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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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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27 am

6

跨越「死亡」後回到一開始,先是嘗到苦苦的灰塵味。

「──嗚、惡!」

用力嗆咳,把土臭味的異物連同口水一起吐出來。接著撐起上半身,昴確認自己倒在地上,且置身在冰冷昏暗的空間。

微微泛著藍光的石壁,讓人不安的寂靜──這裡是墳墓內。

「我、回來、了……」

雙手在眼前張握,昴用乾渴無比的聲音來感受自己成功「死亡回歸」。

剛剛的記憶還很鮮明。被影子吞食,還有自殺也是。──包括喉嚨的劇烈痛楚。

「自殺是有價值的,是吧……」

利物貫穿喉嚨的感覺,讓昴摸摸剛才被開洞的喉頭,然後長聲吐氣。

在自己的血中溺水的痛苦,逐漸遠去的意識和喪失感,不管品嘗過幾次「死亡」都不曾褪色。都體會過無數遍了,卻還是難以接受「死亡」。

「死亡」好可怕。「死亡」好恐怖。會痛,會難受,盡管如此──

「盡管如此,與其失去了……還回不來,這樣還比較好……!」

選擇回來。昴在當下毫不猶豫地選擇「死亡」。

如此一來,昴又能戰斗。為了對抗現狀、戰勝難關、到達未來而奮戰。

「可是,不是為了能死成而感動的時候……我還有事要做啊。」

重新審視應做之事,昴邊穩定心神邊回過頭。回到墳墓後,昴的身旁倒著銀發少女。

這裡是墳墓,也是「死亡回歸」的儲存點──愛蜜莉雅正為自己的過去而夢魘呻吟。

必須輕輕搖晃她的細肩,把她叫醒。她用不著回想痛苦的過去,所以要緊緊抱住她。那是昴一開頭就該做的事。

因此,昴輕輕地把手伸向痛苦喘氣的愛蜜莉雅──

「……怎麼了?」

要碰觸愛蜜莉雅的手指,正在微微發抖。

訝異怎會如此,並試圖讓手指不發抖。可是已經自覺在發抖的手指無視昴的想法,反而抖得更厲害。而且還不僅僅如此。

卡噠卡噠。奇怪的聲音在石室內回響。刺耳的聲響,顫抖的手指,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混亂的昴後來才發現。

發出聲響的是自己的牙齒。無法咬合所以不停撞擊,主因來自於打顫的下顎。

簡直就像在嘲笑昴的膽小,手指繼續發抖,牙齒也繼續卡噠作響。

──發抖的原因,在於狂暴的影子頭紗底下的臉龐。

「什麼啊,抖什麼……莫非我,覺得愛蜜莉雅……」

很可怕?但這話沒說出口。自己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在「死亡回歸」發動之前所看到的魔女臉龐──那張臉龐跟愛蜜莉雅長得一模一樣。當時的恐懼,對魔女的畏懼,即使跨越了「死亡」卻依舊跟了過來。

愛蜜莉雅才不是「嫉妒魔女」。內心怕到忘了這麼理所當然的事。

「那是陷阱,用想的就知道……那是騙局,我應該知道才對……!」

突然就復活的魔女是基於什麼而這樣做,昴不知道。

可是,魔女為什麼會用愛蜜莉雅的形貌,昴心裡有個底。他想到一個可能性。

魔女恐怕是附在愛蜜莉雅的身體上,以這種形式在「聖域」現身。

大罪司教貝特魯吉烏斯就是附身於他人肉體的邪精靈。由於昴瞭解那狂人,因此能夠很自然地接受魔女有可能附身在其他人身上。

還有其他憑據。回想起來,嘉飛爾意有所指的態度也說明了這個可能。

在擬定利用結界的戰術時,嘉飛爾很肯定地說魔女有實體。要跟魔女決斗之前,還對昴說「先跟你說聲抱歉啦」,這些都還歷歷在目。

也就是說,嘉飛爾有看到愛蜜莉雅被魔女附身的當下。所以他不明講愛蜜莉雅是生是死,而且得打倒成了魔女附身對象的她,因此他才向昴道歉。

這些都說明、證實了這個可能。就這樣而已。不就只是這樣而已嗎?跟愛蜜莉雅無關。又不是她的錯。根本用不著畏懼──

『──少講那種騙不了人的謊啦。』內在的自己冷冷地這麼說。

騙不了人的謊。內在的自己說的話,讓昴醒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愛蜜莉雅不可怕是事實,但這跟畏懼魔女是兩回事。

昴恐懼的是──魔女放過「死亡回歸」的自己了嗎?

「────」

──讓昴「死亡回歸」的,是「嫉妒魔女」的力量。

這是昴的見解,艾姬多娜也持相同意見。而且從這件事可以得知:「嫉妒魔女」擁有回溯時間的能力。

既然如此,讓昴「死亡回歸」的能力也適用於她自己,所以她也可以回溯到現在囉?

昴無法斷定她會不會、能不能這麼做。但這種可能性讓昴害怕。

得不到答案。──取而代之的,答案就橫躺在眼前。

「────」

只要碰碰愛蜜莉雅,叫醒她,一切就明朗了。

只要睜開眼睛的愛蜜莉雅像平常那樣溫柔微笑的話,那一切就都是自己杞人憂天。

但假如不是的話──

「──愛蜜、莉雅。」

是向她求救,還是想救她,昴已經分不出來了。

只覺得呼喚她的聲音和觸碰臉頰的手指都沒有顫抖,真是奇跡。

「────」

白皙臉頰傳達給手指像要融化的熱度。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低垂的雙眼開始閃現光芒後,藍紫寶石映照著昴,然後眨眼數次。

