道經過一處避難所。不過,其它避難所情況如何?」

「雖然沒有好消息我也十分難過,但果然各處都不容樂觀。有很多避難所都因不安而垂頭喪氣動彈不得。魔女教的事廣泛傳播開來」

蹲在地上的昴站起聲,嘴裡嘟噥著「廣泛傳播」一次。

「在放棄都市廳舍之前,『色慾』最後進行的那個恐嚇廣播。她提出四個條件作為交換通告全都市,同時也告知人們,挑戰都市廳舍的我等撤退一事」

「……也就是敗北的事被她傳出去了嗎。給人群留下這一印象的手段,現在可是最麻煩的啊」

正因如此,能准確扎中要害的卡佩拉,其策略實在是可恨。

將西裡烏斯『憤怒』的權能和恐嚇廣播巧妙的多加利用。明明各自意圖不同,沒法互相合作,卻佯攻都市廳舍,實則瞄準繆斯商會,種種謀略在各個關鍵點上發揮出異常糟糕的行動和效果。

拜他們所賜,都市裡的人們像是被拔掉牙齒的老虎,墜入落魄失意深淵的惡循環中。

「雖然我也滿腔怒火,但若只是垂頭喪氣還算是萬幸的。其中,也有出現因不安引起的沖動,招致爆發危險的場合」

「變成那樣的避難所的結果呢?」

「已經盡快前往,盡可能的防止出現損傷,但……」

說到這,尤裡烏斯猶豫了。不過,僅僅如此就足夠說明不容樂觀。

然而——,

「——一旦如此,便一發不可收拾。有些避難所徹底淪陷。也出現不少死者。吞吞吐吐說不出口,不覺得自己很怯懦嗎?」

「……安娜塔西亞大人」

安娜塔西亞直截了當,直視犧牲的話語,直戳人心。

聽到她的話,尤裡烏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看到這些的安娜塔西亞,更加用力地瞪向自己的騎士。

「裝作沒看見,擺在面前的事情就會消失嗎。無論何時,現實都呈現在我們周圍。……你到底是怎麼了,尤裡烏斯」

「我、絕對……」

「真的,一點都不像你啊」

一開始口氣強硬,然而漸漸地聲音慢慢柔弱起來,安娜塔西亞的眼睛裡有一絲動搖。這是在擔心尤裡烏斯,不過也就僅僅一瞬。

她立刻隱藏起動搖,緊閉的嘴唇又再次張開,

「……已經出現犧牲者。今後也會繼續增加。既然決定要拯救大多數人,那就無法避免舍棄小部分人。我們人手也不足。所以起碼,不能視若無睹」

「——」

「至少現在,菜月君這邊更加振作。能正面接受犧牲者的出現,也做好了覺悟。尤裡烏斯,而你呢?」

面對安娜塔西亞的質問,尤裡烏斯黃色雙瞳中產生了迷茫。——不,這不是現在產生的。而是一直,如影隨形虛幻無常的飄蕩在內心中。

注意到尤裡烏斯嚴重的迷茫,昴終於察覺過來。

——『憤怒』權能的效果,確實連這都市廳舍都影響到了。

沉浸於悲嘆之中的菲利斯,被自我反省和約束所束縛的威爾海姆,滿是義憤和焦躁的李嘉圖,因不安而不斷前往街道巡邏的嘉飛爾,為了回應被託付的責任而豪言壯志的安娜塔西亞,以及擺脫不了迷茫的尤裡烏斯,他們都。

所有人的內心、感情都受到了權能影響,強烈地表露在外。昴自己一定也有受到影響。

「——」

在察覺到這一事實的昴面前,尤裡烏斯和安娜塔西亞兩對主從正互相凝視。煙云籠罩的尤裡烏斯,端正的臉龐上浮現出苦惱,他隨即閉上眼。

安娜塔西亞說的是正論。要正面面對現實,不能從正在發生的事上移開視線,要求以犧牲為前提去挑戰的覺悟。

理解了這些話,尤裡烏斯給自己內心的糾葛畫上了休止符。他也因為剛才的一席話,做好了覺悟。

即便出現眾多的犧牲,也要與主人一同邁向通往勝利的道路。

持有遠超自己能裝得下的蘋果,必定會從手中掉落一部分。最後口袋撐破,所有的蘋果都掉到地上。

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只有選擇蘋果。——小孩子都會做的計算題。

但是——,

「——你有一點,搞錯了哦,安娜塔西亞桑」

這時昴第一次插入兩人的交談,兩人的視線也集中到了昴身上。兩者抱有的感情有所不同,但看到各自理性的眼神,昴繼續說道。

「拯救這座都市的誓言,就跟剛才和安娜塔西亞桑談的一樣。可是,那並不是為了拯救大多數人,而對犧牲小部分視若無睹的意思」

「……之前的談話我還以為已經決定好首要目標了」

聽了昴的發言,安娜塔西亞眯起眼。

「菜月君還要繼續說這麼幼稚的話嗎?那不就和一開始在王城的時候一樣了嗎。你好歹應該也是名騎士了」

「沒錯。我也算得上是名騎士。而正因為是騎士,才不能讓步。絕不能退讓啊。在這裡退讓了的話,就徹底有損騎士的招牌了」

昴一邊說著一邊換了個位置,來到尤裡烏斯旁邊。然後朝著一動也不動看著自己的尤裡烏斯聳聳肩,並挺起胸。

持有的蘋果越來越多,總有一天會拿不下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昴作為騎士,尤裡烏斯也身為騎士,手中捧著的並不是蘋果。而是更加寶貴、無法替代的事物。

不是隨隨便便說丟就能丟的蘋果。是有喜怒哀樂的人命。

他們有家人、有朋友、有所愛之人。——是活生生的人命。

「我一點都沒有舍棄誰的打算哦。要論覺悟,這樣才更帥。不過,如果要放棄一部分。那就太遜啦」

「——,又開始說什麼傻話……。白鯨的時候也好,還有之後的魔女教討伐也好,都有出現犧牲者吧。那時候的菜月君,可沒有說這種話吧」

「——別瞧不起人了,安娜塔西亞桑」

昴尖銳的視線看向提及白鯨戰和培提奇烏斯戰的安娜塔西亞。

她指出的問題可不能當做沒聽到。因為她大錯特錯了。

「那個時候,因戰斗而犧牲的人是做好覺悟的。有人死去是很悲傷的事,我也並不是說死去的人們是自願去死的,但他們都有所覺悟。在有沒有覺悟這點上,完全不同。——這座都市裡的人們,應該沒有被詢問其覺悟的義務」

昴知道自己的意見有些任性,也可能不合道理。

在否定了覺悟之後,又去肯定別的覺悟,大概都能被譴責為雙重標准。

然而,就事實上來說也沒有錯。在賭上生死的情況下所伴隨的覺悟的有無。

「將這裡化作戰場是那些傢伙的肆意妄為。因此要求受到連累的普通人做好覺悟什麼的,這是不對的」

「即便並非本意,但沒有做好覺悟的普通人還是會受到傷害。那這些人,也不得不做好覺悟。不是嗎?」

「不對哦。做好覺悟的傢伙們,應該由同樣做好覺悟的人來迎擊。所以我覺得這應該由平時就做好覺悟的騎士來解決。我既是對騎士抱有這種期待,也對村裡的小鬼們是這麼耍帥的」

騎士授勳,然後被各方拍馬奉承,之前對騎士只有這種印象,但當昴實際成為騎士後,他自然而然的便決定好了騎士應有的樣子。

以此為誓的昴受到小孩子們兩眼放光的目光,因此昴會盡可能地不辱此誓言。

——同時也因為一旁聽著的艾米莉亞同樣雙眼閃爍著光芒。

「我是艾米莉亞的騎士。我想為了艾米莉亞而戰。可是,這並不是說只要守護好艾米莉亞就好。尤裡烏斯是你的騎士哦,安娜塔西亞桑。比誰都想要為你奮戰。命令也會好好聽從。——但是,這樣是不會滿足的。因為所謂的騎士,正是會耍帥而且貪得無厭的生物」

「——」

「直到臨死前生死關頭的時候也要裝模作樣,尤裡烏斯也是一樣。不管怎麼說,這傢伙可是最優秀的騎士啊。也就是說,他比誰都要裝模作樣」

在一言不發的安娜塔西亞面前,昴用大拇指指了指尤裡烏斯。這時默默聽著的尤裡烏斯倒吸一口涼氣,驚訝地睜大了眼。

看到兩人大吃一驚,昴不合時宜的大笑起來。

「不惜一切代價,這是安娜塔西亞桑之前說過的吧。但是,在那之後,我也說過要去拯救都市。我所說的都市和國家並不是指建築物和土地。是人。嘛,不過這只是從各種漫畫和游戲現學現賣」

如果選擇了一開始便拋棄的選項,而結果卻做不到的話那就是兩碼事了。

雖然把這些全都歸咎於自我滿足的世界很簡單——,

「——但這自我滿足,惡劣就惡劣在能傳染給他人。是可以感染眾人的英雄幻想」

「——」

第三者的聲音嚴肅地插進用理想論來闡述理想論的昴。

回過頭。傳來的是有些模糊不清且又熟悉的聲音。

聲音中似乎帶有些諷刺,持嘲諷態度厭世的達觀——聲音是來自身後搖晃著漆黑頭盔的男人。

「就算你們用這麼熱情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沒帶禮物哦。就用我的笑臉將就將就吧。嘛不過,我這打扮也看不到吧」

「——阿爾」

開著玩笑聳聳肩,站在房間入口處的是帶著鐵頭盔的男人——阿爾。

都市廳舍攻略戰前採取了獨自行動,之後行蹤不明的阿爾。他踩著緩慢的步伐走了過來。

見到阿爾的登場和發言,還難以從先前的心情中割捨出來的安娜塔西亞硬聲硬氣地說,

「回來得、真快呢?」

「嚴格來說不能算回來呢,不過半途而歸我也一樣有點難為情啦。讓你們見到我這張老臉還真是抱歉,我也不是想回來才回來的」

面對明顯有些兇狠表情的安娜塔西亞,阿爾這邊盡管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但並不輕松。

總覺得空氣有些緊張,「喂」這時昴插嘴道,

「有很多話想說,不過真虧你平安無事啊。還在擔心你有沒有被水流沖走」

「……大水沖進來的時候,我正巧在高處正是太幸運了。還碰巧順便給兄弟你帶話。也就是說,我是信使」

昴對著聳聳肩,以輕快語氣說出這些話的阿爾皺起眉。

都市現如今的狀況,被告知是信使,一時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信使?帶話,這種時候是誰啊……」

「——是兄弟你,最重要的公主大人哦」

「——!?艾米莉亞!?」

猶如受到雷擊般的沖擊,聽到阿爾這萬萬沒想到的發言驚訝的瞪圓了眼,昴盯著他用眼神詢問真相。雖然看不出阿爾頭盔裡的眼神和真意,但他點點頭。

「即便是我,也不會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啦。真的是,兄弟你那的小姐姐讓我給你帶話。——我可是真的在敵方領地胡來啊,太危險了」

阿爾嘆著氣聳聳肩,如此說到。

與平時的輕佻,以及這種狀況下譏諷諷刺不同,是單純的嘆息——緊接著,他看向昴說。

「結婚前的新娘,正等著來搶親的白馬王子啊。——真讓人嫉妒呢,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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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3 pm

第三章『最新的英雄和最古老的英雄』

1

「——啊啊,挺好看的。果然和我想得一樣,白色很適合你呢」

「……謝謝」

看到換上白色禮服的艾米莉亞,雷古勒斯一臉滿意的表情。

換完衣服離開衣裝間的艾米莉亞被一百八十四號帶到了雷古勒斯等待著的個人房間。

「——」

房間內部裝潢異常華美多彩,與建築物正體無機質的印象相距甚遠。這大概是雷古勒斯的興趣吧,艾米莉亞對此皺皺眉。

其次,雷古勒斯的服裝也同走廊時見到的不同。純白色這點還是一樣的,不過眼前的是通常說的禮服,類似於禮裝。

注意到艾米莉亞的視線,雷古勒斯輕輕抬起自己衣服的袖子。

「因為是重要的結婚儀式。雖說像平時一樣不做什麼打扮也可以,但不能因為這種無聊的執著讓你蒙羞。互相體諒,互相謙讓的關系才是理想的夫婦。當然這種程度的小事沒必要讓你多操心。不過,如果是為了你,多少接受一點變化的度量我還是有的。希望你能瞭解我寬闊的胸襟」

雷古勒斯依然還是不顧他人,一味地自說自話。

光聽他所說的內容本身的確是正確的言論,不知為何卻讓人感覺難以去肯定,艾米莉亞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

只是能明確的是,眼前的男人確實是大罪司教之一——多虧了『恐嚇廣播』和一百八十四號才弄清楚的事實,在理解這些的基礎上與他面對面,他身上散發的非比尋常的存在感絕不能輕視。

——這是,本能敲響的危及生命的警鐘。

生命受到重度威脅的事實擺在眼前,對此艾米莉亞的——不,全人類的靈魂都感到恐懼,乞求饒命。異物感正來自於此。

「愁眉苦臉呢。無精打采的表情不適合你哦。……憂愁的臉蛋雖然也蠻可愛的,不過並不是最可愛的表情。難道有什麼擔心的事嗎?」

「——」

一瞬,雷古勒斯觸碰到了身體僵住的艾米莉亞的臉龐。雖然沒打算移開視線,但原本相距幾米的距離被瞬間拉近。

雷古勒斯閉起一隻眼看著表情僵硬的艾米莉亞說,

「一百八十四號,換衣服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恕我冒昧,可能是剛才卡佩拉大人廣播的影響」

「廣播?啊啊,那個嗎。那肉食系女人的聲音還是那麼難聽我都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了,不過女孩子第一次聽到的話也是會感到不舒服吶。我都忘了這事啊」

代替一言不發的艾米莉亞,一旁站著的一百八十四號被雷古勒斯詢問。是提前准備好了這種意外問題的回答嗎,一百八十四號流利的回答得到了雷古勒斯的認可。

臉上帶著厭惡和蔑視的表情,「真討厭呢」用鼻子嗤笑。

「她就一自卑感的結晶,對『自己』的理解膚淺的毒婦,她的粗鄙之言不用多在意。你和那種沒有被人愛的價值的女人不一樣,你擁有我愛的外貌。你自出生便是比她高級的生物哦。自信一點」

「那個……」

「心情還沒恢復嗎。那個肉食女,真是礙事。看到她那醜陋的長相就提不起勁,之後必須得直接去向她抱怨吶。那這件事先暫時不管了……結婚儀式迫在眉睫,要怎麼做才能讓新娘的心情變好呢?」

聽到雷古勒斯歪過頭詢問過來,艾米莉亞左思右想如何作答。

——現狀,艾米莉亞能選擇的選項大致分為兩個。

一是打破從『恐嚇廣播』中得知的,自己等同於人質的立場。事實上,擺脫一百八十四號的監視逃走並不難。

只是,如果這麼做了,水門會被打開,都市會被淹沒。要說雷古勒斯會不會因為艾米莉亞一人就選擇打開水門,就艾米莉亞判斷這非常有可能。

以賭博來說,可能會造成的損失太過巨大。因此,這一想法不得不駁回。

雖然也有在此打倒雷古勒斯的奇策——但這大概是不可能的。艾米莉亞一人是贏不了雷古勒斯的。本能上便能理解。

歸根結底,棋差太多招。所以,艾米莉亞只好選擇另一個選項。

——切急切躁,收集情報靜候時機這一痛苦的選擇。

「表情很苦惱呢。我現在,在問你要怎麼做才能討回你的歡心,沒法回答嗎?確實,在舉行結婚儀式之前,我和你還不是正式的夫婦。但是,事實上我們是站在同等立場的。那麼,為了丈夫妻子該怎麼做?也為了今後和諧的關系,你是不是應該盡到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啊,對不起。是呢。……可能有點累了。可以休息會嗎?」

「累了?」

面對默不作聲的艾米莉亞,雷古勒斯很快便急躁惱怒,語速加快,豎起眉毛。「累了,累了嗎」他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反復地說著同一個詞,

「——原來如此。這怪我不夠細心呢。抱歉,我會好好反省的。發生各種各樣的事,當然會感到疲勞。既然如此,回屋子稍作休息吧。儀式用的婚紗不是你身上這件,你就穿著禮服躺會也沒問題哦。會場的准備就由我和妻子們去籌備」

「會場……」

「啊啊,就是這棟建築旁邊的聖堂。挺樸素的還蠻適合我們的。我和你的結婚儀式就在那籌備。妻子們總動員,歡迎新家人。你也覺得很可靠吧?堅強又美麗,是我自豪的妻子們哦」

自豪地點點頭,雷古勒斯打開房間的窗戶。他招招手,艾米莉亞來到他身旁,看向窗外,能看到一旁建築物的樣子。

矗立在那的是聖堂——正確來說,是舉辦結婚儀式等典禮的場所。

從敞開的大門和牆壁上採光用的大窗戶可以看到裡面的情況。聖堂裡有許多忙忙碌碌的人影,裝飾和備用品等不斷地被搬入,可以看出儀式的准備工作正莊嚴隆重的進行中。

並且忙於籌備的女性,全都是精心打扮過的美麗女性。

「我的妻子總共有二百九十一人……悲痛的是,也有很多死別的妻子。如今,在我身邊的妻子只剩下五十三人,算上你的話就是五十四人。我對每位妻子都抱有同等程度的愛哦。這是理所當然的。偏愛某一個人這種愛情觀,實在是太扭曲了。我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不合情理的事的。以決定好的方式注入相同程度的愛。——我會平等地愛你和她們」

「謝,謝謝。……我會銘記,在心」

怎麼回答才是正解,艾米莉亞戰戰兢兢地摸索著答案。對此艾米莉亞卻有些驚訝。自己簡直不就像是在害怕雷古勒斯的一百八十四號。

一直接觸著這份凌厲的暴虐氛圍,再堅強的內心也會有所磨損。這才是奪走雷古勒斯妻子們勇氣的原因吧。

「好孩子。回房間去吧。准備好了,會讓人去喊你的」

幸好艾米莉亞不帶反抗的回答,沒有刺激到雷古勒斯的神經,他單純地擔心艾米莉亞的狀況,指示艾米莉亞回屋。

艾米莉亞聽從指示離開了,和一百八十四號一起走出了房門。就這樣直接回屋,思考如何打破現狀的策略——,

「話說回來,我在想啊。——雖然沒有注意到新娘的疲勞是我不夠細心,但一直待在她身旁的人最應該察覺到吧,不這麼認為嗎?」

「——」

這時,從正要打開門的艾米莉亞背後傳來了聲音。瞬間,毛骨悚然的寒氣竄了上來,艾米莉亞迅速把伸出去的手抓向了另外某個事物。

「——危險!」

「誒?」

叫聲令被抓住手腕的一百八十四號大吃一驚。艾米莉亞用力把她輕盈的身體拽了過來,抱起她往旁邊跳去。

——緊接著,一百八十四號之前站著的位置有一道風劃過,牆壁和門像是被巨人的手掌揮過粉碎四散。地板被一路挖空,破壞威力傳到石道走廊,徑直穿過。

「——」

破壞之力撕碎空間,房間入口處被肆意蹂躪。見到這壓倒性的破壞力,抱著 一百八十四號的艾米莉亞一時無語了。懷裡,一百八十四號也意識到這破壞之力是瞄準了誰,身體僵硬蜷縮起來。

然後僅僅只是輕輕揮動了下右手的雷古勒斯,對著兩人歪過頭,

「抱歉抱歉。一不留神就這樣了。——你們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

「那我還有事要做,去其他房間啦。啊啊,你在儀式舉行前,把頭發紮起來會不會比較好啊。我覺得那樣會更有魅力。你現在這樣已經很漂亮了,不過該努力變得更加漂亮不是嗎。當然,我滿足於已經滿足了的現狀,可也不會否定想要變得更好的努力。我認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盡心盡力,是作為一個人最低限度的禮貌呢」

剛才一瞬間的破壞,像是不存在一般的發言,雷古勒斯對艾米莉亞露出笑容,隨後丟下互擁在一起的妻子和妻子候補,離開了房間。

「剛才那個,到底怎麼回事……?」

遠去的白色背影離開後,艾米莉亞一邊吐了口長氣一邊嘟囔到。

真的讓人完全搞不懂。行兇的理由也好,破壞的手段也好,兩重意義上的搞不清楚。

「……非常感謝你,救了我」

這麼說著,一百八十四號從發呆的艾米莉亞懷中掙脫出來。她從之前的動搖中恢復過來,整理好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站起身。然後開始收拾起被雷古勒斯破壞的房間門。

「等等!你這樣,好奇怪啊!明明你剛才差點被殺了!」

艾米莉亞反應過來剛才的一瞬是要殺了一百八十四號,便對立刻開始打掃的她提出抗議。

確實雷古勒斯的存在十分具有威脅,他的行動和發言很可能強制性要求了外人所不知道的一些規定,但即便如此。

「要是我沒拉開你的話,你整個人都沒了。你的身體都在顫抖」

「顫抖,又怎麼了?我已經表達過謝意了。請不要再對我提更多的要求了。這樣是侵犯我的權利不是嗎?」

「我沒在說權利啊義務之類的!而是更加重要更加嚴重的事!」

頑固的一百八十四號不願意坦率面對艾米莉亞。艾米莉亞也明白過來了,像這樣鎖上心扉正是她自衛的手段。

雖然理解,但理解和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

「雷古勒斯說過立場平等。那聖堂裡的夫人們也都是像你一樣嗎?大家都害怕著雷古勒斯,觀察他的心情,小心翼翼度日?因為是妻子,所以即便會被殺也要默默接受……這樣太奇怪了!」

「只是,有夫妻這麼個形式而已。如果受到同樣的遭遇,你也會慢慢習慣的。……習慣不了的話,也就到此為止了」

面對拚命勸告的艾米莉亞,做出回答的一百八十四號卻沒有轉過頭來。甚至讓人感覺到她拒絕的背影,透露出已經多說無用,不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人的含義。

「這樣太奇怪了……結婚,不是會非常非常幸福,不是幸福的人們所做的事嗎?可在我看來,無論是你還是其她人,都不幸福。是我,搞錯了嗎?」

「——。誒誒,是你搞錯了。即便不幸福也可以結婚。即便沒有相愛也可以結婚。只要一直在一起,就能成為夫婦。——習以為常就是夫婦」

一百八十四號並不否定,自己現在的立場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在此基礎上,肯定了自己現在的立場。這是種扭曲、錯誤的存在方式。

結婚、夫婦應該是想要結婚想要成為夫婦才對,而不應該是去習慣的。

「請遵從老爺的吩咐。回到房間,好好休息。脫掉禮服也沒有關系。請在儀式前,紮起頭發」

「——」

說完,一百八十四號集中精力收拾瓦礫,打掃房間。艾米莉亞即使想要去搭話,卻也想不出什麼正確的言論。

對雷古勒斯無計可施的現在的艾米莉亞,無論說什麼,都沒有任何說服力。

像是在不甘似的,艾米莉亞將打算伸出去的手縮回來,緊緊握拳。

——用力地、用力地,握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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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3 pm

2

「——很好,這樣就准備好了!」

用握緊的拳頭擦擦汗,艾米莉亞對眼前自己的成果滿意地點點頭。

被一百八十四號拒絕,回到寢室的艾米莉亞,被自己的無力所擊垮賭氣躺下休息了,當然沒有採取這種可愛的鬧脾氣方式。雖然因自己的無力而感到消沉是事實,但更為振奮起來。

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由分說被逼迫聽從的一百八十四號和雷古勒斯其他的新娘們不管。艾米莉亞燃起了這般鬥志。

然而,無論如何叫喚胡鬧,大概也無法挫敗雷古勒斯的銳氣。即便以暴力對抗暴力,也只會敗給更為強大的暴力。

因此艾米莉亞尋找起其它辦法,決定像昴學習。

「如果是昴,不會什麼都不考慮就莽撞行動。首先,必須做些准備」

艾米莉亞一邊說著,一邊看著眼前的床——上面躺著的是,與艾米莉亞長得一模一樣的冰雕,並且蓋著被子,偽裝成睡著的樣子。這樣暫且若是從門口向房間內窺視,應該是不會識破的。

而且要說到艾米莉亞是為了什麼裝出自己在儀式前睡覺的樣子——,

「好了」

順利地爬出窗戶,艾米莉亞准備出去收集情報。

艾米莉亞抬起手,在建築物的外牆上生成冰梯,身輕如燕地成功脫離。雖然能就這樣直接逃走,但卻因為各種緣由打消了這種念頭,開始探索起周圍的環境。

「這裡果然是水門的控制塔呢」

總之,最先來到建築物頂端的艾米莉亞,掌握清楚了自己被囚禁的場所的總體情況,確認到與自己記憶中的控制塔相一致。

——控制塔被佔據,大水門的開閉手段握在魔女教手中。像是誇耀這一事實,塔頂上飄揚著不詳的紅色旗幟。

而且這紅色的旗幟,其它三座控制塔上好像也有。

「四座塔同時被奪取,所以才難以採取行動呢……」

眯起蘭紫色眼瞳,艾米莉亞看著遠處其它的控制塔,陷入沉思。

僅僅打開一扇大水門,就發生了如此巨大的水災。現在,艾米莉亞即便凍住這座塔使其喪失功能可也還有三座。

「要是有四個我就好了……」

這樣便能一次性凍住四座塔。而且如果有四個自己,兩個人負責互相教書,一個人學學料理,一個人還能和昴聊天。盡管這樣能一口氣解決許多問題,然而世界卻不會這麼如人所願。

「再怎麼煩惱也只有一個我。……所以,要找人齊心協力」

艾米莉亞可靠的夥伴們,以及王選候補者們肯定會為了奪回都市而採取行動。無論哪一個,都比艾米莉亞更聰明、更強、能做到更多的事。

可是會稀裡糊塗被敵人抓住的大概只有艾米莉亞了吧。也就是說,除艾米莉亞以外,敵人內部不會再有自己人了。

——自己是獨自一人。自己粗心大意孤立無援。身處敵人陣中。

將這般絕望的狀況反過來考慮。這才是從菜月‧昴那學到的做法。

「旁邊就有聖堂,所以這裡應該是三號街的控制塔……如果說有好幾個大罪司教,那要是能掌握到誰在哪座塔裡就應該能派上用場吧」

就艾米莉亞所能設想到的是,比起實力上的差距,相性問題對戰斗的勝負影響更大。

雷古勒斯和西裡烏斯雖然是強大的敵人,但己方根據組合搭配是能取得勝利的。遺憾的是,艾米莉亞找不出方法打倒雷古勒斯這般強大的存在。

「只要告訴昴他們雷古勒斯的事,他們應該能想出辦法的」

對此抱有絕大的信賴,艾米莉亞認為自己應該先完成自己的任務,跳到房頂上。

白色禮裙的下擺隨風飄舞,艾米莉亞利用冰梯一口氣下降。她那身姿從旁人眼裡看來,無疑會認為是人類智慧所不及的魔女的所作所為,然而如今的都市中,有勇氣抬起頭目不轉睛看著高舉魔女教旗幟的控制塔的人,沒有幾個。

承蒙這無常的恩惠,艾米莉亞在控制塔上飛奔。

3

「——我說啊,你覺得我剛才,是想說這麼無聊的話嗎?」

聽到這焦躁聲音的瞬間,艾米莉亞生成一塊巨大的冰之踏板著地,背靠外牆屏住呼吸。——離得很近就在背後,聖堂的一個房間裡傳出雷古勒斯的聲音。

——在短短的時間內,在控制塔周圍來回飛奔的艾米莉亞取得了不少收獲。

首先是,控制塔的周邊除了雷古勒斯以外的魔女教徒——不算他的妻子們的話,沒有發現一個類似的身影。該不會真的沒人吧,艾米莉亞悄悄地靠近了大水門控制裝置所在的房間,可以說塔的警備形同虛設。

是疏忽大意還是從容富裕,亦或是考慮到雷古勒斯一人的戰鬥力,這種程度的警戒是情理之中嗎。不論如何,除了雷古勒斯以外不需要多加警戒可謂是喜訊。

不過,僅僅這些情報還不夠。必須要得到更加決定性的情報才行。——而聽到雷古勒斯的聲音正巧是在考慮這些的時候。

房間窗戶外下方近在咫尺的位置上做好立足點潛伏著,艾米莉亞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內部情況。雷古勒斯在和誰說話,但突然充滿了緊張感。

如果,不快的雷古勒斯的說話對像是某位妻子,也許會像對一百八十四號時的殺氣對准對方並襲擊。假如艾米莉亞的反抗意願會暴露出去,也一定要上前阻止。

「——」

閉緊嘴唇,艾米莉亞手中創造出冰鏡,偷窺房間內部。冰冷的鏡面上映照出的是,位於聖堂二樓的內部人員的休息室。

不同於控制塔,聖堂內部裝潢很符合儀式典禮會場的莊嚴氛圍,休息室雖不奢華,可也有種壯麗平靜的印象。

——若是撇開站在正中心,身穿白色服飾散發鬼氣的人物的話。

「……沒有其他人?」

艾米莉亞拿著冰鏡,環視室內一圈皺起眉。室內除了雷古勒斯再無別的人影。那麼剛才是在大聲的自言自語嗎。雖說這也完全不意外,不過仔細觀察的艾米莉亞很快便注意到並非如此。

雷古勒斯確實是在和誰對話。——面朝著他自己手中的鏡子。

「我都說過好幾遍了吧?我只是為了迎娶命中注定的新娘才來的。然後,與她邂逅之後舉行結婚儀式。結婚是該得到祝福的,即使有個萬一也不應該被打攪。會做這麼陰險事情的,只有羨慕嫉妒恨他人幸福、擁有卑賤思想的人。不用說,我早就知道你們都是這種垃圾」

完全感覺不到禮貌待人的態度,雷古勒斯正通過鏡子在和誰對話。

那鏡子是『對話鏡』——是能和身在遠方持有鏡子之人對話的『魔法器』。雷古勒斯正是使用它,與不在此處的某人進行談話。

「我對你們的行動並不感興趣,我啊。只是,水門的開放……請不要做。不是在預定之中的事。擅作主張讓我的新娘們感到不安,特意准備的結婚儀式都被糟蹋了。讓新娘面帶愁容,玷污了我人生中幸福的結婚儀式這最為愉快的舞台……這是嚴重侵害了我的權利」

雷古勒斯邊說,焦躁感越發嚴重。盡管因他散發的氛圍感覺後頸猶如灼燒,艾米莉亞猜測雷古勒斯談話的對象應該是魔女教。

而且看來還是與先前造成都市大水災有關的人——,

「——」

「你在的塔,從我這邊看正好在一條直線上」

此時在和鏡子對話的雷古勒斯突然打開窗戶。挨著正下方的艾米莉亞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嚇得差點發出悲鳴,忍耐住了。內心一邊祈禱著頭頂上的雷古勒斯不要察覺到,一邊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偷聽對話。

幸運的是雷古勒斯沒有注意到艾米莉亞的存在,依靠在窗邊繼續對話。

「在這種目視得到的距離下,從我這可是能輕易地毀掉你那座塔。忠告你一句,可別認為我和你是同級別的。這是命令,銘記在心……什麼?」

艾米莉亞從注視著遠處景色的雷古勒斯的言語中,掌握到鏡子對面之人位於都市對角處的控制塔內。此人是——,

「打開水門的人不是你?喂喂,你這是在找什麼藉口?剛才廣播不還一副不得了的口吻威脅過了嗎。然後你現在說不是你,有什麼說服力啊。……別撒這種顯而易見的謊,醜陋的肉食女」

「——」

「嘛算了。我已經告訴你我的要求了。通過你那拙劣的演講,我也不認為都市裡的那群人會來妨礙我和新娘的結婚儀式。……會場的准備一旦結束,我就舉行結婚儀式,然後就此退場了。你就盡量,在那之前完成自己的目的吧」

不屑的說完話,雷古勒斯蓋上了手中的對話鏡。

接著,雷古勒斯一人,眯起眼望著窗口遠方的景色,抓住自己的劉海說,

「說什麼有老鼠四處亂竄,荒謬可笑。對自己的疏忽置之不理還裝作來忠告我,完全一種小人物的矜持之類的感覺,不過如此。自己被別人玩弄一番,本性就如此墮落,適可而止點吧。我看墮落的還不光是你那本性吧」

