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勇者面露冷笑，步上複仇之路[文庫]

☆

「初代勇者啊。」

「是，有什麽事嗎？」

「這個茶會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妾身啜飲著第三杯紅茶，向眼前坐在椅子上的模糊人型光團問道。

「哎呀，你不喜歡我泡的茶嗎？」

「沒那回事。如果難喝的話，妾身根本不會喝到三杯。」

在這宛如飄浮于夜空中、甚至沒有地面的空間，妾身與初代勇者隔著一張小桌相對而坐。

遭到強制轉移後，妾身就被眼前自稱是初代勇者、名叫【起始心劍】的人型光團帶走，被迫在這裏陪她喝茶。

妾身詢問她爲什麽外表像是霧霭一樣，她表示露那莉絲召喚初代勇者時，因爲盡可能召喚身體與自己相近之人，所以她的外貌和露那莉絲如出一轍。而她因憎恨露那莉絲，連自己的外貌也跟著感到厭惡。

「那真是太好了。泡茶是我生前唯一的嗜好，但是自從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就沒什麽機會泡茶給別人喝了呢。」

「是嗎？那還真是浪費啊，就連在王宮任職的侍女也沒幾個人能泡得這麽好喝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沒有什麽事是我會想爲這個世界做的。」

「換言之，你這般招待妾身也是有理由的啰？」

「哎呀哎呀，別擔心，我純粹是出自好意啦。畢竟同居人應該友善相處吧？」

「……果然，到頭來會演變成這樣啊。」

「不過你從一開始就明白了吧？多虧如此，幫了我們非常大的忙呢。雖說最低限度只要有你和前代勇者就好，但是幸好有你爲了主人拐騙女人，我們才能求得最好的結果。」

眼前的女人呵呵一笑。

「妾身並沒有拐騙女人。再說，不用妾身拐騙也會演變成這種狀況吧。那個風流鬼，都已經有妾身了，竟然還勾引那麽多女人。」

「就我在他體內觀察的情形來看，當代勇者真是個沒種的渣男呢。讓女性懷有期待，最後卻變成這副德性……同樣身爲女人，我實在深表同情。在我這個擁有勇者之力、一直觀察至今的人看來，這也不是無能爲力的悲戀，所以關于那件事算是你自作自受吧。」

「說話還真辛辣啊。」

沒有什麽比實話聽起來更刺耳了。妾身不由得板起面孔。

「是呢。話雖如此，愛情和複仇並非不能兩者兼顧，所以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只要複仇的純度不因此變得稀薄，你可以盡情像猴子一樣發情也沒關系哦。」

「那樣妾身的心情也很複雜……話說回來，你說話的方式也太難聽了吧……」

「算了，你就繼續煩惱吧。不過容我提醒一下，時間所剩不多，猶豫太久的話小心錯失時機哦。」

「……唔、唔咕。」

「哎呀，你的臉可真紅。」

「少、少啰嗦。別說那個了，趕緊回答妾身一開始問的問題。」

妾身像是要掩飾情緒般，將扯遠的話題拉回到最初的道路上。

「你問這個狀態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對吧？到全員的試煉結果出來爲止。」

「試煉？」

「沒錯，考驗他們是否爲純粹的存在，能否接受他們成爲同伴。試煉結束後，他們應該就會抵達這裏。」

「妾身不用接受試煉嗎？」

「對，你的測驗已經結束了。你曾經一度將精神體轉移至當代勇者體內，你當時專注在回複上，因此沒注意到這個深層的底部，而我們也沒讓你知道自己的存在。不過在那段期間，我們其實一直在觀察你。」

「……雖然有點無法釋懷，不過算了。」

如今知曉自己不知不覺間遭人觀察並擅自被判定合格，妾身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時，右手邊突然出現一道光的裂縫。

「這裏是……」

妾身以爲是什麽突發狀況，正提高戒備的時候，卻見米娜莉絲從擴大的光之裂縫中走了出來。

「最先到的是米娜莉絲啊。」

「原來如此，通過試煉就會抵達是這個意思啊。」

「……也就是說，我是第二個到的嗎？有點不甘心呢。」

米娜莉絲看到妾身和初代勇者後似乎明白了狀況，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不，那個……」

「不，你無須太在意喔。因爲當代魔王是特別的保送名額，並沒有接受試煉。」

「你也稍微察言觀色一下吧！？」

妾身聞言吃了一驚，說話語氣不禁變得奇怪。

「特別……是嗎？特別啊。不，我明白的……是啊，我非常明白。」

「不、不是啦，米娜莉絲。雖說是特別保送名額，但其實是妾身以前曾以靈魂狀態在海人體內沈睡，因爲有這樣的理由才不用接受試煉……」

米娜莉絲巧妙地臉上保持著笑容，背後卻籠罩著一片陰影。妾身焦急地想要解釋的時候，又出現了一道裂縫。

「呼……我是第三個到的啊。」

接著從光之裂縫出現的是玫蒂黎亞。

玫蒂黎亞看了周遭一圈，這麽說道。幾秒鍾後，又有兩道裂縫同時出現。

「哇哇，這是怎麽回事！！」「呃，哥哥呢……」

從裏頭現身的是席莉亞和舞。

席莉亞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地方絆了一跤；舞則是張望著四周，確認海人是否在這裏。

爲了解釋目前的情況，初代勇者拍了一下手。

由于她看起來只像一團霧，讓人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很好，全員都測試完畢了。很遺憾地，諾諾利克先生沒有通過試煉。不過六人中湊齊了五位，身爲初代勇者，我感到十分欣慰。」

「！諾諾利克沒通過嗎？」

「是的。他雖然擁有足夠的實力，卻因爲出身及複仇動機不純的緣故而無法通過。」

盡管妾身本就預料到有這種可能，但還是感到有些寂寞。

畢竟他是個意氣相投的友人。然而，只靠交情是無法成爲共犯的。

「好了，那麽就請各位墜落至他所在之處吧。」

話一說完，初代勇者所指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黑、灰、紅三色混雜的洞穴。不，那東西若說是洞穴未免太過異樣，反倒像是某種生物。

如果要比喻的話，就宛如生物張開的『口』。

明明沒有牙齒，卻啃咬、咀嚼、咽下並消化著什麽。

「嗯，那就出發吧。」

不過那又如何。既然海人在前方，就沒有理由遲疑。

正當妾身要跨出一步之際……

「啊！？」

「那麽我先失陪了♪」

米娜莉絲不知不覺間已經重振精神。只見她從旁超過妾身，縱身跳進那個洞裏。

她最後瞥向妾身的目光浮現出得意之情，就像在說：我搶到第一啰。

「嘿咿～！！」「呵呵，我現在就過去啰，海人大人。」「啊！！叫哥哥起床是妹妹的特權啦！！」

「唔！？連你們都……！！」

就在妾身愣住的時候，其他人也搶在妾身之前跳了進去。等妾身回過神來，就只剩自己獨留在原地了。

「可惡！妾身才不會讓你們搶先！！」

妾身一鼓作氣，縱身追上先走一步的衆人。

時間感變得暧昧不明，感覺既漫長又好似只有一瞬。最後，妾身等人降落在那個地方。

衆人如今身處的世界深邃又寬廣，好似徜徉在昏暗的深海中。

在如此廣闊無垠的黑暗之中，只看見無邊無際的血紅色地面。

微小得彷佛隨時會熄滅的青色火焰，畫出一個大圓將妾身等人圍在其中，把妾身等人與眼前的朦胧世界區隔開來，給人一種安穩的感覺。

這空間中，除了包含妾身在內的五人外，還有一尊宛如魔像的龐大白色巨人。

「真是的，竟然變成這麽諷刺的模樣。」

巨人的外型由多棵白色樹木纏繞而成。

這似曾相識的外表，就跟過去被魔煌樹吞噬的妾身非常相似。

「也罷，這算是一種奇妙的緣分吧。以這模樣讓妾身回報你的人情正好呢，海人。」

「……」

被吞入巨人中心處的海人，眼神黯淡無光，甚至不知是否還有意識。

然而，吞噬海人的白色巨人顯然具有意識。

至少對妾身等人流露的戰意有所反應，只見它動了起來。

白色巨人站起來後，身高目測約有六公尺，雙手還握著與其威容相襯的出鞘大劍。

不加修飾的大劍鏽迹斑斑、破損嚴重，看起來就像是骨頭一樣。

「……好了，看來得花費一番工夫了呢。」

妾身等人往前踏出一步，挺身面對這場可能是最後試煉的戰役。

第八卷 永無止境的複仇者 第五章 即使如此依然會選擇的事物

我感受到一種喪失感，彷佛自己的生命正逐漸融入黯淡的薄霧中。

這種感覺我有印象。

然而和以前不同，這次是非常緩慢且平穩地流失。

而且最大的不同在于，那時熊熊燃燒的暗紅色血液，如今已經消散到遠方了。

我仍有意識、沒有受傷，但留在這裏的只是一具無法繼續燃燒的空殼。

只是一具火焰遭人踏熄、血液不再流動的屍體。

「…………所以我已經……」

因爲我已經無法再前進，連過去爲何能夠前進都不知道了。

虛張聲勢遭人看破、貫徹的意志也被粉碎，如今的我連怒氣都失去了。

「我已經走不下去了……」

所以你們能就此放棄我嗎？

（我已經放棄了，你們就別再管我這種人了。）

我在黑暗籠罩的世界中俯視著大家。

「『萬魔風刃•斬擊風』！！」

「『幻炎毒鬼•焰毒太刀』！！」

小舞放射出無數銳利的風刃，燃燒著紫色火焰的三把大刀直逼而來。

如果就這樣被殺死，那也無所謂。

自從在第一次的世界死亡後，我即便執著于複仇，卻從不執著于活下去。

「『咕喔喔喔喔喔喔……！！』」

然而，想要吞噬我的那股力量，卻無視我殘存的意識殘渣，采取迎擊行動。

破爛的大劍橫掃而過，揮開火焰和風刃，再從上往下揮落。

只聽見沈重的聲音響起，手上的大劍插在既不像地板也不似地面的東西上。

與看似笨重的巨大身軀相反，這一擊銳利地破空劈砍，米娜莉絲和小舞以毫厘之差避過攻擊。受到沒有完全擋下的余波衝擊，兩人的衣服都變得破爛不堪。

「全身都是破綻！！」

「放開哥哥！！」

盡管如此，兩人並非只是一味挨打。她們抓准空隙一口氣近身後揮動武器，斬向白色巨人的腳踝。

「『咕噜喔啊啊啊啊啊！』」

白色巨人大劍一掃，想要趕開糾纏自己的兩人，席莉亞和玫蒂黎亞的技能卻緊接而來。

「『傀儡憑代•集團熊』！！」

「『雷冰閃•女武神之曲』！」

席莉亞操縱的無數小熊玩偶在巨人腳下跑來跑去，撕咬著巨人的腳部；玫蒂黎亞呼喚出的三尊女騎士冰像周身纏繞著雷電，手持長槍發動刺擊。

白色巨人擡起腳欲踩爛席莉亞的小熊，玫蒂黎亞的冰之女騎士就乘隙進攻，試圖讓白色巨人身體失去平衡；然而，白色巨人轉而開始攻擊冰之女騎士後，女騎士就改以防守爲主，爭取時間讓席莉亞的小熊趁機爲所欲爲。

冰之女騎士和席莉亞的小熊發揮超群的默契，白色巨人在兩者愚弄下負傷愈來愈多。

「『嘎噜噜喔喔喔喔……！！』」

盡管如此，這樣的局面並沒有持續多久。白色巨人將目標鎖定在冰之女騎士身上，連同高舉的盾牌把三尊女騎士一同敲毀。與此同時，它的手臂瞬間巨大化，一舉打爛在地面奔走的席莉亞小熊。

白色巨人胡亂揮打，席莉亞和玫蒂黎亞呼喚的部下們在這波威猛的攻勢下慘遭全滅。

話雖如此，它們都已確實完成爭取時間的任務了。

「大家退下！！『魔炎獄•炎天火舍』！！」

趁著巨人專注在敲打席莉亞小熊的空檔，一直在後方凝聚魔力的蕾缇西亞放出了大招。

深紅的火焰車輪高速轉動。

十個直徑約等同一位成人身高的火焰車輪，畫出不規則的軌迹朝巨人的四肢而去，接著宛如枷鎖般套住巨人的四肢。

就在那剎那，每個車輪瞬間增加轉動速度，將巨人的四肢燒斷。

「『咕噜啊啊啊啊啊啊！！』」

過度遲鈍的感覺隱隱傳來痛楚。

然而，那陣痛楚彷佛發生在別人身上般，對我而言只是無關緊要的刺激而已。

（……）

自從戰鬥開始，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白色巨人的四肢一口氣被燒斷，變得像不倒翁一樣，受到至今最嚴重的傷勢。

不過，這個白色巨人的原型，恐怕就是我在第一次世界打倒的失控魔煌樹，想必有個格外棘手的特徵。

……那就是在身體受到巨大損傷的瞬間，會發揮出來的強大再生能力。

本該完全消失的手腳，不到幾秒便再生成功，重新恢複回原本的雄姿。

「唔，燒得不留灰燼也能再生嗎……」

「它的再生速度實在是異常快速呢。」

蕾缇西亞的語氣顯得很不甘心，席莉亞也附和說道。

戰鬥至今，五人已經好幾次將白色巨人逼至絕境。

盡管如此，小傷會緩慢地持續愈合，被切斷的四肢則是會像觸手般伸長，自行與切口結合後再生。

即使看似頭部的部分被炸毀，巨人依舊能行動如常，過一段時間就會再生。

這次爲了不讓四肢結合，蕾缇西亞將切離的部分完全消滅。但是結果如她們剛才所見，巨人無法靠結合再生，就從頭生長出新的軀體。

如今剩下的手段，就只有攻擊唯一尚未嘗試的地方了。

（大家都變強了呢……）

戰鬥仍舊持續著。

米娜莉絲、席莉亞、小舞、玫蒂黎亞、蕾缇西亞。

五人的技能和魔法在戰場上交錯，戰鬥演變得愈發激烈。

這裏是我的精神世界，即使想要消失也做不到。

從大家進入這個世界開始，直到現在來到我所在之處，所有的戰鬥我都有察覺。

不僅如此，我如今也感受到了在場的衆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站在這裏。

所以包含玫蒂黎亞在內，眼前的五人都令我感到非常耀眼奪目。

（……你們真的變強了。）

米娜莉絲和席莉亞。

本來是無力反抗、命中注定會不爲人知地腐朽消逝的少女們。

她們本應只會在慘遭蹂躏後結束一生，如今卻鍛煉出如此強大的實力，足以主動表達自己的意志。

小舞與玫蒂黎亞。

如果沒有我的存在，肯定不會選擇走上這條無可救藥的血腥之路的少女們。

她們本應過上無須戰鬥的人生，卻爲了這麽窩囊的我而選擇踏上充滿苦難的道路。

還有魔王蕾缇西亞。

即使打倒勇者也無法得救、注定要被勇者打倒的少女。

當我的心無法承受周遭黑暗而瀕臨崩潰、快要無法維持人型之際，她只是陪伴在我身邊支撐著我。

（是啊，所以……）

所以我才認爲自己在第二次的世界不需要同伴。

同伴僅是以「信賴」這種暧昧而松散的詞語維系的關系，彷佛一吹就會消散般脆弱。

我再也不想相信那種關系，所以才用契約的方式束縛衆人，讓大家成爲共犯。我恐懼遭到背叛，最後卻犧牲悠鬥而獨自苟活，甚至半途而廢，拋下被我拉進複仇之路的衆人，想要就這樣沈淪下去。

我明知道自己的理性正在呼喊：如果就這樣放棄，至今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但是我任憑自己的感情哭喊，哭累到身體再也動彈不得。

然後成爲了自己最唾棄的人渣。

盡管對大家抱持著罪惡感，我心中熄滅的火種還是沒有因此死灰複燃。

「既然如此，就切斷四肢，然後趁再生之前搶先封鎖它的行動！！之後把海人直接從那個怪物體內拉出來！！封鎖的基座就交給你了，玫蒂黎亞！！」

「我明白了。構築術式需要花費一點時間，能幫我爭取五分鍾的緩衝嗎？」

「那就由席莉亞我負責護衛。要來啰，『傀儡憑代•大貓』！！」

「我和舞小姐負責從旁幹擾。我從右邊攻過去，左側就交給你了！」

「好的。蕾缇西亞小姐就和剛才一樣，用強大火力一口氣削弱它吧。」

五人發揮驚人的默契持續戰鬥。

隨著戰鬥時間拉長，她們的配合愈發流暢，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

（即使沒有我在，你們也變得夠強了呢。）

「……………………各位，術式構築完畢！！請再一次切斷四肢，封鎖它的行動！！」

「明白了！！米娜莉絲、舞，妾身要出大招了，收到妾身的提醒就退開一點！！」

「瞭解！！」「你要是打到哥哥，我可不會放過你喔！！」

「你以爲妾身是誰啊！！

『──吃吧、吃吧、吃吧、吃吧。祖爲比餓狼更貪婪地渴求熱意者。

──汝是從血泊之底攀爬而出的彼岸花。

──挖出剎那間爆開的骨骸吧』。」

蕾缇西亞詠唱完後，米娜莉絲和小舞使出強力打擊，試圖令白色巨人退縮。

白色巨人除了防禦之外別無他法，直接以大劍擋下攻擊。

「妾身要出招啰！米娜莉絲、舞！！

──『魔炎獄•紅焰華』！！」

濃厚的魔力氣息甚至令人産生快要無法呼吸的錯覺。

魔力瞬間轉化爲魔法，灌注于其中的魔力比剛才燒斷白色巨人四肢的火焰車輪魔法更爲強烈。

爲了防禦米娜莉絲與小舞的攻擊，白色巨人已使盡全力，無法閃避蕾缇西亞的攻勢。

只見深紅的花瓣如風吹雪般飛舞，鮮豔的火花圍繞于白色巨人四周。

下一瞬間，火焰花瓣觸碰到白色巨人，宛如顯露本性般發起攻勢。隨著悶燒的聲音響起，巨人的身體遭到切削。

（像我這樣的人渣，你們早點舍棄就好了。）

「『咕噜哇啊啊啊啊啊！！』」

花瓣接二連三地引爆，將白色巨人的身體炸得七零八落。

在不斷響起的爆炸聲中，玫蒂黎亞清澈的嗓音猶如潺潺流水般回蕩。

「──冰之少女拆下秒針。

──只爲將愛的詛咒化爲寄托。

──冰之天使遮蔽出現的光芒。

──只爲獨占那短暫的時光。

──于是，彼此的誓約與願望，毫不迷惘地轉變爲月神的荊棘。

──『封冰術•思念的咒冰』。」

宛如唱誦聖歌般的詠唱結束，原本不停傳來的爆炸聲彷佛等待著這一刻般，忽然停了下來。

「『咕嘎、嘎嘎嘎嘎、咕噜喔喔喔喔喔喔！！』」

白色巨人的四肢再次因爆炸而被奪走，它仰躺著倒在地面。

與方才不同的是，白色巨人炭化的四肢切面受到吞噬光芒的黑冰包覆。

那是在爆炸停止的瞬間，從地面出現的黑冰荊棘所纏繞而成。

白色巨人想要重新再生，然而刺在它身上的冰棘彷佛從中吸取水分般，將其身體逐漸凍結。冰棘卷住巨人不斷發出不知所雲叫聲的頭部，最後將其完全封閉于寒冰牢籠之中，連一絲呻吟都聽不到。

「……成功了。這麽一來，它就暫時動彈不得了。」

「呼～終于可以喘口氣了。」

很好，這樣真的要迎來終章了。

白色巨人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只剩下一次也沒受到攻擊的身體部分安然無恙。

「別掉以輕心，席莉亞。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咦？是那樣嗎？」

「對，蕾缇西亞小姐說得沒錯。問題是接下來該如何救出主人。」

「你們應該明白，這可不是強行將他拉出來就能了事哦。就妾身觀察其魔力的結果來看，作爲核心的海人已經與白色巨人深深聯系在一起。如今海人的狀態，幾乎和妾身被魔煌樹吞噬時相同。」