接著──

「……昴?」

被輕聲呼喚,讓昴的內心如釋重負。

只那麼一個字,僅僅接受這個呼喚,就讓延續到剛剛的恐懼都化為過去。跟被迫接受的空虛之愛相比,一切是那麼的不同。

因為不管是聲音、眼神還是態度,全都是昴所認識的愛蜜莉雅。

「這裡是……我剛剛都在……」

昴長吐一口氣。不等他回答,愛蜜莉雅慢慢撐起上半身,困惑地皺眉,環顧兩人所待的石室。

因為剛從惡夢醒來,所以理解得很慢,不過也慢慢地追上現實。

「──啊。」

聲音微弱如蚊鳴,恐怕是想起了方才做的夢才會失聲。

昴知道在那之後愛蜜莉雅馬上會心神無主,因為已經看過三次為過去而心碎的她。自己必須溫柔安慰這樣的她。

為了別傷到脆弱的她,所以要柔聲說沒事了,然後──

「──昴。」

然而,做足准備的昴,卻沒想到愛蜜莉雅的行動跟預料的完全不同。

原本六神無主的眼神恢復平靜,快要顫抖的嘴唇在堅強的意識下拉緊。接著愛蜜莉雅輕輕朝驚訝的昴伸出手,說:

「你為什麼一臉難過的樣子?」

他漏出了沙啞短促的驚呼。

愛蜜莉雅的手指溫柔撫摸驚訝得渾身僵硬的昴的臉頰。細白手指輕輕擦拭眼角,結果毀壞已經溢出淚水的堤防,熱度傾洩而下。

淚水。是眼淚。事到如今昴才發覺自己幾乎就要滂沱淚流。

「啊?嗚?咦?」

一旦發覺,崩潰就瞬間來訪。

跟方才的手指和下顎顫抖不同次元的震顫出現了。它奪去體內的力氣,原本跪地的昴差點要趴伏在地。

「沒事的,沒事了,昴。我在這裡,有我陪著你。」

往前頹然倒下的身軀,被纖細柔韌的觸感給一把抱住。

透過薄薄的衣服,能夠感受到愛蜜莉雅的體溫。頭埋進的胸膛傳來穩定的心跳,昴知道安心慢慢填補龜裂的心靈。

安心。──沒錯,這是貨真價實的安心。

愛蜜莉雅沒被魔女奪取身體,自己來到了她還是原原本本的她的時候。

為了表達自己對此感到安心,身體丟人現眼地選擇了流淚和顫抖。

「對不起喔,害你擔心了。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愛蜜莉雅溫柔地安慰發著抖縮起身子的昴,不斷慈愛地安撫他。

昴就這樣靜靜地一直接受愛蜜莉雅的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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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29 am

第二章『我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
1

「所以說,愛蜜莉雅大人就把愛哭鬼毛帶回來囉。」

「什麼啦,那個『愛哭鬼毛』聽起來很像童話故事的標題耶……」

愛蜜莉雅安慰哭得抽抽搭搭的昴,這段溫情卻也丟臉的時間終於結束。

而在墳墓外頭迎接兩人的拉姆聽了事情經過後,脫口而出的就是前面那句話。但遺憾的是,自覺很丟臉的昴已經沒有頂嘴的力氣。

「發下那種豪語沖進去,結果卻跟白天一樣昏倒,給自己應該要拯救的愛蜜莉雅大人添麻煩。……你到底是活來幹嘛的?」

「雖說我沒力氣回嘴,但有必要窮追猛打到這種地步嗎!?」

「就是呀,拉姆。昴很擔心我。這份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嘆氣聳肩的拉姆直接表露輕蔑,對此昴表達抗議,恢復精神的愛蜜莉雅也為他說話。

她站在昴身旁,挑起秀眉說:

「難得他進來幫我,卻不小心在裡頭昏倒,之後又不安到哭出來,這樣是很丟臉沒錯……」

「愛蜜莉雅醬?愛蜜莉雅醬?我又要哭囉。」

「可是!這陣子都是我被昴救……所以說,昴這樣子展現自己的弱點,也讓我鬆了一口氣。」

愛蜜莉雅手貼胸膛這麼說,昴忍不住屏息。

她把昴講得太好了。昴一直以來給愛蜜莉雅看過多次丟人現眼的樣子。不是只有這次,而是從相識後就持續至今。

「愛蜜莉雅醬這麼說讓我既開心又害臊,不過我不是很想讓愛蜜莉雅醬看到這一面耶。」

「咦,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讓愛蜜莉雅醬永遠看到我帥氣無比的樣子。其實我很希望你忘記我是個弱小丟臉又無可救藥的傢伙。」

「真是的。就只是看到一點脆弱的樣子,我又不會因此討厭你。」

手插腰又鼓起腮幫子的愛蜜莉雅說,昴苦笑帶過。

愛蜜莉雅的話柔情似水,只是昴的虛榮心拒絕向這份好意撒嬌。這跟愛蜜莉雅的個性,以及害怕讓人感到失望的不安都無關──是昴的堅持。

「哼,好意思講。嚎啕大哭之後才這麼主張,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我每講一句,大姊你就要酸我一下……」

「好了好了,菜月先生也別回嘴了。拉姆小姐這樣的態度正是她感到擔心的另一面。因為不知道裡頭的狀況,所以拉姆小姐特別焦急……噫噫!」

一臉得意的奧托,被拉姆瞪了一下就立刻安靜。她真的是因為這麼可愛的理由而不開心嗎?好奇的昴凝視拉姆。

「幹嘛?」

「……不,沒事。」

但一被利目瞪視,他就立刻放棄了。跟奧托相比損傷比較輕微,是因為習慣拉姆的程度有別。不管怎樣,拉姆和奧托溫情迎接平安歸來的昴和愛蜜莉雅。既然如此,剩下的問題就單純只有──