雷古勒斯打從心底感到憎惡,謾罵著與自己同屬一個陣營的人。

窗外,只有聽到雷古勒斯這些嘟囔的艾米莉亞,確確實實瞭解到,雷古勒斯與他人的隔絕、和誰都絕對水火不容的陰暗絕望。

與此同時——,

「——老爺,現在方便嗎?」

「……進來吧」

傳來一陣敲門聲,聽到雷古勒斯的示意女性走進休息室。

不是一百八十四號,不過也是一位打扮的非常美麗的女性。帶著冰冷感情的眼神和表情,一眼便能看出她也同樣是雷古勒斯的妻子之一。

「會場那邊進展順利。現在正准備著手內部裝飾……因為裡面的具體事宜老爺說過要由老爺來直接指示,所以上來請您了」

「啊啊,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也對呢。沒錯。就這樣吧」

面對抓著裙子低下頭的女性,雷古勒斯一邊反復念叨一邊點頭。離開窗邊,雷古勒斯帶著這位女性一同出了休息室。

聽到關門聲,雷古勒斯的氣息漸行漸遠。休息室一片寂靜。

「哈啊……好險。差點就要發出聲音了」

捋了捋胸前,感到一片寂靜的艾米莉亞縱身一躍,從窗口進入房間。雖然魔力量還綽綽有餘,但剛才的攻防之下,精神上的消耗相當劇烈。像是爬過一座山似的深呼吸,艾米莉亞整理起偷聽到的內容。

「從這邊能筆直瞧見的控制塔……這裡是三號街,所以正面的是一號街的控制塔。——根據剛才的對話,在那邊的是『色慾』的大罪司教」

站在雷古勒斯之前所在的位置,從窗口眺望相同景色的艾米莉亞如此確信到。

盡管沒有聽到姓名,但既然提到『播放廣播的當事人』,再從『肉食女』這一蔑稱考慮,對話鏡的對面毫無疑問是『色慾』的大罪司教。

這下能斷定『色慾』在一號街,而雷古勒斯在三號街。雖說只掌握到這點情報,不過這樣多少也大概能幫到昴他們吧。

問題是——,

「該怎麼,將這些事告訴昴他們,呢」

抱著手,艾米莉亞不知如何是好地歪過頭。

共享入手的情報可以說是最大的難關。縱使好不容易掌握到有用的情報,沒有傳達手段就沒有任何意義。

艾米莉亞所能想到的方法是,比如在控制塔頂部製造一塊巨大的冰板,在上面寫上大字來傳話,可這樣會讓很多人看到,會失敗的。

乾脆艾米莉亞直接緊急趕往大家所在的位置,然後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回到這裡如何。

「溜出去這麼長時間,到底還是會露餡的……」

雖然雷古勒斯的警戒確實形同虛設,指望這些的基礎上採取行動和之前的莽撞無謀沒有任何區別。不能將許許多多的人命壓在這種危險的賭註上。

「就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嗎……奇怪?」

絞盡腦汁的艾米莉亞不由得環視休息室,皺起眉頭。房間內和通過冰鏡窺視到的沒有什麼不同,但發現了裡面書桌上有樣令人在意的東西。

那是丟在桌上,雜亂無章倒在桌上的『對話鏡』。

先前雷古勒斯所使用的對話鏡,被他當做沒有用處的物品亂丟在一旁。拿起書桌上的對話鏡,艾米莉亞來回把玩起來。

「這個『魔法器』很便利,無論跟哪面鏡子都能聯系……」

很不巧,對話鏡並不是如此便利的『魔法器』。能夠對話的對象,終歸只有運用了成對術式的對話鏡。其中也不一定是一對,存在一對多的對話鏡,基本上來說鏡子能夠通話的對像是指定好的。

就算啟動這個對話鏡,能連上的對象只有『色慾』的大罪司教。

「如果能和『色慾』聊一次就好了」

現在做不到冷靜談話,只會暴露艾米莉亞的單獨行動。因而,現實層面來考慮,只好放棄利用對話鏡共享情報的作戰了。

或者現在打碎這面鏡子,雷古勒斯也許就沒有辦法和其他魔女教徒取得協助了——,

「可是,不打碎鏡子感覺他們也不大會一起合作,該怎麼辦吶」

不能在此冒險,讓雷古勒斯確信有『老鼠』存在。艾米莉亞懷揣著這些苦惱左思右想的時候,情況出現了變化。

——放在書桌上的對話鏡啟動了,白色光芒從蓋著蓋子的鏡子內部散射出來。

「哇」

嚇了一跳的艾米莉亞不由得向後退一步。然而,在此期間對話鏡的光芒也在閃個不停。這是鏡子對面的人正在等待接聽的反應。

之後只要等這邊打開鏡子即能連接上。——艾米莉亞難以做出判斷。

這是理所當然的,對方是魔女教相關人員,而且很可能是『色慾』。接聽通話沒有任何益處。但是,之前雷古勒斯因為使用對話鏡洩露了各種情報。不能一概而論,對目前的狀況是否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有待商榷。

然後在一頓煩惱考量之後,艾米莉亞選擇的是——,

「——啊啊」

將對話鏡背對自己打開鏡蓋。如此便能在不讓對方看到艾米莉亞真容的狀態下聯繫上對方。雖然對方應該很快就會察覺到不對勁,不過要是一不留神說漏些什麼那就太幸運了。

可是事與願違,事情的發展朝與艾米莉亞的意圖和預料之外發生改變。

「——哦哦,有反應了。咦,怎麼沒人啊。搞什麼啊?和聽說的不一樣吶。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誒?」

打開的對話鏡傳來的聲音和預料的不同,是個男人的聲音。本以為是『色慾』的艾米莉亞被乘虛而入。

但吃驚的事還不僅僅如此。對鏡子裡傳來的聲音有些耳熟。

今天早上在留宿的『水之羽衣亭』也有聽到過的聲音——,

「——阿爾?是阿爾的聲音嗎?」

「……喂喂,不是吧。這個套路我可沒料到啊」

轉過對話鏡,看到鏡面上的人,艾米莉亞蘭紫色眼睛一個勁眨巴。對面是頭戴漆黑頭盔,普莉希拉的隨從阿爾。

阿爾那邊也看到了艾米莉亞。看到手拿對話鏡的人是艾米莉亞,阿爾即便頭盔遮著臉也透露出動搖。

「啊—,真巧呀,小姐。為什麼你會拿著這個對話鏡啊?」

「其實剛才我在這悄悄地調查。然後,正好發現這個對話鏡的時候……對了!」

「怎、怎麼了」

「喂,阿爾,你聯絡得上昴他們嗎?我想托你傳些話」

對於熟人拿著對話鏡的奇跡激動不已,艾米莉亞身體前傾,想要有效活用這個機會。「哦,好」被她的氣勢嚇得往後仰的阿爾說道,

「說的,也是。小姐你平安無事、等待這救助這些事得告訴兄弟……」

「告訴他們三號街的控制塔這,有名叫雷古勒斯、白發男子的大罪司教。還有,在一號街控制塔的好像是『色慾』的大罪司教。三號街這邊沒有其他的魔女教徒了,但我感覺雷古勒斯很強。千萬要小心」

「——」

「要是再能調查另外兩座塔就再好不過了,西裡烏斯不知道在哪裡。不過,畢竟之前的廣播有提到條件,千萬要保護好碧翠絲哦。然後,還有還有……」

「——等等啊」

艾米莉亞掰著手指,口中敘述著必須傳達的事項,在此阿爾打斷了她。

「什麼?」聽到阿爾低沉的聲音,艾米莉亞一臉茫然若失的表情回問到。

「我知道小姐你很堅強、超樂天派。但是,我說啊,還有其它更想說的話吧。考慮到現在自己所處的狀況」

「這是我絞盡腦汁行動後找到的方法……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才不是啦!不是在說這些……不用這麼拚命地去做這些那些的。……現在你不是被囚禁的公主大人嗎?」

「嗯……」

阿爾在鏡子對面提出強烈的主張,被他的氣勢所嚇到的艾米莉亞眼神動搖。

「不需要這麼故作堅強吧。可以向兄弟……菜月‧昴,求救吧……」

「阿爾,抱歉呢,讓你擔心了。不對,謝謝你。——但是,我沒事的」

「你說沒事……」

「我沒有在逞強。而且,這麼說可能有點奇怪」

話到這裡中斷,艾米莉亞剛強的——不,是自然的露出微笑。

明明獨自一人身處敵營,強大的存在近在咫尺,毫無疑問身陷人生中最嚴峻的絕境。

「——我絲毫不懷疑昴會來救我這件事。所以,為了不讓來救我的昴陷入危機,我想要把能幫到他的事都先做好」

「————」

這無疑是艾米莉亞真實想法。昴必定會來救她。

面對這麼做的昴,不願意自己僅僅只是等待救助。這便是艾米莉亞下定的決心。

「阿爾,拜託你了。普莉希拉那邊,之後我會為自己任性的請求向她道歉的……」

「……你是真的認為還有以後嗎。啊啊,可惡,真是了不起啊」

手指撓撓頭盔縫,阿爾一邊扣著零件,一邊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剛才的內容,我會好好傳達給兄弟他們的。小姐你放心吧,老老實實當個被囚禁的公主大人。之後會有白馬王子來搞定的哦」

「不是王子,我覺得是昴會想辦法解決的……」

「啊—,你說的對!是兄弟他!是我錯啦!想裝模作樣一番卻搞砸了,真羞恥!——真的,老老實實呆著啊。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哦」

「嗯,好的。阿爾也小心點,拜託你了」

玩笑話過後,阿爾認真的忠告艾米莉亞,艾米莉亞對此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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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4 pm

05

聽到最後的一句話,「嘿嗯」阿爾哼了聲,關上對話鏡。於是,艾米莉亞拿著的對話鏡光芒淡去,變成了一個普通的鏡子。

「……太好了。這樣就能把情報告訴昴他們了呢」

以意外的形式天賜共享情報的良機,艾米莉亞少有的感謝起自己的幸運。

接著艾米莉亞把對話鏡放回書桌,注意不留下自己來過的痕跡,再次縱身越過窗口,從聖堂返回控制塔的寢室。

總之以收集情報為目的,艾米莉亞所能來回移動的距離估計這就是最大限度了吧。對話鏡能和阿爾聯繫上純屬偶然,應該不會再有下次了。

這麼一想,還真是相當走運啊。能夠託付給魔女教之外的人已經是極其幸運的了,而拜託的對像是阿爾,更是在此之上的好運。

——若是阿爾,絕對能完成任務。

「……奇怪?為什麼我,會這麼自信滿滿啊」

艾米莉亞對自己將傳話委託給阿爾便有種萬事俱備的心情感到疑惑。不過,很快她就隱隱約約找出了答案。

阿爾身上總感覺有些地方,和昴給人的印象、氛圍很相似。一定是因為這個。

——慌慌張張踏過冰台階,艾米莉亞沒再繼續深思下去。

4

——新娘,正等著來帶走自己的白馬王子。

阿爾如此吹牛說這是艾米莉亞那委託的傳話內容。

聽到這些,昴倒吸一口涼氣。接著慢慢地咀嚼言中之意說,

「說什麼既不是謊言也不是玩笑,你這傢伙。艾米莉亞才不會說這種話吧,揍你哦」

「哎哎,主從倆都聽不懂我用盡我渾身解數的幽默嗎。真的要喪失自信咯」

「關我啥事!你才是,玩笑話適可而止點……」

昴朝著不帶任何遮掩表現出灰心喪氣的阿爾怒吼。正當他打算直接打探阿爾的真正想法跨前一步時。

「——大將!」

「嗚哦!?」

被沖進房間,筆直撲過來的沖擊所打斷。

受到劇烈沖擊昴叫出聲,猛向後退防止被撞倒。勉強承受住沖擊,昴看向腰間,看到緊緊抱住自己的某人的金發後腦勺。

這聲音和發色,昴立即反應過來是分別了幾小時的小弟。

「嘉飛爾,你沒事啊!你這也太突然了……」

「這是老子的台詞太對吧!大將才是,看到大將很危險,老子、老子……」

「哦、喂喂、難道你在哭嗎……?」

「沒有哭!只是心理差點想哭出來而已……不管是大將、奧拓哥、艾米莉亞大人還有碧翠絲、大家……」

聲音結結巴巴、身體保持這腦袋撲在昴身上的姿勢,昴擔心嘉飛爾是不是在哭,對此嘉飛爾抬起頭,滿臉皺褶的表情如此說到。

雖說眼睛裡勉勉強強沒有流出淚水,但耳朵和臉都赤紅,已經是到極限了。不過,現在不是戲弄他的時候。實際上能明顯感受到嘉飛爾他難以想像的心痛。

同嘉飛爾一塊來到普利斯特拉的成員,不是意識不明就是安危不明的狀態。更不用說他身處護衛的立場,卻只有自己一人健在,嘉飛爾所身陷的絕望連想像一下都令人萬分心痛。

結果,嘉飛爾在這數小時間,不聽安娜塔西亞她們的意見,埋頭於在都市中四處搜尋昴。

「抱歉讓你擔心了。你看,我現在沒事了。盡管有一部分,變得黑漆漆的……」

「哈?黑漆漆?什麼意思……」

「你暫且先當沒聽到。——那麼所以,你和嘉飛爾幾乎在同一時間點回到這裡是偶然嗎?」

撫摸著滿是疑問的嘉飛爾的頭,昴詢問站在對面的阿爾。「這樣好嗎?」對於這質問,阿爾歪過頭說,

「和小弟感動的再會吧?不急我可以等你慢慢來哦?」

「我急躁的性格可在叫我趕緊啊。於是,究竟怎樣?」

「既然如此那沒辦法啦。……啊啊,兄弟和你想的一樣哦。先不談我接受了公主大人的信使這一委託,外面也容不得我隨便游蕩啦。你懂的吧?」

對昴的提問點點頭,阿爾向昴暗示都市的危險程度。

他話中想表達的大概是在街道上徬徨尋找獵物的亞獸等充滿敵意的存在。又或是也可能包含了受到西裡烏斯權能被沖動支配、失去理性的都市居民。

「所以前往都市廳舍路上的阿爾閣下發現了嘉飛爾?」

「……老子、就只是在搜索被水流沖走的大將。水門打開的關系,街道上一口氣被水沖刷了一遍,大將的氣味也消失了。即使這樣老子也拚命地到處嗅,最後終於找到有點類似的氣味……」

「沒想到居然是我。哎呀,他那失望的樣子也正向讓兄弟你瞧一瞧啊。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錯,卻搞得我有種罪惡感」

諸如此類,阿爾不客氣的這麼道來,但對嘉飛爾而言這可不是什麼有趣的話。果然嘉飛爾一臉不快,兇狠地瞪向阿爾。

「羅裡吧嗦,膽小鬼。老子本來就沒有把你帶過來的打算。要不是你說有艾米莉亞大人的口信」

「關於這點,我也一樣啊。要是沒有那小姐的口信,我才不會特地來這一趟。我還得去找公主啊」

加之之前阿爾採取獨自行動的宣言,嘉飛爾和他的關系可謂相當的差。昴用手制止極力頂撞的嘉飛爾,故意闖入兩人之間。

「別沒事逗年齡都不到自己一半的人啊。還有關於普莉希拉,我在四號街那邊碰到過。和莉莉安娜……都市的『歌姬』在一起,在各個避難所尋找那個叫舒爾特的孩子」

「不是吧。我和兄弟撞錯主人也太糟糕了吧。……她還好嗎?」

「狀況挺好的。不過那也有點迷」

西裡烏斯的權能對普莉希拉無效,本以為是因為她和他人的共鳴性太差,但直到最後才知道普莉希拉似乎也並非完全不受影響。

如此說來,權能的效果因人而異嗎,又或是——,

「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拖拖拉拉的口信……阿爾桑到底從艾米莉亞桑那聽到了什麼?還是說真的就只是在惡作劇?」

對沒有任何進展的話題感到不耐煩了,終於安娜塔西亞直接詢問阿爾。

對此,「是前者啦」阿爾一邊撥弄頭盔零件一邊回答。

「說她在等待救援這事並非謊言。不過,主要的還在於別處。那小姐居然利用身處敵營這點,向這邊洩露敵人的配置」

「洩露敵人的配置……艾米莉亞碳嗎?會做出這麼聰明的事?」

「昴,你應該是艾米莉亞大人的騎士吧。對主人的發言請謹慎點」

昴不由得條件反射口中蹦出這些話,尤裡烏斯則責備他。不管怎麼樣,阿爾所帶來的艾米莉亞的口信,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都充滿了意外性。

並且實際上,這些情報所帶來的恩惠無可估量。

「她說『色慾』在一號街的控制塔,三號街則是白發的大罪司教。她還說這傢伙沒有帶著魔女教徒。剩下的就是,叫你保護好碧翠絲」

網羅大罪司教的配置情報,想方設法將這些情報交付給阿爾。

為了完成這些事,艾米莉亞究竟跨越了多少危險難關,知道雷古勒斯聽不懂人話的昴實在難以想像她拚死的奮戰。

話說回來——,

「阿爾,你怎麼和艾米莉亞聯絡上的?總不可能是路過碰巧遇到吧?」

「我說過了吧。湊巧啦湊巧。撞大運了啦。我在街上瞎逛的時候,正巧撿到魔女教那夥人的對話鏡。然後正好和小姐那邊能聯繫上而已」

「這運氣得多好啊……?」

不知是不是沒有正經回答的打算,阿爾的話也太缺乏具體性了。

只是大概不全都是胡說八道。也不是隨口說說或玩笑話之類的。

不知為何,的的確確有感覺到一點認真勁,昴覺得是能如此相信的。

「把他帶過來的老子這麼說也有點那啥,這傢伙,根本信不過啊,大將」

「我相信他。最後對於碧翠絲的擔心,很像艾米莉亞本人會說的話」

「————」

「不用說,我的根據還不止這些……在這種狀況下,也不放棄努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我想去相信這樣的艾米莉亞」

如果能去相信艾米莉亞會一個勁地積極向前看,昴會為了救她而同樣努力向前,振作起來掙扎奮斗。

「哎,不過希望她不要努力過頭而亂來就好了……」

「我也同感。我覺得那小姐,在敵陣中精神過頭啦」

實際看到與艾米莉亞有過交談的阿爾的反應,看來被囚禁的公主大人明明挺適合她的身份,卻完全沒有被囚禁的樣子。

還真是像她的作風,昴對此感到自豪。

「現在,給小姐帶口信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聚集在這裡是干嗎,後邊那個超大的『魔法器』是干嘛用的?」

「這裡是從魔女教那奪回都市的本部。後邊的『魔法器』就是響遍都市的廣播用道具……是改變狀況的殺手鐧」

「嘿誒」

昴聽到阿爾的問題抬起頭,內心抱有某種確信向阿爾笑到。然而,代替阿爾,一旁的嘉飛爾一臉驚訝。

他哆嗦著尖牙注視著昴說,

「改變狀況,想到什麼主意了嗎,大將」

「啊啊,相當不錯的方法哦。——安娜塔西亞桑知道這個『魔法器』的使用方式嗎?你不知道的話,要是有知道的人在就幫大忙了」

「……這點小事,就算是我也不難啟動哦」

昴回答完嘉飛爾,視線前方望著『魔法器』的安娜塔西亞做出回應。「好的」昴點點頭,環視周圍一圈。

室內有嘉飛爾和阿爾、以及尤裡烏斯和安娜塔西亞四人——就徵求意見來說,他們足夠資格了。

「如你們所知,現在,街道避難所因『憤怒』權能的影響變成了即將爆炸的火藥庫。只是冒點煙那還好,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著火。對吧?」

「是啊,說的沒錯啊。搜索大將的時候,老子也巡邏過好幾個避難所……」

短時間內嘉飛爾究竟看到了些什麼,他的臉色陰沉、表情暗淡。是在掛念這自己陣營以外的人嗎,焦躁的樣子著實心痛。

瞥了一眼後,昴決定還是優先目前的談話。若是能如昴打的算盤一樣,嘉飛爾內心的掛念或許能同時消除。

「魔女教的廣播、以及現在都市的狀況……沒有好轉的徵兆下仍舊躲躲藏藏什麼的,只會徒增不安。而且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不安則會膨脹起來。避難所反而起到了反作用……不,即使沒有避難所,人們也是會相互依偎的」

「正是因為這樣,『憤怒』的力量性質惡劣。加深孤獨感,消磨人心,甚至危及生命。無論如何也不能容許」

接著安娜塔西亞的發言,尤裡烏斯放出的話語裡寄宿著平靜的憤怒。

安娜塔西亞略微瞧了一眼他的樣子,然後一邊摸著狐狸圍巾一邊看著昴。

「——菜月君想要做什麼,我也大致明白了」

「嘛,也是呢。畢竟都在這房間裡確認了一下『魔法器』是否損壞,肯定能看穿吧」

撓撓頭,昴看著安娜塔西亞淺藍色眼睛露出苦笑。

看到兩人的舉動,尤裡烏斯和阿爾兩人好像也徹底反應過來了的樣子,看向端坐於房間深處的『魔法器』。

只有嘉飛爾一人,還沒有掌握到昴的意圖疑惑道,

「什麼啊……?大將,到底打算做什麼啊?」

「總之,兄弟是這麼考慮的啦。反過來利用那個,『憤怒』的權能」

「反過來利用,這是什麼意思……」

「——西裡烏斯,『憤怒』的權能增幅了居民不安的心情。而契機是『色慾』那性格惡劣的廣播。既然如此」

「模仿煽動不安的魔女教,由我們來恢復人們的希望便可。」

昴對尤裡烏斯的回答用力點頭。

西裡烏斯的權能是感情的共有‧增幅——沒錯,無論怎麼樣都只有共有和增幅。即便能增減本來存在的感情,可應該沒有辦法灌輸內心沒有的感情。

如果是這樣,只要一次就好。若能將都市中蔓延的不安,全部替換成希望。

「這份希望就會傳播,如同不安一樣覆蓋整個都市」

「——!原,原來是這樣啊!確實,這樣就不會互相殘殺。低頭屈服的人們,都會好轉起來……!」

嘉飛爾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昴,拳頭在胸前碰撞。大氣豪邁地大吼出聲,「就這麼干吧!」嘉飛爾大聲喊道。

「『魔法器』這裡就有。抓緊時間。現在馬上……」

「等等。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啊?為什麼阻止老子啊。你也知道現在街道上什麼狀況吧」

「我知道,我也不比嘉飛爾君想的少。所以說,沒有辦法輕易決定。……你覺得,聽到廣播的魔女教會採取什麼行動?」

「嗚」安娜塔西亞慎重的質問,讓嘉飛爾無言以對。

「作為攻擊都市廳舍的報復,魔女教殺雞儆猴打開水門。要是再發生同樣的事,這次可就不一定會關上水門了」

「我也,害怕這點。……只是,關於這事,還有一個疑問」

贊同指出的不安之處,同時昴看向尤裡烏斯。「怎麼了」看到視線的尤裡烏斯眯起眼問。

「說來聽聽、所謂的疑點是?」

「……盡管我失去意識後記憶有些模糊,但把我和庫珥修桑從卡佩拉那帶走的是外觀被改變成黑龍的人。然後緊接著不一會兒,水門流進來的大水打斷了戰斗,我落入水中被沖走了,是這樣嗎?」

「應該沒錯。一連串的發展和我的記憶相同。這又怎麼了?」

「順序不覺得有點奇怪嗎?話說,打開的是哪一個水門來著?」

「哪個水門嗎,好像是一號街的……啊」

重新提及的記憶,正打算回答的安娜塔西亞震驚了。「是這麼回事嗎」略微晚了一步的尤裡烏斯也輕聲嘀咕,

「先前打開的是一號街的水門。艾米莉亞大人的消息正確的話……」

「那個時候,『色慾』應該沒在塔內?打開水門的時機也很奇怪。畢竟簡直像是在幫助我們逃跑,很快門就關上了吧?魔女教那群人做事的確雜亂無章……但還是有據可循」

因為是魔女教的所作所為,於是就停止思考實屬愚昧。

大罪司教的行動確實都脫離常識、思考模式不在一個位面上。但即便如此,他們應該也是根據自己的邏輯來行動的。

就算對比他們一貫的非常識性,也難以認為開放水門是他們會做出的事。——打開水門簡直像是不同於魔女教的某種意志採取的行動。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自己完全想錯了——,

「那些傢伙不破壞掉『魔法器』而是丟下不管。我們逃離這裡後,他們在離開前甚至還多播放了次廣播,明明有足夠的時間破壞掉」

「難道說連我們會使用『魔法器』這點都料到了?這麼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才沒有什麼理由吧」

阿爾不由得用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因為難以理解而發出顫抖聲的安娜塔西亞。他像是不小心說出口的樣子咂舌,看著昴他們的視線,阿爾悠閒地搖搖頭,

「那群人,完全沒有考慮過我們這邊的打算啦。畢竟他們覺得自己不會輸,也根本沒考慮過會輸。就像龍和腳邊的螞蟻戰鬥一樣不會太過在意吧?」

阿爾像是厭惡的語氣,在昴聽來,他似乎有相當的確信。

「——」

正因為覺得自己說了多餘的話,阿爾離開了昴他們的視線。

今天的阿爾,實在是不像他平時的態度,格外令人在意。這也是『憤怒』權能的影響嗎。若真是這樣,那到底是增幅了憤怒、悲傷還是其他什麼感情所導致的呢。

唯一能斷言的是,阿爾在昴他們前去攻略都市廳舍之前,提供了有關『暴食』的大罪司教的建議。——阿爾關於魔女教的事,知道些什麼。

不過,即便去問大概也得不到答案吧,從他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了。

正當昴如此思考時——,

「——廣播的提案,我也贊成了哦」

「安娜塔西亞桑……」

是和昴得出了相同的結論嗎,安娜塔西亞更正了自己本來的反對意見。

這一作戰的問題只有弄不懂魔女教會如何出招。既然這一點不再成為問題,剩下的難關只有一個。

「由誰來,說些什麼,來讓都市裡的人們振奮起來,嗎」

「由誰來,該怎麼說……」

聽到安娜塔西亞的話昴皺起眉,看向『魔法器』。

從都市廳舍播放廣播,為街道上的人們帶來希望,消除盤踞在他們內心的不安。為此最適合擔當此任的人是——,

「那當然是輪到安娜塔西亞桑出馬了吧。即是王選候補者,又有一定的知名度。如果是由安娜塔西亞桑口中,向大家表明戰斗的意志的話……」

「這種話我自己說有點那啥,不過我覺得我的演說可很難期待有如此大的效果。這真的像是真的承認自己的能力不足,很不爽啊」

「——」

駁回昴的提案,安娜塔西亞搖了搖頭。

昴搞不懂她的意思。因為,安娜塔西亞是王選候補者,居住在這普利斯特拉的居民不用說,都知道她的立場。

她的知名度豈止水門都市,王國內能與其比肩的也寥寥可數。

「只論知名度的話,我確實佔優勢呢。如果這樣便能搞定,我也會覺得很樂意盡情發言。可是,事實不如人意。現狀,我的名字沒有消除魔女教所帶來的不安的力量。頂多也就是比不知名的某人,更能令人期待一點而已呢」

「這、這樣也比沒有強啊!」

「但這樣沒有任何意義。菜月君你明白的吧?現在需要的是希望。是能一口氣激起並轟動被不安所支配的人心,這種巨大的希望」

面對安娜塔西亞的自我評價和斷言,昴沒能繼續說下去。

要說真心話的話,想要去叱責她這股窩囊樣,端正她的想法。可是,不是其他任何人,正是安娜塔西亞本人對如今自身的無力感到非常不甘。

「——」

昴看到她握緊白色嬌小的拳頭,因自憤而顫抖的樣子,感到相當懊悔。

安娜塔西亞並不是不經思考就說出這番話的。事實正相反。

正是因為深思熟慮過,才正確的判斷出自己能力不夠。

「如果只是口頭上忽悠忽悠群眾,那並不是說不行。只是十人中忽悠忽悠五人,那是沒有什麼問題。可是,菜月君想要的效果不是這種程度對吧。不願不惜一切代價,否定了這一判斷,這是菜月君的信念」

「這……那庫珥修桑怎麼樣?無論是王選的立場、還是白鯨戰,庫珥修桑擁有說動人心的力量。如果是她的話……」

「……說的對呢。庫珥修桑她一定擁有這種力量。但是,這也終究是以前的庫珥修桑。現在的庫珥修桑並不行。更不用說,把她拉到這來,讓她站在『魔法器』前都不可能」

「——」

只有昴,沒能親眼確認過庫珥修的病情。所以,無法理解安娜塔西亞那沉痛的表情以及尤裡烏斯和嘉飛爾露出的悲傷憐憫。

腦海中閃過菲利斯和威爾海姆悲痛的神色。

「那尤裡烏斯如何?如果是你,有這個資格……」

「……抱歉。我沒法回應你的期待」

「嗯……尤裡烏斯是我引以為豪的騎士,也是近衛騎士隊的精銳。然而,尤裡烏斯自身的武勳,面對魔女教究竟能有多少成效?知名度這層意義上,我要更高一點,如果算上演說能力,果然還是我更勝一籌」

庫珥修臥床不起,推薦尤裡烏斯一事也被本人和其主人否決。

只剩下威爾海姆和李嘉圖還有可能。或者把四處奔走於都市之中、現在也還在遊走各個避難所的普莉希拉和莉莉安娜帶回來——,

「……那個」

好不容易想到應對『憤怒』的對策,被逐個否決,在正傷腦筋的昴的一旁,嘉飛爾舉起手來。

他睜圓了翠綠色眼睛,清澈的眼神看向昴說。

「——這件事,不能由大將來做嗎?」

「……哈?」

嘉飛爾的話完全出乎昴的預料漏出了一聲蠢笑。

這在胡說點什麼啊,昴張開大嘴愣住了。嘉飛爾總不會在這種時候亂開玩笑吧——,

「——」

看到小弟筆直看著自己的眼神,這種想法被徹底擊沉。

昴完全想錯了,腦袋一片空白。這時,嘉飛爾用力踏步向前。

「只有大將能辦到。王選候補者也不足以肩負的重任,不管是王國近衛騎士、還是眾所周知的『劍鬼』都不行。只有大將可以啊。是這樣,沒錯吧?」

「嘉飛爾……」

「打倒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的頭銜,只有大將擁有。目前這一事實,對於這座城市……有著最重要的意義」

嘉飛爾的言語中充滿熱情,視線裡逐漸充滿力量。用力咬緊牙齒,少年仰慕的眼神看著昴。

「打倒魔女教大罪司教的男人就在魔女教佔據的城鎮內。沒有人比大將更合適的了。要說有的話,除了『劍聖』萊因哈特以外,就只有菜月‧昴了!大將!只有你能做到啊!」

「——」

靠近過來的嘉飛爾張開雙手,像是吼叫般地如此說到。

被他的氣勢所壓倒,昴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撞上了站在自己背後的某人。回頭一看,修長的身體支撐住昴的後背。

是尤裡烏斯。他也像嘉飛爾一樣注視著昴,露出微笑。

「我也同意。既然必須要由誰出面,那只有菜月君了」

「連安娜塔西亞桑都……」

尤裡烏斯身後的安娜塔西亞,用圍巾遮住嘴角低著頭。

她的表情依然帶有先前對自己能力不足的憤怒,然而同時也帶有想要保護都市的強烈意志、以及作為負責人對此事表現出的充分理解。

事已至此,昴終於自我意識到了自己所背負的巨大期待。

「你也一樣認為嗎,尤裡烏斯?連你也是,認真這麼想的?」

「——。你還記得嗎,昴。你在王城、王選現場、眾多騎士面前大聲叫喊。之後,你被我在練兵場打倒在地的事」

面對昴的質問,尤裡烏斯停頓一拍如此回問過去。昴驚訝地倒吸一口涼氣,然後直接吐出,

「是我人生中排進前三,要好好反省且屈辱的瞬間啊。怎麼可能忘記」

「我也記得很清楚。你那毫無根據的宣言也好、詛咒騎士的醜態也好、加上後來與白鯨的戰斗,最後成功討伐『怠惰』的事也好,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

「如果說這座都市裡有誰的聲音能為顫抖不安的人們帶去希望的話……我認為只有你才能做到。至少,如果你需要借助我的力量我一定會幫你。大概以嘉飛爾為首會有數不勝數的人會去回應你的請求,而這其中也有我。希望你能記住這點」