「那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會變成那樣的狀態……」

「和妾身等人至今打倒的敵人相同吧。某種意義上來說，會吞噬人的魔煌樹也是海人用心劍打倒過的對手之一。」

蕾缇西亞聳了聳肩。

「那麽，再來就是海人的狀態了……你還有意識嗎？」

「……是啊。多虧你們將白色巨人削弱後打倒，我還有力氣說話啊。」

（幸好最後還能以坦誠的心見到大家。）

我的身體幾乎都被白色巨人吞沒，只露出上半身的一部分。

衆人聚集過來，圍在周圍俯瞰著我。

「換言之，只要像剛才那樣不斷削弱這個白色家夥，海人大人就會恢複原狀嗎？」

「不，事情應該沒那麽簡單。如果主人的現狀和蕾缇西亞小姐當時相同，這樣就無法解釋主人在前一個世界爲何沒能解救蕾缇西亞小姐了。畢竟主人想必嘗試過這樣的方法才對。」

「說得沒錯。只要大量破壞核心以外的手腳和頭部，對自我的侵蝕確實會暫時停止。然而，爲了彌補失去的部分，只會導致其力量集中在侵蝕身體上而已。」

「那、那該怎麽辦呀！？」

「首先，若要調查海人的狀態……」

「沒用的，你應該最清楚吧？蕾缇西亞。」

我打斷蕾缇西亞模糊不清的言語。

（是啊，已經夠了。這樣結束就很足夠了。）

我曾經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

賭上一口氣，嘔心瀝血，不斷地扼殺自己的心靈，一路努力走來。

如果這就是最後的終點，那也不壞。確實不壞。

「我自己的狀態就算不用檢查也心知肚明。我已經不行了，早就融合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回不去了。」

這不是謊言。

現在要將我全部奪走的這個白色巨人，是陪伴我多年、跟我一同奮戰的心劍的一部分。

它熟悉我的身體到根深蒂固的程度。

在這個狀況下若還要保持我的自我，就只能由我自己支配並控制這家夥了。

然而，我早已失去那麽做的熱情。

我已經失去燃燒自己的動力了。

「『咕嘎噜噜啦啊噜嘎喔屋啦叽啊啊啊啊啊！！』」

「「「「「！！」」」」」

白色巨人突然開始激烈地掙紮。

束縛它的黑冰發出破裂聲響，逐漸出現裂痕。

玫蒂黎亞施加的詛咒之冰，是源自神話的英靈之力，並非靠蠻力就能破壞的東西。

然而，這個地方宛如現實，卻並非現實。

在我的精神世界中，即使是咒冰也無法發揮其原本的力量。

「不、不好了！！蕾缇西亞小姐，請協助我！！」

「唔唔，這是什麽蠻力！！妾身的魔力已經……！」

玫蒂黎亞慌張地拚命維持冰封狀態，蕾缇西亞則是從旁協助。

「你們倆別白費力氣了，我已經沒救了。」

「才沒這回事！！席莉亞也來幫忙！！」

「我才不可能放棄哥哥！！」

「我也……呀啊！？」

席莉亞和小舞也加入幫忙的行列。米娜莉絲遲了一拍想要上前協助，卻因白色巨人翻身而被震得腳步踉跄。

「真的夠了。況且，我根本不想獲救……」

跪倒在地的米娜莉絲，如今臉就近在眼前。

雖然這只是偶然，但米娜莉絲倒在我身邊就好像是命運一樣。

其實我早已做下決定。

如果她們抵達這裏，我因而迎來終點的話──

「……米娜莉絲，你殺了我吧。」

「「「「「！！」」」」」

「然後把我的力量拿去吧。」

這股勇者之力，是跨越世代逐漸累積而來的。

既然這力量能在以勇者身分受到轉移者之間傳遞，那麽應該可以將之讓渡給進入我的精神世界、並且得到大罪之劍認同的米娜莉絲等人吧。

我會以自身作爲過濾網，不讓她像我一樣深陷于虛假的情感中，只將這股力量轉讓給她。

（啊啊，但是我不希望她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米娜莉絲，我最初的共犯。

雖然這是一段既扭曲又沈重、充滿血腥的道路。

但是我很快樂。

因爲有你在我身旁，我的心靈得到了很大的救贖。你不離不棄地待在我身邊，親眼見證我的力量。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比蕾缇西亞更理解我的力量，應該是最適合接收這股力量的人選。

「心劍之力的本質是靠殺戮奪來的某種能量。如果是在這個精神世界，我能篩選過後將純粹的力量傳遞給你。」

「等、等一下，主人！」

「蕾缇西亞，我希望你幫忙監看魔力的流動，別讓多余的東西也過渡給米娜莉絲。在米娜莉絲身上的力量安定下來前，就麻煩你照看她了。真抱歉，我一直以來總是倚靠你。若是沒有你，我會在更早之前死去、迎來人生的終點吧。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裏，你就猶如閃耀的太陽。我最喜歡那樣的你了，現在我也深愛著你。」

「……海人，你……」

「主人、主人！？」

蕾缇西亞皺起眉頭，米娜莉絲顯得狼狽不堪。我移開視線，轉而看向玫蒂黎亞。

「再來就是玫蒂黎亞。很抱歉，我在不知不覺中讓你辛苦了。盡管如此，你還是願意喜歡著這樣的我，謝謝你。我什麽都還沒回報你就變成這副模樣，真的很抱歉。」

「…………」

「等一下，請等一下！！請聽我說話，主人！！」

我不回答米娜莉絲的話，只是看著玫蒂黎亞。總是面露微笑的她收起笑容，變得面無表情。接著，我回頭望向席莉亞和小舞。

「席莉亞，請你今後也陪在米娜莉絲身旁扶持著她。過去我以爲自己的家人都去世時，你就像妹妹一樣仰慕我，讓我感到非常開心。或許你會不滿于只是作爲我的家人，但你確實是我無可取代的重要的一部分。」

「咦？咦？咦？海、海人大人……？」

「小舞，我很高興你還活著，真的很感謝你。我一直很想、很想見原來世界的大家，無論是朋友、恩師、父母還是你。所以當我被告知那是絕對無法實現的夢，甚至沒能否定就被殺死時真的很絕望。光是見到你還活著、能夠和你相遇，就讓我開心無比。但是很抱歉，我們又要暫時分開了。」

「哥哥……爲什麽……！」

席莉亞不知所措，小舞的眼角則是盈滿了淚水。

就在此時，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勇者之力再度蠢動。

意識宛如沈入水底般逐漸遠去。但是，這次我不像孤身一人時那樣任憑自己沈淪下去，而是拚命地抵抗那股感覺。

（還沒……我還有話沒說完……），

即使我的心中滿是萬念倶灰的念頭──不，正因如此，我至少要在最後一刻，將負面情感全部收集起來。

我會在此結束，但她們還要繼續前進。爲了送行時盡可能不讓她們受傷，我必須說完。

「米娜莉絲，你是我最初選擇的共犯，是我把你拉進這條不歸路的。自從踏上這條路起，你就一直陪我走到現在。毫無疑問地，你是我最好的搭檔。我從沒想過除了蕾缇西亞之外，還能遇見這樣的人。你們對我來說一樣重要，但若是從頭來過，我一定還是會選擇你成爲最初的共犯。不管重來多少次，我都會選擇你……雖然這麽說簡直是最差勁的渣男，不過你和蕾缇西亞一樣，都是我深愛的人。」

「別說了！！我現在、我現在根本不想聽這些！！」

米娜莉絲彎下腰死命抱住我，眼中不停滾落淚珠。

啊啊，米娜莉絲，別露出那種表情，我並不想要讓你露出那種表情。

心中殘余的感情彷佛被緊緊抓住。

「我們要完成複仇！！我們發過誓，不管是哪個家夥都要把他們拖進昏暗無光的沼澤裏，抱持著這個信念走到了現在！！我都決定好了，等到全部複仇完畢，我要向主人告白！事情應該是這樣子的！」

明明知覺應該早就消失了，但是滴在我臉頰的淚水卻是如此地溫暖。

如今回過神來，才發現大家都圍在我的身邊，跪下來看著我。

（……啊啊，真是不可思議。）

這樣的構圖，就好像我在第一次的人生被殺的時候。

那時我同樣倒臥在地，感覺著逐漸消散的自我掉進黑暗的深淵。

在傾盆而降的嘲笑和惡意之雨中，從絕望深淵噴出的憤怒燃燒著我。

對于無能爲力、只能任憑生命之火消散的自己，我感到無比失望與痛苦。

然而，自己的存在即將消失的此刻，我的心情卻感到非常平靜。我似乎感覺到了遺忘已久、發自內心深處的安穩和幸福。

我明明曾經那麽討厭無能爲力地死去，現在竟對能什麽都不做就消失感到安心。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米娜莉絲。」

話雖如此，我心中確實對米娜莉絲懷有負罪感。

但是我已經無能爲力了。

「抱歉，我要中途退場了。我已經無法前進。即使頭腦明白該前進，我的心卻在拒絕。」

啊啊，我真沒用。

你真的是最好的共犯，然而將你拉進這條路的我卻如此窩囊。

「我心中已經沒有複仇的火焰了。」

「……騙人、這是騙人的。主人不可能說出那種話！！」

大概是因爲我指名要她殺了我的關系。

米娜莉絲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激烈地拒絕接受現在的我。

「沒錯，這一定不是您的真心話，我才不會上當。主人一定是被勇者之力操縱，才會被迫說出不想說的話！！」

「……」

「請您保持清醒！您要複仇吧！？您要殺死愛蕾希雅吧？您還記得吧，我們至今一起思考了許多計畫不是嗎！！」

「……米娜莉絲…………」

「您說句話！您說句話、拜托您說些什麽啊，主人！！」

「……」

米娜莉絲攀在我身上瘋狂地哭喊著，我卻答不出話來。

……差勁透頂。啊啊，我真是差勁的男人。

到頭來，我還是沒能畫下完美的句點。

明明已經是最後了，我卻無法對她說句貼心的話。

因爲我心知肚明，現在不管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

所以我集中剩余的體力，凝聚出一把心劍。

「唔、咕……啊！」

「！主人！」

誕生的心劍落在我的胸上。

我在無意識中創造出的是【複仇聖劍】。

這是我在第一次人生死亡時得到的心劍，也是象徵我第二人生的心劍。

見我使盡力氣創造出心劍，米娜莉絲似乎看到了希望，臉上露出笑容。

「米娜莉絲，用那把劍殺了我吧……」

「……啊……」

米娜莉絲的臉上就像罩下陰影，頓失血色。

她轉而露出悲傷的表情，然後是失望、悲觀……最後心灰意冷。

（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米娜莉絲……）

我已經跟潮濕的木炭沒什麽兩樣，無法燃燒了。

既然如此，至少要在最後盡可能地爲大家留下什麽。

「……啊啊，好吧。已經夠了……」

米娜莉絲低著頭，拿起【複仇聖劍】。

不可思議地，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靜。

就連原本心中殘留的些許不快感，在面臨一切結束之前都變得更加渺小了。

「再說，打從一開始契約就是這樣訂下的……」

大概是因爲要維持心劍的關系，我感覺自己的輪廓變得愈來愈模糊。

米娜莉絲好像說了些什麽，但是我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我們既不是同伴，也不是同夥……而是宛如言語、心髒、血液、骨肉都混合在一起的……」

「！米娜莉絲，你在做什麽！！」「你這是在做什麽，米娜莉絲小姐！？」「海人大人！！唔咕！」「哥、哥哥！？」

我聽見除了米娜莉絲以外的其他人的聲音。

聽不清內容，也聽不出話語中的感情。

雖然對此有些遺憾，但明白終于要結束時我感到格外安心。

米娜莉絲高高舉起【複仇聖劍】，那姿態猶如發出淡淡光輝的寶石，深深烙印在我的視野中。

所以……

「…………？」

那張表情令我感到不可思議。

我原以爲她會露出悲傷的表情，或是陰暗的憤怒神情，不然就是近似輕蔑的失望神色。

然而，她的臉上卻洋溢著溫柔的滿足笑容。

盡管不明白她爲什麽露出這種表情，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如我所願地進行著。

米娜莉絲手上的心劍刺進了我的皮膚。

「主人，要開始啰。」

「咕、嗚嗚……」

劍刃割開皮膚，逐漸埋入身體。

即使知覺變得遲鈍，但如今劍刃不是攻擊白色巨人，而是直接刺在我的身上，所以還是帶來了一陣痛楚。劍從鎖骨沿著骨頭的縫隙沈入，最後劍尖終于到達心髒。

（這樣我總算能解脫了……不用再痛苦了……）

自己的生命逐漸消失。

這樣就終于結束了。

結束……結束……結束？

（怎麽回事……？爲什麽身體的感覺開始變得鮮明……？）

死亡的到來跟我想像中的感覺截然不同。

剛才胸中變得渺小的不快感，現在竟開始活躍起來。

劍刃插在身上的感觸變得明確，原本像是被布層層包裹的痛楚，開始恢複有如剃刀般的銳利。

不對，很奇怪，明顯不對勁。

在第一次人生死亡瞬間的感覺，至今都還記憶猶新。

那感覺就好似自己的輪廓變得淡薄、身體熱度漸漸消失，彷佛掉入陰暗的水底般。

是一種逐漸失去重要事物的感覺。

「唔唔、咕，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如今發生在我身上的感覺卻並不是那樣。

反而像是有什麽東西正注入到我的體內。

「我們是共犯，主人。互相共享彼此的熱度，是再也無法分開的關系。啊啊，呵呵、哈哈哈！！我感覺得到，我們之間的連結比過去更深了。早這樣做就好了，原來事情這麽簡單！！」

「米、米娜莉絲……？你該不會……！！」

我的感覺漸漸變得清晰。

模糊的視覺和聽覺都恢複靈敏，朦胧的思考也開始描繪出輪廓。

然後，我看見了仍然插在自己身上的心劍。

心劍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黯淡，卻有如脈動般發出強而有力的紅色光芒。配合著光芒的脈動，我感到心中有某個東西在蠢動。

如今劍插在身上的痛楚似乎過了高峰，正在減退當中。然而，並非像剛才彌留之際感官變得遲鈍的感覺，知覺反而更加敏銳了。

我的力量非但沒有過渡給米娜莉絲，反而明顯是米娜莉絲的力量正流入我的體內。

「快住手……！我不值得你那樣做！！殺了我！！繼續這樣下去，反而是你會……！」

再這樣下去，米娜莉絲這個存在將會成爲我的一部分。

「呵呵，不用擔心。就像主人在那個地獄深淵爲我點亮光明般，這次輪到我爲主人點亮光明了。來，今後我們就真的是一體了，我會在主人之中活下去的。」

「你明知如此還這麽做……！」

米娜莉絲透過心劍，將自己送入我的體內。

但是她並非藉由供給魔力或生命力來進行回複，而是利用心劍作爲連接通道進行同化。

「住手！這樣下去你會……！」

「……我不會讓主人逃走哦？沒有熱度？呵呵呵呵，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那是不可能的對吧！！」

「你說、什麽……！」

「火熱滾燙的熱度就卡在喉嚨、烙印在眼底，將腦槳燒得沸騰，不斷地灼燒著皮膚表面，所以怎麽可能消失！！對，不可能消失的！！呵呵呵呵♪」

（插圖016）

她的眼睛像是在看著我，又像是什麽都沒映入眼簾，彷佛潛藏著幽暗的漩渦。

「那是……不是……不是的……！我的憎恨和複仇心都是假的，是被勇者之力強行加諸的虛假感情……我的心裏已經沒有那樣的情感了……」

「啊哈哈哈，主人果然被勇者之力迷惑了！」

「嗚、米娜……莉、絲，快停下……！！」

米娜莉絲輕聲一笑，不斷進入我的體內，與我融爲一體。

與此同時，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隨之炸開了。

「假的？虛假感情？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呢。呵呵，主人真是的♪」

我的體內發出「啪嚓！！啪嚓！！」的聲響，接二連三的爆炸擾亂了我的精神。

一臉恍惚的米娜莉絲先是斂起高揚的嘴角，然後露出了比剛才更加歡喜的表情。

「你看你看……找到啰♪」

「！？」

我感覺自己的深處有什麽東西被抓住了。

原本扭動著、正緩慢消失的不快感，被米娜莉絲包覆住。

米娜莉絲將那股不快感圍在手中，如慈祥的母親般柔和、如蛇一般狡猾，絲毫不讓其有逃走的機會。

「嗚……！？」

就在那瞬間，我感到體內那股『不快感』傳來強烈的陣痛。

但是那股不快感很快就帶給我困惑。因爲那股不快感的陣痛，與我記憶中的陣痛非常相似。

「吶，主人。主人的複仇心確實可能受到了『勇者之力』的煽動和引導。」

米娜莉絲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興奮，甚至帶著幾分性感。

然而，我並沒有余裕去在意米娜莉絲的表情。

宛如死灰複燃般，在我體內擴散的情緒，是我早已習慣、總是與我同在的感覺。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

──爲什麽你們還活著！爲什麽你們還能笑！

憎恨的聲音在我腦中叫囂，讓我都快發瘋了。

「即使如此，那份感情還是主人您自己的感情，並不是被植入的東西喔。這才不是什麽虛假的感情！！」

我拚命想控制住自己的內在，但那股感情就猶如撒在地上的油被點燃般，逐漸延燒擴散。

失控的感情令我的意識變得斷斷續續，只有米娜莉絲略顯痛苦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

她已經在相當程度上與我同化了。這行爲就像是靠著自己的意志，讓自己的血不斷流出一樣。米娜莉絲應該也很痛苦，即使如此，她的聲音卻彷佛其生命般，充滿猶如暴力的熱情。

「主人，您用那是『勇者之力』植入的感情作爲藉口就想逃避，我和其他人都不會允許的。因爲在複仇這條路上，主人您即使半途倒下，用爬的也得繼續前進才行。」

陰暗低沈的話語宛如詛咒。

那是那一天我對米娜莉絲下的詛咒。

而現在，則是由米娜莉絲對我施加完全相同的詛咒。

「主人，您是複仇者。」

「唔咕、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燒起來了、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詛咒的火焰以彷佛要從全身噴發的氣勢焚燒著我的內在。

緊接著，那股火焰好似延燒至米娜莉絲身上般，她的全身都被黑色的火焰包覆住。

「主人，您是複仇者。」

米娜莉絲已經幾乎和我同化了。

她就像是一點一滴燃燒般逐漸消散，爲我心中微弱地悶燒著的憎恨之火，添加了名爲黑色詛咒的燃料。

米娜莉絲彷佛被黑色火焰吸收殆盡般，整個人的存在逐漸消失。不，是融進了我的體內，成爲我的一部分。

「主人，您是複仇者。」

伴隨著米娜莉絲的這句話，原本在我心中已經淡薄的、我們的詛咒（契約）漸漸滲透進內心。

那些全都在助長我一直逃避的憎恨情感。

她握著【複仇聖劍】，直到被黑色火焰燒盡的最後一刻，臉上都挂著一抹冷笑。

「主人，您是複仇者。一直一直一直都是，不管重來幾次，您永遠都是徹頭徹尾的複仇者……」

──在唇上留下毒藥般的甜美感觸。

──留下一句『您是屬于我們的』後，米娜莉絲就消失了。

「唔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佛河水潰堤般，那份感情衝破了我這個外殼。

從米娜莉絲接收而來的黑色火焰包覆住我的全身。

我與白色巨人身體的接合處被黑色火焰燒斷，雙方的連結遭到徹底切斷。

「『咕噜喔喔喔喔喔喔喔……！！』」

白色巨人發出格外宏亮的叫聲，聽起來卻模糊得像是隔了一道牆。視野明明被染成紅色與黑色，周圍的狀況卻格外清晰地映入腦中。

然而，我的思考追不上感覺。理性、知性、思考、一切的一切，全都被一股無法控制的情感蹂躏、啃食。

沒錯，那就是我第一次死亡時唯一占據思考的激烈感情。

讓這個世界毀滅吧、讓世上的一切都消失吧、全都給我下地獄吧。

無法克制的憎恨充斥我的心靈。

然而我的本能清楚地知道只是這樣仍舊不夠。

在體內肆虐的憎恨仍在高喊著：遠遠不夠，還差得遠呢，沈入更深更深的泥淖吧。

再吞噬更多。

再接收更多。

再憑藉著殺戮奪取更多吧。

「……殺……了……我……」

即使如此，我仍是拚命壓抑住那股欲望。

蕾缇西亞、席莉亞、小舞和玫蒂黎亞都在一旁，但我低著頭，看不見她們的表情。

因爲我知道，看到她們的瞬間，我將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現在立刻……殺、了、我……！！」

