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笹澤左保 - 軍師竹中半兵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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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8月 02, 2019 10:54 pm

奇妙的使者

1

群雄割據加上舊勢力的叛亂,戰亂擴展到了全國範圍。在這一年,有兩個同盟需要特別記錄。

一個是三月締結的武田信玄與本願寺光佐的同盟。

另一個是十一月份,信長的養女嫁給信玄之子信賴爲妻結成的織田與武田的和約。

相反的,這一年最大的事件,就是爲天下大亂做鋪墊的將軍遇刺事件。

足利家第十三代將軍義輝,被三好義繼和松永久秀等人偷襲而死。這事發生在永祿八年五月。

七月,被松永久秀幽禁在奈良的義輝之弟一乘院覺慶成功出逃。

這次的出逃計劃是由朝倉義景策劃,細川藤孝實施的。而一乘院覺慶就是後來成爲信長的傀儡,就任十五代將軍的足利義昭。

細川藤孝帶著覺慶逃到近江,托付給和田秀勝。

八月,覺慶拜托上杉輝虎再興足利家。上杉輝虎雖然答應了,但根本不可能付諸行動。

第二年永祿九年二月,一乘院覺慶還俗改名義秋。

八月,足利義秋向信長求援。與此相應的,信長決心向近江的矢島進軍。但事實上,這也是不可能的。

信長的面前仍然有美濃的齋藤這個巨大的壁壘,沒有辦法繞過去。

焦急的信長在閏八月,開始對齋藤義龍進行大規模進攻。不過,遭到了齋藤軍猛烈的反擊,信長軍敗北。

五天之後——

半兵衛和赤丸從長命壽院的草廬出發,兩人都騎著馬。很久沒有騎馬出遠門了,心情好比什麽都重要。

在秋日的光芒照射中,山野總覺得有些靜的出奇,吹來的山風也有些冷。

但是,一邊被冷風吹拂,一邊策馬奔騰的時候,半兵衛卻正好可以冷靜下來思考。

頭腦中環繞著對時局的看法,體驗著兵法的樂趣,眼內映出的是無限的天地,這些對于半兵衛來說是最高興的事情。

“美濃衆的實力還是不能小窺啊。”馬齊頭並進的時候,赤丸說道。

“嗯。”半兵衛臉上沒有表情,但眼睛是在笑著的。

“又一次把織田軍打的支離破碎,信長恐怕也很頭疼吧。”赤丸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討厭起信長來了。

其原因恐怕是信長強迫阿市和淺井長政結婚吧。對他那種破壞半兵衛和阿市感情的做法表示反感。赤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只要稻葉山城還在,齋藤家就不會滅亡。”半兵衛說。

“如果不算龍興大人的話,稻葉山城和美濃衆可以算的上天下第一啊。”

“不過,天下馬上就要大亂了。”

“是。”

“在關東,上杉和北條、武田家的爭鬥,恐怕還要無止境的繼續下去。安房的裏見家也在與北條的戰爭中失敗了。上總的正木背叛了裏見。”

“大和、河內、和泉附近,還在松永久秀的控制中。大和的筒井順慶也擺在松永手下。”

“筒井城好像被攻破了。”

“是的。”

“中國地區的尼子和毛利之間的戰鬥似乎更激烈了。”

“毛利家占優勢。”

“九州的各勢力也處于一片混戰中吧。”

“島津在海上戰勝伊東,也是最近的事情。”

“和這些比起來,我現在多麽輕松自由啊。”半兵衛笑道。

“因爲主公對天下形勢看的十分透徹啊。”赤丸也大聲笑起來。

從柏原山中道出去,半兵衛主從二人向東行進。他們要到近江和美濃的邊境看看。

在長命壽院的草廬隱居,已經過了兩年零七個月了。這期間,半兵衛沒有去過一次近江和美濃的邊境。

邊境附近的中山道是以難走著稱的。

山谷相連,路途艱險。一到天黑,就看不到行人的蹤迹。

從叫做車歸裏的地方開始,路一下子變成上坡。來到這條路的時候,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視線裏,突然出現了活動的東西。

有五六個男子蹲在路旁的草叢中。路上有幾匹馬站在那裏。另外,還有兩個黑影趴在地面的一片水灘中。

路面的那片水灘是血,趴在地上的黑影是屍體。靠近來看,兩具屍體都是在路上被殺的。

一個是步兵模樣的年輕人,還有一個老人像是仆人。兩人都是被刀槍所殺。

兩個人好像是陪伴著誰在旅途中,在這裏被山賊殺的。山賊自然就是藏在草叢中的那些人。

山賊也就是野武士。

“呀……”

突然一聲尖叫劃破了周圍的寂靜。

一個野武士正在奸汙一名女子。看來步兵和老仆陪伴的人就是她。

被山賊襲擊,陪同的兩人被殺,自己也變成了那些人發泄的工具。已經有幾個人蹂躏過那個女子的身體了。

“我們該怎麽做好?”赤丸深陷的眼窩中,眼睛閃閃發光。

“可能是美濃的女子,去幫忙吧。”半兵衛面無表情的說。

“屬下遵命。”還沒說完,赤丸一夾馬腹衝了過去。

2

半兵衛和赤丸朝著野武士喧嘩的地點,一口氣騎馬飛奔而去。野武士們興奮的連馬接近的聲音都沒發覺。

草叢中仰臥著一個女人,在她身上壓著一個男人。女人的胸部和下半身的肌膚露在外面,呈半裸的狀態。

兩個人在交合,而那女人顯然非常痛苦,手緊緊抓著地上的草。那女人連喊叫的力氣都沒了。

或許她已經失去知覺。這可能已經不是第一個淩辱她的男人了。

周圍的六個野武士中,有兩個坐在草地上。剩下的四人以非常興奮的目光盯著那女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而坐著的兩人,只是在一旁冷笑。

那兩個男人已經滿足了欲望,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繼這兩人之後,現在是第三個男人在淩辱那女人。

連續被三個男人強暴,那女孩變得精神恍惚也很正常。被七個野武士輪奸,這事本身已經可以令女孩痛不欲生了。

那女的還只是個姑娘,即使是在旅途中,穿著也很精致。因爲帶著兩個隨從,所以肯定是武家的女人。

以上的這些情況,半兵衛和赤丸在馬上在一瞬間都明了了。同時,赤丸從馬上跳下來。

他的動作和氣勢,終于驚醒了那些野武士。

“什麽人!?”野武士中的一個人叫道。

裝作山賊的那些男子們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騎在馬上的半兵衛和站在地上的赤丸這裏。

沒有回頭的只有騎在女人身上的那個人,他還在癡迷于享受。

“你們自己退下最好。如果不肯的話,我就打退你們。”赤丸的臉變得通紅。

作爲野武士出身的赤丸,本來應該不會對此充滿義憤的吧。他變得有純真的一面,也是受了半兵衛的影響。

“說話先看人!”

“竟然說要打退大爺們,真笑死人了。”

“真是癡人說夢。”

“自己要找死,別人有什麽辦法。”

野武士們吵吵嚷嚷,都一臉的不屑。

不只是對搶劫和強奸有興趣,那些家夥對血也有特殊的愛好。而且現在有人來妨礙他們,就更激起了那強烈的好戰心。

對手只有2個人,而且其中一個根本沒有從馬上下來的意思。並且赤丸根本沒拿什麽像樣的武器。

一旦成群結隊,就無所畏懼的家夥們,從開頭就沒把半兵衛和赤丸放在眼裏。

半兵衛只要沒有直接受到攻擊,就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因爲對方完全不是和自己一個水平上的。

全都交給赤丸就好。而且,半兵衛很想知道赤丸到底有多能打。

所以就靜觀其變。

這兩年,半兵衛只是一直在長命壽院的草廬裏研究兵法書。從菩提山城搬來的大量的書籍,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作爲自己的知識吸收進來。

將孫子、吳子的深奧的兵法完全吃透,半兵衛完成了自己的研究。以義經流和楠木流的兵法爲基礎,幾乎遍覽所有的兵法筆記,在源義經和楠木正成的戰術上,加上自己的獨到見解。

也就是說,將頭腦中的武略、智略、策略綜合起來,完成了半兵衛流的兵法。

剩下的,就是通過實踐來完善兵法。將理論上正確的原理證明出來,成爲面向實戰的兵法的話,也就是意味著半兵衛流的兵法誕生了。

那時候,半兵衛正計劃將竹中流的兵法寫成書。

這裏所謂的兵法,是指戰術和策略的意思,與德川時代初期的劍術有著明顯不同。

德川初期的劍術稱爲兵法,而現在我們說的兵法在那時叫做軍學或者兵學。

到戰國時代爲止,學習兵學並將之運用于實戰中,將效果寫成軍書或兵書,這就是所謂的優秀的軍師。

這個時候的半兵衛是一個兵法實踐的研究者。觀察實戰,然後在頭腦中分析。

不需要是大規模的戰爭,就算是幾個人厮殺,兵法也同樣適用。半兵衛想親眼來驗證一下這樣的兵法。

赤手空拳的赤丸,一個人如何對付七個人。半兵衛關心的只是這點。

“那樣我就不客氣了。”赤丸平靜的說。

六個野武士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爲什麽消失了。因爲赤丸太過平靜,反而令敵人産生了擔心。除非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取勝,不然是不會那麽冷靜的。

這樣想,可以說是人心理上的弱點。野武士們肯定一時之間,懷疑他是不是還有別的幫手。

也就是說,懷疑赤丸還有其他同伴,自己是不是已經被包圍了。六個男人慌忙向四周打量,就是證據。

突然赤丸笑出來了。敵人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都呆在那裏看著赤丸,顯而易見他們心中都已經有懼意了。

當然,這就是心理戰。曾經是山賊的赤丸,對這樣的心理站可以說是得心應手。

半兵衛的心裏冷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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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8月 02, 2019 10:56 pm

3

當以少對多的時候,應該專注于尋找對方的漏洞。這就是心理戰術。

半兵衛的這一論點,現在正在赤丸身上得到驗證。

笑聲還沒停止,赤丸一躍而起。赤丸一下子就竄到終于蹂躏完女人的那個野武士身邊。

其他六個野武士只有眼睛勉強跟的上他的速度。

等那個野武士發覺的時候,赤丸手裏已經有了一支長槍。

在強暴女人的時候,那個野武士順手把槍插在旁邊的地上。現在赤丸手裏的就是他的那支槍。裝作一副冷靜的樣子,然後突然大笑,緊接著就把武器奪到手。

一切都是出乎敵人的意料,而且是經過嚴密計算的。

並且赤丸一拿到武器,馬上由守轉攻。

這是令敵人措手不及的快攻。

赤丸奪的是兩間長柄的素槍。六個野武士拿的都是短柄的手槍。

這都是因爲騎馬的緣故。在馬上,長柄的槍用起來不方便。所以,一般在馬上用的槍長短不要超過馬的身高。

但是只有赤丸奪的這支槍,因爲主人身材高大,所以喜歡用長柄的。

赤丸揮動著長柄槍,向最近的一個野武士衝過去。

還沒有任何准備,那個野武士就被一槍戳進心髒,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下了。他手裏的槍也隨手丟掉了。

赤丸迅速在草地上一滾,把手槍拾起來。赤丸把長槍夾在左腋下,右手將短槍向正面的野武士投了出去。

爲什麽要夾著長槍而把手槍當投擲武器用呢?當然因爲短槍比較容易投擲,但並非僅此而已。

在地面上進行戰鬥的時候,長槍要比短槍有利的多。短槍碰不到的敵人,長槍可以很容易的打到。所以短槍不利是顯而易見的。

因此赤丸把長槍留在手裏。

另外,赤丸不僅僅依靠長柄槍,還將死了的敵人的武器撿起來,馬上用于攻擊,這點也沒逃過半兵衛的眼睛。

武器的多重運用以及快攻,可以彌補數量上的劣勢。

赤丸的進攻全都符合以少對多時的原理,半兵衛在馬上十分滿意。

赤丸投出去的短槍,正中對面那個男子的眉心。正中敵人眉心,是使用槍術的最高境界,赤丸深悉此道。

從女人身上爬起來的那個野武士急忙拔起大刀,大聲叫喊著向赤丸衝過來。

但是,如果直接相對的話,大刀不是長槍的對手,那個身材高大的野武士似乎忘記了這個原理,只顧向前衝了。那人一瞬間被槍戳中眉心,立刻倒在地上。

當場斃命。

剩下的四個野武士一字排開,手裏拿著槍。但是,以短槍的長短來看,離赤丸太遠了。

與此相對的,赤丸揮舞長槍,越戰越勇。在戰場上,最常用的武器就是長槍。

這個時候,敵人從手腕到腹部,或者是敵人手上拿的槍,都可以成爲其攻擊的對象。

赤丸揮動的長槍,打傷了一個敵人的右腕,打掉了另一個敵人的短槍。

被赤丸打亂了陣腳的兩人,腹背都挨了赤丸一槍,鮮血灑落在草地上。

剩下的兩人戰意全無,驚惶失措的要逃跑。赤丸向跑的慢的那人的腳刺了一槍。

把長槍插入摔倒在地的野武士的喉嚨,然後迅速拔起,向著逃跑的最後一人投去。

長槍像被吸過去一樣,直直的插入逃跑的野武士背中。野武士的身體倒在了草叢中,只有背上的長槍還在左右搖擺。

傍晚的靜寂重新回到了這裏。

“幹得漂亮,赤丸。”在馬上,半兵衛說。

“不,都是不值一提的野武士……”跟往常一樣,赤丸呼吸沒有變得急促,也沒出汗。

那女的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大概因爲昏過去了。女的下半身都是獻血。

“這樣放著可不行,先帶回長命壽院吧。”半兵衛看著赤丸說。

“遵命。”赤丸把女的抱上馬,自己也輕巧的跳上馬去。

主從沐浴在月光下,悠閑的騎著馬。

回到長命壽院的草廬,赤丸把那女子帶到自己房間安置下。讓老媪將她下身清洗幹淨。而那女的還是沒有恢複知覺。

“對這人似乎有印象,又似乎沒有……”半兵衛看著那個女子的臉,不解道。

“依小人看,她是小谷夫人身邊的侍女……”赤丸說道。

小谷夫人指的是阿市。從嫁入小谷城以後,阿市至死都被稱爲小谷夫人。

赤丸記得這個女子就是阿市的一個侍女。確實是個才十七、八歲的姑娘。如果赤丸記得沒錯的話,這確實是個因緣。草廬裏迎來了稀客。

這天夜裏,又來了一位稀客。

到了夜裏才避人耳目的悄悄拜訪草廬的男子。這個男子根本就沒見過,也不像是大名的家臣。

一眼看去,是個浪人。

也有野武士的感覺。

“在下是尾州蜂須賀黨的人,叫尾行新八郎。”那個男子報上了這樣的名字。

“那麽,請問有何貴幹?”赤丸應對道。

“在下作爲織田信長大人的家臣,木下藤吉郎的使者前來拜訪。”尾行新八郎虛張聲勢的說。

與其說是稀客,不如說是奇妙的使者。

4

半兵衛和這個叫尾行新八郎的男子會面了。尾行新八郎自稱是蜂須賀黨的人。蜂須賀黨的人爲什麽會受信長家臣木下藤吉郎之托,來見半兵衛呢?這件事現在還不太清楚。

最主要的是,半兵衛根本不認識這個叫木下藤吉郎的人。

半兵衛認爲自己對織田家的重臣、武將還是比較清楚的,但從來沒聽說過木下藤吉郎這個名字。這麽說來,藤吉郎這個人真的只是個小人物而已。

但是,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信長的家臣,竟然派人來半兵衛這裏,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那使者竟然是蜂須賀黨,就更叫人不明白了。