「────」

別開的視線盡頭,是雙手抱胸的金發青年──嘉飛爾。看到他,昴很努力才把臉頰僵硬的反應隱藏在懶散的表情裡頭。

昴對嘉飛爾的感情復雜到了極點。與魔女之戰,兩人曾一度攜手合作過是事實。而他慘烈的死法如今還烙印在眼底。昴想認同這點。

──但是,卻也記得他在之前的世界裡屠殺過村民。

那些記憶讓昴沒法卸下警戒。更何況,現在的昴才剛「死亡回歸」。嘉飛爾敵視昴的原因就在於魔女的瘴氣,而剛「死亡回歸」時的瘴氣最為濃厚。

他的下一步會是什麼呢?面對這樣緊迫盯人的昴,嘉飛爾兩排牙齒互敲,說:

「你往裡頭沖的時候啊~老子還以為會怎樣咧,平安回來就好了。所謂的『嘉芙嘉隆的果實風吹不掉』,不是笨蛋還辦不到哩!」

「好痛!喂,等一下,很痛!我說會痛啦!」

嘉飛爾豪邁地笑著,同時粗魯地拍昴的肩膀。

他的巴掌威力大到連骨頭都痛得發麻,昴害怕地心想:「他該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動手吧!?」然而從他的笑臉卻感受不到他有這樣的企圖,單純就是歡迎平安無事歸來的昴和愛蜜莉雅。這倒是有點,不對,是相當出人意料的反應。

「就……就這樣?」

「啊~?想怎樣啦,是要人摸你的頭來安慰你這個愛哭鬼嗎?」

「你安慰我到底是誰會有好處啦。是說,不是這樣……沒事。」

吞回已到嘴邊的話,免得打草驚蛇。至少,現在的嘉飛爾沒有敵意。這是值得慶幸的事。

「應對你以及我的體味才是現下的煩惱根源……」

「那是怎樣……把本大爺和你的體味相提並論,很惡心耶。」

「──。想想自己的道德缺陷,就乖乖接受吧。不說這了,詳細的事先坐下來再聊吧。不然要一直站在這裡聊天嗎?」

「說的也是。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想必累了吧……」

「愛蜜莉雅醬!」

愛蜜莉雅贊成昴的意見,同時又重提愛哭鬼話題。「對不起啦。」昴的哀嚎惹來她的吐舌道歉。

看在可愛無比的份上就原諒她的調皮,不過昴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

──這次的愛蜜莉雅和之前不一樣,沒有因為「試煉」失敗而擾亂心神。

而這個變化的契機,在於昴的精神狀況比愛蜜莉雅還要糟,盡管說來丟臉,但至少現在的她在看過過去之後,還堅強地保有心智。

這樣的心境是否能給予「試煉」好的影響,還是個未知數──

「──但有一試的價值。」

「菜月先生?怎麼了嗎?」

「沒事。」

一群人為了改變談話地點而邁開步伐,奧托呼喚慢了大家一步的昴。聳肩回應他的呼叫,昴快步追上他們。

──愛蜜莉雅沒有因為「試煉」而心靈受挫,嘉飛爾也保持中立態度。

在「聖域」的輪回,每一次重來都有不同的面貌。這次也不例外,但卻是「聖域」輪回中最好的起頭狀態。

「再來就是由我在這狀況下測試看看,看能帶回什麼囉。」

不想死得一無價值。必須有效利用「死亡」。

所有的「死亡」都有意義。在這個世界裡,在「聖域」不斷累積的「死亡」也一樣。

所以說──

「從那團影子裡頭帶回來的東西,也是有意義的。」

微微作疼的腦袋,角落還留有與他人攪和在一起時所感受到的記憶。

──善加利用那個,應該就是邂逅魔女,以及那次「死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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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31 am

2

離開墳墓的一行人,跟之前一樣前往目前暫居的琉茲家。

在會客室交談──與「試煉」相關的話題沒有太大變化。跟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愛蜜莉雅積極地參與這次會議。

之前愛蜜莉雅都在使命感與恐懼過去的心情中左右為難,一直都處在憔悴得一看就知道她在勉強自己的狀態。不過這次不一樣。

「今天真的很抱歉,讓大家擔心,還給昴添了莫大麻煩……不過,我正視到必須做的事了。」

在會議最後這麼表明決心的愛蜜莉雅,不知道讓大家有什麼看法。但昴可是驕傲到想鼓掌。事實上他也鼓掌了。

就這樣,這一天的會議結束,大家解散,為明天作準備。

「愛蜜莉雅醬,今天就好好休息睡飽飽吧。要是睡不著,我可以陪在你身邊直到天明……」

「不用啦,我沒事。比起我,昴也該好好休息吧?畢竟你今天白天和晚上都在墳墓裡昏倒嘛。」

「啊,說的也是呢。嗯,你說的對。我也有察覺啦。」

送愛蜜莉雅回寢室結果被這麼提醒,昴邊抓頭,邊含混地笑。

因為愛蜜莉雅在這一輪有所改變,因此墳墓裡的事──也就是昴接受「試煉」還通過第一「試煉」的事,就沒對大家說出口。

讓愛蜜莉雅知道昴通過了自己沒能跨越的「試煉」的話只會讓她自責,昴擔心她會有這種不必要的想法,所以就沒說了。而且這一次愛蜜莉雅堅強地保住心智,說不定挑戰第二次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昴忍不住這樣期待。