我已經沒有余裕去思考力量要讓渡給誰了。

米娜莉絲迫使我察覺自己的情感。再度引發的憎恨之火，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然而──

明知如此──

「啊啊，原來如此。同化嗎……沒錯，對妾身等人來說，這是最適合的形式了。呵呵呵，雖然不同于起初的設想，不過妾身本來就是以類似的形式與你共存，所以這樣也只不過是回到不久前的狀況而已呢。」

「傻哥哥，我這個替哥哥著想的妹妹，永遠都會和軟弱的哥哥在一起。這麽一來，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我們都能一直在一起了呢♪」

「席莉亞的命早就是海人大人的東西了，所以請不用克制自己的欲望。」

「海人大人，我和您已經分開很長一段時間了。與其再與您分離，不如請您用我的生命作爲糧食吧。」

沒有一個人要阻止我。

非但如此，她們全員都毫不防備，彷佛在說「吸收我也沒關系喔」。不，不如說她們正要求我這麽做。

說好聽是同化，但實質上就只是吸收罷了。

與我融合之後，不知道還會剩下多少自我。

盡管如此，我已經……

「啊啊、啊啊啊、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繃緊的絲線斷了。

原本插在胸口的【複仇聖劍】不知不覺間已握在我的手上。

「嗄啊啊啊啊啊！」

「唔！這並不是沒有痛楚呢，哥哥。不過即使是那麽殘忍的哥哥，我這個妹妹還是會永遠愛著你哦……」

噗通、噗通、噗通！！小舞從【複仇聖劍】流入我的體內。

她和米娜莉絲一樣，很快就被黑色火焰包覆，身體逐漸消散。

彷佛在修補缺少的部分般，我體內的憎恨正喜悅地顫抖，漸漸恢複其應有的形貌。

「即使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妹，我還是比任何人都深愛哥哥。」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

盡管如此，我依舊察覺得出來小舞的欣喜之情。

我感覺到她融入了我的體內，彌補我的憎恨所欠缺的部分，逐漸與我同化。

「我再也不會和哥哥分開了。我最喜歡你了，只屬于小舞的哥哥……」

我的唇上再次接觸柔軟的感觸。

與米娜莉絲甜美如蜜的親吻不同，小舞留下如薄荷般清爽的一吻後，完全融入我的體內便消失了。

「還不夠……」

「咕！？呵呵呵，我感覺到海人大人的愛了。我一直無法與您在一起，盡管被強行加諸聖女的職責，卻只是讓我懷有一絲期待，事實上連要陪在您身旁都不行……」

令人暈眩的快感從刺在玫蒂黎亞心髒的【複仇聖劍】流入，在體內不斷循環。

對方的所有思考、心緒和情感，全都一一進入我的體內。

啊啊，這樣好嗎？變成這樣，真的是你們真心希望的嗎？

「您已經不是勇者，我也不再是聖女了。我終于能以一個女人的身分陪伴在您身旁了。」

纏繞于玫蒂黎亞身上的黑色火焰照亮著我，快樂、憎恨、寂寞、悲傷和喜悅全都混合在一起，我已經無法判別自己在想什麽、自己感覺到了什麽。

「我愛您，比任何人都帥氣的、我的勇者大人……」

玫蒂黎亞嘴唇的味道，就像是飽含水氣的甘露。

下一秒，她同樣融入我的體內後消散了。

「啊啊啊、嗄啊啊啊啊啊！爲什麽、爲什麽我會……你們……」

「咿嘻♪痛痛痛，啊啊，真是痛得好呢。最近海人大人一直沒有處罰席莉亞，讓席莉亞很不滿足哦。」

即使吞噬了三人的存在，我體內的憎恨似乎仍不滿足，宛如尚未飽足的饑餓野獸般大肆鬧騰。

我無法抵抗如此強烈的獸欲，而對方也打從心底希望我不要抗拒。她的心情直接傳達到我的心中，沒有任何誤解的余地。

「席莉亞是從這股痛苦中浴火重生的。原本席莉亞只能身在慘遭蹂躏、無能爲力、只有痛苦的世界，是海人大人幫席莉亞將這樣的世界全部塗黑。從那時候開始，席莉亞的一切就一直、一直、一直只屬于海人大人了。」

我不知道爲什麽。

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但是我已經停不下來，也無法阻止了。

「席莉亞最喜歡海人大人了。我愛您，所以在這之後也會一直和您在一起哦♪您是席莉亞最重要、最心愛的共犯大人♪」

伴隨著一股猶如早晨摘下的果實般酸甜的香氣，嘴唇感覺到柔軟的感觸。

席莉亞也成爲了我的一部分，消失無蹤。

「好了，最後輪到妾身了。」

「你們……這樣好嗎……？」

最後只剩下我和蕾缇西亞。

「哈哈哈哈！真是個愛哭鬼呢。無妨，這樣就好。」

我尋求救助般脫口說出這句話，卻只是被蕾缇西亞一笑置之。

怎麽可能這樣就好。

照邏輯想也知道，這樣做實在太愚蠢了。無論怎麽用言詞修飾，她們這麽做都只是成爲爲了煽動我的活祭品而已。

「即使失去自己的身體，妾身等人還是可以在海人的體內陪伴著你。妾身等人已經不想再和你分開，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想陪在你的身邊。」

即使如此，蕾缇西亞還是這麽說著，一步步走向我。

「來吧，又不是說會死，就請你給妾身一個痛快吧！如果在這時候把妾身排除在外，妾身可是會狠狠甩你一巴掌哦！」

蕾缇西亞毫不防備地張開雙臂。

看到她那副模樣，最後的枷鎖隨之解開，令我放開了對感情的控制。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呵呵呵，啊啊，真不可思議。明明和第一次的世界一樣，被海人刺穿了身體，不過和那時不同，這痛楚令人相當舒暢呢。」

「笨蛋……你和其他人、都是笨蛋……」

我大口吞噬著蕾缇西亞的生命。

「呵呵，你不知道嗎？會愛上海人的女人，全都是笨蛋啊。」

覆蓋蕾缇西亞身體的黑色火焰，隨著她成爲我的一部分，火勢逐漸增強。

彷佛快消失的火焰突然猛烈燃燒般。

「不過，最笨的是海人吧？」

「是啊，沒錯。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

最初自私任性的人是我，選擇背叛的人也是我。

明明自己說過不容許背叛，甚至強制束縛對方，最後卻自暴自棄地背叛了所有人。

「呵呵呵，愛哭鬼。這又不是死亡，妾身等人都會活在海人的體內。有五名美女常伴左右，你還真是個幸福的家夥呢。」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說什麽話啊……至少最後應該有別的話要說吧。」

「呵呵呵，那麽我就像是個真正的魔王，對獨留于世的勇者施加詛咒吧。」

蕾缇西亞伸出雙手，溫柔地捧住我的臉。

「海人，你要確實完成複仇，不許逃避、不許放棄、不許停步。妾身會一直在你體內、在你身旁監視著你的。」

口中說是詛咒，她的臉上卻浮現出慈愛的神色。

「海人，無論世界重新來過幾次，妾身都會待在你的身邊。因爲妾身心悅你、喜歡你、戀慕你、深愛你。妾身的情感勝過任何人、任何事物，唯有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與蕾缇西亞親吻的感觸，宛如燃燒旺盛的火焰般炙熱地灼燒著唇瓣。

留下令人淚水快要奪眶而出的溫柔味道後，她也跟著消失了。

「……」

一個人。

只剩我一個人。

大家都在我之中，成爲了我的一部分。

「『咕噜嘎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壓制的人都不在了，與我分離的白色巨人破壞冰之枷鎖，開始動了起來。

「吵死了。」

「『咕噜嘎嘎嘎、嘎啊！？』」

宛如反映我的情感一般，黑色火焰變得更加深沈、黑暗、銳利且強烈。【複仇聖劍】纏繞著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斬斷了白色巨人的手臂。

「『嘎喔啊、嘎喔啊！？』」

它試圖讓受傷的部位再生，卻發現無法辦到。

看著它困惑的模樣，只是讓我感到格外地礙眼。

「我就說你吵死了啊啊啊！！」

視野染成一片血紅。啊啊，對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感情。

「『咕噜嘎嘎！』」

我不停揮斬、不停揮斬、不停揮斬，將其斬到粉身碎骨。

殺到它只剩下細微的粒子。

然後，寂靜降臨于這個地方。

「……我在搞什麽啊。」

本該發泄完的感情依舊在心中盤旋環繞，訴說著「這樣還遠遠不夠」。

「……我到底在做什麽？」

我注視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掌。

我一路走來，不曾停步。

因爲我知道，停下的瞬間就是結束的瞬間。

我就是這樣不斷地前進。

可是這條路走到最後。

滿是瘡痍的手中竟只剩下……

「呀哈哈哈哈！！又見面了啊，餵！」

粉碎的白色巨人粒子一瞬之間聚集成形。

在來到這裏之前，最初與我進行對答的黑影出現在眼前。

他宛如遊戲中的2P角色，除了整體呈現與我不同的黑白色調外，外表與我完全相同。

「然後呢，你想起自己是什麽人了嗎？」

「……我從未忘記自己是誰。」

沒錯，我不曾忘記。

我不管走到哪裏，永遠都是複仇者。我只能做一名複仇者。

……正因爲如此，我才認爲複仇心受挫的自己應該消失。

「那不是很好嗎！那麽『我』啊，你要怎麽做呢？」

「別明知故問了。既然『不做選擇』的選項遭到剝奪，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吧。」

我不知道這個意志是出自我本身，還是被勇者之力植入的情感。

不過，不管是哪一邊都無所謂。

「是啊，我會選擇走上那條路的。因爲這是她們，不，這是我們所希望的結果。」

現在，我僅是順從著焚燒五內的情感。

用手上的【複仇聖劍】，將眼前之人斬成兩半。

「這樣啊，真是讓人費心的家夥。」

我的影子發出冷笑，逐漸消失。

影子再度變回黑色粒子，接著像是卷起漩渦般被吸入【複仇聖劍】之中。

「我選擇步上的道路是複仇之路。」

我帶著堅定的決心說出這句話。將黑粒子全部吸收的【複仇聖劍】彷佛呼應這番話般，噴出了巨大的黑色火焰。

火焰濃縮著憎恨、怨怼與憤怒，彷佛所見者都會爲之感染。

烈焰之中，【複仇聖劍】凝住自身噴出的火焰，劍身逐漸培養茁壯。

最後黑焰如黑曜石般凝固，轉變爲一把巨大的大劍。

──……【系統訊息：當代勇者覺醒。【複仇聖劍】變異爲原本面貌。】

──……【系統訊息：滿足條件，【複仇聖劍】升級爲『大罪心劍』系列。】

──……【系統訊息：【複仇聖劍】升級爲【大罪之劍•憤怒道破戒鬼】。】

伴隨機械式的系統訊息響起，我手上的【複仇聖劍】變化爲【大罪之劍•憤怒道破戒鬼】的樣貌。

原本細長的刀身已面貌全非，變化爲粗糙的巨大之劍。黑曜石般的刀身上燃燒著旺盛的黑色火焰，貪心地彷佛要燒盡周遭一切，欲包覆我般延燒並覆蓋在我身上。

「啊啊，原來如此，這就是我的心劍啊。」

大罪之劍爲封印著曆代勇者的力量、悔恨與性質之心劍。

因此其中存在著我自身的心劍也不奇怪。

而我的心劍正是【複仇聖劍】──【大罪之劍•憤怒道破戒鬼】。

「憤怒的大罪啊。沒錯，就是這樣，畢竟我剩下的就只有憤怒了。」

對無理的憤怒、對命運的憤怒、對自身的憤怒、對世界的憤怒。

我的本質一定就是憤怒吧。

去除掉一切之後殘留的東西就是我的本質。

「那麽……」

明亮的光芒照進原本消沈昏暗的空間。

我緩緩背向那道溫暖的光芒。

因爲我知道光芒所指的方向，並非通往我所期望的出口。

我轉身面向光線照射進來的相反方向，走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這裏才是我一路走來的道路。

是我失去許多事物卻仍舊選擇的道路。

「再繼續上路吧。」

我再度步上複仇之路。

第八卷 永無止境的複仇者 終章 重生勇者面露冷笑，步上複仇之路

「拉姆妮希亞姊姊，我泡茶來啰♪」

伴隨著和煦的陽光，花香乘著清爽的風吹來。

彷佛受到春天暖意的引誘，小鳥吱吱的鳴唱聲不絕于耳。

「啊啊，愛蕾希雅，正好我也烤了餅乾呢。呵呵，這可是我的精心之作哦。」

百花綻放的庭園中央。

以潔白無瑕的大理石建造而成的純白亭子裏擺設著一張小茶桌，桌上則放有飄著芳香的紅茶，以及諷散甘甜氣味的餅乾。

紅茶是我衝泡的，餅乾則是拉姆妮希亞姊姊准備的。

「哇！看起來真的很美味呢，姊姊大人！」

（啊啊，終于來到這個地步了……！！）

歡喜之情打從心底洋溢而出。

不久之前，姊姊大人別說是站起來了，甚至連流暢地說話都辦不到。現在就算我沒開口拜托，她也會以自己的意志主動替我准備茶會。

這一定是『種子』在世界擴散、我所盼望的兩人世界即將來臨的證據吧。

「呵呵呵，愛蕾希雅泡的紅茶也很香哦。」

我們兩人坐在純白的亭子裏，一同品嘗紅茶、享用茶點。

這是我夢寐以求、總想回到的日子。

一直以來，我只是一心向往著和拉姆妮希亞姊姊一起和平地歡笑著度過。

而如今終于實現了。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沒有重要的人，卻充斥著不必要的東西。

而在那些不必要的東西中，我每天甚至不得不應付更加醜惡之人。

與那些日子相比，現在這個猶如夢境的幸福日子是多麽地美好啊。

「拉姆妮希亞姊姊，支撐姊姊大人的種子正順利地向世界擴散開來，零星遺漏的地方也很快就會被種下種子吧。」

自從我將姊姊大人帶回身邊的那一日起，至今已過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由于我進行了事前安排，王國、帝國、獸國、法國……還有位于海洋另一端、魔族橫行的土地上，世界樹的種子都已擴散開來。如今就連魔族（穢物）都成爲了世界樹的奴仆，支撐著我和姊姊大人的世界。

諷刺的是，由于有受到邪氣侵襲的世界樹──曆代魔王化成的魔煌樹之故，魔族更爲適應世界樹的種子。

如今雖然還有一些人躲在偏僻的森林深處、險惡的深山之中、部分的地下迷宮裏，不過他們遲早都會成爲我和姊姊大人的奴仆。

否則他們就只能一直躲藏，最後腐朽消失吧。

──已經沒有人能拆散我和姊姊大人了。

「所以說……事到如今，你來此有何貴幹？」

我放下茶杯，目光移向闖入美麗庭園的煩人蟲子。

來者正是在我得到姊姊大人、光輝燦爛的那一日，一臉窩囊、連滾帶爬地逃出去的前勇者──海人。

然而，這似乎只是幻影，並非他的實體。

「……你殺了真多人啊。」

「是啊，不過那並不算是殺死他們喔。他們只是化爲世界樹的奴仆，成爲支撐世界的家畜，是充滿幸福的存在。」

「……這就是你所期望的世界嗎？」

「沒錯♪」

「…………」

這是我使用女神之力創造的完美世界。

只有我和拉姆妮希亞姊姊的世界。

啊啊，這是多麽美好的世界啊。

「愛蕾希雅？那位是什麽人？你們在談什麽呀？」

「拉姆妮希亞姊姊，不要緊的。只是一只惱人的蒼蠅罷了，無須介意。」

我用手輕撫著困惑的拉姆妮希亞姊姊的臉頰，緩緩地說道。

「好，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在意他了。」

拉姆妮希亞姊姊坦率地說完，一如她的回覆般優雅地繼續進行茶會。

我重新將視線移向裝出面無表情的前勇者。

「……」

「話說回來，雖說只是幻影體，但真虧你能進入這個世界呢。我明明姑且有設下足以防蟲的結界呀。」

「放心吧，我很快就會直接來見你。」

幻影體海人對我虛張聲勢地放話。

「你竟然要來送死，真是勇氣可嘉。如果你躲藏起來終老一生，我可沒想要特地去找一個穢物的說。」

「哈，真是胡說八道。露出那樣的表情，還說不會特地來找穢物。」

我笑吟吟地這麽說後，海人卻表情不變、嘲諷地笑了出來。

「哎呀，你看出來了嗎？真奇怪，我裝出的表情應該很完美呀……」

「你不可能放過敵人。」

「……敵人？你嗎？」

他說的話實在太好笑了，令我特地僞裝的微笑隨之瓦解。

「啊哈哈哈哈！不過是只狼狽逃走的臭蟲，真虧你還敢說出這種話呢？所謂的敵人，是指力量足以威脅自己的對手哦？」

「……」

「我在意的是不知躲在何處的舊世界之神。以你現在的程度，根本稱不上是我的敵人……啊啊，不過……」

我將右手伸向左肩，想著自己肩後的背部。

「你曾在我的背上刻下傷痕……只要像第一次時那樣徹底折磨你，應該算是不錯的獎賞吧？」

盡管背上的傷痕早就消失，恢複成白瓷般的肌膚，但他帶給我的屈辱卻並未隨之消散。

話雖如此，這跟我在獨屬于自己和姊姊大人的世界中享受到的幸福相比，只是吹口氣就會消散的微不足道的感情。

況且，在得到姊姊大人的那一天看到他那般窩囊的模樣，我也算出了一口氣。

那時的他只能虛張聲勢地隱藏內心的恐懼，因深切理解雙方的力量差距，只能停止思考、朝我攻來。真是沒用的男人。

對我來說，他已經只是有點煩人的蒼蠅了。

「哈哈哈，是啊。因爲有好一段時間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我就因此得意忘形了呢。」

「……？」

所以我以爲只要稍微刺激一下，他又會爲了壓抑恐懼而盲目進攻，不然就是自暴自棄卻只能不甘心地對我乾瞪眼。

然而……

「共犯增加，複仇又進行得很順利，所以我才會如你所說得意忘形起來吧。我以爲自己是在血海之底仰望上方，其實頭已經浮出水面了。明知道一浮出水面就會被踐踏，卻還是犯下了這樣的錯誤。」

海人這麽說著，露出詭異的笑容哈哈大笑。

「……真令人不快，你立刻給我收起那副表情。」

厭惡感搔著我的眼睛和鼻腔深處，令我感到格外不快。

（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

宛如要將這股不快感與煩躁的感覺一同發泄般，我開放了神氣。

神氣正如其名，是神釋放出存在時所産生的余波。

以魔力爲基礎、沒有實體的幻影，馬上就受到影響而開始晃動。

明明只是這種程度的存在……

「但是……我已經回到血海之底啰？」

「爲了把你拖下神壇、跟我一樣沈入地獄。」

「我一定要殺了你，絕對要殺了你。在絕望與痛苦的海底，把你像蛆蟲一樣踩扁。」

他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亡靈。

宛如融合了虛妄與憎恨的血霧亡靈。

「啊哈哈哈哈！殺死我？殺死我們？」

我不禁捧腹大笑。

「要殺死我是不可能的事。不如說，殺死我就等同殺死這個世界。」

（我還想說他有什麽企圖呢……看來只是因爲絕望的戰力差距而失去冷靜了……到這個地步還想逆轉局勢，就算擁有神的力量也不可能辦到。）

「那我就連同這個世界一起摧毀吧。連同你幸福生活的那個世界，將你徹底虐殺、淩辱、施暴、殺戮、慘殺。用盡所有的知識和智慧，將你和這個世界摧毀殆盡。」

「能夠嘴硬到這種程度也算了不起呢。憑你現在連幻影都快維持不住的狀態，要如何殺死我？我開始覺得你礙眼了，給我消失吧。」

我將解放的神氣集中噴向幻影體。

沒有肉體可依靠的幻影，應該只要這樣就會被吹散了。

「所以說，來開始做最後的准備吧。」

「！？爲什麽……！？」

然而，出乎預料地，幻影並沒有消失。

非但如此，剛才受神氣吹拂而晃動的輪廓，竟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我剛才說過了吧？我很快就會過來。」

