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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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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7:52 pm

2

「話說回來,從值班室要怎麼跟他聯絡?應該沒有電話吧?」

「電話?」

兩人朝值班室走去,昴將突然想到的疑問說出口,而愛蜜莉雅對這不曾聽過的單字感到莫名奇妙。

「就是能和遠方的人直接對話的道具……」

「你說流星?我想應該會設有對話鏡才對。」

「對話鏡?」

「就是成對的鏡子,可以和映照在鏡面上的人對話的流星。出土的數量很多,所以被用在很多地方。」

「原來也有這樣的道具呢,用鏡子啊,好有魔法的味道!」

仔細想想,昴還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流星,流星這個單字,只在贓物庫騙羅姆爺手機是稀有物時出現過。

「不管怎樣,能用那個和萊因哈魯特說話問題就解決了,我看到希望了。」

「對啊,不快點處理完回去雷姆會鬧別扭,得盡快了。」

雷姆也想跟昴一起逛王都,可是照顧一行人的隨從工作多又雜,只能含淚將這職責讓給愛蜜莉雅。

現在的她,一定在拚命工作好洗去郁悶吧。

「唉,雖然對不起雷姆,不過多虧這樣我才賺到了這段時光。」

「你剛剛在說什麼?」

「嗯——沒什麼,手就算牽在一起也慢慢不覺得害羞了呢……那個啊,愛蜜莉雅醬,我知道明天開始你就要忙王選的事……」

看愛蜜莉雅的側臉沒有出現緊張和警戒的神色,昴以輕松的語氣說道。

趁著心情平和說不定可以套到話,這段話裡包含了這樣的打算。

然而,一聽到他的話……

「——昴。」

表情消失,藍紫色瞳孔盈滿憂愁的愛蜜莉雅,態度十分堅決。

使者來的那天早上,還有出發之前,幾次談話中愛蜜莉雅都頑固地不讓昴接近這件事,這樣的態度即使到了王都也依舊沒變。

「我說過很多次了吧,帶昴來這裡是讓你履行與其他人的承諾,並且治療你的身體,我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我就在這裡,還牽著愛蜜莉雅醬的手……為什麼我得遵守不放在心上這種話。」

不知何時昴停下腳步,挽留想往前走的愛蜜莉雅。隱藏在帽兜底下的銀發,有一縷發絲貼著她的臉頰垂落。

昴不由得認為,那簡直就像是她的眼淚。

「我想成為你的力量,如果你有困難我會想盡辦法幫你。不只是之前……未來也是。」

「——」

坦白自己的心情,昴的全副身心都會為愛蜜莉雅鞠躬盡瘁。

昴有自覺,那想法是以自己心中的何種感情作為火種燃燒,可是……

「為什麼?」

「嗚……」

「為什麼昴要做到那種地步?我不懂。」

眼中寄宿著困惑,愛蜜莉雅為昴的捨身付出感到不知所措。牽著的手被用力握住,像是在尋求答案,但是昴的喉嚨打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因為……」

「——」

「因、因為……」

即使對到了嘴邊的想法有所自覺,但要將之化為語言還是需要覺悟與勇氣。

可是面臨突發的狀況,昴剛好欠缺這兩者。

在等待話語的愛蜜莉雅面前,昴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我們走吧,不快點太陽就要下山了。」

沉默的時間過去,昴失去愛蜜莉雅容許的遲疑時間。

品嘗著沒出息的滋味,昴只能順從牽著自己的手再度邁開步伐的愛蜜莉雅。

想跟走在前頭的嬌小纖細背影搭話,但是找不到話說的自己讓人嫌惡。

面對拯救自己的生命和心靈、讓他胸膛火熱無比的少女,自己卻膽小到什麼都做不到,只能憎恨自己的怯懦。

『——我覺得到這程度就行了喔,昴。』

「——咦!」

彷彿沉浸在自我嫌惡的負面螺旋中,昴被突然聽到的中性聲音嚇了一跳。這種感覺,簡直就像竊竊私語直接鑽進腦內。

『是我啦。我是直接和你的心通話,不用擔心,莉雅聽不見的。』

聽到聲音的方式很不可思議,但那確實是耳熟能詳的聲音。

那是和愛蜜莉雅簽訂契約的精靈,經常以貓咪姿態陪伴在她身旁的超乎常理存在——帕克。

沒看到它的身影,那話語——像心電感應一樣的東西令昴感到驚訝,不過……

『唔……那我的聲音也能傳給你囉?』

『領悟力很高呢,還以為你會慌張失措……雖說要看聯系的難易度,不過昴跟精靈之間的親和性搞不好很高呢,難怪貝蒂會親近你。』

帕克單方面理解的聲音,讓昴除了方才的郁悶外還多加了焦慮。那種被撇除在外的疏離感,現在也在折磨著昴。

『莉雅的事你不用擔心,她剛剛的話不是對你失望啦。』

『是那樣嗎……你怎麼知道?』

『當然知道啦,莉雅的事我全都知道,因為我瞭解她。』

不說關鍵的部分,帕克用飽含父愛的聲音一口咬定。

帕克的保證造成反效果,更加感嘆自己能力不足的昴突然想到。

——仔細想想,我根本不瞭解愛蜜莉雅。

昴認識的愛蜜莉雅是個外表漂亮的半妖精美少女,目前是露格尼卡王國的國王候補人選,在支援者羅茲瓦爾的保護傘下。

直率、純朴、好強又是濫好人,有著為了他人不在乎自己吃虧的性格,愛裝成熟卻又很脫線,外加容易被騙。

昴認識的,全都是她表面的部分。

她的內在及內情,還有她以成為國王為目標的經過和理由他全都不知道。

『像那樣什麼都往心裡塞,你也真是個麻煩的孩子咧。』

即使閉口不談自己的淺薄,卻無法連內心都貫徹靜默。面對能汲取自己心中表層思緒的帕克,想要隱藏一切是不可能的。

『我說昴。』

不想再體會自己的悲慘,這種軟弱的聲音拒絕帕克。

可是,不是敲打耳膜而是敲動心靈的話語,卻無法傳達這點。

昴只能用沉默表明自身意志,但帕克還是單方面告知。

『——不要太依賴我,還有,我希望你不要讓莉雅有所期待。』

『……?』

『希望是溫柔的毒藥,即使明知總有一天會侵蝕身體,但只要在伸手可及的范圍,一旦誤以為可以幫上忙就一定會取用。你,正是那個毒藥。」

總是悠閒、堅守自己步調的存在——昴對帕克一直抱持著這種印象,但它剛剛的話語卻背叛了那種印象,給昴十足的沖擊。

『那是什麼意思……』

反問帕克那叫人無法理解的話,但在答案傳到之前——

「到囉。」

拉著他前進的愛蜜莉雅搶先一步停下來。身子前傾,差點就撞上愛蜜莉雅的背,昴好不容易才停下來。

抬起頭的昴,遲了一步但也瞭解到這裡被稱作貴族街的理由。

景觀比貧民窟和商業大道等地區還要高尚美觀,直截了當地說,就是用錢的方式不同。建築物就不用說了,馬路和牆壁乾淨漂亮,為了維持美觀甚至還有造林。

如同地名所示,是上流人士居住的地區。

而他們要造訪的目的地,建築物橫亙在馬路中間,像要封鎖通往異世界的入口似的。給人堅固印象的石砌建築豪邁隨性,和貴族街的精細華麗大相徑庭。建築物背面和外牆的一部分相接,站在設置於上方的平台,應該可以一眼望盡都市。只不過那並不是設來欣賞景觀,而是為了監視眺望,這點很容易就能聯想到。

「這裡就是巡視王都的衛兵值班室,好像也負責確認進出貴族街人們的身份。」

「還兼具檢查哨的職務啊,所以才會蓋在這種地方吧。」

雖然明白合理性和便利性,但討厭公家機關的建築物已經是本能了吧。

沒對膽怯的昴說些什麼,愛蜜莉雅徑自走到值班室前。會放開牽著的手,也是考慮到場所才有的結果吧,被迫分開的手掌有點戀戀不捨。

正當愛蜜莉雅要敲值班室大門時——

「——唉呀,沒想到會在這種稀奇的地方見到您。」

值班室的門朝外開啟,一名青年從裡頭走了出來。

「久疏問候,愛蜜莉雅大人。在那之後,請問是否有任何異狀?」

青年恭敬地朝愛蜜莉雅行禮,而且還是對戴著帽兜的愛蜜莉雅。這個情況讓昴心中的警報大作,不過愛蜜莉雅一臉平靜地對青年點頭。

「……嗯,謝謝關心。沒什麼奇怪的地方,由裡烏斯也很有精神呢。」

「您記得我實屬光榮。愛蜜莉雅大人也是,美貌又更上層樓了。」

名叫由裡烏斯的青年,用幾近輕浮的台詞稱贊愛蜜莉雅的美貌。

將一頭紫發仔細梳理在後的討厭人物,身高大概比昴高個十公分,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公分吧。身材偏瘦卻沒有給人柔弱的印象,是能用精瘦來形容的美男子。魅惑異性的琥珀色瞳孔,跟他相稱得令人感到可恨。

「不過,身為近衛的你會在值班室,這點才稀奇吧?」

身上有著金碧輝煌的裝飾和以龍為意象的制服,腰間配戴像是西洋劍的細劍,而且與其凜然站姿相互輝映的頭銜,道盡了由裡烏斯的職業。

「我是來慰勞士兵兼視察街道……主要就是這樣。雖然是因友人委託而來,不過偶爾以友誼為優先也不錯,因為像這樣步足市井,就能早一步欣賞楚楚可憐的花朵。」

說著,由裡烏斯熟練地牽起愛蜜莉雅的手當場跪地。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在白皙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呆愣地看著一連串過程的昴,感情慢了一拍沸騰,沖向前要譴責方才那觸怒神經的可恨行為。

但是愛蜜莉雅舉手制止呼吸急促大步逼近由裡烏斯的昴。

「謝謝你,由裡烏斯。還有突然這麼說很抱歉……不過我有點事想聯絡城堡那裡。」

「哦,您是因此才來值班室啊。那件事……跟那邊的那位有關嗎?」

聽到愛蜜莉雅的要求,由裡烏斯降低音調看向昴。

對那藐視的視線感到不悅,昴也惡狠狠地回瞪。

「——和服裝不搭的品行及態度,這可不是對初次見面的人該有的樣子喲。」

「多謝你的忠告。我也給你一個忠告吧,你穿那樣吃咖哩烏龍面,湯汁濺出來的話會很顯眼,建議還是不要那樣比較好。」

「那真是感激你的提醒,如果有那樣的機會我會小心的。」

互換絕對稱不上友好的笑容後,昴理解到自己跟對方合不來,由裡烏斯也有同樣的感想吧。他徹底無視昴,重新面向愛蜜莉雅。

「那麼,就由我帶您到對話鏡那裡。其實帶愛蜜莉雅大人到那樣復雜的地方,令我感到過意不去。」

「不用在意這種事,麻煩你帶路了。」

「那麼,請往裡面走。」

由裡烏斯回到值班室在前頭帶路,昴也哼了一聲邁開步伐。

但是,站在兩人之間的愛蜜莉雅轉身擋住通道。

「昴在這等著。」

「……咦?」

昴目瞪口呆,愛蜜莉雅長長的睫毛顫抖著低垂眼簾。

「雖然很想讓你跟,可是由裡烏斯不會有好臉色,所以你等著吧。」

「什麼嘛,比起我你更在意那傢伙的心情嗎?那傢伙那麼討人厭耶。」

「不是那樣,不是怕由裡烏斯不高興,而是我不想讓昴感到不悅。拜託你,就這樣吧。」

「不悅的感覺已經有了,而且還很多。那傢伙竟然隨隨便便就舔愛蜜莉雅醬可愛的手……」

修補過惡劣的印象,由裡烏斯行為的變態程度,在昴心中更加升華。

即使去掉這點,可以的話昴還是不想讓那男人接近愛蜜莉雅。

對由裡烏斯抱持的警戒心不用說,昴內在的男兒心更是如此拚命吶喊。

「我會盡快回來,不會拖太久的。昴就當個乖孩子等我吧,拜託啦。」

雖然說法很溫柔,但又是濃厚的拒絕色彩。

愛蜜莉雅想徹底讓昴遠離自己的事務,但是害怕踏進去後會被討厭的昴,只能再度閉口不語。

「……我超遜的。」

呢喃撞上在兩人之間關上的門,就這樣逐漸消散。

腳踢石頭,昴站在遠離入口的地方等待愛蜜莉雅回來。他切換只能自我厭惡的思維,想起那個討人厭的男子。

「愛蜜莉雅確實說了那傢伙是近衛。」

如果昴的認知是正確的,那個單字應該是代表近衛騎士。

既然有騎士團的存在,那近衛騎士應該就是王族直屬的部隊。但在現今沒有國王的王國裡,其立場又是如何呢?

「所有王族都病死了,沒能察覺那樣的異變就該負起責任,近衛騎士團的菁英們全都該被處分,就來個抄家滅族或橫死街頭……不對,滿門抄斬太可憐了,就來個只有那個討厭鬼會倒楣的發展……」

想用陰穢想像來解心頭之恨,可是卻無法痛下決心,這到底是受到誰的影響啊?

換作以前的昴,面對不滿的情況要平復心中怨氣是不會挑對象的,就算謗天罵佛,只要能一吐焦躁不耐怎樣都好。

變得不會那樣,以好的意義來說是開始會在意他人的目光,這一定是來到這世界之後的轉變。

和耿直度日的少女接觸後,開始過著即使被她看見也不會感到丟臉的生存方式。

朦朦朧矓的想法——但是,自己真的有稍微改變嗎?其實沒什麼自信。

「——嗯?」

陷入沉思的昴,因突然掠過眼角的不對勁皺起眉頭。

僅僅一瞬間,沒什麼特殊理由瞥向市場的方向時,他瞄到色澤鮮豔的衣服橫越馬路的畫面。

豔麗的紅色只是稍微劃過視野就烙下了鮮明的印象,即使如此,光是單純通過應該不足以吸引昴的意識到這種地步吧。

如果不是看到身穿禮服的少女,被衣衫襤褸的男人們帶進巷子的話。

「剛剛那是……雖然覺得不可能,但該不會就是那樣?」

在衛兵值班室前進行的大膽犯行——雖然這麼想,但那搞不好就是所謂的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

事情發生的位置剛好就在值班室看過去的死角,若不是畏畏縮縮的昴偶然進入兩棟建築物之間,不然根本不會發現那一瞬間。

「待在狹窄地方比較容易冷靜的習性派上用場了。先不說這個,要趕快叫——」

衛兵來處理。才剛興起這個念頭,昴就猶豫了。不能確定是真的看見犯罪現場,誤報的可能性很高。

況且,現在的昴對值班室懷有單方面的強烈反感。

「誤報可能會給愛蜜莉雅添麻煩……先確認再說也不遲。」

說出這樣的藉口,昴看了一眼值班室,接著就朝巷弄跑去。違逆愛蜜莉雅叫他「在這等著」的話語讓他產生罪惡感,但是凌駕其上的使命感,以及對由裡烏斯的對抗心理正在推動昴。

「——你這個臭婊子,別開玩笑了!」

一跑進巷子就聽到這樣的怒罵,昴確信自己的所見和判斷沒有錯,於是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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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7:57 pm

3

「開什麼玩笑啊,臭女人!小心我揍爛你那張漂亮的臉蛋喔,啊!?」

「不要大聲嚷嚷吵個不停,愚夫。格調不足之輩連找麻煩都沒品至極。」

爭吵的聲音傳來,一名少女在狹窄的巷弄內,被三名男子包圍堵住去路。

這是很常見的小混混找碴事件,但是比起厭煩這樣的事實,少女足以吹散侷促巷弄空氣的風貌,鮮明地烙印在昴的意識中。

鮮豔的橘色頭發用發夾別起流洩至背後,反射太陽的光芒閃耀生輝。宛如鮮血的純紅色禮服,為少女的美貌賦予暴力的印象。

脖子、耳朵和手指上的諸多飾品,全都是外行人一看也知道的頂級貨,從頭到腳的行頭大概要價昴身上財產的一百倍吧。

即使渾身都是華麗的配飾,少女出眾的容貌卻絲毫不遜色。

充滿挑戰色彩的晶亮鳳眼有著紅色瞳孔,淺粉色的嘴唇和宛如新雪的潔白肌虜相輝映。足以讓探究美麗的專家耗盡一生的美貌,其姿態讓昴再度確認異世界的非常識性。

包圍那名少女的男人們使勁地粗聲厲語。

但是少女只是雙手環胸,彷彿在捧起異常豐滿的胸部悠哉以對。那樣的舉動讓男人們看不下去,覺得更加反感。

「——嗨、嗨喲!抱歉讓你久等了,Honey!」

昴馬上舉起手,擠進他們之間。

三男一女因突然的打岔感到驚訝,昴朝他們露出笑容,雙手合十對男人們膜拜。

「好像遇到了一點麻煩呀,請看在我的份上饒她一馬。你們看,從外表就看得出來這女孩腦袋有點那個,你們懂吧?」

在治安絕對稱不上好的都市巷弄,打扮得珠光寶氣簡直就是在請人把自己剝光。這種毫無警覺心到極致的姿態,不叫沒常識的智障要叫什麼?

「呃,就是這樣啦!」對有些退縮的男子們這樣說完,昴抓住少女的手。

「唔。」

「好啦,在給這些大哥添更多麻煩之前走吧。今天預定要去吃甜點,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喔……」

一邊流口水一邊變更與愛蜜莉雅妄想行程中的角色,昴快步拉著少女想要離開現場,可是……

「哦?」

「不准——隨便碰妾身。」

少女的另一隻手從上方抓住昴牽著自己的手,用扭轉身子的動作拉動昴的身體。原本牽著她的手不知道在何時松脫——才剛這麼想著,他的臉就撞到了牆上。

「咕哩呼哈嘎啊!?」

「唉呀,一出現就馬上這樣,凡夫俗子就是會流著口水糾纏妾身。」

昴按著受到猛烈撞擊的臉滾倒在地,少女像看到垃圾一樣不屑地說。

這過分至極的話,讓昴站起身反駁。

「你會不會看狀況啊,剛剛那是要從小混混手中救出女孩子的黃金模式耶!不讓對方察覺到意圖可是既定規則耶!」

「不懂你在說什麼,妾身只會聽從妾身的想法,按照妾身所想去行動。」

「初次見面就抓人去撞牆的女人,這種邂逅已經不是最惡劣的等級囉!?」

想救人的意圖不僅沒有傳達出去,還被人當成色狼,真是太沒面子了。

痛楚和恥辱,讓昴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擠出沒有的勇氣。一定被恥笑了吧,因為那些男子都用同情的眼神看昴,昴重新面對他們。

「怪了,怎麼覺得你們很面熟?」

戰斗場面再度開啟,但昴卻因不對勁而歪起頭。試著將面前男子的臉和記憶做比對,找到符合的情報後昴拍了一下手。

「啊,是阿頓阿珍阿漢。咦?不會吧,騙人,王都只有你們這三個小混混嗎?」

眼熟的三人,就是在召喚第一天就來找昴麻煩的混混三人組。

被他們殺害過一次的經驗,使昴的內心浮現警戒,只不過……

「不過還真是沒力,搞什麼啊你們,靠這個吃飯啊?」

「突然闖進來還敲到頭,結果開始說些聽不懂的話了。」

「喂,我們不想理你,滾一邊去。」

「我覺得他很討厭耶,要不要教訓一下讓他自己閃邊啊?」

面對緊張感莫名消失的昴,三名男子面面相覷開始商量。

男人們越來越沒戰意,破壞這氣氛的是一直沒說話的少女。

「喂,在那邊磨磨蹭蹭的,你們是女生嗎?是的話就該把衣服穿整齊,做些讓妾身眼睛舒服的舉動。你們那處處是肌肉和體毛的打扮——實在是可笑至極。」

用手掩著嘴角,少女毫不吝惜地在謾罵中灌注侮蔑和嘲弄。一時之間無法理解自己被講了什麼的男人們,慢了一拍才鼓噪沸騰起來。

「開什麼玩笑,賤女人!」

「誰是女生啊,胡說八道!」

「自以為了不起在那邊說三道四,你想怎樣啊,啊!?」

「你不要太超過喔!就用你那女人味十足的身體,牢牢記住我們是男人的事實……把我跟阿頓阿珍阿漢相提並論是怎樣……」

變成小混混四人組,昴對像牆頭草的自己感到驚訝。

老實說,會有這場騒動少女自己也有問題,對於這點昴現在非常清楚。

「我很同情你們,不過事到如今也不能更改初衷。而且我對你們不是沒有偏見,要恨的話就去恨第一天的你們吧。」

「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女人讓人火大,結果你也好不到哪去啊,混帳小鬼。」

他們的記憶中似乎完全沒有昴的存在。被愛蜜莉雅的魔法痛毆,三對一卻敗給昴,之後則是想阻礙他逃離巷弄,結果卻用刀捅死昴,真是無情啊。

「算了,那些事件全都不是發生在這個世界。其實,要說這些傢伙記得的……就是帥哥颯爽登場的那一幕吧?」

「——喂!我想起來了!這傢伙就是前陣子在商業大道的巷子裡……」

「是那時候腦袋有問題的毛頭小子嗎?根本沒什麼變嘛!」

「真的耶,因為穿著不一樣所以沒發現!」

阿頓一想起來,阿珍和阿漢也跟著想起昴。那些說法微妙到叫人不能聽過就算,但昴還是拍手贊許他們想起來。

「很好很好,很高興你們還記得。所以說,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們走呢?」

「你白痴啊?就算不是不認識,但我們很明顯是敵人吧,狀況只是從三對一變成三對二而已。」

「容我訂正。不是三對二,是三對一對一。」

「你能不能稍微閉嘴啊!?」

明明只要靠胡謅和吹牛就能避開危險狀況,但少女卻完全無視昴的意思,徑自我行我素。真想對五分鐘前的自己說「多管閒事也沒屁用」,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畢竟阿頓阿珍阿漢本來就不是很有耐性的傢伙。

看到他們眼中的溫度急速下降,昴判斷見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沒辦法了,我本來是不想用這招的。」

「啥?王八蛋,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喔,你這傢伙是想怎樣……」

「事先聲明,我認識萊因哈魯特喔,懂吧?我跟萊因哈魯特是麻吉喔麻吉,只要我一叫他馬上就會沖過來。」

「——啥!?」

發動王牌「狐假虎威」。效果十分顯著,敵方打從心底皮皮挫。

聽到萊因哈魯特的名字,阿頓阿珍阿漢的臉色全都刷白。

「怎麼樣,要我現在喊一聲來解決你們嗎?要嗎?」

為求立竿見影馬上見效,昴用誇張的狂妄態度震懾阿頓阿珍阿漢。像是拚命在演默劇般,男子們憤慨地咬牙切齒。

「今、今天就先饒了你們。」

「可是我們沒輸喲,給我記住這點。」

「絕對不是害怕萊因哈魯特的名字!」

按照慣例,他們用不服輸的態度和威脅語句來增加小人物的味道,同時快速逃離巷子。直到完全看不見他們,昴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終於脫離危機,暫時可以安心了。

這樣一來,少女的態度也會稍微軟化吧——

「幹嘛,那個乞求的眼光,妾身可沒有東西能賞給凡夫俗子喲。」

「才不是咧。不對,不能說是感謝搭救的謝禮嗎?」

「搭救?」

少女歪著頭,一臉不可思議。

她閉上眼睛像在思索,然後像是想通了輕輕吐氣。

「你方才的絮絮叨叨是為了搭救妾身嗎?嗯,都沒發現呢。」

「都沒發現是怎樣,又不是不能報答的等級!?」

「不要誤會,就算沒有你妾身也不會有事。不過就是碰巧解決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還自以為有功討賞,這樣只是顯得更可笑。」

「雖然不懂意思但這是怎樣?就算沒人幫忙妾身大人也超強,所以完全不會有事,是這樣嗎?」

「不,情況更單純。這個世界本身會為妾身著想,因此不會發生對妾身不利之事。妾身得救是多虧了妾身,而你卻當作自己的功勞從旁搶奪功績,做出這樣的行為不覺得可恥嗎?」

講得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宛如世間最普遍的常識。少女堂堂正正地挺著豐胸,主張自己的絕對性。

親眼目睹少女那像傲慢太陽的光輝後,昴清楚地體會到一件事。

——她是那種絕對不能扯上關系,個性叫人不敢恭維的麻煩人物。

「這、這樣啊,那真是對不起,多管閒事了。非常抱歉打擾你,再見再也不見。」

遇到這類型的人,不要多事剌激對方,給予肯定後快快遠離方是上策。

昴沒有忤逆她的話,誇張地點頭後向右轉背對少女。

「——且慢。」

但是,聽到來自身後的呼喚,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昴詛咒自己。

「有、有什麼事嗎?」

「那個袋子裡頭有什麼?讓妾身瞧瞧。」

從容繞到前面的少女,用下巴示意昴放下抱著的袋子。

老實遵從叫人火大,可是反抗的話會拖更久,那樣更叫人敬謝不敏。

昴悶悶不樂地打開袋口給她看裡頭——袋內是飽熟鮮紅的果實。

「看了還是不知道,這些水果……是何物?」

「你問這是什麼,不就是凜果嗎?智慧的果實,你沒看過嗎?」

聽到這個答案她眨了眨眼,然後哼了一聲像在恥笑昴的愚蠢。

「騙人,不好笑。聽著,凜果是白色的水果,絕對不是這種外表鮮紅的果實。」

「紅色的皮削掉就是白的啦。」

昴不高興地回嘴,但是少女的表情卻因他的回答失去顏色。

「不會吧,你沒看過削皮前的凜果嗎?」

「嗯,確實只看過放在餐桌上的。明白了,呈上來。」

獨自點頭表示理解,少女傲慢地要求昴交出凜果。

跑來搭救快被打劫的少女,沒想到卻發生被少女打劫的稀有狀況。

好想馬上去見愛蜜莉雅,想被雷姆治癒,昴如此祈求。

「呈上來。剖成兩半看看裡頭,你那張嘴不是只會吐出謊言吧?」

「……溫柔一點喔。」

判斷抵抗很劃不來,昴從袋子裡拿出凜果交給少女。

少女接過凜果,在掌中輕輕轉動像在確認觸感。

接著,左手比出手刀朝凜果一劃——凜果頓時被切成四片。

用舌頭舔拭沾到手指的果汁,少女滿意地凝視白色切面。

「甜甜酸酸的……這確實是凜果的味道,你撿回了一命。」

「還撿回一命咧……不,沒事,總而言之,你滿意了嗎?」

「有意思。剩下的全都呈上來,每個都要剖開確認。」

「別、蠢、了!」

面對超越目中無人根本是暴君的發言和行動,就算是昴也忍不住發火。

「沒經過我同意就切開一個還不夠,為什麼非得全都給你呀。這些凜果可不是普通的凜果,是男人之間的羈絆凜果啊!」

「蠢話就免了,不然這樣吧。」

少女指向昴抱著的凜果袋子,嘴角向兩旁揚起嫣然一笑。

「我們來打賭,如何?」

「——打賭?」

「沒錯,簡單的賭博。像這樣丟出硬幣猜正反面,一次賭一顆凜果,怎麼樣?」

少女提議擲硬幣,可是昴嗤之以鼻。

「你講的話亂七八糟,而且前提很奇怪。這個打賭對我而言根本沒好處,我可以直接腳底抹油落跑啲?」

「當然,也要准備賭注給你。這個嘛……」

少女輕觸嘴唇思考,接著妖豔的雙眸波光流轉看向昴,雙手環胸抱起豐滿無比的胸部。

「要是你贏了,就准你摸妾身的胸部,這樣如何?」

以自己的身體作為賭注,這樣的發言讓昴長聲嘆氣搖了搖頭。

輕易拿自己當賭注的思維,沒有考慮未來的破滅式思考——因為賭博身敗名裂的人,經常會有這樣的特質。

眼前貌美如花的少女,深信只要是男人都會被她的美色誘惑吧,真是可悲又可憐的思考模式。

因為昴遲遲不回答,少女不知想到什麼,用有點懷疑的視線看向他。

直接迎視那道目光,昴俯視她清楚告知。

「多珍惜自己吧,講那種蠢話……可別以為我會被美色誘惑!」

然後……

「這樣妾身就七連勝了,你的凜果只剩三顆囉?」

「不會吧,要被整個扒光了!?」

在巷弄裡連戰連敗的昴,即將因賭博身敗名裂。

【插圖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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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7:59 pm