就算結果相同,光是知道這點就算是收獲。所以有一試的價值。

──畢竟,這次的昴不再將重心放在攻略墳墓上。

只要挑戰墳墓,就能在「試煉」中再度遇見艾姬多娜。她毫無疑問是救星,但現在的昴沒資格去見她。

沒有新情報,也沒有成果,一切都准備不足──在這種狀況下,就算見了艾姬多娜,也只能去撒嬌而已。而只有撒嬌的關系,昴是敬謝不敏。

因此昴必須要累積「東西」,讓自己有臉去見她。為此,現在的昴最該先做的,就是證明在腦內主張存在的「記憶」是否為真。

「拉姆,我有點事,可以借點時間嗎?」

「下流。」

「你也太快做結論了!」

跟愛蜜莉雅分開後,昴叫住要去收拾客房的拉姆。

借住在琉茲家的是愛蜜莉雅、羅茲瓦爾和照顧他們的拉姆這三人。

本來昴今晚應該要去大聖堂和阿拉姆村村民過夜的──

「今天不是有說好嗎?挑戰墳墓前所做的約定,還記得吧?」

「當然。不過毛會記得真叫人意外。明明在墳墓裡很忙呢。」

言外之意就是在裡頭又是大哭又是昏倒,昴聽了閉上嘴巴。「愛哭鬼毛」這件事已經被大家盡情調侃,但現在比起這個,還有更重要的事。

「總之,約定……就是撥出時間和羅茲瓦爾大人對話吧。」

「這個約定,因為我的私人因素,希望往後延。相對的,我有事想拜託你。」

「下流。」

「不要一直重復找碴啦!」

眼神輕蔑的拉姆嘆氣。雖然不到毀棄約定的地步,但那是對昴擅自延後會談明顯有意見的態度。盡管如此,她聳聳肩後,說:

「──好呀。反正羅茲瓦爾大人也有說要讓毛圖個方便。就算有卑劣的企圖,到時後悔的也是毛本人。」

「雖然給你講成這樣,但我可沒怎麼用下流的目光看過你喲!?」

「是呢。畢竟毛看拉姆的眼神中沒有獸欲,而是更曖昧不清的情感。」

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昴困惑,不過馬上就瞭解了話中的意思。而且帶給昴等同被人從死角痛毆的沖擊。

因為拉姆的意思是:昴看著拉姆的眼光像是透過她在看著「某人」。

為了避免如此,自己明明有小心注意的──

「可悲的表情。因為不會讓人不愉快,所以之前才沒講出來。」

拉姆對昴的動搖眯起眼睛。那不是厭煩或嘲諷,而是稀釋淡化到肉眼看不出來的憂慮,但反而像利劍刺進昴的胸口。

外貌一模一樣,個性卻天差地遠。不過,兩姊妹都很溫柔。

「────」

其實內心很想對拉姆吐露關於雷姆的一切。

你有個你很溺愛的妹妹,現在就躺在羅茲瓦爾宅邸裡醒不過來。好想把自己對她們的心情和回憶全都坦承布公。

──但昴知道這麼做的結果:還是存在著拉姆會犧牲雷姆的世界。

那一瞬間的失望與心灰意冷,使得昴說不出口。

拉姆舍棄雷姆,姊姊放棄妹妹,這種失去親情的世界,簡直要讓人發狂。

「……要拜託拉姆什麼?」

「嗯,咦?」

「少閉著嘴巴一臉蠢樣了。讓毛鬧別扭不是拉姆的目的。拉姆只是想完成羅茲瓦爾大人的指示。為了這個才聽聽毛的話罷了。」

「這樣,幫了大忙……其實,是關於嘉飛爾的事。」

仰賴拉姆難得的慈悲好意,昴終於進入有事請托的主題。話題中出現的名字讓拉姆微微蹙眉。

「毛跟嘉飛怎麼了?」

「──。是之後可能會有什麼。接下來我在暗中活躍的時候,那傢伙很有可能來干擾。所以說,要是你能絆住他腳步的話……」

「趁隙從後頭叩一聲敲下去,是吧。」

「要是這樣做了,不是被踹就能解決的吧……」

其實,嘉飛爾的強大對只是普通人的昴而言根本無法與之較勁。在經歷了第一次對峙、他進入獸化狀態以及魔女戰這三次戰斗後,就能充分體會到。

就算拉姆使出誘惑術,結果也一樣吧。這點拉姆似乎也持相同看法。

「嘉飛對拉姆著迷是事實,但這跟那是兩碼子事。嘉飛強到爆炸這點用不著拉姆說明吧。」

「是啊,一旦幹起架來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所有人。」

「所以才讓他熱臉貼冷屁股。不過是嘉飛還敢那麼自大。」

跟口氣相反,提到嘉飛爾的拉姆眼中泛著沉穩。無法判讀淺紅色瞳孔透出的情感,昴乾脆放棄去解讀。

嘉飛爾是障礙,是必須翻越的高牆。只能全力以赴,不能從容面對。認定他是敵人,深信最適合攻略他的人是拉姆,所以才拜託她。

「……眼神很討厭喔,毛。」

只是昴的沉默思考,惹來拉姆的低喃。而且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的視線變得冰冷。

「來到這裡……不對,是不知道你在墳墓裡看到什麼,不過一定不是好東西。現在的眼神比起透過拉姆卻在看『某人』的時候還要惡劣無比。」

「……麻煩不要胡亂瞎猜。我只是在墳墓裡頭睡著而已。做的夢是不差啦。」

夢──浮現腦海的是與白發魔女艾姬多娜的邂逅。

和艾姬多娜對話僅三次,沒法說光憑這樣就瞭解她的一切,不過她的存在對昴來說分外重要。

在少之又少的機會裡,心靈被拯救,得到前進的力量,甚至還被救了一命。

能夠坦承並討論「死亡回歸」的人──光這一點,就是莫大救贖。

「────」

昴的黑瞳和拉姆的淺紅色瞳孔互相凝視了片刻。

感覺被魔女拯救一事會被責難,於是昴用視線否定這樣的針砭。雖然不確定意思是否有傳達出去,但拉姆突然別過目光。

「……嘉飛就由拉姆來牽制。毛就快點去進行鬼點子吧。」

「嗯,拜託了。……不好意思。你的看法沒錯,這我也知道。」

為了化解尷尬氣氛而補上這句話,昴不等回應就離開了房間。

一出建築物,吹拂「聖域」的暖風就搖晃昴的瀏海。聞著混在夜風中的草香,昴慢慢走向森林。聚落的篝火已經熄滅,但多虧還有月光,才不至於迷路。

就這樣走了一陣子,突然從琉茲家那邊聽到像是口哨的聲響。

「……該不會是用那個在呼叫嘉飛爾吧。」

假設吹口哨的人是拉姆,那就能想像被呼叫的人是嘉飛爾。那感覺比較像是飼主和寵物,而不是男女關系。

不管怎樣,很感謝拉姆願意幫忙牽制嘉飛爾。現在比起擔心他們兩人的關系,還有更優先的事項。

──為了確認那件事,昴走過稱不上道路的路,進入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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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33 am