「轟！」的一聲響起，黑色火焰卷起漩渦，包覆住海人全身。

「──憤怒的火焰本該是黑色。

──爲了在深不可測的地底旺盛燃燒。

──只爲讓所有的火焰都能觸及、只爲成爲不變的火焰。

──燒吧、燒吧，燃燒一切。燃燒自己，燃燒一切。

──爲了繼續前進，不管是戒律、災禍還是阻礙，全都焚燒殆盡。

──在彰顯自己的名字之下，我是反抗一切的鬼之焰。」

憎恨之火化爲言語，從他的口中流泄而出。與此同時，黑色火焰彷佛吞噬周圍的光源般，燃燒得更加猛烈。

「──【大罪之劍•憤怒道破戒鬼】。」

然後推開燃燒的火焰現身之人，正是身上纏繞著黑色火焰、不知不覺間得到實體的海人。

他的外表和被火焰包覆前相同，身上穿著如旅行者般重視輕便的服裝。然而，自全身噴發而出的黑色火焰，卻讓這身輕裝打扮顯得格外沈重。

不僅如此，他手持的大劍外型看起來就如他所言，像是憎恨火焰所凝固而成的利劍。

漆黑的劍鋒配上血紅色的紋路，看起來絲毫沒有參雜多余的成分，因而顯得有些粗糙。

不斷噴發的黑色火焰，與海人自身纏繞的火焰交融在一起，將腳下附近的花朵化爲焦炭。那模樣就像是將自己的憎恨向四周發散一樣。

他的外貌簡直如同童話故事中的……

「……──魔王，就是你這個模樣吧。」

「那也是被設計的吧？」

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啊啊，這就是所謂的心理陰影吧。

無須道理，我的直覺告訴自己，他是非殺不可的對手。

明明雙方戰力差距那麽大，我卻認爲對方是敵人，這是我自身的軟弱。

（好吧，我就再一次殺死你吧。）

「拉姆妮希亞姊姊，看來我還有必須做個了斷的對手呢。」

「哎呀，是這樣嗎？」

拉姆妮希亞姊姊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對勁，臉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啊啊，我這是在做什麽？竟然讓拉姆妮希亞姊姊露出這種表情！）

我爲了掩飾心痛，手掌握拳、放在自己的胸口。

「別擔心，我會保護拉姆妮希亞姊姊，再也不會讓人傷害到姊姊大人的。」

我重新暗自下定決心，爲了讓拉姆妮希亞姊姊安心，對她露出微笑。

「好了，那麽就請拉姆妮希亞姊姊待在這裏別動，很快就會結束的，

請您安心地看著吧。」

「好，我明白了，愛蕾希雅。」

拉姆妮希亞姊姊聽到我說的話，原本不安的表情轉變爲溫和的微笑。

沒錯，我希望拉姆妮希亞姊姊臉上浮現的就是這個表情。

「────……『蕾之花瓣』。」

拉姆妮希亞姊姊所在的亭子，隨即被肥皂泡泡般的透明薄膜包覆。

從外表來看彷佛一碰就會破掉，但薄膜的強度其實相當堅韌。

「讓你久等了。」

確保拉姆妮希亞姊姊的安全後，我走下亭子的短階梯，取出收納在亞空間的一把細長利劍。

其刀身細長，就像是護手刺劍，握柄上綴有花朵造型的镂金。

這是我奪取神力後制造出的劍，恐怕是當今世界最頂級的劍吧。

當然，它非常適應我的力量。纏附著神力的劍，閃耀著淡桃紅色的磷光。

「洋娃娃玩夠了嗎？」

「哎呀哎呀，當戰鬥對手愈強時，爲了掩飾恐懼就會用輕佻的語調挑釁對方，你這個習慣還是沒變呢。即使外表變得那麽威武，內在還是個膽小鬼呢。」

「你只要一惱怒就會話多的習慣也還是一樣啊。明明幹下這樣的大事，卻沒什麽長進呢。」

我走下樓梯後，一陣柔和的風吹過，將腳下的花瓣吹了起來。

「來，開始最後的厮殺吧？」

「是啊，這真的是最後了。我會讓你好好享受這股黑色火焰，直到我燃燒殆盡的瞬間到來爲止。」

下一秒，宛如事先商量好般，我們在毫無任何信號下自然展開了戰鬥。

锵～～～～！！

手上傳來的衝擊擴散至全身，身體的骨頭發出悲鳴。

從愛蕾希雅纖瘦的身軀，實在難以想像她竟有如此大的蠻力。原因應該是她藉由吸收神力，使存在密度增加的關系。

除此之外，作爲力量供給源、被植入世界樹種子的人類遍布全世界，因此她的力量已經到達了怪物的領域。

「哼！喝！哈！！」

「噜！啦啊啊！！」

超高速的武器交擊，響起有如扯開嗓子尖叫般的尖銳金屬聲。

兩下、三下，每當刀刃彼此摩擦，無處發泄的衝擊便震撼空氣、奪走腳下花朵的顔色。

「呵呵呵，怎麽了？像我這種弱女子使的劍，請你輕松化解給我看吧。」

「擁有這種力量還想裝嬌弱？你在鬼扯什麽啊，臭婆娘。」

「好可怕，你怎麽可以對一國的公主這樣說話？」

「都親手將自己的國家毀滅了，真虧你還敢說自己是公主啊。」

我們在高速移動中交鋒，隨著一次次兵器交擊，場地逐漸被破壞。

美麗的花圃遭到奔跑踩踏，露出染黑的地面。

「我才沒有毀滅國家哦？」

「所有的國民幾乎都被你變成怪物了，你竟然還說得出那種話，我看你才最像怪物。」

纏繞在我的劍上的黑色火焰，與愛蕾希雅劍上的淡桃紅色磷光，彷佛侵蝕彼此般互相對抗。

刀刃間的壓力累積到極限，在某個瞬間爆發，我與愛蕾希雅就像被炸飛似地拉開距離。

「什麽怪物，我說很多遍了吧？他們只是成爲了非常幸福的存在，是支撐著樂園的重要使徒們。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變化爲比身爲人類時更崇高的存在。」

愛蕾希雅宛如長了翅膀一般輕巧地化解衝擊，接著長劍一揮，臉上露出微笑。

她展露陶醉般的笑容，姿態就像是純潔的少女，加上手上的劍與周圍飄飛的花瓣，不知情的人看到這幕，一定會覺得宛如一幅畫吧。

然而我知道，那副美麗外表的背後僅僅隱藏著醜惡的詛咒。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很意外呢。我沒想到以你的程度，竟然能夠應對神的力量。」

「哈，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追溯源頭，這股力量也是神所授予的力量，用來對付只是吸收僞神的你已經綽綽有余了。」

「僞神？竟然稱呼賜予自己力量的對象爲僞神。所謂的厚顔無恥，就是用來形容你這種人吧。把力量借給你的家夥，才是仗勢從神分得的力量、自以爲了不起的僞神吧。」

「……？什麽啊，原來你不知道嗎？……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我從愛蕾希雅的回答聽出蹊跷，露出瞭然于心的模樣點了點頭。

她恐怕不曉得地球的神與自己吸收的露那莉絲之間的關系吧。

她似乎知道現地神的存在，不過看樣子只認爲對方是位階比露那莉絲低的使魔而已。

這時候用神的內情來虛張聲勢並沒有意義，而且正因爲她以爲自己吸收了唯一的神──露那莉絲，所以才能維持遊刃有余的態度吧。

難怪她那麽輕易就放我們逃走，在那之後對我們的追捕也不積極。

我自問自答的樣子似乎惹惱了她，愛蕾希雅眯起眼睛。

「你這是什麽意思？」

「算了，不管你知不知情，反正都沒差。」

「你那態度真令人不爽呢。你說我不知道什麽？」

「我怎麽可能告訴你，蠢貨！」

下一瞬間，我們再度衝向對方，兵器互擊的聲音響徹整片空間。

「……既然如此，我就對你嚴刑拷打，看你招不招。」

愛蕾希雅劍上的磷光發出更強烈的光芒。

不只是劍上的磷光，就如同我身上纏附火焰般，她的全身也罩著一層光芒。

隨著光芒增強，從交擊的劍上傳來的壓力也急遽增加。

「那也要你辦得到才行！！」

我當然不會讓她稱心如意。黑焰彷佛呼應著對手的光芒般，展現出宛如饑餓野獸的食欲，逐漸增強火勢。

用劍的技巧是我占上風，然而單純的能力差距則是愛蕾希雅占優勢。

即使如此，我的身體能力依舊足以跟上完全掌握神之力的愛蕾希雅。這都要歸功于【大罪之劍•憤怒道破戒鬼】的效果。

這把心劍會呼應我的憤怒增強身體能力，並將敵人給予的痛苦轉化爲自身的力量。

而且，我産生的黑焰能夠重現或強化我能使用的所有能力，以此重現的力量還能排除阻礙類魔法的影響。我之所以能轉移至此，就是因爲強化並使用了【天在轉移劍】的能力。

只不過，一旦發動這個能力，除非對發動對象的憤怒情感正當發泄過，否則不能解除發動。在這期間，身體會持續被自己的黑焰灼燒。

視強化身體的程度或是重現、強化自身能力的不同，需要消耗灼燒著我的黑焰，而黑焰的火勢在某種程度上能自行調節。只不過，黑焰的火勢愈旺盛，身體所承受的痛苦也會跟著等比例增加。

在斷絕憤怒的根源之前，火焰無論如何都不會熄滅，將永遠灼燒著我的身體。

「去死吧……！！」

「呵呵呵，怎麽了？你看起來很焦慮哦？」

試探性的交鋒結束，戰鬥的熱度無止盡地上升。然而，漸漸開始看到極限了。

（呿……果然單純比拚力量，我比較不利啊。）

我的力量是藉由吸收大家而有飛躍性的上升。

即使如此，在單純的力量和速度上我還是遜于她。

「我可沒有焦慮！我是在高興啊。畢竟和你交手，贏得太輕松就不好玩了。」

「你就算嘴硬，也欠缺氣勢呢────包覆抹消的灰燼之花，『炎樹花瓣』。」

戰鬥從單純的劍技較量，逐漸轉變爲以各自技能進行的對抗戰。黑焰改變性質，變化爲龍與虎、附有刀刃的車輪和無數飛镖，朝愛蕾希雅襲去。

然而，愛蕾希雅用自身産生的花瓣，將那些攻擊彈開、包覆、切斷，輕易地化解攻勢。

我采取的所有技能攻擊，威力都足以將龍種一擊化爲焦炭，如今卻完全沒有發揮效力就消散了。

不僅如此，我承受著全身遭到灼燒的痛楚發動攻擊，愛蕾希雅卻只是從容自若地應對。

「花瓣與劍刃共舞，『劍王花瓣』。」

「唔！咕！？」

只見無數花瓣硬化成刀刃，夾雜在壓制我的攻擊的花瓣之中襲來。

那些刀刃無法全部擋住，在身體上留下銳利的紅色線條。

「哎呀，怎麽啦？你的動作開始遲鈍啰？渾身破綻呢。」

「咕啊！！」

衝擊從背後傳來。

大量花瓣凝聚成一團朝我撞來。我彷佛遭到巨人的拳頭毆打，伴隨著衝擊被打飛出去。

「看來到此爲止了吧？不過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呢。」

我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離後才停下。只見愛蕾希雅操縱著魔力制造的花瓣，對我嘲笑道。

「虧你氣勢十足地來到這裏，結果卻這麽窩囊，真是愚蠢的男人……」

「愚蠢的是你……這種程度還差得遠呢……」

我吐出口中的血，使用黑焰治療身體的傷勢。

以現在的力道確實不及愛蕾希雅。既然如此，只要更加提升力道就好了。

「我總算習慣痛楚了……開始第二回合吧。」

「你說什麽……！！」

下一瞬間，從我身上噴出的黑焰氣勢更盛。

「啊、嗄！？」

燒焦了、燒焦了、燒焦了、燒焦了。

眼耳口鼻、手腳頸腹胸，全都燒焦了。

本以爲已達到極限的痛楚輕易遭到突破，全身的皮膚彷佛被剝離般，身體的表面漸漸化爲痛苦之源。

但是……即使如此……

「遠遠不及我身體內側的痛啊。」

「！『炎樹……』、啊咕！？」

我瞬間發動了以黑焰增強其性能的『轉移』之力，移動到愛蕾希雅的背後。

使用這個能力時需要集中大量魔力，照理來說不適合用在戰鬥時的短距離轉移上。愛蕾希雅想必深知這點，因此這次襲擊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盡管如此，我強化至最大極限的回旋踢，還是被未完全展開的花瓣抵銷了大半威力。

然而超出花瓣防禦能力的衝擊，成功擊飛了愛蕾希雅。不久前的光景，以角色互換的形式重現于眼前。

「要結束還差得遠，根本還沒開始。愛蕾希雅，我要殺了你。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要殺了你。因爲那是我的願望、期盼，也是我和全部人所訂下的契約。」

我的體內一直一直悶燒著。

那是火焰，果然是火焰。這股憎恨之情，就是在我體內發出呻吟的火焰。

等同于我自身的存在。

如果需要承受痛楚，我就獻上痛楚。

如果需要吞下悲傷，我就獻上悲傷。

如果需要我的存在，我就獻上自身。

「咕！呵呵呵，什麽嘛，果然我在第一次世界所說的話是正確的。」

愛蕾希雅拍掉沾在臉上的塵土，目光緊盯著我。

「你只是披著人類外皮的怪物，皮囊之下是低俗醜惡……無可救藥的怪物。證據就是……」

她的臉上浮現笑容，眼神卻如毒冰般冰冷。

「你連身爲人類的皮囊都快破裂了呢。」

就如愛蕾希雅所說，黑焰的輸出超出分水嶺，讓我的外表産生了變化。

我身體的表面就像乾裂的地面，出現無數龜裂，裂縫中噴出夾雜著血液的暗紅色火焰。

暗紅色的火焰與至今噴發的黑焰融合，原本無生命的火焰上布滿了血管，宛如擁有意識的野獸，逐漸改變其存在感。

那外表確實就像即將破殼而出的非人存在。

但那又如何？不過就是跨越身爲人類的那一條底線罷了，要我越過幾次都行。

這點程度不足以令我停下腳步。

「呼～……來，繼續吧。」

「那就由我來消滅顯露本性的怪物吧。」

愛蕾希雅站了起來，再次開始操縱花瓣。

「對了，仿效古今中外的故事，斬妖除魔應該組隊挑戰吧。」

愛蕾希雅這麽說著，想到一個好主意似地揚起嘴角，然後將劍插進地面。

以劍爲中心，一座魔法陣擴大展開，最後在愛蕾希雅面前升起六條光柱，然後魔力逐漸收縮。

宛如脈搏跳動般的魔力主流，在一次格外劇烈地鼓動的瞬間，伴隨著耀眼的光芒形塑出六道人影。

「啊啊？這裏是哪裏……？」

「……這裏究竟是哪裏？好像不是王城。」

「這裏……不是獸國吧。這是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

「哎呀，這裏是哪呢？索莉？」

「嗯嗯，葛蘭德？已經早上了嗎？」

「嘻嘻，真是美麗的地方啊。」

出現于眼前的分別是戰士（葛蘭德）、騎士（吉多特）、武鬥家（雷恩）、魔術師（尤米斯）、舞者（咪咪妮亞）、暗殺者（古爾德）。

六人對周圍的情況感到困惑不已，身上都穿戴著和我記憶中相同的戰鬥裝備。

「如何？很懷念吧？是過去勇者隊伍中的成員哦♪」

「是啊，你說得沒錯。若這些家夥是真的，我大概會歡天喜地吧。」

愛蕾希雅甜甜一笑，我則是冷漠地回應。

出現的六人確實如同記憶中的模樣。在第一次的世界把我逼入絕境的家夥們，如今正以當時的姿態站在眼前。

然而，他們並非我所渴望複仇的對象。

因爲他們的體內根本不存在那些人的靈魂。

他們和愛蕾希雅稱呼爲拉姆妮希亞的空殼人偶相同，只是重現她記憶中的人罷了。

「雖然搞不清楚是什麽情況……總之宰了那家夥就好了吧？公主殿下。」

「哼，既然確定是王國的敵人，身爲騎士團長的我唯有對你加以制裁了。」

「勇者啊，你竟然入魔了，真是難看啊。我會代表獸國給你一個了斷的。」

「哈哈，這可是很值得一殺的對手呢。」

「嗯～雖然我跟你無冤無仇，但是爲了葛蘭德，請你納命來吧。」

「啊啊，屍體請讓我進行研究。畢竟異界的人類是絕佳的研究材料呢。」

六人似乎從混亂中恢複冷靜，取得了共識，然後同時以完美的配合朝我發動攻勢。

「『我流•轟雷一閃』啊啊啊啊！！」「『王國流劍術•斷光』。」「『重擊•獅子剛擊』！！」「呵呵，『暗殺術•影刃』。」

擔任前鋒的四人各自揮動手上的武器，朝我攻了過來。

我立刻在空著的左手創造出劍。

右手拿著的大罪之劍轉變爲細長彎曲的長劍，左手也握著相同造型的劍。

「別礙事！！」

我用左邊的劍擋開左側葛蘭德的橫砍，用右手的劍格開正面吉多特的斬擊。對于右側雷恩的正拳攻擊，我則是利用擋開吉多特的一擊順勢迎擊。

接著我將魔力凝聚于腳上，頭也不回地使出一記回旋踢，將背後的古爾德踢飛。

「『舞踏術砂塵之舞』。」「『綠雷一閃』！！」

當我在應付前鋒的期間，咪咪妮亞與尤米斯分別放出無數的砂塵刃以及畫出數道軌迹的綠雷。

「啧！！」

盡管我操縱黑焰擊落大半逼近的魔法，但防禦的火焰仍舊不足，身體被數道攻擊直接命中。

我當然不會毫無防備地硬接，而是以黑焰爲盾減輕其攻擊威力，可是依舊受到一些傷害。

「不過就算他們只是人偶，用那樣的外表與我爲敵，我的複仇欲望還是忍不住暴漲啊。畢竟他們之中還參雜著沒給我複仇機會就挂掉的家夥。」

從我身體竄起的黑焰火勢更加強烈。

「呵呵，你再怎麽逞強，我的優勢還是不變哦？雖然不知道她們躲在哪裏，不過你不把可愛的同伴們叫出來嗎？」

她顯而易見地在套我的話。看來她以爲我在這裏安排了伏兵。

我確實有安排伏兵，只不過不是埋伏在這裏。

「……是啊，畢竟我一個人實在雙拳難敵四手，我也請大家幫忙吧。」

我雙手握住大罪之劍，將其插進地面。

彷佛呼應我的動作般，從我身上大量噴起的黑焰卷起渦流，變化成五團火焰。

米娜莉絲、席莉亞、蕾缇西亞、小舞、玫蒂黎亞。

火焰隨即開始化成人形，最後宛如被吸收一般，變化爲五人的外型。

「呼，啊啊，主人，讓您久等了。」

「久等了♪」

「呼～久違的外界呢。」

「有自己身體的感覺，真令人懷念。」

「呵呵，那麽就開始善盡我們的職責吧。」

五人出現後，各自張望四周。

在沒有任何力量的人看來，大概會以爲她們用與我相同的方式轉移過來吧。

「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

然而，愛蕾希雅畢竟是得到神之力的人，她看得見本質。

「我還想說爲什麽一個人都沒出現，原來根本沒有玄機！勇者你竟然吸收了自己的同伴啊！！」

「……」

「敗類、敗類、真是敗類！哈哈，你的外表和行爲都已經跟魔物一樣了呢。原來如此，因爲不是神的對手，所以你們自相殘殺了吧。啊啊，真是膚淺啊。」

愛蕾希雅說著，臉上浮現嘲笑之色。

「閉嘴，事到如今不用多說廢話。」

我重新握劍擺出架式，對方也把注意力轉移過來。

「她們的靈魂在那裏和……」

我手指著出現的全員……

「這裏。」

最後指向自己的胸口。

「別把她們和你的人偶相提並論。」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就算了，無關緊要。快點繼續吧。」