蜂須賀黨一般被當作野武士,也就是山賊,或者說是亂波。但是,蜂須賀黨不是普通的野武士或者亂波,而是比他們要高級,類似于有組織的浪人集團。

祖上出自足利泰氏,第九代正昭領尾張國海東郡蜂須賀村200貫地,因此稱爲蜂須賀氏。

既是地侍,也算土豪。

這些地侍土豪在亂世不受大名拘束,成爲像野武士那樣的武力集團。

在這個世界,這就成爲兵農分離的前兆。

他們雖然討厭被大名約束,卻可以根據對方給出的條件給予協助。

蜂須賀小六爲首的蜂須賀黨,也在桶狹間之戰的時候,幫助過織田信長。

除此以外,在尾張和美濃,假裝成野武士的地侍也有很多,各自發揮著自己的力量。更有甚者,還有“勞動者”也加入了這些武力集團。

所謂的“勞動者”,就是在農村而不依附在土地上的流浪漢。從農村出來的地痞無賴,也變成了野武士。

不管怎麽說,只要他們答應進行協助,就會變成十分可靠的同盟軍。

蜂須賀黨過去有過幫助信長的經曆。因此,如果作爲信長的使者,蜂須賀黨的尾行新八郎來拜訪半兵衛的寓所,還算不難理解。

不過,尾行新八郎明確說,自己是受木下藤吉郎之托來見半兵衛的。

“不過,在下並不認識一位叫木下藤吉郎的人物啊。”半兵衛不動聲色,只有眼睛在微笑。

“是這樣嗎?”尾行新八郎難以掩飾失望之情。

“你有沒有聽說過啊。”半兵衛朝正望向女子所在房間的赤丸說道。

“多少聽說過一點……”赤丸在半兵衛背後答道。

“沒有赤丸不知道的事情啊。”半兵衛微微一笑。

“我聽說,木下藤吉郎大人在織田家成爲武士的時間還不長,雖然不是部將,卻可以參加會議,位列末席的人物。”赤丸完全沒有在意尾行新八郎,做了上述的解釋。

“是嗎。”這麽說來,不知道木下藤吉郎這個人,也是理所當然了,半兵衛想到。

“事實上,木下藤吉郎大人和我們的頭領蜂須賀小六關系很好的。”尾行新八郎又介紹了一下木下藤吉郎的經曆。

從他的話裏得知,木下藤吉郎侍奉織田信長是從十二年前開始的。剛開始是做勤雜工,專門給信長拿鞋的。

勤雜工在戰爭的時候,就作爲雜兵來往于戰場,盡自己的一點微薄之力。

不久成爲了雜工頭,桶狹間之戰的第二年,與弓兵組長之女甯甯結婚,那時開始叫木下藤吉郎。

在戰場上,曆經步兵,步兵組長,成爲了步兵大將,僅僅幾年就從農民變成了武士。

成爲武士之後,擔任過采購負責人,在清洲城大修理的時候,還有了建城的經曆。可是,采購負責人,築城負責人,以及修理負責人,這些都不是常設的職務。

只不過是偶爾需要的時候才設立的。雖然說是負責人,可是和身份無關。

藤吉郎只不過是個普通職員,沒有課長、部長這樣的官銜。采購負責人,築城負責人這些都是作爲臨時的任務委托給藤吉郎的。

可是,藤吉郎把這些任務都完成的很出色。因此獲得了信長的信賴,允許他以末席身份參加重要武將們的會議。

“木下藤吉郎大人的事情大體了解了,不過他找在下到底是什麽事呢?”半兵衛說。

沒見本人雖然不好下結論,但木下藤吉郎這個人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半兵衛已經感覺到了。

注意到連面都沒見過的半兵衛,並且派密使過去,這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方法。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半兵衛一方面懷著濃厚的興趣,另一方面又起了戒心。

“希望可以借助竹中大人的智慧,木下大人是這樣吩咐的。”尾行新八郎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

“智慧啊”

“是的”

“在下的智慧可能根本無用武之地啊。”

“擁有木下大人所需要的智慧,舉世只有竹中大人您一個。”

“木下大人那樣說嗎?”

“是的。”

“看來木下大人很擅長奉承人啊。”

“本來木下大人是要親自來拜訪的,但因爲是請求秘密幫助,所以還是不引人注目比較好。木下大人是那樣說的。”

“秘密幫助,必須要做的穩妥啊。”半兵衛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想必竹中大人也聽說了吧,關于墨俣築城的事,希望可以借助您的智慧……”尾行新八郎一臉緊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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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8月 02, 2019 10:58 pm

5

這確實有所耳聞,這個時期的信長正爲了墨俣築城的事煞費腦筋。

自從將居城搬到小牧山之後,信長致力于在東美濃擴大勢力。犬山、加治田、猿尾、宇留間、堂洞等城,都已落入信長之手。

但是,只是這些無法徹底消滅齋藤家,稻葉山城仍然聳立在那裏。

于是,信長著眼于墨俣。

如果占據了墨俣,就會成爲進攻美濃的一個前哨。如果跳過墨俣,進攻美濃的戰略也就無法成立。

這種見解,是大家都認爲正確的。

墨俣的位置,在與尾張交界處,深入美濃僅十公裏的地方。

木曾川、長良川、揖斐川交彙的地方,墨俣就位于長良川的西岸。往西十公裏就是大垣城,往東北十公裏就是稻葉山城。

墨俣是非常重要的戰略要地,這在很久以前就明了了。五年前,信長也打算在那裏建立橋頭堡。

但是,因爲墨俣的重要性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齋藤家也對那裏十分重視。

也就是說,齋藤家最擔心墨俣被織田家奪去。因爲墨俣是位于自己領內,所以齋藤家的反擊是十分有力的。

永祿四年,信長企圖占領墨俣時,遭到了齋藤家的猛烈反擊。結果,齋藤軍輕而易舉的收回了墨俣,織田軍逃回了尾張。

不過,對美濃非常執著的信長並沒有放棄,在永祿九年的時候又再次展開對墨俣的進攻。

要占領墨俣,就必須在那裏建城寨。

在敵城附近建立攻擊用的城寨叫做“付城”,在自己城池的附近建立防守用的城寨稱爲“出城”。

因此,在墨俣建的就是“付城”。

但是,在敵人的領地建城是十分困難的。本來根本不可能的,而硬去做的事情。

必須要在敵人的包圍攻擊下建造城。加之墨俣附近是低濕地帶,本來就很難進行土木工程。

今年,信長第一次是命令佐久間信盛去墨俣築城。

但是,雖說是重臣,但佐久間信盛畢竟是凡人。沒有智謀和實力,只知道定式的佐久間根本無法勝任。

還沒有動手築城,就被齋藤軍打的落荒而逃。實在沒有辦法,信長第二次派柴田勝家去築城。

可是這個柴田勝家也是一個樁都沒打,就遭到齋藤軍的猛烈攻擊,最終勉強逃了回來。

當然,信長不是遭到這點挫折就會放棄的人。很快就會派第三個人去。

這些都是半兵衛最近預測的,正是這個時候,尾行新八郎帶著木下藤吉郎墨俣築城的請求來找他了。

看來木下藤吉郎是接受了第三次築城的任務。從佐久間和柴田,到這個無名的男子突然登場,舞台發生變化了。

織田家就那麽缺少人才嗎?

還是說這個木下藤吉郎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

話說回來,木下藤吉郎到底是臉皮厚呢,還是太小看人了。雖然說半兵衛現在和齋藤家沒什麽關系,但幾年前可是在侍奉齋藤家的人。

弟弟久作成爲當主的竹中家的菩提山城,目前也是在齋藤的勢力範圍內。

半兵衛比起織田,更應該是齋藤家的同盟。木下藤吉郎竟然向這樣立場的半兵衛求教墨俣築城的方法。

該說是天衣無縫還是沈著冷靜呢,木下藤吉郎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平凡的人,半兵衛如是想。

這個人就算小看別人,也會給人他能力很強的感覺,所以無法令人討厭。

“木下大人是墨俣築城的負責人啊。”半兵衛點點頭。

赤丸爲了照顧那個姑娘,又再次離開客廳了。

“不,是木下大人准備擔任築城的負責人。”尾行新八郎回答。

“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打算呢。”

“誰都明白墨俣築城是十分困難的,應該沒有人會自己申請負責的。因爲如果自己申請而沒有成功的話,只能令信長大人不滿。”

“嗯。”

“但是,如果沒有一個人主動申請的話,那主公的怒氣一定會更旺,所以木下大人決定自己來申請。”

“既然如此,木下大人一定有勝算了。”

“爲了增加勝算,所以才來借助竹中大人的智慧。”

“那麽,先讓我來聽聽木下大人的計劃吧。”

“木下大人說,准備按照一資源,二建城,三戰鬥的方式來安排。對于這個方案,竹中大人認爲如何?”

看到尾行新八郎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明白剛才說的話。

當然,半兵衛是能理解的。剛開始是運輸築城用資源,然後是進行築城,與齋藤的戰鬥放在第三位,就是這個意思。

不愧有些本事,半兵衛也想說一下自己的看法。

“如果是我的話,就會是一資源,二戰鬥,三建城這個順序。”半兵衛說。

這就是半兵衛的回答,也就是借給木下藤吉郎的智慧。

尾行新八郎立刻離開長命壽院的草廬,趕回尾張。

木下藤吉郎的目的是——

其實不只是借助半兵衛的智慧這麽簡單。爲了信長將半兵衛招爲己用,而尋找一個接點,這也是木下藤吉郎的目的之一。

就這樣,最初的接點誕生了。

6

帶回長命壽院的那個姑娘,在赤丸徹夜的照顧下,到第二天還是像死了一樣躺在那裏。

當然性命無憂。

也沒什麽特別的外傷。只是因爲在荒野被三個男人輪奸,才受了那麽大的打擊。

但是,出血已經止住了,剩下的只是疼痛。與其說是身體的傷口,不如說是心靈的創傷。

意識也恢複了。

發著高燒只是因爲精神上的打擊吧。

那姑娘似乎沒有睜開眼睛,起來活動一下的意思。不只是感到羞恥,肯定還十分絕望。

因此那個姑娘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那個姑娘在考慮遇到了惡夢一般的事情,以後該怎麽辦呢。

第二天,赤丸也一整天都在那姑娘身邊。

用冷水來敷她的額頭,用濃湯濕潤她的喉嚨,還不時的爲她擦汗。看到姑娘似乎有了尿意,就叫老妪把她扶到廁所。赤丸的照顧比親人還要悉心。

其實根本不需要這樣照顧的。

那麽,赤丸爲什麽這麽賣力呢。

赤丸想用這種方法來增加親近感,以便早日打開那姑娘的心扉。

這又是一種兵法,半兵衛想到。

到了第二天,姑娘睜開眼睛的時間長了。到了夜晚,首次對赤丸講話了。

這種時候,赤丸奇怪的長相起了作用。如果對方是個美男子,姑娘一定因爲其太過耀眼而不敢開口。可是,如果是赤丸那副樣子,就不用擔心了。而且還能感到親近。

又過了一天,那姑娘已經可以坐起身了。

姑娘重新向半兵衛和赤丸施禮。她是一個很堅強的女性,赤丸記得她是阿市的侍女之一,看來是正確的。

“你是從哪裏來的?”半兵衛問道。

“……”姑娘低下頭,不想回答。

姑娘還不清楚半兵衛和赤丸是什麽人。所以不想把自己的身份暴露。

“不用擔心,我們是已經遁世的人,無論聽了什麽都會馬上忘記的。”半兵衛微笑道。

“是。”就算這樣,那姑娘還是又沈默了一會。

“你不是小谷夫人的侍女嗎?”赤丸盯著姑娘的臉說。

姑娘的眼睛慌忙的動了一下,那是很明顯的。

“果然沒看錯。”赤丸滿足的點點頭。

“請問這裏是哪兒?”姑娘反過來發問。

“清泷之裏。”赤丸回答。

“是清泷嗎。”姑娘慌忙向周圍看了看。

“是清泷的話又怎麽樣?”

“這裏有個寺廟吧。每天早晚都能聽到鍾聲……”

“是清泷之裏的長命壽院。”

“長命壽院……”

“讓你吃驚了嗎?”

“我是奉小谷城主公之命,來尋找清泷的長命壽院。可是在路上迷路了,走到柏原附近的時候……”

“被不軌之徒偷襲了。”

“是的。”

“那麽,你是爲了什麽事到長命壽院呢。”

“我的任務是把這封信交給竹中半兵衛重治大人。”

“那可真是奇緣啊。現在你面前的這位就是……”赤丸把目光轉向半兵衛。

“請原諒我剛才的失禮之處。”似乎剛才已經發覺一樣,姑娘朝門板方向前進了一步,低下頭說。

“你也是使者啊。”半兵衛想起救這個姑娘的夜晚,來拜訪的尾行新八郎。

“我是小谷夫人身邊的侍女,名叫小桃。”姑娘說。

就這樣,半兵衛和小桃首次見面了。不過,並非完全不認識。

小桃作爲阿市的侍女,已經有五年以上了。半兵衛作爲使者之一到清洲城是五年前的事情,那也是半兵衛和阿市緣分的開始。

當時,小桃也是阿市身邊的侍女之一。

半兵衛可以遙望侍女們,但侍女們要低著頭,所以無法看到半兵衛的臉。

因此,半兵衛對小桃有點印象,但小桃卻完全不認識半兵衛。

赤丸的情況也是一樣。特別是作爲亂波的赤丸,有非常優秀的洞察力和觀察力,記憶力也出類拔萃。因此,赤丸在清洲城內見過一次小桃的臉,至今還記得。

半兵衛占領稻葉山城的時候,關于那個年輕武士的事迹,阿市曾經對小桃說過,這點半兵衛當然是不會知道的。

小桃在阿市嫁入淺井家的時候,作爲隨身侍女一起來到小谷城。

從那之後,小桃就一直陪伴在阿市左右。直到把小桃使者派到半兵衛這裏。但是,她沒有直接找到半兵衛所在的長命壽院。

在尋找路的時候,被山賊們襲擊,一起來的兩個男子都被殺了,小桃也被肆意蹂躏。

“你不是淺井大人派來的使者嗎?”半兵衛看著小桃說。

如果是淺井長政的使者,應該會派相應的武士來擔任。首先就不可能讓女人來擔當。

“是的。我是小谷夫人派來的。”小桃文靜的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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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8月 02, 2019 11:00 pm

7

小桃走到門板前,面對著門板跪坐下。

她准備把衣服的前面弄的松一些。可以稱爲使者的性命的書信,小桃將之卷起來藏在衣服裏面,從不離身的。

不過,所謂的阿市派來的使者,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半兵衛心中暗想。現在的阿市應該沒有事來找半兵衛才對。淺井長政和阿市的關系之好,是遠近聞名的。

收拾好衣服後,小桃把信件呈給半兵衛。

半兵衛拿過還帶著小桃體溫的信,開始浏覽上面的內容。

半兵衛以前從來沒收到過阿市的信,連看到她的字也是第一次。

但半兵衛卻對這字感到十分懷念。

看到字的時候,就仿佛阿市的面容浮現在眼前,似乎連聲音都能聽到。從阿市的信裏可以得知,她也非常想念半兵衛。從伊吹山往東眺望天空,就不禁回憶起當年在尾張時候的點點滴滴,同時也一定會想到半兵衛,阿市這樣寫道。

一直到現在,半兵衛還是阿市的心靈支柱,這點在阿市的信裏得到了證實。

可是,這封信只是阿市的一廂情願,什麽都代表不了。

本來的話,應該是淺井長政派使者才對。但長政和半兵衛直接沒什麽聯系。而且雖然說是隱居,半兵衛也算齋藤龍興的家臣,長政不能不考慮到這點。

所以才由阿市來派使者過來。

阿市對于半兵衛並非陌生人。而且派女人作爲非正式的使者,也不用擔心産生什麽麻煩。

因此有個不情之請——

作爲浪人如果行動自由的話,能否請半兵衛大人來侍奉淺井家呢。長政熱切的希望你能夠成爲他的得力助手。

長政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作爲主君他是很有抱負的。長政將來一定不會虧待半兵衛的。

希望半兵衛來小谷城,不只是長政的心願,也是阿市的心願。

信的內容就是這些,這也是阿市對半兵衛的請求。

這是阿市的邀請。

作爲半兵衛,當時的心情十分複雜。

“能請您寫封回信嗎?”小桃一副不安的眼神,看著半兵衛。

“嗯。”半兵衛微笑著。

“那麽,請現在……”小桃坐正了身子。

“早晚會寫的。”半兵衛搖搖頭。

“遲早是指……”

“反正不是什麽急事。”

“但是……”

“而且,你也應該好好休養。”

“我的事情,請您不必擔心。”

“你遭到了如此不幸。”

“這件事和使者的使命沒有關系。”

“在旅途中遭遇不幸的人,不要那麽急著回去。等心靈的創傷痊愈之後再走也不遲。”

“我必須得到答複之後立刻回去。”

“你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去嗎?”