4

「好啦。」

少女白皙的手指拿起一顆被當成賭注的凜果,放到旁邊的袋子裡。這樣一來,昴手上的籌碼只剰下最後兩顆。

賭博開始十幾分鐘——就怒濤八連敗,即將輸個精光。

「膽敢挑戰妾身,就讓你知道自己有多不知天高地厚。妾身在最頂層,而你適合在底層爬行。」

「喂喂,只是賭博輸了就被歸類在金字塔最底端,這樣不會太極端嗎?一開始有點自尊心在作怪,後面是不肯退讓,最後卻自取滅亡……啊,最底層啊!」

「放心吧,除了妾身之外的東西全都在最底層,因為這個世界只分成妾身和妾身之下。」

本想反駁那亂來的理論,結果卻變成單純的嘴硬不服輸。

「好了,接下來呢?如果不敢將運氣交給硬幣的正反面,那也可以賭其他的喲。」

「既然你都說了……那在這個最後關頭,我提議用猜拳跟你決勝負!」

「猜拳?」

沒聽過的單字讓少女皺眉,這使得昴看到一絲希望。

「所謂的猜拳,就是邊吆喝邊用手比出決定好的手勢,是根據手勢優劣來定輸贏的決斗。手勢有三種,分別是『石頭』、『剪刀』、『布』。石頭贏剪刀,剪刀贏布,布贏石頭,懂嗎?」

「哦——懂了,還蠻有意思的。那吆喝呢?」

「高喊『剪刀、石頭、布』,喊到『布』的時候就比出手勢。順帶一提,若出同樣的手勢就喊『平手』,馬上重來一次。」

「這就是全部的規則?好,明白了,那麼妾身會出布。」

「突然就出猛招!?」

猜拳需要高度的判讀力,因此她的話使昴戰栗。才剛說完規則就察覺其應用性的理解力,以及對勝利的貪求姿態值得稱贊。

「那麼開始囉。來,剪刀——石頭——」

「啊,等一下,暫停。喂,我還沒決定要出什麼……」

被掌握步調的昴焦慮不已,聽到少女的吆喝聲,他還沒想好就跟著舉起手……

「——布!」

少女隨吆喝聲比出的手勢,如同方才的宣告是「布」,而昴是「石頭」。

「即使用盡手段為自己找藉口,但在妾身看來你只是想拚命獻上凜果。」

「才不咧!以統計學來說,人類一旦被迫迅速進入猜拳游戲,都會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然後不小心出石頭啦,我這笨蛋!」

過度沉浸在策略中,因而溺死在裡頭。完美演出浮屍的昴,手中的凜果移動到少女那邊。

——這樣一來,昴的凜果剩下最後一顆。

「好啦,賭上最後一顆,決勝負吧。」

「你就可憐可憐我,放過這最後一顆吧。」

「你的凜果全是妾身的,放過一顆就等於放過全部。全部或是零,只有這兩種。既然都最後了,也可以賭上彼此所有的凜果喲。」

少女說賭上彼此所有的凜果,意味著她要用九顆跟昴的一顆對賭。

全部或是零,簡直就是體現少女的毀滅性思考啊。

「——最後的勝負,也用猜拳如何?」

「妾身已道出決定,再來只是讓你講獻上凜果的手段而已。」

少女對自己的勝利深信不疑,依然不打算放過昴。如今只能做好覺悟,被人痛罵是惡鬼羅剎的覺悟。

「剪刀、石頭、布!」

吆喝聲重疊,兩人的手伸出的瞬間,聲音自世界消失。

比出堅硬「石頭」的少女,紅色的瞳孔傳達出遲疑。

「這、這是……」

「聽了會嚇到,看了會震驚,這是究極鬪技——『石頭剪刀布』!」

「那是什麼!?沒聽說有這招啊!」

「吵死了!我是沒說,但是是沒問的你不對!這部分是石頭,這邊是剪刀,這一帶是布啦!也就是說,我這招贏了你的石頭!」

「假如那個道理能通,那不是有一部分輸給了妾身的石頭嗎?」

「啊啊啊——聽不到!我的石頭借用了剪刀和布的力量,以『友情』、『努力』、『勝利』的方程式贏了你,這就是全部!」

將比出石頭剪刀布的手朝天高舉,昴堂堂正正地用作弊技宣告勝利。

明知是亂講的理論,但將賭博本身搞得含糊不清,實乃惡作劇的一種。

但是少女無視昴這樣的思緒,深深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妾身的疏失。那招同樣是跨越思維之術,也是有其趣味……好吧,是你賭贏了,那就照你的期望。」

少女往前踏出一步,簡直就像在說「來吧」。理解力太好的她反而讓昴緊張,少女一往前進他也忍不住跟著後退。

「你該不會……是在終於能摸胸部的階段才感到害怕吧?」

「什麼!?說、說那什麼話,真的聽不懂耶!你說誰怕怕怕怕怕了!?」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像這樣害怕倒也挺討喜的。」

在最後關頭怯場的昴,以及自尊心不允許撤回前言的少女,陷入一退一進的膠著狀態——結果變化來自外頭。

「——嗯,事情似乎變麻煩了呢。」

少女的視線突然離開昴,看向通道的入口。

「啊咧,好像有很多素行不良的傢伙靠過來了呀?」

「而且站在前頭的是見過的愚夫。唉呀呀,全都是無趣的愚民。」

「聽到萊因哈魯特的名字還回來,那些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跟騎士中的騎士是朋友,牛皮吹太大反而露餡了吧。那種貨色也是好面子的,八成是想靠數量報復,真好懂。」

「可惡,今天有夠多災多難!」

從摔下龍車未遂開始,接下來跟愛蜜莉雅相處尷尬現在又這樣,一直沒遇到好事。

昴強行牽起站著不動的少女的手,抱著凜果朝巷子深處沖。

「喂,你在做什麼?不准隨便碰妾身。」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場合嗎?如果不想在出嫁前渾身是傷就快跑!」

拉著手跑過難走的路,昴帶著欠缺奔跑意志的少女沖入黑暗。

身後,男子們的叫罵和腳步聲交織著追上來。

今天真的很倒楣。省下詛咒上天的力氣,昴拚命地持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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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02 pm

5

「不跑快點會被追上的,現在是玩的時候嗎?」

「你、你講這種話……等等……真的……有點……」

在窄巷中奔跑大約五分鐘後——跑在前頭的少女從容不迫、呼吸平穩,但不耐長時間全力奔馳的昴,早已陷入有氣無力的狀態。一開始狂奔的時候是昴跑在前頭,但後來因為體力的問題而立場顛倒。

「真是丟人現眼,竟然落後妾身這種楚楚可憐的少女,知不知恥啊?」

「我要拿大病初癒來當免罪符……講是這樣講,但狀況太糟了。為什麼朝人煙越來越稀少的方向前進……有想到什麼辦法嗎?」

跟追在後方的集團有段距離……但是路就這麼一條,只要放慢速度遲早會被追上。雖然想到大馬路上,可是巷弄卻越來越復雜。

「沒有!妾身所為之事全都會自動對妾身有利,因此沒必要深思。過去是這樣,未來也是如此,相信妾身的所為吧。」

「你剛剛猜拳明明就輸我……」

雖然還沒到盡頭,但只要狀況沒改善就脫離不了險境。

「——嗯,這樣可麻煩了。」

少女突然在呼吸急促的昴面前停下腳步,手被拉著的昴跟著停止,看向少女詢問怎麼了。

「喂喂,現在沒閒工夫停下來啊,要是不多少拉開距離可是會……」

「——膩了。」

「對,膩了……什麼!?」

昴被出乎意料的字眼嚇到愣住,少女用百無聊賴的目光看著呆掉的昴。

「妾身說膩了。話說妾身為何要跑?妾身的行為由妾身決定,絕不會被後方粗野之輩的言行左右。」

「講、講那什麼話啊!?不然你有啥方法可以突破這種狀況……」

「嗯,決定了,就賜你抱起妾身的榮譽吧。」

「NO THANK YOU!」

昴雙手交叉表達拒絕,少女明顯心情不佳地皺起臉。

「抱起妾身的榮譽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竟然主動拒絕,真是不知恐懼的男人。」

「我像是可以抱著人跑的肌肉男嗎?就算在萬全的狀態下,要抱起造型值比你低的女生都要用盡全力啦!更何況現在的我體力已經枯竭了!」

少女朝氣勢逼人卻毫無干勁的昴投以輕蔑的視線,但卻拿不出其他良策。

正想著為這玩笑浪費時間只會走投無路的時候——

「想說好久不見了,你在幹嘛啊?」

聲音的主人自昏暗的深處慢慢展露巨大身軀。

抬起視線,一般人頭部的位置對上這人物只到他的胸口。視線再往上抬,看到一個相貌凶惡的禿頭。

——肌肉發達、骨架粗壯的眼熟老頭,正俯視著昴和少女。

「救命爺爺來了!這樣就贏定了!」

「許久沒見一見就惹人火大的小子,不甩你了。」

「等一下,救命啊,現在是生死關頭!這是我這個月大概第十次身陷絕境了!」

「頻率太高啦!」

用拌嘴代替打招呼,巨軀——羅姆爺來回看著昴和少女,接著眯起眼睛。

「怎麼,又扯上麻煩事了嗎?帶著女人惹麻煩,還真是不能小覷你啊。」

「別把無禮的目光放在妾身身上,骯髒的老木頭。」

「我就算了,但你的嘴巴也很壞耶,竟然對能讓置身地獄的我們起死回生的老頭講這種話!不要生氣喔羅姆爺,我跟這傢伙只是講話直了點!」

「你還是老樣子,削弱他人幹勁的功夫一流啊!快點躲起來!」

少女一臉話還沒說完的樣子,昴搗住她的嘴巴,朝羅姆爺用視線指示的方向飛奔。那裡堆著廢棄木材,只要蹲得夠低應該就能遮住兩人的身影。

先把少女塞進去,昴接著鑽入其中。一堆灰塵讓少女又想抱怨,不過昴繼續搗住她的嘴巴,勉強算是躲好了。

「羅姆爺,0K!」

「喔什麼虧啦……老朽會用身體擋住,可別亂動喲。被發現可就麻煩了,這點老朽也一樣啊。」

羅姆爺邊抱怨邊用龐大的身軀遮住兩人。

然後,在躲起來大約幾十秒後,數個腳步聲迅速來到附近的巷子——

「搞什麼,以為是小鬼結果是老頭啊,可惡!」

集團裡帶頭的男子破口大罵,羅姆爺一派悠哉地接受。

「幹嘛,嚇老年人的行為可不值得佩服喔。」

沒有特別灌注威嚴的一句話,但由羅姆爺這種巨漢不開心地道出口,光是這樣就成了一聲恫嚇。包含帶頭的男子,整個集團都有點緊張。

「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克羅姆威爾老頭嗎?對我們講這種自以為是的話,你哪來的立場啊?」

集團裡頭的某個人,指著羅姆爺說出愚弄他的話。

「被人用那個名字稱呼,很討厭呢。」

羅姆爺滿是皺紋的臉,刻出更深層、可說是苦惱的皺紋作為回應。

「給我搞清楚,老頭。贓物庫沒了,貧民窟的人可沒必要給你好臉色。」

「那種長年堆積污垢的地方,消失得清潔溜溜反而叫人神清氣爽啊,現在可以隨心所欲做想做的事了。」

羅姆爺的表情幾乎沒變,開口回答一臉奸詐的男子。男子聳了聳肩。

「隨便啦。不說這個了,克羅姆威爾……有沒有兩個小鬼跑到這裡?」

「沒看到啊。你們才是,知不知道老朽認識的金發小姑娘跑去哪了?」

「不知道啦。哈,撿回來的孩子這麼重要嗎?我們可別變成那樣的老糊塗喲。」

敷衍地揮了揮手,嘲笑羅姆爺的男人們鬧烘烘地離開現場。

目送他們的背影,羅姆爺咬唇像在強忍怒意。

從木材縫隙眺望那張側臉,昴實在是坐立難安。

久別重逢的羅姆爺對自己還是很友好,這是叫人開心的事實。

但是他現在的樣子,卻跟昴認識的他有落差。

「你素打散……」

「嗯?」

聽到像是呢喃的聲音,昴中斷思考看向隔壁。身旁距離近到能感受到呼吸的美貌少女,嘴巴依然被昴的手掌搗著。

「要用蘇掌搗嘴巴到機時……好大的膽子!」

犬齒以毫不留情的力道咬進手掌造成劇痛——

「——啊咿!!」

昴像幼犬的高聲慘叫,悄悄地回響在巷弄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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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04 pm

6

「謝謝你把我們藏起來,羅姆爺。最後見面時你的腦袋被狠狠敲了一下,害我懷疑你會不會因此痴呆,還好沒事真是太好了。」

「你……老朽改變心意,把剛剛那票人叫回來沒關系吧?」

「不要塊頭那麼大卻講器量那麼小的話啦!小家子氣的人我一個就夠了!」

看到昴豎起拇指、牙齒反光,羅姆爺滿臉疲憊的嘆氣。

場所從方才的窄巷移動到稍微開闊一點的街道,羅姆爺把昴他們帶到不會引人注意卻又適合說話的地方。

「喂,你這傢伙,看你們講話很親近,這老頭是誰?跟妾身說明。」

保持沉默到現在的少女,終於耐不住焦躁拉扯昴的衣袖。

「這個老爺爺是王都貧民窟的黑暗面,原本是扒手們的老大負責銷贓,別稱巨人羅姆爺的小氣鬼。特技是有眼無珠和疼愛孫女,還有負責送敵人經驗值。」

「活這麼久得到的是這種評價嗎?原來如此,是值得憐憫的悲慘人生呢,老木頭。」

「你的相好也是叫人很火大的小姑娘啊!」

聽到過分的評價羅姆爺氣憤不已。雖說不意外,但這些說明也不全然是謊言,不過昴先將這些事放在一邊,向羅姆爺露出親切的笑容。

「遇到你很慶幸是真的喔。坦白說,那時候我已經處在瀕死邊緣,根本沒辦法確認之後會有什麼下場呢。」

「……該說你轉換很快還是怎樣嗎?腦筋不正常的小鬼。你也是,似乎逃出那個地獄了呀。」

羅姆爺露出苦笑,從上到下輕輕打量昴的全身。看到殘留在昴身上的數道傷疤,他沉痛地皺起臉。

「老朽也沒資格說別人,不過你似乎被那個用刀子的砍得很慘呢。」

「不是,被內髒女傷到的地方基本上是肚子,其他全都是在那之後受的傷。」

「在那之後不過才一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認為羅姆爺大叫的反應很正常,昴回想起這一個月——以體感時間來說是將近一倍的時間。女僕姊妹和魔獸騷動,魔女的問題以及如怒濤般洶湧的每一天。

看昴噤口不語,自行解釋的羅姆爺搖了搖頭,端出其他話題。

「——小鬼,你知不知道菲魯特跑去哪了?」

「……你沒聽說嗎?據說是被萊因哈魯特那傢伙帶走了。」

「萊因哈魯特……那名『劍聖』嗎?騎士中的騎士為什麼要帶走菲魯特?」

羅姆爺的表情可說是萬分正經。

昴想起在贓物庫發生的事,瞭解到兩人話中的分歧。

在那次事件裡,羅姆爺在萊因哈魯特闖入之前便失去意識,之後一直到昴失去意識的這段期間,羅姆爺和萊因哈魯特都沒有接觸。

「在悲慘廢墟中醒過來的羅姆爺,沒有得到任何說明只能發呆。」

「才沒陷入那種可悲的狀況呢。老朽醒來的地方是衛兵值班室,有被治療這點是很感謝,不過馬上就跟那裡說再見了。」

「哦,也對啦,那邊確實有點讓人待不住。」

對做壞事的人來說,在警察醫院清醒可說是如坐針氈,沒有餘裕聽官方說明就早早逃跑也不是什麼怪事。

「所以認知才會錯開嗎?0K,那就讓我跟你說明我失去意識之前的事,還有我失去意識之後填補上的空缺。」

說完開場白,昴手腳並用重現在贓物庫發生的事。

羅姆爺對昴莫名魄力十足的演技感嘆不已,原本覺得很無聊的少女也探出身子,頻頻催促想知道事情的發展。

「然後我對驚訝的她這麼說——請問芳名?」

「呵呵,挺風雅的不是嗎?妾身也不討厭。」

「哦,真敢說……不對,現在哪是感動的時候!總而言之,小子你也不知道菲魯特被劍聖帶走之後的事吧?」

「包含那方面我本來是打算今天去確認,所以才會親自走這一趟……」

想跟關鍵人物萊因哈魯特取得聯絡,卻被這樣絆住了腳步。

「不過……怎麼偏偏是阿斯特雷亞家呢。」

呢喃只在羅姆爺的口中成形,沒能傳到昴的耳朵。

仰望一臉嚴肅的羅姆爺,昴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我可能可以跟萊因哈魯特說上話,知道什麼的話會跟羅姆爺說,畢竟要確認菲魯特有沒有平安無事。」

「那真是多謝了……只有你才有那種莫名奇妙的門路。你跟那邊的大小姐是什麼關系?」

「不,完全沒關系,我甚至連這女的姓啥名誰都不知道。」

「你啊,連名字都不知道,還跟對方卷進那種混亂場面!?」

「回想起來,我當初也是不知道愛蜜莉雅醬的名字就為她拚死拚活,所以就我的行動而言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啦。」

昴回答得事不關己,羅姆爺揉揉眉心,像是感覺很疲倦。

「光想也無濟於事。好,我明白了,那就拜託你。要是知道菲魯特的事,麻煩告訴老朽一聲,老朽願意做任何事作為回禮。」

「很發奮圖強呢,果然疼孫就是這樣?」

「——說的也是,那孩子就像老朽的孫女,所以拜託你了。」

羅姆爺毫不隱瞞全盤給予肯定,昴忍不住揚起嘴角。

那個金發小偷,要是知道自己被這樣看待會作何感想呢?以她的個性一定會紅著臉逞強吧。

「盡管如此……沒想到會出現萊因哈魯特這個奇特的名字。」

與羅姆爺的對話告一段落,少女出聲低喃。

昴收起鬆懈的表情,回頭看含笑的少女。

「喂喂,偷聽很沒品喔,不要豎起耳朵聽人長短啦。」

「妾身沒打算聽,是你們自己在妾身面前開始講的。我說你,聽你剛剛的口氣,認識劍聖這點似乎不是唬人的,你們很熟?」

「見過一次面就是朋友,我還沒有恬不知恥到這種地步,不過我們之間絕對是友好的關系。」

萊因哈魯特有恩於昴,而昴堅持有借有還。

可是昴實在無法想像,萊因哈魯待會陷入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困境。

「你才是咧,你又知道萊因哈魯特什麼了?你是他的大迷妹嗎?感覺不像啊。」

「傳聞說他是個怪人,再來就是曾遠遠見過他而已。」

能把連話都沒說過的對象想成怪人,這少女的腦袋本身也是怪到爆炸。

少女接著沉默不語。懶得跟她繼續談話,昴重新面向羅姆爺。

「這傢伙先放著不管,我該怎麼跟羅姆爺聯絡咧?」

「商業大道有個叫『卡德蒙』的店,跟裡頭的可怕老闆報上老朽的名字就行了。」

「好喲好喲——卡德蒙……卡德蒙?」

聽到聯系的手段,那個耳熟的單字讓昴歪頭思索。

不管怎樣,跟羅姆爺見到面也訂下了約定,出乎意料地達成了一個目的。

為瞭解決之後的問題,首先要——

「對了,羅姆爺。其實我跟這女的都迷路了,在完成約定之前,繼續迷路的話我的冒險就要在這結束啦!所以說,麻煩你帶我們到大馬路。」

「嗯,知道了,交給我吧。要去哪條路?」

「那麼,麻煩到衛兵值班室前面。」

「你不是有聽到老朽就是從那裡逃出來的嗎!?」

羅姆爺的大叫被吸進巷弄裡的虛空。

自從與愛蜜莉雅分開,經過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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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06 pm

7

「一開始想說污穢之地就算亂七八糟也有可看度,但是看慣了就毫無吸睛之處,根本沒能慰藉妾身的無聊。」

橘發少女用無聊至極的眼神看著巷內這麼說。

她搖晃著拉起來的裙襬,絲毫沒有要壓抑不滿。

「王都的城市設計師,也沒想到街道會被評價為無聊吧。」

「世界是為了妾身而存在,所以這世界的一切全都應該要取悅妾身。不知道採用這種無趣街道的傢伙在搞什麼,王族這玩意也是,出乎意料的沒眼光,搞不好就是因為這樣,最近才會滅絕。」

「竟、竟然在國王跟前口出如此大不敬之語,你……」

光聽就叫人捏一把冷汗的發言,讓昴忍不住確認還有沒有其他人在場。

少女對他這種與其說是慎重,更偏向是膽小的樣子嗤之以鼻。

「無趣的反應加無謂的杞人憂天,你終究也只是萬千凡夫之一。」

「我對自己是萬千凡夫中的平凡人物有自覺,輪不到你來說啦。比起這個,我已經不想浪費時間配合你了,等待我的女生會罵我、討厭我的。」

「愚蠢透頂。與妾身在一起,還分散注意力到妾身以外的存在,著實無禮之至。妾身也是有伴的,不過妾身可不覺得是走散了。」

「你還是那樣想一下吧,你的同伴有夠可憐的耶。」

這個少女根本是傲慢的化身,雖然沒看過陪同的人,但短時間陪著她的昴能夠深切體會那個人的辛勞,同情心不禁油然而生。

「唉,算了。」

反正只是萍水相逢,連彼此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一旦走到大馬路上,背過身離開後就不會再碰面了吧。

之前一直刻意壓抑不爽的心情,但自己本來就不具有與誰都能友好的博愛精神。努力去喜歡討厭的東西,對昴來說是最厭惡的行為。

盡管這麼判斷,但在抵達大馬路前卻沒打算丟下少女一人,這也彰顯出昴這個人的個性。

順帶一提,羅姆爺沒跟他們一塊走。不想到大馬路上的他,只負責指引路線就在巷弄中與兩人分開。時間不夠,對此有點後悔的昴最後……

「——在東想西想的期間,總算走到出口啦。」

轉角前方,終於看到被明亮夕陽照射的馬路。確認穿梭的人影絡繹不絕後,痛苦的時間總算要結束了,昴對此感到安心。

「到了大馬路,我跟你就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得去找我可愛無比的女伴,也想避免陪你去惹麻煩,你就用你的方式拚命去找你的伴吧,不要白費力氣到處打轉,好好去找吧。」

離別近在眼前,讓人忍不住想把累積至今的郁悶化為壞話說出口。當然,昴也做好少女會反駁的心理准備,但她卻默不作聲地停下腳步、雙手抱胸。

「幹嘛啦,都不講話。雖然有點說過頭了,不過我的真心話就是那樣。盡管之前的事態發展還不錯,不過今後可要稍微謹慎點……」

「嗯,有點憐憫你了。」

面對昴無趣的解釋和說教,少女面露嘲笑。

「先不論有無自覺,那丑角之舉似乎已經沁入你的身心。那不是你的美德,單純只是隱藏弱點的薄殼——臉也一樣,慘不忍睹。」

「前半部很認真,後半部是怎樣?拿人的長相來恥笑?」

「既然從頭到尾都聽得懂,那就不是妾身的問題了。」

她想說的話,根本沒有好好傳達給昴。

她的態度和行動都彰顯出她是個發言自己懂就好,懶得顧慮他人的少女。

就算深入追問也得不到明確解答吧。這麼一想,昴放棄了接下來要對少女說的話。

或許是藉由將她定義為無法理解的存在,昴才得以避免當場觸及她的真正想法。

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得到更多答案了,因為——

「——總算找到了。」

一走出巷子,便有道聲音前來迎接兩人。

跟狹巷窄弄不同,大馬路被高掛的太陽普照,陽光剌目到像要燒灼雙眼。背對著那道光輝,身穿白袍的少女正看著昴。

端正的眉毛皺起,手指忙不迭玩弄著閃耀的銀發,藍紫色的瞳孔因憂心而顫抖,嘴唇則因放下心來略微放鬆。光看這些,就知道她有多擔心昴。

後悔讓她感到不安,另一方面,昴也察覺到自己為此覺得很高興。

「啊,愛蜜莉……」

出乎意料地順利會合,讓昴頓時眉開眼笑,但是呼喚卻因奇怪的畫面中斷——在鬆了一口氣的愛蜜莉雅身邊,他看到了一個人影。

從結實的體格來看,可以斷定是男性。

「等等、慢著、等一下!竟然趁我不在的期間搭訕愛蜜莉雅!」

昴大步飛奔向前,介入男子和愛蜜莉雅之間。

不過瞪著背光的男子,准備要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的昴表情一僵。

「喂——喂,小姐小姐,你同伴腦袋的螺絲不是鬆了是掉光囉,沒問題吧?」

親暱呼喚愛蜜莉雅的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

這也難怪,因為出聲的男子,頭部被全罩式頭盔給包覆了。

遮住整張臉的頭盔——漆黑的頭盔構造非常精細,但是只有這樣不能說是很醒目的裝扮。不對,這樣說明不正確,光是這樣就十分醒目。

「再會的喜悅比不上對姦夫的擔憂嗎?男人心復雜到叫人看了很興奮呢。」

「你也好不到哪去,時尚感很糟耶!?」

「你——對長輩的說話態度也很沒禮貌呢,因為我是陰沉的老好人大叔,所以才會原諒你,不過也是會看對象直接斷人腦袋喔。」

被尖叫的昴指著的男子,開心地敲敲自己的脖子。

當然,他敲的是赤裸裸的頸項。男子的頭部戴著漆黑的全罩式頭盔,但是身上披著便宜的斗蓬,還有用麻布製成像是山賊才會穿的上衣與褲子。腳上套著足袋再穿上像是涼鞋的鞋子,腰後掛著一把做工精美的大劍——像青龍刀般寬厚的傢伙橫插著,不平衡點在這裡發揮到極致。

要比奇特的話昴的運動服也不會輸,但是男子的裝扮完全超乎常識的范疇。

「這種打扮該不會是王都的標准規格吧?愛蜜莉雅醬。」

「放心吧,昴。被這個人穿著嚇到的不只是你,我也一樣。」

「沒錯沒錯,她嚇了一大跳喔,真可愛呢。不過她後來主動說要陪我找迷路的小孩,害我嚇了一跳。」

男子笑得嘻嘻哈哈,爽快地道出跟愛蜜莉雅在一起的理由。

聽到這邊,昴抓住愛蜜莉雅的肩膀,凝視她的雙眼。

「愛蜜莉雅醬的濫好人性格是超級美德,不過還是要慎選對象比較好。毒蘑菇為什麼從外觀就看得出有毒呢?『我有毒,很危險喔,吃了會死喔』,因為周圍的人有教所以才能防患於未然,知道嗎?」

「聽起來簡直就像在講我是危險人物,很過分耶?」

「像你這種外表可疑的傢伙,在我那個對孩童保護過度的進步故鄉,已經到了立刻報警的程度,附近的小學還會因此召開臨時全校朝會呢。」

朝說話輕浮的男子劈哩啪啦念一頓後,昴重新面向愛蜜莉雅。

「總而言之,我常跟愛蜜莉雅醬說要小心車子和男人吧?尤其男人都是色狼,毫無防備對他們露出可愛笑容是不可以的……你生氣了?」

「聽到昴對我說的話,我只是在想,要是昴也記住我講的話就好了。沒錯,就只是這樣。」

自己招惹了麻煩。意識到這點的昴,對自己的失言悔恨到想掩面的地步。

但是很幸運的,原本應該會被唸得更慘的事態被硬生生打斷。

「嗯,在妾身前行的地點等待還算精明。值得嘉獎喔,阿爾。」

「……老實說,偶然又碰巧走失的感覺不容否認,但是這麼說又會惹公主不悅,實在很麻煩啊,還是先認同吧。是啊,如你所言!」

少女往前踏出一步,傲慢地斷言。聽到那番話的男子——被稱作阿爾的男子笑道,接著用手掌粗魯地撫摸少女的橘色腦袋,然後讓她站到自己身旁。

「多麼稀奇的偶然,小姐找的人和我找的人竟然一道行動,這或許是有什麼緣分。」

「就是萍水相逢乃前世之緣吧。除了跟愛蜜莉雅醬的紅線姻緣,其餘我一律都NO THANK YOU。」

「——小哥,你這傢伙嘴很硬呢。」

他剛剛似乎慢了一拍才回答。

但是那樣的疑問,立刻被阿爾悶在面罩裡的笑聲和輕輕揮動右手的動作打消。

打從見面開始,他的舉動全靠右手錶現。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眼前這名男性少了理應存在的左手。

只有一隻手,戴著漆黑頭盔,以及與其懾人風貌不相稱的草率服裝。

從聲調和臉以外的地方來看,他恐怕是比自己大十歲以上的人物。盡管如此,會不把他當成長輩,大概跟他那和服裝一樣輕率的態度有關吧。

講好聽點是容易親近,講難聽點就是不沉穩的大人。

「有保護者帕克跟著,為什麼不能防範這次的接觸……」

『因為一出值班室,莉雅就在馬路上看到這個人正在翻垃圾桶找人,然後就電光石火地沖過去多管閒事,我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啊……』

帕克用心電感應回應昴的疑問,而且回答時毫不隱藏自己的無力。對於愛蜜莉雅的濫好人個性早就知情,但是翻垃圾桶找人的阿爾,其常識也奇怪過了頭。

他們獨處的期間,阿爾沒對愛蜜莉雅做什麼奇怪的事或灌輸奇怪的知識吧?