戰鬥再度展開。

六對七的戰況變得更加激烈。

戰鬥的形式演變成雙方高度默契合作的比拚。

與其說是多對多的戰鬥，倒不如說呈現出兩個生物互相衝突的態勢。

在集團戰鬥中，默契配合是以分工合作的方式消除死角、掩護失誤，藉此達到最高效率。但是在這一點上最重要的意識共享，我方和愛蕾希雅等人都到達極限了。

「不愧是勇者一夥啊。原來如此，確實是強者，好久沒遇到以我的拳頭打不到的對手了。」

「沒想到王國還有這麽多我不認識的強者。」

「除了聖女和魔王之外，其他三人也非比尋常呢，呵呵呵。」

「呿，他們是什麽人啊，很強嘛。話說那個有點像精靈的小鬼……尤米斯，她不是你妹妹嗎？」

「葛蘭德，你的記憶力還是一樣差勁呢。她的發色、膚色都和席莉亞不同，何況席莉亞不可能這麽能打……」

「餵，不要看不起我老公哦，那就是他可愛的地方呀。」

雙方實力幾乎不相上下。即使如此，依舊會分出優劣，戰況逐漸轉變爲我方占優勢了。

「那個獅子獸人比之前殺死他時還弱呢。」

「不只是雷恩，葛蘭德、咪咪妮亞、古爾德和尤米斯也是一樣。想必是因爲愛蕾希雅公主只是以自己第一次時的記憶，重現他們的外表而已吧。」

「哦～力量似乎有提升了，但也只是這點程度呢。」

「不過對我這個妹妹來說，這可是很幸運的事呢。畢竟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人被殺了。就算只是重現他們的外表，能與他們戰鬥也讓我非常興奮♪」

「席莉亞也很高興♪我從沒想過能與尤米斯姊姊大人再次交手呢。」

戰況如實顯現在當事人各自的表情上。

「……」

「哈，怎麽了？你似乎很不滿意啊。」

「……是啊，我承認自己有些誤判。沒想到成爲神之使徒的他們，竟然會像這樣被壓著打。」

「畢竟她們幾個不可能輸給虛有其表的空殼子。那些家夥體內並沒有本人的靈魂，技能和招式都是烙印在靈魂之上，行屍走肉之人怎麽可能打得過我們。明明只是玩具卻稱爲什麽神之使徒，那種程度的東西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

我以輕蔑的口吻對愛蕾希雅說道。

愛蕾希雅聞言……露出意外的表情，側著頭回問：

「哎呀哎呀，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什麽意思……？」

「我說過了吧。他們是神之使徒，是將身體奉獻給神的人。他們是用來制造出神之聖域的存在。」

愛蕾希雅說完，雙手在眼前交握，娓娓道來。

「……！」

「讓他們戰鬥本就只是余興表演，他們只要是能完成必要任務的道具就可以了。」

本應已燃燒到極限的憎恨變得更加旺盛。

愛蕾希雅的那張表情，我已經不知夢過多少遍了。

宛如花開瞬間，連同嬌豔的芳香一起，將花朵綻放的姿態留存下來的笑容。

釋放甘甜的香氣讓對手掉以輕心，然後纏繞上去，將接觸到的一切都拖進惡意的沼澤之中。

鮮豔的色彩下隱藏著劇毒，就是形容那樣的笑容。

「雖然你說他們沒有靈魂，但並非如此喔。其中確實不存在本人的靈魂，不過建立基礎需要用到靈魂之力，所以我在創造他們時注入了靈魂。」

「那只是把他人的靈魂拼湊起來，根本稱不上是靈魂。」

人偶中確實有靈魂。

那是用多個他人的靈魂形塑而成的扭曲靈魂。

強行制造的靈魂看起來就像是一團腐敗的內髒。

「怎麽稱呼都無所謂，反正只要有必要的能源，就能發揮出效果。」

她這時的模樣，就跟我妄想依靠約定逃回原本世界，她卻將我打入絕望深淵的時候相同。

就和她將我的世界早已崩毀的真相攤在我面前的時候一樣。

她把周圍的一切全變成自己的養分，從中綻放出一朵花。

「來，就讓我招待你一下吧。這就是即將誕生的理想國度。」

于是，那朵花──

將累積而來、滿溢而出的劇毒花蜜滴入世界。

「唔喔，這是怎麽回事！？本大爺的身體！？」「！咕，身體使不上力……愛蕾希雅殿下，您到底要做什麽……」「這是……公主、你做了什麽……！」「唔喔！？我這把老骨頭要被榨乾了……」「這是什麽法術……解析速度追不上……！」「親愛的，我好痛苦……救我……」

愛蕾希雅創造出的家夥們彷佛吃了毒藥般，開始痛苦難受。

他們就像被打破的蛋殼般出現龜裂，從中噴出如蒸氣的光之粒子，飄上空中。

每個人都跪倒在地，痛苦地撓抓著受戰鬥摧殘而裸露的地面。

緊接著，發出痛苦哀號的他們有如被捏碎的花朵，分解成某種純粹的力量。與此同時，那個地方降臨了。

「這是……！！」

锵！锵！锵！锵！只聽宛如搖動錫杖的聲音響起，天空逐漸染成了白色。

我見過那個地方。

我想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視線。

那個空間所散發出的壓力，甚至超越了如今的愛蕾希雅。

那是連接原本世界與這個世界的神域。

「也就是所謂的神之領域嗎……」

愛蕾希雅如魚得水，存在感與威勢大幅強化，完全不是先前可以比擬的。

她的型態從人變成怪物，然後到達神的領域。

她光是站在那裏，強大的壓迫感就快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不禁冷汗直流。

米娜莉絲和蕾缇西亞她們或許是因爲沒有物質上的肉體，只靠我的魔力維持自身存在之故，不會産生生理上的反應。然而，她們面對這樣的愛蕾希雅時，也露出了嚴峻的表情。

「哇哈哈哈哈！啊啊，這裏就是我和姊姊大人的理想國度♪去除掉我和拉姆妮希亞姊姊以外所有的多余之物，這才是真正的世界！！」

回過神來，周圍的光景早已改變，變回與戰鬥開始前完全相同的美麗庭園。在稍遠處，出現了一座與歐洛雷亞王國的王城頗爲相似的城堡。

但是，這裏已經感覺不到我最初到訪時的真實感。

那個完美呈現于眼前的空間，正因爲太過完美，給人像是赝品的感覺。沒錯，它給人的印象就只是一種人造物，感覺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變、永恒、亘古。

那片空間彷佛傳達著愛蕾希雅的感情：想要讓一切維持在最美麗的狀態，永遠不變。

然後，君臨于那個完美世界的人是……

「拉姆妮希亞姊姊，您喜歡嗎……？」

「喜歡。好漂亮的花園呀，我非常喜歡哦。謝謝你，愛蕾希雅。」

「啊啊，拉姆妮希亞姊姊……」

不知不覺間，愛蕾希雅走到了拉姆妮希亞的身旁，露出喜悅的微笑。

她好似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只是陶醉地寵愛著自己的玩偶。

我們不約而同地朝愛蕾希雅發動攻擊。

「啊咕……！？」

然而，就在我要行動的瞬間，巨大的壓力忽然陡增，身體像是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是……！）

我不禁跪倒在地。視線前方，戰鬥已經開始了。

「『萬魔風刃•斬擊風』！！」

「『幻炎毒鬼•焰毒太刀』！！」

「『傀儡憑代•終極铠甲』、『五連重斷』！！」

「『魔炎獄•炎天火舍』！！」

「『雷冰閃•連環之曲』！！」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排除了強大的壓迫感，朝愛蕾希雅襲擊而去。

那一瞬間，我看見愛蕾希雅瞥了我一眼，臉上露出淺淺的嘲笑。

「啊啊，有擾人的蒼蠅呢。」

那個舉動真的輕松得像是揮趕蒼蠅般。

只不過是一只手掌搧了一下。

「咕嗚！」「呀啊！」「唔唔！」「啊！」「呀咿！」

僅僅只是這樣，施術者就連同術法被擊打在地。

「愛、蕾希雅……！！」

她恐怕就是爲了讓我目睹這幅光景，才會只束縛我一個人的行動。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哎呀～！真難看啊！來啊來啊，怎麽像只小蟲子一樣，最初的氣勢到哪裏去了？」

愛蕾希雅忍不住高聲嘲笑。

「真是的，就是因爲這樣，這個世界才醜陋不堪啊。無論在哪裏都有像你這樣的害蟲冒出來，要一一踩死挺麻煩的呢，所以必須讓新世界絕對不會誕生害蟲才行。你說是吧？」

「難道、你……」

聽到這番話，我推測出愛蕾希雅想要做什麽了。

「你打算重新創造一個世界嗎……？」

「是的，你說得沒錯。」

愛蕾希雅回答得很乾脆。

而且她一定不是指改變社會結構之類的意思。

如果只是改變社會結構，用世界樹種子支配樹木的效果就已經足夠了。

「既然得到了能夠重新創造世界的力量，我當然不可能不用吧？」

愛蕾希雅說得好像非常理所當然。

「我要用現在這個世界作爲材料，打造一個全新的世界。臭蟲就在只剩殘渣的世界生活吧。」

換言之，她要盡可能地壓榨這個世界的力量，創造出類似這個僞神域的新世界。

「……哈、哈哈。」

我忍不住乾笑出聲。

我本來心想不管愛蕾希雅在打什麽主意都無所謂。

我只要達成自己該完成的複仇就好。

但是，對于如此一以貫之的她，我感覺到近似佩服的惡心感。

背叛勇者、背叛女神、背叛王國。

最後是背叛世界。

「我原先是想留你活口的……不過害蟲還是先踩死比較好呢。」

愛蕾希雅輕易地做出判決。

「嗚嗚！」「咿、呀！」「咕！」「啊啊！」「咕唔！」

宛如液壓機般，大家身上的壓力開始升高。

爲了刻意讓她們備受煎熬，壓力緩緩上升，衆人發出痛苦的聲音。

被封住的我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家。她們的視線朝我望過來。

眼前的衆人雖然有意識，卻沒有生命。

即使如此，她們仍是不願讓我看見痛苦的表情。看到她們那個樣子，胸口原本遺忘的痛楚又開始隱隱作痛。

最後一瞬間看見她們的表情時，我本以爲只剩憤怒的眼中竟湧上淚水。她們變回黑焰，伴隨著痛楚一起回到我的身上。

然後……

────『『『『『啊啊！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五人的憤怒再度燒盡我的天真。

她們的感情支撐著我，給予我既輕率又不道德且惡趣味的喜悅。

在臨死之際，她們留給我最後的慰藉。

然而，那般微小的感情也被愛蕾希雅毒藥般的聲音玷汙了。

「好了，這樣就結束了。漫長的惡夢終結，幸福的故事終于要展開了。」

只見愛蕾希雅大大張開雙臂，往前邁出一步。

「爲故事畫下句點的最後一句話，你要寫什麽呢？沒救到任何人的勇者大人？」

她的那張笑容，我已經看過很多遍了。

「是啊……真是漫長的一段路呢……」

狀況無比絕望。

眼前是保有人類外型、卻已超出世界框架的對手。

「自從第二次的世界開始後……我一直在想要用怎樣的方式殺死你。」

沒錯，打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

我要走的是一條險惡的道路。對手的力量前所未有地強大，彷佛就是惡意的化身。

「真是奇怪啊。我明明曾經一度放棄，明明都已經墮落到邪魔外道的底端了……哈哈哈哈！嗄哈哈哈哈哈！」

她大概會帶著殘酷的嘲笑，使用力量將我一腳踩死吧。

她就是那樣的女人，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

我無論如何都止不住笑，完全停不下來。

「哎呀哎呀，突然大笑出聲……好像真的發瘋了呢。畢竟你只有臭蟲程度的智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愛蕾希雅彈響手指，背後隨即綻放出巨大的花朵。

白色花朵籠罩著一層猶如太陽光的金色光芒。以白花爲中心，壓縮的魔力發出銀光。

「吶，愛蕾希雅，我該怎麽辦？墮落到這個地步，我卻仍是忍不住想笑，停不住笑啊。雖說推動我的是她們，就算如此，我還是變成了在這種狀況下還笑得出來的混蛋啊。」

「真不錯呢♪在最後的最後，你終于理解自己是怎樣的存在了。太好了，你發覺自己是比垃圾還不如的存在了！」

愛蕾希雅拍手叫好，臉上露出開懷的笑容。

「那就請你消失吧♪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伴隨著她這句話，積蓄在白花內的魔力一口氣釋放。

這裏是愛蕾希雅創造的世界。

釋放而出的魔力雷射，甚至將存在于周圍的空氣和灰塵都一一分解……

「呃、啊……」

我身體的中心被鏊穿一個大洞，籠罩于身的黑焰連同腹部一同被炸毀。

視野瞬間暗了下來。我的身體脫力，像是斷線人偶般倒下。

「呼呼、呼呵呵呵！哇哈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成功了！我終于消滅令人不悅的巨大臭蟲了！」

愛蕾希雅的大笑聲響徹寂靜的空間。

「啊啊！我原本認爲只要有姊姊大人在，痛苦的過去就無關緊要了。沒想到只是擊潰區區一只臭蟲，就能讓我的心情如此舒暢♪早知道就不要偷懶，應該早點把臭蟲找出來殺掉才是♪對不對呢，拉姆妮希亞姊姊？」

「雖然不太懂……但愛蕾希雅開心就好了。」

「呵呵，是啊。既然都開始創造了，就順勢擴展世界範圍吧。拉姆妮希亞姊姊，您想要什麽呢？我會如您所願，讓這世界充滿美麗的事物。好，首先要從什麽東西開始……」

「────沒錯，即使並未觸及，火焰依舊會燃燒……」

從口中吐出的詠唱，就像吐出火焰一般。

「……呵，真是的，你還不明白這只是白費工夫嗎？被碾碎的蟲子就別再發出振翅聲了。」

疼痛的感覺早在許久前就已超出極限。

再次噴湧而出的黑焰填補了身軀遭鑿穿的大洞，置換爲血肉的替代品。

「────承受的痛楚彷佛要燒焦天空；蒙受的悲傷將焚燒大地……」

我心知肚明。雖說是仿造品，但吸收了神的愛蕾希雅若認真起來，憑我是望塵莫及的。

所以，沒錯，一如預期地，我終于抵達了這裏。

「真沒辦法，這次就讓你的身體徹底灰飛煙滅，再也無法重生吧。拉姆妮希亞姊姊，請您在城裏等候片刻。等我殺了這只臭蟲，就一起午睡吧。」

愛蕾希雅啪地一聲彈響手指，拉姆妮希亞隨即消失在轉移的光芒中。與此同時，半空中出現了數朵與先前施放雷射的白花相同的花朵。

「────當輪廓遭入侵而無法恢複，即使如此仍舊期望之時……」

我的憤怒的大罪之劍能力。

接收了承受的痛苦。

爲了發動殺手锏。

光憑在自己掌控範圍內的黑焰是不夠的。

所以，沒錯，一如預期地，我終于抵達了這裏。

我在計畫之中，納入了讓愛蕾希雅再度殺害、我插下大劍而召喚出的共犯們的想法。這項技能的發動條件，是被憎恨的對象殺害七次。

蕾缇西亞、米娜莉絲、席莉亞、玫蒂黎亞、小舞。

然後是剛才一度被殺害的我，以及在第一次的世界裏被逼上絕境後慘遭殺害的我。

納入我體內的，是一共七次的死亡感觸。

「事到如今，無論你想做什麽都沒有意義了。憑你這種程度的力量，不對，無論是哪種力量，都無法企及已經成神的我。」

我的黑焰在遭受剛才的一擊後一度被吹散，如今填補完被開了個大洞的腹部後，再度籠罩于我的全身。

愛蕾希雅這次想必打算將我消滅殆盡，連同抵抗的想法也一並炸飛吧。

在無數的花朵中央，似乎比剛才的威力更加強大的雷射光，正迫不及待地等候枷鎖解除的瞬間。

「────那把火將接納返回的道路、自身的存在，並對一切下達聖裁……」

「這次給我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吧。」

「來吧，對一切降下審判，『罪過之火日』。」

我結束詠唱的瞬間，愛蕾希雅也施放了雷射光。

自我身上噴發的黑焰，從原本濃稠黏膩的性質，轉變成水晶般澄澈通透的質感。

接著，黑焰撞上了在半途中整合爲一束的極粗雷射光。

「唔、怎麽會，爲什麽……！？」

這一瞬間，伴隨著玻璃碎裂般的聲響，雷射光的存在遭到否定而燃燒起來。不僅如此，火焰甚至沿著雷射光的軌迹，讓身爲雷射來源的花朵也燃起黑焰、化作灰燼。

「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唔、喀呼……！？」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動到愛蕾希雅身旁，用手中的心劍貫穿她的心髒。

「好了，我現在要來履行自己的誓言。我要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在貫穿她心髒的瞬間，黑焰充斥體內的感覺令我感到無比陶醉。這是即便重複近千萬次，也無法習慣的感覺。彷佛水珠沿著絲線流過來的情感，令腦海熾烈地燃燒著。

「呵呵呵，那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愛蕾希雅看著插進自己胸口的刀刃，態度依然遊刃有余。

「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我在成神之後獲得了複活之力。憑你這種區區下等生物，即使對我出手也殺不了我喔？你明白了嗎？」

愛蕾希雅咧嘴嘲笑著。

「那麽我也告訴你好消息吧。關于你永恒生命的真相，以及複活後會是怎樣的地獄。」

沒錯，戰鬥已經結束。

我已經按部就班地完成必要步驟。

接下來是令人心情愉快至極的……

「很好，這麽一來，最後的准備已經完成了！！跟我們一起墜入同樣的深淵吧，愛蕾希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複仇時間。

「咕嗚……！？」

插在愛蕾希雅身上的劍綻放出強烈的黑色光芒。

下一瞬間，愛蕾希雅從內側爆炸、化爲碎片。

然而，她四分五裂的身體碎片變成花瓣後再度凝聚，愛蕾希雅以完好無缺的狀態複活。

「呵呵，我說過了吧，這只是白費工夫。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再次複活，神是殺不死的！」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明明那麽努力了，真是遺憾啊！惱人蒼蠅辦得到的事不過這點程度而已！」

愛蕾希雅放肆的大笑聲再次響徹周遭。

「剛才你就是用那把心劍的力量讓我的花消失吧……既然黑色火焰已經沒有纏繞在你身上，表示似乎就到此爲止了呢。就算再怎麽故弄玄虛，到頭來還是只有這點程度。你已經遍體鱗傷了吧？魔力也所剩無幾了呢……」

愛蕾希雅的臉上浮現出愉悅的表情。

「即使如此，我還是使出比剛才更強大的威力吧。畢竟我可不想讓特地創造出來的世界承受負擔，就讓你一瞬間化爲灰燼好了。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喔？啊哈哈哈……」

「……你真的這麽認爲嗎？」

我開口打斷愛蕾希雅發出的嗤笑聲。

「你認真地認爲神是殺不死的嗎？」

「是啊，沒錯。因爲我……」

「你打算說自己立于世界頂端嗎？」

愛蕾希雅因笑聲被打斷而一臉不悅，卻依舊遊刃有余地俯視著我。

「大約有一千萬喔。憑你那蟲子般的愚昧腦子，能明白這數字代表的意義嗎？」

「哦，那是指你的生命存量吧？」

「唔！是、是啊，沒有錯。我能複活的次數，就等同被播下種子的人類生命的數量。這片大陸上幾乎所有人類的性命，現在都屬于我的了────」

「所以說，那又怎樣？」

「啊？」

「換言之，只要殺你一千萬次就行了，只是這個意思而已吧？」

「呵、啊哈哈哈哈哈！你都已經傷成這樣了，甚至用上作爲殺手锏的技能，好不容易才對我造成擦傷，還想要做什麽呢？啊，難道你已經絕望至極，僅能逃進妄想之中了嗎？真是既淒慘又可悲……嘎呼！？」

愛蕾希雅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對她來說，眼下的狀況的確發生得相當突然吧。

我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也沒有散發出魔力氣息。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豔紫色的水晶從愛蕾希雅體內穿了出來。