3

「記憶」所造成的抽痛增強,昴用深呼吸來忍耐。

咬緊牙根,額冒油汗,在前推的視野中對照「記憶」與景色。用雙手撥開茂密的枝葉與藤蔓,前往連野獸都厭惡的深綠深處,不斷地往裡頭前進。

陣陣抽痛的「記憶」──那是被影子吞噬,於所有存在被溶解攪拌的混濁中看到的一絲光明。

混濁,那狀況只能這麼稱呼。在影子中被攪拌、溶於黑暗的昴在那兒和眾多「意識」混雜在一起。那些恐怕是被魔女的影子給吞食的犧牲者的意識。昴脫離他們,是在要被攪在一塊之前。

之後的奮戰只是徒然殞命,但重要的不是昴的生死。──藉由影子的擁抱接觸到他人的「記憶」,並帶回了一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記憶」非常片段,還混雜了錯誤的解讀和推測。這是許多人類混在一起會有的弊病,但利益卻是無限大。

因為昴這一條命可以帶回的量遠超過弊病。

「再來就是確認那個『記憶』了。……總覺得細節很模糊。」

四周景色一片綠,目的地是被隱藏在森林裡的設施──昴怎麼也找不到曾無預期造訪過兩次的那棟白色建築物。

第一次是被嘉飛爾監禁在那兒,第二次是透過輝石之力而轉移到那兒。昴不知道那棟建築物的真正用途,但「記憶」卻不斷傾訴。

傾訴那個地方有著「聖域」的一部分秘密。相信這說法的昴繼續前進──

「──找到了。」

在森林深處找到了年代久遠的建築物後,昴擦去額頭上的汗。

悄悄佇立在濃綠裡的建築物,散發著詭異氣息拒絕他人進入──不,被排斥的不只人類,連動物、昆蟲,一切都是。

證據就是在找到建築物的瞬間,昴就被刺鼻臭味給薰到皺起臉。

「嗚惡……這股臭味還在呀。」

用袖子掩住口鼻,多少減低吸入的臭氣。對嗅覺敏銳的動物來說,這一招非常有效。事實上,除非是有所目的的人類,不然應該是不會有生物想進去。

「可是,我要進去。……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昴緩慢慎重地接近建築物入口。石砌建築物已存在很久,但似乎跟墳墓一樣,不用擔心會坍塌。從沒有門板、可以自由進出的入口往裡頭看,確認沒有人的氣息後,就侵入其中。

屋內很昏暗,但天花板的裂縫讓月光照進室內。憑藉月光保持眼界,昴仔細地邊調查牆壁和地板,邊往裡頭走。

被監禁期間和之後的轉移,昴來過這裡兩次,但每次都沒有餘裕好好調查建築物,想說之後再來調查。像這樣,因為將該做的事挪到後頭而感到後悔的經驗很多。雖然那也是因為有這個當下,才能感到後悔──

「這個,牆壁的凹陷處……這是,『記憶』中的……呃啊!?」

眼皮深處有火花飛散,昴淚汪汪地確認到那和「記憶」一致。

繞過一遍的設施,最裡頭有個比中途遇到的房間還要大上不少的空間。這裡正是昴被綁架監禁的房間。房間裡頭有面牆壁,顏色像被漂白一樣極不自然,在上頭還發現可疑的凹陷處。凹處很明顯是人為刻意製作的。戰戰兢兢確認的昴,覺得那似乎是嵌入物品用的。

──不,不是覺得,是「記憶」知道。知道這裡要放上輝石。

「放上去,會變怎樣?」

從懷裡取出法蘭黛莉卡交付的藍色輝石。昴把讓自己轉移兩次的輝石,慎重地放進凹陷處。

這樣子會引發什麼?或是什麼都不會發生──才這麼想,就發生了。

「──!?」

手一放掉,輝石便光芒四射。炫目的藍光讓昴屏息,立刻用手遮住臉。接著才慢慢地看向光芒。

「……喂喂。」

不覺失聲。以凹處為中心散發的藍光逐漸變弱。而光芒消失的地方──不對,消失的是原本的白色牆壁。

原本有凹處的牆壁消失,產生隱藏在後頭的另一個房間入口。而看到那個隱藏房間當中的東西後,昴說不出話來。

房間正中央端放著一個大約雙手可以環抱的巨大水晶。

──在美麗的藍光水晶內側,關著一個蜷縮身體的少女。

「這、這是……」

昴搖搖擺擺地踩進房間,接近水晶。

目光離不開。眼前的光景超乎現實,美到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少女就在透明湛藍的水晶裡被展示,顯得悲愴無比。給人的感覺像冰雕,但跟只要融化就能解放的冰塊不同,水晶只要沒被敲破,便是永恆不碎的。而且,敲破這水晶,就等於敲碎少女的性命。