昴邊想邊擔心地看向愛蜜莉雅,然後他注意到了。

「——?」

沉默的愛蜜莉雅,簡直就像要避人耳目般躲到昴的後方,原本可以看到臉的帽兜重新往前拉好,還盡可能壓抑聲音抹消自己的存在。

詫異皺眉的昴,朝愛蜜莉雅窺視的方向看過去。

「怎麼,一直盯著妾身看。一旦分別便會感到惋惜的美貌,妾身的美確實是神所犯下的罪,不過默默注視也太無禮了吧。」

「不好意思啦,如果要以保養眼睛為目的,我們這邊也是菁英等級……彼此好像都找到要找的人了,差不多該解散了吧。」

對愛蜜莉雅想要隱藏身份的對象——冷淡回應少女的話後,昴不是朝她而是朝阿爾暗示該分開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愛蜜莉雅不想在這裡被人注意,既然如此就順她的意,採取正確的行動。

「哦,不錯喲。不是對公主而是對我說,你的判斷很正確。」

「……我還蠻同情你的,我是說真的。」

「用大人的包容力巧妙應對就不會那麼累啦。要訣是將她想成完全沒被教養過、心高氣傲的貓,這樣就會覺得很可愛,沒上年紀是很難理解這點的。」

聽到昴認真以對的話,阿爾只是聳了聳肩,視線落到少女身上。雖然無法看到頭盔裡的雙眼,但是氣氛就像是父親關愛愛女。

看來不是惡劣的關系呢,昴漠然地這麼想著。

「那我們走這邊……你們呢?」

「既然如此,妾身也走這邊。」

「……不然,我們走反方向。」

「既然如此,妾身也走反方向……」

「煩死了,就這麼喜歡我嗎你是那種高傲的倒貼角色嗎」

「不過是開個玩笑就嘰嘰喳喳那麼吵,無聊的男人就無聊致死吧。」

直到最後依舊不改百無聊賴的態度,少女帶著同伴威風凜凜地離開。那毫不猶豫的腳步,讓期望分開的昴不知為何頗不是滋味。

因此,昴朝離開的少女給予最後的報復。

「喂,接住,自大女!」

「竟敢對妾身口出狂言,就命令阿爾把那腦袋……」

說著可怕的話回過頭的少女,微微瞪大了紅色的雙眸。

畫出拋物線,被丟出去的兩顆凜果,直接落到少女伸長的手中。

「給你啦,羈絆的凜果。賭到最後是我全拿,不過這是勝者的特權,可以說是武士的憐憫啦,今後可別再隨便跟著壞心的大人走囉。」

「妾身被那些傢伙纏上,可不是因為那種像蠢小孩的理由。」

「……那就問一下,你是因為什麼理由被纏上的?」

「我問他們用那種窮酸臉和襤褸樣活著,不覺得愧對世界嗎?結果他們就暴怒了。」

「從個性和事情來看都是你不好啦!」

重新同情起阿頓阿珍阿漢,昴牽起愛蜜莉雅的手背對他們。總而言之,有報一箭之仇就心滿意足了。

和低頭的愛蜜莉雅快步離開,最後馬路另一頭傳來朝兩人大喊的聲音。

「——小姐,謝謝你陪我找東西啊!」

聲音雖然悶悶的,但帶著感謝之意的呼喊傳到兩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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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07 pm

8

「我說愛蜜莉雅醬,那兩個人不在了,差不多可以說話囉?」

和自大少女及其保護者分開,走了一陣子之後兩人才停下來。

對於愛蜜莉雅驟變的態度,昴苦惱著是不是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昴,你跟剛剛那個女生……」

沉默半晌,抬起頭的愛蜜莉雅道出的話如昴所料,是談及她極力避開目光的少女。

「那個,你跟剛剛那個女生……是在哪裡碰面的?為什麼在一起……」

「咦,怎麼怎麼,愛蜜莉雅醬在嫉妒?感覺是吃醋妒忌的展開?」

「——昴。」

想像平常一樣輕松回應的昴,被愛蜜莉雅簡短的呼喚打斷。她的表情認真,嚴肅的側臉讓昴領悟到現在不是惡作劇的時候。

「唉、唉呀,愛蜜莉雅醬,用那麼認真的表情說什麼……」

「拜託你不要打哈哈。昴,你為什麼會和那個女生……」

愛蜜莉雅打斷昴的話語繼續追問。為此感到動搖,昴改變想法打算誠摯回應她的要求。

但是,昴那難能可貴的正經想法——

「終於找到了!還真會跑呀!」

像要覆蓋兩人的對話,粗言粗語的痛罵聲將談話整個打斷。

聽到那個聲音,昴環視週遭感到錯愕不已。

外表只能用粗野來形容的男子們,堵住通道包圍兩人。站在他們前面的是阿頓阿珍阿漢中的阿頓,他瞪著呆若木雞的昴。

「為了回敬剛剛把我們當白痴的謝禮,我們一直在找你和那個女的呢。」

「……吵輸人就叫兄弟來報復嗎?不管多白痴、多火大,我一直相信……你是自己的屁股自己擦的那種……有骨氣的男人……!」

「不要講那種莫名心痛的話!你又知道我什麼了!」

聽著阿頓口沫橫飛的惡語,昴平靜地觀察四周。堵住馬路的人數約有十五、六人,連要期待萊因哈魯特亂入打岔都覺得困難。

「也就是說,雖然丟臉,可是仰賴愛蜜莉雅醬和帕克是我的最佳方案!」

『真的很不要臉,不過毫不猶豫地承認自己無能為力這點很厲害。』

帕克用念話稱贊直接仰賴他人的昴。雖然對阿頓他們很過意不去,但在大精靈帕克的力量面前,小混混就算湊成一團也不算什麼,露格尼卡的春之雪祭即將展開。

『真是清爽又危險的想像……不過似乎輪不到我出場。』

就在昴要像時代劇裡的惡質商人,大喊「麻煩大師了」讓路之前,帕克意味深遠的念話傳到腦中。但是,在昴質問話中含意之前……

「——我追著昴的氣味過來,請問這是什麼狀況?」

上空傳來有點恐怖的發言,藍發女僕就這樣跳了下來。

在空中縱向翻轉落下的雷姆,按著裙襬伴隨像爆炸聲響的效果音著地——用手揮去沙塵,在眾人的注目下行了一禮。

「對了,昴,你沒有要跟雷姆說的話嗎?」

「首先,說的也是……這個,沒死吧?」

雷姆歪起可愛的小臉,昴指著她的腳下詢問。

視線往下移,雷姆腳下是落地時被踩到趴倒在地的阿頓。

「又是女僕嗎……」

臉貼在路面上的阿頓,留下這句話便一動也不動了。

看到這個情況的雷姆緩緩點頭。

「還有氣。」

「那就沒問題了!真不愧是雷姆,希望你在的時候你就來,簡直是萬能女僕!」

「哪有……雷姆不在就什麼都做不好,講那種話會讓人很害羞的。」

雷姆的暴行使小混混慌了手腳。今天的昴和雷姆也跟平常一樣,在雷姆因為昴的喝采而羞紅臉時,男子們的情緒逐漸恢復平靜。

「開、開什麼玩笑!你們以為可以活著走出這裡……」

「雷姆判斷你們是威脅昴和愛蜜莉雅大人人身安全的人。」

低聲打斷威脅話語的雷姆,切換到面無表情的工作模式。

她的驟變讓小混混們感到膽怯,同情他們的昴朝雷姆豎起一根手指。

「雷姆。」

「是。」

「不可以殺人喲?」

「昴真的很溫柔,那麼就半死不活吧。」

同時演出恐怖與可愛的奇跡戲碼,雷姆縱身躍入混混集團。

有自暴自棄朝她沖過去的人,有想要逃跑背對她的人,也有不知所措蹲在原地的人。雷姆的制裁,平等地傾注在所有人身上。

「嗚哇啊,厲害!」

看到人類在空中輕盈飛舞的場面,昴愕然地說道。

看著眼前的騒動邁向終結,彷彿遺世獨立般保持平靜,藍紫色的瞳孔凝視自己。

「——昴。」

然而昴卻絲毫沒有察覺那宛如懇求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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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09 pm

9

「就是這樣,稍微給你們點顏色瞧瞧。稍微,沒錯,就是稍微啦。」

堵住通道,用下流口氣訕笑、眺望少女的,是包含阿珍和阿漢的集團。阿頓率領的是另一個集團,現在這邊的集團已經包圍少女他們了。

這些男性的目光都帶著好色和下流的神色。堵到少女後,不用說也能明白,他們正在盤算要用什麼手段報復。

「……嗯,酸酸甜甜的,確實是凜果。這樣一來,方才的醜角把果實塗成紅色的可能性也消失了。真驚人,原來凜果是紅色的。」

但是,把切開的凜果放入口中的少女,絲毫不將周圍的男人當一回事。

「啊——啊——我說公主啊,你有看到現實嗎?」

「想說什麼就講清楚,妾身討厭拐彎抹角。」

「那我就直說囉——既然凜果有兩顆,那另一顆是我的吧?」

「哈!愚蠢透頂。聽好囉?丑角扔過來的兩顆凜果都是妾身接住的,因此這兩顆都是妾身的。」

「他給兩顆的意思就是要我們分著吃吧,用常識想也知道。」

被主僕兩人無視的小混混們,怒意到達臨界點。他們帶著清晰的敵意,各自掄起傢伙縮小包圍。

「那麼,公主,你覺得世界會期望怎麼做?」

「妾身的選擇就是世界的選擇,讓他們理解這點,阿爾。」

「遵命。」

少女對阿爾的話滿意地點頭,然後再度啃咬凜果。

凜果酸甜的滋味讓她表情和緩,美麗的臉龐浮現出天使的微笑。

「妾身現在心情大好——所以,可以饒他們一命。」

用拔掉昆蟲翅膀的天真無邪,少女以天經地義的態度如此告知。

聽到這句話,阿爾的手探向腰後——握住橫放在那裡的大劍握柄。

緩緩拔劍出鞘,並以此聲響作為背景音樂。

「——Aye,ma'am。(遵命,女士。)」

恐怖鮮明的血色笑容,自漆黑的頭盔內側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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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12 pm

第三章 『感情惡劣到爆的與會成員』
1

「——什麼!?我留下來!?」

在早晨的旅館,被告知今天行程的昴發出驚愕叫聲。

在吃驚的昴面前,同席的人是愛蜜莉雅和雷姆。撇除跟人有約先行離開旅館的羅茲瓦爾,現在三人剛享用完雷姆親手做的早餐。

「這是當然的,帶昴到王都的理由,一個是確認昴在王都的友人是否安好,另一個就是治療昴的身體,當初是這樣講好的。」

「不對,可是這方面擴大解釋的話,可以來個……」

「絕對不——行!我今天真的不能陪你玩,局外人不能入內,所以連雷姆我都不能帶進去。」

不同於往常,愛蜜莉雅認真無比地訴說。由於昨天發生了跟她走散的事件,使得昴難以辯駁。昴看向雷姆尋求幫助,但藍發女僕直接把臉撇向一旁。

「這次愛蜜莉雅大人的意見是正確的,請昴聽話。」

「可惡,沒人站我這邊嗎?因為昨天的事不能回嘴,真是氣人!」

基本上偏袒昴的雷姆,也是會看事情輕重來判別優先順序的。

昨天的失態——不聽愛蜜莉雅叮嚀擅自行動的結果,就是被下達禁止外出令。

昴仰望天花板哀聲嘆氣,愛蜜莉雅手插腰無奈嘆息。

「不會花太多時間……我是很想這麼說,但其實不知道何時能回來,所以你就跟雷姆一起用餐,因為等我的話一定會等很久。」

「哼,既然愛蜜莉雅醬要講那麼壞心的話,那我也自有打算。吶,雷姆,今天我們兩人就奢侈地吃一頓!」

「不行,今天的菜單是烤凜果和凜果沙拉,還有使用大量凜果果醬的凜果派,餐後也會准備榨乾凜果的果汁。」

「怎麼全都是凜果!可惡啊,那個疤面煞星!」

帶回剩下的九顆凜果,結果就是今晚的菜單全都有凜果。

腦中浮現疤面老闆的笑容,對他比出中指後,昴自暴自棄地笑了。

「好啊,所有水果中我最喜歡凜果了!被凜果包圍簡直就像到了天國!很好,雷姆,我們兩人就大啖凜果吧!」

「不了,雷姆沒那麼愛。既然那是昴的最愛,那就全部給昴吃好了。」

「你看起來站在我這邊,但卻毫不留情地舍棄我耶!?」

與其說是看清楚立場,更像是看清楚利用立場的方法,雷姆這樣的態度讓昴發出哀嚎。看著兩人的互動,愛蜜莉雅垂下肩膀,然後凝視雷姆。

「總而言之,就先麻煩雷姆了。我想羅茲瓦爾也有吩咐你一些事,不過加油吧——真的,要加油喔。」

「在矯正之前一直重復叮嚀,我可是超級能被愛蜜莉雅醬信任的喔!」

昴朝再三囑咐的愛蜜莉雅豎起大拇指,對昴那個熟悉的舉動,愛蜜莉雅輕輕張開手掌罩住拇指。

突如其來的接觸讓昴倒抽一口氣。

「我對昴,沒有太多的期待。」

「嗯、嗯……?」

「拜託了,讓我信得過你。」

她懇求的話語,讓昴的思考停頓了一瞬間。

然後他立刻咀嚼愛蜜莉雅話中的內容,就這樣咬碎、吞光後點頭。

「啊、好,我會的!我會努力為回應愛蜜莉雅醬的期待而活!」

盡管還是不知道她眼中帶有不安的原因,但他像條件反射那樣全盤肯定她的話。姑且先接受,然後邊商量邊付諸行動即可。

面對昴那有些敷衍的想法,愛蜜莉雅的藍紫色瞳孔浮現憂慮。

「嗯——我相信你。」

然後,她悄悄地留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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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13 pm

2

愛蜜莉雅前往王城已經過了將近一小時。

留在旅館的昴在雷姆的監視下,將時間花費在聽寫學到一半的異世界文字上,只不過打從開始到現在,他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機械性地書寫文字,同時一個勁地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該怎麼做才能待在參與王選之爭的愛蜜莉雅身旁。

希望你留下來。如此叮嚀的愛蜜莉雅,她的不安射中昴的心。

昴完全沒想過要老實待在旅館等她回來。

違背與她的約定多少會有罪惡感,盡管如此……

「王都裡頭絕對有敵視愛蜜莉雅的傢伙……」

以前愛蜜莉雅造訪王都的時候,亦即昴和她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個時候,愛蜜莉雅似乎是隱瞞身份來到王都,但是卻被意圖搶走徽章的敵人奪去她參與王選的資格,甚至連性命都被奪走了。

要是沒有昴,愛蜜莉雅的命運就會在那一天告終,這是再確切不過的事實。

——回想起與她命運般的邂逅,昴無法克制自己胸膛發熱。

突然被召喚到異世界,而且不能跟任何人說就這樣活到今天。

是誰為了什麼這麼做?時至今日還是無法明瞭,手上沒有任何線索。

正因為昴的立場如此,才會去思考要如何開辟什麼都沒有的現狀。

既然不給我目的,那就由我自己決定目的。

「——我要幫助愛蜜莉雅。」

昴一定是為此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就算不是這樣,他也已經下定決心。

那就是如今推動菜月昴的動力及理由。

「為了這個……」

「——?」

在內心做好覺悟的昴,目光剛好和看向這裡的雷姆交纏。微微臉紅的雷姆,站在門前形成無法跨越的障礙。

千方百計試圖逃脫,但她卻跟到廁所讓昴束手無策。

「我看——」

「怎麼了嗎?昴。被那樣凜然的眼神凝視,雷姆很傷腦筋。」

「我看——」

「不、不行啦,就算用那種被丟棄幼犬的目光看我也不行。」

「我看——」

「雷、雷姆跟姊姊約好要確實完成任務,所以不行!」

默默注視,想以這招決勝負的昴,將雷姆逼到絕境。表情變得相當豐富的她,無法忍受緊盯的視線,含恨望著昴。

「你就那麼……擔心愛蜜莉雅大人嗎?地點在王城,除了愛蜜莉雅大人還有許多賓客,雷姆認為警備會很妥善。」

「不是警備品質的問題……而是我討厭當有什麼大事逼近愛蜜莉雅,我卻被撇在不相關的地方。」

「昴……」

雷姆的話很對,昴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昴擁有的力量少得可憐,唯一派得上用場的,就只有在竭盡疼痛和喪失感的時候。

但是,即使幫不上忙也沒關系。

「我只有在『某事』發生的時候派得上用場,因此如果『某事』不會發生,那就最好不要發生,這個我很清楚。」

「——」

「但是當『某事』發生的時候,我不在場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事態,這點是肯定的。我不知道『某事』何時會來,所以我希望在重要的時刻待在愛蜜莉雅身邊。」

既然存在沒有「死亡回歸」就無可奈何、覆水難收的情況,既然存在只有菜月昴才能到達的領域,那麼那裡就是昴要戰斗的舞台。

——那是將自己的「死亡」列入計算的扭曲思考,但昴卻沒有察覺。

「……真是的,昴就是叫人拿你沒輒呢。」

偷偷放棄的雷姆低語,昴抬起頭,心想自己的精誠是否開啟了金石。

「那個,雷姆……」

「不對,不行。即便如此,雷姆也不能讓昴通過。」

「講了這麼多,結果是這樣啊!不管怎麼想,你剛剛那種說法……」

「不過——」

雷姆朝期望落空而不滿咂嘴的昴豎起一根手指。

「雷姆剛剛想到一個新的凜果料理,現在要去嘗試做出來。做那道料理需要高度的集中力,因此這段期間雷姆會待在廚房專心製作,就算有人離開房間也很有可能不會發現。」

「……」

「不過,不可以做出奇怪之舉喲。在雷姆回來之前請好好繼續學習,完成的話……雷姆會用最棒的凜果料理招待你。」

對保持沉默的昴投以慈母般的微笑,雷姆站起身,如她宣告的重新綁上圍裙走出房間。聽到輕盈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昴用力將體重靠向椅背。

「啊——雷姆好可愛,老是跟她撒嬌的我真是太沒用了。」

閉上眼睛感謝雷姆生澀的顧慮,昴從椅子上站起身。原本打算直接離開房間的昴重新拿起羽毛筆,然後從練習本上撕下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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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14 pm

3

「……沒能聽你說一起去,有點遺憾。」

站在無人的房間中央,回來的雷姆邊撫摸桌子邊低語。

桌上擺著一張紙,上頭用拙劣的I文字寫著「對不起,謝謝你」。

「真是的,真的拿昴沒辦法呢。」

凝視字條的雷姆,表情跟話語相反,看起來十分幸福。

她將留下的字條當作是昴贈送的禮物,手貼著放有信件的胸膛片刻,接著睜開眼睛。

「不過——羅茲瓦爾大人到底在想什麼呢?」

歪頭回想今早主人下達的指示,雷姆道出疑問。

「不要妨礙昴,即使愛蜜莉雅大人說什麼也一樣。」

簡直就像是早一步預料到昴方才的行動才有的指示,不過卻留下了為何不是以愛蜜莉雅的意志為優先,而是以昴的意志為優先的疑問。不管怎樣……

「——請平安回來喔,昴。」

雖然不覺得他會一點策略都沒有就跑出去,不過他是個將自身安全拋在腦後,為了別人全力奔走的少年。

雷姆能做的,就只有成就他的願望,還有祈禱他不要受傷。

雷姆閉目為浮現在腦海中的昴祈禱,接著收拾學習到一半完全沒整理的桌面,然後下樓到廚房。

就這樣,菜月昴連在誰的掌上起舞都不確定,便縱身投入第二次來到的王都。

4

仰賴雷姆的溫情脫離宿舍,來到王都的昴為了和羅姆爺取得聯系,一路奔向水果店「卡德蒙」。

「潛入城堡……這想法太不切實際了。首先,到不了王城入口就什麼都不用提了。」

如果說自己是愛蜜莉雅或羅茲瓦爾的隨從,就有可能進入王城,但是憑昴現在的手牌,連要到達負責接待的窗口都有困難。

「就算在值班室說明情況,也可以預見被對話鏡裡的愛蜜莉雅拒絕……」

只要到城堡,昴就有自信能慢慢說服愛蜜莉雅。愛蜜莉雅不習慣拒絕,應該不會把冒險前來王城的昴趕回去吧。

描繪對自己有利的未來,昴的雙腿跑進位於商業大道的市場。

要趕快和羅姆爺聯絡,商量如何侵入貴族街,而且他還有話想要傳達。

昨天愛蜜莉雅在衛兵室試圖跟王城聯絡,結果並不順利。要說為什麼的話,據說是因為萊因哈魯特最近很忙,昨天也不在王城裡。不過萊因哈魯特毫無疑問隸屬於近衛騎士團,理應會參加今天的王選集會。

愛蜜莉雅也說今天會詢問菲魯特後來怎麼了,留下這句話她才離開旅館。

也就是說,最慢到明天,應該就能得知菲魯特的下落。

為了縮著龐大身軀在擔心的羅姆爺,昴想盡早告訴他這個消息。

踩著急躁的腳步分開人群,昴看到了記憶猶新的誇張招牌。招牌上用奇特的顏色寫著「卡德蒙」,疤面老闆則是顯而易見的標記。

世界真小。這麼想著,昴跳到店鋪前面。

「喲,大叔。昨天——」

「不覺得太慢了嗎?兄弟。」

昴正要跟老闆打招呼就被打斷,親暱不拘禮數的聲音從旁傳來。

「時間緊迫,想說要是再等一下沒人來就要直接走了,你運氣真好。」

悶悶的笑聲夾雜著卡噠卡噠的金屬聲,近距離聽到這個聲音,昴不客氣地揮開搭在肩上的手臂,拉開距離讓聲音的主人進入視野。

「才想說是誰……竟然是昨天的大叔?」

「沒錯,就是昨天的大叔。你有來讓我鬆了口氣,這樣我就不用被罵了。」

不在意手被粗魯地拍開,漆黑頭盔男——今天不平衡打扮依舊健在的變種劍士阿爾單手撫胸。

出乎意料的重逢讓昴翻了個白眼,阿爾則是再度發出低沉的笑聲。

「唉呀,別那麼害怕,誰叫你要在公主面前堂堂正正地講到用這邊當碰面地點。算你氣數已盡,因為公主的腦袋可是很靈活的。」

「堂堂正正……明明是她偷聽!不對,為什麼你就這樣跑來我跟羅姆爺的會合場所?雖然可以猜到是她的命令,不過我想不到她這麼命令的理由。」

「為什麼還是為何,沒必要問那麼多啦。公主的性情反覆無常,就算問了大多是無意義的事。好啦,我們走吧。」

「走吧?」

不回答疑問,直接丟出別的問題是這對主僕的風格嗎?

面對沒有充分說明就想帶人走的阿爾,昴皺眉抗議。

「等一下,你說要走是要去哪裡?完全沒跟我說明……應該說,我為什麼非得跟你走啊!」

「什麼嘛,很囉唆耶。反正人類都是置身在世界的大洪流中,邊被沖著走邊活下去,你就忘了那些疑問被沖著走吧,這樣也樂得輕松喔。」

「我不是想問廢柴大人的處世原則啦,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沒空陪你和你的公主大人!」

果斷地說完,昴狠狠拒絕看不見頭盔內部表情的阿爾。

不知道阿爾跟那名少女是怎麼來往的,但是昴沒有義務也跟著唯唯諾諾地遵從。

「在哪天被慘痛報復之前,重新審視放縱溺愛的狀況才是對彼此好……」

「——你在找進入王城的手段吧?」

「——呃!」

才想趁勢說教,卻被阿爾的一句話給堵住。

「哦——哦——很有效喔,不愧是公主,就跟她說的一樣。」

「你……你到底知道什麼!?」

「沒有,我不知道喲?我只是被公主吩咐這樣說而已,很有效吧?」

看到阿爾愉快地搖擺肩膀,昴抿緊嘴唇屏息。

如果他說的是事實,那昴簡直就像在不在場的少女掌中起舞。

徹底被反將一軍。懷著敗北的感覺,昴舔了舔乾渴的嘴唇。

「我能……進入城堡?只要,那個,跟著你們的話?」

「這個嘛……跟我走不就知道了嗎?」

阿爾奸詐地避開核心,昴忍住想咂嘴的沖動別開視線。悠哉等待昴回答的阿爾,將判斷丟給昴自己。

但是,他那早就知道自己會怎麼回答的態度,叫人一肚子火。

「——知道了,我跟你走。」

沉默了好一會兒,昴的臉因敗北而扭曲,同時舉起白旗。

「不要一臉委屈嘛,會變成這樣是早就決定好的。你在我等待的期間抵達這家店,這些全都是按照公主的期望。」

「……你還真的相信那種事啊。」

「——啊,時間不早了,不快點的話會被扔下,因為那邊可是很嚴格的。」

沒有回應昴有氣無力的話語,阿爾用單手做出遠望的動作徑自說道。打算就這樣跟在他的背後離去,但昴突然轉過身。

「就是這樣,雖然有話要說,但都留待下次囉,大叔。」

他朝站在店內,一臉不痛快地看著兩人對話的老闆說道。

老闆用手指摩擦臉上的傷疤,鼻子輕聲噴氣。

「我沒差。穿著詭異的傢伙站在店門口,會害客人不敢上門的,快點帶他走吧。」

「客人不敢上門我覺得跟阿爾沒有因果關系……還有一件事要麻煩大叔,可以幫我聯絡一位名叫羅姆爺,身體大到沒意義的老爺爺嗎?」

一聽到羅姆爺的名號,老闆的表情就緊張地收斂。

從那態度感受到意外的連結以及確切的信任後,昴慎重地選擇用語。

「幫我轉告羅姆爺——我接下來要進王城調查菲魯特的事,跟他說菜月昴要他等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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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15 pm

5

——阿爾帶著他抵達目的地,仰望停等在那裡的東西,昴整個人震懾不已。

「這個……該怎麼說呢……」

「我懂,兄弟。看了這個會想說什麼,我都知道。」

聽到昴結結巴巴,身旁的阿爾點頭表示同意。

然後兩人面面相覷,指著眼前的那個東西同時開口。

「——暴發戶。」

兩人面前的「那個」,是極盡奢侈做無謂裝飾的龍車。

客車的部分精雕細琢,還覆蓋許多裝飾來顯示豪華絢爛。金碧輝煌的光彩是施加在外部裝潢的金箔所致,車輪部分也鑲嵌了寶石。

壓軸的是拉龍車的地龍,兩頭膚色赤紅的地龍背上披著豪奢的毛皮,韁繩和鞍轡也都有精細的設計,完全是在追求時髦的精髓。

「……要搭這個?是不是跟誰的龍車搞錯了?」

「非常遺憾,雖說王國廣大,但能毫不羞恥搭乘這個的就只有公主了。」

阿爾拍了拍感到退縮的昴的背部,走向正大光明佔據通道的龍車。

雖說已經離開中央大道,但這種規模大到沒必要的龍車一直停在這,對往來的行人造成很大的影響。很多人看著龍車,有人嫌龍車擋路,但大多數的人是因為看到不得了的東西而震驚。