「所以我說過了吧？」

我忍俊不禁。

「准備已經全部完成了。」

我靜靜地微笑，宣告了結束的序曲。

「雖、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不過這也是徒勞無功……叽噫！？」

達成任務的水晶消失，愛蕾希雅身上的傷口才剛痊愈，又突然穿出無數鐵樁，將她的身體鑿出一個個洞口。

很快地，愛蕾希雅身上的鐵樁再度消失，傷口開始痊愈。這一連串的情況簡直像是一出差勁的短劇。

「你、你到底……！你到底做了什麽！這個世界是我創造的，我的防禦怎麽可能被輕易地突破、哇啊！？」

愛蕾希雅終于露出狼狽的姿態，然而她一瞬間就被火焰籠罩，化爲漆黑的焦屍。

碳化的碎屑逐漸剝落，就像戲劇中精彩的一幕，令我內心翻騰興奮。

「咻呼！呼啊、呼啊、呼啊……」

愛蕾希雅從頭部開始修複，重新打造出一具軀體，同時喘著粗氣。

「『罪過之火日』對你降下了審判。連同曾遭受你虐待的我的共犯的份在內，你將會承受他們的複仇。」

「你的、共犯……？」

「是啊，沒錯，你接下來將遭到報應。當你沈浸在這夢中世界的期間，我的共犯們已經擴增至大約一千萬人，你將承受來自他們的報應！！」

自從我再次飽受煎熬地邁出步伐開始，我就一直在暗中做准備。

在世界樹，不，在愛蕾希雅的分身增殖的期間，我踏遍整片大陸，接納了無數哀歎與憎惡的悲鳴。

我本身的心劍──憤怒的大罪之劍原本是【複仇聖劍】。其能力以更強化的形式繼承後，我帶著所有被迫變成怪物的人們的怨念來到了這裏。

然後此時此刻，最後一片拼圖終于湊齊了。

「你仔細看著吧！看看被你榨乾成殘渣、認爲消失也無妨而割舍的世界裏，正在發生什麽事情！」

我用力揮動手臂，背後的空間隨即撕裂，出現一個需要擡頭仰望的巨大螢幕。

映照在螢幕上的是無數個愛蕾希雅的分身，如今全都一動也不動。

分身圍成一個圓圈，中央是我本身，以及宛如人偶、眼神空洞的愛蕾希雅。

在螢幕另一側的我，是技能創造出來、身爲審判者的我。

而站在審判者面前、宛如人偶的愛蕾希雅們，全是被她播下種子、化爲淒慘木偶的人類改變容貌而成。這些人被變成愛蕾希雅的分身，成爲她的生命存量。

「你播下種子控制的分身，全都成了你本身的替身！而每當一個分身遭到破壞，你也會承受與其相同的痛楚！我要把散布在世界各地的你，一個一個地徹底折磨至死！」

在這場戰鬥中，我沿著這條細線終于抵達了。

「你竟敢這麽做……！！你這個臭蟲人渣啊啊啊啊啊啊啊咕啊！？」

原本面目猙獰地怒吼的愛蕾希雅，身體瞬間被壓碎。

只見螢幕另一側的我拿著一把巨錘，將眼前的愛蕾希雅分身搗成肉泥。

「嗚、咕、呼啊、呼啊、呼啊……」

化爲肉塊的愛蕾希雅，在隔了幾秒鍾後又如同時間倒轉般複活了。

「啊，我忘記說了，受到審判的一方沒有抵抗的權利。在所有審判結束之前，雖然不會死亡，卻也不允許反抗。」

「你竟然擁有足以抵抗成神的我的力量……」

「無關乎有沒有力量，因爲這份力量是被當作世界法則刻下的。制裁者是我，即使是神也無法阻撓這場複仇。」

鋸刃般的視線狠狠地射穿了我。

「……殺了你！沒錯、沒錯，是我錯了。你、你是、絕對非殺不可的、害蟲……」

下一個殺害方式是很簡單地用劍刺殺。鮮血從被無數的劍刺穿的傷口中汨汨流出。

「一千萬次……這項技能雖然會感受到痛楚，卻不是真正承受傷害啊。」

「…………」

愛蕾希雅跪在地上，以憎惡至極的表情狠瞪著我。

啊，沒錯，就是這樣，愛蕾希雅。這才是最適合你露出的表情啊，愛蕾希雅。

「做好心理准備吧。在這項技能的效果結束之際，只要讓我找到一瞬間的空檔使出力量，我一定會讓你連同這一帶……不，是連同這座大陸一起回歸塵土……！！」

「啊哈哈哈哈哈哈！沒錯，你很懂嘛，愛蕾希雅！這是最後一場遊戲了！！在我達成訂定的契約──消滅你所有的分身爲止，我會一直殺、一直殺、一直殺、一直殺！擊潰在絕望之中化爲廢人哭喊的你……！」

我大大地攤開雙手如此宣告。

「嗚、這是……」

我啪地一聲彈響手指，愛蕾希雅身後隨即出現黑色的十字架。從上頭延伸而出的黑焰鎖煉，將她的身體牢牢綁住。如蒸氣般現身于後方的黑焰巨人，以裁決者的身分評定似地俯瞰著被綁在十字架上的愛蕾希雅。

「『吼吼吼吼吼吼吼……』」

巨人身穿黏滿鮮血般深紅色的铠甲，燃燒著紅黑色火焰、帶著憎惡之意的眼眸如鬼魂般凹陷。其微張的嘴裏溢出的氣息，就如同在地底深淵回響的死者呼喚。像是氣球般飄在其身後的七顆球體，分別浮現出因憎恨而扭曲的臉孔。

……惡鬼。受到執念纏附，就連其身軀也因憎惡而燃燒的鬼。

其叉腿站立的姿態，簡直就像是地獄本身化爲實體的怪物。

「好了！接下來我的分身將在世界各地開始把你殺害！當然，我本身也會在這裏召喚出你的分身並宰殺！」

「啊……嗚嗚……」

我讓受到召喚的愛蕾希雅分身之一靠近自己，一個橫掃將呆然而立的人偶踢倒在地。

「就讓我直到最後一刻都盡情地享受這份愉悅，屠殺所有的你吧！啊哈哈哈哈！！」

「嘎噗！」

我一邊放聲大笑，一邊將躺在地上的愛蕾希雅腦袋一腳踩爛。

「就讓我直到最後一刻都盡情地享受這份愉悅，屠殺所有的你吧！啊哈哈哈哈！！」

冷笑、冷笑、冷笑。

我無法克制的冷笑聲響徹周遭，充斥整個腦袋，甚至令人感到暈眩。

我要殺你一千萬次。

將這項行爲化爲言語聽起來相當愚蠢，執行起來卻是一段甜美至極的時光。

「嘎、咕、喀呼……！」

「啊哈、啊哈、啊哈哈♪」

我到底殺了幾個愛蕾希雅？

我對時間的感覺變得模糊不清，但應該至少殺了一個月左右。

包括在愛蕾希雅本尊面前的我在內，整座大陸上共有十個我正持續殺害著愛蕾希雅。雖然是以技能創造出來的我，但所有人的感覺與情緒都是共享的。

換言之，我現在正在將愛蕾希雅……

被砍得傷痕累累的身體泡進硫酸裏殺害。

用磨泥器將全身皮膚剝下來殺害。

扔進滾燙的岩漿裏殺害。

用超級重的岩石磨碎殺害。

簡單地砍碎殺害。

用鎖煉綁住四肢撕裂殺害。

扔進真空中，踩爛因驚嚇而窒息的肺部殺害。

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

「啊、嘎、咕……叽噫！！」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綁在十字架上的愛蕾希雅，反覆承受著每隔幾秒就會發生的死亡反饋，整個人變得遍體鱗傷後又再次複活。

「嘿、嘿、嘿、嘿。」

一千萬個。

即使讓十個我日以繼夜地殺戮，分別以每三十秒殺害一個愛蕾希雅的速度進行，也能享受大約一年的時間。

直到審判結束爲止，我都不會受到肉體上的制約，而且作爲審判對象的愛蕾希雅也是固定的狀態。我不眠不休地持續著這場飨宴，腦袋彷佛都要融化了。

「嘿，真開心啊！我可以盡情地嘗試累積至今的各種點子！你覺得愉快嗎？」

「呼、呼、咕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

愛蕾希雅龇牙咧嘴地以野獸般的眼瞳瞪著我。

帶有燒灼熱度的快感充斥心中，宛如將心髒浸泡在毒品中。

「啊哈……♪」

我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並不正常。

爲了讓肉體在技能效果結束前隨時保持在最佳狀態，我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睡眠。這令我在長久以來期盼許久、每天魂牽夢繁的時光中，持續保持著亢奮狀態。

像這樣什麽都不想地一個勁兒地殺下去，就令我十分愉快了。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嘎、叽噫噫噫噫！我一定會、殺了你這家夥！！」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覺得聽見愛蕾希雅的聲音是那麽地讓人心情愉快。

不愧是好歹踏進神之領域的人物，她的精神同樣處于超乎常人的境界。

所謂的死亡經驗，即使只經曆一次也會對精神造成相當大的負擔。

能夠保持理智才是反常。若沒有因此變得不正常，那肯定就已經不是人類了。

所以，在這裏的只有兩只怪物。

「接下來……對了，就來試試跟米娜莉絲一起想到的蟲殺吧。」

我將變成蛆蟲模樣的黑焰，塞進被召喚來的下一個愛蕾希雅嘴裏，逼她吞下去。

「咕……啊……好動古、好動古嗚嗚嗚嗚嗚嗚！！」

「呵呵呵，這樣啊，被蟲子胡亂啃噬著內髒的感覺很痛苦嗎？」

看著她滿地打滾的模樣，我溢出笑容。

我一邊享受著令人暢快的憎惡視線，同時覺得她那絕不會毀壞的精神實在惹人憐愛。

愛蕾希雅的能力在這項審判結束前都遭到封印，不可能理解這項技能的真正原理。她或許只認爲，自己是在共享發生于眼前、我所賦予分身的死亡痛苦罷了。

這樣下去，這項審判的時間還會持續大約一年。

愛蕾希雅會在這段期間內察覺個中機制嗎？

她會察覺，並預測到最後將會失去什麽嗎？

「喀咻……哔、叽……」

「死吧。」

「嘔咕嘎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遭到無數蛆蟲胡亂啃噬的愛蕾希雅分身終于斷氣。

她的死亡隨即反應在本尊身上，無數蛆蟲從愛蕾希雅口中如瀑布般爬出。接著，她像壓扁的塑膠袋般僅剩一層皮而死去。曆經壓縮成僅僅幾秒鍾內的死亡體驗後，愛蕾希雅再度複活。

「真是厲害，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這一個月以來，我明明都在做著類似的事情，但別說是厭倦了，我甚至覺得愈來愈有意思。即使是同樣的殺害方式，隨著次數增加也會變得更加愉快呢。」

「啊咕、咕、叽、嘎、嘎、咕嗚嗚嗚嗚……！」

我像是要吐露內心激烈的情緒般，用手中的劍一次又一次地刺穿下一個召喚而來的愛蕾希雅。

「啊哈HA哈HA哈哈哈哈哈哈…………！！」

更加濃郁、更加深厚、更加熾熱。

殺戮不會停止。

☆

一般來說，死亡的感覺會伴隨著理應無法承受的痛苦。

感覺自己的輪廓如沙般崩解。極端的寒冷與高溫反覆襲來，産生令自身逐漸剝落瓦解的惡心感。

我身爲歐洛雷亞王國公主時纖弱的精神，早在許久以前就已經毀壞了吧。

「噜、噜啦啦噜、噜噜、噜♪」

「咕嗚嘎啊嘎嘎嘎嘎啊嘎嘎啊啊嘎嘎……！」

在我眼前的垃圾男正一邊哼著歌，一邊將燒紅的鐵棒塞進我的分身嘴裏。

我一邊目睹著糟糕透頂的景象，一邊動腦思考能否盡快脫離這種狀況，卻因爲能力完全受到壓抑而找不到突破口。

該說不愧是獲賜部分神之力的勇者嗎？

「嘎咕！？」

接著，又有一名我的分身被眼前的人渣破壞了。

在我眼前的九個畫面之一，映照出被迫服毒而皮膚變成紫紅色的我倒地的景象。

不消片刻，經過濃縮的死亡經驗就流入我的體內。

如同遭針山刺穿的痛楚從內髒、骨頭、皮肉竄遍全身。

「嘎叽噫噫噫叽叽叽噫叽g噫g噫！？」

即使到達神的等級，痛覺也無法因此消除。無關自身的意志，我的口中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咕啊啊、呼啊、呼啊、呼啊……」

「啊哈哈哈HAHA哈哈！！真棒，痛苦吧，再痛苦一點吧，愛～蕾～希～雅啊啊！！」

即使明白這樣只會令如同壞掉玩具般笑個不停的男人感到愉悅，我還是無法壓抑溢出的聲音。

「我一定會殺了你……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肉體上的痛楚算得了什麽。

與失去拉姆妮希亞姊姊時的痛苦相比，這點程度根本算不了什麽。

（你也只能現在囂張了……殺我一千萬次？如果你以爲憑這樣就殺得了神，那就大錯特錯了……！！）

的確，我即使受了致命傷，也能利用受我支配的分身重新複活。不過，我無數的生命存量並不只是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分體。

我還讓自己中意的對象依附在體內，以作爲在新世界歌頌我與拉姆妮希亞姊姊的新人類雛形。

無論完全成爲世界樹種子苗床的分身被毀掉多少個，最後露出笑容的人都還是我。

按照這個步調，這出惡心至極的鬧劇大約會在一年後迎來結束吧。

對神說謊是行不通的，我知道那個垃圾並沒有說謊。

神能夠領會許多人類所不懂的事物。

所以，按照那個垃圾所說，只有與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分身締結契約，一旦熬過這段恐怖的體驗，這項技能就結束了。

（接下來我將完全掌握神之力，讓你見識見識活生生的地獄……！！）

由于創造出神域，令我前所未有地沈溺于神之力當中。

結果造就了現在的情況。

倘若我並非趁著閑暇時間，而是從一開始就充分地運用神之力認真地擊潰他，現在應該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承受屈辱了。

（反正他一定認爲只要持續這樣的拷問，我就會內心受挫吧……啊哈哈哈，我會撐過去給你看的，沒錯，我一定會撐過去。）

我瞥了位于遠處的王城一眼。

拉姆妮希亞姊姊就在那裏等著我。

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對，是認爲已經無法挽回而放棄的日子相比，只要撐過去就行的話，根本算不了什麽。

（然後，爲了與拉姆妮希亞姊姊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我一定會殺了這個男人！）

「啊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啊啊A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滿身鮮血、憎惡與屈辱的我，一邊將這些想法揉進體內使之凝固，一邊翹首期盼著那一刻的到來。

☆

又過了三個月，剩下大約八個月。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嘎啊！！」

「啊哈♪死吧死吧，餵餵餵，再叫得慘一點啊你這個垃圾女！！」

愛蕾希雅的情況沒有改變，依然從整座大陸的世界各地發出慘叫。

我不分晝夜地持續屠殺，代價就是早已失去了時間感，不過我還是一直記得能再殺她幾次。

飨宴尚未結束。

又過了三個月，剩下大約五個月。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氣魄！啊，一想到剩下不到一半，切割著你的手就會忍不住多用點力啊。」

或許是因爲被殺太多次而逐漸習慣了，從愛蕾希雅口中發出的慘叫聲也愈來愈小。

然而與此同時，愛蕾希雅體內的憎惡也隨之倶增，能夠像這樣單方面蹂躏這種對手的快感也愈來愈強勁。

又過了三個月，剩下大約兩個月。

「噫叽噫噫噫噫噫噫噫噫……！？你、你這人渣！！啊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哼哼哼～♪呵呵呵，你又發出了很棒的叫聲呢，餵餵。」

隨著次數增加，會習慣也很正常。不過，在對愛蕾希雅複仇時，不需要這種類似慣性的殺法。

所以我賦予了她保留至今的「神經敏銳化」、「痛覺敏銳化」。

周遭充斥著令人心情舒暢的慘叫聲。

而複仇之道也終于看得見盡頭了。

在最後的兩個月過去後，剩下的是……

「嘿，終于、終于來到這一刻啦。」

「呼、呼、呼、呼……」

愛蕾希雅這一年間不斷響起的哀嚎在此刻停了下來。

「好長啊，真是太漫長了。」

我反覆回味著自己所做的事，回想著一路走來的道路。

「好了，這家夥就是你最後一個分身了。」

映照著世界各地情況的螢幕已經消失。

面對呆若木雞地愣在我眼前的愛蕾希雅分身，我緩緩地在手中産生【大罪之劍•憤怒道破戒鬼】大劍。

纏繞著黑焰的這把劍，充滿符合鬼之名的熱度。

我將劍插進沒有顯示半點意志的人偶身體中央。

「啊嘎……好燙……」

黑焰緩慢地燃燒、侵蝕著愛蕾希雅的分身，發出滋滋聲響。

「我的第二次人生只爲了複仇這個目的而活。『複仇只是徒增空虛』這種話聽了簡直令人作嘔。不是這樣嗎？根本無法原諒吧？」

「好燙……好燙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股火焰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增強了火勢。

「痛苦吧，你爲什麽在笑？去死吧，你爲什麽活著？不可原諒，誰原諒得了啊？無論是陽光明媚的時候，還是即將放棄的時候，我都從來沒有一天原諒過你。」

「好燙噫噫噫噫啊啊啊AA噫噫啊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不了太多時間，燃燒的黑焰逐漸擴散到全身。

「……燃燒殆盡吧。」

「……啊……啊……啊。」

一切都化爲黑炭崩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剎那間，依然被綁在十字架上的愛蕾希雅瞬間燃燒起來。

黑焰從刺穿身體的大傷口擴展開來，將她全身燃燒殆盡。

回蕩周遭的慘叫聲消失，複活的身軀又綁回了十字架上。

「……呵呵、呵呵呵，撐住了！我撐住了！我熬過來啦！」

起初微弱的聲音變得愈來愈大，響徹四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愛蕾希雅的笑聲宏亮地回響著。然而，她在意識到自己依然被綁在十字架上後，笑聲又逐漸減弱。

「你說謊了嗎？欺騙了神？不、不對，不可能這樣……可是……」

「在你這麽混亂時解釋還真不好意思，但我從來沒有說過謊。畢竟對神說謊是行不通的吧？」

我回應對于情況不如預期而狼狽不堪的愛蕾希雅。

「所以說，還沒有結束啊。」

盡情享受。我已經盡情享受了殺害肉體的感覺。

真開心，相當開心，真是令人愉快。

所以，來吧，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接下來，我要殘殺你的內心。現在就來展現我爲此所做的准備吧。

「按照契約，你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分身，剛才已經是最後一個了。」

餵，愛蕾希雅。

你真的、真的認爲我只會拷問過你後就解放（殺了）你嗎？

「所以，我所訂定契約的對象……這就是最後一位了。」

「難、道……說……」

我創造出一個環繞自己周遭的立方體結界，然後召喚出最後一名演員。

「拉姆妮希亞姊姊！！」

我召喚出的人，正是愛蕾希雅唯一執戀的人偶。

啪铿、啪铿、啪铿！隨著硬是扯斷金屬鎖煉的聲音響起，將愛蕾希雅束縛在十字架上的黑焰枷鎖彈了開來。

因爲我認爲，像這樣讓愛蕾希雅獲得自由，更能看到她淒慘的模樣。

「拉姆妮希亞姊姊！你這垃圾男！！竟然將姊姊大人、將姊姊大人……！！」

如我所料，愛蕾希雅一邊拖著不聽使喚的雙腿，一邊爬到結界側面趴了上來。

「哎呀？這裏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跟我想的一樣，這家夥就是最後的契約者！正確地說，是你爲了做出這個人偶，使用的人類中占了五人份的靈魂。」

在我召喚出的拉姆妮希亞體內，灌注了近千名人類的生命。

而我訂定契約的，是其中一小部分的靈魂。

雖說能趁愛蕾希雅不備之際成功簽約的數量只有這些，但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你到底是在什麽時候……！！」

「就是在發動這項技能的時候喔。當我將劍插進你體內時，就透過你建立了聯系。」

沒錯，這就是最後無論如何都需要完成的准備。

我需要這個愛蕾希雅灌注了所有願望的人偶。

「混帳……！！」

愛蕾希雅一邊握緊拳頭敲打著結界，臉部同時因超越至今的憎惡而扭曲。

她這副模樣令我感受到竄過背脊的快感。

「比起這個，你察覺到了嗎？」

「少啰嗦！你先把拉姆妮希亞姊姊放了！！」

到頭來，你直到最後都沒有察覺啊。

既然這樣，現在就徹底傾泄一空吧。我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真想看看你的表情……因恐懼而扭曲的瞬間。