殘酷的美術品,整顆水晶最關鍵的少女──其長相很眼熟。

「……這是琉茲小姐嗎?」

在水晶裡頭擴散開來的修長淺紅頭發。包住還年幼的肢體的連身裝。在抱膝蹲坐的姿勢下屈起身體。睫毛很長,閉著眼皮的樣子看起來就像睡著了。

那毫無疑問是「聖域」的代表人物琉茲‧畢爾瑪。

正確來說,或許該稱為與琉茲有著同樣外貌的少女。

「不單單是水晶。這個房間的氣氛,該怎麼說呢……?」

被金屬台座支撐的水晶綻放淡淡光芒,微微照亮整個房間。昴的眼睛習慣黑暗後,靠那微弱的光芒環視整個房間。

眼前的光景,給昴的印象是詭異的實驗室。

當然,這個世界與機械無緣。這個地方也不例外,室內看不到大型設備。然而,昴確實從這個地方接收到「實驗室」的印象。

這個印象恐怕不是出自於觀察,而是奠基於「記憶」。

而答案八成──

「──來到這裡就知道。我是這麼覺得,有說對嗎?」

「……這可不好說。毛寶期望的答案,老身沒自信有喔。」

「這種藉口在來到這裡的時候就不管用了吧。」

回過頭,昴朝著出現在入口的人苦笑。聽了他的話,略顯疲憊的微笑臉蛋──竟然有兩張。

一手拿杖和昴交談的是琉茲‧畢爾瑪。而另一人是──

「白天轉移時,為我帶路的女生……是嗎?」

「────」

貫徹沉默和面無表情,長相與琉茲一模一樣的少女沒有回答昴。

她跟琉茲不同,沒有拿杖,服裝也只有一件白色貫頭衣,跟帶昴到墳墓的少女一樣。只不過無法斷定是同一人。

彷彿要應證昴的推測,琉茲搖頭。

「恐怕不是吧。這姑娘負責看守這裡。在森林和毛寶見面的不過就是另一人……『聖域』的一部分耳目。」

「『聖域』的耳目……就像監視網吧。整個琉茲小姐的集團,有復數用以監視森林。所以說,在這兒發生的事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昴的話帶著確信,琉茲微抬眉毛,接著點頭。

「聖域」的耳目──這個說法,使昴在之前的輪回所產生的疑問獲得解答。

在前前次的輪回,讓昴逃離這個設施,離開「聖域」的計畫──拉姆和奧托所擬定的計畫,嘉飛爾究竟是如何看穿的?

而答案就是,利用許多琉茲所組成的「聖域」監視網。

「老身怎麼也想不到,這件事會暴露給來到這裡才半天的毛寶知道。老身住在這裡非常久了,但從未有事讓老身這麼驚訝過。」

「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能找到這兒都多虧了『記憶』。」

「記憶,又是個奇妙的答案。到底是誰的記憶來著?」

「這個嘛,誰知道呢。──八成是知道這裡的某人的『記憶』吧。」

琉茲訝異皺眉,昴卻不坦承「記憶」來源。並不是故意使壞,而是他判斷繼續闡明會很危險。

這個「記憶」是被「嫉妒魔女」的影子擁抱後所得到的情報。坦承出處的話,極有可能觸犯到魔女的禁忌,因此不能跟琉茲說。

不過,相信「記憶」、認為來到這裡就會有進展的昴改採取的行動就另當別論了。

昴相信來到這裡,一定會接近「記憶」所主張的琉茲秘密。

「事實上,琉茲小姐就上了我這個釣餌的當。這未必是有勇無謀吧?」

「真是一把豪賭呢。都沒想過被嘉寶發現的話會怎樣嗎?」

「想過啦,所以請拉姆絆住他。現在的嘉飛爾,應該因為被心上人呼喚而一臉好色樣吧。這段期間,就是我與琉茲小姐的約會時間。」

「是不知道約會是甚麼意思……不過我們不會違抗現在的毛寶。老身和這邊的姑娘,都隨毛寶你高興怎麼處置。」

「讓步成這樣我反而沒法處理啦!首先,我只是想問話。可以的話,還希望你之後能幫個忙……」

狀況擺在眼前。甚至可以充分想定,視情況而定,可能會跟嘉飛爾敵對。

就實際層面來說,不知道琉茲和嘉飛爾的意見一致到何種程度。因此過度期待和信任是很危險的。

「──用不著擔那個心。老身說過了吧,不會違抗毛寶說的話。」

但面對昴的擔心,琉茲像是提醒般重復這麼說。

話中的重量讓昴著實困惑不已。而琉茲朝著這樣的他淺淺一笑,斜視站在身旁、跟自己有相同臉蛋的少女,說:

「不能違抗強欲使徒。──因為那是身為琉茲‧梅耶爾復制體的我們所被賦予的契約。」

有氣無力的笑容裡帶著些許看開的意思,她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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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 頁 25 Empty 回復: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35 am

4

離開實驗室的昴被帶到即使在「聖域」也是被孤立的一間房子。

既不能回聚落,但要繼續在充滿刺鼻臭味的地方繼續話題又叫人猶豫,所以對昴來說這是穩便的好地方。雖說事情進展得有點太過順利──

「疑心病真重。這種個性會因為操勞過度而早死喔。」

「這可沒法當笑話,疑心病不管是重是輕,不行的時候就是不行啦。」

昴認真環顧屋內,琉茲苦笑嘆氣。接著她放下杖,改拿茶壺准備泡茶。

「隨便坐。老身先去泡茶。」

「泡茶我來就好了吧?我被拉姆訓練過,所以多少有些自信喔?」

「想請毛寶做的事多不勝數,不過現在可不行哪。」

眯著眼睛笑的琉茲,看著坐在床上的昴,和捏著昴的衣襬不放、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昴正猶豫著該怎麼稱呼琉茲本人稱之為「復制體」的少女時──

「很黏我……肯定才沒這麼好的事咧。皮可是不打算讓我逃跑吧?」

「稱呼姑且不論,她沒有惡意。就當作是對使徒的特別優待,好好接受就行。就當成是想偷偷惡作劇結果受到懲罰了,也不是不行喔。」

「被說是惡作劇,害得我果敢挑戰的認真感一口氣變弱了……」

舉止老成的琉茲忠告,使得昴一臉不開心。琉茲將冒著熱氣的茶杯遞向昴,接著坐在椅子上和他面對面。

「茶很燙,吹一吹比較好喔?」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會急著喝結果被燙到啦。」

「是因為老身身旁有個老是靜不下來的貓舌頭,所以才習慣提醒。」

揶揄的說法,是在講嘴巴怕燙的嘉飛爾吧。

聽琉茲的提醒,輕輕把才剛沖泡好的茶湊近嘴邊,濕潤一下乾乾的舌頭後,呼了口氣。仔細想想,像這樣攝取水分是在「死亡回歸」之後,也就是在墳墓清醒之後頭一次。其實喉嚨相當地乾渴。