“不能……”

“所以說”

“但是,任務無論如何都要完成。”

“那完成之後,你准備做什麽。”

“如果能請假的話……”

“回尾張嗎?”

“爲什麽要請假?”

“因爲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小桃了。被山賊奪走了貞操,現在我已經沒有資格侍奉小谷夫人了。”

“我想也是啊。所以才讓你在這裏待到心靈的創傷完全愈合爲止。”半兵衛微笑著看著她。

“好,好的。”小桃低下頭,好像在強忍著什麽。

小桃的肩沈靜了一會,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手接觸的那幾塊地板上,有點點東西灑落,那是小桃的眼淚。

半兵衛那和藹的態度以及爲小桃著想的細心,使得小桃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舒緩下來。從絕望中被解救出來的心情,令小桃不禁哭出來。

過了三天,半兵衛終于寫好了給阿市的回信。

半兵衛命令赤丸把信送到小谷城的阿市處。從長命壽院到小谷城,以赤丸的腳力,一天時間可以很充裕的來回。

半兵衛將赤丸送出草廬外。

“主公要拒絕小谷夫人的邀請嗎?”赤丸表情有些僵硬的說。

作爲赤丸,是很期待半兵衛答應阿市的邀請的。雖然不涉及男女之情,就算只是半兵衛和阿市離得近一些,赤丸也很高興。

“嗯。”半兵衛面無表情的說。

“爲什麽呢?”

“不用多管閑事。”

“我想請教主公。是不是因爲不想看到已經稱爲淺井長政大人妻子的阿市夫人,所以才拒絕這次邀請的呢。”

“赤丸,講話要注意分寸!”

“不會真是如此吧。”

“愚蠢啊。”

“那麽,到底是爲什麽拒絕呢?”赤丸對這事非常在意。

“告訴你也可以,不過你可別嚇到啊。”半兵衛冷笑了一下。

“如果那樣的話,我就更想知道了。”赤丸的眼睛閃閃發光。

“如果好不容易侍奉個主人,當然不會選擇沒有前途的,這是人之常情。如果這樣,你還要叫我去侍奉命不久矣的淺井家,和它一起滅亡嗎?”這時,半兵衛已經預言了淺井的滅亡。

8

這時半兵衛對淺井家滅亡的預言,沒有包含什麽時候,被誰,以什麽方式等具體的因素。

關于根據,只是通過一般的看法而已。但半兵衛堅信那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對淺井滅亡說很有自信。

戰國大名都是以統一天下爲目標的。

西國大名目前還處在一片混沌之中,到底誰可以上洛,還未可知。但東國的大名只要具備了實力,就會瞄准機會發動戰爭。

前些年,被織田信長阻止而身死的今川義元,也是以上洛爲目標進軍的。

現在對于織田信長來說,上洛的條件就是平定美濃。武田信玄什麽時候,也一定會發兵上洛。

在北方,朝倉家也有相同的野心。越後的上杉輝虎也同樣在等待機會。在東國沒有這樣實力的,大概只有北條家了。

當然,就連美濃的齋藤龍興也有這樣的野心。

要統一天下就要稱霸京都。因此,各個大名都競相往京都進攻。

而在各種路線中,都要路過別人的領地,當然就要占領,遇到反擊就會發生戰鬥。

然後,最後到達的就是近江。近江不僅扼守京都,而且是北方和東方的交通要道,掌握著琵琶湖的水運,是戰略要地。

用半兵衛的話來說,就是控制了近江的人,才能控制京都,進而稱霸天下。

在那麽重要的近江地區的,就是淺井家。

淺井本身十分弱小,連南近江的六角家都無法使之屈服,更不用說單獨上京號令天下了。

于是淺井在近江,早晚要碰到來進攻的強有力的軍隊,那時就要面對是屈服還是戰鬥的選擇。

現在,淺井和織田,還有朝倉是同盟關系。

可是,織田和朝倉家是水火不容,除此以外還有武田,上杉,以及齋藤的存在。無論和誰同盟,就會跟其他的那些變成敵人。

近江多次成爲戰場,只要是繼續在近江,淺井家就不可避免的被卷入戰爭。有時,要和織田以及朝倉一起對敵。

這樣一來,本來就十分弱小的淺井家根本無法生存下去。淺井將在不久的將來,被卷入戰亂最後被吞噬滅亡。這就是位于北近江的新興的淺井家的命運。

半兵衛的預言,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

“淺井滅亡的話,小谷夫人怎麽辦?”呆在一旁的赤丸反應過來之後問。

“一般情況下,應該與城還有長政一起滅亡吧。”望著西北方的天空,半兵衛眯起眼睛。

那個方向正是小谷城的所在。

“既然主公看出淺井家要滅亡,那麽就這樣袖手旁觀嗎?”赤丸變成了抗議的口氣。

“不是沒有辦法嗎。所有的一切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化,這就是人的命運啊。而且,你說現在的我,到底能做什麽呢。”說這話的時候,半兵衛的眼睛變得黯淡了。

“主公要對小谷夫人,不,是阿市小姐放棄了嗎?不,這就見死不救啊。”

“對我來說,保護阿市夫人,恐怕是有心無力啊。”

“主公如果去小谷城,就會有很多機會救她啊。”

“我現在是只想著遁世的一介浪人,本來的話是菩提山城那座小城的城主,必須服從美濃國主的命令。赤丸就那麽想讓這樣的我座淺井長政的家臣嗎?”

“赤丸只是想主公和阿市夫人心心相印,希望可以珍惜兩個人的緣分。”

“別說了。你以爲我竹中重治這一生是爲了女人才存在嗎?”半兵衛不知什麽時候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口氣也尖銳了。

“明、明白了。”被半兵衛氣勢壓倒的赤丸低下了頭。

“我只能說,如果淺井滅亡的時候,我在允許的立場上,會想盡辦法救阿市夫人的。”半兵衛說。

“是。”赤丸用兩個手腕擦著臉。

令人吃驚的是,赤丸竟然流淚了。

“但是,如果到時候沒法實現,我就無能爲力了。每個人都有自己死的場所,這就是亂世。”表情緩和下來的半兵衛,苦笑著說。

“我說了很多多余的話,請務必原諒……”赤丸好像要把臉藏起來,背對著半兵衛。

“既然明白了,就快點去!”半兵衛大聲說。

“告辭……”背對著半兵衛說完這話,赤丸跑了出去。

赤丸的背影一轉眼就出了山門,消失在路的盡頭。

向著東方,半兵衛目送赤丸遠去。夕陽映照的天空很美,伊吹山地變成了紫色的影子。

赤丸迷上阿市了——

半兵衛想到這裏,不禁笑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實現的戀愛。身份的差距意味著生活世界的不同。對于赤丸來說,阿市就像天女那樣遙不可及。

站在赤丸的立場上,這是不實現也沒關系的戀情。純粹只是單相思。就算這樣,赤丸也願意爲了阿市而不要自己的性命。

至少,希望半兵衛可以代替自己幫助阿市,這才是赤丸的真正想法。半兵衛和阿市可以連接在一起,就等于赤丸的成功。

在山腳的路上出現了赤丸的身影。

眼看著在那猶如白線一樣的路上,赤丸就像一個黑點,越來越遠。

淺井家,小谷城,阿市到底會有怎樣的命運在等著他們,半兵衛已經不再考慮。生活在沒有明天的戰國,半兵衛再次向阿市宣告分別。

“赤丸那小子,竟然流淚了……”這樣小聲嘀咕著,半兵衛一下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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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8月 02, 2019 11:03 pm

9

赤丸回到長命壽院,是第二天下午的事。

接到半兵衛拒絕的回信,淺井長政好像還不願意放棄。于是長政和阿市的交談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

可是,最終長政還是放棄了。阿市又給半兵衛寫了一封信。

阿市的信中寫道,雖然感到很遺憾,但還是決定放棄。將一切都付諸流水,請把這件事當作沒發生過。

在信的最後,付上了一句:這樣一來,是不是永遠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呢。

這句正是阿市的心裏話,也是她還心存留戀的表現。

此外,還寫著小桃以後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半兵衛在信裏把小桃遭遇的不幸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阿市,所以希望得到阿市的允許,留小桃在長命壽院多待一段時間。

對此阿市的回答是,給小桃放長假,一切都交給半兵衛處理,希望能象對待阿市的親屬一樣照顧小桃。

或者說,“親屬”這個詞,說不定還包含了當作阿市本人的意思。

半兵衛只把那部分也給小桃看了。那天晚上,小桃哭了一整晚。

但是,這只不過是對阿市的惜別之情,以及小桃的感傷而已。作爲小桃的本意,無論回小谷城還是尾張的老家,都是很痛苦的。

對于無處可去的小桃來說,現在長命壽院就是最好的安身之地。

“雖然我這樣說很沒有禮貌,不過希望可以留在這裏侍奉大人。”第二天一早,小桃就站在半兵衛面前,緊張的說。

從那天開始,小桃就熟練的指揮老妪和侍女工作,使得這裏的效率提高了幾倍。

草廬裏像迎來了女主人一樣,生活變得更加有情趣了。半兵衛感到很滿足,赤丸更是喜不勝收。赤丸和小桃的關系也越來越好,草廬中笑聲不斷。

到了九月。

有一天,像往常一樣去外面收集情報的赤丸,三天之後一臉興奮的回到草廬。

“織田家在墨俣築城了。”在半兵衛面前,赤丸雙手伏地,高聲說道。

“是嗎”半兵衛並沒感到吃驚。

“從開始築城,到了第七天,就已經初具規模了。我想是否可以說,城已經建好了。”赤丸的小眼睛閃著亮光,盯著半兵衛。

赤丸三天沒回來,大概因爲他來往于墨俣的築城現場。城已經接近完工,這是他親眼驗證的。

根據赤丸的彙報,城是建在沒有起伏的平地上,只是有四面圍牆的那種十分簡陋的城池。當然沒有石垣,岩壘之類的防禦體系。雖然十分簡陋,但確確實實是一座城。

“采集原料以及築城都是木下藤吉郎大人一手操辦的。”赤丸說。

木下藤吉郎聽從了半兵衛的意見,所以成功完成了墨俣築城。

信長第三次的築城命令下達給了在諸將最末席的木下藤吉郎。果然如藤吉郎所料,沒有人出動要求擔任築城的負責人。

于是秀吉主動接受信長的命令。

信長給秀吉了百騎做部下。

秀吉首先把需要的材料,全部通過陸地和河流運到築城現場。接著,招集了以蜂須賀小六爲首的很多地頭,動員了地侍、野武士、農民共計一千二百人。

發現此事的齋藤家連日不停發動進攻。

秀吉命令地侍與野武士迎擊敵人,並且讓他們只專心于與齋藤軍的戰鬥。在此期間,秀吉把剩下的勞動力投入築城,以人海戰術迅速完成工程。

于是,在第七天成形的城就造好了。

從齋藤軍來看,這次和以前沒什麽不同,就是在不停的進攻,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城就造好了。

一是材料。二是戰鬥。三是築城。

按照半兵衛的忠告進行,秀吉終于成功的完成了墨俣築城。

事實上,只是用七天大體建成了一個框架而已。不過,七天時間就造了一座城,這麽快的速度無異于奇迹。

因此,被誇張爲一天晚上就造好了城,有了“墨俣一夜城”的說法。

“既然織田家在墨俣建好了付城,那麽齋藤家也差不多就完了。”半兵衛歎了口氣。

現在的半兵衛已經對齋藤家沒有一點留戀了。愚昧的齋藤龍興自作自受。

但是一想到自己幫了秀吉的忙,半兵衛的心情就變得複雜了。這樣一來,終于正式和齋藤家決裂了。

半兵衛也迎來了自己人生的重大轉折點。

作爲齋藤家,失去半兵衛成爲他們最大的失誤。不過他們還沒時間意識到,墨俣築城就已經成功了。

另一方面,秀吉爲了把墨俣城建得更加完備,而繼續進行修築。爲了阻止他,齋藤方面派出了三千軍隊進攻墨俣。

但是,墨俣已經是可守可攻的堅固城寨了。秀吉與蜂須賀正勝一起迎戰,反將齋藤軍擊敗。

這件事帶給齋藤家很大的影響。特別是重臣們,對愚昧主公的不滿一起爆發,變成了很大的騷動。

10

那年,長命壽院的草廬還是平安無事的過著每一天。

在近江,北面的淺井和南面的六角還是在不停的混戰。戰況對淺井有利,一直壓制著六角。因此戰場在南近江的情況占多數。

在小谷城的阿市,現在根本和悲劇這個詞無緣。她和長政之間的夫妻關系,也十分融洽。

來年的永祿十年春,阿市第二個孩子出生了。根據赤丸的消息,是個女孩,起名茶茶。

這樣,在長政和阿市之間,就有了長子萬福丸和長女茶茶兩個孩子。結婚三年,生了一兒一女,真可謂可喜可賀。(泰明注:根據史料記載,萬福丸不是阿市所生。)