「我一直在說吧？『這是做出裁決的技能』。做出裁決，最後降下懲罰。爲了消除複仇者的怨念。看啊，不是在那裏嗎？那些憎恨著你的共犯、被執念附身的靈魂們，就在你的身後！」

「什麽？」

我所指方向的視線前方。

一直俯瞰著在這一年中持續被殺、受到裁決的愛蕾希雅的黑焰之鬼就在那裏。

「────噫！」

那只大鬼與現身時沒有兩樣，依然靜靜地叉腿站立，俯瞰著愛蕾希雅。

但是，其姿態産生了變化。

那是數量誇張得嚇人，甚至連計算都顯得愚蠢的……

────滿是怨恨亡靈們的臉孔。

在惡鬼身穿的铠甲上、身體上、背後的七顆球體上。

多達一千萬的死者靈魂，在這裏與鬼融爲一體。

「啊……咕……！」

「吶，你明白嗎？在那裏的是每當你複活就會被奪去性命、我的共犯們的靈魂。」

站在那裏的，是足以喚起本能的恐懼集合體。

曆經熬煮熬煮熬煮再熬煮，化爲詛咒本身的憎惡集合體。

「啊哈哈哈哈哈！這些家夥要消除累積至今的怨恨！將你重要的事物全數奪走，將你珍視的一切全部改寫，然後……」

我爲了降下最後的審判，舉起手中的劍。

「唔、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就在絕望的深淵死去吧。」

「嘎呼……！！」

接著，我向愛蕾希雅最心愛的人偶揮下了劍。

愛蕾希雅像是遭鈍器敲爛般，發出蘊含水氣的噗啾聲響後崩垮，跟至今爲止一樣全身化爲肉泥。

與至今爲止不一樣的是，不同于以往擊潰的分身，這是注入了衆多生命的人偶。

「好痛啊啊、好痛哇啊啊啊啊、好痛喲愛蕾希雅啊啊啊……」

滋滋滋滋地緩慢痊愈的模樣，只能以詭異怪誕一詞來形容。

雖然她終究只是個人偶，但至少還是會像這樣複活個十次左右吧。

「呼啊、呼啊，你這個垃圾渣滓嗚嗚嗚嗚嗚嗚！！竟敢將拉姆妮希亞姊姊……我、我絕、絕不原諒！」

「不，你會原諒的！你會願意原諒我的！啊哈哈哈哈哈！」

冷笑、冷笑、冷笑。

我一邊用笑聲蓋過話語，同時以纏繞劍身的黑焰籠罩了複活的人偶。

「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懲罰將會降下！在你身上降下懲罰！你得肩負跟我、我們所承擔的相同事物！所以你會很樂意原諒這樣的行爲！」

「你在說什麽……啊咕嗚嗚嗚嗚嗚嗚……！」

在技能的影響下，愛蕾希雅遭受來自分身的反饋，全身燃燒起來。

「因爲我的心劍所降下的懲罰，會奪去你『喜歡』的心情啊！」

「啊、咕嗚嗚……你、你說什麽……？」

不再受十字架拘束的愛蕾希雅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因死亡的痛楚而跪倒在地。

她擡頭仰望著我的眼神裏，帶有無法理解我的話語的困惑之情。

「所、以、說，你覺得珍愛的心情，全都會被奪走喔。」

我編織言語，緩緩地說明。

「你喜歡的事物會變成你討厭的事物；你疼惜的事物會變成你厭煩的對象；而你心愛的事物……」

冷笑、冷笑、冷笑。

瞧，愛蕾希雅，你也看得見了吧？

「會變成你憎惡的對象。當然，這個人偶也是一樣。」

試圖將你拖進深淵的死者之手。

「什、蠢、那、那種、那種蠢事怎麽……！！」

「那麽，就用最後的契約者們審判的份，來迎接結束的倒數吧！看啊，剩下三次～」

「好痛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唔、好痛喔、嘎噫！？」

我切割著複活的人偶。

「住、住手……快住手。」

「剩下兩次～！！」

每當我破壞了遭殺害後又複活的人偶，就會倒數一次。

愛蕾希雅抽搐的臉孔已經沒了血色。

真是誘人的表情啊。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剩下一次～！！」

而到了真正的最後一次時，我刻意緩緩地把劍舉高。

「吶、吶吶，對、對不起，道歉、我道歉……原諒我，別這樣、我不要這樣……！」

「不～行～！我才不原諒你哩！啊哈哈哈哈哈！」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愛蕾希雅因恐懼而面容扭曲，我一邊欣賞著這幕令人暢快至極的景象，一邊揮下最後一劍。

「咕哔……」

被我縱剖成兩半的人偶應聲倒地。

然而，最後的裁定並未反饋到愛蕾希雅身上。不過……

「『啵b喀噫噫耶r@j呼啊fbs嗯dgmklilavodfboh;owertq耶！』」

在這瞬間，從愛蕾希雅的身後傳來彷佛貫穿地獄深淵的咆哮聲。

無法形成言語、彷佛濃縮所有詛咒、好似無數人的聲音交織而成的呻吟聲流泄而出。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怨靈們如同從沼澤底部咕噜咕噜地湧現的泡泡，從俯瞰著愛蕾希雅的大鬼身上分離，紛紛撲向愛蕾希雅。

圍住愛蕾希雅的亡靈群，發出咀嚼著她某處的噗啾、啪啾、喀哩、嘎滋等聲響，回蕩四周。

亡靈們沒有肉體，所以並未對愛蕾希雅的身體造成任何實際傷害。

即使如此，亡靈們仍舊心懷憎恨地從愛蕾希雅身上奪走她重要的事物。

「啊嘎、啊、啊、不行、住手、不行、不行不行！要消失了！那是我的我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愛蕾希雅就像是溺水而陷入恐慌的人，胡亂揮舞著手腳。然而，憎惡的火焰是不會因爲這樣停止的。

「別奪走！啊啊啊！我怎麽會、不對，爲什麽要殺掉？我不要！這樣就好了！沒這回事！」

「嗤嘻、嗤嘻嘻嘻嘻嘻！我要把你全部、全部改寫。你至今做過的事也好，努力過的事也罷，我會讓那些意義全部顛倒過來。將你的人生，一切的一切都變成從未發生過任何好事的人生！好了，墜落吧、墜落吧！在地獄深淵窒息溺死吧！！」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腦子裏變得亂七八糟的嗚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愛蕾希雅的哀嚎回蕩著，而我則止不住笑聲。

「啊啊……啊咕、啊咕嗚……啊、啊……」

不曉得究竟是一瞬間，抑或是相當漫長的時間，如同濁流般湧向愛蕾希雅的亡靈們停止了攻勢。

愛蕾希雅渾身纏繞著亡靈們的憎惡，多得無法環抱的亡靈們仍扒著她，持續發出怨恨的聲音。

「好了，愛蕾希雅，贖罪的時刻到了。」

我緩緩地解除了結界。

接著，我在價值觀因憎惡而變得亂七八糟的愛蕾希雅面前。

……將這家夥犧牲了其他一切、仍持續苦苦追求的人偶扔在那裏。

「將你夢寐以求的一切……」

「嘎啊、咕嗚嗚、啊啊……愛蕾希雅……？」

溢出呻吟聲的人偶爬向愛蕾希雅身邊。

然而，愛蕾希雅正處于磨耗邊緣。

她失焦的眼眸不規則地搖晃，身體如同忍耐著寒冷般顫抖著。

那簡直像在追求著吸不到的空氣般微弱的呼吸，是拚命試圖壓抑著什麽的抵抗表現。

所以是的，結束的時刻僅有一瞬間。

「……親手破壞殆盡吧。」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喀、呼……？」

愛蕾希雅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聲，用手貫穿了那具人偶的心髒。

「愛蕾、希雅……？好痛、喔？」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給我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來愛蕾希雅已經分辨不出眼前的對象究竟是誰了。

「啊嘎啊啊啊！咕嗚啊啊！爲什麽這種家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咕、啊咕、嗚咕嗚嗚嗚！」

愛蕾希雅彷佛被憎恨挾持般失去理智，沒有使用任何工具或魔法，僅用最爲原始的手段持續破壞著眼前的東西。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拳頭貫穿，將其身體撕裂、啃咬成碎片。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沒錯，就是這樣！啊，你終于、終于墮落到這種地步啦，愛蕾希雅啊啊啊啊啊！嗤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某處獲得滿足。

原本無論再怎麽傾注、灌入都還是會從裂縫間流泄而出的某處，現在被填得滿滿的，甚至即使稍微流掉也不以爲意了。

好長，真漫長，實在太漫長了。不過，我終于抵達這裏了。

終于把你拽到這裏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爲什麽做出這種事來！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喀噫……噫、叽……」

笑聲止不住。我明明已經一直一直在放聲大笑了，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笑意。

我的笑聲、愛蕾希雅的吶喊聲，以及無法完全痊愈就一再遭到殺害的人偶呻吟聲，黏稠地混雜在一起……

「呼啊、呼啊、呼啊、咦？我爲什麽在做這種事呢？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然後，結局出乎意料地令人掃興。

愛蕾希雅投注心血制作出來的人偶咻咻咻咻咻地化爲沙礫，不再複活了。

「啊啊～壞掉了♪壞掉了♪你重要的夢想集合體。不對，是『原本是集合體』吧？餵餵，你現在的心情如何啊？明明犧牲了一切將她制作出來，最後卻親手破壞了。覺得暢快嗎？畢竟那對你來說已經不只是破銅爛鐵，甚至還是厭惡的象徵了嘛♪」

「好奇怪，欸，太奇怪了吧？我做了什麽？不行嗎？有什麽好的？咦？奇怪？」

「你問我有什麽奇怪的，那還用說嗎？因爲你已經完全不正常了，是我們把你弄壞的！」

一直以來被奪走了許多事物。

一直以來失去了許多事物。

所以，在這裏的只剩下變得瘋狂的人類而已。

「變得不正常的是這個世界喔。」

我握著劍，走向幾乎崩壞的愛蕾希雅身旁。

「餵，還給我！！餵，還給我啊！！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很可恨嗎！？討厭！爲什麽！我沒有錯！我有錯嗎！？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真的是最後了。爲了讓你再也無法複活，我要用這把劍將你的靈魂與精神燃燒殆盡。」

愛蕾希雅漂亮的臉孔扭曲，她一邊用纖細的指尖抓撓著臉頰或頭部，然後就像要扒住我似地將一只手伸了過來。

「啊，跟你之間的起點就是這樣啊。」

明明構圖截然不同，原委也截然不同，甚至連意義都截然不同。

────『歡迎您的到來，勇者大人』。

眼前的愛蕾希雅與她講出這句話的那一天，身影重疊。

一切就是從這句話開始毀壞的。

「這如同夢境般持續的每一天，這麽一來也告一段落了。我的誓言也終于結束。」

那麽，最後就以這個表情畫下句點吧。

這麽一來，就一定能夠結束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這樣！我、我沒有錯！不要！不對，這樣的我必須痛苦而死才行……唔、我所做的一切全是錯誤的，這樣的我非死不可……！唔、不對！！我、我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爲了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我不是說過好幾次嗎？我要將你的一切全變成垃圾，連唯一一盞光芒都不留給你。你就在連至今爲止的人生都毀壞的情況下死去吧。」

所以我……

在複仇之路的盡頭……

展露出最燦爛的冷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真是太棒了。」

透過劍身傳來的黏稠手感是那麽地甜美、痛苦、熾熱而冰冷。

就這樣填滿了我的內心。

（插圖017）

☆

「嗨，全部都結束了嗎？」

「是啊，沒錯，都結束了……」

愛蕾希雅創造的神域消失，僅留下遭戰鬥的余波刨挖過的地面。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我、這一年來應該一直看著我複仇的十和子，以及如人偶般無力躺著、愛蕾希雅宛如空殼的身軀而已。

「這樣就行了。只要吸收了神的遺骸，魯娜就能取回成爲現地神的力量了。再來只要交給蕾奧妮，她應該就會好好地輔助魯娜才對。」

「餵餵餵，這麽快就開始說這些嗎？稍微給我一點時間沈浸在余韻中吧？」

「你明明已經享受一年，還在說什麽啊？反過來替焦急地等了一年之久的人想一想吧。」

「……這倒也是。」

「更重要的是，『鑰匙』已經深植在你身上了。好了，現在沒有時間磨蹭了。我出手協助了你的複仇，所以現在輪到你來達成我們的契約了。」

「嗯，我知道。畢竟那對我來說也是十分值得一殺的對手啊。」

「那就讓我將深植在你身上的那把鑰匙奪走啰。」

「好啊，畢竟在故事的最後，總是需要有段尾聲嘛。」

我這麽說著，朝十和子點了點頭。

☆

同一時刻。

「呼啊，真是個好故事。」

在被塗滿白色……不對，是除了白色之外不允許其他存在的這個地方，我歎了一口氣──氣息中夾雜著終于讀完最後一集中意小說後的寂寥感與成就感。

「這麽一來，這個世界也結束了，雖然結局是陳腔濫調。接下來，等我直接介入，奪取世界的管理權限並榨取資源後，又得繼續尋找下一個世界才行了。」

勇者用了一年的時間編織了遊戲的結局，原本填補了那個世界神之寶座的人物消失，變回力量的集合體。老實說，我也覺得一年實在太過漫長，不過作爲結束這令人厭倦的遊戲的謝禮，我還是放任他這麽做了。

「那麽……」

我爲了走去阖上書本而站起身。

看來他的複仇劇已經結束，再來只要讓交付了『鑰匙』的勇者降臨在標記……

「嗯？嗯嗯嗯嗯嗯？」

正要開啓降臨下界的門扉時，我的手停了下來。

空間逐漸産生了裂痕。

有人想闖進這個神域嗎？

「到底是誰……唔！？」

然而，在我想到答案之前，謎底就先一步現身並將手伸向了我。

「唔……？」

「啊，終于見到了。我一直以來都在期盼祢的存在喔。」

空間啪啷一聲出現決定性的裂痕，現身的是我在前一刻爲止還在窺探的他們。

「你是、勇者……！」

「首先應該打聲招呼吧？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黑井十和子，以及……」「宇景海人。」

如今用一只手緊緊捏住我頸部的人，正是應該才剛報仇結束的最後勇者。

不過，他的身軀寄宿著兩個靈魂。看來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共享著一副身體啊。

「模樣有些難看，還請見諒啦。」「畢竟是以我所擁有的【貪婪】之力混雜起來的。」

「「那麽，就讓我迅速地把事情解決吧，地球之神啊。」」

「唔！？這是……」

我的身體逐漸崩解，變成了水晶。

「哦，術式確實見效啦。」「那還用說嗎？這可是我爲了這一刻持續構築的術式，連一絲足以抵抗的空隙也沒有喔。」

的確，這構造複雜且缜密的術式，等級堪稱到達了神的領域。

如果有時間准備好對抗措施也就罷了，但在此時此刻是不可能采取對策的。我頂多只能知道這是屬于封印系統的術式而已。

「哎呀呀，將我徹底封印住了呢，真了不起。畢竟是勇者等級將自身存在轉變爲封印術式，實在有點難搞……那麽，你們封印我是想怎麽樣呢？」

「我們要殺了祢。將祢的身體全變成魔力，然後全部奪走。」

「殺了我……？」

「無論需要耗費多少年，我們都會將祢分解殆盡。片甲不留地將祢這個存在本身完全抹除，並讓祢成爲這個荒蕪世界的食糧。」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真不錯，這樣很棒♪這真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具刺激性的遊戲♪你們能徹底承受住嗎？不要緊嗎？神之存在的力量可是極爲龐大的喔？」

既然得知了效果，只差一點就能掌握術式全貌了。

兩人正以術式本身作爲媒介，讓力量返回外界。

「術式（你）承受得住嗎？」

令人吃驚的是，甚至連位于另一個空間的我都被強制吸過去變成水晶。

這術式的完成度實在令人佩服。

「嗯，沒有問題喔，畢竟我們不是一個人啊。」

在我眼前的，是從第一代到這次的最後一代爲止，均墮落至大罪的勇者之魂。

不僅如此，還有長年以來儲存在勇者之力中的靈魂。

「呵呵呵，這次短短一年可無法結束喔？幾十年、幾百年，搞不好還得耗費幾千年……」

「無所謂，即使是永遠，我也會持續下去。畢竟我可是複仇者啊。」

「是這樣嗎？那麽，遊戲就開始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這樣，我一邊笑著，一邊等待著整副身體全替換成水晶。

我化爲一顆巨大的水晶，緩緩地越過空間的裂縫，墜往地面。

于是，極爲漫長的故事落幕了。

沒有贏家，只是持續結束的故事……

終于就此告一段落。

第八卷 永無止境的複仇者 尾聲

神聖海德齊亞王國──

這個國家的曆史極爲悠久，是在名爲『樹木虛無』這種形似樹木的怪物肆虐，導致九成以上的世界毀滅之後，由劍王『諾諾利克•阿戴海德』與其親信『蕾奧妮•波特』所創造，擁有四千年以上曆史的國家。

這個國度除了擁有還算遼闊的糧倉地帶之外，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特色。但也多虧于此，這裏從未與其他國家引發戰爭，得以歌頌著和平。

我作爲這個國家的第二王子誕生。爲了在王兄有一天繼承王位後能從旁輔佐，我從五歲左右開始的這十年來，都一直努力地學習。

穩重而有威嚴的父王、沈靜溫婉的母後、身爲王太子且溫柔出色的王兄、開朗而有些調皮的王姊，以及最近剛誕生的麽妹。

雖然聽說在其他國家存在著王室成員因家庭糾紛而關系不睦的情況，但或許是國情的緣故，我們全家人都十分悠然自得。

「咧～～啪～～」

「啊～！唔～！」

我將遮住臉部的雙手張開、吐出舌頭，面前的嬰兒就滴溜溜地轉著眼睛看向這裏。

「……殿下，您帶老夫到這種地方來，到底有什麽事？」

此時呼地歎了口氣的人，是全王城首屈一指的怪人研究家──摩德特學者。

他是前任宮廷魔法師，在退休後就以顧問兼食客身分定居在王城，研究著曆史或『樹木虛無』之前的古代文明。

今天，就在他依然窩在王城書庫裏時，被我硬是帶了出來。

「摩老爺子，你看看嘛。最近就算我做這招『不見不見、出現了～』，她也沒有什麽反應。」

我指著搖籃裏的王妹說道。

「那也難怪啊。如果您每天都做同樣的招數好幾次，即使是嬰兒也會習慣的。」

「所以我想借用摩老爺子的智慧，問問還有沒有下一招手法！」

「這種事在問老夫這種滿臉皺紋的老頭子之前，應該先問問一旁的女仆才對吧？」

「我當然問過。就是因爲已經沒招了，才想問問感覺很閑的摩老爺子嘛。」

「老夫也在進行研究，可一點也不閑啊。話說回來，殿下，您現在不是應該正在上家庭教師的課程才對嗎？您跷課了？」

「別說得那麽難聽，我可是確實完成課題後才來見王妹的。」

我只是因爲碰巧很快地完成了教師出的課題，才會像這樣過來這裏而已。

「唔！糟糕，已經到父王吩咐的時間了！」

映入眼簾的時鍾，告知我父王將全家人找去房間的時間就要到了。

「都是因爲摩老爺子窩在書庫裏不肯動，才會把時間耗完啦！」

「別說了，您就快點過去吧，快去快去。」

摩老爺子歎了口氣，一臉傻眼地把我趕出房間。

雖然有些不滿，但若是繼續待下去，就真的會比父王要求的時間晚到了。

我走在王城裏，前往國王的私室。

（不過，到底有什麽事呢？怎麽會在傍晚時分找我們談話……）

我無意間望向窗外，染成暗紅色的城邑映入眼簾。

我很喜歡紅色，所以相當喜歡夕陽映照下的景色。

不僅如此。還有人們爲了取暖而生起的火的顔色、自己喜歡的酸甜水果的顔色，以及父王肩上披風的顔色。

「好，趕上了。整理一下服儀吧。」

那時候的我，還以爲與昨天相同的幸福、與今天相同的每一天會永遠持續下去。

「嗯！父王，我遲到、了……」

所以，當時的我完全沒預料到……

「咦？什、什麽？這是什麽……」

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如此討厭起我原本非常喜歡的顔色。

「父王……」

在我推開了略微沈重的門扉後，出現在門後的景象是……

「母後……」

整個房間裏染滿了我從未看過的未知紅色。

「王兄……」

房裏充斥著鐵鏽味與令人不快的溫熱空氣。

「王姊……」

無能爲力、束手無策、無力回天。

在染成一片血海的房間裏，毫無活物的氣息。

破碎的肉片散落在房裏，唯有家人的首級被刻意擺了出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什麽，這是怎樣，這是怎麽回事！）