在這樣的視線中,昴也放棄抵抗,做好搭車的覺悟。

「他要搭那輛車耶……」背後聚集這樣的目光,昴步上客車。

「——讓妾身等了很久呢,這份無禮要價不斐喔?」

慵懶地坐在改造成單人座的座位上,笑得很惡質的少女迎接昴。

她今天的裝扮比昨天更加強調華美,領口大幅敞開的禮服,毫不吝惜地主張豐滿胸部,吸引目光的美色誘惑至極。

「……此次承蒙您的邀請,在下喜悅之至。」

「夠了,不過就是一時興起的兒戲,有趕上的話就是小小的余興節目。」

「配合兒戲余興節目的我,是值得嘉獎的隨從吧?我要哭囉。」

在門口語出諷刺的昴面前,坐在座位上的主從交換視線。

心情很差的昴咬緊牙根忍耐,阿爾則是出聲招呼。

「坐啊,站著不動的話龍車永遠不能出發。雖說因為有加持裡頭不會搖晃,可是坐著還是比站著舒服,而且公主很討厭被人俯視。」

「嗯,阿爾也漸漸瞭解了呢。就是這樣,凡夫,快點入座。要一直俯視妾身的話,身高可是會縮到現在的一半喔。」

在這種笑不出來的氣氛裡,昴連忙入座。才剛坐下龍車就動了,這從窗外的景色正在緩緩移動可以看出來。真的,非常緩慢。

「因為重視外觀所以欠缺速度,比起機能性更以美學意識為優先,很好懂吧?」

彷彿洞察昴的內心,阿爾憋笑著說。

思考模式根本是來自不同世界。昴抓了抓頭,坐在車廂深處的少女對他開口。

「所以凡夫,你是基於何種目的搭上這輛龍車?」

「啥?啊?什麼目的喔……不是你命令大叔叫我來的嗎?」

「非也,那是契機,並非根本的理由。妾身問的不是你來這裡的理由,而是你置身此處的理由。」

少女像在玩文字游戲的口吻,逼得昴暫時忍住想反駁的沖動,慎選詞匯回答。

雖然不爽,但很清楚現在惹她不高興對自己沒好處。如果只是被趕下龍車倒還好,最糟糕的是阿爾揮動腰後的大劍砍過來那才麻煩。

而且問的不是「來的理由」,而是「在此的理由」,這樣問一定有她的用意。

「……我必須去王城一趟,我是為此才搭上這輛龍車。」

「是嗎?那就是你在這裡的理由,反過來說,只要這個理由存在你心中,即使不搭這輛龍車也會用其他手段前往王城吧?」

「是啊,應該吧。說不定……會偷偷搭上前往王都上層的龍車呢。」

昴無法否定少女所言,對此點頭同意。

沒有「放棄」這個選項,因此昴就算亂來也會摸索出涉足王城的手段。最壞的情況,即便要潛入進入貴族街的龍車也在所不惜,但是……

「那是不可能的。普通的日子姑且不論,但今天是特別之日,盤查也會特別嚴格,要是沒能打點好值班室的衛兵和龍車裡的人,那條路線就不成立。」

這是當然,不過昴也確實沒有那種門路,也沒做好事前准備。

假若真的付諸實行,想必會因為准備不夠充分而直接以失敗告終吧。

「以這層意義來說,蒙你邀請讓我撿回一條命囉……」

「這可難說,最後會變怎樣端看你的設想,凡夫。」

少女對吐氣的昴露出意味深遠的笑容,不尋常的氣氛開始彌漫車內。

「那好,你是出於要前往王城的目的坐進這輛龍車,亦即你認為這輛龍車會前往王城……而且也沒有隱瞞的意思。你知道這點,很好。」

「……嗯,是啊。如果搞錯的話我立刻下車,抱歉搭錯了。」

「特急快速車不到下下下站是不會停——的喔。」

小聲訕笑的阿爾插嘴說道,話中的內容叫昴皺眉,可是在他質問之前,少女搶先開口。她斜眼看昴。

「幸運搭上前往王城龍車的你……真的瞭解嗎?你以為這輛龍車,是為了什麼目的前往王城?」

「——」

「隨眼前的情報起舞而忽略這點……祈禱你並非如此愚昧。假若你真是如此愚昧,那就是不值得活著的蠢貨——因此,要小心回答喲。」

在屏息的昴面前,少女雙腿交疊撐起身子。

原本側坐的她放下腳,在座位上重新坐好後,少女凝視昴。

「這輛龍車,是為了什麼前往王城?」

「這輛龍車,前往王城是因為……」

被注視自己的紅色瞳孔囚禁,昴品嘗到內髒被壓迫的滋味。極大的壓力來自少女,要是內心軟弱的話光是這樣就會屈服於她。

態度傲慢的少女,從高處俯瞰世界的言行,唯命是從的隨從,豪華絢爛的龍車。用這些拼起外框,再嵌入最重要的一片,昴完成了整張拼圖。

導出的答案只有一個。

「是為了參加王選。這輛龍車,正在接送參加王選的國王候選人。」

「哦——也就是說,你果然知道嘛。」

「……你是露格尼卡王國,王位選拔戰的候選人之一吧。」

聽到昴的回答,少女眯起血色瞳孔,露出叫人打冷顫的嗜虐微笑。

「——阿爾。」

「好咧好咧,知道啦。正如兄弟所想,這邊這位大人物,正是露格尼卡王國王位繼承者的候選人——普莉希拉‧跋利耶爾大人。」

阿爾帶著敬意,稱呼悠閒以對的少女——普莉希拉之名。

普莉希拉對隨從的話滿意地點頭,然後看向昴。

「給了這麼多提示,再遲鈍的人都能找到答案。話雖如此,你可以先放心,至少妾身不希望這裡見血。」

「我也能暫時安心了。雖說車廂做得很大,可是在裡頭砍人的話,血腥味應該去不掉吧。」

「那就要准備新的客車了。比起無聊的擔心,不如取悅妾身吧。」

「身為市井小民的我,不管過多久都無法理解公主的金錢觀呢。」

普莉希拉和阿爾這對隨從開始拌嘴。

目擊這些的昴,在內心吐出不能表露在外的長長嘆息。

從昨天分開的時候開始,就想像到某種程度了。普莉希拉的傲慢舉止證明了她是上流階層的人,光是這樣就能知道她的家世顯赫高貴。

不過,決定性的根據是來自愛蜜莉雅的態度吧。

都用可以阻礙識別的長袍隱藏真面目了,但她卻還是害怕跟普莉希拉接觸。如果對愛蜜莉雅來說普莉希拉是她的政敵,那樣就說得通了。

不過,她會邀請昴上龍車就代表……

「昨天跟我在一起的人是誰,你們已經知道啦。」

「好像是不入流地用破布隱藏,站在路邊縮得小小的樣子真是難登大雅之堂,很適合她。」

「王八蛋,話有分能說和不能說的……」

普莉希拉這番輕蔑愛蜜莉雅的話,讓扉無法隱藏憤慨。

他站起身,逼近普莉希拉想讓她撤回剛剛的發言,但是脖子卻……

「喂——麻煩一下,兄弟,剛剛才說不想見血的耶。」

僅僅一瞬間,站起來的昴,下巴正下方正抵著阿爾拔出的青龍刀刀身。再往前一步,昴就會身首異處。

「公主的個性你大致瞭解了吧?會說那種話很正常啦,你就心胸寬大地接納吧。不那樣的話……就是選錯選項囉。」

「明明只有一隻手,行動倒是很靈敏嘛。」

「我一隻手的人生比兩隻手的時間還要長,人類很能適應的。」

對於看不見表情的阿爾所說的笑話,昴嘖了一聲,退後一步接受勸解。看著阿爾把傢伙收回刀鞘,昴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看阿爾滿意地搖晃頭盔,昴因挫敗憤恨地皺起臉。

正面看向阿爾,昴猖狂地說出很辛辣的話題。

「我可以沒同理心地問『那隻手是在哪掉的』嗎?」

指著阿爾的左手,以某種意思來說,是明示最具特徵的部位,這是為了讓他說不出話而有的發言。

——但是,那番發言卻喚起出乎昴意料的展開。

「可以啊,因為你很在意吧。這是所謂的受到異世界洗禮,對兄弟來說,可不能事不關己呢。」

「——啊?」

打算報復而丟出的話題,卻成了意想不到的事實起因。

面對愕然的昴,阿爾歪著頭用左肩玩弄頭盔的接縫。

「怎麼了,喂?該不會沒注意到吧。我對兄弟來說,可是能夠共同分擔苦惱的唯一同伴喲。」

「——啥!」

吐出驚訝的氣息,昴的眼睛瞪大到極限。

阿爾的話讓昴停止思考,腦內產生空白說不出話來。

【插圖129】

昴舉起手咀嚼阿爾的發言,品嘗到頭腦在搖晃的錯覺。

「等等……等一下,你說能共同分擔苦惱……你,不對,是真的嗎?」

「不相信也沒辦法啦,我昨天也以為聽錯了。萍水相逢乃前世之緣啦,還有紅線姻緣……已經有十八年沒聽到這些了吧。」

「十八……!?」

聽到荒唐的年歲,昴忍不住語塞。昴被召喚過來,按照現實時間來算大概過了一個月,但是如果阿爾方才說的話是真的……

「沒錯,我被召喚來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失去手也是在同個時期……是跟現在兄弟一樣年紀的時候。」

阿爾坦蕩蕩地告白自己跟昴有相同的境遇。

不過,昴卻無法輕易為找到同伴感到歡喜。

阿爾那壯烈的十八年,從昴身上奪走了高興的力氣。

「原因……之類的……知道嗎……?」

「你是問少一隻手的原因?還是召喚的?如果是手的話,那是在我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就是很普通的犯蠢所致。召喚的話……到現在還不知道。」

「——」

「我沒有積極尋找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理由……光是要活下來就用盡全力了。」

十八年的歲月,是阿爾在異世界熬過的時間。他不像昴,來到這裡沒多久就遇到愛蜜莉雅這樣的良緣。

不管是失去手,還是拚命倖存到忘了時間,這些全都不能置身事外。

菜月昴雖然走過十分殘酷的道路,但卻很幸運。

「兩個男人別露出郁悶的表情,妾身龍車的品味會受損的。」

車廂內籠罩著沉悶的氣氛,普莉希拉以倨傲的態度將之一掃而空。

「安靜聽你們說,結果都是過去的事和無聊話題。假如同為吹噓故鄉在大瀑布另一端的醜角,就說些更能娛樂妾身的話。」

「大瀑布的另一端……?」

「你不知道嗎?大陸地圖的盡頭,世界的四個角落都沒有大地,而是將一切沖刷殆盡的奔流——也就是大瀑布。跟你和阿爾一樣,偶爾會有吹噓是從那裡過來的無聊之輩,大抵都是牢騒之類的……但是阿爾不同。」

「為什麼這麼想?有什麼決定性的理由……」

「——直覺。」

背叛期待,但那卻是普莉希拉忠於自身內心的回答。

「聽懂了?這個世界只會發生有利於妾身的事,所以妾身的直覺沒有理由,因為不需要理由,所以那就是答案。阿爾是與狂言妄語的愚蠢之徒毛色不同的醜角,而你……看來似乎也是。」

「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呢……那跟身為政敵相關人士的我一同搭乘龍車,對你來說也是有利的囉?」

言詞的一貫性姑且不論,行動並沒有伴隨一致性。就昴來說,這是針對那點而發的言論,但是普莉希拉卻用捕食獵物的肉食野獸目光發笑。

「舉個例,你覺得這樣如何?拿你這個政敵相關人士當人質,脅迫對手退出王選。又或者直接交出你的頭顱,威脅對方下一個就是你。這兩者,都是現在能簡單辦到的事。」

「——」

看見昴瞪大眼睛,普莉希拉愉悅地品嘗他的驚愕。

在她說出口之前,昴根本沒想到這個可能性。

昴在無意識中對自己的評價是無足輕重的存在,深信自己沒有作為威脅愛蜜莉雅人質的價值。

「看你的表情,好像在你的預料之外呢,這下子越來越像個無可救藥的醜角了。」

自己成了愛蜜莉雅的弱點。忘卻這個可能性的昴,讓普莉希拉像是看到飼養的寵物做出搞笑舉動而拍手叫好。

「只要看你的眼睛,就能知道你是以什麼樣的慾望偏袒那女的。被瘋狂的感情遮蔽眼睛而疏忽腳下……除了愚蠢至極沒有別的形容詞。」

啞口無言的昴,在普莉希拉麵前只能低下頭。想成為助力、想成為她的力量,一心只想沖到愛蜜莉雅跟前,但這可不是喜劇。

「公主,他是我的同鄉,不要太欺負他啦。」

「妾身又沒責備他什麼,是這個凡夫發現自己疏漏的愚蠢,擅自對自己失望,又擅自演出默劇罷了——無聊。」

普莉希拉對阿爾的話聳了聳肩,視線流露出無趣的神色。

「不需有卑劣的猜疑,妾身如果要利用你,早在昨天就會讓你的四肢散落在巷弄內。沒那麼做還讓你搭乘龍車,就該明瞭妾身的心思了吧?」

「……我不是因為會不會被當成人質而嫌惡自己,沒有考慮到那點實在很丟人,不過你為什麼會讓我上龍車?」

不得不認為自己所有的行動全都會影響到愛蜜莉雅。

普莉希拉方才的忠告,讓昴意識到這點。

雖然生氣,但站在被指點的立場也是事實。面對投以詢問視線的昴,普莉希拉再度橫躺在座位上撐著臉。

「說過了吧,娛樂、余興之類的。比起拿你當人質或是威脅籌碼,帶到王選會場會更加『有趣』,那就是妾身的決定。」

「竟然……是有趣……」

她那出人意表的想法,令昴說不出話來。看到昴的模樣,普莉希拉打了個呵欠。

「這世界的一切全都會為妾身著想,因此任何事情的結果必定會有利於妾身,不管選哪個都一樣。既然如此,路線對妾身來說就只分成能否助興而已,用是否有趣來選擇沒什麼不妥。」

「——」

在說不出話的昴面前,普莉希拉閉上眼睛拒絕再對話。從她的姿勢和態度來看,似乎打算睡到目的地。

明明再過不到一小時就要站在王選的大舞台上,她還真是大膽啊。

昴把視線移向阿爾,他也舉起單手像是對主人的奔放束手無策,然後不出聲地深深沉入座位。昴想著是不是該倣傚他們,猶豫身體該放哪裡才好的時候——

「若要說除了娛樂以外的理由……」

「咦——?」

「凜果。」

丟出兩個字給目瞪口呆的昴後,普莉希拉這次真的沉默了。

不容許發問、質疑的態度,讓昴拚命運轉混亂的腦袋,最後終於導出一個答案,那就是……

「我的命,是被水果店的大叔救了嗎……」

不知道是什麼因果關系,水果店老闆跟在王都發生的事件,牽涉機率高到異常。

昴用這樣的無聊感想,將撿回一命和自我嫌惡區隔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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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18 pm

6

——龍車抵達王城,從正門進入城內。

從正前方朝城堡上層邁出腳步,事到如今昴才自覺到自己做出了無法無天的事。

「喂,現在的我不要緊嗎?老實說,跟這裡不搭的感覺強到很可怕。」

「要說跟這裡不搭,就立場上來說,跟沒拿邀請函便跑去派對參一腳一樣,不被歡迎是毫無疑問的。」

昴低頭檢視自己的打扮,同時也盯著走在身旁的阿爾。他的態度還是一派逍遙自在,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穿著比昴跟這裡還不相襯。

著裝禮儀的概念,於他待在異世界的十八年裡似乎已經消失殆盡。

補充說明,走在前頭的少女——普莉希拉,踩著威風凜凜的腳步走在通往王城中樞的通道上。展示繪畫和美術品的通道,左右兩邊站著全副武裝的衛兵,舉著劍的他們,視線全都傾注在普莉希拉一人身上。

明明集注目於一身的人不是自己,昴還是為這壓迫感而呼吸困難。

在這段期間抵達通道的終點,眼前是大到要仰望的雙開門板。

「有士兵排排站的通道,盡頭是一扇大門……」

從關上的門扉,溢出壓倒觀者的莊嚴氣氛,光是站在前方就有肅然起敬的感覺。不舒適的感覺,現在到了最高潮。

「久候多時,普莉希拉大人。」

站在大門前方的士兵往前踏出一步,朝站在前頭的普莉希拉舉劍行禮。全副武裝的身軀卸下頭盔,以理智的目光凝視普莉希拉和另外兩人。

男人的年齡大約四十上下,相貌比起精悍更適合說是嚴肅。宛如岩雕的臉帶著嚴峻的氣息,讓人感受到他是身經百戰的士兵。

普莉希拉傲慢地點頭回應男子的敬禮,轉動脖子看向昴他們。

「他們是妾身的隨從,一個是妾身的騎士,另一個是……凜果負責人。」

「等等……」

昴本想立刻塞住普莉希拉的嘴巴,卻又想起那是不被允許的場面而緊急停止。另一方面,騎士的表情文風不動。

「——凜果負責人嗎?」

「沒錯,凜果負責人。為妾身獻上香甜酸脆的凜果,視此為至高無上使命的可悲丑角。是個無害的人物,用不著理他。」

沒有反駁強硬的普莉希拉,看著兩人的騎士,藍色的瞳孔微微閃耀光芒。

「沒有感知到危險的魔力反應,騎士殿下帶進來的就只有那把劍嗎?」

「……啊,騎士是在說我嗎?對、對~Yes Yes!如果看到做出可疑舉動、眼神凶惡的黑發人物,我就用這傢伙把他一分為二。」

「如果有什麼萬一,屆時還請保護好您的主人普莉希拉大人,其他的事請交給我們近衛騎士。」

俏皮話被小題大作地回應,阿爾只好以「Oui!Oui!」的含糊回答帶過。男子點頭示意,視線一看向門扉——大門便緩緩開啟。

「大家已在裡頭等候,還請盡快入內。」

「讓凡夫俗子等候也是妾身的優越之處,反之則是絕對不可饒恕。」

高高在上地口出任性之語,普莉希拉被目送著踏進門內。看著渾身上下沒有可看之處的阿爾跟在後頭,昴也下定決心走進去。

——在視野中拓展開來的,是鋪了紅色地毯的廣大空間。

牆壁裝飾得華麗璀璨,奢華的吊燈自高聳的天花板垂下。

與寬廣的室內相反,裡頭的物品很少,最醒目的地方是房間深處——有點高的地方備有椅子,左右各五張,中間最裡頭還有一張。

若是坐在最裡頭的椅子上,背後就會是以龍為圖樣的牆壁,看起來就像是背著那條龍、被龍守護。

這裡恐怕是王城的寶座大廳,既然如此,那張椅子一定是露格尼卡的王座。

被率先吸引目光的寶座奪去注意力後,昴惶恐地環視週遭。

室內跟外頭不同,連一個持劍的衛兵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身穿以白色為基調的制服,腰部配戴騎士劍的精兵——近衛騎士團的騎士們。

更裡頭是穿著禮服、看似文官的人們,以及從穿著打扮來看地位應該很高的人物,全都是有資格置身在寶座大廳的傑出之人。

然後房間中央——距離騎士和貴族有點遠的位置,有極少數的人並排站立,其中——

「——昴?」

看到穿過大門進來的三人,銀發少女驚訝地呼喚昴的名字。

困惑不已的藍紫色瞳孔瞪得大大的,像是不相信昴竟然會在這裡。感受到愛蜜莉雅的驚愕,昴的心跳快到心臓疼痛。

確認愛蜜莉雅身在此處的歡喜,以及背叛她的叮嚀跑來這裡的罪惡感,讓昴排除各種思緒來到這裡的原動力,在愛蜜莉雅顫抖的眼神面前來不及化為語言就先消失了。

「那個,愛蜜莉雅……我……」

「——」

這應該是自己追求的場面,可是卻想不出該說什麼。愛蜜莉雅也是,泅游視線抿著嘴唇,想找話跟昴說。

「一直盯著妾身的雜役看有什麼事嗎?呆瓜。」

「——嗚呼!」

但是打破沉默的不是昴也不是愛蜜莉雅,而是來自身後的聲音與沖擊。

抵在背部的觸感柔軟得嚇人,繞到前方的手以妖豔的動作貼上昴的胸膛和脖子,將他拉近自己。站在後方踮起腳尖的普莉希拉,把下巴放在昴的肩上,以臉頰相貼的形式望著愛蜜莉雅。

「什麼啊……放、放開我!愛蜜莉雅醬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妾身跟你是以羈絆相連的緊密關系吧?我允許你靠近點。」

「給你羈絆的凜果,不是讓你用在這麼奸詐的地方啦!」

揮開語帶揶揄的普莉希拉,昴和她拉開距離。

昴拒絕的姿態,讓腳跟著地的普莉希拉不悅地眯起眼睛。

「唉——呀呀,普莉希拉大人,寒舍的傭人意外造成您的困擾,沒想到在城內迷路居然會受到您的保護……真是萬分失禮。」

不過在險惡的情況展開前,耳熟能詳、愛拉長音調說話的溫柔男聲介入。

這才注意到,昴身旁是一位有著藍色長發的人物——笑得詭異的羅茲瓦爾站在那裡,穿著與宮廷魔導師這頭銜不相干的大理石花紋禮服。

「排名第一的騙子來出差了嗎?不過,這我可沒聽說呢。那邊的凡夫是妾身撿到的……是說,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是你的傭人?」

普莉希拉辛辣地追問,不過羅茲瓦爾對這追問聳肩以對。

「這個——嘛,很幸運的,我——從以前就習慣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留下一目瞭然的——印記。他的制服反面,應該繡有寒舍的家紋喲——」

「——」

表情消失,普莉希拉看向昴要他確認。被視線催促的昴翻起上衣衣襬,裡頭確實有似鷹之鳥的刺繡。

讓普莉希拉也能看到那個剌繡,她輕輕哼了一聲。

「耍小花招。哼,算了,多虧那邊丑角和呆瓜的表情,過程才不至於無聊難耐。還有隨從的請求——」

「公主,說好不講那件事……」

「小事就別在意了,個頭會長不高喔。」

「到底有多期待即將四十歲的大叔的成長性啊……」

用眼神打斷阿爾的話語,普莉希拉連瞄都不瞄昴一眼便直接往前走。她走向房間中央,前往包含愛蜜莉雅在內的少數人聚集的場所。

面對靠近的普莉希拉,愛蜜莉雅渾身僵硬,然而經過她身旁的普莉希拉完全不當她是一回事。被無視的愛蜜莉雅垂下肩膀,重新面對昴。

「話——說回來,在路上被普莉希拉大人發現……你還是一樣厄運強大呢。要是發現你的不是那位大人,會變——怎樣呢?」

「那是什麼話,看她那樣還說得出她是以慈悲為懷、寬宏大量出名的笑話喲。」

「沒——有啦,如果不是普莉希拉大人,運氣好的話是進牢房,運氣差的話會當場被殺……這是無可避免的啊。就這層意義來看,對像是普莉希拉大人的話端看她的心情,是生是死機率大概各半。」

「我明白自己剛剛走過了很不得了的鋼索……你不生氣嗎?」

羅茲瓦爾理所當然似地進行對話,昴則是提心吊膽地詢問。

「事到如今說那什麼話,我一直認為——你可能會來,事實上,你也確實抵達這裡了。制服裡頭的家紋,在路上不是派上用場——了嗎?」

「路上?不是,雖然直到剛剛都是九死一生,但途中並沒有亮出這玩意……」

聽到難以理解的話,昴歪頭思索,羅茲瓦爾則是一臉震驚。

「這樣還能直接進城?你是怎麼——進到城堡的?」

「在城堡外頭被任性公主撿到囉。嗯,這事說來話長……」

情報出現落差,對話沒有交集,不過在互相確認之前,昴發現愛蜜莉雅帶著下定決心的表情走了過來。

「為什麼……?」

「——」

拚命擠出的一句話,傳達出愛蜜莉雅心中正被復雜的感情漩渦翻攪。

太多的疑問攪和在一起形成「為什麼」三個字,昴倒抽一口氣。

「你是怎麼……不對,為什麼……為什麼昴在這裡?」

「要講的話會講很久耶……雖然也有歸根究柢用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問題……」

「不要打哈哈,我跟你說過了,我說過了吧?你不記得了嗎?」

重復確認的話,令昴閉上嘴巴視線游移。

愛蜜莉雅說的,當然是在旅館講好的約定。盡管被要求乖乖待在旅館,但自己立刻打破這約定跑來這邊。

毀棄約定叫人內疚,但是相對的,擔心愛蜜莉雅的人身安全而來到這裡,這份心情也不是騙人的。

仰賴並抓緊眾多偶然和關懷,為了愛蜜莉雅來到這裡。

只有這件事和這份心情,希望她相信。

「——在場的各位已集合完畢,接下來,賢人會即將入場。」

在昴公開自己的內心之前,嘹喨的聲音響徹寶座大廳。

大門再度開啟,以等在門前、身穿甲冑的騎士為首,幾名年老的長者魚貫入內。老人全都穿著與身份和會場相襯的服裝,甚至從他們步行的動作與風采,就能感受到威嚴和深厚的經驗。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胡須長到幾乎要拖地的白發人物。

雖然沒有駝背,但個子還是比昴矮一個頭。臉上有著深刻的皺紋,在團體裡特別讓人意識到年齡,但其眼光卻又隱含讓人聯想到「刀刃」的銳利。

「那一位是賢人會的代表——也就是在現今沒有國王的露格尼卡裡,擁有最大發言權的人,麥克羅托夫大人是——也。」

羅茲瓦爾小聲地為默默看著賢人會的昴補充說明。

「我記得賢人會,就是代替國王管理國家的團體吧。」

「名義上是輔佐啦。現在國家的實際運作也仰賴賢人會……話雖如此,從王室尚存的時候開始,就沒什麼太大——的改變。」

說完不敬至極的話後,羅茲瓦爾聳了聳肩。主要是因為從欠缺推動國家能力的先王時期開始,國家的實權就一直是由賢人會掌握吧。

「是說兄弟,我們站的地方不是這邊,是那邊喔。」

一直沒說話的阿爾,用下巴指示排列整齊的近衛騎士那邊。騎士和武官站左邊,文官和貴族站右邊,隊伍很自然地如此分別。

「看狀況是啦,但我站這邊也沒關系吧?」

「正確的做法,是要把你就——這樣送到城外才——對……不過很有意思,你就跟著那個人去吧。」

「等一下,羅茲瓦爾!」

羅茲瓦爾的態度讓愛蜜莉雅揚起眼角,逼近他想申訴些什麼,但是……

「非常遺憾,現在沒時間遵從愛蜜莉雅大人的正確言論,一旦據實以告,昴就得跟這裡說再見……分開很久很久的意——思。」

「所以說,要是讓昴在這種場合列席,那他……」

「意見交戰到此為止。愛蜜莉雅大人,議會開始了,請到中央。」

表情緊繃的羅茲瓦爾,視線前方是包圍寶座的座位,那些空位被入場的賢人會老人坐滿,只剩中央那張只有國王能坐的寶座空著。

然後,整齊排在賢人會老人面前的,是生來就綻放光彩、為他人所知的存在。

以橘色頭發的少女為首,錠放「異彩」的三名少女氣派地排成一列。

站在中央的普莉希拉手插著腰,高傲的挺胸搖擺純紅禮服的裙襬。即使站在推動國家的賢人們面前,她的表情也沒有任何動搖。

站在普莉希拉右邊的是衣著像軍服的女性,成色很深的發色接近黑色,但仔細看就會知道那是散發光潤色澤的綠色。長發尾端用白色蝴蝶結束起,美麗與威嚴並存的臉龐筆直地凝視前方。

身高以女性來說算高,跟昴差不多,但是大腿長度卻大不相同。腰間垂掛一把劍,劍上刻有顯露獠牙的獅子家紋,是個符合男裝麗人這個形容詞的美女。

而站在普莉希拉左邊的人,和方才那位具有認真氣質的女性相去甚遠,是個給人活潑開朗印象的淺紫色頭發少女。

長至背後的頭發是波浪捲,柔軟的印象讓人聯想到棉花糖。與另外兩人相比個頭嬌小,穿著使用大量毛皮裝飾的白色禮服,特別引人注意的是掛在肩上的白狐圍巾,以及吊在腰部下方,像在惡搞似的巨大雙珠扣式錢包。