另一方面,織田的勢力正慢慢滲入美濃國。因爲墨俣城在美濃領內産生了巨大的影響。

墨俣城也隨著修繕,變得越來越堅固,殿舍也多了起來。

城內總面積才一萬坪,所以規模還是砦。但其存在的價值,相當于一般的付城。

齋藤軍後來又偷襲過好多次。

可是,那只能是一般的攻擊,沒有大軍壓境的情況。

每次墨俣的一千守兵都可以輕松的將其擊退。

木下藤吉郎的築城功勞得到認可,被命令負責守城。雖然如此,但絕不是什麽城主,只能算守備隊長。

但他確確實實是可以指揮一千士兵的將領。木下秀吉已經升官做侍大將了。

這和足輕大將有著本質的區別。作爲足輕大將,頂多手下有三十名騎兵一百名步兵。

進入四月的一天——

在長命壽院東面的荒地上,半兵衛正汗流浃背的在開墾。

赤丸在竹林對面進行挖掘古樹根的工作。剛剛,小桃把涼爽的井水送到半兵衛和赤丸這裏。

但她沒有馬上回去的意思。

小桃在竹林對面和赤丸在一起。雖然半兵衛沒在意,不過最近這種情況多了起來。

好像特意瞞著半兵衛,小桃經常到赤丸身邊聊天。

當然每次不會待很長時間,但小桃會頻繁的過去。

而小桃這樣的努力,令半兵衛感到很同情。

當然赤丸和小桃已經不是普通的關系。具體是什麽時候不清楚,大概一個月前,小桃和赤丸發生了男女關系。

從一個月前開始,這兩個人開始經常一起消失。半兵衛雖然早就發現了,但還是裝作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半兵衛不只是裝作沒看到,而且在心裏對于他們兩個的結合,是非常高興的。

他們絕對不是般配的一對。年齡也不合適,外表上來看也是醜男配美女。

而且就算從他們的心意來說,也不一定是互相愛慕的。

對赤丸來說,認爲小桃曾經是如仙女一般的阿市的侍女,所以才會産生興趣。

而在小桃的角度來看,大概出于自己已經被野武士侵犯過,所以也就沒什麽好顧慮了。

可是,雖然雙方出自不同的目的,但這又有什麽不好呢。赤丸對小桃無微不至的照顧,使得小桃心靈的創傷徹底治愈了。

因此,爲了尋求新生,兩個人結合了。這樣一來,兩個人都會有生存下去的動力。

什麽時候找個機會,爲他們兩個舉行正式的婚禮,半兵衛這樣想到。半兵衛是很高興赤丸和小桃之間的關系的。

外面很安靜。

耳中是鳥語風聲。

汗水直流。每次揮動鋤頭的時候,汗珠就會飛散出去。新土的味道與熱氣一起撲向半兵衛的臉。

也能聽到人聲。

“果然沒有搞錯。”

“那就是長命壽院嗎。”

“不用猶豫,就是那裏。我們找對了。”

有三個男人的聲音,一邊說著,一邊走近了。

在旁邊的路上,幾個男子正朝長命壽院走去。半兵衛背對著他們,沒有停下手中鋤頭的意思。

那三名男子看到半兵衛之後,停了下來。

“恕我冒昧……”有人說了一句。

半兵衛站直身體,慢慢轉過來。

三個男子都是雲遊僧打扮。頭上帶著兜巾,背後背個箱子。

左手手腕挽著念珠,右手拄著金剛杖。

中間的那個男子三十歲左右,旁邊兩個是二十歲上下。讓人感覺這幾個雲遊僧太年輕了些。

“我們是爲了拜訪在這裏隱居的竹中半兵衛重治大人而來的。竹中大人的草廬是在長命壽院裏嗎?”中間的男子滿面笑容的說。

“在下就是竹中重治……”半兵衛看著那男子的臉。

“什……什麽!這實在是太失禮了。”那個雲遊僧非常吃驚的樣子,急忙雙手伏地納頭便拜。

左右的兩人也急忙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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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8月 02, 2019 11:05 pm

11

半兵衛不由得苦笑起來。從來沒記得雲遊僧會行這麽大的禮啊。

這三人也不是半兵衛的舊臣,都是第一次見面的。而且這樣的大禮,怎麽看都是故意的。

“請問您是……”半兵衛擦著頭上的汗問道。

“修行者是遠離塵世之人,請原諒不能相告。”中間的那個男子說。

他們是冒牌貨,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不但身上的衣服過于幹淨,而且感覺風格和雲遊僧完全不配。這個時代,雲遊僧是變裝時的首選裝束。

“那麽到底爲了何事來找在下?”半兵衛走上坡道。

“我等久仰竹中大人的大名,前來拜訪。希望在軍學、兵法方面,可以得到竹中大人的指教……”那個三十歲左右的雲遊僧,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人血色很好,眼睛圓圓的,總是不停的轉來轉去。眼神中閃著熱切的期待。

讓人不禁聯想到猴子,是個總覺得很可愛的男子。這麽一想,半兵衛真的覺得那人和猴子長得一模一樣了。

不過這張面孔,根據表情的不同,還會令人聯想到老鼠,真是不可思議。

織田信長總是叫這個人“猴子”,偶爾也會根據場合叫“禿老鼠”,不過這些半兵衛當然不知道。

“修行者要學兵法,這到底爲什麽呢?”半兵衛笑著向前走。

“這也是一種修行。”那個像猴子的男子理所應當的說。

“哦,跟我來吧。”半兵衛背對著他們說。

站起來的三個雲遊僧急忙跑步跟上半兵衛的步伐。

沒有理由拒絕這麽有趣的客人。或許可以成爲打發無聊生活的好辦法。

而且,半兵衛想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身份是什麽,到底有什麽目的。這也可以說是對兵法十分有研究的人的好奇心。

要想追問,首先應該聽對方的話。

在石階上,像猴子的那個雲遊僧突然停住了。因爲在台階上可以看到竹林裏的情況。

在那裏,出現了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的身影。正是赤丸和小桃。

兩人正在草地上交合。赤丸和小桃果然是這種關系,這次算是親眼證實了。

兩個人如癡如醉,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有人在看。半兵衛發現猴子長相的那個雲遊僧正津津有味的看著下面那兩個人。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對此十分有興趣。

“快走吧!”半兵衛催促那個雲遊僧。

“等等,現在正是高潮呢。”那人沒有要走的意思。

那貌似猴子的人看來甚悉此道,所以肯定不是普通的雲遊僧。

“這可真是受不了。”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那個猴子雲遊僧說道。

他是個生來好色,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的人。而且他根本沒有隱藏這個天性的意思。

雖然對半兵衛行那麽大的禮,不過現在已經忘記了對半兵衛的客氣與禮儀,只是專心致志的看男女交合。半兵衛對此的評價是,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英雄好色,這個詞浮現在半兵衛的腦海中。

同時,半兵衛想起赤丸說過的,木下藤吉郎被織田信長叫做“猴子”的事情。

如果這個雲遊僧是木下秀吉的話,他這次來訪是多麽大膽的行動啊,半兵衛不禁想到。

12

來到草廬的半兵衛居室坐定,猴子雲遊僧並沒有改變態度。

一副很坦然的表情,對于自己的好色並不以爲恥。開朗的性格加上厚臉皮,恰當的混合在一起,並沒有給人不快的感覺。

兩個年輕的雲遊僧,似乎很緊張的樣子。他們坐在猴子雲遊僧的後面一動不動,由此可以看出他們是主從關系。

在煮開水的那段時間裏,猴子雲遊僧進行了一小段閑聊。後來,他就要求請教兵法的高論。半兵衛一直面無表情的觀察著對方。

不像是壞人,但也不是那種死腦筋的人。

他應該是個很聰明的人,但是在裝糊塗。

裝作若無其事的幾句話,其實是在打探半兵衛的心思。也就是說,現在雙方互相打探對方的虛實。

應該說,他是在觀察半兵衛這個人,然後根據器量下結論。半兵衛對于猴子雲遊僧也在做同樣的事情,所以兩個人應該說在互相觀察。

不管怎麽說,猴子雲遊僧好像是個很有城府的人,半兵衛想到。

猴子雲遊僧開始關于兵法提問。問的問題,半兵衛都很認真的做了回答。問題都是漫無目的的,所涉及的知識也都沒什麽重要的。

“你對兵法似乎不怎麽擅長啊。”半兵衛不客氣的指出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猴子雲遊僧雙手伏地,臉變得通紅的大笑起來。

“既然不擅長,爲什麽還要特意來學習呢。”半兵衛也微笑著看著猴子雲遊僧。

“正因爲不擅長,所以才要學習啊。”就像等待什麽一樣,猴子雲遊僧答道。

腦子轉的真是快。

“學了兵法,想做什麽?”半兵衛也不認輸。

“學是爲了用……”猴子雲遊僧滴水不漏。

“用在何處?”

“用在平定亂世,也就是爲了天下治世。”

“你的意思是兵法是國家安定所必須的嗎?”

“現在這樣群雄割據的狀態,就是因爲缺少一個天下霸主。只要有一個足夠強的人出現,可以號令天下,那麽國家的安定才會來臨。”

“你說的是現在群雄都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只有等待真正的霸主出現,是不是?”

“那個大人物一定很需要兵法。擁有征服天下的武力,但如果沒有優秀的兵法,再厲害的大人物也無法前進。”

“我聽您的意思,大概心中已經有那個大人物了吧。”

“是心中有數了。”

“噢~”

“在群雄當中……”

“願聞其詳”

“是織田信長大人。”

“原來如此。”

“織田信長大人的器量,加上竹中大人的兵法,可以說已經打開了天下統一的大門。”

“信口開河也要知道分寸啊。”

“不,是信長大人親自這麽說的。”

“對于當事人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就像剛才說的那樣,爲了天下萬民……”

“因此,您就是爲了勸我重治去侍奉織田大人來此的嗎?”

“到底怎麽選擇,這是竹中大人的自由。”

“您是織田大人派來的使者嗎?”

“我只是個希望早日結束亂世,憂心萬民的人。”

“在下對于天下既沒有希望,也沒有野心。在廣大的天地中,一個人自由的在兵法的世界中馳騁,這才是我的生存之道。”

“驅動敵我的大軍交戰,或是攻城守砦,這些地方不才是兵法真正的用武之地嗎?”

“不過……”

“竹中大人,這可是爲了天下萬民啊!”

“在下感興趣的只有兵法本身,而利用兵法獲得身份地位,那是武家所爲,與我無關。”

“其中織田大人……”

“爲什麽……”

“在下到前年爲止都是美濃齋藤家的人。而織田大人一直在進攻齋藤家,如果現在我轉而侍奉織田家,會被人認爲是背叛者,這是武門之恥。”

“您說的沒錯。不過,就算這樣,還有別的途徑吧。”

“您是說既不侍奉又侍奉,有這樣的方法?”半兵衛面無表情的說。

半兵衛當然看出來這猴子雲遊僧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什麽。

“這實在是惶恐之至。不過確實如您所說。”猴子雲遊僧一副很驚喜的樣子。

但是,那種感歎的表情裏,還夾雜了滿足感。半兵衛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厲害,這使得猴子雲遊僧十分欣喜。

“你是要說,不是成爲織田大人的家臣,而是作爲寄人嗎?”半兵衛冷靜的目光,更加銳利了。

“確實如此。”猴子雲遊僧的臉上已經看不到笑容了。

所謂的寄人,就是指客卿。不是作爲信長的家臣,而是作爲他的客卿。也就是說不侍奉而侍奉的形式。

“好了,你已經沒有必要再裝成雲遊僧了。行者,不,應該是木下大人,互相打探心思可以到此爲止了吧。在下也有點覺得累了。”半兵衛冷笑了一下,捶了捶自己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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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8月 02, 2019 11:06 pm

13

窘了一會的猴子雲遊僧,突然像忍不住了一樣爆發出來。

之後便是一陣哄笑。猴子雲遊僧張著大嘴笑個不停。令人感覺笑聲把周圍的空氣都振動起來。猴子雲遊僧用這樣的大笑,表明自己確實是木下藤吉郎秀吉。

秀吉重新表明自己的身份,並向半兵衛表示抱歉。秀吉的目的當然是勸半兵衛侍奉織田家。但是,這不是受信長之命而來的正式使者。

作爲秀吉來說,只是要實現信長招徕半兵衛的願望而已。當然,像半兵衛這樣的人才如果能進入織田家,也是秀吉自己的願望。

而且,作爲中間的橋梁,秀吉認爲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爲墨俣築城而向半兵衛求助過,這件事已經使他們兩人之間産生了聯系。

一個目的是,見到半兵衛,直接爲墨俣築城成功的事道謝。

同時,希望可以說服半兵衛侍奉信長,這是秀吉給自己定的任務。

但是,這些都是秀吉的個人行動,不希望消息流傳出去。

因此,秀吉帶著兩個家臣,扮作雲遊僧的樣子來拜訪半兵衛的草廬。

雖然知道很快就會被半兵衛看穿,但在次之前,還是忍著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這是考慮到如果談判以失敗告終,之後秀吉和半兵衛的立場會變得很尴尬。

齋藤家和半兵衛之間的關系是不能無視的。希望邀請半兵衛的其他戰國大名應該也有吧。

不,這是連主人信長都瞞著的秀吉的秘密工作。僅從這種意義來說,就要更加小心在意。

于是,秀吉就更多了幾分他特有的小心謹慎。

“當被您說不擅長兵法的時候,我手裏可捏了一把冷汗啊。”木下藤吉郎像小孩子一樣用手摸著頭。

表情自然的臉和猴子雲遊僧沒什麽兩樣,只是遣詞造句上有了些差別。

“請您不必在意。是人就會有擅長不擅長的東西。”半兵衛說。

“說實話,在下對兵法真是一竅不通啊。我可不是做武將的料,所以早就放棄了。”一邊說著這樣的話,秀吉一邊開心的笑著。

“對于武將來說,兵法是毫無用處的。”半兵衛感到自己面前的秀吉完全脫去了僞裝。

武將,或者說相當于武將的人,可以這樣毫不掩飾的,毫不做作的在別人面前表現真實的自我,這是半兵衛從來沒有見過的。

那個人本身就代表著開朗,從他身上可以感受到誠意和熱情。這樣爽朗的男子,使人不自覺的産生好感。半兵衛感受到了秀吉這個人物特有的魅力。

“對于武將來說,兵法沒有用嗎?”像少年一樣,秀吉的眼睛閃閃發光。

“按照軍師的兵法,有效的調動部隊,巧妙的攻擊敵人,這才是武將的工作。”

“嗯。”

“反而是一知半解的兵法,會要了武將的命。”

“事實上,竹中大人,在下並不是想成爲那樣的武將……”

“這是出于怎樣的考慮呢?”

“在下最不擅長殺人了。因此,獲得很多敵人首級的勇士,是在下不可企及的。”

“確實如您所說。”

“因此,只有使用頭腦來進行的戰爭,才是在下可以發揮的地方。另外,我希望可以盡量避免死亡。只有活下去,人才能發揮作用。既不喜歡殺人,又不會殺人,所以在下實在不適合做武將,都想放棄了。”

“木下大人,在下認爲,用頭腦來取勝,即使是敵人也想讓他活下去,這才是真正的武將。”

“是真的嗎?”