這、這些都是建立在荒誕無稽的巨大信賴上所達成的誓約。

「——」

驚訝地屏息凝視,昴對自己受到的期待之大感到頭暈目眩。

朝周圍環視,看到了安娜塔西亞。她點點頭。

回過頭,這次又看到了嘉飛爾。他露出尖牙,伸出拳頭。

尤裡烏斯仍然注視著昴。重新轉身對向他,他露出優雅美麗的笑容。

——實在太過高估自己了。

「——」

這些也從威爾海姆、庫珥修、萊因哈特身上感受到過。

他們實在太過於高度評價昴的存在。判斷錯誤了。

明明他們、她們比起自己更加優秀、更加更加努力、遠比自己受人敬仰。

可這樣的他們理所當然、毋庸置疑的一般,稱贊昴、伸出援手、親切地與自己交談,這一切都折磨著昴。

被尊敬的對手、對等相處的對方、絕對觸不可及的對象像這樣認同自己,帶來的絕不只有高興。

還有不安。不知哪一天,當暴露出真正的自己之時,肯定會令他們失望。

當他們知道真正的昴是沒有出息、軟弱、無可救藥之人後,一定會讓他們露出悲傷的眼神,為自己至今為止的言行舉止感到後悔。

昴一直以來就是這麼想的。然而——,

「——大將」

嘉飛爾、安娜塔西亞、尤裡烏斯依舊繼續對昴抱有期待。

明明昴快要不負重壓、無論何時都拚命努力、每次光拚命也不足以成事,卻接二連三的有重壓壓向昴。

這就是、這就是菜月‧昴所前行的道路。

——曾經,向僅僅一名少女發誓,只成為她的英雄,那名少年所前行的道路。

終有一天將不再成為她一人的英雄,昴應該背負的是——,

「——拿不定主意的話,就收手吧,兄弟」

如此輕聲地勸諫直擊表情漸漸僵硬的昴的鼓膜。

抬起頭。正面,昏暗的眼神正看著昴。

「你這傢伙,都到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敢說這種話……」

嘉飛爾向前站出,怒視插嘴進來的阿爾。嘉飛爾就這樣逼近阿爾,一把抓住他粗壯的脖子。保持這種隨時都能捏斷對方脖子的體勢,瞪著阿爾。

「閉嘴!你懂什麼?別一副搞得你很懂的口氣!」

「你才是,不知道別空口說大話。大將這詞還是魔法的咒文不成?你以為是能突破各種狀況的超人嗎」

「——呲」

阿爾冷冰冰地說完話,把手放到抓住自己脖子的嘉飛爾的手上。中途,嘉飛爾臉色驟變,迅速抽回手腕。

面對不理解自己做出這種反應的理由的嘉飛爾,這次反而是阿爾靠近過去,黑色頭盔撞向嘉飛爾的額頭。

「還真是相當依賴他啊,不過站在這裡的他並不是那麼了不起的男人。比打架你更強。比智慧,不管是那邊的小姐還是騎士,他都贏不了」

「煩死了!就你,憑什麼對大將說三道四!大將他,對老子來說是多麼……」

「若果背負一切,還能有辦法解決所有問題那是很不得了。是當主角的料。可大多數的凡人根本背負不起這麼重大的責任啊。我不用說,兄弟也是如此。然而,為什麼不得不去背負這些啊。……這樣太可憐了」

最後一句,像是補充上去似的,阿爾的表情在動搖。

也許剛才阿爾的話讓嘉飛爾有所感觸,他用力咬緊牙關,氣勢銳減。

「我說啊,兄弟。對兄弟你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那個小姐嗎」

抽開身的阿爾,隔著嘉飛爾向昴這麼問去。

在聽到回答前,阿爾的聲音裡透露出失望。簡直像是已經知道這個問題的回答,不帶有任何期待有種掃興的韻味。

「——」

安娜塔西亞和尤裡烏斯兩人一言不發,默默地注視著兩人的對峙。

該說的話早已說完。之後的判斷,應該全交由昴自己。

「老、老子……啊、大、大……」

抬起頭,又立刻低了下去,嘉飛爾不知道該怎麼說。在躊躇。想要如同平時一樣稱呼昴為大將,可是想到其中帶有的含義又難以表達出來。

於是,對昴沒有任何期待的男人,再次說道。

「我只為了公主……普莉希拉而採取行動。所以,其他傢伙的事全都靠後。我和公主、還有舒爾特醬沒事的話,就足夠了」

「阿爾……」

「兄弟你也應該這樣啊。小姐……只拼盡全力為了艾米莉亞不就好了。反正魔女教那群人是再怎麼消滅都會不斷冒出來的害蟲、像是偶爾路過的妖魔鬼怪。去搭理他們只有吃虧的份」

阿爾有些寄託,也有些失去依靠般顫抖著聲音。

阿爾的觀點,可以說是一種正確的答案。

說魔女教是害蟲,昴也完全同意。和他們扯上關系沒有任何好處,這也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但是,狀況已變,是那群傢伙沖著昴他們來了。為了彈去掉下來飛散的火星,昴不得不採取行動。

從阿爾的角度來看,大概會疑惑為什麼要這麼做吧。

當然目前處於艾米莉亞被囚這一迫切的狀況是事實。但是,即便這次與艾米莉亞沒有關聯,昴也一定不會選擇逃跑這一選項。

這一定是因為——,

「如果十字路口有小朋友闖紅燈,肯定會在考慮理由之前把他拉回步行道的吧。……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啦」

「——」

阿爾聽到昴的回答,震驚了。只有阿爾一人,如此震驚。

這對其他三人而言是意義不明的回答,但卻讓昴順利地想通了。

「我沒想得這麼麻煩哦。因為我正好在這裡,所以我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我已經在這座都市裡充分體會到力所不及之處。可是」

全部都當做自己是辦不到的這麼想,不是太卑鄙了嗎。

菜月‧昴是絕對不能這麼去想去做的,昴是如此認為的。

「——如果兄弟你真的要堅持去做。那兄弟你今後所背負的,是英雄幻想」

——英雄幻想。

這是阿爾最初走進房間時,對昴說的陌生詞匯。

阿爾直到最後,都始終看著昴的眼睛繼續說了下去。

「絕不能輸。必須獲得勝利。肩負希望、背負期待、展現未來而去戰斗。如果你在這裡下定決心,那就必須做到」

「……絕不能說,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啊」

「意義不同。兄弟的敗北,將不再只是兄弟你一個人的敗北」

搞不懂阿爾的意思。

昴的戰斗無論如何都是如此。昴敗北之時,失去的不光只有昴自己。昴所想要守護的一切,都會因昴的敗北而消失。

無論何時都是如此。根本不存在除此以外的情況。

因為,如果輸了後不會失去什麼,就根本不會想要去戰斗。

即便如此昴也會去戰斗,那是因為有不戰斗就無法守護的事物存在。

而且,今天現在,有無比巨大、無比多的事物要用戰鬥去守護。

「什麼嘛。那、和以往都沒啥區別了嘛」

「——」

吐了口氣,下定決心。

直到剛才還吵吵囔囔的內心冷靜了下來,視野分外明朗。

明明看不到表情,卻能知道眼前的阿爾露出了呆然的神情。

「嘉飛爾,用不著躊躇。和平時一樣叫我吧」

「——啊」

「一開始覺得很難為情,不過現在一點也不覺得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回應得了你的期待,但我能辦到的事一定會好好辦到的」

昴考慮到方才還在猶豫的嘉飛爾的心情,朝他露出笑容。

不知為何,卻覺得能笑的非常自然。看到這笑容,嘉飛爾大為震驚,

「大將……啊啊、大將、將!大將果然是大將……!」

「你在說什麼啊」

嘉飛爾握緊拳頭、顫動尖牙、嘴巴閉閉合合呼喊著。昴對此露出苦笑後,回過頭面向背後的安娜塔西亞和尤裡烏斯。

「安娜塔西亞桑,由我來。如果我的聲音能傳達給大家,那就由我來」

「……可以嗎?在這裡突然選擇成為眾人的希望的話」

「我要做的事還是沒有任何改變。英雄,不是挺好嗎。不,說實話,難為情也該有點分寸,自稱英雄什麼的感覺還是有點那啥」

面對詢問自己覺悟的安娜塔西亞,昴用手指擦了擦鼻頭說,

「只是成為英雄的話,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決定好了。不然的話,太對不起看著我的女孩了,而且也趕不上我望著的女孩的背影」

「——是嘛。既然這樣,好吧。真沒辦法。誰讓男孩子,都喜歡耍帥呢」

安娜塔西亞看上去無奈地笑了笑,將拳頭伸向昴胸前。

在樓下時昴想要碰拳卻被安娜塔西亞用手掌握住,安娜塔西亞認為這樣來收場是昴和她之間的默契——昴筆直地伸出自己的拳頭碰了上去。『ps.2-5中昴用力地伸出拳頭,而安娜塔西亞則溫柔的用手掌握住。雖然這個舉動有些出乎意料,但兩人確實達成了一致。』

「話說回來別笑話我哦。嘆氣也不行。最好連聽都別聽」

「不會嘲笑你的。也不會嘆氣。會端正心態聽到最後的」

「嘁」

昴朝著安娜塔西亞身旁的尤裡烏斯,一臉嫌棄地說完後砸了咂舌。接著,只轉過頭,看向始終站在背後的阿爾,

「多謝你為我擔心,阿爾。——多虧你,我下定決心了」

沒有什麼好多說的了。剛才的道謝,大概並不是阿爾所期望的。

但是,覺得有必要這麼做便向他道謝了。

「——」

昴面向房間內部、話題的中心、一直默默矗立著的『魔法器』。

站到魔法器前,考慮著該說些什麼。

該說的內容都還沒有整理歸納好。甚至有沒有標准答案也不清楚。

不過,不知為何卻沒有不安和困惑。有些不可思議。

大概是因為,認為現在和往常一樣、一如既往的關系吧。

——也許是因為自己清楚,必須和平時一樣,裝裝樣子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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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5 pm

5

——避難所,陷入沉鬱的寂靜。

「——」

如同輕聲啜泣般的呼吸聲,有些焦躁而轉動身體或是衣服摩擦的沙沙聲。

一邊聽著這些擾亂寂靜的雜音,少女一邊抱膝蹲坐。

是名金色頭發體格嬌小的少女。少女下巴放在自己的雪白膝蓋上,旁邊有某人的體重壓在身上——抱著年幼少年的身體,他的頭依靠在少女左肩。他是直到前不久,還在淒慘哭泣的,少女的弟弟。現在哭累了、哭腫著臉熟睡中。

少女盡管想要去摸摸弟弟的頭,卻擔心會弄醒弟弟而有所猶豫。她覺得,現在讓弟弟就這樣睡著會更好。

望著弟弟安詳的睡臉,少女希望他至少在睡夢中能得到安寧。因為,現在外界的現實對年幼的弟弟而言太過殘酷。

——自魔女教宣告掌控了都市普利斯特拉的大水門控制塔剛過半日。

播放廣播的早晨,和弟弟一同出門的少女在都市廣場聽到了恐嚇廣播。難以置信的內容以及飽含丑惡詛咒的難以接受的宣言——這廣播令少女擔心著雙親的人身安全,並牽起不安的弟弟的手,與周圍的大人們一起逃進了避難所。

遇到不測事態,聽從引導移動至避難所。每天早上慣例的指示,現在派上了用場。老實說少女盡管只會認真聽聽『歌姬』的歌聲,但現在也對大人的先見之明感嘆不已。

可是,逃進避難所後所發生的事,即便對所有的大人們來說也太難預料到了。

——魔女教的出現。控制塔被佔據。大水門的支配和要求,還有大水災。

陰險毒辣的女性罵聲,讓因不安而害怕的人們感到厭惡。危險的發言夾在不堪入耳的惡罵中,足夠以絕望支配都市。

被關在陰暗的避難所內,無法取得與外部的聯系。看不見任何好轉的兆頭,更甚之聽到了大水門被打開、水淹都市的轟鳴聲。

都市避難所本來就是用於應對水災建造的。所以,大水門被打開所造成的破壞微乎其微——可是,卻擊潰了不安顫抖的人心。

一開始互相打氣的聲音逐漸減弱,很快沉默之中開始摻雜不安和焦躁。回過神來有的人表現出明顯的不快,這一氛圍傳染開來,無處發散的不服和不滿,化作寂靜的瘋狂蔓延。

這時,由於大水門的開門造成的災害,輕易地切斷了緊繃的細線,引發崩壞。

互相怒目而視、互相咒罵、互相傷害、甚至很可能發展成直接相互廝殺,暴力氛圍逐漸膨脹,避難所的空氣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況。

「啊——」

這些都沒有變成現實,是因為緊張的情緒即將爆發前,少女的弟弟嚎啕大哭了起來。

差點炸開鍋的大人們也還留有點良知和矜持,不至於對哭個不停、弄得自己一頭金色短發亂糟糟的小孩子暴力相待。——然而,這也是在千鈞一發之際。

就結果而言,感情的爆發因弟弟的哭聲而暫緩了。少女從後面抱住緩解了現狀的弟弟,一邊摸著他的頭,一邊自己也流了點淚水。

這之後,避難所內再沒發生過爭吵。

但是,大家都明白,這不過是走鋼絲般的平衡狀態、一時的平靜而已。

若是再有爆發,下次便不是小孩子哭聲能制止得了了。

正因為清楚的認識到這些,命運共同體的人們各自保持距離,通過建立不造成互相刺激的環境,努力保護防衛自己和他人。

為了自己、為了他人,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在孤獨中忍耐,是最好的辦法。

一臉嚴肅的等待著時間。只要等下去肯定會有所改變,寄託於這虛無縹緲的希望。

「——」

突然,注意到出現改變的預兆,少女抬起頭。

靜靜等待變化的少女,注意到了空氣中細微的變化。

周圍的人們也察覺到同樣的感覺,時隔數小時又開始思考起來了。都市裡的居民們十分熟悉的這個感覺是都市廳舍『魔法器』播放廣播的前兆。

少女明白到這點,身體僵硬,忍住喉嚨深處竄上來的吐息。

她希望有所變化。但渴望的終究只是狀況發生好轉的變化。如今、都市內能播放的廣播只有魔女教那可怕的惡意。

那個尖銳的聲音接下來,又將給都市出什麼難題、又會破口大罵些什麼。

然而,少女和都市居民們這種悲觀的預想——,

「——啊—、那個、這樣大家能聽到聲音嗎?試麥試麥,一二一二」

被隨後傳出的,有些裝糊塗的少年的聲音所推翻。

「——」

與至今為止的廣播截然不同,是缺乏自信的少年聲。既不是每天早上地位高的男性聲音,也不是『歌姬』的喧囂聲,是陌生的聲音。

少女驚訝地瞪圓了眼。周圍的大人們,也不知所措面面相覷。

沒有注意到眾人的感慨,少年之後也試著確認了好幾次,在確信廣播有傳達出去後咳嗽一聲。然後——,

「太好了好像大家能聽到了。那首先抱歉,一開始嚇到你們了。我想有很多人在警惕著這次又要說些什麼而感到不安。不過,還請放心。現在進行廣播的我,並不是魔女教的人。我先說清楚這點」

「……不是,魔女教?」

少年還沒習慣如何使用『魔法器』,音量忽高忽低。

只是,少年所說的內容給大家的驚訝更勝一籌,沒有人仔細考究這些事實。抬起頭聽著聲音,本來表情陰郁的人們臉上發生了變化。

「那、那、我們得救……了嗎?」

萌生出些微的希望,期待著變化的某人喃喃自語。

這低語所意味的希望,避難所——不,幾乎整個都市的人都意識到了。

如其所言。既然魔女教以外的誰正使用著都市廳舍的『魔法器』,那就意味著有人奪回了都市廳舍。如果這個人把魔女教趕出都市廳舍,又或是把魔女教從控制塔甚至是都市中——,

「把那些傢伙,從這裡趕出去……」

「還有,抱歉讓你們有所期待,魔女教的威脅依然健在。雖然奪回了都市廳舍,但控制塔還在他們的控制中。仍舊有都市被淹的危險,因此他們的要求有效。對不起。這件事也要先告訴各位」

「——」

然而,這虛無縹緲的希望,卻被播放廣播的少年自己給輕描淡寫地打消了。

少年說話的語氣,簡直像是讀取躲在避難所的人們內心般準確。剛萌生的希望立即破滅,冷酷也該有點限度才是。

被告知從不安中解放的預兆是誤解,一度蘊含希望的人們的眼睛裡再次蒙上煙云。乾脆把憤怒的對象對准這名少年,而非魔女教。

「——抱歉啊」

可是,少年連亂拿別人撒氣的事也預料到了。

「大家現在是在哪裡聽廣播?我想不光有躲在避難所的人,搞不好還有沒能逃進避難所的人。大家應該都滿是不安。我理解你們害怕得瑟瑟發抖的心情。既然如此,還做出這種忽悠大家心懷希望的行為的到底是什麼人,我想也有人會這麼想吧」

「——」

「我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哦。我和大家一樣,被現狀所左右,快要被不講理的現實給擊垮,害怕的直哆嗦。就只是這種人。像現在這樣負責通告各位的任務,在一番微不足道的爭論過後接下了。我現在還是覺得這對我來說負擔過重啊。本來應該有更適合的人來向各位說明。肯定是這樣」

像是明白居民墜入不安和恐怖的心裡狀況似的,少年代都市內的人們如此說到,聲音卻在顫抖。

少年懷疑自身價值的軟弱發言,正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包括少女在內,聽眾的態度超過了詫異和灰心,只是一味地感到疑惑。

現在,無論是誰都渴望希望的出現。哪怕是虛假的、一時的、可靠的、值得信賴的發言也好。

然而為何、為何、會是這樣一名少年站在『魔法器』前。

應該有更與現狀相稱的人物存在,連廣播的少年本人不也這麼說嗎。

明明是這樣,為什麼會是他——,

「即便如此,現在卻由我來說。比我厲害得多的人,也表示應該由我來。他們說,這麼選擇有其中的意義。……我的聲音,有在哆嗦嗎?站在人前演講什麼的我才不是這種角色啊。我又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也沒有引領大家的領袖氣質。我很弱小、而且無可救藥,這種最重要的場合下,我現在想逃的心都有……」

語氣漸漸低落,連聽眾們的心都一同被拉入谷底。

軟弱嘶啞的聲音像是在碾軋被不安苛責的內心、胃部被勒緊。若是這名少年在說話能聽到、手能夠到的范圍裡,索性想要堵上他的嘴。

「姐姐……」

不知何時,熟睡的弟弟醒了過來,並呼喊著姐姐。

少女抱緊呼喊自己的弟弟,拚命地摟住他。拚命地避免這膽小鬼的聲音流入弟弟的耳中、不讓弟弟被少年的軟弱所壓垮。

作為保護弟弟的代價,聲音動搖著少女的鼓膜,拉她一同墮入軟弱。

少年的聲音,依舊在繼續。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塞上耳朵抱起頭,希望在自己蜷縮蹲坐的期間有人能解決所有問題,坐享其成不勞而獲,我還真的如此希望著……」

「——呀,啊」

緊緊閉上眼,少女如同拒絕失望與悲嘆般,不情願地搖頭。

少年的發言,正是看穿了躲在避難所、害怕都市中魔女教威脅的所有人的內心。

這既是盤踞在少女內心的軟弱,也是大人們心底深處根深蒂固的怯懦,又是折磨年幼的弟弟精神的恐怖,是誰都沒有辦法消除的絕望。

所以,少女難以忍受,讓她直視束手無策的現實的,少年的聲音。

無法忍受、恐懼害怕、因此——,

「正因為就算這樣也逃不掉,所以才要戰斗。我就只是,這種程度的傢伙」

少女不敢相信少年直到說完都一直顫抖著聲音。

「——額」

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少女睜開緊閉的雙眼抬起頭。上方並沒有聲音主人的身影。只是,周圍的人也都同樣愣住了。

停頓了一拍,足夠給少年思考話語、整頓聲音的時間。

然後——,

「我再問一次。聽到廣播的人,現在身處何處?逃進了避難所?還是躲在自己家?有沒有獨自一人瑟瑟發抖?或者和誰待在一起嗎?待在一起的人是自己的重要之人嗎?就算是陌生人,在這幾小時裡也已經認識了吧?」

「——」

「雖然這麼說有些任性,也許也很困難,但請求你們不要獨自一人待著。那樣只會胡思亂想。我有過類似的經驗、我明白。正因為如此不能獨自一人。請和其他人待在一起。而且——」

「而且如果可以的話,請看著和你在一起的人的臉」

「——」

如同隨著少年言語的誘導,少女緩緩地看向懷中。

弟弟正注視著自己。無依無靠、充滿動搖的翠綠色眼瞳對上了視線。

「現在,你們看到了誰的臉?是你們重要的家人、還是一同度過這幾小時的陌生人。也有可能是朋友吶。……他們的表情大概很慘淡吧。淚眼惺忪、表情痛苦,我想沒有人是開心的表情吧。不對,搞不好會有不想讓別人擔心故作笑顏的人。如果有的話,那真的很了不起。假如你重視的人能這樣露出笑容,可以深感自豪。在明白這些的基礎上,去和自己平時熟悉的微笑比較看看」

弟弟臉上是滿臉淚痕的表情。

皺著臉,現在也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而弟弟眼中的自己,則是一副冷淡、空虛迷茫的神情。

「——你能容忍這些嗎?」

「……不、能」

微弱纖細的聲音從少女口中漏了出來。

孱弱的嘶啞聲,連發出這聲音的自己也難以聽清的音量。

可是,

「我絕不原諒。我不想容忍」

少年簡直像是聽到了似的,堅強有力地繼續說到。

——少年的聲音仍在繼續。

「我也有自己重視的人。有重要的夥伴們。我絕不原諒那些讓他們露出痛苦悲傷表情的傢伙。我也不願意見到我重視的人們強顏歡笑。開什麼玩笑啊。別小看我啊。我所熟悉的那個孩子的笑臉,是真的很可愛的啊,我要大聲地這麼喊出聲」

「姐、姐……」

「不能總是輸。一味放棄的話太遜了。沒人願意總是被人耍得團團轉。有錯的人是那群傢伙。輸給那種傢伙,有誰能忍。承認自己輸給那種傢伙,這種事我可不願意」

「弗雷德……」

輕輕地抱著柔弱地呼喊自己的弟弟,額頭貼在一起。

能感受到溫度。有股熾熱的、生命的熱量。

不知道這是弟弟的、還是自己的,但生命的溫度存在於兩人之間。

——少年的聲音仍在繼續。

「想要逃跑,卻逃不掉。想哭卻不能哭。敵人很強,但不想輸。所以,要戰斗。知道自己弱小、笨拙,可依舊要去戰斗。是那些傢伙不對。是那些讓我珍視的人流下淚水的傢伙不對。所以、要去戰斗。我會去戰斗。——我希望大家,也去戰斗」

「——」

屏住呼吸。突然喉嚨哽咽。對如此軟弱的自己感到窩囊。

正因為聽到直到剛才都在顫抖的聲音不復存在,強有力地指出道路的少年的聲音。

才明白他的心情。少年所說的含義,也切身地傳達給了自己。

少女內心的本願也和少年的志向一致。想要去戰斗。如果能將襲擊都市的壞蛋趕走,那自己也想要這麼去做。可是,無論自己還是弟弟,都還年幼、力不能及。

弱小、愚笨、窩囊,所以——,

「——不要搞錯了」

少年的聲音又挨近了一步責備自己無能的少女的內心。

——少年的聲音仍在繼續。

「我是說希望你們去戰斗,但也並不是要你們拿起棍棒去揍他們。不如說,希望你們盡量避免有勇無謀的行動。我不是說要你們結幫成伙,滿腔怒火地和魔女教戰斗。我懇求大家的是,不要低著頭」

「低著、頭……」

「一直盯著腳邊看什麼事也都不會發生。又不可能看著看著就挖出個洞來,就算能挖出個洞,也不代表能有解決方案……所以,請抬起頭,面向前方」

抬起頭。看到的既不是自己的膝蓋,也不是弟弟的金發,而是整個避難所。

在這樣的避難所中,和少女一樣被絕望壓垮的眾人四目相望。

因為大家都無意識地聽從了少年的聲音,同少女一起抬起了頭。

——少年的聲音仍在繼續。

「環視周圍的話,肯定會和誰對上眼。雖然那個誰也是同樣感到不安、想要逃避的人……但也同樣不想服輸。和自己待在一起的重要之人,還有像現在這樣互相看著的那個人。再算上自己,光是這樣就有三個人了。依據不同的場所應該會有更多的人在身旁」

正如少年所言,許多人抬起頭互相交換著視線。

他們眼睛裡充滿了復雜的感情,而少女肯定也一定和他們一樣。然而不知何時起,漸漸有別於剛開始的恐怖顫抖。

——少年的聲音仍在繼續。

「如果能認識到並不是自己獨自一人這一點,那就最好不過了。光是這樣,不覺得就多一點勇氣了嗎?不想見到重要之人的悲傷表情。不願意在他人面前顯得太遜。這麼微小薄弱的堅持,該不會只有我一個人有吧?」

「——」

向眾人訴說、呼籲眾人的這個聲音,正打算鼓起人們的勇氣。

然而在少女聽來,又像是少年自身,在尋求幫助、尋找依賴。

同時,事到如今才反應過來。

少年的內心想法,從廣播開始的瞬間起就不曾變過。

懊悔自己的弱小、恨自己不爭氣,但卻不曾選擇放棄。

告訴自己只有不放棄才是自己的武器,也告訴大家只有這點大家都是一樣的。

——少年的聲音,仍在繼續。

「請讓我相信吧。弱小到無能為力的我,都還沒有放棄。死纏爛打不輕言放棄的窩囊廢不止我一個。……請讓我相信吧」

真是卑鄙的聲音。真是卑鄙的呼喊。

因為正是這個人的聲音。在大家都在尋求幫助的狀況下,比誰都要先一步,厚顏無恥地高聲大喊「請大家支持我」——。

「還是說,只有我這麼想?」

聲音失去了自信。不,從一開始,少年的聲音裡就不存在自信。

焦躁感上湧。快停下。即便不知道該叫喊才對。

「……不是、的」

蚊子聲般微弱、含糊物不清的聲音從喉嚨裡漏了出來。

這麼輕的聲音是傳達不到對方的。必須要更大聲點回答才行。

為了傳達給某個獨自害怕的懦弱的傢伙——。

「還能堅持下去……還能戰斗、這麼想的人,只有我嗎?」

「——不對!!」

張開嘴,少女吼叫出聲。

響徹避難所的聲音,不止是少女一人發出的。

「——」

少女、以及其他同樣抬起頭的誰,一同叫出了聲。

那是反抗悲傷、弱小、恐懼的聲音。

如果少年的意圖正是這樣,那大家都徹底中了他的計。

就算這是他的算計,那又如何。如果那弱小的顫抖聲、無依無靠的叱責、悲慘的激勵、想去依賴他人的信賴,全部是謊言誆騙的演技。

那被如此精妙的煽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但萬一,這是那笨拙的窩囊廢的真心話,那怎麼能丟下他不管。

「不是的吧?」

「不是!」

「大家也還能繼續戰斗吧?不會被軟弱打垮吧?」

「不會輸……不想輸!」

滿腔熱情。牙根都在顫抖,不同於憤怒的某種感情在躍躍欲動。

懷揣這種感情的,不僅僅只有少女。

周圍的大家,也一起陷入同一種感情的漩渦,那是化作一簇火焰,熊熊燃燒的激情。

前不久還被不安支配的眾人的內心,如今由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激烈感情凝聚到一起。

——少年的話語,仍在繼續。

「在你身旁的是對你而言的重要之人的話,請握住他的手相信他。如果與你相鄰的某個陌生人,請一起互相點頭加油打氣。告訴自己和對方,不服輸不氣餒,還能戰斗。假如大家都不灰心待在一起,那我也能繼續戰斗。戰斗——戰斗,絕對要贏」

「——」

這裡終歸只是遠離都市廳舍的其中一座避難所。

在這裡無論喊得有多大聲,內心懷有同樣的感情叫喊也好,也到不了少年耳中。

即便如此少年的聲音,像是聽到了少女他們的聲音似的安下了心,顫抖的聲音裡注入了高漲的感情,如此斷言。

——戰斗,絕對要贏取勝利。

沒有去質疑能否做到。

因為相信肯定能做到。

就像少年相信少女和都市中的人們不會輸給絕望一樣。

少女他們也同樣,相信這名少年會贏得最為艱險的戰斗。

為何會如此相信。是因為,這個聲音一定——,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是打倒了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的精靈使」

直到現在少年才亮出真身,人聲鼎沸。

這對少女是意義不明的宣言。但周圍的人們卻不是。這一宣言帶來的沖擊十分巨大,不過絕非是負面的印象。

一開始感到驚愕,漸漸理解過來——隨後,希望和信賴爆發般地擴散,連少女的內心都被這感情的波紋吞沒,情緒激動。

「都市裡的魔女教就交給我和我的同伴們!所以,大家要相信我、堅持奮戰。緊握重視之人的手,一腳踹飛氣餒放棄的軟弱內心。」

「——」

「——之後就全都,交給我吧!」

呼喊聲蔓延開來,一份希望變成無數希望,一口氣擴大。

少女低頭看向胸前的弟弟,弟弟翠綠色眼瞳中確實看到了希望。

確認到這點,少女再一次緊緊抱住弟弟。弟弟戰戰兢兢的手也抱住少女,少女一邊感受這擁抱的熱情,一邊抬頭望向天花板。

少年藏不住自身的恐懼、不安和其它的負面感情,可即便如此,他也背負起都市裡所有人的希望和期待,明確地宣言戰斗。

少女閉起眼祈禱,祈禱保佑連長相也不知道,僅僅只能在內心想像的這名英雄,希望幸運女神能眷顧其身。

如果不這麼做,少年肯定會被負擔所壓倒。

——因為這名少年也一定,只是為了自己重要的某人反抗這不講道理的現實,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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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5 pm

6

「——呼嗚」

離開形似管風琴的『魔法器』,昴深深地嘆了口氣。

額頭上流著不安與緊張的汗水,昴擦擦汗,隨後感覺到腿腳的顫抖,臉頰僵硬。剛才自己不成體統的狼狽相沒表現在聲音上就好了。

「啊啊、真要命……」

邊嘆氣邊說著,超乎想像的精神消耗讓昴搖了搖頭。

事實上,演講途中太聚精會神完全忘我,具體說了什麼都回想不起來。也並非所有的記憶都沒有,只是都是些模糊曖昧、斷斷續續的內容。

06

雖說有從安娜塔西亞那拿到廣播的草稿。

「嗚嗯?」

努力回想著廣播的昴,注意到房間裡格外安靜。

注視著廣播的成員們,安娜塔西亞她們都沉默不語。

「——」

在場的有安娜塔西亞、嘉飛爾、尤裡烏斯和阿爾。然後再加上不知何時過來的李嘉圖,平時話比較多的這些人現在都選擇了沉默。

莫非,剛才的廣播雜亂無章、秀逗至極不成。

「——菜月君」

「哇啊!對不起!下一次一定會做得更好的!」

「喂,幹嘛道歉啊?真是個怪人」

因不安而蜷縮身體的昴不由得道歉,對此反應安娜塔西亞一臉無奈地笑了笑,雍容華貴的用手貼在臉頰上。

「怪人只是隨口說說的評價,不過菜月君難道?」

「難道?」

「本行是欺詐師不成?」

「偏偏說些不該說的,你到底啥意思!?如你所見,我就只是個平淡無奇的普通學生……不對,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算不上學生!」

「啊啊、不是啦。沒在說你壞話啦。因為你剛才的廣播,實在是信手拈來巧舌如簧……時而貶低、時而奉承,不正是話術的技巧嗎」

安娜塔西亞聽到昴的回答,搖搖手,一半欽佩一半稱贊的屢次點頭。

「哈啊?」她的這番話,反而讓昴一臉疑惑。

「才沒什麼話術不話術的。我大腦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噼裡啪啦說了些什麼。只記得自己頭昏眼花看不清,只好放棄筆記了」

「你是說把我的草稿徹底無視了呢。一旁的我看到你開始說些完全不同於事先討論好的內容,是有多麼的擔心啊……」

「嗚……關於這件事真是對不起!但是,大致上應該和筆記上的差不多吧?要是講的太爛,安娜塔西亞桑應該會打斷我的吧?」

在緊要關頭被忘記了的筆記上,依靠安娜塔西亞的交涉技巧和昴的俏皮話,記滿了為了拂拭都市人們不安的妙語和玩笑。

即便沒能成功朗讀出來,但只要不偏離這上面的內容就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關於這個的話,菜月君剛才的發言力,完全沒有結合那份草稿。真的,一點邊也沒擦到哦」

「呃」

安娜塔西亞乾脆地否定了昴樂觀的推測。

不由得僵住身體的昴,望向其他成員的表情確認真偽。可是,在場的其他四人各自的反應都肯定了安娜塔西亞的話。

「正如安娜塔西亞大人所言,昴」

尤裡烏斯向前走出一步,鄭重嚴肅地點頭示意。

「你廣播時說的,都與討論時確定好的內容不同。特別是,應該在一開始就表明的有關討伐『怠惰』的功績,卻一直隱藏到後半段,我甚至還想要問你那是打的什麼算盤啊」

「不是吧!這事不說的話,不就以為我是個不知道哪來的莫名其妙的傢伙了嘛!既然這樣,在中途打斷我啊!你們要是認為與其向奇怪的方向發展不如重頭再來比較好的話,那就是該重頭再來一遍的時候啊!」