每位都是綻放不同「光彩」的美女,置身於此,明顯是異於常人的存在。

「——之後絕對要好好說清楚。」

遺憾地咬唇,愛蜜莉雅在叮嚀昴後,小跑步回到少女們的行列。

舞動銀發的愛蜜莉雅跟她們站在一起,在裝扮上差人一步,可是內在的可愛程度卻拔得頭籌,這是昴的偏心見解。

「也就是說,在那邊的全是王選參加者——未來的國王候補人選嗎?」

包含愛蜜莉雅在內參加者全是女性,這點真叫人意外。於此同時,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開始移動,昴也追上朝近衛騎士團隊伍走的阿爾,結果……

「——果然,你來了呢,昴。」

站在騎士們最前方的紅發美男子,用爽朗的微笑迎接昴。

即使睽違一個月也難以忘懷的好青年,萊因哈魯特。他有著燃燒般的紅發,以及宛如鎖住天空的藍眼睛,跟以前不同的,就只有服裝換成近衛騎士的制服。

「聽說愛蜜莉雅大人會出席,我第一個就想到你應該會來呢。」

「你對胡搞瞎搞的我說出高評價是怎樣?我之前在你面前就只有高聲求救和被淒慘地切破肚子而已,根本沒有能讓你留下好印象的事啊。」

「你保護愛蜜莉雅大人免受凶刃傷害,除此之外還持續做出最好的選擇。過度謙虛也是一種美德,我是這麼認為的。」

萊因哈魯特回答昴的話裡完全沒有討人厭的味道,還不拘小節地聳了聳肩。他的每個舉動看起來都高尚至極,叫人連嫉妒心都冒不出來。

就這樣,昴站在萊因哈魯特隔壁,另一邊則是阿爾。然後昴注意到三人站在騎士們的最前排,是個相當出風頭的位置,但當他這麼想的時候……

「呀呵~昴啾。」

輕輕揮手的貓耳少女,嬉皮笑臉地和昴打招呼。

少女是使者,也是自己造訪王都的契機。她穿著下半身是裙子的女用近衛騎士制服,知道她也是近衛騎士後昴有點驚訝。

然後站在貓耳少女隔壁,默默用眼神行注目禮的青年——是由裡烏斯。

「昴,怎麼突然愁眉苦臉的?」

「在我的故鄉,看到叫作『情敵』的蟲時,習慣會擺出這種臉。」

昴將自己忍不住露出的嫌惡矇混過去,結果萊因哈魯特對此微微苦笑。

「希望你不要認為他有惡意,由裡烏斯。昴會像這樣眨低自己,來估量初次見面的對象。」

「剛剛那表情沒那麼深的含義啦,可以不要幫我附加那麼狡猾的設定嗎?」

萊因哈魯特對昴的一舉一動都給予高度評價,感到不自在的昴忍不住吐槽,但聽到剛剛的話,由裡烏斯撫摸梳理整齊的頭發說道:

「我不在意,萊因哈魯特,讓人看到符地位的舉止和器量也是騎士的任務。我是隸屬近衛騎士團的由裡烏斯‧尤克歷烏斯,還請銘記於心,那邊的騎士殿下也是。」

裝模作樣報上名號的由裡烏斯,把話題拋向站在昴身旁的阿爾。

「啊——我不是那麼拘泥形式的人,所以別叫我什麼騎士殿下。我是那個啦,一介窮浪人,跟有堅強信念的你們不一樣。」

阿爾意興闌珊地回應,這態度讓昴反射性地挑起眉。本來以為阿爾對任何人都能很快貼過去,所以他對由裡烏斯的態度叫人意外。

但是很遺憾的,沒有時間去追究這點。

站在台上的盔甲騎士——恐怕是代表在場騎士的男人,用清澈響亮的聲音宣告議會開始。

「——賢人會的諸位,以及國王候補人選都已到齊,斗膽僭越由身為近衛騎士團團長的我,馬可仕負責議事進行。」

「嗯……有勞你了。」

在座位上交疊雙手,麥克羅托夫微收下顎點頭回應。騎士團長馬可仕向他行禮,接著用嚴肅的表情面對全員。

「此次勞煩諸位前來王城,並聚集賢人會的各位大人於此,皆是為了選出下一任國王——也就是要向王選相關人士傳達重大通知。」

馬可仕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卻一視同仁地傳達給寶座大廳的每個人。生來就是率領他人的音色,與騎士團長的頭銜十分相襯。

「事情的起因約在半年前——以先王為首,王室血脈接連薨逝,一國無君的事態是王國最大困境,特別是對親龍王國露格尼卡而言,還與『盟約』的問題密切相關。」

盟約——亦即王國與龍締結的契約。

這單字在童話故事以及在羅茲瓦爾家的對話中出現過許多次,只不過相關內情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就跟王選的內容一樣。

能夠參與這次的議會流程,對昴來說是謝天謝地。

「王國與龍的關系可遠溯至數百年前,當時的國王法賽魯‧露格尼卡大人與神龍波爾肯尼卡締結了盟約,之後王國數次遭遇危機皆蒙神龍所救,並在其幫助下得以繁榮。」

「神龍波爾肯尼卡是守信重義的龍,即使年代更迭時光荏苒,依舊在遙遠的大瀑布彼方關照我國。」

馬可仕嚴肅的話語告一段落,麥克羅托夫觸碰自己的胡須點頭認同。

「嗯,正因如此,維持盟約與王國的存續息息相關,但王室的血脈卻受病魔侵襲,誠屬可恨,因此必須盡快決定下一任的龍之巫女。」

「在更新盟約的親龍儀式中——與龍交流想法、選拔具備資質的巫女。原本由王室代代相傳的重責大任,將尋求新的繼任者。」

以極力扼殺感情的聲音說完,馬可仕站上台,在賢人會面前將手貼放胸膛。

「為此,我等王國騎士團接下賢人會列位之令,負責尋找被龍珠光輝欽選之巫女。」

伸手探入懷中的馬可仕,手掌上放著一個嵌有寶石的小徽章,那是昴看過好幾次,代表王選參加者資格的物品。

走下台的馬可仕朝排成一列的候選人行禮,接著將徽章舉至前方。

「請各位,出示龍珠——」

少女們回應呼喚,將自己的徽章舉至前方。

瞬間,光彩將寶座大廳染得五彩繽紛。光輝的來源是徽章的寶玉,以愛蜜莉雅手中的紅色為首,每一枚徽章各自綻放不同顏色的光芒。

騎士們紛紛感嘆,連賢人會成員皺紋頗深的臉龐,也都透露出些許安心。

「如諸位所見,每位候選人都具備龍之巫女的資格。確認之後,我等將遵從龍歷石……」

「……夠了沒?」

嚴肅進行的議事,被溫和的聲音中斷。

在屏息的馬可仕面前歪著頭的,是讓龍珠發出藍色光芒的少女。

發話者是身穿白色禮服的紫發少女。

「偶明白團長先生想俐落地把話說完,但倫家也是很忙滴。在卡拉拉基,有一句話叫『時間與金錢一樣寶貴』喲?」

少女口氣沉穩、表情溫和,但卻直接表明要求。她收起龍珠,露出華美的微笑。

「與其重復再熟悉不過的話,偶比較想聽召集偶們的核心理由。」

少女以獨特語調總結要求,馬可仕因此有點不知所措,但比馬可仕更受沖擊的人是昴。

「喂喂……講這種口音,騙人的吧。」

「哦,兄弟你是第一次聽到嗎?在西邊的國家卡拉拉基,講那種口音才叫正常喔。其實我也沒看過啦,不過還真是稀奇的講法呢。」

聽到昴的喃喃自語,身旁的阿爾也小聲附和。對於同鄉的他來說,那種腔調也很親切吧,雖然說法有點不同。

不過,西方之國卡拉拉基——那邊的風土民情是怎樣?開始有興趣了。

「有道理。」

在驚訝傳開的寶座大廳,又響起其他女性的凜然嗓音。

雙手環胸、點頭附和紫發少女的人,是綠發女性。

「庫珥修大人,卡爾斯騰家的當家說這種話有點……」

「重禮法是很重要,但時間有限也是事實吧?應該要盡快觸及聚集我們的理由,雖然理由我大概猜想得到。」

馬可仕的回話讓名為庫珥修的少女閉上一隻眼睛,被她另一隻眼睛凝視的賢人會——麥克羅托夫欽佩地吐氣。

【插圖152】

「不愧是卡爾斯騰公爵家當家,已經明白此次召集的意義了嗎?」

「嗯,麥克羅托夫卿——是要舉辦宴會吧?雖然我們總有一天要互相競爭,但現在還不熟悉彼此,只要圍桌共飲,自然而然就能得知人品……」

「不,並非如此。」

庫珥修以莊嚴的感覺認定這是為宴會所做的准備,麥克羅托夫連忙打岔。

這反應讓她皺起眉頭,緩緩看向昴他們的所在之處。

「菲莉絲,這跟我聽到的不一樣。」

「討——厭啦,真是的。菲莉醬只不過是看到有很多美食美酒被送進城堡,所以才說『搞不好會開宴會喔』,就只是這樣呀。」

「這樣啊,是我搞錯了嗎?不好意思,竟然心生懷疑。」

該說心胸寬大還是心胸狹窄呢?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主從對話。

重新面向前方,順著剛剛的對話,庫珥修輕聲吐氣。

「就是這樣,請取消我方才的發言,因為很丟臉。」

「討厭,庫珥修大人太有男子氣概了……!」

手捧著臉扭動身軀的少女——是叫菲莉絲嗎?她似乎不在意自己向主人傳達了錯誤情報,而且看她現在的態度感覺很故意。

「欽——欽欸,就算庫珥修小姐撤回前言,倫家的意見也沒變喲。事到如今,就算不說王選表面的情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沒錯吧?」

有奇怪腔調的少女拍手,向其他王選參加者徵求同意。庫珥修點頭同意,普莉希拉則是嗤之以鼻擺明無視,只有愛蜜莉雅微微舉起手。

「我、我認為應該把話聽完……」

「不好意思,倫家沒問你的意見。」

可是少女對愛蜜莉雅的態度極其冷酷。

被惡意對待,愛蜜莉雅的側臉顯露出痛楚,無法忍耐的昴忍不住大吼。

「混帳,你那什麼態度——」

「嗚哈哈,好——了,我就是不知道王選要幹啥所以才想聽個明白呀!」

發出怒吼的昴被身旁的阿爾伸手阻擋。

言行如同丑角集注目於一身的阿爾,揮動手掌看起來更顯滑稽。

「別那樣看我啦,好害羞。我知道自己不適合這個場子,但別太把我當局外人、礙事者看待,我會大哭大叫大吵喔,雖然已經是一把歲數的大人了。」

「普莉希拉大人,您說他是您的騎士……但您沒跟他說明王選之事嗎?」

「就算妾身沒說,喜好長舌的你們也會擅自說出來吧?妾身不過是省去無謂之事。冗言跟夢話沒兩樣,夢話這種東西,別睡著的時候也說。」

在只有馬可仕的冷靜應對中,普莉希拉用傲慢的口氣煽風點火。

看到聚集的全是個人主義色彩濃厚的人,愛蜜莉雅的個性看起來反而非比尋常。

但她不被當成一回事,從剛剛的應對就很清楚了。

「——你欠我一個人情。不,這是第二個吧?」

阿爾豎起兩根手指朝昴歪頭,昴在內心感謝他。

要是就這樣激昂地大聲叫罵,下場光想就覺得恐怖。阿爾代替昴,集場內的責難於一身。

「妾身順凡俗之意可是天意,開心地在掌中起舞吧。繼續吧,馬可仕,告訴妾身的騎士,妾身是如何成王。」

「全部丟給他人還能講成那樣,真是了不起,倫家無話可說。」

普莉希拉的態度讓少女垂下肩膀撒手不管。看到結論出現,馬可仕也確認愛蜜莉雅和庫珥修兩人的意思。

「那麼,雖然有點離題,不過回到原本的話題吧。具備龍之巫女資格的各位會像這樣聚集在此,是根據龍歷石上的新刻預言。刻在石版上的預言顯示:『露格尼卡盟約中斷之時,新的龍領導者將引導國家。』」

「嗯,石版上揭示的正是天意。自締結盟約之時就開始累積悠久歷史的龍歷石,會在事態危急到左右王國命運之際刻上文字。想到其內容會推動往後的歷史,遵從即是我等的任務吧。」

麥克羅托夫的話,令其他賢人會的老人也跟著嚴肅頷首。

「由神龍波爾肯尼卡授予的龍歷石,過去也不斷為王國指路。古有『堀德格拉大飢荒』及『邪龍巴爾格倫的惡夢』,近年則是在黑蛇蹂躪國土之前先行通報,都是將損害控制在最小程度的例子。」

「嗯,實際成果很充分,而且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列舉的例子都是足以在王國史上留名的大事件吧,但對無知的昴來說根本不痛不癢,甚至還想得很豁達,覺得把未來的方針也交由預言板決定就好啦。

「突然想到,如果只是與龍的盟約構成問題,那龍之巫女沒必要一定得當國王吧?國王和巫女分開存在不行嗎?」

小聲詢問站在隔壁的萊因哈魯特,他嘴角上揚露出苦笑。

「說的很正確,我也想過,但是行不通。」

「為什麼?可以問Why嗎?」

「答案是,讓王國繁榮的盟約是龍與國王締結的,龍並不是只以對方懂自己的想法來選結盟對象,正因該名人物是肩負王國的國王,才會與之締結盟約。也就是說,龍也是會選來往對象的。」

「那樣的話,現在才急就章的讓巫女兼任國王,不會觸怒龍嗎?又不是一休和尚靈機一動,想說既然沒有國王那就用巫女代替吧,這樣龍根本不會接受吧?」

「那方面的意見聽說爭執頗大,不過最終還是決定以刻下王國命運的龍歷石記述為優先。先由賢人會的成員決定,再任命我們騎士團,這麼做就是不想讓事情變糟。」

各種不安要素已經先由偉大的人物集思廣益,龍會怎麼判斷只有龍曉得,跟拉姆以前說的「只有龍知道」是相同的道理。

在疑問大致解決時,馬可仕的聲音響徹喧囂寂靜的會場。

「預言還有後續,『新的國家引導者有五人,從中選出一名巫女,與龍締結盟約。』」

聽到這段石刻預言,昴感到在意而皺起眉頭。

「五人……?」

「沒錯,五人。就現狀來看,候補人選只有四人——因此王選始終沒有開始,這是沒能找出第五人的我們的疏失。」

「人口有五千萬耶?能在半年內從中找到四人已經很快了。」

要在通訊手段尚未普及全國的世界找人,條件可說是太過嚴苛。在短時間內找出四名候補人選,光是這樣就該給予好評。

「以上,現狀說明完畢。安娜塔西亞大人,請原諒在下的冗言無禮。」

結束說明的馬可仕,朝不想聽說明的少女謝罪。

「行了行了,倫家不干壞人。公主才是,這樣滿意了嗎?」

「這個嘛,阿爾,你那顆蠢腦袋理解了嗎?」

「有——瞭解了,特地說明真是謝了,也謝謝那邊的卡拉拉基小姐。」

普莉希拉對揮動單手的阿爾回答「那就好」,少女——安娜塔西亞為這對活寶主從的對話伸手舒緩眉心,然後仰望賢人會。

「總而言之,如果有其他想說的就快說吧。倫家沒空,之後還有很多事要做,掌握國家財庫的老爺爺們應該懂唄?」

安娜塔西亞的自大發言掀起一陣波瀾,昴為此身體緊繃,但是安娜塔西亞似乎能看穿場面,賢人會完全沒有怪罪她的意思。

「對繁忙的安娜塔西亞大人實在很抱歉,但是希望您能再稍微配合一下這個會議,畢竟……今天將會成為列入王國史冊的一天。」

麥克羅托夫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聽到這邊,失去原先緊張感的大廳,氣氛突然變得嚴肅,任誰都忍不住挺直背脊。

在那之中,引燃火焰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自信滿滿的少女普莉希拉。

「推動歷史,老骨頭是這麼說的吧?也就是那麼回事,對吧?」

普莉希拉平靜地發問,台上的麥克羅托夫輕輕點了個頭,接著濃眉底下的目光朝馬可仕使了個眼色下達指令,接收指令的馬可仕行了一禮。

「——騎士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出列!」

「是!」

馬可仕的聲音突然震響大廳。

昴嚇到肩膀震了一下,身旁的萊因哈魯特應答,似乎久候傳喚多時。他氣派地往前走,朝四名候補人選行禮,接著站到馬可仕面前。

「騎士萊因哈魯特,向在場的各位報告。」

「是!」

馬可仕退後一步,讓出台前中央的位置。步出隊列的萊因哈魯特沐浴在觀眾的視線之下,以不帶一絲自負的表情面向賢人會。

「榮譽滿載的賢人會諸位,隸屬近衛騎士團的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報告任務完成。」

「嗯,那就讓全員聽聽結果吧。」

在麥克羅托夫的指示下,回過頭的萊因哈魯特環顧大廳所有人。

「龍之巫女,王位候補人選——最後第五人已經找到。」

喧嚷在並排的騎士之間傳開,候選人的表情也因各自的強烈情感有所轉變,分別是鬥志、歡喜、無趣、困惑的表情。

停滯不動的王選終於開始運作,新的候補人選對愛蜜莉雅來說是敵人,到底會出現怎樣的人物呢?

「請帶進來。」

萊因哈魯特簡短傳喚,接收到訊息,站在門前的衛兵敬禮後,大門緩緩開啟。

——一名由侍女陪同的人物自門後走向寶座大廳。

【插圖159】

目擊那名人物,昴忍不住張開嘴巴愕然失聲。

淺黃色的禮服裙襬輕盈搖晃,穿著高跟鞋的雙腳踩踏地毯,頭發梳理整齊、閃耀金色的光輝,加上意志堅強的紅色瞳孔,來者是帶有淘氣虎牙特徵的少女。

那身影讓人懷疑自己看錯了,只能目瞪口呆。

「自行請求成王之人——其名為菲魯特大人。」

因震驚而定住不動的昴,鼓膜被那聲音震響,聽起來好像在不斷重復。

——決定露格尼卡王國未來的王選之爭,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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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20 pm

第四章 『國王候補人選及其騎士們』
1

身穿彷彿破爛布片的骯髒衣服,少女有著一頭黯淡金發以及暴戾眼神。

與其說是頑強,耍小聰明這個詞匯更符合這名出身貧民窟的倔強女孩。

那就是昴對菲魯特這名少女的全部印象。

在萊因哈魯特的宣告中,菲魯特和侍女一同沉穩地走進寶座大廳。

走在紅色地氆上,禮服裙襬隨她端莊前進輕輕晃動的樣貌,跟個貴族千金沒兩樣。

磨一磨說不定會發光。以前的昴曾經這麼評價她,但是被萊因哈魯特的家世之力研磨後,名為菲魯特的原石不僅是磨過就發光的程度。

——綻放壓倒性的光芒,足以如此評價。

昴震驚無比的視線盡頭,是緩緩站到萊因哈魯特面前的菲魯特。

她的身影讓萊因哈魯特露出微笑點頭。

「菲魯特大人,勞您來這一趟,感激不盡。」

萊因哈魯特恭敬行禮,菲魯特對此視線上抬,開口呼喚。

「——萊因哈魯特。」

「是。」

萊因哈魯特回應爽朗的呼喚,騎士與千金大小姐互相凝視,然後……

「——王八蛋,什麼說明都沒有就把我帶來這裡,是打算怎樣!?」

拎起裙襬,修長的腿劃出弧形。

踢腿朝萊因哈魯特的下巴直擊——在碰到之前,先被騎士舉起的手接住。

「嚇到我了,請問您在做什麼?」

「不要輕松接住還講這種風涼話啦!這裡、衣服、這些傢伙、還有你!全部加起來是怎樣,我已經忍到極限了!」

用單腳抓回平衡感,菲魯特粗魯地拍打禮服顯露怒意。

為她特地准備的高價禮服被如此粗暴地對待,隨侍在側的侍女看到當場暈眩腿軟。

「您不喜歡這件禮服嗎?很適合您喲。」

「誰在跟你講衣服,是不會不好意思嗎?我在說討厭這樣啦!不是只針對衣服,還有你!騎士大人搞綁架監禁,都不會覺得丟人現眼嗎!」

「這是為了王國的繁榮。」

萊因哈魯特毫不猶豫地下結論,菲魯特像是覺得頭痛用手撐著額頭。

「還以為整個人都變了,幸好只有外表。太好了——果然人類骨子裡的性格是不會變的,不是只有我這樣!」

原本就預定要跟羅姆爺說,要是人變得太多就會是殘酷的報告了。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確認菲魯特平安無事,叫人鬆了一口氣。但是另一方面,菲魯特被拱成國王候補人選的偶然性,讓人不得不感受到命運這玩意。

原本菲魯特就是偷了愛蜜莉雅的徽章才會遇到萊因哈魯特的。

「那女孩……是那時候的……!?所以萊因哈魯特才會那麼震驚……」

發現是菲魯特的愛蜜莉雅,似乎也跟昴抵達同樣的結論。從爭奪徽章的關系,演變成這次爭奪王位的交情。

以其他候選人為首,與會的騎士和貴族也都展露出驚訝的反應,只不過,全都對菲魯特的粗魯行徑沒有好感。

感受到看向自己的嚴厲視線,菲魯特態度惡劣地咂嘴給大家看。

盡管互動的時間短得可以,但她應該不是乖僻到這種地步的少女。可以隱約察覺到她在這一個月一定遭逢許多事,盡管以內容密度來說昴也不輸給她,但一介漂泊浪兒成為國王候補的灰姑娘故事也相當不得了。

「哦!為什麼你會在這種地方,小哥!」

像在品評大廳般來回掃視的菲魯特,注意到站在騎士團最前排的昴後,表情明朗起來。

她推開萊因哈魯特,踩著有如千斤重的高跟鞋走來。

方才的千金小姐舉止去哪了?昴狐疑著舉起手,迎接看到熟人十分喜悅的她。

「喲——好久不見,過得很好嘛!」

道出爽朗招呼的瞬間,一記前踢直擊腹部,昴整個人跪倒在地。

突如其來的暴行讓昴發出呻吟,抬著一隻腳的菲魯特雙手抱胸點頭。

「從踢到的感覺來看,腹部的傷似乎沒事了,不過其他地方的傷倒是增加不少,沒事吧?」

「既然擔心就該體貼我呀,你這傢伙……為什麼用全力一擊代替打招呼啦,要是快好了又被你踢破怎麼辦……其實最近剛好就在痊癒期。」

目前是補得好好的,但昴的肚子上留有一條清晰的白色傷痕,不僅如此,身上處處都有魔獸利牙咬傷的痕跡。

已經不是說背上負傷是劍士之恥的情況。

「菲魯特大人,和舊友重溫情誼是很不錯,但請到這裡來。」

是感覺氣氛和緩了吧,馬可仕淡然地推動議事進行,以手示意台上的位置。

他嚴肅的表情令菲魯特皺眉,勉強回到前面。

「欸,要叫我做什麼?」

「很想說是淑女的舉止,但請先拿著這個。」

菲魯特對萊因哈魯待的笑話露出嫌惡的表情。萊因哈魯特從懷中取出龍之徽章,將之放到她的手掌上,掌中的寶玉立刻發出白色光芒。

「我偷到的時候就覺得了,這顆石頭真奇怪,為什麼會發光啊。」

「偷到的?」

「那是因為菲魯特大人被龍認定有資格。」

菲魯特不小心講出麻煩話,馬可仕似乎對她不留神的發言有所警覺,但萊因哈魯特立刻答腔帶過。

「正是如此,龍珠確實認可菲魯特大人為巫女。既然龍已認同她參與,此次的王選可以認定是真正開始。」

馬可仕手貼胸膛別腰鞠躬,萊因哈魯特一倣傚,所有近衛騎士全都跟著照做。

報告任務完成的騎士們,竭盡心力找到現場的五位龍之巫女——亦即,聚集起未來的露格尼卡女王候補人選。

「原來如此,確實可以稱作推動歷史的一天。」

確實是不容錯過的大場面,在場的人應該都覺得很感慨,不過環視週遭後,昴察覺到一件事。

——對面的文官集團發出蘊含困惑與不知所措的不安喧鬧。

「失禮了,可以說句話嗎?」

一名男性從文官集團走出,是個駝背的中年男性,眼睛下方象徵不健康的黑眼圈很引人注目,他神經質地撫摸著下巴的胡須。

「在此次推選國王的儀式中,以近衛騎士團為首,王國騎士團的盡心盡力叫人無話可說,若沒有諸君,便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整頓好狀況吧。」

「太過獎了。」

「但是,我很不想說這種話,雖說是沿著龍歷石揭示的狀況走,但人選方面是否有些問題呢?」

「您的意思是?」

「大家太過關注龍之巫女的資格,但卻忘了戴上王冠的資格才是關鍵,這方面可說是過於被輕忽了!」

駝背男倨傲地斷言,音量幾近破口大罵,文官集團也傳出「對啊對啊」的贊同聲浪。

「與龍的盟約比什麼都重要,這關系到親龍王國露格尼卡的存續,失去了盟約國家就無法成形,但是過度重視盟約而輕視百姓,根本是本末倒置!」

「您的意思是,我等騎士團過於花費心力尋找龍之巫女,反而錯認了適合發誓效忠的人物嗎?」

「說、說法多少有點出入,但就是會變成那樣。」

被馬可仕直截了當的說法嚇到了吧,男性改用迂迴的說法但已太遲。長期面對接近不可能的課題,拚命奔波調查做出結果的騎士團,其成果卻被人雞蛋裡挑骨頭,心情絕不可能好到哪去。

排在騎士團隊伍中的昴,感覺到週遭的怒氣節節高昇。

「是火藥味嗎?變成險惡的氣氛了耶……」

「唉呀,誰叫他刁難騎士團,沒辦法啦。我是不在意,兩位覺得如何?」

聽到昴的自言自語,阿爾發出悶笑聲,然後把話題扔向同排的兩人。莫名被扯上邊的由裡烏斯和菲莉絲,各自把頭轉過來回答。

「菲莉醬覺得——沒差喔喵?畢竟呀,不管那個鬍子講什麼,菲莉醬的忠誠都只會奉獻給一個人。」

「不能說跟菲莉絲意見一樣,不過心情相同。我已經獻上我的劍,其他人也寄託了自己的忠誠,所以器量可沒小到會去怪罪別人內心動搖。」

「哈!真棒啊。唉呀,就跟我對公主一樣。」

阿爾像要對抗似地這麼說,兩人則是在嘴角露出微笑。

總覺得自己被撇除在外,昴認為一點都不有趣。

菲莉絲有庫珥修,阿爾有普莉希拉,然後順著走向看來,由裡烏斯是支援安娜塔西亞吧。

三人身為騎士,都將全部的信賴寄託給主人,與那樣的他們相比,自己的立場就像是輸人一大截,這樣的自卑感侵襲著昴。

想實現愛蜜莉雅的願望,這份心情應該是不輸給任何人才對。

被莫名的焦躁感驅使,昴的眼角餘光看到大廳的針鋒相對開始擴大。以方才的意見為開端,文官集團紛紛道出不滿。

「既是巫女又是國王,或許該說成為國王的自覺不夠。」

「就算粉飾外觀,其本質一樣會表露在態度上。」

「品格不夠、教育不足,這樣也能被擁戴為王嗎?」

「有什麼——不好的,會成為個性豐富又歡樂的——王選之爭,試著這麼想不就好——了。」

「羅茲瓦爾卿請不要插嘴!」

耳熟的聲音安撫、打破文官集團的抱怨,昴看向愛蜜莉雅她們,文官集團集中火力炮轟的是方才態度惡劣到吸睛的菲魯特吧,但不能說火星沒有波及其他的候選人。

事實上,愛蜜莉雅就像在忍受痛楚,側臉呈現出沉痛的表情。

好想立刻跑過去支擦那瘦弱的肩膀,昴打從心底這麼想。

「——肅靜。」

麥克羅托夫的一句話,讓大廳整個鴉雀無聲。鎮壓全場的麥克羅托夫,眯起眼睛眺望菲魯特,在沉默一會兒後,老人吐出一口氣。

「嗯,確實有些不敬之舉,李凱爾特殿下的意見我懂。因此,先來簡單瞭解每位候補人選的過往經歷,各位意下如何?」

「……有道理,是否適任就從那裡開始著手。」

禿頭且長得可怕的老人同意麥克羅托夫的提議,看到賢人會的成員點頭認同,帶頭的男性文官——叫做李凱爾特的人也退後一步。

「騎士萊因哈魯特,能否聽你介紹找到她的經過?」

看到被指名的萊因哈魯特單膝下跪行最敬禮,盡管不是當事人,昴的額頭還是滲出冷汗。

如實告知的話,菲魯特當然會被曾犯下的竊盜罪波及。

「菲魯特大人在大約一個月前,於王都下層區——通稱『貧民窟』的某處由在下發現並護衛。當時,由於某些因素有了觸碰龍珠的機會,藉此得知她具備巫女的資格後,便將她帶到寒舍。」