“嗯。”

“感激不盡,竹中大人。剛才您的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

“木下大人最近作爲一名武將,也將很快嶄露頭角了吧。”

“竹中大人,您真是在下的老師。墨俣築城的時候,也幫助過我的恩師啊。”

“老師這個稱呼,實在有點誇張了……”

“在下從小身份低微,沒有拜師的機會。一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跟隨老師學習是怎麽回事。因此,現在這種得到老師的心情,實在不可名狀。今後請多多關照,指導我這還不成熟的人吧。不,從今天開始,竹中大人就是我畢生的恩師了。”用那熱切的口吻一口氣說完後,秀吉雙手伏地,低頭拜倒。

“首先,先起身吧。”半兵衛一臉苦笑的說。

這肯定是秀吉演的戲。但是,沒有一點做作的感覺,這正是秀吉獨特的地方吧。

“總之,想先請竹中大人到墨俣來,您看如何?”秀吉擡起頭說。

現在看到了一線希望,秀吉自然不肯放過。就像在說就這麽定了吧,秀吉緊緊盯著半兵衛。

“在墨俣落腳之後,在下找個機會,向主公推薦竹中大人擔任織田家的寄人。”秀吉看著半兵衛的臉。

“那麽……”半兵衛不動聲色的,已經暗暗下定決心了。

不是侍奉信長,而是想爲秀吉做點什麽。于是,告別了阿市所在的近江國,向美濃的墨俣移動。

這年,竹中半兵衛重治24歲。

木下藤吉郎秀吉31歲。


軍師竹中半兵衛(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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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8月 28, 2019 10:25 pm

本國寺事件

1
半兵衛從長命壽院的草廬搬出來,是七月以後的事。在此五天前,他令赤丸去小谷城一趟。

是給阿市去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告訴阿市,自己要回美濃去了。

織田信長,木下秀吉這些名字一律沒有提。一方面爲了避免給阿市刺激,另一方面,半兵衛自己也說不准以後自己的歸所。

阿市的回信上,寫著自己和半兵衛的緣分太淺,感到十分無奈。

半兵衛帶著赤丸和小桃,去了美濃。

對于半兵衛來說,這是闊別了三年的美濃。

在不長的旅途中,小桃不只一次的要嘔吐。每當這時,半兵衛就會停住馬,赤丸則擔心的蹲在路邊看著小桃。

“是不是懷孕了?”半兵衛在馬上微微一笑。

“是……是的。”赤丸一臉窘相的在路邊用手指畫著圈。

“這是好事啊!”半兵衛說。

“我真是走投無路了。”赤丸兩手抱住頭。

“你說什麽啊。難道世間的父母都走投無路了嗎?”

“但是,竟然會有小孩,這可是從來沒想過的事……”

“男女交合有小孩子是很自然的。或者是說,赤丸對這事根本沒有印象了?”

“不……那個……”

“赤丸和小桃那麽努力的交合,沒有孩子才奇怪呢。”

“那麽說,主公您……”赤丸驚訝的睜大眼睛。

“光天化日在那裏交合,不想看也看到了啊。”半兵衛一邊笑一邊說。

“真是慚愧。”赤丸非常狼狽,就快哭出來了。

“你背著她走吧。”半兵衛向赤丸下了命令,然後策馬前進。

載著書籍等全部家當的兩駕牛車,已經遠遠的離去,小到看不見了。

回頭來看,背著小桃的赤丸一臉生氣的樣子,在慢慢的走著。那個可笑的光景,真不像赤丸的風格,看起來十分滑稽。

赤丸有孩子了。這件事確實感覺很奇妙。就像假的一樣,好像會有一個小型赤丸出現。

有了老婆孩子的男人,就會變得愛惜生命。不會像獨身時那樣無所畏懼。

今後不能讓赤丸遇到危險,半兵衛暗自想到。在此之前,先要讓赤丸和小桃結爲夫婦才行。

沒有在菩提山城落腳。移居墨俣城的事情,不想讓美濃的人知道。

如果成了織田家的客卿的事傳到齋藤龍興的耳朵裏,作爲背叛者半兵衛的親屬,處境就會十分尴尬。

堅辭秀吉派來迎接的使者,也是爲此。半兵衛在墨俣城的事不用掩人耳目,要等到齋藤家滅亡之後。

因此,齋藤家滅亡的時間越早越好。半兵衛已經下定決心爲此而努力。同時,這也作爲對秀吉的見面禮。

那麽,到底以什麽方式來幫助他們呢。關于這個問題,但還是大體和秀吉商量了一下。

“攻下稻葉山城好像很困難吧。”秀吉很自然的說道。

“難攻不落,如果從正面攻擊,確實很難拿下。”半兵衛點點頭。

“前些年,竹中大人僅以十數騎就奪下了稻葉山城。果然,除了施計別無他法了吧。”

“確實如此。”

“不過,有沒有通用的方法呢?”

“在敵人中創造盟友。這樣的話,不需要攻城就可以贏得勝利。”

“可是找內應比攻城還要難啊。”

“以前義龍大人所倚重的那些家臣,現在不被主公重視。我聽說,有不少重臣在想是不是齋藤家已經要滅亡了,所以猶豫不定。”

“不愧是竹中大人,雖然隱居世外,消息卻這麽靈通。”

“剛才那個和女人交合的赤丸,就是我的耳目。”

“很了不起的耳目……”

“心亂神迷的人,最容易通敵。”

“確實……”秀吉的眼睛閃閃發光。

“剩下的就是說服者的遣詞造句問題了。”半兵衛不動聲色的說。

這時,半兵衛想到的,是自己的嶽父安藤伊賀守。被龍興排斥的嶽父,對齋藤家已經絕望了。

並且,嶽父很有實力。他的影響力不能小窺。

如果嶽父真的有此心,那麽肯定會影響幾個大人物一起倒戈。齋藤龍興就會像被割斷右腕一樣,失去很大的勢力。

先去見見嶽父再說吧……

半兵衛在馬上又重新考慮了一遍。背對著菩提山城,向著大垣城前進。大垣城的東面是墨俣城。

就算墨俣城築城成功,也並不代表可以攻下稻葉山城。這段時間,織田和齋藤沒有大規模的交戰。

今年以來,信長專注于北伊勢的攻略。另外就是爲了攻略而組成的婚姻關系。

2

半兵衛到了墨俣,秀吉十分高興。他早就爲了半兵衛造了一套新房子,就等入住了。那是一套可以容納三十人的房子,這個建築在城裏是最豪華的。

秀吉笑著說,因爲半兵衛是織田家的客卿,也是我的老師,所以這是應該的。可是,雖然這麽說,可這樣的事也算破格的待遇。

秀吉從心裏歡迎半兵衛的到來,這已經可以充分體現出來了。這樣一來,半兵衛就更想爲秀吉做點什麽了。恐怕秀吉也是爲了達到這個效果,才這樣做的吧。

這個時候的秀吉,沒有經過信長批准,是不能隨便招收家臣的。因爲既沒有這樣的地位,也沒有這個經濟實力。

更何況對方是個大人物。半兵衛曾經是菩提山城主,而且因爲奪取稻葉山城的事情,而遠近聞名。他比秀吉的級別還要高些。

而把半兵衛招來,是信長的強烈的願望。

把這麽重要的半兵衛招到自己手下,就算秀吉,也是不敢想象的。

這時的秀吉,只是將半兵衛當作織田家的客卿,准備什麽時候引薦給信長。所以,秀吉所做的事情,也就符合他的這一想法。

到墨俣城定居十天之後,半兵衛終于開始行動了。由赤丸陪同,兩個人去了井之口。

半兵衛和赤丸遮著臉,打扮成主從的模樣進入了井之口町。町內的樣子令人十分懷念,那熱鬧的氣氛訴說著目前國主還健在。

擡頭看了一眼稻葉山城,半兵衛曾經奪取過這難攻不落的城,那件事又浮現在眼前。

時間如水,人生苦短,半兵衛感到了一絲焦慮。對于出人頭地,半兵衛毫無興趣。對于自身的榮華富貴,他一點都不關心。

但是,想要做點什麽呢。要做的,就是可以影響天下的大事。沒必要浮于表面,站在前端。

做一個軍師應該做的,在背後暗暗的發揮作用就好。這樣就可以操縱很多人,掌握天下的動態。

結果無論怎麽樣都無所謂。關鍵在于過程,在其中就可以體現出生命的價值。

這就是創造的喜悅。貫徹謀略,就能生出近似于神的力量。

不能無所事事的度過每一天。趁著身心還沒有衰老,要抓緊時間。

等到日落,半兵衛造訪了安藤伊賀守的府邸。

嶽父聽完半兵衛的話,什麽都沒說,只是驚呆了。三年不見的女婿突然出現,而且還說讓自己當織田家的內應,這使得安藤範俊不得不吃了一驚。

不過,雖然這麽說,卻不能一笑了之。

認爲半兵衛是一流的軍師,而想把他拉攏過來的大名可不少。

僅憑十幾個人就奪得了稻葉山城,這樣令人膽戰心驚的事迹,使得半兵衛家喻戶曉。

半兵衛所說的事,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安藤伊賀守認爲,半兵衛是個眼光不會錯的人。

“只有贏得戰爭才是武家之道吧。爲了勝利,首先要進攻。可是,美濃國主只知道防守,卻忘了進攻啊。”像往常一樣,半兵衛冷靜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多余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不進攻就只有滅亡嗎?”安藤伊賀守皺著眉頭說。

“在戰亂的時代,要麽進攻取勝,要麽防守滅亡,只有這兩種選擇。這個地方已經沒有希望了。滅亡的時刻不遠了。”

“嗯嗯。”

“跟隨勝利的人,也是一種武運。”

“縱觀天下形勢,進攻並且最後可以取勝的是織田家嗎?”

“第一是武田,第二是織田,第三是上杉,這是不會錯的。”

“那爲什麽不選武田家呢?”

“把東西給想要的人,這是最高明的。現在對美濃垂涎三尺的是織田,只有送給織田,美濃才能繼續存活下去吧。”

“嗯。”

“得到了美濃的織田,就打開了上京的道路。在近江的是有姻緣關系的淺井,對織田來說與自己的地方無異。武田和上杉兩虎相爭,如果不停止的話,那麽很有可能最後是織田取勝。”

“原來如此啊。”

“在下目前以織田家客卿的身份,居住在墨俣城內。”

“你說真的?!”安藤伊賀守猛地跪坐起來,發出驚訝的叫聲。

“今後,我會盡量避免和嶽父大人交戰的……”半兵衛冷笑了一下。

半兵衛這句話,是在敦促嶽父下決心。安藤伊賀守的主意,已經有九分確定了。

剩下的,只是具體的方法論。關于這件事,半兵衛和安藤伊賀守進行了徹夜長談。

密談結束後的第二天早晨,半兵衛和赤丸離開了井之口。

從安藤伊賀守那裏得到回信,是在七月的晦日(三十日)。是好消息。半兵衛的策略,原封不動的被執行了。

氏家直元。

稻葉伊豫守。

這兩個人也加入了安藤伊賀守的陣營。

氏家直元和安藤伊賀守一樣,也位居齋藤四家老之職。稻葉伊豫守,是以勇猛著稱的武將重臣。被稱爲美濃三人衆的這三個有實力的人物,都成爲了織田的同盟。

這個內應收到了決定性的結果。

“木下大人,稻葉山城現在已經如同到手一般。”半兵衛對秀吉用一種淡淡的口吻,傳達了計策的結果。

“現在跟我一起去小牧山城!”秀吉跳起來叫道。

3

這一年,信長忙于北伊勢的攻略和外交。

一想到北伊勢的戰場,信長馬上返回小牧山,進行外交戰以及列席一些儀式。令人目不暇接的進行各種活動。

五月,德川家康的嫡子信康與信長的女兒五德結婚。信長接下來的外交戰就是與武田信玄聯合。

這時,對于信長來說,武田信玄已經是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不,應該說是強敵。因此,爲了防止背後襲擊,只能暫時與之聯手。

特別是爲了美濃攻略,與武田保持和睦是十分必要的。

如果這時,受到了武田的攻擊,或者說武田去援助齋藤,那麽織田將會被逼上絕路。

至少在平定美濃之前,不希望看到武田有任何動靜。雖然早晚要和信玄一決雌雄,但暫時還是維持良好的關系,這才是信長的真正用意。

兩年前,信長的養女嫁給信玄之子勝賴,也是爲此。但是,那個養女在爲勝賴生了孩子之後就死了。

這樣一來,織田與武田之間的同盟關系就弱了。

必須和武田建立新的外交關系。說起外交關系,也就是政治婚姻。

這次是准備給自己的嫡子娶信玄的女兒做妻子,信長沿著這個思路進行籌劃。

這個婚事,有九成把握了。

信長的嫡子信忠,當時十一歲。

要成爲他妻子的信玄六女兒阿松,當時才七歲。

剩下的問題只有什麽時候正式舉行婚禮而已。

爲了決定這件事,信長回到了小牧山城。

信玄希望在今年的十一月正式結婚。信長對此沒有異議。

不管怎麽說,只要信玄同意了這件婚事,對于信長來說都是好事。哎呀呀,這樣終于可以安心了,信長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本來就運氣奇好的信長,好事不斷。八月一日的時候,兩個好消息一起傳到了小牧山城。

前一個晚上,從墨俣回到小牧山城的木下藤吉郎秀吉的報告,是以密談的形式傳達給信長的。

其中之一,是把竹中半兵衛重治帶來了。

只此一件,已經使信長高興的拍案叫絕了。

可是,還有一件令信長更加驚喜的消息。

因爲竹中半兵衛的策略,使得美濃三人衆決心做織田的內應,事實上相當于向信長敞開大門了。

“你說什麽……”信長表情凝固了,話停頓下來。

“稻葉山城已經如同裸城一般。”就好像是自己的功勞,秀吉滿面春風的說。

“沒搞錯吧,你是藤吉郎,就是那個猴子?!”信長目不轉睛的盯著秀吉的臉。

“在下正是猴子。”秀吉探出身子說。

“我不是在做夢吧。”信長還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睜大眼睛問。

“您早就出了臥室了。”秀吉抓著自己的臉給信長看。

“嗯。”信長變成了沈思的表情。

沈默繼續著。

“你說的是真的?!”突然,信長站起來大叫道。

秀吉嚇了一跳。

信長僵硬的表情一下子緩和下來。沒有去掩飾高興的神情,眼睛閃閃發光。

信長全身搖晃的大笑起來。一邊大笑,一邊叉開雙腿,高舉雙手。

秀吉緊盯著信長。主公高興過度,是不是變得精神不正常了,秀吉不禁疑惑起來。

“天上天下,惟我獨尊!我果然是神!”信長這樣叫道。

對于自己運氣之好深有體會的信長,講話變得驕傲自大起來。

不過,這種自負早已經在信長的潛意識裏紮根了。

不斷的有好運相助,使得不斷取得勝利,這樣一來,人就會對自己産生過度自信。不認爲是神佛保佑,而認爲自己就是神佛。

後來,相信自己就是神的信長的惟我獨尊的思想,可以說從這時開始産生的。

信長立刻將在小牧山城的重臣、武將全部召集起來。

半兵衛在這些重臣,武將的注目下來到信長面前。對信長來說,是盛大的歡迎,對半兵衛來說,也是十分榮耀的谒見。

“重治,好久不見。”信長滿面笑容的說。

“看到您健康的樣子,比什麽都重要。”半兵衛微笑著說。

不亢不卑,與其說是泰然自若,不如說是飄飄欲仙。這就是傳說中的竹中半兵衛重治嗎?在座的武將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