「重頭再來?我覺得這才是豈有此理」

從剛才為止的對話中,昴判斷自己令廣播的意義受到眾人的懷疑,極為失態,不過尤裡烏斯卻帶著認真、郁悶的表情搖頭。

昴在他的表情上,好像看出了某種敬意。

「——那是非常精彩的、演講」

「……啊啊?」

「忘記原稿內容這種事,根本無足掛齒。你用你自己的話語,完成了期待以上的成果。對你的這份攻擊只有贊美之詞。現在的你,也令我不得不承認,白鯨與『怠惰』討伐戰時你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是同樣的特質」

看著一臉懵逼的昴,尤裡烏斯列舉出過於誇張的稱贊。

昴從這一點也不像他的態度裡,看出了『最優』的騎士那隱約的興奮。察覺到這些的昴,立刻在想這傢伙在說什麼傻話。

「別逗我啦。我以前就覺得了,你的玩笑一點也不有趣」

「會覺得我在開玩笑,那是因為你太低估自己了。但是,可以說剛才的演說正因為是這樣才能如此精彩。除你以外,誰都辦不到的演講」

「你、果然、是在耍我吧?」

形式緊迫的狀況下,尤裡烏斯依舊這副態度,讓昴感到有些煩躁。

雖然已經習慣尤裡烏斯的諷刺,但現在不是一直繼續這種沒有意義的對話的場合。演說若是搞砸了,那有必要盡早提出其他方案。

「本來打算消除大家的不安,要反而增添懷疑,那太不像話了。果然還是讓其他人代替我來再演講一次……」

「菜月君,自卑也要有點限度吶?總是這樣,聽得人也會覺得不快哦」

當昴正這麼擔心著時,安娜塔西亞從旁插嘴進來。她理性的眼神中帶有不滿,保持著可愛的容貌,同時嚴厲地瞪向昴。

「你好像一點也不記得了,那我就清清楚楚告訴你。——菜月君的演說,比我考慮的更完美。你是天生的煽動者」

「我也同意大小姐!哎哎、真服了你啊!那演說到底咋回事啊!實在了不得啊、小哥!小姐、幼女、還有地龍、誆騙她們的那副嘴臉真是栩栩如生啊!」

「又是誆騙、又是煽動者、說話真難聽!」

聽到安娜塔西亞和乘機大肆評判的李嘉圖的話、昴怒目而視。

然而、兩人互相看看,沒有惡意地聳聳肩。著實完美的配合,不過、他們似乎並不是在戲弄自己。

無言以對,因為從一直盯著昴的嘉飛爾表情上也能明顯看出。

「嘉飛爾,你覺得怎麼樣?我、剛才的、演講」

「……大將、真不愧是大將。老子離開『聖域』,選擇跟隨大將,果然沒錯。……啊,就是這種感覺」

「……你的期待,對我來說總是有些負擔過重啊」

「但是,這也全是因為大將的行動所帶來的結果啊」

昴朝著吐了口氣、微笑著露出尖牙的嘉飛爾撓撓頭。

「那就放棄逃避責任吧。感覺這種話好像也有在廣播的時候說過」

「有說過啊」

被嘉飛爾說到這份上,盡管仍舊沒什麼實感,昴還是點點頭。安娜塔西亞看著這樣的昴,對預料之外的成果露出笑容,用手輕撫圍巾。

「不如說,士氣高得離譜,都要擔心大家會不會亂來了。畢竟站在這裡的我們,也都因『憤怒』的影響感到振奮了呢」

「被你們這麼說,果然還是覺得很可疑啊……要是真的話,那得是『油嘴滑舌的加護』之類的水平了吧」

昴隨口調侃著,看向不知何時移動到房間角落的阿爾。他注意到昴的視線,默默地轉過身,露出明顯的沮喪。

本來就反對這件事的阿爾,展現出這種態度,那看來正如大家所說,廣播的目的有成功達成。

「這下,都市裡的人們能冷靜點的話那就太好了。還有什麼其他能做的事嗎?」

「如果還奢望更多的話,那就只有排除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本身了。剛才的廣播,我們的意圖應該也已經讓魔女教那夥人得知了」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會按照自己原先設定好的目的展開行動。關於這點只有指望他們的非合理性了,不過我們也要為了盡早解決而必須開始行動」

不論演說的成效如何,魔女教擁有破壞都市的手段這點是依然沒變的。

——在造成最壞的情況之前,這次必須擊破他們。

「為此,要同時攻略四座控制塔,嗎」

「大罪司教四名,以及協助他們的兩名高手。包括亞獸的對策在內,必須討論該如何分配我們的戰力進行攻略」

被佔據的四座控制塔,同時攻略是拯救都市的必要條件。

現在很難像攻略都市廳舍時一樣過分集中戰力。若是集中戰力奪回其中一座控制塔,那下次其它三座塔就真的都會將大水門打開了。

無論是繼續如此豪賭還是能否取得勝利,應該都很難。

主要的敵人共六名,這邊的戰力要減去庫珥修,手牌相當嚴峻——,

「——那麼,加上一張鬼牌怎麼樣?」

「——」

正當昴掰著手指頭數身邊的戰力,耳邊突然傳來聲音。情不自禁地轉過頭,看向房間入口。一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影,昴豎起怒氣。

接著,突然鬆了口氣似的露出苦笑。

「才一段時間沒見,對自己的評價還真是高了不少啊?」

「還比不上擔負起大演說家的菜月君啦。……我的朋友裡應該是沒有英雄的,難道是我預估錯了嗎」

「我也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哦」

面對一臉壞笑的對手,昴也聳聳肩走近過去。然後,朝著高舉起手的對方,昴用力地擊掌。

於是,注視著這段輕快交談的嘉飛爾兩眼放光,

「奧拓哥!你沒事啊!」

「險些喪命,不過總算是勉強活了下來」

回應喜形於聲的嘉飛爾的是,行蹤不明的自己人——稍微有點髒,但看上去沒有受傷來到這裡的奧拓‧斯溫。

見到跑過來的嘉飛爾,奧拓舉起手准備擊掌慶賀。但,嘉飛爾直接,猛地飛撲向奧拓的腰部。

「嗚哇!?誒、誒誒?等等,這是怎麼了,嘉飛爾!?這麼使勁地沉浸於再會的喜悅……痛!痛痛痛!太用力了!」

「啊啊。太好了……嘛,不過,老子一點都沒有擔心哦……!」

「毫、毫無說服力啊……嘔嘔嘔……」

和昴再會時相同,高興地全力撲上去的嘉飛爾搞得奧拓奄奄一息。

過了會,得到解放的奧拓勉強調整好呼吸,「話說回來」苦笑地說。

「菜月君和嘉飛爾也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畢竟是比我活得還要難看的你們,我是沒有太擔心過啦」

「是嗎。其實我也,沒這麼擔心你呢。這是為什麼吶?」

「不知道。是不是奧拓哥人品有問題?」

「不不,我也不說要像嘉飛爾這樣那麼擔心我,不過菜月君是不是該稍微擔心我一下啊!?我可是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單獨行動,面對危險!?」

然而實際上,現在平安匯合,根本沒有說服力。

總之,在昴他們沉浸於再會的喜悅之中時,「好了好了」安娜塔西亞拍拍手半路插進來。

「冷靜點冷靜點。總之,奧拓君還活著真是謝天謝地。雖然想好好問問至今為止到底都在哪裡幹什麼,不過在這之前」

安娜塔西亞在此轉折,淺藍色眼睛直直地盯著奧拓。

「剛才那句意味深長的話……能問下,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鬼牌,嗎。很簡單哦。雖然我先一步進來,又因為我的生還被擱置了,不過我耍了點小花招,把他帶來了」

面對安娜塔西亞的提問,奧拓一邊說著一邊讓開入口處。以此為信號,一點也不著急地等候在門外的人物的腳步聲,傳了進來。

同時,新的人物走進了房間——,

「——抱歉來晚了」

此人僅僅如此一句,便讓人如有神助般感到可靠。

「——」

狂風吹拂的錯覺和眼前像是看到火焰般的實感相結合,劇烈地震撼人心。

可是,事實上,這次再會確實擁有這般沖擊。

一直萬般渴求的戰力,最強的援軍,他的到來,使得內心激動振奮。

「『劍聖』家世,萊因哈特‧范‧阿斯特雷亞——雖然有點遲,但在此匯合」

——這麼說著,彷彿熊熊燃燒的火焰,『劍聖』表明參戰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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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6 pm

第四章『銘刻歷史的群星』

1

「抱歉沒能在關鍵時刻過來幫忙。我總是要反省自身能力的不足」

萊因哈特如此道歉謝罪。在房間內的全員都將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見到低頭致歉的『劍聖』,大家都一時說不出話來。若是表面接受他的謝罪那很簡單。但是,卻隱藏不住內心的真意。

在這急需戰力的幾個小時裡,萊因哈特行蹤不明乃是事實。很難讓人不去考慮,如果都市廳舍攻略有他加入會是何種結果。

因此,無論是輕率的否定還是客氣,誰都沒有辦法輕易說出口。

但是——,

「都怪你啊,混蛋傢伙。你知道,你不在,讓我們有多為難嗎」

這得除去抱怨著敲起『劍聖』胸口的昴。

胸口承受著拳頭,萊因哈特一臉抱歉地看向昴。昴看著萊因哈特垂頭喪氣、一點也不像他的樣子,不滿地說。

「而且啊,你要來麻煩你再早個十五分鐘來啊。拜你所賜,害我不得不說些完全不符合我這個角色的演說。本來這事該由你來的哦」

「抱歉。……不過,先前的演說很有你的風格哦。假如要我做到同樣的事,如此振奮人心的演說我可辦不到。由你來是正確的選擇」

「但我覺得啊,大家從我和你身上所尋求的廣播的效果是不一樣的」

面對萊因哈特的苦笑和稱贊,昴再一次用拳頭輕輕錘他的胸口。「萊因哈特」接著,昴指向深深反省的英雄的鼻尖,開口道。

「有你在,何止是抵百人,能抵千人啊。我能對你抱有如此大的期待吧?可要靠你咯?」

「——」

豈止是百人千人之力。正可謂是,匹敵千軍萬馬的戰力。

聽到昴的這份期待,萊因哈特閃爍起青色眼瞳。然而,他的困惑很快便消失了,『劍聖』的嘴角露出微笑。

「——啊啊,希望你依靠我。如果你是這麼期望的話,那我便會回應這份期待」

「哦哦……可靠過頭啦,我內心都小鹿亂撞啦。那麼,萊因哈特也匯合了。大家有什麼想說的,也趁現在說吧」

氣氛多少有些緩解,昴朝著萊因哈特笑了笑,然後回過頭看向大家。

在至今為止都沒能開口的成員面前,昴用手指指了指萊因哈特說道。

「這種時候,有所顧慮的一方更加難受哦。而且,責備想要得到大家訓斥的『劍聖』的機會可不多哦。噴他噴他」

「——」

「那麼,在盡情欺負夠他之後,再開始商量吧。——如何拯救大家」

閉起一隻眼,昴以輕松隨意的口吻說出自己的覺悟。

部分人對昴的態度感到驚訝。不過,只有奧拓和嘉飛爾兩人,對這習以為常的虛張聲勢喜笑顏開。

嘛,有一個到兩個人,能看穿自己的真正心情,這樣才好。

——不用獨自去承受,正因為剛剛做過帶有這種含義的演講。

2

之後,在場的人各自向萊因哈特抱怨完(詳略),重新開始討論如何奪還普利斯特拉。

奧拓和萊因哈特的匯合——雖然奧拓在戰力的影響力根本不存在,但萊因哈特的增援所帶來的優勢是極其巨大的。如此,作戰的餘地便有了很大的變化。

在此基礎之上,正好開始積極地談話了——,

「話說起來,菲魯特呢?都市混亂期間,應該和你在一起吧?」

所有人圍坐在會議室內,在進入最初的議題之前,昴向萊因哈特確認此事。

聽到這一問題,萊因哈特的表情略顯陰沉。不過今天他總是這副表情。

「話先說在前,我不是在責怪你哦?我不認為你會優先菲魯特的安全,帶她躲在安全之處……」

「我也這麼認為。可是,還請你告訴我們,在你們失聯的時候,在哪裡做些什麼。而且我們也很拚命沒有什麼餘裕」

安娜塔西亞佯裝贊同間接提出疑問的昴。她摸著狐狸圍巾,淺藍色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萊因哈特。

她質問的重點在今早菲魯特陣營的行動——菲魯特她們,前去與萊因哈特的親身父親海因克爾進行對談一事。

威爾海姆也是,阿斯特雷亞家對待海因克爾的方式太不乾脆了。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好,但他們對待方式簡直像是——,

「把窩在家裡十幾年,變成職業家裡蹲的兒子當做一塊疙瘩的家族……」

「不好意思菜月君又開始妄想了,怎麼辦?萊因哈特要是不方便說的話就由我來進行說明吧」

拋開回想起現代的日本社會問題的昴,奧拓當場舉手發言。他有些擔憂地看向萊因哈特。現在的他簡直像是個情報通。

「話說,你和萊因哈特在一起,那是騷動開始的時候就一直在一起了嗎?」

「不是一直。我也是很晚才和萊因哈特匯合的……不過即便如此,情況還是大致上都瞭解了」

「謝謝你,奧拓。但是,這是我家族的問題,而且也和菲魯特大人有關。雖確實是難以啟齒的內容,可還是該由我來說明」

萊因哈特搖搖頭,停頓了一拍後,張開口。

「首先,請讓我再道一次歉意,盡管這話已經說過無數次。本來,以我的立場而言,應該是盡早協助你們才對,非常抱歉我來晚了。我已深刻反省」

「……關於這一點,我們的觀點就如剛才所說的一樣。很難輕易地原諒你。但是,這之後的戰斗需要你的力量。如果你要反省自身,希望用你手中的劍來證明」

面對謝罪的萊因哈特,尤裡烏斯所言很有他的風范,以他自己的方式鼓勵萊因哈特。「謝謝」而萊因哈特聽到友人這一番話鬆了口氣,繼續說道,

「魔女教第一次播放廣播的時候,我和菲魯特大人正在前往二號街。目的是……去與海因克爾副團長協商」

語氣僵硬,萊因哈特稱呼自己的親身父親為『副團長』。光是這聲副團長,就足夠讓人想像得出他與父親之間復雜的關系以及鴻溝。

「那頓早飯之後,菲魯特還真能做出這種決斷啊?」

「她並不會因自己的喜好而拒絕有必要的行事,做出不負責任之事。因此,即便是與副團長的協商她也會前去。當然,讓我也一同隨行」

「順帶一問,要是問你協商的內容,是不是不怎麼好啊?」

「畢竟事關我方陣營的內情。不過,過程和結果都很難說是理想」

從萊因哈特的語調中,可以看出他委婉地透露協商困難之意。

就算他不說,盡管菲魯特有所成長,但按她的直性子,和毫不隱藏自己卑鄙品性的海因克爾。不難想像會產生什麼糾紛。

正當他們在進行協商的過程中——,

「魔女教,開始了最初的廣播。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的同時,我立刻想到自己應該採取行動。實際上,我也有做好面對危機事態的准備。另外,我也有教給拉珍斯他們,必要時刻通知我的手段」

「啊啊,我知道。拉珍斯和……啊算了,有機會再說」

向天空發射的魔法,以此為信號,萊因哈特會趕往現場。

拜託拉珍斯用那個信號呼叫萊因哈特的作戰也實際操作過一次。遺憾的是,在西裡烏斯凶惡的權能面前,這個作戰只能終止了。

只是,他所言並不假,見到己方發射的信號會立刻趕赴現場。

然而,萊因哈特在這幾小時內,卻沒能應對處理來自魔女教的明顯惡意。究竟,其中有何原因——,

「——海因克爾副團長,將菲魯特大人當作人質」

「——」

一瞬,昴完全沒搞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不光是昴,在場的所有人,都對此事態無話可說。

「這是難以辯解的失態。菲魯特大人的人身安全被對方握在手中,而結果是,我卻沒能抓住反擊的機會。只能當場與對方僵持」

萊因哈特擠出這番話。他的表情充滿了悔悟與慚愧。

昴聽著他的說明,突然理解了一開始,他因大家的質疑而臉色陰沉的原因。

宣誓忠臣的主人,竟被自己的父親當作人質,豈有此理。因為這種事態無法挪動腳步,他的內心到底有多麼矛盾和心痛。

而且,事情可能還沒這麼簡單。可能,更加惡劣。

「……所以說,是怎麼回事?那個副團長,是魔女教的手下?」

隨著沖擊性的自白,讓人聯想到最壞以及最殘酷的可能性。

聽說魔女教潛伏於市井之中,其實態難以掌握。然而,這種事卻發生在自己家人之中,根本沒人會願意去想像。

如今認識到培提奇烏斯以外的最惡劣的大罪司教們,不禁會讓人產生這種強烈的想像。

「——如果真是這樣,該怎麼辦。我的內心,會變得如何」

然而,萊因哈特卻做出了令人有些在意的回答。

在座的所有人之中有一半和昴一樣對此態度感到奇怪。不過,安娜塔西亞和尤裡烏斯、奧拓卻有了得出與大部分人不同的答案的表情。

然後,萊因哈特朝著皺眉的昴緩緩搖頭,

「我並不打算擁護和我有血緣關系之人,但副團長不是魔女教的協助者。至少,從那個人將菲魯特大人當作人質後的發言中,看不出有任何聯系」

「怎麼可能。那他為什麼要抓住菲魯特當人質?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本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昴,這時反應了過來。

從陰郁的萊因哈特和悶悶不樂的奧拓臉上,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某個無可救藥且令人哭笑不得的結論。

「難道說,是為了讓你哪都去不了……讓你保護他?」

「——。副團長是這麼對我說的。你重要的主人和親身父親都在這裡。你難道要丟下我們,跑去救那些陌生人嗎」

「這是做父親的該說的話嗎!!」

一瞬間情緒激動起來,昴的拳頭朝牆上狠狠地砸了上去。

今天一整天,從早上開始就不斷地碰到讓自己不爽情緒激動的事情。然而沒想到,連魔女教的無關者,都會給自己造成如此劇烈的憤怒之情。

要憎恨誰,那個對像是魔女教就足夠了啊。

「菲魯特大人說,他不過是口頭上的威脅。不用顧慮我,去戰斗吧。沒有聽從菲魯特大人的話,留在那裡的人是我。該受責備的人是我」

「為什麼要這麼說啊!誰都知道,錯的人不是你!」

07

「即便如此,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是我。是我啊」

即使聽到昴的怒吼,萊因哈特依然認定是自己的責任。看到他的這份頑固、毫無意義的固執,昴心中僅僅只有悔恨。

「結果,我們陷入膠著狀態。之後,我沒有辦法採取行動……而第二次的廣播放送的時候,狀況也依然沒有改變。……我讓菲魯特大人,失望了吧」

萊因哈特簡短地提到自己的主人。他自己,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明顯的沮喪失落,簡直悲哀。

經過昨晚和今晨,萊因哈特和菲魯特之前的關系看上去相比於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不過這對主從的關系,在經過他父親這一事,也許又將迎來巨大的變化。

「那麼,沒有和你一起過來的菲魯特桑怎麼樣了?」

安娜塔西亞不談及萊因哈特的表情,繼續將話題進一步推進下去。

作為在場唯一的王選候補者,也站在受到十人會代表奇力塔卡信賴的立場上。至少她不應該去同情萊因哈特,而是嚴肅地繼續話題。

「現在,萊因哈特君已經趕到此處。我可以認為,問題已經解決了吧?」

「是的。目前,菲魯特大人已和隨從匯合,帶著被綁住的副團長一起前往避難所待機。這是菲魯特大人,自己提議的」

「綁住?就是說抓住他了嗎」

「將其手腳綁住,嘴巴也堵上了。暫且以此作為對他的懲罰。若不是奧拓的協助,可能連這也很難辦到」

「奧拓的名字居然在這種時候出現了嗎」

至今沒有一絲登場預兆的這個時候出現了奧拓的名字,昴對此大為吃驚。「就是這麼一回事」奧搨本人扶正帽子,讓大家的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

「話雖如此,我也只是碰巧正好出現在那裡哦。不過,三個人的關系在旅店已親眼目睹過,所以很快就把握住狀況了」

阿斯特雷亞家的問題、菲魯特陣營的領地事宜、還有今天早上旅館發生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目擊到海因克爾將菲魯特當作人質,牽制住萊因哈特的現場。哪怕腦袋再不聰明,也不難想像會是什麼情況。

「以魔女教為對手,萊因哈特桑要是沒法行動,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在我臉色發白的同時,想到必須得做些什麼」

「於是,奧拓就揍扁了海因克爾,救下了菲魯特嗎」

「喂喂,能別擅自想像嗎!?我才沒有那麼血氣方剛啦!我只是用了個簡單的魔法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製造出空隙後,菲魯特大人自己脫身了」

訂正昴的錯誤猜測,奧拓長長地嘆了口氣。

「幸虧有菜月君的偉大演講,省得為匯合一事煩惱了。要是能早一點行動就好了,不過我也有些情況呢」

盡管有一些些跑題,不過萊因哈特還是點頭認可奧拓的貢獻。

話說回來,奧拓依舊是在不顯眼的地方大顯身手啊,真是深藏不露。

「但是啊,奧拓哥至今為止都在幹什麼啊。老實說,憑奧拓哥的實力在都市裡到處晃悠,簡直就是自殺行為啊」

「剛才再會的時候你就表現得這麼擔心我,我可真嚇了一跳,不過我也是一路波瀾曲折……哎算了,還是說一說吧」

奧拓輕咳一聲,指向都市廳舍外。

「早上我按照預定好的行程,為了重新與奇力塔卡桑交涉,獨自一人前往繆斯商會。只是,比約定的時間要早,我就半路下了龍船打算走去商會。……這時候,魔女教」

「第一次的廣播嗎?不對,就時間上來說還太早了吧?」

卡佩拉的首個廣播,至少應該是在午時的鐘聲之後。就算是中途下了龍船,也不可能還沒有到達商會。

「嗯嗯」奧拓點頭,看著正在思考的昴說,

「不是廣播。我所遭遇的,就是魔女教本身哦。……而且,還是大罪司教。是在前往繆斯商會的路上,二號街的控制塔」

「大罪司教,廣播之前嗎!?」

昴聽到這一報告驚詫萬分,但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西裡烏斯也好、雷古勒斯也罷,都在廣播前就在肆意妄為。除了佔領都市廳舍的卡佩拉以外,閒著沒事的大罪司教都是自作主張任意妄為的狀態。

而且,奧拓遭遇的並不是以上三名大罪司教。

「那你遇到的是……『暴食』的大罪司教,嗎」

「……是的。他是這麼說的。也沒有理由騙我,應該是真的。雖然看上去像個孩子……然而,對他們而言年齡不是問題」

奧拓的目擊證言和昴也親眼見過的羅伊‧阿爾法魯多一致。

盡管對大罪司教的選拔標准沒有興趣,不過『暴食』確實還是個孩子。是個身體還在發育中的孩子。還帶有令人厭惡的嗤笑方式。

「一開始我以為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想要引起控制塔警備的注意……然後警備被碾碎了。字面意思,被壓成肉醬了」

「——」

「看到人都被壓扁,無論怎樣我也只有相信了。雖然警備和城市的衛兵將他包圍起來……但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奧拓臉色蒼白,訴說著與『暴食』之間淒慘的攻防。

有些實力的人在暴食麵前也無可奈何。奧拓也表示,根本無計可施。

不容分說地被捲入戰斗,奧拓和周圍的人群都努力戰斗可是——,

「結果,控制塔被奪,也不知道除我以外還有沒有逃出來」

「虧你能逃出來呢?對手可是那個大罪司教啊」

「這都是多虧了周圍的大家。『白龍之鱗』的各位知道我的身份後,拼盡全力讓我逃脫」

「……又是,『白龍之鱗』嗎」

居然在這裡也聽到了奇力塔卡的私兵『白龍之鱗』的活躍。

他們與普利斯特拉防衛的中樞奇力塔卡目前都處於安危與否都不清楚的狀況。而他們之中的一部分,為了盡到自己的職責,與『暴食』拚死戰斗。

「然後我倉皇而逃,從水路逃脫了。之後,我聽到魔女教的廣播,不能大意行事,於是謹慎地採取行動……這時,正好碰到了萊因哈特桑他們」

「最後和他們匯合了嗎。原來如此」

接著,奧拓解決了膠著態勢,再趕到此處。

這樣一來事情都理順了,昴對奧拓跨過危機險峻感到難受。奧拓真的是走過了一條堪比昴他們的難關。

「他們拚死讓你逃脫,這事真不好受」

「說的是啊。——作為一名商人,必須得還上這份恩情啊」

自己所背負的事物之沉重,讓奧拓後悔地咬緊嘴唇。

有借要有還。——安娜塔西亞也時長掛在嘴邊的這句話,是奧拓平時就喜歡提及的至理名言。為了自己的這份信條,有借,必須要有還。

「所以,就通過改變這座都市的命運來償還這份恩情吧。——還是說,菜月桑會連我的那份一起承擔了,就像剛才演講裡說的?」

「我說你啊……」

嚴肅認真的表情突然一轉,朝這邊眨眼的奧拓讓昴略感無奈也鬆了口氣。

沒錯,著實輕鬆了許多。——從演說開始一直壓在自己身上的重擔變輕了。

「——」

因為昴明白奧拓的意思。他是在說他也有參加戰斗的理由。言外之意,絕不會讓昴獨自一人承擔都市的命運。

也就是說,奧拓想表達的是,別一個人幹勁十足用力過猛。

「嗚……」

內心所想的被看穿,昴臉紅起來,強烈的羞恥感油然而生。

說什麼都市的命運、眾人的希望、期待的象徵。滑稽可笑。

無論是都市、還是構成都市的那一個一個居民,都不是昴能獨自背負的。連這種事,都忘記了嗎。

「菜月桑的微薄之力,加上我的綿薄之力和嘉飛爾的牛勁,勉強能承擔些重物哦。這樣考慮考慮如何」

「『奎因之石一個人抬不起來』嗎。你,偶爾也能說出至理名言啊」

昴說著嘉飛爾教授的異世界慣用句,一邊對奧拓的靠譜感到欽佩。真的是受到奧拓不少幫助了啊。一旦向他服輸,感覺就要再也抬不起頭。

所以今後,和奧拓也要一直站在對等的關繫上。

「什麼嘛,你們關系真是好啊。——互幫互助。真不錯呢」

「啊,抱歉。搞得像是在私底下單獨聊天似的」

「沒關系沒關系。菜月君,也很好地放下了點肩上的重擔呢」

安娜塔西亞帶著有點打趣的語氣,對昴消除緊張表示歡迎。她也同樣看出了,昴緊繃的內心。

「那麼」昴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轉換話題,

「匯合組的事情搞清楚了。需要商量的事還有……」

「關於魔女教提出的四個要求,需要繼續討論」

迅速舉手提案的人是尤裡烏斯。他眯起黃色眼瞳,舉起的手豎起四根手指,環顧全員。

「盡管不用去和魔女教交涉,但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對方想要的事物。已經從奇力塔卡氏那聽聞過『魔女的遺骨』,『銀發少女』也知道是指誰,但……」

「『人工精靈』和『睿智之書』是吧。睿智之書我知道些線索。前者的人工精靈有些疑問。那是實際存在的嗎」

緊接著尤裡烏斯的話,萊因哈特皺起眉陷入沉思。

他懷揣的疑問,也是在場大部分人的疑問。『人工精靈』和『睿智之書』,除了艾米莉亞陣營之外的人大概都沒聽說過吧。

除了聽過昴的說明,已經有所瞭解的安娜塔西亞。

「——」

昴瞥了一眼安娜塔西亞。察覺到昴意圖的安娜塔西亞,看著昴點頭示意。

昴也認為,這兩個問題,也該對大家進行同樣的說明。

「——實屬抱歉。只有一點我能進行說明」

然而,比昴更早一步,奧拓又再次舉起手開口發言。

看到他的舉動,昴猜想他要說明碧翠絲的身份——她是人工精靈一事。

當然昴也打算說清楚這事,只是——,

「奧拓,小貝蒂的事還是由我來……」

「不是的。我不是要說碧翠絲醬的事,是關於『睿智之書』」

「啊?」

猜想落空,昴驚訝地瞪圓了眼。

奧拓沒有看向昴,而是嘆了口氣,有些死了心似地說道。

「非常抱歉。——把睿智之書帶到都市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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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7 pm

3

奧拓公開的爆炸性發言,令室內全員都陷入驚愕。

連是否存在都受到懷疑的『睿智之書』,其所有者自己爆料了出來。理所當然會感到震驚,可是,其中當屬昴受到的沖擊最為劇烈。

燒毀遺失的『睿智之書』,本以為已經做了個了結。

「為、什麼、你會拿著『睿智之書』」

「首先,為了不招致誤會,容我打斷你一下,的確『睿智之書』……被這麼稱呼的書是我帶入都市的,不過書的所有者並不是我。魔女教的要求對我來說也是猶如晴天霹靂」

「好像話中有話呢。具體是什麼意思?」

相較於昴的動搖,奧拓格外冷靜。捕捉到言語之中存在的蹊蹺,安娜塔西亞疑惑地問到。「我來說明一下」奧拓點頭解釋道。

「各位,大概都不清楚什麼是『睿智之書』。直截了當地說,魔女教徒持有的『福音書』……記述所有者未來的可疑魔書,其元典就是睿智之書。只是記述的正確性好像相差甚遠」

「福音書的元典、嗎。這麼一說,也能理解魔女教徒為何想要得到它了。這麼比較也許有些不敬,但就是類似於龍歷石的效果吧」

「很遺憾,關於這一點沒法比較。因為我得到的『睿智之書』,大部分都已經燒毀,幾乎就只剩殘骸了」

「燒毀後的殘骸……」

聽到奧拓所言,昴腦裡想起兩本『睿智之書』的末路。

碧翠絲持有的一本,隨著焚毀倒塌的禁書庫一同燒毀了。

然後羅茲瓦爾持有的那本,被拉姆燒掉,丟失於『聖域』之中。

和告訴安娜塔西亞的一樣,兩本都燒成灰燼,不存在於這世上。也就是說,奧拓得到的是書的殘渣。——大概是羅茲瓦爾那一本。

「啊,奧拓君的打算,我好像也想到了。——復原師,荙茨是嗎?」

「……果然還是瞞不過安娜塔西亞大人呢。是的沒錯」

奧拓死心似地肯定思維敏捷的安娜塔西亞的答案。見到他們的對話,尤裡烏斯和萊因哈特也露出想到些什麼的神色。

「等等啊。你們別落下我自顧自地什麼都搞清楚了的樣子啊。那個,復原師是啥?」

「如同這個稱呼所述,就是特化物品復原魔法的術師。荙茨在這一領域的本領是出了名的。聽說他連燒成灰的書都能使其恢復原狀」

「燒成灰的都行!?沒搞錯吧,這種事都能辦到!?」

「我偷偷地委託了有此風評的荙茨復原『睿智之書』。所以目前,『睿智之書』應該被保管在荙茨氏的工坊」

只要前去避難的荙茨氏沒有帶出來的話,奧拓補充道。如今從奧拓口中得知了魔女教所要求的『睿智之書』的所在。

「……奧拓哥,你是什麼時候和那傢伙談妥的啊?」

「昨天,交涉決裂,跟大家分開之後的事啦。荙茨氏對古董和珍品深感興趣,興致勃勃地就接下了我的委託……」

聽到魔女教提出交出『睿智之書』的要求,奧拓恐怕嚇得彷彿天旋地轉吧。通過他的說明,現在能理解為何已經燒毀的『睿智之書』會存在於水門都市之中。

只是,不明白的是,奧拓為什麼要回收它。

——如之前所述,昴對『睿智之書』完全沒有留下過什麼好的印象。對製作者的那個惡劣魔女還有一肚子的怨氣,燒得一干二淨才痛苦。

有著如此復雜過往的魔書,奧拓為什麼會想要去復原它。

「獲得的事情經過、以及復原後的目的就請允許我保密。我只是想告訴大家書的存在和目前的所在之處。具體事宜是本陣營內部的問題」

「魔女教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睿智之書』。那你覺得,關於這一個問題上,誰應該承擔這個責任?」