視野顛倒過來，世界無可奈何地毀壞。

「來遲了一步嗎……唔！餵，衛兵！第二王子瘋了！」

從遠方的某處傳來聲音。

眼角余光可以瞥見正在大吼的大臣，與慌忙衝進來的衛兵身影。

（啊，這一定是一場惡夢。沒錯，當然是這樣了。）

所有的感覺都變得暧昧模糊，只有時間繼續流逝。

回過神來，我已經被關進了地牢裏。

身爲除了自己與剛出生的妹妹之外將王室成員全部殺光的大罪人，我明天似乎就要被處決了。但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産生真實感，也無法湧現任何情感。

話雖如此，那滿是鮮血的景象仍在我腦海裏一而再、再而三地播放著。

「爲什麽……爲什麽……」

這是惡夢、這是惡夢、這是惡夢──我雖然這麽想，腦海某處卻能理解這並非夢境。

所以，我的思考麻痹而動彈不得，僅是一直反覆著毫無意義的疑問句。

就在這時，我聽見牢房門鎖喀锵地開啓的聲音。

「殿下，現在可沒時間發呆了。」

「……摩、老爺子？」

我愣愣地移動視線，看見了摩老爺子。

「老夫能瞞過警備的時間不長。好了，還不快站起來，有話邊走邊說。」

他硬是拉起我的手，讓我邁出步伐。

「首先就前往老夫的研究室吧。老夫在那裏以研究的名義，悄悄地在妨礙轉移的術式上開了個洞。只要使用這轉移水晶來進行隨機的長距離移動，就能躲避追兵了吧。」

摩老爺子這麽說著，將轉移水晶硬塞進我的手裏。

「摩老爺子，父王、母後、王兄跟王姊都……」

「……死了。他們徹底地遭人殺害了。」

（啊，那果然不是夢啊。）

經摩老爺子這麽一說，真實感才終于浮現。

淚水難以忍耐地湧出，視線變得扭曲。

「雖然殘酷，但這是現實。老夫之前就注意到大臣有不軌的舉動，卻沒想到他會這麽性急地采取行動……唔，都來到這裏了！」

「真令人頭痛啊，摩德特大人。就算你是備受崇敬的學者，帶走殺害國王的大罪人，可不是明智之舉啊？」

就在抵達熟悉的摩老爺子研究室前之際，背後有道人影像是從影子裏冒出來一般現身。出現在那裏的，正是當時下令逮捕我的大臣。

「哼，下賤的篡奪者還好意思說。殺了王室成員，讓王子頂罪，再將年幼的公主立爲傀儡操控。簡直是下三濫的劇本。」

「唔！？殺了！？大臣嗎！？」

倘若還有正常的思考能力，理應能立刻得出的這個結論，將持續逃避現實的我的腦袋狠揍了一拳。

「呵呵呵，我這是正義之舉喔。光靠那種王室，是無法讓這個國家繼續發展的。」

「什麽發展！即使草率地擴張軍備，也只會造成人民的負擔而已！這與正義相差甚遠，不過是你下流的欲望作祟罷了！」

「呵，老人就是這麽固執才令人傷腦筋。下流的欲望？才、不～～～～對！」

大臣像是要仰望天空般，身子大大地往後仰，視線骨碌碌地遊移著。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什麽也不明白什麽也不明白什麽也不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是天命！是神賦予我的使命！！是推動這世界的正確模樣！命運，沒錯，這是命運啊啊啊啊啊啊！！你懂嗎？懂吧？應該明白吧啊啊啊啊？」

「噫！」

他那骨碌碌地不停轉動的眼睛突然轉向我。

這副怎麽看都不正常的模樣，令我下意識地倒抽一口氣，流泄出慘叫聲。

「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唔，你已經不正常了。」

「啊啊、嗚啊啊啊啊…………呼，你果然無法理解嗎？」

大臣重新站直，前一刻爲止的詭異模樣消失，站姿又變回我熟知的伶俐形象。

然而，在目睹他先前的模樣後，他現在沈穩的語調反而徒增毛骨悚然的感覺。

「沒辦法，我可不能讓王子逃走啊。就在這裏解決掉你吧！」

大臣在沒有詠唱的情況下直接創造出魔法火焰。

「唔！！」

火焰伴隨著輕微的搖晃，綻放出白色光芒。

那並非尋常會因溫度高低而改變色調的火焰，而是堪稱『聖焰』、不允許汙穢的火焰。

光是待在一旁就會受到吸引，但只是看著就令人感到不安。那就是如此異樣的火焰。

「哦哦，這正是神之火焰！！是吾神賜給我的強大力量的展現！是淨化世界的真正火焰！啊，神啊！神啊！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夥子，少瞧不起人了！老夫這老頭子可沒這麽好對付！」

爲了從心情愉悅地放聲大笑的大臣手中保護仍陷于混亂的我，摩老爺子挺身而出，竭盡全力創造出巨大的蒼炎。

一瞬間之後，兩人以魔法杖指向彼此，互相施放炎彈魔法。

大臣施放的炎彈大小，只有摩老爺子施放的一半左右。然而，在較量一瞬間後，大臣的魔法就像是將摩老爺子的火焰燒盡般抵銷，朝著摩老爺子飛來。

「唔！」「摩老爺子！」

炎彈的勢頭絲毫沒有減弱地襲來，命中了閃避不及的摩老爺子的肩膀。

摩老爺子手中的魔法杖掉落地面，整個人跪倒在地。

「你真的老啦，學者！這麽一來就結束了！啊，神啊，請祢看著即將消滅神之敵人的我的一舉一動吧！」

我的腦子現在依然是一片混亂，動作也不夠靈活。就在這時，白色炎彈再次朝我飛來。

（啊……我要死在這裏了嗎？）

逼近眼前的白色火焰、蘊含其中的殺意，以及無能爲力的絕望感。

種種灌輸給腦袋的強烈『死亡』形象，令我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殿下！」

這時，我受到來自側面的衝擊，被撞進了研究室裏。

在時間流逝速度彷佛放慢下來的世界裏，我看見摩老爺子的身影。

摩老爺子的嘴形喊著「活下去」，下一瞬間，他的身影就遭火焰吞噬了。

「嗚！！」

「唔，你手裏的東西該不會是轉移……豈能讓你得逞！！」

然而，我連思考摩老爺子在自己眼前化爲焦炭的事實的時間也沒有，大臣發現我手中的轉移結晶，再次施放了追擊的炎彈。

「……唔，轉移！」

就在炎彈幾乎要擊中我單邊手臂的同時，轉移結晶釋放了魔力。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大臣面目可憎的身影。

「喀呼！」

搭配轉移時獨有的暈眩感，至今從未感受過的劇痛竄過左手臂。

被大臣的炎彈擊中的左手臂受到白色火焰侵蝕，即使在遠離了施術者的現在仍未消失。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

火勢雖然減弱卻沒有消失，火焰從我的手腕燒到手肘、再從手肘延伸到肩頭，緩緩地將我的手臂燃燒殆盡。

「啊啊啊，可惡！可惡！」

（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

殘暴的痛楚與對于不合理現實的猛烈憤怒，完全支配了我的腦袋。

「可惡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啊！！」

我無能爲力，什麽也辦不到！

無論是父王、母後、王兄還是王姊，全都被殺了！

然而因爲我一味地逃避現實，害得連摩老爺子也遭到殺害！

甚至拋下王妹，一個人逃跑了！

造成這一切的元凶明明就在眼前，我卻只是陷入混亂，連句咒罵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失去了一切、一切！

豈能原諒？是啊，絕不能原諒！

「呼啊、呼啊，絕不原諒，我絕對、絕對不原諒他！！我一定要宰了他！！」

『哈哈哈，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再次聽到這句話啊。』

「是誰！？」

彷佛回蕩整個空間的聲音響起，我隨即回過神來環顧周遭。

我似乎轉移到了某處遺迹裏。

在這看似古老神殿建築的房間中，照理來說應該祭祀著神像的位置，安置著一顆巨大的水晶。

閃耀著七彩光輝的水晶，成了這看似地下室的昏暗場所裏唯一的光源。

「水晶裏……有人……？」

當我凝視著散發柔和光芒的水晶時，發現裏面有個男人的身影。

『我就想說怎麽有股討厭的氣息，原來是神之火焰嗎？以普通人來說，還真是受到嚴厲的懲罰啊。』

懲罰？這火焰是懲罰嗎？

如果說這是懲罰，那我究竟犯了什麽罪？

如果說我犯了什麽罪，那是足以令我遭受不合理對待的罪過嗎？

……因爲有罪，所以變成這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嗎？

「呵呵、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開什麽玩笑！別開玩笑了！！」

無論肩負了怎樣的罪過，又怎能原諒得了，豈能就這樣原諒！

「如果說這是神的懲罰……我就要連那家夥也宰了！」

一旦心懷極度的憎惡，人似乎就會遺忘痛楚。

比起火焰至今仍未熄滅的手臂，蘊藏于心髒裏的憎惡令人更爲痛苦。

『……哦？唉，雖然從那火焰裏傳來原本理應徹底消滅的氣息，讓我有些在意……不過比起這件事……』

「唔！？」

水晶放出黑色的光芒。

伴隨著咻咻咻咻的聲音，原本燒灼著我的手臂的白色火焰逐漸染黑，至今折磨我的痛楚就像謊言般消散了。

「這是你做的……？」

『前方可是一條鋪滿荊棘的道路，你無所謂嗎？』

那道聲音並未回答我的問題。

『或許那份心情總有一天會隨著時間而淡化；或許你總有一天能遺忘一切，獲得幸福。』

總有一天？那算什麽？

那種「總有一天」──究竟何時才會到來？

『若是選擇了複仇之路，最後只會抵達地獄深淵或是沈入血海。』

無論是地獄深淵還是血海。

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就已經抵達了不是嗎？

『你將永無安息之日。即使如此，如果你還是希望複仇，我就跟你簽訂契約，助你的複仇一臂之力吧。』

「……希望、簽訂契約？這簡直像是童話故事裏的惡魔啊。」

『呵呵呵，差不多吧。好了，你要怎麽做？』

「好啊。無論要拿走靈魂或是壽命，都隨你高興。只要能夠成功複仇，我都無所謂。反正我已經跟死去沒兩樣了。」

沒錯。

即使就這樣無力地苟活下去，也跟持續死亡沒有兩樣。

既然這樣，就算得舍棄一切，我也要獲得力量。

唯有如此，我才能夠真正『活著』。

「無論你是何種存在都無所謂！我跟你簽訂契約，給我力量吧！殺了那個大臣的力量！！替家人報仇雪恨的力量！反擊不合理的力量！！」

水晶上開始産生裂痕。

我忘了手臂的疼痛及一切，朝著水晶裏的男人大喊。

「給我複仇的力量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瞬間，水晶發出格外清脆的巨響後碎裂。

「啊哈哈哈哈哈哈！也就是說，到頭來我無論到了哪裏，骨子裏都是徹頭徹尾的複仇者啊！沒想到連第三次都還得與複仇並肩同行！！」

從水晶裏釋放出來的男人放聲大笑著。

接著，他朝上的手掌上竄起黑焰，旋即變成一把暗色短劍。

「好了，就再走一次吧。爲了見證複仇後的未來，邁上這條只有廢物可走之路。」

男人這麽說完，深深地……

浮現了簡直是詛咒世界本身的……

……燦爛至極的冷笑。

To Be Continued?

第八卷 永無止境的複仇者 加筆小冊子 正室爭奪戰

「讓我們來決定誰是最適合跟主人在一起的人吧。」

某日午後，米娜莉絲突然這麽提議。

「……你這個兔女郎，突然在說些什麽莫名其妙的話啊？」

蕾缇西亞一臉不以爲然地回應。

接著，她將用來打發時間的益智玩具放在桌上。

「聽不懂嗎？意思就是誰才是海人大人的最愛！啊呣！」

席莉亞將一口大小的餅乾丟進口中。這是她從路邊攤買來的點心。

「哼，笑死人了！當然是非妾身莫屬……」

「不，說到最愛當然是指唯一的血親，也就是我這個身爲妹妹的人。」

「什麽！？」

小舞打斷蕾缇西亞的話，如此說道。

「慢、慢著！你不是親生妹妹嗎！？」

「這個世界我是不太清楚，不過在我的世界，兄妹也是可以相愛的……雖說是很久以前的年代啦。」

小舞嘀咕著說出最後一句話，沒讓蕾缇西亞聽見。

「哎呀哎呀，原來是這麽回事，那我也要參戰。勇者和聖女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嗎？呵呵呵。」

這時，熱愛編織的玫蒂黎亞也開口說話，同時將手中尚未完成的圍巾放在桌上。

「慢著慢著，全都給妾身等一下！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剛剛的意思是，讓我們來決定誰擁有最適合成爲主人伴侶的能力，所以今天特別請到諾諾利克前來協助。」

「就是這麽回事！今天的比賽就由諾諾來主持吧～♪」

米娜莉絲找來的諾諾利克攤開大大寫著『～第一屆最佳新娘到底是誰呢♪選手權大賽～』字樣的紙張，只差沒發出「锵锵」的音效。

「所以說給妾身等一下啦────！」

「各位參賽者，第一道題目是『充滿愛的料理』唷♪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移動到廚房的衆人紛紛套上圍裙，各自站在流理台前。

「現在就請大家料理各自的拿手好菜♪諾諾會以自己的主觀和偏見來評分唷～」

第一個完成料理的人是米娜莉絲。

「這道名叫布亞鳥燴白醬，是主人最愛的料理之一。」

擺在諾諾利克面前的碗中，盛著熱騰騰的炖菜。

「那麽諾諾就不客氣了……嗯嗯～♪諾諾的舌頭都要被融化了～！帶著柔和甜味的牛奶與鮮嫩多汁的布亞鳥根本就是絕配！滿分十分！」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得到滿分的米娜莉絲微微一笑。

『不能讓主人嘗到不好吃的料理！』是米娜莉絲的堅持。經過長時間的訓練之後，她的廚藝已經達到專業人士的水准。

「哼，那算什麽！妾身也有自己的拿手好菜！」

第二個端上料理的是蕾缇西亞。

淺碟中盛放的是由巨魔豬做成的紅燒肉。

這道菜的料理方式是海人過去在地下迷宮時告訴蕾缇西亞的，因此充滿了回憶的味道。

「哈呼～哈呼～咦？不會吧，這真的是巨魔豬的肉嗎？濃稠甘甜的醬汁均勻分布，真是太好吃了～♪滿分十分！」

「哼哼～很好♪」

蕾缇西亞獲得諾諾利克的好評，得意地挺起胸膛。

「接下來輪到席莉亞了。不用客氣，盡管品嘗吧♪」

席莉亞這麽說著，端出一盤附帶奶泡的戚風蛋糕。

「哦哦哦，甜點來得正是時候……♪軟綿綿的鮮奶油與口感紮實的蛋糕，果然是絕配啊！滿分十分！」

「好耶♪」

席莉亞聽聞結果後，開心得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唉，大家都不知道哥哥要的到底是什麽呢。也是啦，怎麽可能有人比做妹妹的我更瞭解哥哥呢？請用，這才是哥哥最愛的料理。」

小舞端出來的料理竟是咖哩飯。

添加大量蔬菜的咖哩彌漫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啊呣啊呣啊呣！賣相雖然不好看，卻真的很好吃！完全停不下來！這也是滿分十分！」

「妹妹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小舞的語氣平淡，卻隱隱流露出些許得意。

「哎呀哎呀，我是最後一個嗎？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玫蒂黎亞准備的是放入雞蛋與切絲蔬菜的簡單菜粥。

「唔……這不是普通的蔬菜，而是調養身體的藥草吧？而且這種溫潤的調味……啊啊！感覺連心靈都被療愈了！滿分十分！」

「呵呵呵，畢竟療愈人心本就是聖女的天職。」

見到諾諾利克大爲滿足的模樣，玫蒂黎亞展露出充滿母性光輝的笑容。

「餵餵餵，給妾身等一下！大家都是滿分的話，要怎麽分出高下啊！」

所有人的料理都審查完畢後，蕾缇西亞提出了非常合理的質疑。

「嗯嗯嗯，有道理。那就進行第二場比賽吧！准備公布下一道題目啰～！」

面對錯愕得說不出話的蕾缇西亞，諾諾利克神采飛揚地如此宣告。

「來來來，第二題是大掃除哦～慢著，怎麽會變成這樣？」

只見城鎮外的廣闊森林之中，有一間形同廢墟的小木屋。那裏原本是獵人的棲身之所，如今已荒廢許久。

這間小木屋被選爲決定誰才是打掃達人的比賽場地，現在卻被熊熊烈焰所吞噬。

幸好小木屋位于深入湖中的淺灘，大火不會延燒到森林。

「人生無常，有形的物體必將消滅。」

「「「「……」」」」

其余四人冷冷地看著別過頭去直冒冷汗的蕾缇西亞。

「這、這也算是一種收拾乾淨的方法吧？」

「蕾缇西亞，諾諾認爲把蟲子連同房子一把火燒個精光，應該不能算是打掃哦？」

「唔咕！」

荒廢好幾十年的小木屋，早已成爲大量昆蟲的樂園。

首當其衝的人，正是打算先動手打掃的蕾缇西亞。迎面而來的蟲海讓蕾缇西亞大受驚嚇，連忙釋放出巨大火球。

結果小木屋就這樣燒了起來，變成大型的營火。

「這樣子比賽的結果……」

「只好直接進入第三題了！畢竟掃除對決並未分出勝負嘛！哇哈哈哈哈！」

蕾缇西亞不容分說地這麽斷言，笑聲空虛地回蕩在四周。

「接下來是最後的課題！只要通過考驗，就可以成爲合格的新娘啰～♪最後的課題就是……锵锵锵锵～！」

諾諾利克得意地挺起胸膛、叉腿而立，將寫著題目的紙張展開，高聲宣布。

只見那張紙上寫著：『神魂顛倒的魅力♪誰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這、這是……呃，所以我們要做什麽？」

米娜莉絲看到這次的題目後，不解地開口詢問。

「不就寫在上面了嗎？換上諾諾准備的服裝，看誰最能把男人挑逗得心癢難耐！」

話落，諾諾利克便將各式各樣的服裝展示在衆人面前。

哥德蘿莉塔、女仆裝、護士服、旗袍、學校泳裝、體育服、學生服、女教師風套裝、兔女郎裝等等，全都是集男性的情欲與幻想于一身的服裝。

「這些都是諾諾從世界各地搜羅而來的珍貴收藏！挑選喜歡的服裝去誘惑小海，先跟小海做色色的事情者獲勝～！」

「「「「「突然強人所難！？」」」」」

「到頭來，誘惑男人最快的方法果然還是用女人的身體♪話雖如此，其實是諾諾差不多玩膩了啦。」

諾諾利克開始口不擇言。

「來來來！色色的服裝數量不多，先搶先贏唷～你們再繼續猶豫下去也是可以啦，但晚人一步就不知道事情會怎樣啰～♪」

「「「「「！！」」」」」

盡管諾諾利克煽動的手段相當老套，五人還是臉色一變，開始爭先恐後地挑選服裝。

最後，米娜莉絲穿上女教師風套裝、蕾缇西亞穿上學生服、席莉亞穿上學校泳裝、小舞穿上旗袍、玫蒂黎亞穿上護士服，同時朝著海人的房間飛奔而去。

「海人！」「主人！」「海人大人！」「哥哥！」「海人大人！」

「唔喔！？怎麽回事！？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唔哇啊啊啊啊！？」

五人同時撲了上去，海人根本無處閃避，結果就這樣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人從床上跳了起來，腦袋一片空白地環視四周後，這才確定房間裏只有自己一人。

「我、我怎麽會做那種夢啊……！？」

他明明只是趁著蕾缇西亞和小舞她們各自出去買東西的空檔小睡片刻，竟然做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怪夢。海人不禁雙手抱頭，陷入苦惱。

第八卷 永無止境的複仇者 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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