另外,爲信長好的離奇的心情感到吃驚。平時感情起伏不大的信長,竟然爲了這個人而變得那麽高興。

第一次看到主公那麽高興的樣子,誰都是那麽想的。這果然是因爲竹中半兵衛這個人,也就是說重治是個很重要的人物,織田家的重臣越發的感覺到了。

“這次的見面禮實在是太棒了,我要感謝你!”信長說。

“與天下相比,這只不過是區區小禮而已。”半兵衛以目還禮。

這段對話的含義,除了面露得意之色的秀吉之外,沒有別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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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8月 28, 2019 10:29 pm

4

半兵衛目前還沒有做信長家臣的意思。

成爲某種形式的主從關系,那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半兵衛無論如何也不想成爲按照信長意志行動的家臣。如果變成那樣的話,與侍奉齋藤龍興沒什麽兩樣。

如果成爲信長的家臣,那麽半兵衛會得到重臣的待遇。作爲戰國大名的重臣,一般也要做武將的那些事情。

成爲一軍之將,根據信長的命令,與敵人戰鬥。轉戰或者是連續作戰,只是不停的重複這些而已。

只不過爲了小小的目的,而執行任務而已。這樣未免太無聊了。

不但失去了夢想和自由,連縱觀天下形勢都變得不可能了。雖然對奪取天下沒有興趣,不過半兵衛還是很喜歡經常觀察天下的動態的。

也就是說,親臨影響天下形勢的大戰現場,隨心所欲的控制大軍的動態,這才是半兵衛的夢想。

這樣一來,就需要能夠隨時觀察天下形勢的空閑和自由,必須避免成爲一名武將。

成爲重臣和武將,這種事情根本無足輕重。一國一城都不是必須的。

成爲一國一城之主,就算別人來求半兵衛,他也不想做。

只是想做一名軍師,可以撼動天下的軍師。

這件事也對秀吉說起過。即使谒見信長,也絕對不要提出仕的事。我只是做織田家的客卿,這件事半兵衛早就和秀吉叮囑再三了。

秀吉就把半兵衛的原話傳達給信長了。

“你不想侍奉我上總介嗎?”聽了這句話,信長並非生氣,而是一副自嘲的表情。

“請您原諒……”好像要說些客氣話,半兵衛不動聲色。

“是嗎。”信長微微的點了點頭。

“在下只是想輕松的生活,沒有別的意思。”半兵衛看了秀吉一眼。

“我不會允許別人違抗我的命令,但對重治就另當別論了。果然,講話沒有豪言壯語,但也毫不示弱,把驚人的話那麽平和的講出來,連我上總介也敵不過啊。”

“不敢當。”

“雖然你不能成爲我的重臣,這有些可惜。但是既然你這麽說了,也就沒辦法了。我就放棄吧。”

“在下誠惶誠恐。”

“不過,成爲織田家客卿的事,沒有問題吧。”

“是的。”

“那麽從今天開始,竹中半兵衛重治就是織田家的客卿了。”

“感激不盡。”

“不過,你這一輩子都是客卿啊。即使是客卿,沒有主家的同意,也不能隨便離開。在我上總介當權的時候,重治只要活著,就是我織田家的客卿。”

“是。”

“明白了吧。”信長一邊開玩笑,一邊重申了一遍。

“多謝您的厚愛。”半兵衛兩手伏地。

“嗯。”信長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到死都做織田家的客卿,與終身家臣沒什麽兩樣。事實上,半兵衛也一生都與信長是締結了主從關系。

關于這點,信長自以爲是占到了便宜。但,半兵衛早已經准備好以下的話等著他了。

“作爲一輩子的客卿,必須有相應的工作。因此,在下希望可以得到相應的職務。”半兵衛說。

“與重治相應的職務,只有軍師。”信長變成了一本正經的樣子。

“那麽,在下希望可以成爲木下藤吉郎秀吉的軍師。”

“猴子的軍師嗎?”

“是的。”

“雖然作爲武將位列末席,但他現在連像樣的姓氏都沒有,只是手下有幾個人的侍大將而已。你說要做那樣的猴子的軍師嗎?”

“這次,我能成爲織田家的客卿,全都是木下大人的功勞。此外,木下大人說要拜在下爲師。”

“還是那個無欲無求的重治呢。”

“到底可以不可以呢?請您明示。”

“有意思。重治和猴子這個搭配,確實有意思。”

“這麽說……”

“好吧。就派重治作爲軍監,去猴子那裏工作吧。”信長一副高興的樣子。

“感激不盡。”半兵衛微笑著,低下頭。

“無比榮幸……”還有一個因爲興奮而漲紅了臉,平伏著的人。

就是秀吉。對秀吉來說,就像被人送了一件寶貝一樣的心情,高興的快要昏過去了。欣喜若狂大概就是指這個吧。

半兵衛暫時以軍監的身份,被派到了秀吉身邊。半兵衛是作爲信長直屬的人員,與秀吉的身份是對等的。

不過,這種事情怎麽樣都好。只要竹中半兵衛重治在身邊,什麽事情都可以與他商量。單憑這點,已經像得到百萬大軍一樣,甚至還要好。

關于這點,在座的武將也感同身受,覺得猴子這次可撿了大便宜了,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麽沒去找半兵衛。

不管怎麽說,在這裏就決定了半兵衛以後的道路。短暫的人生陪伴秀吉一起度過的半兵衛,在此時也就決定了以後的命運。

另一方面,信長在八月十日召開軍議,在會議上首次向諸將披露了美濃三人衆做內應的消息,准備趁此機會將美濃一舉拿下。

第二天,侵略作戰開始。信長軍逼進稻葉山城,這場戰鬥獲得勝利是在八月十五日的時候。

5

  占領稻葉山城,就意味著齋藤家的滅亡。

對于齋藤龍興來說,留在美濃國內,與織田軍對抗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沒有相應的兵力,也沒有可以支持龍興的家臣團。

  也就是說,一旦戰敗,美濃的武將就會對龍興變得十分疏遠。

  別說效忠,大家已經都對龍興絕望了。

  理由有三個。

  一、龍興十分愚昧,既沒有威望也得不到家臣的信賴。

  二、支撐齋藤家的三人衆,已經成爲了信長的盟友。

  三、消滅了土岐氏的齋藤,說到底也是外來的,國人領主和土豪都對這事記憶猶新。

  這樣一來,龍興只能逃到別處去了。龍興帶著側近以及少數士兵,順木曾川乘船直下,逃到了伊勢長島。

  本城被奪,國主死亡或者逃亡別處,這就被認爲是本家滅亡。

  龍興逃亡伊勢長島,寄居在越前朝倉,過了一段時間才戰死。不過,在永祿十八年八月,稻葉山城被攻陷的時刻開始,齋藤家僅僅曆經三代就滅亡了。

  織田信長取而代之成爲了美濃國主。美濃的國人領主和土豪爭先恐後的向信長效忠。

  信長也保證了他們領地的安全,讓他們一切照常。如果有抵抗分子,當然要全力粉碎。不過,既然全體都表示恭順,就沒有引起混亂的必要了。

  即使不這麽做,美濃一國也已經是信長的囊中之物了。信長攻下稻葉山城,很快將齋藤氏滅亡,僅此就把美濃平定了。

  這全靠了竹中半兵衛重治,信長當然會這麽想。

  細細想來,嶽父齋藤道三說要把美濃讓給信長的那封信,已經是十一年前的弘治二年的事情了。

  信長第一次和齋藤義龍交戰,是在永祿三年。從那以後,爲了平定美濃,花費了多少心血啊。

  現在到了第七年,終于達成了目標。信長也是頗多感慨。

  同時,也有對半兵衛的感謝之情。

  信長派人傳命給半兵衛,在美濃境內想要多少土地都可以。當然,這不是信長的真心話。

  知道半兵衛是個無欲無求的人,信長才這樣大方的表達自己的誠意。

  也就是說,只是客套話而已。

  果然,半兵衛只要求保證菩提山城和本來領地的安全,別無所求。

  信長很快就將居城從小牧山城移到稻葉山城。不只是因爲稻葉山城是戰略要地,是尾張和美濃的交點中心地。

  稻葉山城離京都比較近,這才是信長真正的理由。信長決定,今後以井之口作爲根據地,以稻葉山城作爲居城。

  要給新根據地改個名字,信長向知識豐富的僧侶們征求意見。

  對此,回答中有一個是效仿周文王在岐山建立治世的故事,而定的“岐阜”一名,深合信長心意。

  井之口改名爲岐阜。

  稻葉山城也改爲岐阜城。

  信長馬上致力于新建岐阜城和發展城下町的工作。

  半兵衛依然寄居在墨俣城。

  因爲沒有返回菩提山城的理由。菩提山城的城主是弟弟久作。而且半兵衛是織田家的客卿,是秀吉的軍師。

  不過,決定將妻子阿古接到墨俣城。阿古和兒子虎之助一起住到了墨俣城。

  得知阿古生了一個男孩的消息,是在長命壽院的草廬隱居的那年冬天。給孩子起名虎之助的,正是半兵衛自己。

  但是,虎之助長到三歲,都沒有見過父親的樣子。現在,虎之助已經四歲了。

  半兵衛與阿古交合,是在奪取稻葉山城的兩天前。

  之後,回到菩提山城的半個月中,半兵衛又和阿古有過幾次肌膚接觸。

  就這樣僅僅幾次,有了兒子虎之助。

  “父親,我有事情想問您。”虎之助打完招呼之後,就用那尖尖的童聲急不可耐的說。

  “說說看。”半兵衛一臉嚴肅的說。

  “今後我可以一直待在父親身邊嗎?”虎之助也一本正經的說。

  “不,那是不可能的。”半兵衛搖搖頭。

  “爲什麽不可能呢?”

  “因爲你父親是軍師。”

  “軍師是……”

  “決定戰爭勝敗的就是軍師。這是無比光榮的工作。”

  “決定戰爭勝敗,就要不時出征嗎?”

  “嗯。因此我會經常在戰場上的。”

  “那時,虎之助就不能在父親身邊了?”

  “我會經常不在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如果虎之助也出征,就可以在父親身邊了吧。”

  “那是十年以後的事情。”

  “如果十年以後,父親老了,不能出征,那怎麽辦?”虎之助一臉認真的問。

  “十年不會老到那種程度吧。”半兵衛苦笑著說。

  阿古也不禁笑出來。

  不過,還能不能再活十年呢,半兵衛不禁想。只要亂世還在延續,今後就只能生活在戰爭之中。

  在戰場上,經常是生死一線間。

6

  就如半兵衛向虎之助預言的那樣,家人一起平靜度日的生活,只有在墨俣的一年而已。

  平定美濃之後的信長,諸事纏身。不只是因信長的意志而發生的,還有很多只能歸結于命運使然。

  信長自身如果有變化,自然不可避免的波及到家臣。

  于是當軍事行動有必要的時候,秀吉便會被派上用場,而半兵衛也就不可避免的要奉陪了。

  這年的十一月,信長的嫡子信忠和武田信玄的六女阿松之間的婚事順利進行。同樣是十一月,信長開始使用“天下布武”的印章。

  第二年永祿十一年——

  到了二月,信長完成了北伊勢的攻略。

  信長將三子信孝,送到北伊勢的神戶氏那裏做繼承家業的養子。長野氏也用同樣的方法吸收了進來。

  在北伊勢攻略中,沒有輪到半兵衛出場。

  而半兵衛則在墨俣城經曆了又喜又悲的事。

  二月,小桃生下了孩子。這應該說是喜事。赤丸欣喜異常,簡直都不太像他了。

  “主公,是個男孩!”赤丸滿面春風的把嬰兒帶給半兵衛看。

  是個滿重的孩子,長相也很端正。應該是個很有前途的男孩。

  “長得像母親,真是不錯啊!”半兵衛微笑著說。

  “這樣我可就放心了。如果像父親這樣奇怪的相貌,那這孩子就可憐了。”赤丸也對此很明白。

  “不過,這孩子真重啊。”

  “是。”

  “讓他從小就習武怎麽樣啊?”

  “我也有這個想法。讓他成爲天下無雙的豪傑。”

  “別說大話。”

  “不,要讓他代替父親揚名立萬。不過,到底讓他學什麽武藝好呢?”

  “嗯……”

  “長槍不好。”

  “那就學劍術吧。”

  “學劍術嗎?”

  “劍術高超的人,什麽武藝都很厲害,有這樣的說法呢~”

  “確實,大將一般都是用刀的。”

  “嗯。”

  “名字就叫藏人。”笑著的赤丸已經高興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好名字。”看著嬰兒的臉,半兵衛點點頭。

  半兵衛和赤丸就在這樣輕松的環境裏決定了這男嬰以後的出路。這孩子後來真的成爲了名留史冊的武術家,這是兩人都沒想到的。

  不過,過了幾天就遭遇了一場悲劇。那就是小桃的死。

  正因爲嬰兒是比一般情況下都大很多,所以造成了難産。而且産後的餵養也成了愁事,小桃産後沒有離開過床,就這樣去世了。

  聽到消息之後,半兵衛來到小桃的床前。主人親自去哀悼家臣的妻子,這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因此,赤丸十分惶恐的跪坐床前。

  “不必在意。”半兵衛將驚惶失措的傭人們驅散。

  擡起頭之後,赤丸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

  “赤丸……”過了不久,半兵衛對赤丸說。

  “在。”赤丸已經拼命克制自己的感情了。

  “小桃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了。”

  “是。”

  “只要藏人活在這個世上,就像小桃還活著一樣。”

  “是。”

  “不要悲傷了。”

  “我明白。”

  “藏人的事就交給我吧。所以不用擔心了。”

  “感激不盡……”

  “好好安排葬禮。”半兵衛站起來。

  “主公”赤丸膝行過來,仰望著半兵衛。

  “嗯。”

  “從近江去墨俣的路上,主公曾對我說,以後要保住性命,戰爭的時候也要想辦法活下去。”

  “嗯。”

  “難得主公那麽說,可是現在,我要原話奉還了。”

  “是嗎?”

  “我赤丸現在除了在戰場上,已經沒有別的價值了。”赤丸的眼睛變成紅色。

  “好吧。”半兵衛不動聲色的,轉過身去。

  這一年的四月二十一日,足利義秋元服,改名爲“義昭”。同時,信長因爲成功征服美濃和北伊勢,而收到義昭的密信。

  信中義昭請求道,請借給我力量,幫我上洛。信長認爲這是絕好的機會。

  于是接受了義昭的請求,決定上洛。奉義昭之命上京,那就名正言順了。

  信長答應了義昭的請求。

  義昭欣喜若狂,馬上離開了照顧了他很久的朝倉義景,從越前經淺井的小谷城趕往美濃。

  七月二十二日,義昭到達位于岐阜西南的西莊立政寺,二十五日與信長見面。

  信長早早開始行動。八月七日與義昭一起進入近江的佐和山城,信長要求六角承祯的協助。不過,被六角拒絕了。

  信長馬上撤回岐阜,動員了三萬兵力,整治軍備。准備開戰。

  木下藤吉郎秀吉也接到了出征的命令。終于輪到軍師竹中半兵衛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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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8月 28, 2019 10:39 pm

7

  率領三萬大軍侵入近江的信長,八月在高宮布陣。淺井長政也帶軍加入了。

  信長又把長政向衆將介紹。大部分都是見過的,還有些是見過2,3次的。但是秀吉和半兵衛,長政是第一次見。

  “在下木下藤吉郎秀吉。”秀吉鄭重的說。

  長政只是以目還禮。可能長政想,這只不過是個侍大將而已。

  “我是竹中半兵衛重治。”反而是半兵衛的態度比秀吉更尊大一些。

  “竹中大人嗎?”淺井長政探出身子說。

  對長政來說,秀吉不是問題。與此相比,半兵衛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長政曾經希望通過阿市來登用半兵衛,所以對他有興趣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現在是在信長這裏,當然長政和半兵衛都裝作沒事的樣子。

  半兵衛首先想到的是,這個男子就是阿市的丈夫。比半兵衛小一歲,卻有著作爲一國一城之主的那種氣勢。

  早就聽說長政勇猛果敢,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半兵衛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不過,因爲年輕而應該有的那種天真,或者說與衆不同,從長政身上一點都感覺不到。

  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如果這就是長政的器量的話,那麽他肯定無法開創新的時代的。

  果然像預測的那樣,不久的將來淺井就會滅亡。如果真是那樣,阿市就太可憐了,半兵衛的心中暗想。

  現在聚集在這裏的信長,長政,秀吉三個人,他們可以預測到將來互相直接的聯系嗎?