「魔女教會採取行動的責任,不應該找魔女教以外的人不是嗎。如果照你這麼說,我也只好不客氣地回敬你了」

面對尤裡烏斯的問責,奧拓眯起眼看向安娜塔西亞。意思是,要追究責任也應該去找,招待候補者來到都市的東道主。

見此情景,尤裡烏斯搖搖頭。

「抱歉。說了些廢話。當然,我不是在追究你們。他們所犯下的罪行,應該由他們自己來贖償」

「同意」

奧拓頷首同意後,看向昴。「過會再和你說」他通過嘴唇向感到疑惑的昴傳達。

意思是晚點會告訴你自己的打算吧。那麼,現在就先暫且擱置。

「總之,已經搞清楚『睿智之書』是真實存在的了。接下來,關於『人工精靈』,應該可以認為也是存在的吧,繼續說下去吧」

正當這一問題告一段落之時,萊因哈特切入新的議題。

這一話題雖然由於先前奧拓出乎意料的發言被延後了,但昴先前打算公開的正是這件事。

「那麼,安娜塔西亞桑。我覺得應該要說清楚……」

「嗯。也對呢。——那就說出來吧」

「——?」

安娜塔西亞的視線有些些微的徬徨。昴對此略感詫異,一邊拍拍手讓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那請大家聽我說。抱歉讓大家老這麼站著,關於『人工精靈』我有事情要報告」

「菜月君,可以嗎?」

聽到昴的發言,提前意識到他想要說什麼的奧拓,向他進行確認。

因為會牽扯到碧翠絲的出身。奧拓也許判斷這是個敏感話題才詢問的。但是,昴認為,有必要說清楚。

如今集中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應該暫時忘記互為王選競爭者的關系。

「我就不隱瞞了。他們想要的『人工精靈』,就是我的搭檔小貝蒂……碧翠絲。現在,和傷患人員在一起躺著休息」

「碧翠絲大人?是嗎,怪不得……」

「怪不得,為什麼說怪不得?」

昴不遮不掩毫不顧忌地公開情報,而尤裡烏斯則一副豁然開朗的表情在點頭。昴對他的反應感到疑惑,「沒什麼」尤裡烏斯捋著自己的劉海說,

「我知道碧翠絲大人是高位精靈,但總覺得有種不可思議的波長。既然不是自然產物,那就說得通了」

「……只要是個合格的精靈術士,都能一下子就注意到這些的嗎?」

「你問這個意圖是……啊啊,是這樣啊。是在擔心碧翠絲大人吧。我能理解」

「要是看一眼或是靠近了就能一下子感覺得到,那太恐怖啦」

昴老實地點頭承認尤裡烏斯的推測。

目前魔女教的要求之一是『人工精靈』,並沒有指明是碧翠絲。因此,他們對『人工精靈』的情報具體掌握到何種地步還是未知數。

假如他們不知道外貌和姓名,那只要不說出碧翠絲的事便可。但是如果,他們有判別方法,那昴就不能讓碧翠絲離開自己身邊。

「放心吧」尤裡烏斯為了消除昴的不安向他微微示意。

「用不著擔心。我會感到違和感,是因為『精靈的加護』效果影響,比普通人接觸精靈的機會更多才擁有的感覺。一般來說,是沒有辦法分辨的」

「是,嗎。……嗯。這樣的話、啊啊、嗯、我放心了」

聽了尤裡烏斯的說明,昴吐出積攢在肺裡的沉重空氣。

周圍的大夥,以萊因哈特為首,都點頭肯定尤裡烏斯的意見。這是在表明,對他們而言,也並不知道碧翠絲是很特別的精靈。

這樣就暫且不用擔心會把碧翠絲暴露在危險之中。

「不過,我說啊!莫名其妙的書也好,還是那個精靈小姑娘也好,那群傢伙想要的東西,怎麼都在小哥你們那啊!」

「——。別提了。我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受到詛咒了,有些厭惡這個世界啦」

「你才不是這種人吧!還真是,逗笑我了吶!」

豪快地張開大口,李嘉圖粗獷的大笑聲打破了會議室之前的氛圍。毫不在乎週遭地笑聲和氣勢,讓昴的內心獲得了些許的慰藉。

「——」

實際上,正如他所說。——魔女教的要求,總是瞄準昴他們。

魔女教的罪責不應該去追究魔女教以外的人,這是先前奧拓和尤裡烏斯之間的對話,可這麼多事情疊加在一起,昴他們免不得會受到他人殘酷的眼神。

而李嘉圖特意高聲指出這一點,將不和的苗頭提前除掉了。

做人豪爽磊落,或者可以說是性格上粗枝大葉吧,不過真不愧是率領『鐵之牙』的團長,李嘉圖無論是看懂氣氛還是製造氣氛都很擅長。

話雖如此——,

「照這樣子來看,小哥你是不是就和外表上一模一樣的人類,都很可疑啊!那種狀況下被大水沖走還能生還,是不是瞞著我們些什麼啊?」

「你有在察言觀色吧?你故意的吧?完全看不出是不是裝的,真嚇人啊」

「最好還是別想得太多。基本上,我都是沒怎麼想就直說的」

看到仍舊繼續著不造作的演技的李嘉圖,昴都懷疑自己怎麼會感到欽佩。「總之」安娜塔西亞見此聳聳肩,繼續說道,

「『人工精靈』是真實存在的。當然,和奧拓君剛才說的一樣,魔女教的要求一個都不會答應。對吧,菜月君」

「沒錯。到我老死都要和小貝蒂在一起。我變成老頭子後,也要抱著她睡。所以,連碰都不會讓他們碰」

昴同意安娜塔西亞的發言,表明斷然拒絕的意志。

萊因哈特也強烈贊同。

「我明白的。他們的要求一個都不能接受。結婚儀式的話,看情況也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行!絕對不行!因為,那個白頭發的混賬竟然胡說八道要和艾米莉亞結婚!」

「噗!?雖然我早有不好的預感,果然是艾米莉亞大人嗎!在這裡沒有見到她我還以為是去避難了……!」

萊因哈特對此瞠目結舌,奧拓聽到這個沖擊的事實面色發白。「抱歉」昴看到兩人的反應,對沒有提前說明一事表示歉意。

「都怪我沒用,讓她在我眼前被帶走。所以,『銀發少女』指的就是艾米莉亞。不過,這種事我決不允許。要和艾米莉亞結婚的人是我」

「——」

咚地一聲拍打自己的胸脯,昴因對自己的憤怒和對方的憤怒,以及燃燒起的戀情咬牙切齒。

如此乾脆清晰地宣言,讓奧拓抱頭苦惱,令萊因哈特大吃一驚。

「……嗯?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奇怪還稱不上……只是,真虧你說得出口。透過『魔法器』的演講也夠讓人佩服的了,剛才又讓我對你肅然起敬。菜月君,真有男子氣概呢」

「你這模糊不清的評語是什麼意思!?果然很奇怪嗎!?」

沒有啦沒有啦、安娜塔西亞搖搖頭,李嘉圖則是在明顯地偷笑。無語的奧拓和雙手抱胸在點頭的嘉飛爾還是習以為常的表情,

「萊因哈特,連你怎麼都這副表情啊」

「我只是有些意外,和安娜塔西亞一樣對你感到欽佩而已,吧。我隱約有察覺到你的感情,但真沒想到你會如此明確地說出對艾米莉亞大人的想法」

萊因哈特從驚訝中緩過神來,眼神裡透露出坦率的感動,露出微笑。沒想到會被一向耿直的他,這樣揶揄。

要是這樣的話,對騎士道有獨到見解的尤裡烏斯,想必是一肚子火吧——,

「——」

「尤裡烏斯?」

昴戰戰兢兢回過頭,然而眼前,尤裡烏斯的反應大大地出乎預料。

尤裡烏斯眯起黃色雙眸,羨慕般的眼神望著昴。那是帶有內心深切渴望的眼神。

「——。不好意思。在想些事情。該怎麼說呢」

「別別別,你還是別說了……啊!總之,總之啊!」

停頓了一瞬間,尤裡烏斯回過神來。盡管看到他這樣子,昴的節奏被搞亂了,但昴做了個誇張的舉動,調整週圍的氣氛,環視了一圈室內的大夥。

「艾米莉亞由我親手奪回來。為此,絕對要揍飛『強欲』。」

「——啊啊,說得沒錯。這種事,絕對不能允許他任意妄為」

萊因哈特贊同昴表明的決意 ,身上纏繞的澄淨斗氣變得更為凌厲。「另外」斗氣的餘波讓昴感到汗毛豎起,接著昴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奧拓持悲觀意見,但也不全都是壞消息。被抓的艾米莉亞也並沒有自暴自棄,反而還和阿爾取得聯絡,將敵人的情報告訴了我們啊」

「艾米莉亞大人居然辦到了如此高難度的事!?她沒有事吧!?」

「至少告訴我她沒有危險吧……。阿爾,你告訴我啊」

奧拓是如何評價艾米莉亞的,從他的反應中便能看出來,昴向默默地靠在牆邊的阿爾詢問。

「——」

阿爾慢悠悠地抬起頭,緩慢地離開牆壁。

自從昴開始演講以來,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還有演講前的態度,今天的他異於平常。令人有些在意。

「啊」沐浴著帶有這類不安的視線,阿爾懶懶散散地低聲說,

「……那個小姐,在敵陣中也一點都不畏縮。她也許認為,既然『強欲』的目標是自己,就不會殺了她吧」

「嗯……不,也不一定」

阿爾咔嚓咔嚓摳弄著頭盔,昴對他的話有些疑惑。

也許她有這麼考慮,不過以艾米莉亞的情況來說,假設狀況有所不同,她多半也會採取同樣的行動。不論是好是壞,她總是比起自己,更優先他人。

她的這種性格盡管很讓昴高興,但同樣也很擔心。想要更多關於艾米莉亞的情報。不過,僅僅只是掌握到她平安無事這一點已經足夠幸運了。

「——。艾米莉亞告訴了我們『強欲』和『色慾』各自所負責的控制塔。再從剛才奧拓的話來看,『暴食』所在的控制塔也能搞清楚了吧?」

「是二號街的控制塔吧。一號街是『色慾』,三號街是『強欲』,按照排除法,四號街就是『憤怒』。——這的確是值得冒險取得的情報啊」

「就是這麼回事」

昴看著進行情報匯總的安娜塔西亞輕輕地打了個響指,然後朝她眨眨眼。安娜塔西亞則回以苦笑,昴一點也不沮喪地再指向阿爾,

「為什麼,帶回情報還求感謝的阿爾你……要鬧別扭到什麼時候?也怪我之前沒聽你的忠告哎……」

「我才沒有鬧別扭。像我這種大叔搞這一套,一點都不可愛啊」

「沒在說可愛不可愛啦。……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們之前輸過一次了。不會再重蹈覆轍。所以」

指著阿爾的手指張開,昴向他伸出手掌。阿爾低頭看著那隻手,並用可疑的眼神看向昴。

「這次要讓你也來協助我們咯。為了我的戀情,你也要奮斗」

開玩笑似地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昴等待阿爾的回答。昴相信,他會像以往一樣,最後用輕佻的語氣冰釋前嫌。

然而——,

「——如果這就是兄弟你的真情實意,那我不會再有所吝惜,全力協助你」

阿爾厭煩地揮開昴的手,言語中完全沒有親切感。

「——」

「嗚……」

漆黑的頭盔深處,看清其中露出的是何種眼神,語氣音調也明顯反常,讓昴的後背感到一股寒氣。

這一瞬間,阿爾投向昴的是粗暴、凌厲的激動情緒。

這種無形的充滿攻擊性的感情,昴有印象。但是回想不起具體是在哪裡遇到過,感受到過。聯想不起來。

就這樣始終想不通,兩人保持著奇妙的對視,然後——。

「來靈感了。請聽。——你的眼神滿是激昂」

「嗚哇啊——!?」

「呀啊!?」

冷不防地傳來聲音,嚇得昴發出悲鳴,發出聲音的人因此往正後方退去,撞到備用桌子上,摔倒在地。

「嗚咕!手肘!膝蓋!全身的骨頭都散架了好痛啊!肯定沒錯!六根肋骨都斷啦!」

有個小個子在翻倒的桌子底下扭動掙扎,發出猴子般不堪入耳吵雜的悲鳴聲。接著悲鳴聲轉變成BGM,昴喘著粗氣怒目而視。

在會議室地板上打滾的,盡情展現自己個性的人物是——,

「莉莉安娜!喂,你在這裡那就說明……」

「——當然,妾身肯定也來了,凡人」

「喔」

剛確認完莉莉安娜的存在,桀驁不馴聲音的主人走進會議室。

地上傳來響亮的踩踏聲,閃耀著赤色光芒的女性豪華絢爛地彰顯自己的存在。

她猩紅的眼瞳睥睨室內,從豐滿的乳溝中抽出扇子並打開。

接著——,

「演員都到齊了吧。庸俗們,靜候作為主賓的妾身,著實有心了。今後也切記勿要疏忽怠慢」

心情愉悅地笑著的紅色女性——普莉希拉‧跋利耶爾威風凜凜無所顧忌地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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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8 pm

4

「——公、公主!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包括昴在內的所有人都對普莉希拉的突然登場大吃一驚。

不過,其中最先回過神來,跑向普莉希拉的,是她的隨從阿爾。

「哪裡都找不到你,老擔心了……啊啊!?」

「蠢材」

再會的喜悅只維持了一剎那,普莉希拉用扇子狠狠地揍向了靠近過來的阿爾的頭。敲打聲響徹會議室,阿爾倒在莉莉安娜的一旁。

「嗚哇」親身體驗過扇子威力的昴,不由得漏出慘叫聲。

「阿爾啊。你不知道侍奉妾身,還在這和這群庸才嬉戲,是怎麼回事啊。看著妾身,聽到妾身所言,聞妾身的氣味,遵從妾身的命令,這些才是你和舒爾特的職責吧。舒爾特居然也在尋找妾身,做這種冒失輕率的事」

「嗚—,非常抱歉,普莉希拉大人……」

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腳踢阿爾,桃色頭發的年幼少年執事怯生生地從她身後探出頭來——正是普莉希拉之前在尋找的舒爾特。

「還真是言出必行啊。……真是,了不起的執行能力啊」

亞獸這種純粹的威脅在街上飛揚跋扈,它們在魔女教的惡意之下,如同混亂與暴力的地雷被分配在都市之中,普莉希拉卻成功地帶著莉莉安娜和舒爾特突破重圍。

她的處事方式和絕對自信,輕易地突破了昴所能想像到的范疇。

「今天早上在旅館也是……你還真是,喜歡給人帶來驚訝啊!?」

「你們這些凡俗,在妾身絕世的美貌和存在感面前,盡情地敬畏顫抖吧。若是因此低下頭,妾身還會給予你們慈悲,可你們真是一點不可愛啊。特別是」

給人性格不怎麼相合印象的安娜塔西亞和普莉希拉,在一番互相牽製程度的舌戰之後,普莉希拉細長而清秀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昴。

「干嗎啊」被這壓迫感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昴,反問她,

「——剛才那笨拙的廣播,是你吧?」

「……是又怎麼樣?」

「哼。別那麼緊張。對於這結果,妾身是很公正的。就是所謂的『fair'。——現如今,都市凡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妾身決定親手將這些目光奪回來」

「……額,那個,什麼意思?」

「別讓妾身全都說出來啊。妾身高貴的嘴唇,可不想多費口舌」

普莉希拉挑釁地眯起眼,接著坐到會議用的椅子上。背靠椅背,雙手抱胸,凸顯豐滿的胸部。

「那麼,向妾身匯報情況吧。成為妾身的手足,充分完成自己的使命。作為獎勵,妾身也會參與進你們的計劃之中。心懷感激地接受吧」

「等、等等啊,公主!你難道是認真的,打算和魔女教幹架嗎!?」

「那你是要妾身選擇逃跑嗎、阿爾?別會錯意了」

阿爾對突然坐下表明要參加作戰的普莉希拉提出抗議。然而,普莉希拉反而怒視阿爾,令鐵頭盔男渾身顫抖。

「決定訪問都市的人是妾身。既然如此,做出決定的人是妾身。那就絕不會受他人指使。更何況是那群愚昧的狂熱信徒的要求」

「——」

「——整個世界都是依照有利於妾身的方向發展的。作為妾身的僕從,想要去充當小丑,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阿爾。妾身即世間真理,妾身的行為便是天意」

普莉希拉鋼鐵般——不,遠超鋼鐵,是鑽石般的意志無人能擊碎。

關於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尤其是阿爾,應該更深有體會。

「阿爾大人、那個、我說、普莉希拉大人、就是這樣的人啊,所以……」

「……啊啊、我知道。抱歉讓你擔心了,舒爾特醬」

獨臂的阿爾顯得很無奈,看著慌慌張張選擇措辭的舒爾特露出苦笑。他的樣子,失去了剛才面向昴的凌厲氣勢。

大概是內心拿定主意了吧。——這正是普莉希拉的霸者風范才能辦到的事。

「奧拓,乘這個機會出去聊聊吧?」

「也是呢。好吧」

阿爾敗給普莉希拉的主張,就這樣向她說明事情經過。

乘此機會,昴帶著奧拓來到走廊,向他詢問之前暫時擱置的問題——關於復原『睿智之書』,他是作何打算的。

「嘉飛爾,他們說完後來喊我」

給小弟留下口信,昴和奧拓站在會議室外的走廊上面對面。「一年前」然後奧拓平靜地看著昴,開口說道。

「解決『聖域』的問題後。很快邊境伯降下的大雪融化,我在村落四處走走的時候,偶然……不、並不是偶然呢。聽拉姆桑說了下當時發生的事,我想可能會留下些什麼殘骸,就積極地到處搜索」

「是在聖域找到的話,那就是羅茲瓦爾那本吧」

「是的。因為我想要確認下書中內容的也是這本,並且很難得的走運了一次」

難得走運一次,這是在諷刺自己天生的不幸,很符合他性格的玩笑話。但是,迎合苦笑的奧拓一起露出笑容,昴做不到。

看著內心留有芥蒂的昴,奧拓也立刻嚴肅起表情。

接著,他沉重地嘆了口氣說,

「菜月君,你老實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待梅扎斯的?」

「羅茲瓦爾、嗎?」

面對這一問題,昴陷入沉思。

「畢竟經歷過一年前發生過的種種事情,我覺得他是個不能疏忽大意的傢伙。不過,那傢伙的目的也搞清楚了,只要沒有偏離他的目的就不成威脅。現在……可以說,和我是共犯吧」

「——我一點也不相信梅扎斯邊境伯」

斬釘截鐵,奧拓認為昴的想法太天真了。

奧拓的言語太過犀利,讓昴啞口無言。

「你說過,一年前發生過的種種事情。的確,說的沒錯。畢竟一年前發生過『聖域』一事。在此之前,那位伯爵好像也謀劃了不少陰謀。菜月君和艾米莉亞大人,對他的行徑過於寬容了」

「……我可沒有原諒他哦。那傢伙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我到現在也還很火大。可是啊,我們又需要借助那傢伙的力量。所以才只好放著他不管,艾米莉亞的想法也跟我一樣」

「我就是在說你這種想法太天真了啊。……但我並不是說,做法不對」

奧拓急不可耐地瞪著昴。

他所抱有的那份急躁,昴也非常理解。雖然能理解。

「算了。菜月君和艾米莉亞大人,就保持這樣吧。目前你們兩位沒有改變想法的必要。這方面的警戒,由我來負責」

「這方面的警戒?」

「我的職務是內政官,接觸邊境伯的機會更多。這一年裡我一直在觀察他,但沒有發現什麼陰謀詭計或是有做什麼虧心事的樣子。不過,我並不瞭解在這之前的邊境伯。說不定還有設下什麼詭計,只是還沒到時間而已」

昴閉口不語。因為能感受到奧拓的警戒、擔憂、思慮、那份嚴肅沉重感。

他對羅茲瓦爾的不信任合乎情理。因果報應是自然規律。無論是好是壞。——不,但願最好不是壞事的方面。

「如果邊境伯是遵循『睿智之書』所記載的未來行動的話,只要看過書中的內容就能知道他是否還有謀劃什麼。為了之後的局面,肯定會派上用場」

面對握緊拳頭極力主張自己觀點的奧拓,這次反而是昴內心感到焦躁。

正如奧拓所言,他是這一年裡離羅茲瓦爾最近的人之一。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歷歷在目,沒有一刻放鬆警惕,每天都在觀察戒備。

然後得出了結論,根據這一年裡對方的行動,判斷出對方沒有打什麼陰謀詭計的跡象。可卻不能因此安心、信賴對方,這是這位愛操心的友人的壞習慣。

——他也想用他自己的方式去信任羅茲瓦爾。但是,並不是現在或是未來的行動,而是過去『有可能設下什麼陷阱謀略』讓他不能那麼做。

「那你想從『睿智之書』中尋找的並不是記述的未來」

「……是過去的記述。我想要招待陣營內的大家不會受到傷害的確切證據。所以,我才會尋找『睿智之書』並請人修復。……非常抱歉,擅作主張了」

看到奧拓低下頭向自己謝罪,昴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因為本來,他所懷揣的不安和擔憂,應該是昴和艾米莉亞需要操心的事才對。

昴再次重新實際感受到,每天都在受到不可貌相的奧拓的幫助。

說真的,他為什麼會為自己做到這個分上啊——,

「關於理由我是不會說的哦。畢竟只是個很無聊的個人理由」

奧拓從昴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內心,抬起頭搶在他前面說出來。結果,昴算是深刻地體會到了一次尷尬難為情的感覺,昴撓撓頭嘆了口氣。

「好吧。書的事情我明白了。我沒生氣。……不過問題是,那群傢伙也想要這本書。書該怎麼處理」

「不論是否能修復,我認為應該去回收回來。荙茨氏很可能會遭到襲擊,而且也要避免書落到魔女教手上。——這是我的,責任」

「……目前最重要的是攻略四座控制塔。可不會多分出來戰力去協助你哦」

「你難道忘記了,我帶回『劍聖』的這份貢獻嗎?而且你別看我這樣,忽悠動物們建立一個確保自己安全的生存圈,可是我的拿手好戲」

奧拓用手指著自己的嘴唇,暗示自己『言靈加護』的能力。

實際上,在垂死掙扎這一點上,昴十分信賴奧拓。敵人的主力都集中在重要地點,奧拓的考慮著實不壞。

「盡管不能排除所有的不安,但只要待在這座都市裡,大家就都是一樣的。菜月君你也要拼盡全力搶回艾米莉亞大人,我們都肩負著重任」

「我知道。揍飛『強欲』那個混蛋。迎娶艾米莉亞。都是我的任務」

「第二個任務就隨便你自己加油努力吧,保持這個氣勢」

看到昴重新鼓起勁後,奧拓瞧了眼會議室示意該回去了,對此昴點點頭,轉向會議室——,

「——昴閣下」

這時,樓梯口傳來呼喊聲,昴停下腳步。

回過頭,與呼叫自己的人面面相覷。那人是本該在樓上陪著庫珥修的威爾海姆。

「奧拓,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了。我先進去商量了」

奧拓向威爾海姆點頭行禮後先一步走進會議室。昴走向威爾海姆。老騎士行禮相迎。

「非常抱歉,沒能參加會談。給你們添麻煩了」

「畢竟你們那有特殊情況。誰都沒有怪罪你們啦。那個……庫珥修桑怎麼樣了?」

之前聽說情況不容樂觀。——不、不如說是狀況非常糟糕。

而且還是,作為一名女性難以讓他人見到的殘酷狀況,被如此告知的。

面對昴隱藏不住的不安,威爾海姆低下頭,

「於方才,醒過來了。雖然還是不容大意疏忽的狀態……」

「醒過來了嗎!?太好了!我一直在擔心她啊」

「——庫珥修大人讓我來找昴閣下。能請您勞駕一下嗎?」

聽到好消息,昴很是高興,聽到威爾海姆的邀請,昴卻感到疑惑。當然,被邀請去和庫珥修交談的話那是非常歡迎的。想要親眼去確認她的安危。然而——,

「這是她本人的請求。只是菲利斯,不怎麼情願」

「……也是呢」

菲利斯之前的咒罵,如今也環繞耳邊,令內疚之心侵蝕著自己。

都市廳舍最頂層,唯一能在與卡佩拉之戰中保護庫珥修的只有昴。即便實力上昴最弱,知道並不是昴的錯,但感情上讓他無法原諒昴。

而且他的心情,昴也深有體會。

「或許菲利斯會對你說些失禮的話,還請你不要在意。而且可以的話,還請你能原諒他。他自己也清楚那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內心復雜激烈的感情無處宣洩」

「自己重視的人在遭受折磨,而自己卻什麼都辦不到,我明白他會想要去咒罵周圍人的這種心情。我不認為充滿負面情感的這一瞬間,就是那個人的全部」

如果遷怒他人就能令他的內心得到慰藉,又有誰能去責備他。

昴也早就做好覺悟,甘願被痛罵。

「——。請走這邊」

聽到這回答,威爾海姆安心地閉上眼,然後帶著昴前往主人的房間。

兩人同步的步伐聲環繞在走廊之中。

「昴閣下,在經歷都市廳舍的戰斗後,我也有件事要向你報告」

「什麼事?庫珥修桑以外的事嗎……」

「是關於與大罪司教同行的魔女教徒……那兩位劍士」

聽到威爾海姆的回答,昴屏息凝視。

這是之前有預料到過的問題。蜜蜜身負無法恢復的重傷,以及威爾海姆舊傷開裂的事實。魔女教帶來的兩名強大劍士——,

「一人是『八腕』的庫魯剛。他是佛拉基亞帝國的將軍,擁有最強之名的劍士。是運用八隻手腕的剛劍使用者。本人應該在十年以前就死了」

「應該死了的男人,那,威爾海姆桑,就是說……」

「然後另一人」

打斷想要詢問的昴,威爾海姆繼續說了下去。

威爾海姆停下腳步。昴也立刻停了下來。威爾海姆沒有轉過身,話也止於此。昴向前一步,走到他身旁——後悔了。

自己不該走過去的。

「——另一人是,前任『劍聖』特蕾西亞‧范‧阿斯特雷亞。本應該是在十五年前的大征伐時,敗給白鯨陣亡的,我的妻子」

聲音保持住了平靜。僅僅如此,就足以稱得上精神強韌了吧。

可是,這份感慨,在看到『劍鬼』因痛苦而扭曲地側臉後,也全都不見蹤影了。

憤怒、痛苦,一言難盡的心情,正在撕扯這個男人。

「夫人她和那個帝國的將軍,既然都還活著的話……」

「——。並非如此。妻子和庫魯剛應該都已是死者。這是事實。不過有玷污死者操縱死者的混賬存在」

威爾海姆咬緊牙關,正面接受妻子的生死,對此昴陷入沉思。

——操縱死者,侮辱死者的邪法。

也就是說,死靈法術的一種嗎。操縱屍體的死靈術在虛構的世界中是很常見的魔法。當然,竟然是虛構的世界,出現復活死者的魔法也不稀奇,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此便利的魔法。

死去的人類,是無法被復活的。——這是昴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所學習到的不成文的法則。

所以,眼前的這個現象並非是死者復活,而是將死者變成自己走狗的魔法。

「曾經,有過使用操縱屍體的禁術之人。數十年前的亞人戰爭……此人在王國內戰中,同亞人聯合,建立了由大量亡骸組成的軍隊,是王國最大的敵人之一」

「操縱死者大軍,王國的敵人……」

「亞人族的英雄裡弗‧費米。大參謀瓦爾加‧克羅姆威爾。以及——」

威爾海姆在此停頓了一會後說道。

「魔女斯芬克斯。人與亞人,雙方出現了大量的悲慘死傷,即使如此臉色也毫不動搖,最邪惡的存在。除『嫉妒的魔女』以外,唯一留在王國歷史中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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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9 pm

5

威爾海姆述說的是,昴也未曾聽過的魔女之名。

昴所知道的『魔女』,拋開『嫉妒』的莎提拉,就只有艾姬多娜墓地裡見到的冠以大罪之名的六位魔女。

知曉除此以外還有魔女存在,對昴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那威爾海姆桑認為,那個叫斯芬克斯的魔女和這次事件有關聯?」

「不,非常抱歉。我沒說清楚。那位斯芬克斯,在亞人戰爭時被消滅,已經死亡了。我認為,這次的事件和那位魔女並無關聯」

「死了?這個,沒有弄錯吧?是不是裝死啊,在我的印象裡,魔女就算死了也能自由自在的想做什麼做什麼」

昴每當觸及到『死亡回歸』的禁忌時就會出現的莎提拉正是如此,在自己的領域裡享受死後生活的艾姬多娜也是。

「怎麼殺都殺不死,某種意義上,有點像小強……」

「雖然我不知道昴閣下對魔女抱有怎樣的印象,但斯芬克斯只是為了稱呼起來方便,才被叫做魔女的。重要的是,此人所使用的法術」

「操縱死者的魔法……」

「當時稱其為屍兵。估計,這次是與其相同的禁術」

以『屍』為『兵』稱作『屍兵』,簡單直接的稱呼,也表現出其殘酷。

死者、過世之人能夠行動。——可卻是屍體,這一現實擺在眼前。

自己的愛妻被當做士兵利用,難以想像他的心情究竟是多麼復雜。

「妻子,已經亡故了。是我實在太沒用」

「——」

又聽到威爾海姆這樣難過的言語,昴對自己的苦澀表情感到後悔。

昴的愚蠢,又讓威爾海姆如此痛苦。再次讓他想起妻子被殺。

面對老劍士的表情,昴無言以對。什麼話都,說不出。

「非常抱歉,讓你停留在這聽我說。不能再讓庫珥修大人久等了。請繼續往這邊走吧」

威爾海姆彎下腰,示意走廊盡頭處的門扉。最裡面的一間房間,庫珥修就在那裡等著昴。腳底如同黏在地板上,如此沉重。

這一定是,膽怯的昴自身內心軟弱的表現。

「——是我、菜月‧昴。請問,庫珥修桑?」

敲敲門,昴的聲音略帶嘶啞。短暫的沉默過後,門緩緩地從裡面打開。

「昴親……」

菲利斯出現在門內,他異常淒慘的樣子讓昴極為震驚。

哭腫了臉,兩眼通紅,栗色的頭發相當凌亂。渾身上下沾滿了他人的血,他連擦去血跡的餘力也沒有,臉頰、脖頸也被血弄髒了。

「……啊、聽說、庫珥修桑找我」

「嗯。在裡面的床上哦。……請絕對不要做多餘的事」

聲音抑鬱,後半部分甚至散發出憎惡。

不過,這份憎惡並不是對昴的。換而言之,可以說是無差別式的。憎恨著世間的一切、無處宣洩的憤怒正支配著如今的菲利斯。

昴深呼吸,跟在往房間內走去的菲利斯背後。

房間並不大。本來就是間休息室,放有小睡用的床分成幾個區塊單獨形成小房間,庫珥修就躺在最裡面的床上。

一名女性躺在簡陋的床上,她琥珀色的眼睛注意到了這邊。

「……昴、大人?」

張開嘴唇,庫珥修叫出昴的名字。

昴想要應聲回答,卻喉嚨哽咽。做好心理准備,裝作平靜,告訴她讓她放心。——如此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非常抱歉、讓你、看到我這麼、丟臉的樣子……」

「……不、不、才沒有…這。才沒有、這種事……」

看著僵直的昴,庫珥修用她蠢弱的聲音謝罪。她那悲痛的態度令昴驚慌不已,拚命地發出聲音想要矇混過關。

——沐浴了卡佩拉的血液,受到黑色詛咒的庫珥修非常淒慘。

脖子、手腳等露出被子能看到的肌膚都浮現出黑色紋樣。不難想像,毛毯和衣服之下的肌膚也是同樣的狀態吧。黑色血管呈網狀不自然地在脈動,像是有毒蛇緊緊纏在庫珥修纖細的身體上。

庫珥修雪白嫩滑的肌膚正受到丑惡詛咒的凌辱。

當然,受到影響的部位不光是脖子以下。庫珥修威風凜凜、宛若利劍的俊敏美貌,其左側臉部也受到黑斑的侵蝕。這帶有何種惡意,右邊的臉龐依然保持著那份美麗,與左側形成鮮明對比,催生出玷污高潔的厭惡感。

盡管眼帶遮住了左眼,但眼帶下面的情形,連去想像都會有所忌憚。

現在明白大家都不願意讓昴和庫珥修相見的理由了。男女之別、影響上的差別實在太大——這實在是過於殘酷。

「這真的是……和我一樣,來自龍血的詛咒嗎?」

如果同樣是龍血的詛咒,那這巨大的差異、昴和庫珥修兩者受害的程度之大,究竟是怎麼回事。

昴的右腳和庫珥修一樣,浮現出黑色圖案。可是,昴拋開右腳外表上的變化,幾乎沒有任何影響。既沒痛楚,也沒有異物感。

然而,庫珥修卻明顯不同。十分的痛苦,每當紋樣跳動一次她的吐息都會帶有顫抖,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劇痛。