昴的擔心是多餘的,萊因哈魯特含糊地報告了有問題的部分。

雖然說明漏洞百出,但在場人士關心的不是漏洞,而是其他部分。

「貧民窟的孤兒……你是認真的嗎?騎士萊因哈魯特!在選拔肩負未來露格尼卡的國王儀式裡,你居然帶來了孤兒!?你把王座看成什麼了!」

「——」

在台上敬禮的萊因哈魯特就這樣被罵,從他滿不在乎的側面看不出任何負面情緒,李凱爾特於是將矛頭轉向麥克羅托夫。

「麥克羅托夫大人,果然還是該重新考慮。只是被龍珠欽選就擁有得到寶座的資格……應該是與王冠相符之人方可獲得,怎麼能隨意就……」

「李凱爾特殿下,您是否——有點過於激動了呢?」

在李凱爾特鼓足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麥克羅托夫改變心意的時候,耳熟的聲音倒了一盆冷水。

李凱爾特朝羅茲瓦爾投以蘊含明確敵意的視線。

「笑話,羅茲瓦爾卿。您的態度叫人無法理解,不只是我,宮中大多數的人都是如此認為。一直以來因為是非常時期所以才視而不見,但事已至此情況就不同了。意欲推舉孤兒的阿斯特雷亞家,還有您擁戴半魔為王的愚蠢之舉也……」

「——李凱爾特殿下,請您訂正方才的發言。」

冷若冰霜的聲音平靜地在大廳回響,李凱爾特因亢奮而紅了的臉頓時變得蒼白。

「稱呼半妖精為半魔是陋習,更何況愛蜜莉雅大人仍舊是國王候補——不明事理的是哪一邊,您懂嗎?」

羅茲瓦爾的聲音和平常一樣,但被氣魄壓倒的李凱爾特別開視線,搖頭像要隱瞞被駁倒的事實,大動作朝台上的人表達意見。

「就、就算如此,我也不認為自己的主張有錯。擁有龍之巫女的資格,和適合成王的人物並不能劃上等號。麥克羅托夫大人,請務必重新考慮!縱使胡亂選出國王候補,王國的未來也未必能繁榮……」

「——騎士萊因哈魯特。」

賢人沒有回應祈願自己改變心意的李凱爾特,而是呼喚紅發騎士。

「您該不會認為她是吧?」

「無法確信,因為已經失去了確認的手段——但是,符合這樣的條件卻說只是偶然,在下有些抗拒。」

「既然如此,那要叫什麼?」

「——命運。」

聽到萊因哈魯特的回答,麥克羅托夫深受感動閉上眼睛。

兩人的互動不只是昴,就連其他人也看不明白,互相明瞭的就只有對談的兩人。看到週遭人們的態度,麥克羅托夫手撐著額頭像在感嘆,接著環顧四周。

「沒人注意到嗎?見到菲魯特大人還是沒發現嗎?如果連這樣都不行,那各位應該去質疑自身對王國的忠誠。」

麥克羅托夫那番像是測試的言論令全員屏息,視線集中在菲魯特身上。

置身在毫不客氣的視線中心,菲魯特露骨地表現出嫌惡的表情。

「看了就會發現的事……還很年幼,比起就任王位什麼的,該學習的事物還太多了……呃!」

列舉菲魯特應該矯正之處的李凱爾特,像是突然注意到什麼似的表情為之一僵,雙眼驚愕地瞪大。

「金、金色頭發和紅色雙瞳——!?」

聽到李凱爾特的話,察覺個中含意的文官也同樣受到沖擊。震撼傳播開來,聽了也毫無感覺的,就只有欠缺這個世界常識的昴。

瞥了旁邊一眼,菲莉絲和由裡烏斯也一臉理解的表情,阿爾還是一樣叫人不知道在想什麼,可是也沒有特別驚訝的樣子。

「金色頭發與紅色雙瞳——那是露格尼卡王室血脈的顯性容貌特徵,但這也太奇怪了吧!王室早在半年前就接連薨逝,根本沒有可趁之機……」

「——您知道十四年前宮中發生的事件嗎?李凱爾特殿下。」

萊因哈魯特平靜地打斷強烈否定外貌根據的李凱爾特。

而他說出的內容,讓李凱爾特的表情更加僵硬。

「騎士萊因哈魯特……你想說的該不會是……」

「十四年前,有賊人入侵城內,先王的王弟——佛魯德大人的千金被綁架,賊人就這樣成功脫逃,千金的下落也就此不明。」

那是絕不能讓外部知曉的王國醜事。

「因為龍歷石沒有記載,所以當時的王宮讓賊人輕易入侵,即使展開搜索,又因為和別的問題發生的時期重疊,導致無法全力以赴。」

「嗯,這是造成前近衛騎士團解散並再生的契機,雖說跟您的親族並非毫無關系。」

「知道原本無法得知的情報,所以才能據此察覺。」

萊因哈魯特簡短回應,麥克羅托夫只是點頭以對,但卻不見李凱爾特的混亂收斂。

「這推斷太極端,不對,是謬論!十四年前下落不明的王女墮落至王都貧民窟生活,還在偶然的情況下被你找到?而且那麼剛好,她還夠資格擔任龍之巫女?」

羅列出接連造成沖擊的情報,李凱爾特笑了。

「愚蠢透頂!這也太剛好了。說是恰巧找到具備巫女資格少女的你,把她的頭發染色,再用魔法改變瞳色還比較合理——這麼不知恥的作為,你應該不會去做吧?」

「賭上我的劍。」

萊因哈魯特將腰上的配劍放到地上,展示奉劍的最敬禮。

騎士中的騎士獻上的最敬禮,讓李凱爾特垂下肩膀。

「……王室血脈已絕,無從確認她是否為一族,僅憑臆測,無法讓所有人俯首認可。」

「這是當然,但在下確信菲魯特大人是適合繼承王位之人,縱使沒有血緣關系也一樣。」

「雖被譽為當代劍聖,但卻是相當瘋狂的人呢。」

聽到萊因哈魯特不改想法的回答,李凱爾特放棄似地嘆了口氣,接著重新凝視造成話題的菲魯特。

「巫女的資格姑且不論,貧民窟出身……而且還有可能是已經失落的王族血脈,你接下來要面臨的苦難可說是超乎想像,你做好覺悟了嗎?」

像在測試的話語是個儀式,李凱爾特要用她本人的答案和自己的不滿訣別。得到菲魯特的回答,這次的對談才終於要迎向結束。

「啥?講什麼屁話,歐吉桑,我可沒說過要當國王喔。」

但是,完全無視直到剛才的對話走向,菲魯特清楚地拒絕。

大廳所有人都因為聽到跟想像中不一樣的答案而動搖。

「我是被人強行從貧民窟帶來這裡的喲,就算吵著要回去這傢伙也不讓我回去,還把我原本的衣服藏起來讓我穿上這種輕飄飄的服裝。我已經受夠了,現在是滿肚子火,誰理你們啊——!」

菲魯特破口大罵的聲音,讓尷尬的沉默再度支配大廳,連解讀氣氛有障礙的昴,都知道現在的狀況稱不上好。

「——要絮絮叨叨到幾時,沒有比這更無趣的話題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候選人當中,眼露無聊、環抱胸口的普莉希拉吐出這句話。聚集眾人目光的她,搖晃手臂上環抱的豐滿胸部。

「不過是因為形式,開幕時才要聚集五個人,等到開始,不適任的人自然會被拔除,反正留到最後的會是妾身,其他多餘的人有沒有王者資格,一點關系都沒有。」

「啊啊……?」

普莉希拉那番不講理的謬論,讓腦子發熱的菲魯特產生反應。她輕盈地跳下台,跟普莉希拉麵對面互瞪。

「一開始還以為是天真老實的女人,結果連腦袋裡頭都種花嗎?要吵架的話就來呀,我的快腳可是很出名的。」

「無禮,你以為妾身是誰?」

「哈,誰甩你啊……!」

菲魯特對普莉希拉的發言嗤之以鼻,緊接著,普莉希拉的眼睛無情地眯起。

「公主,那傢伙——」

空氣產生決定性的變化,昴停止呼吸,身旁的阿爾出聲大叫。普莉希拉具體來說打算做什麼,他應該知道吧。

而且,以阿爾的叫喊為起因,陣風吹過大廳。

「——失禮了,普莉希拉大人。」

冷靜的聲音,是一瞬間移動至普莉希拉眼前的萊因哈魯特發出的。

原本跪在台上的騎士,轉眼間就介入兩名少女之間。

面對面的紅發騎士和橘發少女——背後,愛蜜莉雅像要保護菲魯特似地將她抱進懷中。

「在這麼重要的場合表露那樣的敵意……你在想什麼!?」

藍紫色的瞳孔盈滿怒意,愛蜜莉雅大聲指責普莉希拉,但是普莉希拉似乎對被斥責一事不痛不癢,只是厭煩地揮揮手。

「只是教育沒有教養的母狗何謂立場罷了,不過對妾身的無禮之罪,只能用性命償還。」

「就不能說對不起嗎?你真的沒有做錯事的自覺嗎?」

愛蜜莉雅像平常一樣苦口婆心地勸說毫不在乎的普莉希拉,聽到她的話,普莉希拉瞬間愣住,然後用忍俊不住的表情看向愛蜜莉雅。

「哦,這個有趣,剛剛難得讓我享受到樂趣,誇你一聲也無妨。」

「真是叫人不愉快的孩子,說那什麼……」

「你的意思是做錯事就要道歉吧?既然如此,你的情況就是『出生在這世上真對不起』囉。還不謝罪嗎?銀發半妖精。」

沖擊貫穿愛蜜莉雅全身,這點就連昴都知道。

肩膀大幅搖晃,表情失去精悍,悲切淡淡盈滿瞳孔。

「我、我……跟魔女沒關系。」

「那樣的藉口對別人有什麼意義?或者該說有意義嗎?你是這世界禁忌存在的化身,人心只消看見你的模樣就會恐懼顫抖,不就是因為這樣,才需要仰賴破布掩飾你的外表嗎?」

普莉希拉反覆述說辛辣詞句,臉色蒼白的愛蜜莉雅默默低下頭。

普莉希拉話中的含意昴也理解,盡管能理解卻不能接受。那跟愛蜜莉雅無關,她是被莫須有的理由給惡意中傷。

無法再忍耐了,但昴這樣的意志再度被人超越。

「公主,能否到此為止?樹敵太多真的會很傷腦筋的。」

在看不見表情的頭盔裡,阿爾朝普莉希拉的暴君姿態投擲抱怨。

「特別是和劍聖對立,那可是特大的災難源頭,你就老實道歉吧?」

「既然是妾身的隨從,就不准說喪氣話。劍聖又怎樣,充其量只是地表最強之人,不會想法子嗎?」

「連一分鐘都撐不過啦。」

冷靜看穿彼此戰力差距,阿爾早早舉白旗認輸。普莉希拉對那樣的態度顯露傻眼表情,之後總算是安分下來撤去戰意。

阿爾那像馴獸師的操縱法,讓包含昴在內的大廳所有人都難掩驚訝和困惑。

但是,至少避開了現場一觸即發的事態。

就這樣,尋求重新劃分場內氣氛的契機,被沉默籠罩的大廳突然響起高亢的聲音。

「——諸位,心裡舒坦多了吧。」

彈起的硬幣墜落至陶器中,麥克羅托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菲魯特大人和愛蜜莉雅大人,兩位冷靜下來了嗎?」

「咦,嗯……我沒事,這孩子也……」

「夠了沒,叫你放開我啦,我又沒怎樣!」

被叫到的愛蜜莉雅連忙點頭,放開抱住的菲魯特。

「別人明明沒事不要雞婆啦,別把我當柔弱的小鬼頭看!」

「……這樣啊,對不起多管閒事了。」

「——我不會道謝喔。」

菲魯特一臉別扭,看到她那態度,萊因哈魯特向愛蜜莉雅行注目禮後就回到騎士的隊伍中,愛蜜莉雅和菲魯特也尷尬地站到候選人行列,只有肇始者普莉希拉還是一臉無聊的表情,絲毫不見反省神色。

無論如何,眼見爭執落幕,麥克羅托夫重新宣告。

「那麼回到原本的議題——王位繼承戰。關於王選,在此提議每位候選人參與召開賢人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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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21 pm

2

麥克羅托夫充滿威嚴的宣告,讓大廳再度充滿緊張感。

候選人全都自然而然地端正姿勢,觀眾的表情也失去了從容之色。

為了徵求方才的開會宣告是否被接受,麥克羅托夫環視除了自己以外的賢人會成員,老人們依序點頭表達贊同。

「感謝同志們的贊同,那麼就進入議題吧,議題當然是『誰能成王』……問題在於選出國王的方法。龍歷石上雖有記載要聚集候選人,但卻沒有指定選拔方式,為了決定這方面的問題,首先來詢問每位候選者的覺悟吧。」

麥克羅托夫這番話得到其他賢人會成員首肯,確認沒有異議的麥克羅托夫,朝在角落等候的

馬可仕使眼色,接收到訊息的騎士再度往前。

「再次斗膽僭越,由我進行這場議事。諸位候選人都有各自的主張和立場,還請先讓身處大廳的眾人明瞭。」

代大廳內的所有人表達心情後,馬可仕深深一鞠躬。

「那麼,首先有請庫珥修大人,騎士是菲利克斯‧阿蓋爾!」

「嗯。」

「好的——」

庫珥修對馬可仕的要求悠哉點頭,菲莉絲則是輕輕揚手。

目標是往前走的庫珥修身旁,小跑步的菲莉絲在中途仰望馬可仕。

「團長,都說了請叫我菲莉絲,不要叫菲利克斯啦——菲莉醬受傷了~」

「我不會偏袒任何一名部下,當然也包括你,到前面去。」

用手指戳臉頰裝可愛的菲莉絲被無情拒絕,馬可仕揚起下巴催促對方快一點。

菲莉絲狀似不滿地伸出舌頭,然後開心地跑到主人庫珥修身旁並肩而立。

「王位候選人,卡爾斯騰公爵家當家,庫珥修‧卡爾斯騰。」

「我是庫珥修大人的騎士,阿蓋爾家的菲莉絲——」

「賢人會的諸位,這位是騎士菲利克斯‧阿蓋爾。」

毫不畏懼、威風凜凜報上姓名的庫珥修,還有態度一直很輕佻的菲莉絲。馬可仕一訂正她的名字,就看到菲莉絲的臉垮了下來。

「嘿,那女孩的本名是菲利克斯啊,名字還蠻帥氣的,不過有點像男生就是了。」

日本古代的武家世族,長子的名字會代代繼承下去,即使性別不同也會繼續沿用,因此在以歷史作為題材的美少女戀愛游戲,性別倒轉的武將根本是再常見不過,女體化武將多到泛濫也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形式美。

「昴,你沒聽說嗎?」

「什麼?」

「不是聽起來像男生的名字,菲莉絲本來就是男性。」

「——」

萊因哈魯特的一句話,讓昴的思考硬生生停止。

他就這樣雙手環抱歪起脖子,閉上眼睛認真玩味話中的含意……

「你、剛剛、說了什麼?」

「不是聽起來像男生的名字,菲莉絲本來就是男性。」

一字一句毫無疏漏,萊因哈魯特把重要的事重復第兩遍。

「哈、嗚、啊——!?」

意識追上理解的時候,昴的尖叫響徹大廳。

叫聲吸引了大廳內的視線,但被驚愕吞噬的昴根本沒注意到。

「那是男的!?騎士中的騎士果然也不擅長講笑話吧?不好笑喲!」

破口大喊,從上到下把菲莉絲仔細看一遍。

確實,以女性來說身高偏高,但是臉部的輪廓和纖細的身體線條怎麼看都是女性。雖然不否認欠缺女性該有的起伏,但世上也有不少即使成年胸部依舊平坦的女性,所以不能拿來當成反面證據。

「哦,初次見面。我的騎士菲莉絲是男的,這我可以斷言。」

可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庫珥修,卻肯定了昴驚愕的源頭是事實。

「用、用講的誰都會……證據呢?沒錯,沒證據的話我不會相信!」

「小時候我跟菲莉絲感情好到一塊洗澡,他的胯下確實有男性性器官……」

「對不起!我並不想從美女口中聽到男性性器官這幾個字!是我不好!」

庫珥修講得正大光明,反而是昴聽了投降,接著瞪向站在庫珥修身旁的菲莉絲。

「你很該死,可惡啊!裝著那玩意是有誰會受惠啦!明明有貓耳卻是男的,這是便宜了誰啦!現在輕咬耳朵的記憶轉換成不祥之物啦!」

「就——算你這麼說喵,擅自誤會的人可是昴啾喲,菲利醬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女生喵——」

「開什麼玩笑,你這個人妖——更正,你這個混帳!」

菲莉絲吐舌眨眼回應。

「只要知道菲莉絲的性別,毫無意外每個人都會驚訝不已,只有這個是不管品嘗幾次都停不下來的樂趣——不過剛剛那麼大的反應十分罕見。」

「嗯,既然知道還持續不改,這樣不對吧,庫珥修大人。」

庫珥修滿意地微笑,麥克羅托夫以言外之意規勸。

但是,庫珥修對此收斂表情搖了搖頭。

「麥克羅托夫卿似乎有所誤解,菲莉絲的裝扮並非是我要求,那全是依他本人的自由意志而為。」

「我認為,讓隨從做出與身份相襯的打扮是主人的職責。」

對庫珥修所言有異議的李凱爾特插嘴,庫珥修對此眯起眼睛。

「方才您說讓隨從做出與身份相襯的打扮是主人的職責吧?既然如此,我還是希望菲莉絲保持現在的裝扮,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呢?」

「很簡單——因為這樣,才是最能閃耀他靈魂光輝的姿態。比起身穿騎士盔甲,菲莉絲更適合現在的打扮,就跟我比起穿禮服,更喜歡現在這身打扮一樣。」

說完,庫珥修抬頭挺胸像是以自己為傲。並排站在身旁的菲莉絲,她——不對,他也微笑地服從主人的英姿。

庫珥修習以為常的樣子,令李凱爾特失去反駁的力氣一語不發。

【插圖183】

連昴也被她那悠然的樣貌震動內心。

「不愧是庫珥修大人……在候選人當中第一個表明信念,又是最有力的候補,要說的話,就是給人的安心感與其他人不同。」

有人用稍大的音量這麼說。

聽到這番話,昴向身旁的萊因哈魯特詢問話語的意思。

「由庫珥修大人擔任當家的卡爾斯騰家,是長久以來支撐露格尼卡王國歷史的公爵家,不但具備對國家的忠誠與可靠的家世,還年紀輕輕便以家主的身份掌理公爵家,庫珥修大人自身的才氣無與倫比,完全就是國王的不二人選。」

「這樣啊……原來如此,你判斷她是種子選手啊。」

幾乎沒有爵位相關知識的昴,也知道公爵的地位是從上頭數來比較快的國家要職。雖說現狀是王族滅亡,但會期待下一任國王是原本離王室最接近的存在也是人之常情。

細碎的喧嚷在大廳擴散,四周的與會者們也再次互相確認庫珥修的優勢。王選的種子選手,這個認知似乎可以看作眾所周知的事實。

「在場的諸位大多都誤會了。」

然而,打斷喧嚷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庫珥修本身。

她在恢復靜默的場內,泰然自若地點頭。

「諸位對有機會就任王位的我抱持什麼期望我是知道的。卡爾斯騰家是與王室關系深遠的朝臣泰斗,一直以來都對國政有影響力,要是我繼位為王,國政與國運就能風平浪靜地延續下去——沒錯吧?」

庫珥修流暢地說完,大廳內專心聽講的幾個人點頭認同。

「雖然對不起對我有所期待的各位,但我要告訴大家,我無法辦到。」

庫珥修的發言讓寶座大廳瞬間寂靜——數秒之後,氣氛劇烈震蕩。

「這是怎麼回事?」與會者紛紛出聲,庫珥修面不改色地仰望台上。深綠色的頭發搖晃,凜然的眼神洞穿描繪在寶座大廳牆上的龍形圖。

「親龍王國露格尼卡——受到過去與龍締結的盟約守護,構築出繁榮的國家,不論是戰亂、瘟疫甚至飢荒,所有的危機都能在龍之庇佑下得以迴避,在漫長的王國歷史中,『龍』這個字眼從未消失過。」

「與龍締結的盟約」——那是在會議開頭馬可仕說的內容。

由於與龍締結盟約,被保護的露格尼卡王國得以持續繁榮昌盛,這就是其歷史梗概。環視緊咬這層意義的眾人,庫珥修雙手抱胸。

「藉由龍之盟約而成立的繁榮美好至極,在戰亂中僅用吐息就燒盡敵國,有瘟疫的話就讓瑪那活性化治癒人們,發生飢荒滲了龍血的大地就會賜以豐收的恩惠。所有苦難都能蒙受尊貴的龍神解救,王國鐵定會富足強盛——」

盡管訴說的內容充滿光輝,但發言的庫珥修卻鬱鬱寡歡。她在默默無語的眾人面前閉上眼睛,小聲地說道:

「試問——不覺得可恥嗎?」

靜如止水的大廳,充滿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但是,在開始蓄積各種激情的大廳內,最感到憤怒的不是他人,正是站在寶座前面的庫珥修。

「不管多麼艱險辛苦,只要有盟約就能得救。利用這點並自甘墮落,要是遇上危及存續的危險就拜託龍出主意,對此我不厭其煩地想做些什麼。」

「——您說過頭了,庫珥修大人!」

庫珥修激烈的言論,讓其中一名賢人會成員站起來表露怒意。

「不許輕視盟約!正因為過去與龍締結盟約,王國才能在不過度犠牲的情況下度過危險……歷史的積累豈容您推翻!」

「對於過去的繁榮,我方才的感想是美好至極。本人沒受過這樣的恩惠,這種話就算撕裂嘴巴我也說不出口。卡爾斯騰家是與王國一同誕生的家族,王國若是瀕臨危機就等同卡爾斯騰家面臨危機。既然國家是龍所救,那麼卡爾斯騰家也一樣。」

但是,她換了一口氣繼續說。

「未來不同。諸位怎能不去思考如今我等的醜態呢?過度仰賴與龍的盟約,是否導致思考停止了?當戰亂、瘟疫、飢荒再度襲擊王國,我等除了阿諛逢迎龍之外還能做什麼?」

「這個——」

「過度依賴盟約並重視龍歷石的記述,使得這個國家太過脆弱無法獨立存續,一旦面臨動搖國家的事態,就什麼也不做只求龍或預言板出借力量,但是面對龍和預言板都沒處理的事情,我等敢說能夠與之抗衡嗎?近年來發生的數起意外……像是十四年前的大征伐失敗,即是此弱點所致。」

庫珥修話中的內容,讓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

沐浴在驚愕和憤怒的視線中,庫珥修高舉拳頭以凜然的聲音告知。

「要是沒有龍的庇護就會毀滅,那這種王國不如毀滅算了。過度的恩惠會產生停滯,停滯會招致墮落,墮落將敲響喪鐘,我是這麼想的。」

「您……您是說要毀滅國家嗎!」

「非也。若沒有龍就會滅亡,那就由我等成為龍。至今王國仰賴龍的一切,全都應該由國王和臣民背負。」

因此——庫珥修暫停了一下。

「在我成為國王的當下,會請龍忘記持續至今的盟約,要是因此斷絕關系也沒辦法,因為親龍王國露格尼卡不是龍的,而是我等的。」

「——」

「苦難正等在前頭,或許過去借用龍之力可以跨越的災厄,甚至凌駕其上的意外正等著我們,但是我想活得不辱沒自己的靈魂。」

降低音調,庫珥修邊搖頭邊往下看。

「打從以前我就對王國的狀態存有疑問,此次的王選,我認為是上天賜予的修正機會。」

想到對先王的忠義,這番話就算被視為不敬也不奇怪。

「理想論點是沒有錯啦……」

可是,有無從否定的重量。昴專注地聽庫珥修的話。

週遭的人似乎也有同感,大廳裡頭已經沒有高聲反駁她的聲音。與王國歷史正面對干的風格——正是王者資質。

「嗯,庫珥修大人的意見我明白了。那麼,騎士菲利克斯‧阿蓋爾,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聽完庫珥修的主張,麥克羅托夫這次轉問旁邊的菲莉絲。

以隨從的立場而言,就是聲援主子的意思。

「承蒙好意,但我沒有要補充的。庫珥修大人的想法就如方才所言,而庫珥修大人的作為正確與否,將由後代歷史以及遵從的我等來證明——我對我的主子會成為國王一事深信不疑。」

嚴肅彎折纖細腰桿的菲莉絲,將莫大的信賴化為言語,然後表情又回復方才的可愛模樣,朝身旁的庫珥修微笑。

「庫珥修大人果然不論何時都很完美,菲利醬已經無法自拔了。」

「有時候會不懂菲莉絲在講什麼呢——不過我容許,因為你不會做出對我不利的事。」

看著菲莉絲的庫珥修目光柔和,旁人一看便能瞭解他們的關系良好。

「好,終於聽完一名候選人的想法了……嗯,雖然一開始的內容就掀起相當大的波瀾。」

庫珥修表達信念告一段落後,麥克羅托夫做個簡單歸結。最有力候補人選所說的方針,對賢人會和文官他們來說是晴天霹靂吧。

她方才的談話,恐怕會使她失去原本勝券在握的許多票數。

然而,要是聽了方才的演說還支持她,就會成就巨大的信賴。

「可是,要用什麼方式選國王到現在還不明朗咧……」

就是要決定方式,才會有現在的信念表達時間,正因為沒有清楚的基準,所以只能焦急地看著議論進行。

「那麼,繼續下去吧。按照順序,就從庫珥修大人身旁的人開始。」

「哼,終於來了嗎?『嗨伊噴』妾身『泰姆』。」

在重振精神的馬可仕邀請下,橘發少女傲慢地走向前。

「那像伙剛剛說『Hyper妾身Time'?」

夾雜英文的怪異文法讓昴感到錯愕,而阿爾像是自誇有功一樣用拇指比著自己,站到普莉希拉身旁。

「烏合之眾的粗鄙視線,似乎馬上就集中到『溝兒久撕<Gorgeous>』妾身身上了呢。」

「用得很順口呢,公主,不但融入『阿噴<Upper>』之中還加以活用。」

與其說奇裝異服,集中的目光更像是在看時尚新潮之物。普莉希拉絲毫不在意這些目光,挺起傲人的胸部,身旁的阿爾則是給予不中肯的稱贊。

「那麼普莉希拉‧跋利耶爾大人,麻煩您了。」

「雖然生氣不過就配合一下吧,讓那邊的老骨頭們知曉妾身的威能,然後選擇服從妾身就行了吧?簡單至極。」

說完,她從胸部雙峰間抽出一把扇子,啪的一聲打開後邊遮嘴巴邊輕笑。那個笑容不符合她楚楚可憐的容貌,是宛如毒婦的嗜虐微笑。

「——血色新娘,可是很恐怖的。」

宛如煮沸憎恨,讓人十分討厭的一句話穿過大廳。

經過庫珥修的爆炸性發言,在稱不上穩定的氣氛中,以那聲低語作為契機,肅穆的空氣開始彌漫大廳。

王選的序章現在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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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23 pm