就這樣快快喝完茶,昴用力放下茶杯,說:

「喝完了。雖然才剛提過不穩重的話題,但可以快點進入主題嗎?」

「還真急性子。不過,老身沒有拒絕的理由和資格。隨毛寶高興。」

「這麼老實幫了大忙。……感覺最有可能讓你這麼老實的理由,也就是那個『強欲使徒』是什麼東西?」

昴直率地丟出最新的疑問,作為問答的開始。

第一次聽到的詞匯,其實連問都覺得多餘。畢竟那一聽就深深覺得一定跟「強欲魔女」有關。

「────」

聽了問題,琉茲閉目沉思。當然,不是談話才一開始就拒絕要求,不過這份沉默是她內心糾葛的表現。

不久,琉茲吐出與外表不搭的枯槁氣息。

「……毛寶應該知道這個地方是誰親手創立的吧?」

「誰親手喔,羅茲瓦爾家的……不對。」

昴反射性回答,但話說到一半就察覺不對而搖頭。

「聖域」的管理者是歷代的梅札斯家當家,現在由羅茲瓦爾繼承這個職務。可是記得有聽說管理者和創建者是不同人。

「創立這裡的是『強欲魔女』……艾姬多娜對吧。」

「沒錯。這裡是魔女建造的土地,是為了完成她的目的、實現她的夢想而創建的實驗場。」

「實驗場……嘉飛爾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是在昴一行人剛抵達「聖域」,前往聚落時嘉飛爾說的話。

他稱呼這裡為不管用的實驗場,還說是「強欲魔女」的墳墓。那時比較重視魔女這個字眼,於是就沒去在意實驗場是什麼意思。不過那個實驗室給人的印象,以及看過水晶的現在,已經叫人無法忽視那單字的意思了。

「如果這裡是魔女的……艾姬多娜的實驗場,那究竟是在實驗什麼?」

「實驗內容嗎。關於這點,成功案例現在就在毛寶眼前喔?」

琉茲提起嘴角,誇張地攤開雙手。昴對這態度屏息,洞察琉茲的發言──其中的意涵後,看向琉茲和皮可。

「在這兒進行的實驗,成果就是琉茲小姐和這女孩嗎?」

「──魔水晶內不是關著一個跟老身很像的小姑娘嗎?」

「……是啊,根本是一模一樣。該不會琉茲小姐和皮可跟她是三胞胎吧?」

「假如只要臉一樣就當成姊妹的話,那三胞胎這個數字不夠用喔。」

「不夠用?」

「有點少。」

你一言我一語的像在開玩笑,琉茲巧妙地帶過真相。但琉茲不說清的數字──昴早就知道復制體超過二十人。

但在這邊說破毫無益處。重要的是她與那個實驗室和被復制體之間的關系,以及在「聖域」進行的實驗的細節。

「那個水晶……叫魔水晶是嗎。裡頭的女生跟琉茲小姐的關系是?」

自動帶入新單字的昴毫不猶豫地切入核心。面對這問題,琉茲看向沉默的少女。

「這問題的答案不是只有老身。這個姑娘跟我立場是一樣的。」

「也包含魔水晶裡頭的女生吧?」

「不對,只有她不一樣。只有她是例外,因為她是本尊。」

無法消化被流暢告知的內容,昴詫異皺眉。

「本尊?本尊到底是怎麼……」

「莫急莫急。老人家講一件事就得搜尋回憶,要有耐心地奉陪啦。」

「都到這地步了,除了口氣以外,別突然就表現得像是老人家啦。從旁邊的皮可無臭無味來看,你這股老太婆味除了調味以外很明顯地什麼也不是。」

「呼嗯……這是可悲的誤解。因為對老身來說,構築成當前樣子的一切全都是十分重要的、所謂『獲得的個性』。」

「獲得的個性?」

談話內容接連出現不可忽視的字眼。昴拚命運轉腦袋想要吸收,奈何琉茲不睬他,繼續說了下去。

「也是。無臭無味……如毛寶所言,這姑娘的內部是空空如也。而且老身本來也一樣。現在的老身不過是花費歲月,在空容器中灌注內容物而製成的玩意。」

「等等、等等、等等!話題進展的速度太快了!你是被創造出來的?本來是空的?重要的部分跳過沒講到,還有剛剛魔水晶裡的女生才是本尊這個也沒講清楚!」

「魔水晶裡頭的姑娘才是本尊,真正的、一開始的琉茲。──琉茲‧梅耶爾。」

聽到名字,昴倒抽一口氣。見他遲疑,琉茲點頭繼續說下去。

「那姑娘才是真正的琉茲。其他人,包含老身在內,全都是琉茲‧梅耶爾的復制體……冒牌貨罷了。」

冒牌貨。琉茲用這個字眼明指自己和其他復制人。

這樣的說明讓昴一時之間接不上話。她剛剛的說明,其實在昴目擊許多琉茲之後,內心就一直隱約存有這種假設。而之所以不去正視這個假設,只是因為昴不希望去相信罷了。

「認識的人」是復制人,生理對此感到嫌惡,這是來自於常識的偏見。

「知道是冒牌貨後,看老身的目光就變了?」

「……不知道。我很想說沒那回事。可是,想歸這麼想……要是問我能不能在當事人面前這樣斷言,實在是……」

畢竟這裡是異世界,稱琉茲為復制人並不恰當。她誕生的方式,一定跟所昴想像的有根本上的差異。而且,就算她真是復制人好了,生命無貴賤。應該沒有分別才對。──明明大腦是能夠這樣理解的。