「菲利斯……」

就沒有什麼辦法嗎,昴回過頭看向王國第一的治癒術師菲利斯。但是,昴的這種行為,只會傷害到無能為力的菲利斯。

菲利斯低著頭咬緊嘴唇,指甲深深地抓進自己的手腕。沒有人比他更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懊悔。要是熟知兩人關系的話,毫無疑問會想到,菲利斯肯定已經試過遠超昴所能想到的所有辦法、竭盡自己所能。

「庫珥修桑……找我、有什麼事」

深處如此苦痛之中,她究竟有什麼事要找昴。

昴想不到有什麼是自己能幫上忙的。也許是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吧。讓昴向給予她如此痛苦的『色慾』復仇,又或是對昴有什麼怨言。

昴將耳朵湊近痛苦呻吟的庫珥修的嘴唇邊,認真仔細傾聽。

然後,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

「聽、說……你和我、一樣……淋到了、血……」

庫珥修像是鬆了口氣似地吐息,讓昴感覺到其中寄宿的溫柔。

下一個瞬間,昴意識到了自己的內心真正的情感,恥辱的想要憤慨而死。

一直以為,自己希望得到責備。

所以才會懷疑庫珥修的高潔品格,貶低她內心的崇高精神。她只是單純的在擔心,受到同樣痛苦的昴而已。

「對不起……對不起、庫珥修桑……」

懷疑她的高尚品性、令她現在如此痛苦、不能代替她承擔她的痛楚,混雜著這些各種各樣的感情所擠出來的聲音。

昴猛地伸出手,握住庫珥修無力地垂在窗邊的手。

她的手指上也有黑斑侵蝕。看上去扭曲異形,摸上去卻很絲滑柔順,這反而更凸顯出她的可憐。不過——,

「咕、啊!?」

一瞬間,像是握住燒紅的鐵塊上般的痛苦遊走全身,昴叫出了聲。

劇烈的疼痛刺痛昴的手掌,昴條件反射的松開庫珥修的手,盯著自己的手。——本來應該空無一物的手掌上,浮現出了黑斑圖案。

「讓我看看,昴親!」

昴驚愕地瞪圓了眼,菲利斯抓起他的手,確認起狀態。治癒術的光芒籠罩紋樣,可疼痛與侵蝕都沒有消失。

但是,昴注意到了取而代之的現象。

「菲利斯!庫珥修桑的手!」

「誒……」

順著昴大喊的方向看去,菲利斯黃色雙眸目瞪口呆。其原因在於庫珥修剛才被昴握住的左手。

她左手的黑色肉瘤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有所減少。

「難道從庫珥修桑的身體上,轉移到我的身體上了……嗎?」

從兩者的變化上,只能如此考慮。互相觸碰的兩隻手之間的變化就是證據。

寄宿於庫珥修體內的詛咒,轉移到了昴的身上。

「可、可是!為什麼我不行!為庫珥修大人診斷的時候,接觸了無數次……你看!沒有變化!我、我……」

聽到昴的假說,菲利斯觸摸肉瘤,含著淚搖頭。

不是因為有了治療可能,而是被自己無能為力的現實所擊垮。眼前的現實也好、無法拯救主人的自己也好,盡是讓自己不堪忍受的殘酷現實。

「然而、我卻、幫助不了庫珥修大人……」

「菲利斯,讓開。……讓我確認一下」

盡管這麼做有些對不起狼狽的菲利斯,但現在確認剛才發生的現象更重要。

推開菲利斯,昴來到庫珥修身邊。庫珥修一臉完全沒有搞懂的表情,用濕潤的右眼注視著昴。

昴將手伸向她被眼帶包裹住的左側臉頰。

「咕、噶啊啊啊……!」

灼燒腦髓、宛如岩漿流入般的灼熱感覺令昴慘叫起來。

侵蝕庫珥修身體的詛咒通過指尖轉移過來,燒毀、溶解、炸裂著神經。

這就是、這就是庫珥修所體會到的痛苦。身處這種狀況下,她也還在為昴擔心。——那麼、既然如此、菜月‧昴也該。

「——啊」

回過神來,昴像是來到路上的魚一樣喘息掙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在昴的一旁,看著庫珥修的菲利斯,呆然地發出聲音。

「這、是……」

稍微起到些效果了嗎。庫珥修驚訝地閃爍右眼。她左側臉頰上佈滿的黑色紋樣,詛咒的影響確實減輕了。

確認到這一變化。昴困難地站起身,准備再挑戰一次。

只此一次便發生如此大的變化。那麼,只要反復重復幾次,應該就能拯救她——,

「不行、昴大人……你沒有注意到嗎?」

「什麼?」

然而,庫珥修本人卻阻止了昴。

她琥珀色眼瞳的注意力集中在昴伸出的手上。順著她的視線,昴也發現了。慢了一拍,理解到庫珥修所說的意思。

和右腳相同,右手被黑色肉瘤侵入。這也就好。因為這樣就能移除庫珥修的詛咒。昴正希望如此,下定了決心。

但是,消失的黑色紋樣和新發現的紋樣程度明顯不對等。

庫珥修身上消失的紋樣,只有左手和臉上的一部分。與之相比,昴的右手從肘部開始,手背上的皮膚大部分位置都出現了黑色紋樣。

消失與吸收的比率並非一對一。而是十對一,或是在其之上。

「——但是,這種事並不構成讓我放棄的理由」

繼承詛咒的瞬間會有劇痛。不過,一旦轉移到身體上後,這紋樣就完全不會繼續侵蝕昴和使昴感到痛苦。

相較於庫珥修,昴所受到的痛苦只有一瞬間。而且男人和女人,哪邊會更受不了這種醜陋的詛咒,這種事不用說也知道。

若是能救庫珥修,全身上下都浮現出黑色肉瘤紋樣根本算不了什麼。

「昴大人、不行啊……你的這份情,我不能接受」

「別說傻話啊。我只是疼一下就好了。和得意忘形的去紋紋身然後後悔了比起來,這樣算是不錯了。所以……」

「考慮到今後,不能這麼做啊……。我和昴大人,兩個人要是都沒辦法參與戰斗……這樣,會比目前的狀況,更加致命……」

比起自己的安慰,庫珥修更擔心都市和其他人。

這雖然是合乎邏輯正確的思考方式,但凡事都不能只憑理性。

「菲利斯、去阻止昴大人……」

「我、我……庫珥修大人、我……」

「拜託你了。現在,除我以外的人們,都需要昴大人啊……」

菲利斯在猶豫,那是因為庫珥修才是擺在他內心首位的人。苦於做決斷、抽搐不已的他,沒有人能去責備。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錯。

但沒有錯的事,卻不是正確的事這一點,才是真正的問題。

「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沖昏了頭腦。昴大人,請你不要這麼做……」

「庫珥修桑,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

「你不是說過、的嗎。——之後的事,就全部交給我吧」

「——」

庫珥修的懇求,粉碎了昴想要優先拯救身邊人的想法。

這句可靠的話,是出自自己之口嗎。聽到這些話的庫珥修,是希望昴貫徹實現這一覺悟嗎。

「也請你,這麼對我說……」

「——」

「請對我說,之後的事就全部交給我了」

庫珥修勉強露出微笑,等待昴的回答。

昴一時驚愕,張開口乾舌燥的嘴,靜靜地閉起眼。

在內心責備自己不考慮大局只顧眼前的自己,甚至還要讓庫珥修來提醒自己,所以至少——。

所以至少,在這一瞬間,應該如她所願——,

「庫珥修桑,好好休息吧」

「……昴、大人」

「之後的事,就全部交給我吧」

「——嗯」

要完成她對自己期望的職責,要盡到她不惜如此懇求也要自己完成的職責。

「——」

聽到昴的回答,庫珥修安心地長舒一口氣。

然後她無力地閉起雙眼,她剛才到現在一直都在憑借自己的意志保持清醒。很快吐息聲漸漸減弱,庫珥修又再次開始同詛咒的侵蝕戰斗。

為了盡早讓她脫離苦海——,

「抱歉,菲利斯。我必須要走了」

「……我、該怎麼辦才好」

昴替庫珥修重新蓋好毛毯,站起身聽到菲利斯的嘶啞聲。菲利斯露出頹廢的表情,等待著昴的安慰之詞。

說心裡話,是想讓他就這樣一直陪在庫珥修身旁。可是,目前的狀況,十分需要菲利斯的能力。

「現在,需要你的力量。之後,肯定還會有更多的傷患。如果沒有你,會失去很多的人命。所以,拜託你了」

「……明明我連我最想要幫助的人,也拯救不了」

「菲利斯……」

「對不起。我在說什麼傻話。……讓我和庫珥修大人,暫時獨處一會」

轉過身,菲利斯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昴最後輕輕拍了拍菲利斯的肩、看了一眼庫珥修睡著的表情,離開了房間。

走廊上,威爾海姆還是依舊保持著和進去之前一樣的姿勢等待著。「非常感謝」也許是看出了房間內發生的事,他低下頭向昴道謝。

「非常感謝,你能體諒庫珥修大人的心情」

「才沒有你說的那麼高大上啦。反而,是我被庫珥修桑將了一軍呢。……我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庫珥修的詛咒減輕,還是本來『龍之血』的影響本身變弱了,還有對魔女因子的抗性,以及『死亡回歸』的能力,全都搞不太清楚。

不過終有一天,這些問題全都會找到正確的解答吧。

「總之,等問題都解決之後,再來找庫珥修桑吧」

「但是,你的右手沒事嗎?」

「看上去很惡心呢。穿件長袖,再戴副手套應該就會好很多吧。……如果是為了拯救一名美少女,留下不會消失的傷痕什麼的,根本不成問題」

當然畢竟是自己的身體,還是有些抵觸。只是,前者同樣也是昴的真心話。

若是找不到其他解決方案,承受庫珥修全部的詛咒也無所謂了。假如因此全身都變得黑乎乎的,那就向艾米莉亞、蕾姆、碧翠絲她們低頭道歉,祈求原諒吧。

「這也要等到,克服眼前的難關再說了。去樓下吧。估計這會兒,他們應該在討論攻略方法了」

「——萊因哈特,在樓下吧」

急著趕去會議室的昴,聽到背後,威爾海姆的話,一時怔住了。

昴的腦袋裡瞬間掠過今天早上在『水之羽衣亭』的一幕。祖父和孫子的和解場面泡湯,兩人沒能成功修復關系——,

「請不要誤會,昴閣下」

然而,威爾海姆搖搖頭,消除昴的不安。

「我並不是不願和萊因哈特一同戰斗。只是,有事相求」

「請求嗎?」

「——屍兵的身份,能否還請不要告訴萊因哈特」

「——」

威爾海姆低聲說到,昴不明白他的意圖,為此而感到困惑。

屍兵。這是方才從威爾海姆那聽到的,侮辱死者的術法。而在這水門都市,作為此邪法的施術對象之人是——,

「意思是,不要告訴他關於你夫人……他奶奶的事嗎?」

「沒錯,是的。我不想讓萊因哈特……孫子他與我妻子相遇。見到後,他一定會責備自己。這些都是我的錯」

「威爾海姆桑的錯,怎麼能這樣說啊」

昴想要說不是威爾海姆的錯。但是,昴卻沒有辦法輕率地說出口。

隨著回想起今天早上的一幕,昴也想起了海因克爾的發言。那連是不是真的也值得商榷的一席話。——然而,也沒有辦法去否定。

威爾海姆責備萊因哈特,說妻子之死的責任全在萊因哈特。

但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話,兩人都沒有出言否定。

「昴閣下,你知道『劍聖的加護』是一種很特別的加護嗎?」

「……重要的部分,幾乎都不清楚。說是歷代的『劍聖』都持有這個加護,然後有這個加護就會變得非常強,大概就只知道這些」

「大致上這麼理解沒錯。僅有一點,『劍聖的加護』和其他加護有明確的不同……那就是,那是通過繼承擁有的加護」

「繼承的、加護」

威爾海姆點頭肯定昴的感嘆。

老劍士閉著眼神情痛苦,如同回憶起痛苦往事似的。

「這個加護,是從初代『劍聖』雷德‧阿斯特雷亞時代,代代傳承下來的加護。加護寄宿於阿斯特雷亞家族的血液之中,必定會從『劍聖』一族之中挑選適合者。而妻子的加護,被萊因哈特繼承了」

「在一族裡傳承、繼承的加護……是嗎,是這樣啊。因此夫人死後,萊因哈特就繼承了加護」

先代『劍聖』敗給白鯨,結果陣亡了,然後萊因哈特繼承了加護。雖說這是讓人痛心的往事,但也稱得上是一種正當的繼承順序。

照這順序來看,今天早上阿斯特雷亞家之間的糾紛也合乎情理了。

威爾海姆的哀嘆,海因克爾的嘲弄,萊因哈特的沉默,是在否定這種正當的加護繼承方式。

接著,聽到的回答是——,

「那是白鯨戰還正在進行的時候」

「——」

「——萊因哈特繼承加護,是在妻子前去參加大征伐的時候。戰斗中,妻子失去加護,只能以一名普通女性的身份,負責殿後任務」

——這就是,阿斯特雷亞家分裂的真相。

為討伐白鯨而展開的大遠征,在戰斗途中加護被後代繼承。然後戰場上,只留下失去加護的曾經的『劍聖』。

而且,先代負責大軍的殿後任務,為了保護眾多的士兵而與魔獸戰斗後杳無音訊。

「奪走妻子手中之劍的人正是我。讓受到劍神垂愛的妻子丟棄劍,僅僅作為一個女人去生活的人是我。而我的所作所為,招致了妻子的逝去」

「威爾海姆桑……」

「劍神無法原諒背叛著自己的吾妻。在戰場上剝奪她的加護,只能依靠本來丟棄的劍術而去戰斗的妻子,是抱著何種心情……我難以接受這一事實。將責任怪罪於繼承加護的萊因哈特一事是事實。愚蠢的我沒能原諒,對祖母之死感到悲傷、背負沉重宿命的年幼孫子。我一直都很後悔」

昨晚,威爾海姆告訴昴一直以來的後悔——那就是,他過去犯下的錯誤。

盡管自己知道這並不是萊因哈特的錯,可悲嘆妻子之死的威爾海姆卻沒能承認現實。

結果,造成了阿斯特雷亞家致命的裂痕,支離破碎。

「我已經不想再重蹈覆轍。因為妻子的死,不是萊因哈特的責任。因為沒有任何理由能責備我的孫子」

所以,不告訴萊因哈特真相,是想要用自己的劍做個了結。

他的這份感情、後悔、覺悟,昴深有體會。但是,這樣的話——,

「庫珥修和菲利斯,再加上您夫人和萊因哈特……背負這麼多東西我可是會崩潰的哦。而且就算我不說,屍兵會出現在哪裡這可說不准啊」

「關於這點,請不用擔心」

「誒……?」

事情有太多不確定性了,對著想要這樣勸說的昴,威爾海姆露出笑容。

『劍鬼』勇敢無畏、勇猛強悍地大笑,並斷言道。

「——妻子她,特蕾西亞她一定會來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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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39 pm

6

「——」

回到會議室的昴,感覺到房間裡的空氣一瞬間緊張起來。

原因在於,昴帶回來的威爾海姆。他和萊因哈特視線交錯,兩人之間沉默地交換彼此的感情,連各自所站位置都相距甚遠。

盡管知道威爾海姆的隱情,昴心境復雜,什麼都沒說,默不作聲來到奧拓和嘉飛爾之間空著的座位上坐下。

「抱歉來晚了。講到哪裡了?」

「大致上各自說明了一下現狀,剛結束。菜月君你那邊……庫珥修大人狀況如何了?」

「……不容樂觀啊。不過,並不是沒有希望。先趕走魔女教之後再處理吧,而且也許能從魔女教身上找到什麼辦法」

「這樣啊。這麼聽下來,也不算是壞消息」

奧拓點頭示意,在座的大夥也都少許鬆了口氣。

盡管很抱歉,不過具體的方法不能告訴他們。如果說出來,昴知道肯定會被他們阻止。所以,先斬後奏矇混過去。

當然,打倒『色慾』能獲取從根本上解除黑色紋樣的方法是最好不過了。

「話雖如此,庫珥修桑沒辦法參加戰斗。菲利斯也想要陪在庫珥修桑身邊,救護班就由『鐵之牙』的人員來組成並留在這裡吧。可以嗎?」

「處於都市正中心的這個都市廳舍,勢必要用來充當司令塔。同時攻擊四座控制塔的方針也沒有改變。只是啊……」

「只是?」

「關於這個作戰,有人固執己見自作主張呢」

這麼說著,安娜塔西亞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圓桌對面。不用看也知道,讓人為難的發言者會是誰。

到了這種時候依舊完全沒有合作精神,真紅的王選候補者手持扇子扇著風。

「是說普莉希拉吧。這次有提出什麼任性離譜的要求了?」

「這口氣,還真是非常瞭解妾身似的嘛,凡人。不過,接下來的事就料不到了吧?妾身會前往四號街的控制塔。——在那裡,砍下『憤怒』的首級」

「什麼……」

威風堂堂,普莉希拉一臉得意,說出令人預想不到的發言。昴愣住了,打從心底驚訝的仰天長嘆。

「她從剛才開始就在這麼說了哦。所以說啊,該怎麼辦吶」

「什麼怎麼辦,當然應該阻止……雖然我想這麼說」

看似無謀,但冷靜一想,也不是不行。

要以她是王選候補者為由勸說她也起不到作用,畢竟庫珥修也參加了都市廳舍的攻略。而且要說她實力不足,根本沒有這回事。至少,她擁有輕易斬殺猙獰兇猛的亞獸的實力。她的劍術不輸庫珥修。

昴領略過許多高手達人水平,以昴這種外行人的眼光來看,她的實力也值得肯定。

「愚蠢可笑。妾身既有實力,又有華麗。既然如此有何好猶豫的?不要把妾身同,在大戰前派不上用場的愚者,以及一開始就成不了戰力的弱者相提並論。這可是大不敬」

08

「剛才的話不能置若罔聞啊。愚者,該不會指的是吾主吧?」

「你心裡有數啊,老骨頭。在重要大事之前,因小事退場,可稱不上是被選中之人的所作所為。妾身真是看走了眼吶」

剛開始商議,普莉希拉和威爾海姆就立刻劍拔弩張。

平時的話想必是會當做耳旁風的吧,如今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威爾海姆已無耐心。而普莉希拉這邊還是一如既往口無遮攔,恐怕她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吧。

「好了好了。弱者也好愚者也好,這些都當做在說我好了,會議繼續進行下去吧。別抬槓了」

「母狐狸。妾身可沒有溫柔到會無條件地聽從弱者之言哦」

「弱不代表贏不了吧?不展現自己的器量和度量,可是指揮不了周圍的孩子們的哦。我知道大家都很焦躁,不過再稍微忍忍」

「哼」

調解、反駁、駁倒。安娜塔西亞的手腕之高超,令昴欽佩。

雖然還有些不快,但普莉希拉還是收起了譏諷的態度,對此威爾海姆也將劍氣收進劍鞘。雖然雙方各有退讓,不過會議也沒有辦法和和氣氣地進行了。

考慮到現狀,還是不得不優先繼續商議。

「那麼,普莉希拉大人和阿爾閣下兩人,一起去討伐『憤怒』的大罪司教?」

「別說傻話。帶著小丑前去,豈不是要使妾身的華麗大道增添暗淡。當然,舒爾特也留在這裡哦。那孩子是妾身為了玩賞才帶來的侍童」

「……那就是說,你打算一個人去?」

這樣終究還是讓人難以認同,尤裡烏斯嚴肅地質問普莉希拉心中的盤算。「是啊,公主」對此阿爾也乘機插嘴。

「不管這麼說,一個人足矣這種話還是吹牛吹過頭啦。至少把『劍聖』帶上……」

「別把最強戰力說得這麼輕率!你有什麼勝算嗎?」

「這不是廢話嗎。第一,不要自以為是地叫喚。妾身可沒說過要自己一個人去。『憤怒』的大罪司教,由妾身和歌女來狩獵」

「歌女……」

合攏的扇子發出敲打聲,普莉希拉指向房間角落。抱著琉璃勒像是在劃船一樣的莉莉安娜正坐在那裡的地板上。

突然被提及,回過神來的莉莉安娜嚇得呆若木雞。

「是、是指名要我去嗎!?為什麼突然找我!?」

「凡人、你方才所言不虛吧?都市裡蔓延的混沌氣息,是這個叫『憤怒』的大罪司教的可憎權能所導致的」

「啊、啊啊、是的沒錯。而且……」

昴倒吸一口涼氣回想起在避難所,莉莉安娜的歌聲解放了居民內心恐懼的事。

實質上,關於『憤怒』權能的對策,昴本來也想到要利用莉莉安娜的歌聲。問題是,將莉莉安娜帶往戰場的危險性以及她的歌聲對權能的效果,即把她作為武器利用屬實有些抵觸——。

「昴,請說明一下。莉莉安娜小姐,和『憤怒』大罪司教有什麼關聯性?」

「……『憤怒』的權能已經有說明過了吧?讓都市內所有人的內心情感產生共鳴,擴大不安和混亂。我們先前反過來利用這點,通過廣播給予大夥勇氣,而莉莉安娜的歌聲也能辦到同樣的事。不,可能還更有效」

總之,只是聽一聽莉莉安娜的歌聲就能消除不安。也沒有必要像昴那樣,使勁擠出微不足道的勇氣,謹言慎行斟字酌句。

因為莉莉安娜的歌聲是『貨真價實』的,緊緊只是獻唱一首,就能震撼人心。

而且,正是這份純粹的感動,才能將人們從西裡烏斯的權能之中解放出來。

「一路上,你的歌聲給那些凡俗們帶去了多少感動。你只需要繼續如此便可。總而言之,去爭奪愚蠢之徒的感情」

「這、這是什麼歪理啊!但是、但是,我只是,通過唱歌在鼓勵大家而已。不知道、能不能回應大家的期待,我沒什麼自信……」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你從祖先那繼承的傳承之歌,是要在此宣佈認輸投降嗎」

普莉希拉發自內心的蔑視她,而這一席話,令莉莉安娜的表情為之一變。

低三下四、想要糊弄過去的莉莉安娜,突然一臉認真。

「這是,什麼意思?」

「不用想也能明白吧?你極其重視的歌聲,在人心尋求救贖之時,就害怕地唱不出來了嗎?妾身可不需要這種敗犬。不,簡直敗犬不如。狗吠聲還更為自由無懼。不靈光一閃了嗎,來唱首敗犬的贊歌」

「啊、啊啊!被人說到這個份上!這個份上!好吧!我去!我去行了吧,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這種時候還能默不作聲甘願做個廢物的人!要是在這裡膽怯了,死去的奇力塔卡桑也會滿是怨念地從墳墓裡爬出來找我的!」

面對普莉希拉狂轟濫炸般地激將法,莉莉安娜徹底爆發了出來,中了普莉希拉的計。她氣得臉色通紅,用指甲高速彈奏琉璃勒的琴絃,一邊吼道。

「我本來很悲傷,甚至想要為戰死在都市水流之中的奇力塔卡桑來一首鎮魂曲,不過算了,不唱了!爭奪感情?來得正好!我一直以來的歌聲,怎會輸給那種莫名其妙的權能!歌聲可也是蘊含莫名其妙的力量的啊!」

莉莉安娜完完全全激動起來了,她跳到圓桌上,面朝上躺下,一邊演奏。瞧見她的即興演出,奧拓和舒爾特急急忙忙地將她拖到地板上。瞥了一眼在房間角落繼續彈奏搖滾的莉莉安娜,昴看向普莉希拉。

「我也知道,那傢伙的傻勁和歌聲都是國寶級的。我也同意搞不好能反擊『憤怒』的權能。但是,我們沒法確認啊」

「妾身不會做必輸無疑的爭斗。而且,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圍繞妾身在運轉的。更何況,最贊賞那個歌女歌聲的人,正是妾身。妾身不會讓她脖子以上受到一點損傷」

「……唱歌的氣息可是要從丹田發出來的,腰以上的部位不留下來可沒有意義哦」

普莉希拉這一邊完全沒有要讓步的意思,昴則是想要有一個更加確鑿的因素。

至少,如果能確保莉莉安娜的歌聲能對西裡烏斯奏效就好了。

「我說、萊因哈特。你能不能只要親眼看到一個人就能看出他所擁有的力量……對了、加護。你有沒有能夠一眼看穿一個人是否擁有加護的能力?」

「看穿他人的加護,是一種叫做『審判的加護』的加護。原來如此,若是『歌姬』擁有什麼加護,也就能作為接受普莉希拉大人主張的依據、嗎」

從昴那接過話題,萊因哈特手摸著下巴,稍作沉思。

昴只是隨便問一下沒報什麼大希望,所以萊因哈特回答不上也屬實正常。「想不到什麼的話就算了」昴對思索的『劍聖』揮揮手。

「果然還是想得太美了。總之,等弄清楚莉莉安娜的歌聲,實際上究竟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再說吧……」

「沒有這個必要哦、昴。——剛才,已經賜予她了」

「哈?神仙?」

賜予了,聽到這一詞,昴想不出其他話。

面對昴的這一反應,萊因哈特露出苦笑,然後眯起青色雙眸盯著莉莉安娜。盡管莉莉安娜因此有些動搖,他無視了對方的身體反應。

「真令人驚訝啊。確實,她是『傳心加護』的持有者」

「比起那個加護,你更讓我吃驚啊。誒?剛才,你怎麼說的來著?是說賜予了吧?」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哦、昴。『傳心加護』,簡單來說就是把自己內心的感情想法傳達給他人的加護。本來是在關系親密的人之間傳達想法之類的加護……歌聲嗎。我還真是沒有想到過呢」

雖然萊因哈特坦率地對莉莉安娜的歌聲表示敬佩,但他這樣的態度是堵不上昴的嘴的。

老早以前就覺得萊因哈特的實力跟開了掛似的,盡管承認他實在超乎常人,但這也太超規格,過於受到神、世界、命運的愛戴。

想要的加護,當萊因哈特一有這個想法,便能惠賜於他。

「——」

考慮至此,昴突然感到有些地方很在意。

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加護。看到剛才萊因哈特的所作所為,只能做出如此解釋。這本身足以令人羨慕至極。

可是,昴卻覺得自己似乎疏忽了什麼荒謬絕倫的事態,心裡格外不安。

總之——,

「沒問題!請交給我!我莉莉安娜,一旦答應了,肯定會好好完成給你們瞧瞧。請放心吧。我只需要唱歌就行了。只需要唱歌……只需要唱歌,就行了對吧?其他都沒我什麼事了吧?對吧、沒錯吧?普莉希拉大人,是吧!?」

「你怎麼又害怕起來了啊……。總之,『憤怒』的大罪司教交給普莉希拉和莉莉安娜了,沒問題吧?權能的對策,也有萊因哈特做擔保」

「我是同意啦。大家也沒有異議吧?」

不管一旁來回變換著臉色的莉莉安娜,昴向大家進行確認,安娜塔西亞替所有人一起回答了。其他的成員並未完全放心,不過也是同意了。

其中只有當事人普莉希拉一人,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的不安。

「無聊。——將自身性命壓在歌女身上的人是妾身。妾身豈會做無謀的決定。歌女的歌聲,值得妾身將性命託付於她」

被這麼一說,昴這邊是一句反駁也說不出口。實際上,發現莉莉安娜身上可能性、並相信這份可能性決定與『憤怒』一戰的人,正是普莉希拉。

她不同於外在的言行舉止和態度所給人的印象,毫無疑問是一位足智多謀且慎重的女英傑。

「即便是這樣,還是要盡可能地降低風險啊……」

「這是何故。雖然沒有這種可能,但假設妾身若是戰死,對你的主人不是莫大的利益嗎。不需勞師動眾,即可消滅最大的障礙。不該歡欣雀躍嗎」

「我要生氣咯」

「——」

昴簡短地否定了普莉希拉提出的假設。

利用候補者的掉隊來提高勝利的概率,這種取勝方式最不可取。自己並沒有保護住每一個生命的打算。同時也不會為誰的死感到高興。

「公主,問題已經搞定了吧?不如就安分點吧。……公主?」

「——。沒事。只是、這是妾身沒有料到的回答,一時愣住了」

「——」

「怎麼?難道你還在鬧別扭?一個大男人還真是小肚雞腸啊」

「……才不是你說的這樣啊」

阿爾撇過頭,右手托著下巴,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普莉希拉對從者的態度哼了一聲,背靠椅背,不再開口。

於是,議題終於可以進行下去了。

「話題有點扯遠了,那麼關於接下來的分組……我有一個提議。一號街的『色慾』和我們有些糾葛。『色慾』那裡,大概會是敵方最強的戰力。大罪司教本人,以及兩名魔女教徒。搞不好,還有亞獸」

「你認為那些亞獸可能全都是『色慾』的手下?」

「從亞獸的生態來看,相當有可能。而兩名魔女教徒則是……」

「——恐怕,是被一種叫做屍兵的術法控制的劍士」

昴說到一半,威爾海姆中途插嘴,昴有些驚訝。「屍兵……」同時尤裡烏斯在口中默念。

「翻閱過去的資料時有見到過。是『亞人戰爭』時代的禁術的成果。據說是魔女斯芬克斯所使用的邪法」

「不但冒用已故王族之名,還提到了嚴加守護在王城之中的龍血。——她的出身實在可疑,但毫無疑問,她對王國抱有非比尋常的執念。而且竟然能如此輕松使出在王國歷史中被封印的禁術」

「喂喂,你這話也有些太莫名其妙了……你有什麼證據?」

真不愧是尤裡烏斯,准確地戳中要害。

當然,要戳穿其中一名屍兵是特蕾西亞,證據已經足夠充分了。然而,威爾海姆拜託昴的事正是,不要在萊因哈特面前透露此事。

因此,昴考慮著現在該如何搪塞過去——,

「——如果他們是屍兵,那和老子對打的就是『八腕』庫魯剛」

此時伸出援手的人是一直坐在昴身旁的嘉飛爾。他神情凝重,雙手抱在胸前,一邊發出磨牙聲一邊說,

「有八隻手腕,而且還那麼強。除了庫魯剛以外想不到其他人了。沒錯吧,『最優』」

「你是直接與敵人對峙的人,既然如此就足夠有說服力了。即便是多腕族中,擁有八隻手腕的人也很少見。在此之上,還有超強實力之人……」

「就只有他了。另外和他一起的女人,大概也和他是同樣立場吧」

「屍兵、嗎。連女性都使役,真是令人討厭的對手啊」

幸運的是,嘉飛爾和尤裡烏斯交談之中,並沒有深究特蕾西亞一事。最後,對於另一名屍兵是位女性一事,萊因哈特有些皺眉——,

「看來敵人驅使的應該就是屍兵。幸好,沒有變成復活了一堆屍體並與此為敵的事態。雖然不知道是有什麼數量限制,或是拘泥於品質」

「而且,屍兵這種羞辱死者的禁術,正符合『色慾』大罪司教的惡趣味。盡管這根據很讓人頭疼,但也說得通」

「多虧了對方性格惡劣得出這一結論,還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啊」

昴一臉無奈地說著,圓桌旁的眾人各自都表示同意。

唯一對整個都市播放過廣播的卡佩拉,其懶到骨子裡的本性,是大家都有的共識。如此前所述,真是諷刺啊。

「好了。回到攻略的討論上吧……『色慾』的攻略由威爾海姆來負責,還有可以的話,也想拜託嘉飛爾」

「什麼、大將!?」

昴修正話題的行進軌道,提出一開始就想好的提議——『色慾』的攻略,由威爾海姆和嘉飛爾來負責。

對此,兩位當事人的反應形成了鮮明對比。早已知曉的威爾海姆靜靜地點點頭,而一點都沒有料到此事的嘉飛爾一動不動睜大了眼。

以嘉飛爾的角度來看,當然會感到驚愕吧。要說為什麼,那是因為,

「大將,你要去救艾米莉亞大人的吧?那,老子也……」

「你願意這麼說,我很高興,也很受鼓舞。但是,我認為這樣安排是最合適的……你應該有你要去完成的事吧」

「——」

聽到昴的話,嘉飛爾被戳中痛楚,突然沉默了下來。

『色慾』和她的手下,和他們有所糾葛的不光是威爾海姆。因『色慾』權能而被改變外形的其中一個男人,那隻黑龍是嘉飛爾的熟人。這件事正是聽嘉飛爾說的。

另外,『色慾』的手下之一,屍兵特蕾西亞——,

「蜜蜜受到的重傷、她弟弟為她承擔了一部分。兩人又在從繆斯商會逃脫的時候也出了一份力,三個人都陷入了昏迷。——你明白的吧」

『死神加護』的力量是極其強大的,一旦受到其影響,至死都逃脫不了加護的力量。

想要逃過『死』,唯有幹掉加護持有者。嘉飛爾也和威爾海姆有著同樣的戰斗理由。

「如幾位所知,我的主人庫珥修大人,現在正受到『色慾』那卑劣力量的折磨。我作為庫珥修大人的從者,有義務為主人而戰」

「可以的話,最好能跟『色慾』問清楚龍之血的事。威爾海姆桑會想親自前往,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