  信長消滅了淺井,而秀吉代替信長取得了天下。

  長政被信長逼上了絕路,秀吉則因爲長政的背運而獲得了好運。

  不僅如此,秀吉終究將信長之妹,長政之妻的阿市送上了不歸路。

  這樣的未來,恐怕是在場的三個人誰都不曾想到的。

  九月十一日,以淺井軍爲先鋒的織田軍開始進攻六角。

  十二日戰領箕作城之後,轉入觀音寺城的總攻。六角承祯、義弼父子,將觀音寺城放火燒毀後,逃往伊賀。

  僅僅兩天,六角就敗北了。

  一觸即潰就是如此吧。

  九月十六日,信長奉足利義昭上京。得知此事,病臥在床的十四代將軍義容倉惶逃出京都。

  信長從山城的勝龍寺城開始,逐個擊破攝津的各個城池。松永久秀和三好義繼早就向信長表示了恭順之意。

  一切都如義昭和信長所料的那樣發展。

  進入十月,信長幫助松永久秀進攻大和諸城,成功的鎮壓了那些地區。這樣一來,京都周圍就算完成了大掃除。

  十月十八日,義昭就任征夷大將軍。

  第十五代將軍,也是最後一任足利將軍誕生了。對義昭來說,這就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是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

  義昭搬入二條的足利館。不過,只有一件事令義昭不太滿意。

  那就是殺害義昭之兄——十三代將軍義輝的凶手松永久秀和三好義繼向信長表示歸順,而信長竟然接受了。作爲義昭當然想要嚴懲殺害將軍的那些大惡人。

  不過,信長只是一味敷衍,說要再等時機,而久秀和義繼像忘了過去的事情一樣,還希望謀求義昭的信任。

  義昭的怒氣漸漸平息了,比起過去的恩仇,他更沈迷于現在的名利。義昭可以成爲將軍,不正是因爲久秀他們殺了義輝嗎?

  而且,作爲將軍要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就把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了。

  不要拘泥于小事,這樣才可以號令天下,義昭很容易就說服了自己。

  義昭變得很自大,沒有冷靜的看待自己的立場,以爲自己是名副其實的最高統治者。

  所以義昭在十月二十四日,又要給信長獎賞,拜托他負責國家的治理,要給信長管領斯波家的家督或者副將軍之職,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義昭不知自己有幾兩重,這令信長感到可笑。于是只是苦笑著接受了治理國家的任務。

  第二天,信長就率領全部人馬趕緊撤離了京城。只是留了秀吉和二百士兵,作爲保護足利館的兵力,信長自己撤回岐阜去了。

  京都再次變成毫無防備的狀態。

  半兵衛和秀吉都留在京都,不過只有二百兵力,怎麽說都覺得心虛。

  “爲什麽要放棄京都呢?”

  “這樣又不能高枕無憂了。”

  “那爲什麽要上洛呢?”

  很信任信長的那些公家們,聽聞此事後不禁大驚失色。

  “織田信長大人真是個無欲無求的人啊。”

  “難道他不想統一天下嗎?”

  “爲什麽不留在京城,而是回到岐阜了呢。”

  世間一般的評論是這樣。

  “岐阜大人全都是爲了我做的啊。他這樣做,是爲了向天下顯示,他沒有別的企圖。”這樣想的,只有義昭一個人。

  其實正好相反,不過現在這個時候,義昭是不可能明白的。但是,半兵衛自然已經全部看穿了。

  “織田大人也是個了不起的軍師呢!”半兵衛對秀吉說。

  “你是說,這次撤回岐阜是別有目的?”秀吉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不停的摸著下巴。

  “對我們來說,不小心會有性命之虞!”半兵衛少有的表情凝重。

8

  秀吉也很聰明,看問題很有眼光。他的洞察力可以使他看到問題的最深層,因此也使年輕的秀吉得以發揮他的聰明才智。

  不過,一旦涉及到信長,秀吉的慧眼就會變得不那麽伶俐。與其說是當局者迷,不如說是無法冷靜的觀察主公的行動。

  關于這次信長迅速撤回岐阜一事,秀吉也感到十分驚詫和不解。

  不過,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主公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秀吉十分信任信長。

  而這點,就是作爲第三者而可以客觀評價各件事情的軍師半兵衛,與秀吉的不同之處。

  “你說如果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虞是什麽意思?”秀吉不禁向前靠了一點。

  如果不小心,秀吉和半兵衛以及二百士兵就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半兵衛這樣說,可見事情沒那麽簡單。

  “那麽,爲什麽織田大人要撤離京都呢?”半兵衛又恢複到平靜的表情。

  “嗯……”秀吉陷入沈思,手不停的摸著下巴。

  “不會是爲了向衆人昭示他沒有奪取天下的野心吧?”

  “不可能。主公一直是以統一天下爲目標的。事到如今反而掩蓋這種野心,不符合主公的性格。”

  “沒錯。”

  “大概是不想做將軍的臣下,織田不是將軍的軍隊,爲了向天下顯示這個事情吧。”

  “正是如此。不過織田大人不是要向天下顯示這事,而是要向將軍本人。”

  “噢?”

  “將軍只是個頭銜而已,沒有任何的實力。織田大人的目的,是讓將軍義昭知道,如果沒有織田,將軍什麽都做不成。”

  “原來如此。將軍一就任,馬上就像忘了織田的恩情一樣。”

  “也就是說,織田大人想給將軍實施針灸。只是口頭上的針灸,是感覺不到熱的。于是織田大人准備讓將軍親身體驗一下熱的感覺。”

  “因此,主公才減少防禦,就像放棄京都一樣,撤回岐阜吧?”

  “如果織田全軍撤離京都,肯定會有什麽人鬧事。這時候,將軍就會切身體會到自己的無力和織田的重要吧。”

  “不過,現在到底誰會對將軍出手,竹中大人能說說嗎?松永彈正久秀不會再次……”

  “我想與六角勾結的三好三人衆會挑起事端。”

  “三好三人衆要攻擊將軍嗎?”

  “因此,我早就派赤丸出去,打探三好三人衆的動向。”

  “雖然我很想說你真是未雨綢缪,不過三好三人衆一來就是五百人啊……”

  “五百或者六百……”

  “將軍這裏雖然有細川藤孝和和田惟政,但他們在打仗方面可不行啊。如果采用堅守戰的話,結果雖然不好說。但五六百對我們二百人,我想幾乎必敗無疑了。”

  “不,如果沒有失誤的話,我想可以防守的住。”

  “只是防守是無法取勝的,這是在下從竹中大人那裏學來的……”

  “如果能堅持兩天的話,援軍就會來了吧。”

  “如果堅持不了呢?”

  “沒想到木下大人會這麽膽小啊。只要有木下大人和竹中就不用擔心了,正因爲織田大人信賴我們,才會將留守京都這麽重大的任務交給我們啊。”半兵衛微笑著說。

  “這樣的話,就一定要堅持下去了。”秀吉紅著臉說。

  因爲有基本的主從關系了,所以再被半兵衛教導,秀吉會感到有些羞恥。

  同時,秀吉又覺得很高興。我這麽被信長大人信賴啊,秀吉單純的很興奮。

  十一月平安的度過了。

  到了十二月還是什麽都沒發生。

  不過,在永祿十一年馬上就要結束的時候,將軍義昭又說出了一些自以爲是的話。

  正值迎新年的時候,諸事繁忙。來拜年的人以及邀請參加酒宴的人絡繹不絕。于是義昭抱怨說,現在的禦所即足利館不合心意。

  二條的足利館是義昭之兄十三代將軍義輝被殺的地方。本來是室町管領斯波氏的宅邸,只有一町四方的大小。

  荒蕪依舊,豪華不足。而且還帶有些陰氣,作爲迎接正月的將軍禦所是不合適的。

  信長不在,就沒人可以制止義昭任性的做法。

  義昭選擇位于六條的本國寺作爲迎接新年的場所。

  轉過年來,永祿十二年正月,義昭離開二條的足利館,前往六條本國寺。義昭不在的期間,守護足利館也沒有意義,于是秀吉也帶領二百士兵前往本國寺。

  “這個好機會,三好三人衆不會放過的。”半兵衛和秀吉的預測完全一致。

  果然到了一月五日,赤丸彙報三好三人衆帶領七百人開始行動了。

  半兵衛命令赤丸,快點去岐阜報告。赤丸運用自己走路快的特技,經過大雪覆蓋的近江路,像風一樣的趕往岐阜。

  三好三人衆的兵力比想象中還要多。不僅如此,襲擊也比預想的還要早。

  這天的傍晚,三好三人衆包圍了本國寺。這就是令義昭膽戰心驚的本國寺事件。

9

  得知三好三人衆的七百兵力來襲的時候,足利義昭正在本國寺的大廳,宴請平日親近的那些公家。

  下午開始紛紛揚揚的大雪,將本國寺的庭園裝飾的更加美麗。本已十分出色的庭園,變得更加優雅,正月的大雪更加襯托出風雅的氣氛。

  快日落的時候,賞雪宴開始了。點上燈之後,大廳裏的氣氛變得非常華麗。

  正在此時,發生了那件大事。

  公家們都無聲的站了起來。本國寺既然被包圍了,就不會單讓公家們出來。現在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怎麽會!”義昭面無血色,動都不能動了。

  剛想起身,馬上又跌坐下來。看來,已經是嚇癱了的狀態。

  浮現在義昭頭腦中的,是十三代將軍義輝的事。義昭心想,我也要和哥哥一個下場了。

  遠處可以聽到有槍聲。大廳裏的人們都哀聲叫著,四散逃竄。義昭也藏在一根圓柱子的影子裏。沒有義輝那麽沈著的義昭,面對死只有恐懼而已。

  這個槍聲,正是三好三人衆的洋槍隊射擊的聲音。

  秀吉手下的二、三十人,在本國寺南面的路上,准備阻止敵人的進攻。因此,三好三人衆的洋槍隊開槍了。

  秀吉的手下留下了幾具死屍,就逃進寺內。反正是以少對多,就算真打起來,也不是對手。

  秀吉和半兵衛身穿甲胄,在大堂的屋檐下列陣。因爲這裏四面都有遮掩,可以點燃篝火。

  另外,秀吉命令守兵手裏的松明,全部熄滅。本國寺馬上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三好三人衆的軍隊從四面將本國寺包圍之後,就沒有進一步動作。周圍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雪悄然無聲的下著,地面變得一片雪白。

  到了深夜,天氣變得更冷了。放哨的士兵呼吸的氣體,都變成白霧。

  “敵人會不會夜襲?”秀吉皺著眉頭說。

  “要夜襲的話,必須先放火。”半兵衛靠近篝火,烤著雙手說。

  黑暗中是無法戰鬥的。因此,要進行夜襲,必須把周圍的建築點燃。

  但是,對三好三人衆來說,沒有在本國寺和周圍建築放火的勇氣。如果引起大火,會遺留下很嚴重的問題。

  三好三人衆的目的,只是爲了殺掉信長扶起的將軍義昭而已。他們當然沒有奪取天下的實力。

  如果真有奪取天下的能力,就算燒掉整個京都,也可以壓制住人們的抗議的。

  但是,如果是三好三人衆燒了京都,那麽整個日本不會看著不理的。

  如果屈服于責難之聲,想要逃跑的話,可能連逃的地方都沒有。以後的報複也是很恐怖的。總之,燒掉京都對三好三人衆來說,實在太可怕了。

  去年十月,三好三人衆在東大寺與松永久秀交戰落敗,當時因爲燒毀了大佛寺,所以被世人貼上了“大惡人”的標簽。

  作爲一方當事人,三好三人衆盡量避免再發生此類事件。

  “那麽,他們是在等天亮嗎?”秀吉向雙手吹著熱氣。

  “大概是……”半兵衛面無表情的說。

  “他們認爲,不可能有人從這裏逃出去求教,所以只是包圍而已。”

  “一到天亮,就會從四周進攻吧。”

  “就算關著門,也沒用啊。”

  “既沒有城牆,也沒有護城河。圍牆很低,越過很容易。恐怕他們會首先從四周攻過來。”

  “不管怎麽說,一定要堅持住。”

  “竹中大人,難道你不害怕嗎?一想到可能守不住,在下就會變得很怕天亮。”

  “請堅信一定可以取勝。這樣的話,就一點都不害怕了。”半兵衛微笑著說。

  “可是在下沒有那樣的自信啊。”秀吉自嘲的笑了笑。

  “請相信在下,把全部都交給我吧。”半兵衛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沒有比擁有一個可靠的軍師更令人安心的了。”秀吉很滿足的點點頭。

  “地面上的雪,天亮之後會凍住的。”半兵衛仰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敵兵在這大雪天也很辛苦吧。”好像受不了一樣,秀吉靠近了篝火。

  “這嚴寒,幫了我們的大忙。”半兵衛把身邊的步兵大將叫了過來。

  步兵大將受了半兵衛之命,向大雪中走去。之後,半兵衛拿了裝了油的壺,有二十個左右,還有一些酒,朝著本堂的屋檐下走去。

  不久,步兵大將帶著六十個士兵回來了。這六十人中有五十是洋槍隊的,剩下的十人是弓箭隊的。這六十個人受了半兵衛的命令,每人喝了一點酒,又將手浸在油裏一會兒。

  嚴寒會使人精神萎靡,行動弛緩。

  此外,雙手凍僵,手指麻痹,無法使用洋槍和弓箭。

  爲了防止這些,酒和油是最有效的。

  火只能一時使身體溫暖,但是沒有持續性。因此,比起火,酒和油要有效的多。

  敵人當然不可能准備了酒和油。所以可以說,嚴寒是我方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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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8月 28, 2019 10:42 pm