3

「無聊之外還加上無趣沒品的叫罵,聽慣了連當搖籃曲都沒辦法。」

普莉希拉打從心底感覺無聊,毫不猶豫地出聲劃破支配大廳的惡劣氣氛。

從先前周圍的反應看來,「血色新娘」這個驚悚稱呼應該是接近辱罵和輕蔑吧。普莉希拉本人毫不介意,但也沒有否定。

「以前我就很在意了,跋利耶爾……莫非您是萊普‧跋利耶爾殿下的?」

對普莉希拉的發言投以疑問的是麥克羅托夫。

「嗯,這麼說來沒有看到萊普殿下,他怎麼了?」

「如果你是問那個好色老頭,他在半年前就急速痴呆成了廢人,連夢境和現實都分不清楚,然後前些天才剛猝死。」

「您說萊普殿下嗎?嗯,這樣的話,請問萊普殿下跟普莉希拉大人的關系是什麼?」

「對妾身來說算是亡夫吧,因為連指頭都沒碰過,所以真正來說只有名字有關系。」

面對驚訝的麥克羅托夫,普莉希拉把伴侶的死講得無趣之至。

「公主,再怎麼說那種講法太可悲了吧?」

「無意義的死,無價值的活。要說那把老骨頭活著的唯一意義,就是將積存的所有全都讓渡給妾身,因此跋利耶爾家是妾身的。」

對阿爾的發言充耳不聞,普莉希拉環視週遭,像是在問還有誰要抱怨的。

她的視線讓場內不滿的情緒高漲,但實際上卻沒有人敢說出口,連努力抗辯庫珥修的李凱爾特,也沒勇氣去舌戰講不通的對象。

「嗯,情況我明白了。萊普殿下是我長年之交,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他的死訊……普莉希拉大人的話很合理,您的主張確實無誤。」

「那當然。」

「雖然想請教更詳細的事,不過那邊的騎士殿下呢?」

面對驕傲點頭的普莉希拉,麥克羅托夫這次將話題指向她身旁的隨從。

「啊呼……啊,我嗎?」

阿爾用很明顯是在打呵欠的聲音回應,成功吸引周圍人們的反感。

這對主僕簡直就是在比賽誰能讓室內的溫度上升更多。

「對,就是您。身上的衣著很奇特,還戴著在近衛騎士團沒看過的面……頭盔。」

「哦,你知道啊?這個頭盔是南方的佛拉基亞制的,要拿出來可辛苦了。既堅固又耐用,再來就是外型很帥氣,所以我很愛用。」

「佛拉基亞帝國的……那麼,您不隸屬於近衛騎士團囉?」

「我跟佛拉基亞已經斷絕關系,現在是漂泊的流浪漢——請叫我阿爾就好。還有,有些人似乎對我不露臉感到不滿……但還請饒了我吧。」

重復無禮發言的阿爾,收集了來自觀眾的責難視線。集視線於一身的阿爾,用僅存的單手伸進頭盔靠近脖子的部位,將之輕輕舉起。

「嗚——!」

從頭盔縫隙看得到阿爾的嘴角,但每個人都忍不住發出哀嚎。

這也難怪,畢竟可以看見顏面的部分,全都重疊累積燒傷、撕裂傷等各種舊傷痕。

不誇張,那些嚴重的疤痕相當於昴的十倍之多。

「懂了吧,整張臉慘不忍睹,要是能容許我這種遮住臉跟大家互動的失禮行為,就感激不盡囉。」

「再失禮地探問一下……從佛拉基亞來又受到那麼嚴重的傷,莫非您曾是劍奴?」

「嘿,不愧是騎士團長大人,真清楚那個秘密主義帝國裡頭的黑暗面。我確實曾是劍奴,是有十幾年經驗的老手。」

喧嚷再度蔓延大廳,好幾名騎士都在口中復誦劍奴這個單字。

按照字面的意思想像,應該是「使劍的奴隸」。

「你曾待在以戰斗作為娛樂的地方,是這個意思嗎?」

「就是那樣,兄弟。唉呀,那是年輕時的疏忽,手臂會斷掉也是這個原因。」

裝傻的阿爾,在講起淒慘過去時完全沒有意氣風發的樣子,反而是方才用責備眼神看過來的與會者們說不出話來。

不過,比那些人品嘗到更大沖擊的就是昴本人。

在龍車裡,阿爾沒有講太多關於自己身體的事,他含糊帶過只剩一隻手的原因,也沒有讓昴追究戴頭盔的理由,不過那也是昴在無意識中避免追問。

阿爾跟昴一樣,都是被召喚到異世界的人,這個事實代表——他的經驗對昴來說不能當作不相干。

事實上,昴藉由「死亡回歸」的力量死過好幾次了。

失去一隻手,臉上還受了不能讓其他人看見的殘酷傷痕——對於身上已刻劃無數撕裂傷的昴而言,他就是未來的其中一個可能。

昴無法忍受冷徹心扉的感覺爬上背脊。

「嗯,來自佛拉基亞帝國……那麼,您是基於何種理由站在普莉希拉大人這邊?」

「沒什麼,不過就是妾身戲耍的結果。正如妾身成王是天意,那麼任誰擔任隨從都一樣,因此妾身就按照喜好挑選。作為戲耍的對象,這個男人十分有趣。」

「那麼,請問是怎麼選出他的?」

「怎麼,想也知道吧——要成為妾身的隨從就得被妾身賞識,以此作為條件,在妾身的領地聚集對自己本事有信心的傢伙讓他們競賽,是個不錯的余興節目。」

這麼回應麥克羅托夫後,普莉希拉用富含深意的目光斜眼看向阿爾。

「嗯,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他就是那場競賽的優勝者……」

「不,我沒得到優勝喔?只有一隻手的傢伙從以力氣自豪的傢伙裡脫穎而出,人生才沒那麼簡單咧。是以獲勝晉級的形式留下最後四人,然後靠簽運出頭啦。」

阿爾插嘴的內容出乎想像,即使是一把年紀的麥克羅托夫也面露驚訝。

「什麼?那普莉希拉大人為什麼會選他當隨從……?」

「妾身說過了,就只是選了賞識的對象。」

普莉希拉挺起胸膛,用力朝身旁阿爾的背部拍下去。

單調的破裂音響起,阿爾發出「啊咿!」的慘叫。

「在對本事自豪的呼籲下,聚集起來的原本就是些自信過剩的烏合之眾,但只要暴露在好奇的目光下,其怪態就無從偽裝。在那之中,吹噓自己逃出佛拉基亞,家鄉在『大瀑布』對面的就只有這個男人。」

普莉希拉的微笑加深,紅色的雙眸開始閃耀燦爛的愉悅光芒。

說話的速度變快,普莉希拉聚集眾人的目光後,用力蹬地發出高亢的聲響。

「因此,妾身選阿爾作為隨從。妾身會選擇阿爾,會走在成王之路上,全都是要榮耀妾身的天意。」

對此毫無一絲猶豫或存疑,自信滿滿到叫人無來由地感到害怕。

「您的意思是,上天選了自己……」

「當然,畢竟這個世界只會發生有利於妾身之事,因此唯有妾身適合成為國王。不,妾身不會擔任除此之外的職務,你們只需叩首服從即可。」

桀驚不遜的說法令在場所有人啞口無言,在那之中還能保持平常心的,就只有以這份傲慢為快、視少女為主人的男子。

「公主啊,跟隨你到底能得到什麼回報?」

「很簡單,跟隨妾身就等於是站在勝者這一方,妾身允許順從者只需開口便能獲得想望之物,反之則無,僅此而已。」

撩起橘色頭發,大膽讓秀發在空中飛舞的普莉希拉悠哉地回過頭。

說完該說的話,彰顯完自身態度後,她直接背對台上的賢人會回到中央。在跟著背影回去之前,隨從仰望平台。

「說法雖然很那個,但我家公主說的是正確的。投靠公主的話,只要不違背公主的意思就絕對能獲得回報——因為是上天選擇普莉希拉。老爺爺的……唉呀,是已故萊普氏的領地快速復蘇,這點你們應該知道吧?」

阿爾對馬可仕投出意味深長的問話。

「這方面我們已經確認過,萊普‧跋利耶爾殿下過世後,領地的內政由普莉希拉大人執行……並造就前所未有的隆盛。」

「表面上很高傲卻會為他人拚命……可別誤會成那樣了。公主的厲害之處在於瞎猜功力是天才等級,只有這點是登峰造極。」

「——」

「好啦,高興何時投靠公主門下隨便你們,不過我覺得機會難得,還是趁早站在勝者這邊比較好。」

主僕兩人有著莫名的自信,彷彿都將謙虛忘在娘胎裡。回到候選人行列後,原本緊繃的空氣自然舒緩下來。

「偽娘和男裝麗人,有錢寡婦和異世界人,種類也太多樣化了……」

「那麼下一位,安娜塔西亞大人還有騎士由裡烏斯‧尤克歷烏斯,請至前方!」

當昴喃喃自語時王選依舊在進行,下一個被叫到的是紫發少女。

雖然少女明快地回應,但大廳裡頭還飄散著普莉希拉殘留的熱氣余韻。這時,由裡烏斯將手朝天高舉,然後往下一揮。

乾裂的聲音響起,方才的氣氛被不容分說地一掃而空。對此,安娜塔西亞微笑著說了聲「多謝」,然後往前邁出步伐,身旁則是並肩而立的由裡烏斯。

——就這樣,在此次王選中最有主僕樣的兩人齊聚到前頭。

下一位候選人站到前面,昴也再度整肅意識朝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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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25 pm

4

「要是像前面兩位被強烈期待,擔子太重倫家可是會很傷腦筋滴。偶對太過強勢的人不怎麼歡迎,因此沒個性就是偶的賣點。」

安娜塔西亞露出溫和的微笑,她的舉止和笑容,讓原本因緊迫感而緊繃不已的大廳恢復原本的溫度。

「那麼,倫家——安娜塔西亞‧合辛要說話哩,其他人要是聽了不開心,還請多包涵唄?」

「在下是安娜塔西亞大人的第一騎士,由裡烏斯‧尤克歷烏斯,還請手下留情。」

輕撫瀏海,由裡烏斯以洗煉到沒有多餘動作的姿態彰顯自己的存在。

原來如此,「以沒個性為賣點」是個高級玩笑,昴這麼判斷。

還有讓昴在意的,果然是安娜塔西亞那自然無比的口音,不過在意這點的似乎不只有他。

「聽那獨特的口音,您是來自卡拉拉基嗎?」

「正是,偶出生在卡拉拉基自由交易都市群的最下層。」

安娜塔西亞的話,令麥克羅托夫的眼睛微微眯起。

「嗯,最下層——那麼您跟露格尼卡是怎麼有所交集的呢?」

下層區,如果這個字匯的意思和露格尼卡相同,安娜塔西亞的地位就是平民百姓,或者按照「最下層」的語意來看,有可能更低。

「雖然出身最下層,但現在在首都有房子,在其他好幾個都市也有開店……會來露格尼卡一開始也是為了這件事。」

「作為卡拉拉基一大勢力的合辛商會,是由她擔任會長。原本在他們國內,長久以來地位穩固的留希卡商工會——被安娜塔西亞大人以自身的商業才能買下改名,才有了合辛商會會長的地位。」

由裡烏斯的話,讓身旁的安娜塔西亞困擾地垂下眉毛。

如果剛才所言屬實,安娜塔西亞的發言和實績相比就是謙遜過頭了。

「隨著在卡拉拉基擴大規模,也就有了將生意打入露格尼卡的機會。我和安娜塔西亞大人的接觸,一開始也是以此作為契機。」

「嗯,盡管生於下層區,卻是憑藉商業才幹自立的年輕商人嗎……聽起來簡直就像卡拉拉基建國英雄的軼事。」

麥克羅托夫露出微笑,安娜塔西亞則是拍了一下手,眼神綻放光彩。

「對,就是那樣。倫家很憧憬那個『荒地合辛』咧,當偶成為商人又要冠上姓氏時,就報上合辛沾沾光囉。」

「從遙遠的過去到現在,於大陸全土都被視為最偉大個人的合辛,毫不忌憚就報上那名字……原來如此,很了不起的氣魄。」

安娜塔西亞和麥克羅托夫意氣相投。她口中的「荒地合辛」昴也有聽過,記得是在這個世界被歌頌傳承的其中一個英雄故事。

「給予倫家這種小姑娘向上翻身的機會,是卡拉拉基的優點。有意思的是,倫家似乎擁有能嗅到錢味的才能。」

從剛剛到現在的發言,昴能看出周圍的人逐漸動搖。輕易跨越平民與貴族之間的藩籬,她的商業頭腦就是這麼了不起。

雖然不清楚她是幾時察覺到自己的天賦,但從外表來判斷,安娜塔西亞的年紀比昴還輕,搭配其年紀和周圍的反應來看,能輕易得知她根本是經濟世界的怪物。

「安娜塔西亞大人的商業才能是天賦……就算說能與合辛本人匹敵也不為過,無才無能的我可說是欽羨至極。」

由裡烏斯使用的華美辭藻,令麥克羅托夫大方點頭。

但是,昴在旁邊聽了這番話卻不太能接受。

「我剛剛應該沒有聽錯,那傢伙不是被稱為『最優秀騎士』嗎?」

「是的,在露格尼卡王國近衛騎士團中,除了馬可仕團長,排序最高的就是由裡烏斯。雖然也有副團長,可是那只是名義上的榮譽職位,基本上可以想成是空位。」

聽到昴的疑問,萊因哈魯特禮貌地回答。

「論劍術和瑪那的使用,以及家世和實績,由裡烏斯的騎士資質都優秀得沒話說,所以『最優秀騎士』的稱號可說是實至名歸。」

「可是,在王都市井之間被稱為『騎士中的騎士』的好像是你耶?連阿頓阿珍阿漢都知道,你也不否定吧?」

「那個稱呼與實際資質有許多落差,不過只有劍術方面可以說我超越由裡烏斯吧,因為我尚未遇到比我還強的存在。」

爽快地就做出最強發言。

昴雖然感到無言,卻也知道萊因哈魯特並沒有在誇耀,反而是眼中寄宿著羨慕,嘴唇抿成一條線。

看到萊因哈魯特失去從容的表情,昴厭倦思考該怎麼做,不過比起說些什麼,還是以正在進行的議事為優先。

「我明白兩位主從關系良好了。嗯,那麼我想問安娜塔西亞大人——卡拉拉基出身的您,是基於什麼目的要成為國王呢?」

「啊——果然很在意咧,倫家的出身。」

雖說是理所當然,但不只是國家,這個世界本身就存在著國家和民族這些分界。雖然其分界高度不明,盡管事態緊急,一般來說也不會將自己國家的國王寶座輕易讓給來自其他國家的人。

大廳內的人全都屏氣凝神,被緊張感包圍的安娜塔西亞淺淺一笑。

「被這麼期待害偶很緊張。很遺憾,倫家不像庫珥修小姐那樣有偉大的抱負,也不像普莉希拉小姐有本應自己當選的豪邁自信。」

「因為龍珠起反應所以就順水推舟到這來了——您應該不會這麼說吧?」

「啊哈哈,如果是那樣倫家才不會來這種地方咧。當然,倫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其實,倫家的慾望比其他人還要多一點。」

麥克羅托夫的問話,引來安娜塔西亞吐舌的輕松言論。

和預想以及氣氛相去甚遠的發言,讓會場大半的人都懷疑聽錯了。

「這是原本就有的慾望,只是偶小時候物慾就強得超乎一般人,會像這樣成為一介商人,偶想除了對錢的嗅覺外,對錢的執著很強也是原因之一。」

「執著嗎?」

「一開始偶只是小商會的幫傭,稍微對店裡的人的做法給點意見結果幫了大忙,持續幾次後變得可以插嘴大型交易,生活也開始輕松到可以忘記最下層的生活。可是盡管生活變得輕松卻還是沒有自由,恩丟,是變得更不自由。」

扳著指頭計算自己跨越的階段,安娜塔西亞搖了搖頭。

「……嗯,那是為什麼呢?」

「這就是慾望恐怖之處。主要是因為眼睛看得到的、手摸得到的增加了,所以想要抓住的東西也增加了。這個想要、那個也想要,這樣不夠,不管有多少都不夠——然後,回過神來就到了這裡。」

安娜塔西亞微笑著手指自己腳底,她的腳下——代表王城,這點很清楚明白。

「倫家很貪心,什麼都想要,可是倫家從來沒有滿足過,沒有體會過真正的充足感,因此,倫家想要自己的國家。」

「您這是將王國放在物慾的天平上嗎?」

「倫家希望天平可以因此壞掉,無法放進倫家的容器,就代表倫家滿足了。」

麥克羅托夫的規勸,引來安娜塔西亞不好惹的笑容。

亦即,她以王位為目標的理由,可以斷言是「慾望」。

「不過,要是得到王國卻還是無法滿足倫家……到時候就得以超越王國的更高理想作為目標咧。」

「對您來說,到手之物要是沒了價值會怎麼處理?」

「說過了唄?倫家很貪心,所以到手之物不管怎樣都是倫家的東西,而倫家拿到的東西,會在滿足倫家強盛的慾望派上用場。像是在卡拉拉基的生活、合辛商會、在商會工作的員工,全都是為了滿足偶熱情的一部分,倫家不會丟掉的。」

所以說——安娜塔西亞環視大廳所有人的臉開口。

「——放心成為倫家的東西就好咧?」

她溫和地笑著,就像在這大廳她給人的第一印象。

不過隱藏在這溫和底下的,是沒能得到解決、發狂般的渴望。

她的想法本身很通俗,但也正因如此她的主張萬分簡單。

她順從自己的慾望渴求王位,並承諾從得到王位的那一刻起盡全力讓王國繁榮。她的個性是得到便不會舍棄,而是使之更加登峰造極,方才所言傳達了這個訊息。

「嗯,安娜塔西亞大人的主張很充分,騎士由裡烏斯有什麼想說的嗎?」

主人演說完畢後,接著是隨從的聲援時間。先前的兩人都說自己的主子有國王資質,不過走向前方的由裡烏斯卻以手示意安娜塔西亞。

「用通俗的話來說,安娜塔西亞大人就是慾望集合體,但是反過來說,就是上進心和情意深厚的表現。另一方面,從經營者的觀點來看,做抉擇時不能流於情感,這點她也辦得到。為政者,這項資質是不可或缺的。」

「嗯,確實是那樣呢。」

「附帶一提,誠如方才所言,安娜塔西亞大人的商業才能——正是如今的王國迫切渴望的。我國與鄰國屢有沖突,特別是與帝國領地小規模戰爭造成的戰爭開銷,還有去年的大飢荒,都讓露格尼卡王國的財政狀況雪上加霜。」

突然觸及國家丟人現眼的醜事,由裡烏斯的發言令現場氣氛激動起來。

「我認為這不是可以輕易在公眾場合說出口的內容,騎士由裡烏斯。」

「財政改革至此數十年,這等國家大事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個人不覺得有必要隱瞞集結在此的各位。面對連國營事業都停滯的現狀,還背過頭不去重視,結果造成了財政困境,各位不覺得嗎?」

「區區騎士卻撈過界,插嘴與己身領域不相干的國政……」

「我尤克歷烏斯家原本就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即使視而不見,在我這一代也不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吧。可是即便家族平安無事,服侍的王室要是窮困潦倒,這可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打斷額頭冒出青筋的賢人會老人,由裡烏斯轉頭看向身旁的安娜塔西亞。

「因此,我接觸在卡拉拉基繁盛至極的合辛商會,望能喚起一道嶄新的風吹進露格尼卡。於此途中,我從安娜塔西亞大人身上見到了王的資質,這不叫命運要叫什麼呢?」

是開始熱血起來了嗎?說話的由裡烏斯語調變高,說話的速度也變快。

「既然天要選王,那除了安娜塔西亞大人不作他想。我以自身對王室的忠誠以及對王國的忠義發誓,安娜塔西亞大人才是適合成王之人——感謝各位的諦聽。」

由裡烏斯用宛如舞台演員的動作結束對聽眾的演講,被他營造的氣氛吞沒的在場人士,個個回過神來重新看向台上的主僕。

「騎士由裡烏斯,您已暢所欲言了吧。」

即使置身當中,泰然自若的馬可仕依舊面不改色。是習慣上司的態度了吧,由裡烏斯說完「是的,謝謝您。」就回到安娜塔西亞身旁。

「您太棒了,安娜塔西亞大人,像您這樣的花,果然就該盛開在這種場合。」

「好好好,多謝。啊——討厭,都怪你講了有的沒的,感覺很丟臉咧。」

用手掌朝臉掮風,紅著臉的安娜塔西亞帶著由裡烏斯回到候選人行列。這樣一來,第三個候選人陣營發表主張的時間結束,按照順序下一個人是……

「那麼,下一位候選人——愛蜜莉雅大人。」

經過片刻沉默,保持安靜至今的銀發少女被呼喚。

候選人當中,唯有一位少女沒帶騎士。被叫到名字的她抬起頭,潔白美麗的側臉交雜著被不安與堅強的決心彩繪的感情。

「是!」

愛蜜莉雅走向前,她的王選,現在正要開始。

——這時,菜月昴在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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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27 pm

5

愛蜜莉雅朝中央踏出步伐,當她右手、右腳同時往前伸的瞬間——昴想著「這邊我得設法做些什麼」!

平常可以說出「EMK(愛蜜莉雅醬‧真是‧幼犬)」來疼惜緊張的她,但依現狀來看,就算那麼做狀況也不會改善。

快抵達中央時察覺到走路方式有問題,愛蜜莉雅的手腳從同手同腳恢復正常——就這樣,她承受賢人會的視線走向大廳中央。

然而竊竊私語沒有停止,「半魔」這個單字幾度掠過昴的耳朵。

「——昴,不要緊的,別擔心。」

「不要讀我的心啦,我就這麼好猜嗎?」

「謠言這種東西,在當事人的器量面前會被吹散,相信愛蜜莉雅大人就好。」

昴對現場不愉快的氣氛感到焦躁,萊因哈魯特出言安慰。

但是,那本該是昴主張的話。

被萊因哈魯特搶先,昴的心中留下說不出口的不滿。

在那之後,閒言閒語的氣氛彷彿浪潮般退去,萊因哈魯特的發言得到證明,契機在於前進的愛蜜莉雅身旁站著羅茲瓦爾。

看到並肩而立的愛蜜莉雅和羅茲瓦爾,負責議事進行的馬可仕以嚴肅的表情頷首。

「那麼,愛蜜莉雅大人,還有羅茲瓦爾‧L‧梅札斯卿,麻煩了。」

「好——的好的,真棒——像這樣在有騎士助陣的人之後發言,我跑錯場的感覺很強烈,傷腦筋——呢。」

羅茲瓦爾維持他那一貫的輕率調調。

「對吧?」他還轉頭問身旁的愛蜜莉雅,但她當然沒反應。

考量直到剛剛她都全身僵硬,根本不期望她能有平常的反應,羅茲瓦爾那沒神經的舉動徒增昴的焦躁。

可是,這樣的感慨也在下一秒被當場拋諸腦後,這是因為——

「初次拜見賢人會的諸位,我名叫愛蜜莉雅,沒有姓氏,請直呼我愛蜜莉雅。」

宛如銀鈴的嗓音流洩,平等地刻劃在所有人心頭。

聲音沒有顫抖,看向前方的眼神也沒有動搖。

方才的緊張跑哪去了呢?在賢人會面前介紹自己名字的愛蜜莉雅,跟方才的候選人相比沒有絲毫遜色。

「而且愛蜜莉雅大人的推薦人,是由鄙人羅茲瓦爾‧L‧梅札斯邊境伯擔任,非常感謝賢人會諸位撥空。」

「嗯,不是近衛騎士,而是由您這位宮廷魔導師擔任推薦者嗎?還請讓我聽聽個中經緯。」

邊摸胡須邊指示對話走向,麥克羅托夫看著愛蜜莉雅的眼神帶著犀利的壓迫感,他從上到下打量愛蜜莉雅一遍後說道:

「候選人愛蜜莉雅大人,包含她的身世麻煩一並介紹。」

「明白,首先從眾所皆知的,愛蜜莉雅大人的出身開始說明——吧。有一頭美麗的銀發,白裡透紅的肌膚,捕捉觀者心靈的藍紫色瞳孔,只要聽過一遍就連作夢都忘不了的銀鈴嗓音。這魅惑的外貌就如諸位所知,是愛蜜莉雅大人繼承妖精血統的證明。」

「一半的血統來自人類——亦即,是半妖精吧?」

在羅茲瓦爾說明時打岔的人,是坐在賢人會座位的禿頭老人。

大塊頭老人額冒青筋不屑地說道,還用充滿嫌惡的視線瞪著愛蜜莉雅。

「骯髒污穢,竟然讓銀發的半魔跑進寶座大廳,搞什麼東西,為何沒人發現!」

「波爾多殿下,您言重了。」

「麥克羅托夫殿下才該明瞭吧?銀發半魔不就是那個『嫉妒魔女』流傳下來的容貌嗎!過去曾經吞噬半個世界,逼使所有生物陷入絕望渾沌的毀滅化身,您敢說您不知道嗎!」

「——」

「光是她的外表和出身,可以想見會令多少人聞之喪膽。要讓這樣的存在坐上王位?我無法想像。被他國和國民說我們瘋了倒還好,但不要忘了這裡是親龍王國露格尼卡——魔女沉眠之國啊!」

攤開雙手用力跺地的波爾多,炮火猛烈、態度粗魯。愛蜜莉雅對他的態度毫無反應,但場內的空氣一口氣降至冰點。

「波爾多大人,已經夠——了嗎?」

「如果您是指言語的話,那是講不完的。您的行徑也是荒唐無比,您應該瞭解吧,首屈一指的宮廷魔導師。」

「就算了——解,也不——懂代表賢人會諸位意見的波爾多大人的盤算,以及人民見到愛蜜莉雅大人後的感情問題——喲。」

面對威嚇的波魯多,羅茲瓦爾豎起手指。

「不過——呢,您是不是忘了?波爾多大人所說構成問題的部分,對於王選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什麼意思?」

「萬萬沒想到,這是一開始普莉希拉大人所說——的。就算只是形式,也要聚齊五名候補人選才能開始王選之爭,而一旦開始了,就只能肅穆前進了吧?」

壓低音調的羅茲瓦爾仰望賢人會,麥克羅托夫眯起雙眼。

「嗯,您的意思是,愛蜜莉雅大人是被龍珠選上的存在,在此重要前提下,有無資格繼任王位根本毋庸置疑,對吧。」

「形式上的候補人選,這種說法很糟,不過換——個想法思考如何?愛蜜莉雅大人的容貌極具特徵,沒有任何一個見過她的人不會聯想到『嫉妒魔女』,那對我等而言,意味著成了棋盤棄子。」

羅茲瓦爾爽快做出愛蜜莉雅不可能繼任王位的發言。

這段發言的沖擊超越方才的謾罵,讓昴忘了發怒整個人呆掉。

明知愛蜜莉雅為了成為國王有多麼努力,這個援助她的男人在說什麼啊?

「意思是有五名候選人的王選,實質上只有四人在競爭嗎?」

「選項變少不就意味著分裂的可能性減少嗎?在沒有國王、他國干涉內政的危險現狀下,應該要思索減少危險的方略——吧?」

羅茲瓦爾的提案令波爾多陷入思考,其他賢人會的成員,也有不少老人口說「誠然」,一副深感興趣的樣子。

判斷勝負早有定數,把愛蜜莉雅的努力視同僅是湊人頭般舍棄。

「別開玩笑了!?」

——怒吼響徹大廳,以回音作為開端,室內趨於一片靜默。

在寂靜場內唯一留下聲音的,就只有昴破口大喊後的急促呼吸聲。

「喊出來了」這句話,掠過氣到臉紅脖子粗的昴的腦海。

可是,事到如今不可能退縮,因為只有昴不能讓步。

昴忍不住走向前,回頭的羅茲瓦爾用冰冷的目光凝視他。

「沒想到還有不懂看場合的人,現在不是你這種地位的人可以插嘴——的場面。謝罪,然後離開吧。」

「我的意見已經傳達了,開什麼玩笑。還要繼續下去的話,要謝罪的是你們。」

「讓我越來越驚訝了——你是不要命了嗎?」

羅茲瓦爾平常輕佻的感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讓觀者戰栗不已的壓倒性陰森。他的周圍看起來在搖晃,是膨脹的瑪那導致的吧?