「沒錯。因此,『色慾』的討伐請交給我……」

「——我反對」

威爾海姆堅定意志所迸發出的劍氣,切割著會議室的空氣。

他對此懷揣的決意和對主人的忠誠——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認真,沒有人能即刻提出異議。除了在場的唯一的血親。

「……萊因哈特」

「現在的祖父大人太不冷靜了。我能理解祖父大人對加害庫珥修大人的大罪司教充滿敵愾心。但是,憤怒會使您的劍變得遲鈍」

「……你是想說,失去冷靜的我,無法為庫珥修大人排憂解難嗎?」

「如果真的為庫珥修大人考慮,『色慾』的討伐這一事上絕對由不得半點差池。既然如此,這一責任應該讓我來承擔。至少,精神層面不會形成不利因素」

萊因哈特句句屬實,是盡可能確保無憂的思考方式。實際上,威爾海姆的確很不冷靜。

但是,面對萊因哈特的意見,威爾海姆——不、『劍鬼』露出微笑。

這絕不是出於溫柔,而是如同猛獸般猙獰的笑容。

「不夠沉著冷靜,這不是當然的嗎,萊因哈特」

「可是,祖父大人……」

「你把我、你的祖父當成什麼人了。我是被稱作『劍鬼』的男人。是只為揮舞手中之劍的存在,然後迷失這種存在方式愛上了一個女人,成為了一個半途而廢的無用之人。但是,正是因為這樣,面對必須要去完成的事上,我從未有過一絲鬆懈和遲疑」

勇猛的凶笑,將威爾海姆清澈的溫和印象完全斬斷。若是能揭開他有血有肉的外表,隱藏在這之下的必定是猶如一隻嗜血飢渴的猛鬼一般的表情。

然後,被劍附體的鬼,他的青色雙眼中,尋求著除此以外的,唯一的一種光芒。

「當我決定揮舞劍的時候,我的內心有一股難以忍耐的熾熱情感。在戰場上,我早已習慣這種高漲的情緒。在這種情況下,我也生存至今。此次也必定會報答主人的恩情。不用你多費心」

「這只不過是精神論而已……」

「只要貫徹這份精神,也能成為一種信念。經過了十四年,即便是已經生鏽的劍,也還是殘留有為亡妻報仇的鋒利程度。——收進劍鞘安享晚年還言之甚早」

這邊是在與白鯨之戰中,為祖母報了仇的祖父的信念,聽到這些話,萊因哈特也難以繼續勸說下去。

可是即便是這樣,萊因哈特也還是沒能完全認同,對此威爾海姆繼續說到。

「需要你的戰場並不是此處。而在別處」

「需要我的戰場、嗎?」

「——昴閣下,請帶著萊因哈特前往您的戰場」

『劍鬼』平靜地注視著昴。

「為了救回艾米莉亞大人,你必須和『強欲』戰斗。就讓萊因哈特成為您的劍」

「威爾海姆桑……」

昴撓撓臉頰,短促地嘆了口氣。接著,與因祖父之言而看向這裡的萊因哈特視線交錯。

「總之反正這件事,過會也要說的呢。……啊啊,你要和我一起去和『強欲』戰斗。只有你能打倒那個麻煩的自戀狂」

大罪司教們所擁有的權能,根據由權能引發的現象大致可以推測出其效果,但雷古勒斯持有的『強欲』的權能,異常強大輕易能置人於死地。

因為,目前只能讓人聯想到他的權能是『無敵』這種無語的能力。難不成沒有任何弱點,單純的就是『無敵』效果,雖然不想去這麼猜測——,

「為了打破雷古勒斯的『無敵』,必須要有能和他戰斗的戰力。無論是攻擊力還是防禦力,只做簡單比較的話,我想他應該是大罪司教中最強的。所以,我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

「——」

「『無敵』應該用『最強』來對抗,有種硬碰硬的感覺吶」

不合邏輯不講道理的力量,就應該予以同樣不合邏輯不講道理的力量。

平時,像這種戰術,即使想用,大多數時候也用不了。因此,昴在選項充足的情況下,就會選擇這種戰術。——因為,昴相信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攻擊無法奏效的對手、嗎。確實,以這種怪物為對手,我能勝任。可是」

「——老子也拜託你。能請你,幫助大將和艾米莉亞大人嗎」

即便聽聞雷古勒斯『無敵』的權能,萊因哈特眼神中的猶豫也不見消散。但是,嘉飛爾站到他眼前,下定決心般地低下頭。

額頭碰在圓桌上,嘉飛爾對著驚訝的萊因哈特低頭懇求。

「老子沒有盡到護衛的職責。打從來到這座都市以來,該由我自己完成的職責,一個都沒有完成。最後,在這種重要的決勝關頭,卻沒有辦法幫助自己的夥伴,反而不得不去拼上性命償還欠下的人情。……所以」

「嘉飛爾……」

承認著自身的無能為力、粗心大意所招致的結果,嘉飛爾的牙齒在顫抖。

看到在自己面前嘶聲力竭的少年,紅發『劍聖』稍許沉默了一陣後——,

「——那麼,希望你在此起誓。就如同你期望我完成這一職責。我也期待著你同樣完成你的任務。我們互相起誓,勢必完成各自的責任」

「啊……啊啊。啊啊,交給我吧!有『劍鬼』和老子,是無敵的!」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和祖父大人能取得勝利。——而我,則去成為昴的利劍」

萊因哈特看著抬起頭、發出磨牙聲的嘉飛爾點點頭。

「——」

隨後,『劍鬼』和『劍聖』、祖父和孫子、劍士和劍士互相交換視線,點頭首肯。

而且,決定好自身戰場的萊因哈特的態度,令昴信心十足。

「抱歉啊萊因哈特,讓你答應我這任性的願望」

「沒關系。無論身處哪裡的戰場,我都會竭盡自己全力去戰斗的。如果因此能幫助到你或是艾米莉亞大人,那也正如我所願」

「抱歉總是依靠你。目前的局面實在太過於依靠你了……不過,你不足的部分我會盡可能地去填補,你好好期待著吧」

「——」

聽到這些,萊因哈特突然驚訝地一言不發。昴見到他少有的反應,感到疑惑。「沒事」萊因哈特很快輕聲地笑笑。

「對你而言、大概是、小事一樁吧。——啊啊,就讓我好好期待著吧。我力所不能及的部分,由你來彌補」

「——?哦哦、你就翹首以盼吧。我也同樣對你抱有期待」

經過這一番交流,三座控制塔的攻略組都確定好了。

然後,只剩下一處——,

「——『暴食』理所當然是交給我和李嘉圖來對付」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堅定地如此說到的尤裡烏斯身上。

正如他所言,若從聚集在都市廳舍的成員中選擇戰力,那挑戰最後一位敵人的人選,便只有他和李嘉圖。

可是——,

「……尤裡烏斯,你沒事吧?從剛才開始,你臉色就一直不太好哦」

「——。抱歉讓您擔心了。但是,我沒事。若是要提我身體狀況的好壞,我不能在昴面前說洩氣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當然是考慮到你的右腳以及目前所處的嚴峻狀況後陳述的意見。不要這麼激動地反駁。到目前為止,我並不打算和你爭論」

「嗚……」

昴沒有想到自己提出反駁的態度被對方招架開了,有一種意圖撲了個空的感覺。

面對尤裡烏斯的這種態度,不僅是安娜塔西亞,昴也感到違和。然而卻並不知道,這是因哪種感情而造成的。

始終找不出答案,此時尤裡烏斯充滿決意的眼神優雅地行了一禮。

「最後剩下的『暴食』,由我和李嘉圖來負責吧。是個在都市廳舍相遇,並產生了一些因緣的對手。——本來,他的對手應該是昴和威爾海姆大人。現在兩位都身不由己,這一任務落到我的肩上,我一定會完成職責」

「……啊啊,說得沒錯」

尤裡烏斯的言語,正說出了昴內心想說的話。

——討伐『暴食』的大罪司教,正是昴想要完成的事。

同時這也與威爾海姆、以及在樓上痛苦著的庫珥修也有關。

吞噬記憶和名字、『暴食』的權能——一想到深受其害陷入沉睡的蕾姆,昴就想要親手打倒消滅『暴食』。

朝他拳打腳踢,讓他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後悔,痛哭流涕下跪懺悔,盡情地揍扁他徹底打垮他。

而這一任務讓給了別人——。

「本來我其實是不想讓給任何人的。我希望由我自己救回蕾姆。曾經是這麼想的。一直以來我都堅信這是我的責任」

「——」

「可是如果必須將這個任務託付給別人的話,在場的成員裡,我會交託給你。但你別誤會哦。只是根據排除法。……雖說是排除法沒錯,但還是交給你了。盡管有點不情願,但至少還是我可以容忍接受這一任務的人之一」

記憶和其存在都被綁作人質的蕾姆。

人被俘虜,正等待救援的艾米莉亞。

兩個人對昴來說都是重要的存在,無論哪一個都是昴必須救回的重要之人,因此面對兩位少女,昴都想要展現自己的氣概。

——然而,昴是艾米莉亞的騎士,而且也是蕾姆的英雄。

「我會去打倒『強欲』,搶回艾米莉亞。揍扁『暴食』的任務,這次就讓給你了。……可別搞砸了」

「——我會回應你的期待。這次一定、一定」

嚴肅地點點頭,尤裡烏斯承接了昴的信賴。

『最優』的騎士接著看向威爾海姆,開口說道。

「威爾海姆大人」

「我想說的話,基本上都被昴閣下說了。我確實在很多方面不能原諒『暴食』……因而,我也在此拜託尤裡烏斯閣下了。這座都市裡,目前有太多的不逞之徒」

「我也同感。您的心情,我確確實實收下了」

沐浴著凌厲的劍氣,尤裡烏斯靜靜地像是鼓起勇氣鼓舞自己似的閉上眼。

此時,一旁默默看著的李嘉圖,張開他排滿尖牙的大口說,

「搞什麼嘛,也不聽聽我的意見,就擅自把話說完了嗎!算了,也無所謂啦!我也同意,目前這樣的安排是最為妥當的」

「李嘉圖你可別真使性子。你那壯碩的體格鬧起別扭來也一點都不可愛哦。……尤裡烏斯就拜託你了?」

「放心吧。我有說過謊嗎?小安娜」

「……你也差不多該別這麼叫我了。我可是李嘉圖你的主人啊」

李嘉圖朝著鬧起別扭鼓著臉的安娜塔西亞大笑。李嘉圖黑色眼瞳俯視安娜塔西亞,眼神中滿是溫柔。

「那麼,這下布陣也決定好了」

——聽到昴的話,圓桌旁的所有人都點點頭。

「四號街,『憤怒』的西裡烏斯的攻略由普莉希拉和莉莉安娜組負責。然後阿爾留在都市廳舍充當守衛兵力……可以嗎?」

「竟然敢忽視妾身支配人心,滑稽可笑。妾身來教教愚昧無知的傻帽,毫無自知之明的行為會有相應的報應」

「我只需要唱歌、只需要唱歌。沒錯,我是塊只需要唱歌的肉塊。不要吝惜生命,要珍惜舞台。好,感覺有點勇氣了。現在,我感覺能行!」

「——」

一邊是用扇子扇著風的普莉希拉和依靠謎一般的自我暗示集中精神的莉莉安娜。看不見表情的阿爾全身散發出不答應的氛圍,但普莉希拉卻完全沒有一點要理睬他的樣子。

普莉希拉的戰力暫時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不過只論自信心,是在座的人裡最強的。

「接下來是一號街,攻略『色慾』的是嘉飛爾和威爾海姆桑」

「啊啊、『美佐雷亞』的絕景。全部都用老子的拳頭來抓取到」

「請交給我吧。——我也必定會與屍兵做一個了結」

面臨形勢最為嚴峻的戰場,反而是戰意最為高漲的兩人。

『劍鬼』威爾海姆是為了主人,以及片刻都未曾忘記過的對亡妻的愛。

嘉飛爾則是為了了結自己內心中那份模糊卻顫動靈魂的感情。

兩人為了各自重視的事物將前赴戰場。

「然後二號街,『暴食』的攻略組是尤裡烏斯和李嘉圖,你們兩人」

「被託付的職責,若不能成功完成,還怎能稱得上是騎士。畢竟失敗了也太有辱身份」

「我的家人們也受到了那群二百五的多加關照。必須揍得他們屁滾尿流」

如果提及與魔女教之間的因緣,直到今日之前,兩人應該都是沒有任何瓜葛的立場。

然而,在戰斗中他們的親朋好友受到牽連,同時又有昴等人所寄予的厚望,尤裡烏斯他們擁有了許多必須去戰斗的理由,決定揮舞手中的劍。

大家已經是共同跨過死亡邊緣的夥伴。信任自己的戰友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最後,三號街的『強欲』由我和萊因哈特擔當。要靠你咯?」

「——啊啊、放心地交給我吧。我也會多依賴你的哦,昴」

面對昴的請求,萊因哈特平靜地點點頭。但是,僅僅如此就讓人感覺到十分以上的可靠感,因為臨近戰斗前他全身纏繞的凌厲劍氣就是其佐證。

萊因哈特端正態度、按照計劃行事,迎接戰斗。昴也意識到這些,挺直了背脊。

於是當結束最終確認後,安娜塔西亞拍拍手。

「那麼,各自負責的戰場都決定好了。剩下就是該怎麼分配對話鏡……一共有三個,一個由留在都市廳舍的我拿著,另外兩個怎麼辦?」

「如果可以的話,『憤怒』組最好拿一個。剩下一個的話……『色慾』組或是『暴食』組,你們覺得給哪邊好」

「這是何意?」

「『憤怒』的權能會影響到整個都市。所以影響的有無會很大程度決定都市所處的狀況。因此,有關這方面的情報希望能盡早傳達給大家」

圍繞對話鏡的分配,所有人都點頭同意了昴的提議。然後,關於剩下的最後一個,除『強欲』組以外的兩組,無論哪一邊拿著都行。

這是因為——,

「雖然這麼說有些過意不去,但『強欲』這邊是萊因哈特負責。暫且權能給人的印像似乎是附帶某種條件的『無敵』,盡管不能持太過樂觀的態度,但一瞬間就搞定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真的一下子就分出勝負了的話,我想讓萊因哈特支援其它戰場」

「而且如果都市狀況有所變化,就可以通過廣播用的『魔法器』指示大家。這也是打倒『憤怒』之後比較有效的作戰方案呢」

「說得沒錯。真是變可靠了啊,菜月君」

聽著昴和奧拓之間的對話,安娜塔西亞像是感到欽佩似的露出微笑。接下來,她將手中的對話鏡,輕輕地扔給普莉希拉。普莉希拉用靈巧地用扇子一彈,對話鏡落到了莉莉安娜面前。

「哇、哇、哇!?」

「你拿著吧,歌女。妾身不拿比餐具重的物品」

「真不講理啊……明明你手上的扇子,作為裝飾品還是有點份量的」

「說什麼傻話。看不出匠心獨具嗎。這上面巧妙卓越的雕刻。可不是那些劣等貨能相提並論的。別拿餐具來比較」

「那還不是,比餐具重嗎……」

普莉希拉的頑固不化先擱置一旁,對話鏡的其中一個決定由莉莉安娜拿著了。看著莉莉安娜把對話鏡收進懷裡後,最後一塊交給威爾海姆。

做出這一選擇的是尤裡烏斯,他將對話鏡從桌面上滑了過去。

「考慮到敵人的數量,比起『暴食』,『色慾』那邊更需要聯絡手段。兩位應該不會輸給對方,不過如果覺得危險了,請立即通知」

「我明白了。盡管我認為沒有這種機會」

聽從尤裡烏斯的顧慮,威爾海姆收下最後一塊對話鏡。

至此,攻略的分擔和攜帶物品的分配結束,可以說決戰已准備就緒。

「等一會兒,同時出發。都市奪還作戰,正式開始」

昴說完,全員點點頭,各自的表情上顯露緊張。

臉上佈滿平靜的緊張感,令昴不由得覺得不是個好兆頭。

「對了,怎麼說的來著。……一臉煩躁的表情,不是經常會帶來不好的結果嘛?」

「菜月桑,又開始說些奇怪的話了。究竟想說什麼?」

「才不是啦,是要說些重要的事。無論集結了多少戰力,如果士氣低下、不夠團結,也不過是烏合之眾。為了提高士氣該怎麼做才好?哪怕只是空有形式,大家一起喊出聲怎麼樣?」

昴一邊對著皺起臉的奧拓說,一邊站起身用力地拍拍手。

然後,伸出拳頭宣言。

「大家一起來!通過這場戰斗,把礙事的傢伙趕出這座都市!打倒魔女教,贏得HappyEnd!」

「——」

聽到昴的一連串發言,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覷。

接著大家都將拳頭對准天花板。

「喔哦——!!」

眾人發出氣勢十足的叫聲,昴感受到了駭人的戰意。

盡管聲音層次不齊、氣勢上四散分離、舉起的拳頭或是手掌難說節奏統一。

可是,這才是與菜月‧昴一同戰斗前去拯救都市的同伴們。

這些成員、此等戰力,可不是能輕易齊聚的。

被敵人碾軋逼入絕境,曾一度真的以為已經無法挽救了。但是,昴他們在這裡,為了再戰回來了。

——水門都市普利斯特拉,最後的決戰開始了。

「——這場戰斗,勝利的會是我們!!」

昴這份確信,正是這次圓桌會議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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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40 pm

7

——利用對話鏡結束與阿爾的密談,生成立足點回到寢室的艾米莉亞,先是准備處理掉一開始製作的躺在床上的替身冰雕。

沒見到有誰慌慌張張地在找人,似乎沒有人注意到艾米莉亞的離開。亦或是可能有人進入過房間,但被精緻的冰雕徹底矇混過關了。

這麼思考著,艾米莉亞盡管有些不捨,還是將冰雕還原成魔力了,

「……真讓我吃驚。你竟然回來了」

「呀啊」

突然、從背後傳來聲音,艾米莉亞嚇了一跳回過頭。於是,和站在房間門口的一百八十四號視線相交。

她應該在打掃雷古勒斯發飆過後弄亂的房間,現在正眯起眼望著在室內驚慌失措的艾米莉亞,短促地嘆了口氣。

「明明還細心地留下了替身,改變想法後又回來了嗎?」

「誒、替身?啊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一直在房間裡休息啦。就躺在這張床上……好冰。啊、不冰不冰!」

「——」

直到剛才冰雕還躺著的床上非常冰冷,與艾米莉亞的體溫形成差異。但是,考慮到不能露餡,艾米莉亞果敢地反抗寒冷,躺到床上。

「你看,就像這樣一直躺在床上。沒有逃出去過哦」

「……好吧。看來是我誤會你了。可是,那就奇怪了。為什麼不就這樣乘勢逃走呢?」

「……我要是逃跑了,你和其他的妻子們,還有城鎮裡的人們會遭殃吧」

艾米莉亞坐起身注視著一百八十四號,回答她的詢問。

一百八十四號封印著感情的眼神——然而,艾米莉亞從中看出違和感。起初曖昧模糊不清,但很快漸漸地看出些許端倪。

感覺好像明白了隱藏在她眼瞳深處的感情、那份懇求。

「難道說,你希望我逃走?」

「——」

「可是如果是這樣,那會給你和其他人造成大麻煩,為什麼?」

艾米莉亞思考起方才的事,仔細想想是不是一百八十四號發現了留在床上的冰雕替身,卻沒有向雷古勒斯報告。這麼做,會讓雷古勒斯更晚察覺艾米莉亞的離開,是為了給艾米莉亞的逃離爭取時間嗎。

盡管就結果而言,艾米莉亞沒有要逃亡的打算,讓她的心意白費了——,

「嗯,如果你不替我隱瞞的話,我悄悄地到處打探也應該會被雷古勒斯注意到。所以,還是應該說謝謝你……」

「不用道謝。到頭來,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本以為自己多少鼓起了點勇氣,可是卻沒有任何意義」

「——」

這麼說著,一百八十四號用力地抱住自己。看到她顫抖的手,艾米莉亞理解到沒有履行向雷古勒斯報告的異物一事,已經拼盡了她全身的勇氣。

僅僅只是引起他的一絲不快,雷古勒斯就隨意地打算殺掉一百八十四號。若這些不過是家常便飯的話,那她們每天都與『死』相鄰而居。內心盤踞著如此巨大的恐懼,這小小的反抗究竟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

「為什麼,要回來」

「——啊」

「還不如就一去不回,然後讓我被老爺的憤怒吞噬。哪怕都市和我們,會變成怎樣都無所謂。到頭來,我還是要繼續這種生活。一成不變的時間,將繼續持續到終結的那一天」

似懇求、似詛咒,一百八十四號向艾米莉亞殷切地訴說著。「既然如此」聽到這些,艾米莉亞咬住自己的嘴唇站起身說,

「既然鼓起過一次勇氣了,那就繼續加把勁吧。我還一次都沒有放棄過」

「已經辦不到了。奮力擠出僅剩的一點點的勇氣,結果沒有換取到任何成果。光是想到還要再來一次,身心就退縮了。……已經、辦不到了」

一百八十四號不情願地搖頭,對此艾米莉亞無言以對。注視著說不出話來的艾米莉亞,封印起感情——不、露出死心了的眼神,一百八十四號繼續說道。

「你不願意放棄,那請自便。但是,已經不會再讓我鬼迷心竅了。與我處在同樣境遇的其他人也一樣」

「——」

「我本只是個和家人一同生活在山間小村的普通女孩。為了娶到如此平凡的我,老爺殺了我的父母、兄妹、鄰居、還有僅僅只是互相認識的村民,一個不留趕盡殺絕。——他所有的妻子,都遭到了同樣的境遇」

帶著心如死灰的眼神,一百八十四號說出了發生在自己身上,雷古勒斯求婚的背景往事。

極其惡劣的行為,更可以說是非現實般的內容,可是會因此以為是個笑話而放聲大笑的人,只有那些不知道雷古勒斯為人的幸福人類了。他確實會做出這些行徑。

他通過強迫的方式讓嫁給他的妻子們陪伴在他的身旁,建立起只屬於他的樂園。

「……雷古勒斯之前說過,二百九十一人」

「是的。已經有二百三十八人生離死別了,剩下的只有待在這座都市裡的五十三人」

「那個、死別的妻子們是……」

「不需要多做說明吧?」

盡管是嘶啞的回答聲,但卻在嘲笑艾米莉亞的質問。不、這是自嘲的笑聲。

一百八十四號比起任何人,都更詛咒著圍繞她們的命運,而且在不停地詛咒後感到了厭倦。直至今日,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在經歷了如此絕望的每一天後,雷古勒斯盯上的新一任妻子艾米莉亞,發現了她的逃亡痕跡時,一百八十四號內心中浮現出的感情究竟會是什麼。

那一定是如她所說的『鬼迷心竅』,遠在這一詞之上的正確含義。

艾米莉亞光憑事實表面瞭解的事,就自以為清楚了的問題,對一百八十四號而言——不、對她們來說,是多麼消磨靈魂的一個命題。

「——」

沒想到自己白費的一番心思之貴重是如此巨大,艾米莉亞一時找不出該用什麼言語來面對一百八十四號。縱使現在,依靠氣勢說些沒有任何根據的話,也永遠傳達不到她的內心。

動用自己大腦中的所有智慧,催促自己尋找在這個瞬間,必須要傳達給她的話語。

抓緊時間、全力思考,可是卻依舊找不到。正確的回答、理想、表達。

怎麼思考怎麼尋找也找不到現在最想要傳達的話語。

艾米莉亞打從心底擔心害怕,這樣下去好不容易抓住的東西會從手掌中灑落,就在內心深處快被冰冷的絕望支配的這一個瞬間。

「——啊、那個、這樣大家都能聽到了嗎?試麥試麥、一二一二」

——艾米莉亞現在最想要聽到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從天而降,為自己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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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40 pm

8

那是有些結結巴巴的演說。

即便要恭維也稱不上是光明正大義正言辭的演講。

「太好了好像大家能聽到了。那首先抱歉,一開始嚇到你們了。我想有很多人在警惕著這次又要說些什麼而感到不安。不過,還請放心。現在進行廣播的我,並不是魔女教的人。我先說清楚這點」

明明只要隨便撒個謊就行了,卻總是在沒有必要的地方如此老實,會給聽眾帶來不安的發言,也沒有絲毫隱藏。

然而,最後的最後,他一腳踹飛大家的不安似的說道。

「——正因為就算這樣也逃不掉,所以才要戰斗。我就只是,這種程度的傢伙」

這份真摯,一定是艾米莉亞在這個瞬間最想要感受到的事物。

都市裡的人們,一定也是如此。

「請讓我相信吧。弱小到無能為力的我,都還沒有放棄。死纏爛打不輕言放棄的窩囊廢不止我一個。……請讓我相信吧」

啊啊、他的聲音真的好卑鄙。在顫抖、又如此拚命努力,令人不禁想要落淚。

這聲音的主人的鼓動應該是傳達不到此處,可現在卻感覺好像能聽見。——他那想要痛哭的聲音。

「還是說,只有我這麼想?」

——不、才沒有這種事哦。

「還能堅持下去……還能戰斗、這麼想的人,只有我嗎?」

——不、沒有問題,我也還能繼續加油努力下去。

「不是的吧?」

——嗯、不是。絕對絕對,打從心底相信,絕不只有他。

「大家也還能繼續戰斗吧?不會被軟弱打垮吧?」

——因為能夠聽到你的聲音,所以沒有問題。根本不算什麼事。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是打倒了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的精靈使」

光是聽到他的名字,艾米莉亞內心冰冷的絕望就煙消云散了。

難以置信,直到剛才還彷彿落入無底深淵。

明明方才四面楚歌無路前進,甚至詛咒自己的無能為力。

現在僅僅是聽到他的聲音,內心就安定下來、得到了滿足。

因為、那個聲音說了。他是艾米莉亞的騎士。

「——之後就全都,交給我吧!」

因為他說之後的都可以交給他了,所以無論漆黑的絕望,他也都能創造希望吧。

如果是他,一定能打破無理、不可能反抗的現實。

所以——,

「……剛才的,聲音是」

「——是我的騎士大人。是個非常努力的人」

突然開始的廣播又突然結束,感情出現波瀾的一百八十四號大驚失色。

站在一百八十四號面前,艾米莉亞用手抵在胸前,露出淡淡的微笑說到。

「——」

注視著如此回答的艾米莉亞,一百八十四號睜大眼失去了語言。

不過艾米莉亞並不知道,其中的理由在於自己提到自己的騎士時露出的表情。艾米莉亞只是注視著驚愕的一百八十四號,繼續說。

「我、不會逃跑的。我不會丟下你們」

「——為什麼」

「我已經知道了你艱辛的過去和現在的心情。而且、你明明應該心懷恐懼,可還是想要幫助我」

盡管只有一次,哪怕現在又再次退縮了也好,她也戰勝了恐懼、站起來反抗。

所以艾米莉亞也要鼓起勇氣。——不屈不撓,拼盡全力。

「我想讓你、還有其他的女孩們都變得幸福。結婚,是為了和自己重要的另一半一起幸福生活才舉行的儀式。新娘、必須要幸福才行」

聽到結婚,艾米莉亞心中描繪的是相愛的兩人滿是幸福的光景。

腦海裡浮現出的是,往昔夢見過的福爾圖娜和珠斯(怠惰)的身影。——那兩人並沒有結婚、也就沒有結為夫婦,但艾米莉亞是如此期望的。

艾米莉亞希望那兩人結婚。

幸福相愛的兩人結為夫婦,正應該是指他們兩人那般的關系。

「我認識相愛卻沒能結婚的兩個人。而且我也記得因此感到心痛的感覺。現如今,想起那兩人,我的胸口依舊很痛」

所以——,

「——明明結了婚卻沒有變得幸福,我討厭、這種關系」

這種關系,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裡不舒服,絕對不願意見到。

艾米莉亞原則上,決定什麼事都不放棄不拋棄。因此,這座都市的事也好,一百八十四號或是其他女孩們、還是艾米莉亞自身,一樣都不願意丟下不管。

全都由自己親手來幫助他們。若有不足,那就去找誰。——騎士大人幫忙。

「是嗎、你的想法很高尚……可是我說過。如果要做些什麼,請你獨自一人自便」

「嗯、我知道。我、自己一個人……不對、不是這樣」

艾米莉亞搖搖頭,溫柔地否定了 一百八十四號的話。

一百八十四號說艾米莉亞她是獨自一人、孤立無援,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環繞在城鎮中的響聲,她的騎士打了包票。

要說他說的有什麼不對,那就是艾米莉亞並不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一個人。

「我一直都不曾是獨自一人。……差點。搞錯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

明明主張任何事與自己無關的一百八十四號,此時卻質問艾米莉亞的方針。

一邊使她的感情掀起波紋、冰凍的感情再次取回一絲熱量,艾米莉亞沉浸在像是正在望著昴眼中的景色這種有些不合時宜的感慨中說,

「——舉行,結婚儀式吧」

艾米莉亞朝著驚呆的一百八十四號如此清楚地斷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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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44 pm

第五章『終有一天會喜歡上的人』

1

——在聖堂准備的結婚儀式,一切按照預定順利進行。

萬幸的是,雷古勒斯似乎並沒有在聖堂大動肝火,莊嚴氛圍的建築物依然健在,儀式用的璀璨奪目的裝飾也都搞定了。

決定迎接婚禮的艾米莉亞,在換衣間讓以一百八十四號為首雷古勒斯的妻子們為自己編織發型,打扮成儀式時的新娘裝扮。

如此復雜精細的發型很久沒有扎過了。雖然以前每天早上,都有帕克幫忙弄艾米莉亞的發型,但自從他封入魔水晶以來,已經時隔許久。現在除了安妮羅潔會偶爾過來幫忙做發型以外,很少會再扎些費事的發型了。

長長的一束束銀發一邊編織一邊仔細細心地扎結。

純白的婚紗不影響到楚楚可憐的外表,不失華美的裝飾品點綴衣裳,如此艾米莉亞的新娘姿態便完成了。

看到鏡子裡自己的樣子,艾米莉亞十分佩服女性們的本領。

原來如此,確實和平時的自己大有不同。最近沒有昴過來幫忙打理就僅僅是這樣留長著的頭發,以及從未帶過的方便行動的裝飾品,都起到了彰顯正確的『女性』魅力的作用。

「感覺無論哪個,對我來說都有些太浪費了……」

因為看著自己的身形的艾米莉亞這一句嘀咕,幫忙換衣服的女性們都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些女性們和一百八十四號一樣,在換衣時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見到她們的嘆息,艾米莉亞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挺直了背。

修長纖細的後背,精緻的銀發,如同閃耀的月光。

「——。那麼、走吧。切記千萬不要惹怒老爺」

代替一百八十四號如此提醒的人是,身形高挑的紅發美女。艾米莉亞跟隨在這位帶頭的女性身後,後邊的其他人為她提起裙子的下擺緊隨其後。其中一人正是聽命陪在艾米莉亞身邊的一百八十四號。

「——」

在她有意識維持的冰冷表情中,眼神裡透露出一絲不安。作為只有她一人聽到先前艾米莉亞決定迎接婚禮的宣言這一立場,她內心格外動搖。

她想不明白,艾米莉亞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決定出席結婚儀式的。——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向雷古勒斯攤明這份不安。

這樣就足夠了,一百八十四號的存在推波助瀾了艾米莉亞的覺悟。

——聖堂內,已有大批等待艾米莉亞駕到的出席者。

「——」

中間的道路上鋪設紅色絨毯,出席者整齊華美地並列在絨毯左右。全員都是雷古勒斯的妻子,除去伺候艾米莉亞的女性總共有五十人。

然後,紅毯盡頭的祭壇前,身著白色禮服的雷古勒斯悠然佇立。

紅發女性帶著艾米莉亞走向雷古勒斯。盡管中途暗中觀察站在兩邊的女性的表情,但都是一副完全沒有感情的能樂面具表情。

在這些人的注視下,艾米莉亞向前走近祭壇。服侍的女性們離開艾米莉亞,各自進入到兩邊的隊列之中。

只有最後一人,一百八十四號身負進行婚禮的職責繞到祭壇後邊,略帶緊張地站在那。

保持著面朝她的方向,艾米莉亞身體改變方向,與雷古勒斯相對而立。

「真是嘆為觀止啊。剛才的禮服雖也不差,可這婚紗更別具一格。果然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對你一見傾心的眼光沒有錯。我們真是這世界上最天作地和的一對啊」