10

  稍微喝點酒,但不至于喝醉。酒可以暖身,而且可以持續這種狀態。

  同時,酒能成爲身心兩者的活力源泉。

  在油中浸泡的話,手和手指就不會凍僵。無論什麽時候,只要命令一下,馬上可以使用洋槍和弓箭。

  等到半夜,半兵衛給全部將兵分發酒和點心。餓著肚子是不能打仗的,確實如此。

  酒足飯飽之後,全員都恢複了精神。

  另一方面,三好三人衆的軍隊既沒有酒也沒有油。只能幹等天亮,再進去捕殺義昭。

  這些工作只要一個小時就可以解決,之後就迅速撤兵。吃喝都是以後的事情,因此他們連食品都沒帶。

  這正好遇到徹骨的嚴寒,真是夠慘的。因爲在室外,所以連個躲雪的地方都沒有。

  火也只是松明而已,效果只能到手。很多士兵都靠在一起取暖,跺著腳以防止凍僵。

  融化的雪沾到衣服上,就越加寒冷了。不小心睡著就會被凍死,因此身心都很疲憊。

  這樣一來,士氣之間的差距就越來越大。比起進攻的一方,防守方反而更有鬥志。

  天開始亮了。

  雪也變小了,但還沒停。

  “要上了!”半兵衛睜大充血的眼睛。

  “我們先動手嗎?”秀吉急忙站起來,把一個哈欠收回去。

  “如果不尋找時機進攻,就不能稱爲戰鬥。嚴寒這個大軍,已經痛擊了敵人一夜了。現在正是進攻的好時機。”半兵衛揮動著采配。

  “不愧是我的老師……”在這緊張的時刻,秀吉還不忘奉承半兵衛。

  根據半兵衛的指揮,六十人的洋槍隊和弓箭隊開始行動。

  五十人的洋槍隊向本國寺的南側移動。

  三好三人衆的軍隊,南側二百人,西側和北側各一百人。剩下的三百主力,集結在本國寺的東側正門處。

  西側和北側的人數少,爲了防止義昭等人逃跑,所以這些兵力是不能隨便離開的。就算聽到其他方向有槍聲,沒有命令也不能擅離職守。因爲有這樣的推測,所以半兵衛決定忽略西側和北側的敵人。

  首先,進攻南側。

  敵人吃驚之余,肯定會讓東側的主力攻入本國寺。因此,半兵衛安排了百人在門的周圍,加強防禦。而且派了十個弓箭手散布的東側的圍牆附近待命。

  “一定要看准了是將領的再射。要射一個中一個,一支箭也不能浪費。”半兵衛向弓箭隊的十個人下了這樣的命令。

  爲了箭不虛發,半兵衛將十名神箭手召集到一起。

  這個時代的戰爭,是以將領爲核心的戰爭。如果將領減少,就會使戰鬥力下降,即使士兵多,也只是烏合之衆。

  而且,這個時代的戰爭,另一大特點是,軍隊全部被消滅以及投降,不是戰鬥勝負的關鍵。

  如果一方的總大將死亡,那麽戰鬥也就結束了。即使主力部隊還在,也等于戰敗了。

  所以狙擊將領,確實是最高明的方法。不過還沒有建立一個專門進行狙擊的集團部隊。

  洋槍隊是以集團作戰的方式射擊的。而十名弓箭手則散布在各處,隱身于暗處,只狙擊敵人將領。這還是第一次。

  而且,不是用洋槍隊,而是用弓箭隊來做狙擊兵,確實很像半兵衛的風格。看似與洋槍萬能的時代背道而馳,但半兵衛看重的是,弓箭可以悄無聲息的進行射擊,而不會引起敵人注意這點。

  狙擊兵說不定就是半兵衛發明的。

  五十人的洋槍隊,在南側的圍牆上,向三好三人衆的二百人瞄准,一起開槍。

  驚惶失措的反而是三好三人衆的軍隊。

  因爲沒有睡覺,又和嚴寒戰鬥了一晚,已經筋疲力盡了。目前處于半癡呆狀態,渾身無力。就在這時,突然聽到震天的響聲,然後就有子彈飛過來。

  也顧不上拿武器,便四散逃竄。

  就算手裏拿著武器的士兵,也因爲手凍僵了,而什麽都做不了。因爲無法使用洋槍和弓箭,所以就沒法反擊。

  留下了四十多名死傷者之後,南面的軍隊向東面逃去。

  東側的主力立刻進入戰鬥狀態。天已經亮了,就算下著雪,也可以清楚的看清周圍的一切了。

  但是,正是看准了這點,那十個弓箭手開始行動了。只是瞄准將領放箭,射完之後,馬上就縮到圍牆裏面。

  穿著漂亮的盔甲,坐在馬上的將領,有七、八個喉嚨和胸口都中箭死傷。

  雖然如此,卻不知道箭從哪裏射過來的。總之,是在十個地方,不同方向飛過來的,三好三人衆的軍隊陷入了一片混亂。

  這樣的話,就幹脆強攻進去,將本國寺的門打破,越過圍牆。但是,衝進去的士兵,等著他們的是一百人的長槍。

  五十人的洋槍隊,繼續射擊。依然有不知何處飛來的暗箭。

  想躲過前面的長槍,而要後退的人,又被後面進來的人堵住了退路,動彈不得。結果又增加了百來人的死傷者,其余的人逃往本國寺外。

  這天下午的進攻也失敗了,在得知了本國寺守軍的強大之後,三好三人衆方面變得慎重起來,轉而采用了包圍的持久戰。

  可是,第二天細川藤孝和和田惟政趕來了,第三天松永久秀和池田勝正等人也爲了救援而來到本國寺附近。

  這時,織田信長也收到了赤丸的報告,帶領少數騎兵向京都疾馳而來。

11

  聽說織田信長來京的消息,三好三人衆的三好長逸、三好政康、石成左通開了一個碰頭會。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織田大軍,不過早就對此有所耳聞,因此不由得感到緊張。

  “行動太快了!”石成左通驚訝的說。

  “織田軍聽說有三萬大軍。”三好長逸已經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看來我們快完了。”三好政康微微的搖著頭。

  三個大將都失去了鬥志,一般士兵沒有幹勁也很正常。一旦士氣低落,除非可以打個勝仗,不然是很難高漲起來的。

  三好長逸提出要撤兵,三好政康和石成左通也沒有反對。三好三人衆的部隊解除了本國寺的包圍,開始准備撤退。

  三好三人衆軍隊撤到桂川。細川藤孝、池田勝正、松永久秀、伊丹親興等人的軍隊趁機追擊。

  被打敗的三好三人衆軍逃往阿波。

  進入京都的信長,在確認義昭平安無事之後,將三好三人衆以及相關人員的宅邸,一個不剩的破壞殆盡。

  這半途而廢的本國寺襲擊事件,反而使得三好三人衆的實力和勢力大打折扣。

  本國寺事件可以平安解決,最高興的莫過于將軍義昭。其次是秀吉和半兵衛,還有那些努力戰鬥的守兵。

  特別是半兵衛,因爲持續在嚴寒中指揮戰鬥,之後放松下來的時候,發現身體垮了。

  不過,半兵衛認爲問題不大,就隱瞞了這件事。因爲他想親眼見證信長如何控制界町的。

  半兵衛對界很有興趣。

  日本的中心是京都,但經濟中心卻是界。從與外國發展貿易,而産生的特殊的文化和經濟,是一片自立的地區。

  這無限的經濟實力,其實可以轉化爲軍事資金。

  今後決定戰爭的武器——洋槍,也通過界可以大批量得到的。

  界是可以吸收到新文化和新的生活方式的地方。

  因爲這三個“可以”,半兵衛十分關注界的情況。看來信長也和半兵衛想法一樣。

  其證據,就是信長去年從界課了二萬貫的矢錢。矢錢是一種稅,或者說是強行征收,實際上就是籌集軍資金。

  界和三好三人衆有著密切的關系。三好三人衆提供軍事保障,界則給予其資金,兩者相互協作。

  當然,界是不聽信長的命令的。

  信長也明知道這點,還是向界征收矢錢。

  既然知道會被拒絕,還是要那麽做,然後將之作爲日後的借口,這是信長的常用手段。

  界當然拒絕了信長的要求。

  這個時候,半兵衛也推測到信長要對界出手。

  “要統一天下,首先要將界控制在自己手裏。”半兵衛于是這樣對秀吉說。

  從那之後過了兩個月,再次上京,擊敗了三好三人衆的信長,這次真的要對界動手了。

  這個結果,半兵衛早就預測到了。

  一月十四日,信長制定了幕府殿中法令,得到義昭的認可之後,馬上命令修建將軍禦所。將足利館全面改造,爲義昭建造了新的二條府邸。

  這樣做的信長,是瞄准了界而來的。

  去年,拒絕了信長的要求,這次又幫助三好三人衆。因爲無法容忍界的敵對行爲,所以要對界進行大清洗,無論男女老幼,格殺勿論。

  這真是有信長風格的威脅。

  現在可以依靠的三好三人衆已經逃跑了,而武力對抗是絕對沒有勝算的,所以界只能屈服于信長,乖乖的交了2萬貫矢錢。

  不過還是有一部分強硬派,組織了一些浪人,企圖對抗信長。信長毫不手軟的將之一網打盡,把幕後支使者流放或處斬,並且燒毀其宅邸。

  信長與恭順派的津田宗及、今井宗久等人達成和解,二月一日,派佐久間信盛、柴田勝家、森可成等重量級人物作爲使者,回訪界。

  津田宗及召開了盛大的茶會,歡迎使者。

  這樣,界就一下子成爲信長的了。以前利用界的大名們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樣。這裏成爲信長獨占的地盤。

  自此界失去了獨立的地位,變成了信長支配下的領地。

  “不愧是信長大人……”半兵衛對于這種高明的做法,不由得苦笑。

  忽然之間就獨占了界的大名,以前從來沒有過。都是采用與界平等互助的方法,與之交往的。

  但是,信長的做法從根本上不同。平等對待,這是從開始就沒考慮過的問題。一下子就征服了。

  無論什麽都要自己支配,這就是織田信長這個人強悍的地方,半兵衛不由得那麽想。

  到了四月,二條府邸竣工了。在這個二條新宅,所謂的將軍義昭開始了他的新生活。

  東和北是二町,南和西是一町的寬度,東側是石垣,西側是長塀,還使用了貼金的瓦。信長再次命令秀吉來守衛這個二條新宅。

  信長在二條新宅完工之後,就回岐阜了。

  這時,半兵衛從秀吉那裏聽到了一個事件。

  不自量力的義昭提出要給信長副將軍的位子。當時只是一笑了之,後來信長不小心在秀吉面前提了這事。

  像義昭這樣的人,我會立于他之下嗎?

  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半兵衛預測到,信長和義昭的親密關系就快結束,不久兩者就會站到對立的位置而使戰亂激化。這也是精通天下形勢的半兵衛所特有的預測。

12

  回岐阜之前,信長與半兵衛會面,因爲聽說半兵衛身體不太好的傳聞。

  “你臉色不太好啊。”信長看到半兵衛之後,皺著眉頭說。

  “承蒙關心。”半兵衛已經不打算隱瞞病情了。

  從看到支配界之後,半兵衛的身體一直沒恢複過。

  “目光也不那麽銳利。果然如傳聞那樣嗎?重治,你是不是發燒了?”信長擔心的問。

  “稍微有點……”半兵衛誠實的承認了發燒的事。

  “那燒的厲害嗎?”

  “比平常稍微高一點,今年正月以來,一直就沒退過。”

  “你就一直沒管它嗎?”

  “也喝了一些草藥,但似乎沒什麽效果。”

  “要保重身體!重治如果早死的話,跟損失了千軍萬馬一樣啊。要趕緊找醫書高明的大夫治療。”

  “如果這樣的話,請主公幫在下物色一位……”

  “不用客氣。正月在本國寺,你做的很好!我正想要給重治什麽報酬呢。這次介紹醫生就當作給你的獎勵吧。”信長笑著說。

  “十分感謝。”半兵衛微笑著說。

  信長馬上介紹了一位醫生給半兵衛,那就是叫土岐玄舟的畫師。雖然是個畫家,不過也精通醫術,知道很多疑難雜症的治療方法。

  如今作爲畫家反而不如作爲醫生有名。

  他是美濃土岐氏的支流,和明智光秀還是遠親。

  明智光秀在去年與細川藤孝成功爲信長和義昭結盟以來,就名聲大振。

  雖然還不算織田家臣,不過在服從信長命令的同時,還擔任義昭的近侍。這個時候的明智光秀,可以說是信長和義昭之間的聯絡員。

  半兵衛在足利館和本國寺,多次見過他,也知道明智光秀的名字。

  信長那天就召來土岐玄舟。土岐玄舟受到信長的庇護,被賜予京都的五條宅邸。

  趕來的玄舟聽了信長的命令,開始爲半兵衛診療。玄舟無法馬上得出結論,但可以肯定這不是簡單的病,如此向信長彙報了。

  “我想,應該來我家住一段時間,慢慢調養。”玄舟說。

  “重治,你就去玄舟家休養,直到恢複爲止吧!”信長下完命令,就離開了。

  十天後,半兵衛搬到位于五條的土岐玄舟的宅邸。從那天開始,半兵衛就成了臥床的病人。

  但是,到底哪裏不舒服,半兵衛也說不清楚。玄舟只是讓他安靜休息,多吃有營養的食物,然後吃藥。

  因爲是特別待遇的病人,所以看護和服務都無微不至。不過這實在是無聊的生活,唯一的慰藉就是客人的來訪。

  秀吉也偶爾來看望一下。

  代替秀吉經常來訪的是市松(後來的福島正則)、虎之助(後來的加藤清正)這兩個年輕侍從。

  半兵衛想讀點書。但這是不可能的。並非讀書與靜養相違背,只是那時並沒有躺著讀書的習慣。讀書的話,就要離開床。這樣一來,顯然就休息不了。

  “竹中大人,要不我幫您找人念書,您來聽怎麽樣?”玄舟提議道。

  “這是個好辦法。不過有能念兵書的人選嗎?”半兵衛望著天井說。

  “這個工作交給我孫女吧。”玄舟好像很有自信似的說。

  “可能的話,請一定幫這個忙。”半兵衛閉著眼睛說。

  困意襲來。雖然已經是夏天,不過從鴨川吹來的風還有一絲涼意。在下午的靜寂中,體會著微風拂面的感覺,十分舒服。

  玄舟本人大概也能念兵書,但是他很忙。而且對于年過六十的玄舟來說,這個差使可不輕松。

  府裏的傭人雖然很多,不過能夠流利的朗讀兵書的人幾乎不存在。

  所以這個任務交給了玄舟的孫女。雖然說是玄舟的孫女,不過還沒見過。

  女子而能朗讀兵書,這是有很高教養的。既然有土岐氏的血脈,那麽玄舟的孫女的教養說不定真的很高。

  一邊想著這事,半兵衛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到有人來的半兵衛睜開了眼睛。在很近的地方,竟然看到了阿市的面容。

  原來是夢到阿市了——

  也就是說,自己還在睡夢中。半兵衛笑了。

  于是,阿市好像害羞一樣用手捂著嘴。阿市坐在旁邊,一副含羞的樣子。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那確實是阿市。

  完全醒來了。半兵衛重新看著阿市的臉。還是那麽像,但跟阿市有點不同。雖然很像,但這不是阿市。

  “是夢幻……”半兵衛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我叫阿琴。祖父讓我來這裏的。”那姑娘低下頭。

  聲音和阿市完全不同。阿市的聲音如銀鈴般響亮。但是,阿琴——玄舟的孫女的聲音,是略有些鼻音的很甜美的聲音。

  “阿琴小姐嗎?”半兵衛一瞬間感到心底有些痛。

  想起阿市的同時,現在與和阿市十分相似的女子在一起的這種緣分,使半兵衛感慨萬千。說不定是宿命,使得自己得以在現實中,追求阿市這個夢幻般的女子……


軍師竹中半兵衛(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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