以那壓倒性的力量為信號,烈火竄過咬牙切齒的昴的腦海。

那是在魔獸之森,大火毫不留情燒盡沃爾加姆獸群的場景。

「現在,要是你當場磕頭請求原諒,就允許你平安無事到外頭,但是若膽敢繼續逞那無聊的一時之勇……」

王選是國家大事,為維護王國尊嚴,羅茲瓦爾打算用火焰制裁以個人情感玷污王選的昴。

膨脹的緊張氣氛讓昴的膝蓋不聽使喚,顏抖傳染到指尖,要不是咬牙忍耐的話,早就已經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了。

但是——

「我、我說過了,要道歉的不是我,而是你們!」

聲音發抖、嗓音尖銳。

盡管如此,只有低頭認錯這點絕不妥協。

因為愛蜜莉雅沒有做錯任何事,完全沒有,所以只有這點不能退讓。

「好——吧,看來不讓你吃點苦頭你就聽不進去,就讓你親身體會那個意義,願你來世還能繼續活用你的伶牙俐齒。」

下達最後通牒的瞬間,滿溢而出的力量奔流化為具體形狀。

誕生的是照耀整個大廳、環繞極光的火球。在羅茲瓦爾掌上誕生的火炎,以小規模的太陽火力輕輕炙燒不遠處的昴的肌膚。

「就讓你看看火之瑪那最上乘的火力吧——阿爾戈亞。」

殘酷地說完,羅茲瓦爾翻掌朝向昴。

掌中的火球被扔出,熱源緩緩逼近准備燒死昴。

雖然想閃避,但關鍵的身體卻不聽使喚。是因為雙腿發抖嗎?還是意識到眼前逼近的「死亡」,所以身體畏懼了呢?

不對。

這是因為昴的身後站著愛蜜莉雅。

所以在這個瞬間,昴絕對不能離開這裡。

「——呃!」

剎那間,帶來的結果讓每個人屏息。

火球在撞上昴的瞬間,被覆蓋他全身的青白光輝給抵銷。紅與藍正面相撞——結果,只留下白色蒸氣消失在世界上。

「——到此為止了。」

然後,在殘留驚愕的大廳裡,凜然的銀鈴嗓音發出跟之前一樣的音調。

「我不許面前再發生暴行,要是繼續下去的話——」

『順從愛女的要求,我也不會保留力量。』

愛蜜莉雅堅毅的聲音中重疊了中性的嗓音,在對那聲音感到奇怪而皺眉時,眾人才發現了。

——大精靈的凍結怒意,彷彿貫穿全身般擴散至整個大廳。

『不過是人類,膽敢在我女兒面前大放厥詞。』

雙手在胸前環抱,粉紅色的鼻子噴氣——有著灰色體毛的小貓,自大廳空中慢慢下降。它又大又亮的黑眼珠,因前所未有的冰冷感情而結凍。

「——」

以不帶感情的目光睥睨周圍的帕克,引來護衛騎士們的強烈反應。

他們立刻架起劍,朝飄在頭上的帕克投以強烈警戒。

「——啥?咦?幹嘛?」

狀況產生變化,但狀況外的昴卻無法掌握發生了什麼事。

以為會被羅茲瓦爾燒死,但下一秒就成了這副景況。本來被護在身後的愛蜜莉雅站在昴面前,帕克待在守護她的位置,但卻招惹了所有人的警戒。

而且凝視帕克的警戒眼神中,還摻雜著近似恐懼的神色。

「——水久凍土的終焉之獸。」

一聲沙啞的呢喃,使得靜默的沖擊竄過大廳。呢喃是麥克羅托夫發出的,聽到的帕克抖動耳朵看向老人。

『也有人這樣稱呼我,看來還是有稍微懂事的年輕人啊。』

「都這把年紀了還被當成年輕人,真是難能可貴的體驗。」

每個人都緊張到僵著臉,在那之中只有麥克羅托夫憑著強韌的精神力保持平靜面對帕克。

面對老人的態度,帕克囂張地搖晃尾巴。

『要怎麼稱呼、定義我的存在隨你們高興,可是我是做了什麼的存在,知曉這點的人不就在你們那邊嗎?』

「也是……羅茲瓦爾卿。」

聽見帕克所言,麥克羅托夫呼喚羅茲瓦爾。接受呼喚的羅茲瓦爾嚴肅低頭,向愛蜜莉雅和帕克雙方伸出手。

「誠如麥克羅托夫大人所察……這位超乎常理的存在,是過去被稱為永久凍土的終焉之獸的古老大精靈大人,而現在,是愛蜜莉雅大人的契約精靈。」

【插圖215】

「怎麼可能!名列四大的大精靈竟然被人使役……更何況還是被半魔!」

有那麼值得震驚嗎?大聲起來的波爾多被帕克狠狠一瞪。連那個偉大的老人,也無法逼迫用一根指頭就能讓自己變成冰雕的對象。

『包含剛剛的年輕人,你們這些叫人不快的傢伙,沒有當場變成冰棒都要感謝莉雅。因為是可愛女兒的懇求,我才會這麼老實——要不是這孩子制止,這裡老早就變成冰雕大廳了。』

平淡的措辭伴隨著讓人腳底發冷的寒氣,在大廳所有人的膽子裡插入冰冷之物。它的話絕非虛言,只要在它面前就能明白。

掌握現場所有人性命的強大力量——不知是誰吞了口口水,聲音聽起來格外響亮。

「——呵呵呵。」

正因為置身其中,愉快拍大腿的麥克羅托夫顯得更加異常。

帕克平靜的目光看向大笑的老人,老人正面迎視。

「膽子都縮起來了,因為您說了很有意思的方案。」

『嗯,曝光了呢。好啦,羅茲瓦爾,就說做過頭不好了。』

帕克的嚴肅表情瓦解,對麥克羅托夫的話語聳肩說道。

頓時,席捲大廳的冷氣消失,在一片困惑中,羅茲瓦爾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唉——呀,我本來很有自信的……受傷了啦,討厭。」

「等、等一下啊……你們幾位到底在說什麼?」

只有帕克、羅茲瓦爾、麥克羅托夫三方理解的氣氛,讓最後被投以冰冷視線的波爾多發出困惑之聲。

「若要用一句話來總結——方才的互動,那就是愛蜜莉雅大人這邊的陣營演說,只不過跟先前候選人的方式大不相同。」

察覺到麥克羅托夫的視線,羅茲瓦爾投降似的舉起雙手。

「讓所有人看到與愛蜜莉雅締結契約的帕克的力量,讓大家牢牢記住她是擁有超乎想像之力的存在。那是為此而演的一出戲,沒錯吧!?」

昴跺地瞪視羅茲瓦爾,他已恢復一貫的惡心小丑表情。聽到昴的叫喊,理解擴散至整個大廳,其中被蒙在鼓底還跟著起舞的波爾多大罵。

「剛剛那是演技……你說是演技!?既然如此,不就是把所有人都牽扯進來的鬧劇嗎!羅茲瓦爾,你膽敢在此不尊重!?」

『嗯嗯~生氣是當然的。我道歉、我謝罪、原諒我、對不起啦、是我不好——不過,我剛剛說的全是真的喔。』

雖然嘴上道歉,但補充的一句話卻讓波爾多的心臓狂跳。小貓繞著老人的周圍轉。

『——方才,你們沒結凍是因為愛蜜莉雅的溫情,別忘了這點喔。』

「狀、狀況改變後這次換威脅嗎?方才說的那番話,分明是『要是不順我意就把你們變成冰棒』的示威行為,這不是威脅者的言行是什麼……!」

帕克悠閒地威脅大家,波爾多也以老手的堅持反駁。

不過,就結果而言波爾多的話也自有道理,不容否定。

「——沒錯,我威脅你們。」

於是愛蜜莉雅正面肯定被扔過來的猜疑。

「再次向榮譽的賢人會諸位自我介紹,吾名為愛蜜莉雅,是使喚長期居住艾利歐魯大森林永久凍土世界、掌管火之瑪那的大精靈帕克的銀發半妖精。鄰近的村民都這麼稱呼我……」

停了一拍,愛蜜莉雅遠望台上的賢人會眾人。

「活在結凍之森的『冰結魔女』。」

魔女。這個單字出現的瞬間,大廳的空氣為之一變。

每個人都閉上嘴巴不敢說話。

只有一個人,除了能從大膽做法中做出不同評論的麥克羅托夫。

「展示力量、告知要求正是魔女的作風——那麼,冰結魔女殿下打算威脅我們什麼?」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公平。」

「……公平?」

「身為半妖精,因為和魔女有共通點,所以會被大家以偏見對待。但是,由於這樣就將可能性完全摘除,這點我嚴詞拒絕。」

「您希望在王選之爭裡,獲得跟其他候選人平等的對待,是嗎?」

在過去的歲月中,暴露在無端惡意下的記憶有多少呢?

以血統為理由被迫害,也不會只有一、兩次而已。

「公平對我來說是十分寶貴的,因此我要求你們的就只有這點,公平對待。以訂契約的精靈為盾奪取王位,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有欠公允的行為。」

會想到這個選項,是因為愛蜜莉雅可以選擇。

但是她不選這個選項,反而期望可能會變得不利的狀況,這都是因為……

「跟其他候選人相比我有許多不足之處,是個不成熟的存在。不知道的事太多,必須學會的事多如山高,盡管如此,因為知道目標位在頂峰,因此不曾想過鬆懈。」

在宅邸勤勉學習、認真吸收一切的她,昴都看在眼裡。

所以在場的人當中,只有昴知道愛蜜莉雅的話是真的。

藏不住顫抖,昴明明喉嚨乾渴,雙眼卻開始濕潤。自覺陷入這不可思議的狀況後,他拚命忍耐不讓自己發出丟人現眼的哽咽。

「我的努力是否配得上王座尚不明瞭,但是持續努力這麼做的心情再真確不過。只有這想法不會輸給其他候選人,因此請用公平的目光看待我,看待沒有姓氏的愛蜜莉雅。既不是冰結魔女,也不是銀發半妖精,請看著我。」

最後的話伴隨著像在懇求的聲響。

但是,話中灌注的強烈意志和願望毫無動搖。

片刻,沉默降至大廳,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在等待。

針對愛蜜莉雅的提問,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答案。

不久,承受眾人注視的波爾多吐出長長一口氣。

「我的意見絕不改變,會讓人聯想到『嫉妒魔女』的外表,毫無疑問會給人民不好的影響。在王選之爭裡,不利的立場依舊不會改變。」

他用低沉嗓音正面對抗愛蜜莉雅方才的主張。

愛蜜莉雅因為這回答,藍紫色的瞳孔帶有些許陰霾。

「但是——」

波爾多繼續說道。

「干涉人心是任何人都不被允許的領域,因此您無法決定他人怎麼看待您。不過,我想為方才的失禮致歉——不,是為我的無禮謝罪,愛蜜莉雅大人。」

波爾多當場單膝跪地,獻上表達敬意的最敬禮。

「您大可讓不從己意的我變成冰棒,但您非但沒這麼做還要求公平——這是尊貴的行為。」

溫和地這麼說的波爾多表情充滿理智,直到現在,昴才認同那名老人是賢人會的一員。他的答案令愛蜜莉雅眼中的陰霾消失,表情因被認同的喜悅而變得開朗。她的嘴唇畫出弧度,產生像花朵綻放的微笑。

正面直視微笑的波爾多,看來是驚豔地紅了臉。

「雖然有點波折,但說得很充分。愛蜜莉雅大人和羅茲瓦爾邊境伯,兩位都沒有要補充的了吧?」

「是的。」

「我——是還沒講夠,不過這種場合……」

「——那麼,謝謝兩位。」

馬可仕抓準時間點,強制結束還想再開個玩笑的羅茲瓦爾。輕拍感到不滿的修長背部,接著愛蜜莉雅看向站著不動的昴。

藍紫色的瞳孔閃現復雜感情,紅色的舌頭似要說些什麼——

「現下,那邊的人究竟是何立場?」

麥克羅托夫從台上俯瞰昴,皺著眉頭問道。

這句對無所適從站在原地的昴的質問,讓愛蜜莉雅的表情顯出焦躁。

「啊、呃、那個,這孩子是那個,是我的……呃——」

方才的威風氣派上哪去了?眼前的愛蜜莉雅恢復成平日的模樣,是每天都讓昴胸口因愛意而發熱的少女。

對此感到安心的同時,他把手放在愛蜜莉雅的肩上。

「沒事的,愛蜜莉雅——我也已經下定決心了。」

「什麼決心……等一下,我說昴,慢著,你想做什麼?」

將呼喚聲留在身後,昴大步向前。

集台上賢人會的視線於一身,昴咬牙鼓足勇氣後抬頭。

「初次見面,賢人會的諸位。遲至現在才打招呼,請先容我謝罪。」

昴有樣學樣的單膝跪地,以騎士們和賢人所做的最敬禮當出發點,在急促的心跳下開口。

「我名叫菜月昴,在羅茲瓦爾宅邸擔任男僕,是追隨這位王者候補——愛蜜莉雅大人的第一騎士!」

感受到場內同時靜默的氣氛,昴咬緊牙關扼殺緊張。

「在此拜見各位,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為了清楚定位自己的位置,跑錯棚的昴開始參戰。

感覺空氣比方才帕克出現時還要急速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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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29 pm

6

甩開制止自己的愛蜜莉雅,菜月昴自稱是「騎士」。

昴報上的稱號讓會場安靜無聲,尷尬的空氣蔓延。看到觀眾用復雜的視線面面相覷,昴這才注意到事情朝想像不到的方向發展。

「嗯,騎士是嗎?羅茲瓦爾邊境伯……他究竟是?」

「啊——是個有點不懂事的孩子——啦。雖是如此,還真是不好意思。」

「實際上,愛蜜莉雅大人的騎士怎樣了?」

對於麥克羅托夫的問話,苦著臉的羅茲瓦爾摸著下巴說道:

「這——個嘛,跟其他候選人不同,愛蜜莉雅大人目前沒有能寄予信賴的騎士。這點確實叫人擔憂,不——過呢,也不能因此就隨便讓人當騎士,特別是自稱有朝一日會成為國王之人的騎士。」

羅茲瓦爾用跟平常一樣的口氣說給昴聽。

「第一騎士的資格——對主人的忠誠心,還要有足以保護主君的能力。開辟主人的成王之路,至少要有——這些特別的東西。」

「——光這樣是不夠的,羅茲瓦爾邊境伯。」

驀地,有人從候選人行列中走出,打斷羅茲瓦爾的演說。

「在您說話時打岔實在萬分失禮,但我有說什麼都得問他的話。」

優雅行禮後,聚集大廳視線的紫發青年——由裡烏斯說道。

被他指名的昴,早在王選之前就看他不順眼,現在更是橫眉豎目。

「沒必要那麼緊張,我的問題只有一個,回答完就隨你高興。」

「我看起來在緊張?那為了緩解緊張,問題改到明天再問,現在就先別提了吧?」

「丑角的行徑就別做了,如果你真的自稱自己是愛蜜莉雅大人的騎士。」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由裡烏斯朝理解力差的昴投以厭煩的眼神。

「你好像不懂呢,剛剛你表明自己是騎士——而且還是在露格尼卡王國近衛騎士團齊聚一堂的這裡。」

攤開雙手,由裡烏斯代表並排在自己身後的騎士團說道。

聽到他的話,列隊的騎士們同時端正姿勢,以分毫不差的動作踏地,接著拔劍敬禮。

「真、真是整齊劃一的動作,是為了今天這天拚命練習的吧。」

「正是如此。為了彰顯王國威信,我等每日都抱持高度的自覺和意識,不只鍛煉身心,也訓練在講究禮儀的場合應有的舉止。而你,有與我們匹敵的覺悟嗎?」

被魄力震懾的昴依舊嘴硬,由裡烏斯也悠哉應對毫不動搖。

遲至現在,昴才理解他質問自己的真意。

肩負近衛騎士的尊嚴,由裡烏斯質問自己是否有背負騎士之名的覺悟。

昴會當場自稱騎士,只是想讓大家知道自己是站在愛蜜莉雅這邊,同時也是最為她著想的存在。

讓對立的候選人、騎士團、賢人會以及與王選相關的所有人知道。

「我……我想讓愛蜜莉雅大人成為國王,不,我會讓她成為國王。」

「只有這樣的覺悟,但有辦到的能耐嗎?」

「覺悟不是多大不了的東西啦,我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雖然我的心情和你們的忠義還有忠誠心不一樣……盡管如此,我的答案不會改變。」

屏息、濕潤嘴唇,確認自己的決心後,昴抬頭挺胸回答。

「——我會讓愛蜜莉雅成為國王,那女孩的願望由我實現。」

「……那是多麼傲慢的回答,你自己不覺得嗎?」

聽到昴的答案,由裡烏斯像是聽到白日夢一樣面露失望。

「聽好了,人生來就有所謂的份量,要說是器量也可以。一旦超越自己的器量,就無法得到也無法追求,你輕率說出口的『騎士』之名也是如此。」

由裡烏斯用騎士劍的劍鞘末端敲擊地板發出聲響,遲了半秒,他身後的騎士團也敲出同樣的聲響。同樣的敲擊聲傳來,得到騎士團的贊同,由裡烏斯點了點頭。

「騎士追求的,是對主君和王國的忠誠,還有為了守護自己尊敬之物的力量,這些全是在自稱騎士之前不可或缺的——而你,敢說在你心中有那份意志、力量和覺悟嗎?」

「不要有同伴壯膽,就自以為高人一等地講些很偉大的話。我現在的力量遠遠不及自己的心情,這點我有自知之明……」

「方才你認同了能力不足的現狀,原來如此,那是很重要的想法。若不明瞭自身擁有的力量,就只能像現在的你一樣丑態百出。」

對於無話可說的昴,由裡烏斯毫不隱藏自己的輕蔑,對他投以鄙視的目光。

「知道自己能力不足?那你高聲主張究竟是為了向誰索求怎樣的稱贊?弱小這件事,可不是丟人現眼拿來自誇的。」

「——唔!」

「那麼,接下來就談談你那不輸他人的心情吧。原來如此,心情不輸給人,很棒的話。就是那份堅強高傲的心情,勉勵你得到站在現場的資格嗎?讓你致力於眨低我等近衛騎士團的樣貌嗎?」

被殘酷的話語切割,可是由裡烏斯還不打算收起語言之刃。

「騎士的最高峰——近衛騎士團確實只能靠可靠的家世來推舉,那不是偏重血統,而是因為家世是體內的血流、血脈,可以證明自身對王國的忠義。你也好,那位自稱阿爾的傭兵也好,我不認同兩位有冠上騎士之名的資格。」

「血統咧……那種東西不是當事人努力就能突破的問題吧!」

「正是如此。所以我說過了吧,人生來就有所謂的份量,自己的原生家庭也是這樣,畢竟人生來就不平等。」

「——」

「當然,並不是所有出生在騎士家族的人都能成為騎士,當事人的志向佔絕大因素。總是嘔心瀝血為了保持在應有的高度而努力,有時為了守護自己身後的巨大存在連命都可以舍棄,所謂的騎士資格,是奠基在榮譽之上的。」

由裡烏斯用徹頭徹尾的貴族思考端開昴的心情,從根本否定其存在,而且這樣的認知,在騎士團全員心中根深蒂固。

在場沒有任何人認同昴是騎士。

「——就算那樣,我也會讓愛蜜莉雅成為國王。」

「你還是不懂,都被否定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麼你還打算站在這裡?」

會場中的冷漠視線,對昴的有勇無謀投注輕蔑和憐憫。

但是昴卻沒有感覺到那些輕視,不,他感受到更強烈的東西。

愛蜜莉雅,站在身後的銀發少女——那女孩正看著昴。

不能回頭,他沒有那份勇氣。

感受到背後的存在,昴雖然猶豫卻還是說出口。

「——因為她是特別的。」

他這麼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由裡烏斯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但是拂過的感情波浪馬上就被隱藏在修飾過的表情底下。

「固執。不過不管有沒有資格,至少給了一個讓我接受你站在那裡的理由,既然如此,我不再置喙。」

背對昴,由裡烏斯打算回到候選人的行列。

但是他在途中一度停下腳步,只轉動脖子看向昴。

「——只不過,我果然還是無法認同你是『騎士』。」

「你說什……」

「我理解你有篤定想要保護和尊敬的對象,但是你的想法……不,多說就不美了。」

由裡烏斯搖頭,憐憫還不肯罷休的昴。

「讓希望並肩而立的對象露出那樣的表情,不能算是『騎士』。」

昴感覺到一股惡寒,意識轉向身後。

站在那裡的愛蜜莉雅,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昴想確認卻又怕到不敢確認。

「騎、騎士是生來就被選上的存在……這麼誇張的話虧你說得出口。」

所以昴接下來脫口而出的,就只是顫抖的不服輸。

「靠祖先的余蔭裝腔作勢,算什麼最優秀騎士,不要笑死人了。街頭巷尾在傳的騎士中的騎士,這個稱號可是其他人的……那種傢伙說的話我都不怕了。」

「你叫菜月昴吧,隨便眨低他人的行為不只傷到自己的身價,還會連帶傷害到你身邊的人,你該知道這點。」

昴用簡單的挑爨出招,但由裡烏斯卻沒表露感情,只是淡然回應。

「菜月昴,真不美麗。」

涵蓋昴從開始到現在的言行舉止,由裡烏斯如此斷言。

這句話,讓昴領悟到自己和自己的行為被眨低為差勁透頂。

其他候選人看昴的目光像在看掃興之物,身後的騎士團因為昴對騎士由裡烏斯逞口舌之快,大多都投以近似敵意的感情。

連站在對面的文官們,也對只能閫述感情論的昴沒有任何好感。然後,現在的昴沒有勇氣仰望台上的賢人會。

即使與世上的一切為敵,也要站在愛蜜莉雅這邊。

這樣的覺悟和堅強,至少直到方才還有一瞬間確實存在,然而如今……

「已經夠了吧,昴。」

在昴下定決心回頭之前,銀鈴般的嗓音先繞到正面。

肩膀被碰觸後,這才發現身體劇烈顫抖到連自己都想別過視線,這樣的事實叫昴感到震驚。

「耽誤大家的時間真的很抱歉,我馬上叫他退下。」

愛蜜莉雅邊說邊拉昴的袖子,還朝賢人會低頭。

耽誤大家的時間,這樣的結論化為利刃切割昴的心。

但是,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因為不管是覺悟還是決心,都可以說是被自己踐踏蹂躪。

被人拉著手,無法抵抗的昴就這樣被拉下舞台。現在的昴,無法去看拉著自己走在前頭的愛蜜莉雅的臉。

「並非完全不需要,有一部分的時間能夠判斷是有意義的喔,愛蜜莉雅大人。」

台上傳來麥克羅托夫沙啞卻響亮的聲音。

麥克羅托夫對沒停下腳步的兩人繼續說道。

「至少他表達出您與被世人畏懼的半妖精不同。對,就是您有隨從。」

「昴他……」

愛蜜莉雅停下腳步轉過頭。

她的視線盡頭是台上的賢人會,站在身旁的昴連視野的一角都沾不上,但是昴卻將她回頭的臉看得一清二楚。

那張臉有著凍結情感的冰冷目光,像要一刀兩斷切割什麼似的,平靜的銀鈴嗓音清楚說道。

「不是我的隨從。」

她明確地將昴剛剛的話和心情全都拒於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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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9, 2018 8:31 pm

7

搖搖晃晃走在大廳外的通道上,昴陷入山窮水盡的狀態。

在愛蜜莉雅面前、在那麼多人面前暴露自己難看至極的一面,在那之後的事他不太記得了,只記得被騎士團長勸離,愛蜜莉雅將判斷交由昴自行決定。

不想造成愛蜜莉雅的負擔,既然如此,自己來到這裡根本是個錯誤。不聽她的叮嚀也要跑來,拚死拚活來到這裡卻逃離現場的個中理由極為單純。

——那就是,他再也無法忍受被愛蜜莉雅用冰冷的目光注視。

「怎麼了嗎?」

帶昴前往城內候客室的衛兵,對邊走邊自嘲的昴露出擔心的表情,等在大門外的他沒有看到昴的醜態。

所以可以從他的言行舉止中,感受到對王選相關人士的敬意。

「不,什麼事也沒有。在你執行重要工作的期間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別在意,現在寶座大廳正在進行左右國家將來的大事,就算沒有進到裡頭的資格,但能像這樣沾上一點關系是我的光榮。」

聽他字正腔圓地這麼說,內心五味雜陳的昴感到坐立難安。

他現在,因為自己能跟王選扯上一點關系而感到驕傲。

對比之下昴又是如何?自己的行為能向誰誇耀嗎?

不被認同就算了,還被最希望認同自己的對象拒絕。

「——」

覺得難堪而別開視線的昴,注意到通道前方突然發生騒動。朝那邊看去的同時,對面跑來慌慌張張的衛兵。

「不好意思,請讓開一條路!抓到了可疑人物,要請團長下達指令!」

「慢著,裡頭正在開重要會議!可疑人物就先帶到兵營,之後再……」

「發生了無法處理的麻煩事件,總而言之,現下無法判斷該如何處理!」

不聽同僚的勸阻,衛兵朝通道對面大喊,多名男子正使力拖著潛入王城的入侵者。

打擾王選會場的麻煩事——昴瞥了一眼被衛兵拖著走的入侵者。

然後,今天最大的後悔襲擊菜月昴。

「——啊?」

在呆掉的昴面前,四名衛兵正拉著手腳被束縛的人物走。他們拚死拚活拉著走的對象,是名眼熟的禿頭老人。

在那裡的,是不應該在這裡的羅姆爺。

「——」

明明有拜託水果店老闆傳話等他消息,為什麼羅姆爺會在這——

腦袋一片空白的昴,在這時立刻得到瞭解答。

「喂……喂……該不會是……」

追著我來的?這決定性的疑問,在昴的心中帶著確信膨脹。

羅姆爺會在今天這個時候潛入王城,除了昴留給卡德蒙的傳話外別無其他。敏銳的老人只靠那些話,就掌握到王城有菲魯特的線索,然後不擇手段地嘗試入侵。

結果被發現還被捆綁,肯定是羅姆爺本身的笨拙所致。

可是招致這結果的確實是昴,自己明知羅姆爺很寶貝菲魯特,有可能會想太多而犯下錯誤。

「——唔。」

衛兵們即將通過眼前,羅姆爺走到伸手可及的位置,而昴就這樣默默地目送他們離去。

現在當場叫住衛兵,就能解釋羅姆爺的身份。

但是這種做法,等於是坦白自己跟試圖非法入侵的可疑人物有關系。

這樣不只會牽扯到昴,要是扯到愛蜜莉雅該怎麼辦?

想到這邊,昴感到一陣愕然。

自己正在考慮舍棄羅姆爺,還卑鄙到想以愛蜜莉雅為由撇清關系。

「慢著,等……」

「哼!貴族都是一個樣,興趣惡劣透頂!隨便跑進來被抓的老糊塗那麼稀奇嗎?想笑就笑吧,你這個心腸污穢的小子!」

昴想叫住他們的聲音,被骯髒的叫罵聲蓋過。

蜷縮巨軀的羅姆爺,口出穢言痛罵睜眼凝視眼前景象的昴。

羅姆爺仰望倒抽一口氣的昴,刻意扭曲浮現瘀青的臉。

「想看的話就跪下來求我,好看清楚這張涂滿貧民窟污垢的老頭的臉!」

「——你這傢伙,嘴巴放乾淨點!」

「唔呃!」

可疑人物對重要人士出言不遜,制裁之拳於焉落下。

「慢著,沒必要做到那樣……」

「真溫柔啊,小夥子。聽到了吧,怎麼啦,騎士殿下,你們最喜歡的飼主下令囉,還不搖尾巴乖乖聽……呃!」

「還講啊,流浪漢!」

重復惡言的羅姆爺,惹來更多不耐的制裁。

昴的視線和羅姆爺的視線瞬間交會,在那瞬間,昴領悟到他的心意。

——羅姆爺即使身在這種處境,還是想要庇護昴。

說那些不必要的話,是為了不要危害昴的立場。

「——多管閒事呢,小子。」

小聲、沙啞的低語接在痛罵後頭,完全不會讓衛兵們感到不自然,但是只有昴瞭解到那句話的真正含意。

因此,那句話在昴身上留下決定性的傷痕。

伸出的手被拒絕,昴再度被否定。就像在大廳時那樣,不管昴多努力想做些什麼,關鍵的對象卻視為不必要。

「——」

昴陷入沉默,衛兵們行禮後便把羅姆爺帶走。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寶座大廳,在王選會場,羅姆爺會遭受怎樣的對待呢?

搖頭甩掉討厭的想像,想到大廳裡的人,比起居中調停昴更期望有確切的恩赦。裡頭知道羅姆爺的人有三個,其中甚至有他的親人,一定不會演變成不好的情況。

一定不會,應該不會,這個判斷應該不會有錯——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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