雷古勒斯等候在祭壇前,看到艾米莉亞的盛裝打扮滿足地直點頭。「話說起來」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色劉海繼續說道,

「看到眼前這景象,看來空出七十九號的位置果然是正確的。我之前,就有這種預感。總有一天,符合這一位置的某人會到來。這份判斷力和相信自己判斷的決斷能力,我自己都對自己感到佩服。很少有人能如此堅信自己,對吧」

「關於這個七十九號,為什麼只有這個號碼空著呢?」

艾米莉亞進入聖堂,來到祭壇前。開口第一句話,與自我陶醉說著一串美辭麗句的雷古勒斯不同,實在是看不懂氣氛的疑問。

「嗯?」不過,雷古勒斯並沒有因此感到不快,歪過頭說,

「關於這件事啊。以前,我對一位女性一見鐘情,認為她才是和這號碼最為相稱之人。可惜,在迎娶她之前,又判斷她其實並不合適。不過,外表方面她接近我理想中的女性。所以或許對此有些留戀不捨。為了不忘記她而一直留著這個號碼……但是,多虧於此,才能與你相會。正可謂是命運的安排啊」

「以前、空席……」

面對強調命運論的雷古勒斯,艾米莉亞回味起有些在意的詞。

艾米莉亞感到有些違和。再次回想起之前對雷古勒斯感到的違和感,在意的地方雖然逐漸能看清些輪廓,但依舊還是無法清楚地掌握。

期間,雷古勒斯配合婚紗服的艾米莉亞,整了整自己的領子。

「那麼,讓我們開始婚禮吧。不湊巧的是,正式的見證人並不在場,只能以簡略的形式進行,你不在意吧?重要的並不是表面形式,而是儀式的本質,我們兩人的愛之果實。注重表象忽視本質,雖然這種話很常見,但實際上極其可笑。當然,我是不會做出這種愚蠢行為」

當雷古勒斯在羅裡吧嗦廢話一通的時候,一百八十四號在祭壇上著手准備。

本來應該由正式的見證人所准備的進程,現在是一百八十四號在負責,而且相當熟練,想必她一定已經不是第一次主持雷古勒斯的婚禮了。

「拘泥於形式忘記本質的人太滑稽了。就是那種白往黑歸的傢伙吧?這種人完全意識不到其他人在暗地裡嘲笑自己,反而顯得更加丟人。雖是井底之蛙,不過他們生活在自己的狹小世界裡也有他們的幸福吧」

雷古勒斯的眼角餘光裡都沒有主持工作方面熟練得讓人心疼的一百八十四號。

興許,五十三位妻子之中,一百八十四號也是站在總負責人的立場。即便有著如此重任,雷古勒斯也會因一時興起就想要殺了她,可見他對妻子們之間的人際關系也完全視而不見。

盡管都到婚禮了才這麼想也有些太晚了,但果然他的為人處世難以讓人原諒。

「——那個、雷古勒斯。結婚之前,我也有些事想要問你」

因此,艾米莉亞在此時與雷古勒斯面對面的場合下,向他宣告。

聽到艾米莉亞的發言,祭壇對面的一百八十四號露出緊張的表情。其他妻子之間,也產生了一絲動搖。

「也對呢。交換誓詞後我們就是夫婦了。確實有些事,需要在這之前說清楚」

但是,雷古勒斯出人意料,善意地點頭同意艾米莉亞的提議。

「其實關於今後的夫婦生活,我也有話要說呢。你想啊,雖然結婚後按順序慢慢教你也可以,但凡事都先要有個心理准備吧?要是婚後覺得和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樣,只會是個悲劇吧。為了不發生這種不幸,要好好地分享各自的想法。即使結為夫婦,也還是單獨的一個人,對吧?」

「嗯嗯,是啊。正因為是單獨的一個人,所以非常重要呢」

「說得沒錯!太好了。這麼情投意合比什麼都好。有幾件事要讓你約定好,其他妻子們也都有讓她們保證,所以就讓我們來確認一下這些事項。不用擔心,大家都一樣,不是什麼難事。作為妻子,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心得體會」

滑稽地聳聳肩,雷古勒斯在艾米莉亞面前豎起手指。

「首先第一條——和我結婚之後,你禁止露出笑容」

「——誒?」

艾米莉亞皺起眉,對雷古勒斯的提議感到不理解。於是,雷古勒斯保持豎著手指的姿勢,緩緩地搖頭說,

「我呢,很喜歡你的臉。我最在意的就是外貌。我是看臉選老婆的。美麗、可愛、充滿魅力的臉蛋,是我選妻子的條件。我娶過的二百九十一位妻子個個都有美麗的外表。你的臉也很可愛。所以,我才選你做我的妻子。明白了嗎?」

「——」

「我有時會這麼想,這世上自說自話的人太多了。經常會有戀人或是夫妻之間的愛變得冷淡了這種事吧?本來應該相愛的兩人,一旦試著一起生活後,就會出現矛盾的部分。像是口味喜好、生活習慣、興趣、時間……因為這種自私任性的理由,對喜歡的人幻想破滅了的敗類,真的相當多。真是、開什麼玩笑」

雷古勒斯依舊微笑著,打從心底愉快地惡罵可憎之人。

天真幼稚、毫不客氣、顛三倒四,反映出他對輕視愛情之人的憤怒。

「無論哪一個都是任性妄為。互相喜歡過的吧?為什麼會因為區區感性上的不同而幻想破滅。這麼秀逗的事情,太奇怪了吧。所以,我看長相選擇喜歡的對象。只要是擁有我喜歡的臉蛋的女性,我就永遠不會對她幻想破滅哦。誰讓我是外貌協會呢。只要她還保持著那張臉,我的愛就是永恆的」

「——」

「無論她是收拾不來衣物、專殺小孩的殺人鬼、做飯水平一塌糊塗、被親兄弟欠高利貸賣掉、會染色的衣服混在一起洗、傷害小動物的變態、沒有穿衣品味、貪財、不洗澡渾身發臭、還是真的打算毀滅世界的女性——我都不介意」

雷古勒斯說著一個接一個地指向在場的五十三人。

盡管不知道在場的人之中有多少人符合他所說的條件,但他斷言,無論對方如何他的愛都不會區別對待。

平等。雷古勒斯誇口自稱、平等的愛。——沒有歧視,宣告對妻子們的愛。

可是,他這番愛的高談闊論,卻聯系不上和方才對話的關系性。

「那這些,和不能笑,有什麼關系?」

「很簡單哦。有些女孩不是平時很可愛長得很美,可是一笑就顯得丑了嘛?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雖然我說是笑容,但實際上表情的變化都是禁止的。總之就是,我不願意見到可愛的你,萬一露出難看樣子的可能性。這是世界的損失。——所以、不要露出笑容。不能哭泣。不能生氣。不許高興。只給我保持住這份可愛的顏值」

「——」

話說到後半段,雷古勒斯抓住艾米莉亞的下巴,近距離下如此命令她。

如果違背雷古勒斯的約定——不,反抗他的強迫會有什麼下場,這比清水還要清楚。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認同。

「你說你喜歡外貌,而且不會幻想破滅,那之前又是怎麼回事?」

「嗯?」

「要我沒有拽她,她應該早就死在你手上了」

艾米莉亞用手示意站在祭壇另一邊的一百八十四號。一百八十四號整個僵住了,雷古勒斯看向她。

「啊啊」稍微想了想,然後似乎想起來似地開口道,

「這真是令人悲傷的誤解啊。我不會對她幻想破滅的。只是她不夠細心,弄糟了我的心情。所以,我只是想讓她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意思是,這並不是幻想破滅了?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

「不是哦、不是幻想破滅了。我依然喜歡她的容貌,依舊愛著她。即便她死了這也不會變。不是常說?有人哪怕心愛之人逝去,她也會一直活在自己的心裡。對她的愛也不會變得淡薄繼續存在於自己的內心。我正是這樣的人哦」

「——」

手抵胸前,雷古勒斯形如舞台演員,大聲嘹喨地強調自己的主張。

這是完美的、沒有一絲迷茫、僅在他的內心中已經定型的邏輯道理。

一點都容不得他人的觀點想法插足。完美無缺的缺陷兒。

——艾米莉亞對他那沒有一絲空隙、堅定無比的思考、存在方式徹底沒有想法了。

事已至此,艾米莉亞也曾一直想要去相信。相信對方即使是魔女教大罪司教,只要能好好交談也有能相互理解的可能性。

「我說啊……你難道,對我有什麼意見不成?如果有,那還真讓我感到意外啊。明明我都已經那麼為你著想、向你讓步了,你卻不理解我的溫柔?身為一個人,是不是有點問題啊。我覺得啊,如果多少都有為他人著想過一點,能做到換位思考的話,應該不會不理解吧」

看著沉默不語的艾米莉亞,雷古勒斯第一次驚訝地皺起眉。

這個事實也許意味著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和站在自己對面的新娘後補面對面。但是,他的待人處事方式在本質上依然毫無變化。

「照顧他人的想法,這是人際關系中最基本的東西。這最基本的禮儀都不重視,說明你不重視對方。說明你輕視對方,也就是在輕視我。是對我和我權利的侵害。我決不能允許」

雷古勒斯一邊喋喋不休,一邊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釋放出的鬼氣扭曲了大氣,仿若直接捏住肺的不祥氣息支配了聖堂的少女們。

形成此原因的惡人就在眼前,艾米莉亞輕吸一口氣,

「——我認為,結婚是非常幸福的事」

「……哈啊?」

「是將相互喜歡的人之間,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化作具體形式的儀式。喜歡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要在廣大的人群中找到唯一的那位,然後對方也像報答自己那樣願意喜歡找到他的人……真的是件很棒的事情」

一身婚紗服的艾米莉亞微笑著,而雷古勒斯則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與搞不懂狀況的雷古勒斯相反,出席婚禮的少女們以及祭壇旁的一百八十四號臉色陰沉。

她們是在擔心搞亂婚禮的艾米莉亞。

——這正證明她們都是善良且為他人著想的溫柔女性。

「我說、雷古勒斯。你為什麼用號碼來稱呼自己的妻子?」

「你很在意稱呼方式嗎?那等於你只在乎事物表面,多麼虛偽膚淺啊。沒有這種多餘的要素,就沒有辦法繼續相愛、無法相信愛情了嗎。在這一點上,我不會隨大流,做一個膚淺、虛情假意的人。平等的愛,只要省去無用的要素,就能留下本質。這才是真理吧?」

「是啊。——但是我,被昴叫做艾米莉亞碳,卻不覺得討厭」

「昴……?」

突然冒出個不能置若罔聞的詞,雷古勒斯不愉快地怒由心生。

然而、艾米莉亞繼續無視眼前雷古勒斯態度的變化。

「昴稱呼我艾米莉亞碳時候的聲音,充滿了他的真情實意。偶爾會省掉碳,直接叫名字,但我很快就能反應過來,說明那是特別情況。我不覺得這些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名字稱呼,應該是包含種種感情在裡面的」

「我說你,自說自話地說一通,昴是指什麼?人名?是男人的名字吧?接下來要進行婚禮的女性,在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性面前,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是不是太不明事理了?就算是關系不太親密的人碰到這種狀況,也會內心受傷的吧。會受傷的,你懂嗎?」

「才不是沒什麼關系的人。昴是我唯一的騎士大人,願意喜歡我並喊出我名字的人」

「哈啊!?」

聽到艾米莉亞的回答,雷古勒斯爆發出鬼氣。

這狂暴的氣息,讓一百八十四號和其他妻子們都嚇得不敢動了。

這時——,

「不准動!!要是動一下,這傢伙脖子以下就會灰飛煙滅」

「——」

「讓我聽聽你的解釋。謹言慎行,好好思考措辭,別讓我產生什麼誤會。我可不打算讓婚禮變成某人的葬禮。明白了吧?」

雷古勒斯氣得身體直哆嗦,屈辱地咬緊嘴唇威脅。

受到雷古勒斯的制約,出席者們動彈不得。可是,艾米莉亞仍舊帶著平靜的表情和心境迎擊狂暴的鬼氣。

因為廣播,給艾米莉亞帶來了勇氣和覺悟。——以及、自己該做的事。

「相互喜歡的男人和女人才能結為夫婦。但是,我現在還沒有這個資格」

「——」

「因為我還不明白男女之間的喜歡。所以,就算昴是那麼的喜歡我,我卻沒有辦法給他他想要的答案,連相反的答案也回答不了。我這樣真的很過分,我也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他。但是」

雷古勒斯默不作聲。然而,艾米莉亞內心想的人並不是他。

聖堂裡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艾米莉亞眼中浮現的並不是雷古勒斯。

只有雷古勒斯一人,不接受這一事實,緊緊地咬住嘴唇。

「不懂得如何喜歡上一個人的我,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喜歡上誰。以女性的身份,喜歡上那個人。而且,我已經決定好,到那時候會喜歡上的人是誰了。所以」

艾米莉亞換了口氣,目不轉睛地看向雷古勒斯,不過她望著的是遠處的某人,說了下去。

「——我是,不會成為你的所有物的」

「——、啊啊是這樣啊!我也沒有興致要娶你這種任性花心的女人了!心裡痛快多了!!」

收到艾米莉亞對求婚的回復,雷古勒斯氣得臉色漲紅。

怒火中燒的雷古勒斯伸出手指,與此對應,艾米莉亞全身迸發出冷氣擺好迎擊架勢。面對不知原理的破壞,首先最初的應對是——,

「——!?」

在雙方正要展開攻擊的瞬間,巨響聲環繞聖堂之中。

爆炸聲伴隨著強烈的攻勢,如同箭矢般飛來的物體直接命中雷古勒斯。擊中身著白色禮服的雷古勒斯全身的物體是,因受到沖擊而砸過來的木門——聖堂大門,兩扇對開門中的一扇。

就是這扇木門從入口處猛地飛過來,砸中了雷古勒斯。

隨後——,

「你啊,說好的一二三一起踹,結果不是完全不一樣嗎。你那是什麼腳力啊!」

「抱歉。沒能掌握力度。不過我有好好選擇踢飛的方向,能不能就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英雄救美的逼格可是天差地別啊?我一腳只是打開門,你一腳直接砸向敵人……」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出現在莊嚴的聖堂之中。

一位是黑發少年,另一位是紅發青年。

「——啊」

艾米莉亞對此驚訝地睜大眼,而雷古勒斯則像是拍拍飛蟲的舉動,彈落飛散的木屑。盡管沒有受傷,但生氣地瞪著兩名入侵者。

「敢闖進神聖的結婚典禮,真有膽子啊。雖然我應該沒有招待男人,不過你們是誰,帶了什麼祝詞過來啊?說說看啊?」

聽見雷古勒斯的威脅,並排站在門口的兩人相視而笑。

然後,兩人都點點頭說,

「夥伴精靈缺席的精靈騎士,菜月‧昴」

「『劍聖』家系,萊因哈特‧范‧阿斯特雷亞」

堂堂正正報上姓名,萊因哈特向前一步。

一旁的昴向艾米莉亞眨眨眼,並且指向令人憎惡的雷古勒斯,扭曲起表情。

「我對這場婚禮提出抗議。——我是來,帶走新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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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45 pm

2

同時攻擊四座控制塔,決定水門都市未來走向的戰鬥在各地開始了。

有主動挑起的戰斗也有偶然發生的戰斗,總之,靠著蒐集的情報各陣營的攻略組都各自向控制塔進發,留下的守衛組只有提心吊膽地等待他們的勝利戰報。

本來,奧拓‧斯溫是該無奈地站在這種焦躁的立場之上,但卻沒有做出這種選擇。

奧拓獨自一人離開都市廳舍,偷偷摸摸地在危險籠罩的水門都市中跑動。

「其實我應該阻止你的,但想要確認魔女教的要求之一『睿智之書』的所在,也是事實。——真是抽到了下下簽啊,奧拓君」

這一番話出自,從都市廳捨出發時,為自己送行的安娜塔西亞。

講心裡話,安娜塔西亞其實也是希望奧拓留在都市廳舍,期待他能發揮自己的頭腦應對各陣營傳來的戰報。

承擔都市廳舍司令部職責的聰明頭腦,再多也不嫌夠。

但是,想負起『睿智之書』一事責任的不是別人,正是奧拓。

現狀,為了對抗大罪司教所率領的魔女教,雖然和其他的候補者陣營建立了合作關系,但當事情處理完又會回到相互競爭的關系。必須避免到那時,『睿智之書』所有權落入其他陣營之手。

說實話,關於『睿智之書』是何種來歷的魔術這事,最好也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但昴和嘉飛爾都不喜歡這種心機。

搞得好像只有自己性格很壞似的,奧拓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了個為了別人到處忙活的人了……」

把頭上的帽子戴好,奧拓又想起了這個困擾了自己一年的疑問。

自己所處的位置立場、人際關系、以及現如今自己的內心感情,全都出乎自己的預料。

不考慮一絲自己的利益,像這樣到處奔波,家人們要是看到這樣的自己會作何感想。

「先不說雷金,奧斯羅哥哥肯定會罵我傻……」

奧拓嘴角露出微笑,腦袋裡浮現出親哥哥和親弟弟各自的反應。

如果昴在場,肯定會吵著說這是立『死亡Flag',奧拓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警戒著亞獸在都市的小道上趕路。

大罪司教守在佔領的控制塔處,會給行走在都市內的非戰斗人員帶來威脅的就只有異形亞獸。對此,只要提高警惕就能應付。這就是奧拓前往都市廳舍匯合前所學會的生存之道。

——因此,不是太危險。非戰斗人員的志氣,不在這時候展現那該在什麼時候展現。

「……哎,這麼騙騙自己還行」

緊緊地抓住胸襟,奧拓注意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尷尬地自嘲。

魔女教、大罪司教、魔女教徒——其存在對奧拓來說都是些恐怖的記憶。

都是以一年前與昴他們相遇為契機發生的事,對奧拓而言,和差點見閻王的記憶表裡一體。過往對大罪司教的恐懼難以忘懷。

殺人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怠惰』大罪司教那污濁的眼神。

還有那些聽從他命令的狂信者,不懼疼痛奉獻自己血肉的樣子。

發自內心尋求救助的時候,世界卻只剩寂靜的孤獨感。

從未經歷過如此恐懼。從沒有那麼害怕過那種空虛。

和這些恐懼比起來,嘉飛爾的單挑、逃離『獵腸者』追殺、被魔獸群襲擊都是小事。

——遭遇魔女教的經歷,給奧拓內心留下的陰影就是如此強烈。

盡管如此,未來,奧拓也一定無法避免繼續與這份恐懼抗爭。因為奧拓決定想要選擇的棲身之處就是這種地方。

無論是艾米莉亞、昴、碧翠絲,還有嘉飛爾、拉姆、芙蘭戴麗卡、佩特拉,他都放不下。——因為奧拓,喜歡他們、喜歡她們。

明明一直來認為自己不會在一個地方久作停留,可不知不覺間,覺得喜歡待在這樣的環境裡了。

即便知道會遇到自己最為恐懼的敵人,他也難以離開現在的居所。

若是為了守護他們、守護此處,如果與他們同行這麼做是必須的,那就去戰勝恐懼,彌補他們所有的缺點,這就是奧拓現在的心情。

所以——,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以復原師的住處為目的地,奧拓踏著步伐說出自己的覺悟。

這既是為了振奮自己膽怯的內心,也是為了告訴『敵人』。

奧拓停下腳步,正面眼前有一個矮小的人影。

架在水路上的石橋,小巧的人影就在橋對面。

廣場上有許多人影,可是此時,奧拓注意的,只有始終站在當中的一個人影。

聲音消失了。非常安靜,什麼都聽不見。

生物們隱藏自己的氣息,拚命地潛伏起來,拚死融入環境之中。

奧拓‧斯溫認識這一狀況。

因此,即便眼前的人影懶散地垂著雙手、披著長長濃茶色頭發回過頭,奧拓的心髒的鼓動也驚人的,真的是非比尋常的冷靜。

「——歡迎光臨,小哥哥」

人影注視著奧拓,不祥地裂開嘴唇,兇狠殘暴地笑道。

「歡迎來到魔女教大罪司教『暴食』擔當,萊伊‧巴登凱托斯的索餌場!」

紅色舌頭在滿是尖牙的口腔內蠕動,本不該在此的大罪司教正在嗤笑。

10

——水門都市、預料之外、非戰斗員、決死的戰斗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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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2月 07, 2020 7: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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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8月 10, 2020 7:25 am

序章『混戰都市』

1

──廣場上滿溢著極為丑惡的緊張感。

四面八方被水道環繞的廣場,因為水位泛濫過一次,導致水量高漲,四周都被漫溢出的水給弄得濕漉漉的。要到廣場就必須穿越橫跨水道上的石橋,而現在濕答答的橋面上站著一道人影──不對,那是奸笑的惡夢本身。

「──『暴食』大罪司教。」

舔了舔因顫栗與緊張而乾燥的嘴唇,奧托‧思文咬緊牙根。

反芻這名號的期間,冷汗爬過背部。這是當然的。大罪司教的頭銜就是這麼沉重。──在這個都市,甚至在這個世界裡,沒有比他們還要令人憎惡的存在了。

但是對奧托來說,「暴食」除了是世界之敵之外,還有更深的意義。

「暴食」大罪司教對奧托所隸屬的愛蜜莉雅陣營而言,是無法原諒的敵人。

「……又要被菜月先生或拉姆小姐抱怨了呢。」

怎麼不是陣營裡跟「暴食」最有淵源的人遇上,而是自己碰到呢?奧托對此嘆氣。──不過老實說,也因此感到放心。

什麼事該優先去做?怨恨會鈍化這判斷,憤怒會妨礙人冷靜思考。

在這意義上,奧托對「暴食」的敵意在陣營內相對來說比較低。不過正因如此,才能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例如──

「……我印象中,『暴食』大罪司教的名字跟你的不一樣。」

「唉呀呀,在遇見我們之前先碰到他們了~?那大哥哥就是被吃剩的囉,很厲害耶。咦,還是相反啊?他是個連粗食都會放過的乾燥無味的傢伙喲?」

「不管哪一種,似乎都不是好事呢……」

笑著回答問話的少年是──萊伊‧巴登凱托斯。聽著他那破音的笑聲,奧托判斷眼前的少年跟記憶中的不是同一人。

幾個小時前,奧托才剛在都市裡遇到自稱是「暴食」的人。當時他是連滾帶爬地逃走了,不過那個「暴食」跟這個人是不同人。然而,兩個都不是吹牛的騙徒。跟兩人親自面對面的奧托敢這樣斷言。

──因為大罪司教身上帶著騙不過人的邪惡氣息。

「……也就是說,『暴食』大罪司教有兩人。不,該說至少有兩人才正確嗎。」

「嘿~……講得不錯嘛,大哥哥。沒見過面卻很厲害。是在哪裡用什麼方法熟成的人,我們可是很有興趣喔~」

舔嘴唇外加好奇的目光,讓奧托體內的膽小鬼不住發抖。

依現狀來說,奧托的立場絕對稱不上好。自己知道外頭很危險,還是決定離開市政廳,但馬上撞到比覺悟還要重的試煉,未免也太湊巧了。

大水門控制塔位在都市四個方位,都市陣營之所以採取同時攻克這四處的戰略,就是因為知道每座塔都有一名大罪司教鎮守,卻沒想到有人超出了這個計算。

而且,最出人意料之外的是──

「──喂,少在那邊聊得樂開懷啦,臭商人!現在不是閒聊打屁的時候吧!」

這樣氣沖沖罵人的,是兼具威嚴和惹人憐愛兩種特質的少女。

有著閃耀的金發和火紅的雙眼,是這個都市裡身份最高貴的五人之一──光榮的王選候補者其中一人,菲魯特齜牙咧嘴破口大罵。

她的存在,令奧托打從心底感到頭痛,手支額頭說:

「我也持同樣的看法……不過菲魯特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而且好死不死,還是跟大罪司教……」

「怎樣啦,我不在避難所裡讓你很意外嗎?當時我若不那樣說,那個笨蛋根本不會離開我身邊,所以只好那樣講囉。」

「竟然稱呼萊因哈魯特先生為那個笨蛋……」

菲魯特不爽的表情糟蹋了她的美少女臉蛋,而聽了她的回答,奧托隱藏內心的糾葛,同時從中理出一道思緒。

其實,考量到萊因哈魯特憔悴的樣子,就能理解他不想離開菲魯特的心情。

──自從魔女教佔據都市後,奧托已經是第二次和菲魯特在危險場合中相遇。

第一次,菲魯特被萊因哈魯特的父親海因格當成人質,強逼萊因哈魯特聽他的話。詛咒命運的奧托幫忙他們打破現狀,把海因格捆起來後,帶著萊因哈魯特和昴他們會合。

當時,菲魯特說要留下來監視海因格,不願帶主子上戰場的萊因哈魯特這才放心地離開去做其他事。可是──

「菲魯特大人明明把話說得那麼滿,結果沒有遵守承諾的下場就是……」

「很吵耶你~!人家也有自覺運氣怎麼那麼背啦!不過遇到就是遇到了!那也只能用現有的手牌應付啦!」

「這個答案我是挺中意的啦,只不過呢~」

孤立無援,騎士不在身邊的時候與大罪司教正面交鋒,卻絲毫不畏懼,還擺出抵抗的態度,著實令人佩服。但是,手牌過於薄弱,讓人大傷腦筋。

「真、真的要打嗎,菲魯特!對方可是大罪司教喲……!?」

「給我拿出骨氣來,加斯頓!在女兒叫你爸爸之前你還不想死吧!」

而被菲魯特拿來當手牌的人物,是站在她身邊,臉頰抽搐的大塊頭男子。

叫作加斯頓的男子身上沒有武器,握著拳頭,站得直挺挺的。架式雖然十分

純熟,卻沒有伴隨足夠的心理准備。

重大戰役,而且對手還是大罪司教,無法否認他擔當不起此重責大任。

「用不著那麼悲觀喔~。不管怎樣的邂逅,都是邁向味道濃縮的美食的一步!雖然被叫做『暴食』,但我們也是懂得事前准備的重要性的~」

巴登凱托斯用毫無共鳴的道理挖掘加斯頓膽怯的心。斜瞄他們一眼,奧托接著看向廣場上的其他陣營──身披白色外袍、看起來是一夥的五名男子。

身穿相同外袍的他們,其中帶頭的人物的臉,奧托有印象。

「記得是戴納斯先生。是奇利塔卡先生的護衛,也是『白龍之鱗』的二把手。」

「而你則是愛蜜莉雅大人那邊的內政官。我們都很不走運呢。」

「嗯,就是說啊。」

雙手握著小刀,聳了聳肩的人物──戴納斯說的話,奧托點頭認同。

「白龍之鱗」是都市代表之一的奇利塔卡的私人兵團,主要工作是保護謬茲商會,現在則是為了收拾朴利斯提拉發生的事態而四處奔走。

戴納斯是奇利塔卡的副官,根據自己所聽到的,他在「憤怒」大罪司教襲擊謬茲商會時為了讓安娜塔西亞他們逃走而殿後。

現在他們之中,看不到原本應該指揮他們的奇利塔卡的身影。

「老闆被帶走了。我們正在拚命找他。」

「被帶走了,是嗎。也就是……」

「……我知道形勢不利。不過,你懂吧。」

奧托沒有說出口的話,被戴納斯苦著臉否定。

在這個狀況下,被魔女教徒擄走的奇利塔卡,其性命安危可說是叫人絕望。畢竟聽說十人會除了他以外的幹部,全都被殺死了。

奇利塔卡是談判對象,無法用單純的敵我來界定關系,不過他採取了符合自身立場和責任的行動,這點值得尊敬。因此無法責備他們做了狀況對自己不利的賭博。

「就算如此……」

奧托、菲魯特和手下,以及「白龍之鱗」。巴登凱托斯就站在這三方陣營畫出的三角形中央。戰況乍看之下對奧托等人有利,但實際狀況才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真希望有個更會戰斗的幫手。

「用稱不上主力的隊伍跟敵方主力正面交鋒……這是什麼惡劣玩笑啊。」

「我跟白袍隊的還好吧~。才不想被一個人趴趴走的你講咧~」

奧托喃喃自語,菲魯特則是反唇相譏。

就這點而言,奧托無法為自己辯解。因為把這三方的戰鬥力攤開來看,獨自一人還兩手空空的奧托無疑是最不被期待的戰力。

「喂喂,不要吵架不要吵架!機會難得,就幫個忙嘛,找到我們在找的東西!啊~在哪裡呢,我們一直在找耶,好想看到,好想見到,讓我們看到嘛!」

「想見到……?你到底在講什麼?」

撇開悲觀的戰力不談,巴登凱托斯卻一臉恍惚地抱住自己的身體。奧托重復他話中耐人尋味的地方,皺起眉頭。

巴登凱托斯的態度,是他從容不迫的表徵。只要他有那個意思,瞬間就能夠撂倒奧托他們。──所以,不能讓他產生那個想法。要靠語言和談判交涉。

「是要我說明幾次,真的很麻煩耶~。其他人怎麼都不講啦~。討厭,很討厭,真討厭,雖然討厭,又不是討厭,討厭耶~」

「呿!」菲魯特一臉不爽地咂嘴。勇敢的她看來沒有要附和巴登凱托斯的話,不過這跟奧托在現場做出的判斷不同。

奧托對大罪司教也是出於本能的嫌惡,但對方至少可以對話。

透過「言靈加持」,奧托跟各種生物談判交涉過。只要意思能夠溝通,不管是怎樣的對象都要試著使其讓步。

「暴食」會丟出多大的難題呢?跟昴他們置身的問題相比絕對是好很多。就這點而言,有種昴的存在讓自己產生力量的感覺。

「好啦好啦,別這麼說。我們搞不好也是能幫忙的喔?機會難得,請說說看。是不是廣播裡頭要求的東西呢?」

「我們想知道的就只有一個……就是剛剛用廣播講話的英雄的所在位置。」

──撤回前言。

還是不要跟昴借什麼力量好了,可以的話連名字都不想聽到。

巴登凱托斯沒有注意到奧托的想法,徑自摀著自己泛紅的臉頰,害臊地扭動腰桿。

「那麼可愛惹人憐的英雄,應該要來制裁我們。我小小的胸膛渴求他的到來,心髒用力跳動到快要迸出來了~!」

「……那種專門招惹麻煩事的體質,那個人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如果本人在的話,會高呼「我也不想這樣啊!」吧。可是跟不在場的人起口角根本無濟於事。

「你看吧!就說用講的沒有用吧!誰會出賣自己人啊!」

「雖說姑且算是敵對陣營,但我們一定都會認定對方是自己人吧……」

用力從鼻子噴氣的菲魯特,她的哲學令奧托邊苦笑邊搔臉頰。

她是個好人。若跟昴他們的邂逅慢一點發生的話,搞不好自己會認為幫助她也不賴。她那耿直的人性是個美德。因此,身為人性扭曲的一方,此時要為准備與危險敵人開戰的大家下一記指導棋。

「好啦,關於剛剛的問題……你是問錯人了。他們並不知道答案喔。因為剛剛演講的人沒有和他們會合過。」

「嘿~?聽這說法,大哥哥你好像和他們不一樣喔?」

「是啊,我直到剛剛都還跟那個人在一塊。不嫌棄的話,要不要我帶你過去?」

奧托的話惹來三方不同的反應:菲魯特氣到怒發沖冠,戴納斯表情僵硬,而巴登凱托斯則是雙眼閃閃發亮。

用眼角愉快確認了大家的反應後,奧托攤開雙手,展開商談。

「我也是很憐惜自己的小命的,沒錯吧。只要能留我一條命就行了。」

「嘿~!你知道!你認識啊!?我們的英雄的所在之處!惹人憐愛的英雄長的樣子!你認識那個弱小脆弱沒人支撐就會不安到無以復加的那個人!」

「──?嗯,是啊。」

巴登凱托斯亢奮的話語讓奧托感到不對勁,但還是點頭這麼說。

那口吻,簡直就像是非常瞭解昴這個人。他只是道出自己心中的英雄形象,內容卻極為接近菜月‧昴這個人物。

「沒事,我來帶路吧。」

不過,奧托壓下那股異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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