「我沒有自信能夠淡定點頭,所以沒法輕率發言。」

「毛寶真溫柔。而且天真又青澀……骨子裡似乎太過老實了。」

這個回答應該不討喜,然而琉茲似乎很滿意昴的回覆。視她的反應為責備,昴凝視坐在旁邊的少女。

為求方便而被取名為皮可的少女正用毫無感情的目光看著屋子。她的手還捏著昴的衣襬,就像個洋娃娃一樣。──但她明明具備洋娃娃不可能會有的體溫。

「會感覺到有體溫,不過是暫時的肉體所擁有的機能。」

「暫時的肉體……她確實在這吧。我也能碰到她。」

「要從零創造出肉體容器並不容易。老身和這姑娘是用了什麼原理才能像這樣子存在,毛寶想像得到嗎?」

這測試人的話惹來想立刻得到答案的求知慾。不過昴克制這股慾望,埋頭深思。琉茲態度認真,為了用相稱的態度回應,昴動用擁有的所有知識。

「該不會是……瑪那?用那個做出像精靈那樣的身體?」

突然想起身旁的小貓大精靈,他的存在讓人想到這個可能性。

平常待在結晶石裡的帕克,實體化的時候是用瑪那來形成肉體。不管是實體還是有體溫的暫時肉體,使用瑪那的話,不就有可能做出相同的事嗎。

昴的聯想讓琉茲佩服拍手。

「厲害。真虧毛寶想得到。明明沒人給予提示。」

「只是剛好靈光一閃。還有身邊剛好有精靈,所以才想到。……這個,是正確答案?」

「幾乎是了。我等復制體的肉體是以術式生成的模擬歐德為核心,再披上瑪那後實體化,形成這副身體。」

「那個歐德,跟空氣中的瑪那不一樣,是身體裡頭原本就有的力量吧。」

「所有生物都有歐德。因此才會有靈魂就是歐德這種說法。」

稚嫩的聲音帶著沉重,告知的內容讓昴忍不住屏息。

被視為是靈魂的歐德,竟然可以用術式生成,這簡直就是──

「雖然講得這麼乾脆,但是,那豈不就等同是在創造生命嗎。」

「當然,是得齊備極為特殊的條件才有可能產生這種事態。但遺憾的是,老身的腦袋並無法理解個中詳細。──只要想做構築這個術式就是魔女探求的結果,是藉由實驗得到的成果即可。」

「太沒道理了。……那傢伙其實很行嘛。」

創造生命,可說是足以與神匹敵的作為。成就這點的是非姑且不論,能夠實現這點是值得贊賞的能力吧。──沒錯,這個能力值得嘉許。

可是這件事,又和創造生命被認為是禁忌的印像有別。

「那傢伙是為了什麼而做這種實驗?下一個議題是這個。」

「呼嗯。」

「先講清楚,我是魔法門外漢。所以沒法完全理解艾姬多娜的作為有多偉大。不過我還是知道那很了不起。」

見琉茲雙手抱胸聽他說話,昴繼續下去。

「促使她做出這麼了不起的事的動機是什麼?契機為何?艾姬多娜為什麼要製造琉茲……琉茲‧梅耶爾的復制人?」

最大的謎團,在於「聖域」裡的琉茲‧梅耶爾這名少女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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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 頁 25 Empty 回復: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38 am

自稱為現在的「聖域」代表的是眼前的琉茲‧畢爾瑪。她的姓氏跟本尊不同。從之前的話就能知道她在這個地方度過了很長的時間。既然如此,那琉茲‧梅耶爾呢?她與魔女是什麼關系──

「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哦哦~願聞其詳。」

「在這類事情中最常見的一個很大的理由──琉茲‧畢爾瑪因為某種原因而喪命,所以才想用復制人的方式讓她復活。」

挽回失去的性命,這不管在現實還是非現實都是在持續摸索的永恆難題。

對此難題,使用復制技術製造出代替品,重現死者生前的樣貌,是創作題材裡頭常見的解決方案。而且大多時候,這種方式最後都以「即使肉體恢復,靈魂也回不來」這樣的失敗告終。

「根據琉茲小姐你的話和皮可的樣子來看,這裡的實驗恐怕也是失敗了。就算外表一樣,內在也無法重現。」

即便如此還是不放棄,繼續製造復制人的話,這簡直是發瘋之舉。而且還重復失敗了二十次以上,持續尋求靈魂會不會蘇生的可能性。

可是要把這種心態歸類為執迷不悟,昴又做不到。

拚命努力想要挽回某人的性命,他不認為這有錯。即連當下亦仍在不斷奔波、尋求最佳未來的昴,沒資格說那是錯的──

「琉茲小姐你們,有資格責備她吧。」

「毛寶是指『又沒人拜託你做出老身來』,是嗎?那種乳臭未乾的抱怨,活了太久的老身說不出口。……而且,毛寶似乎把魔女想得太美好了。」

「把魔女想得太美好了?」

沒想到會被這麼說,昴不禁瞪大雙眼。「正是如此。」琉茲說的時候臉上帶著淡淡的寂寥笑容,慢慢搖了搖頭。

「不惜做這種實驗,魔女也要讓琉茲‧梅耶爾回到這世上。所以說這名少女對魔女而言應該是無可替代的人……毛寶是這麼想的吧?」

「是啊……不然,還有什麼答案?」

老實說想不出有其他解答。耗費心思構築出能夠創造靈魂的術式,好讓少女回到這世上。光就這點看,少女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能性。

昴的結論再度讓琉茲搖頭,露出痛心疾首的乾笑。

「琉茲‧梅耶爾就只是名村姑。出身是有點特別……但跟魔女一點都不親密,也沒有血緣關系。琉茲‧梅耶爾對魔女來說就只是陌生人,連交談的次數都少到屈指可數。」

「────」

「對了,毛寶呀。毛寶剛剛推測這塊地上的實驗失敗了對吧。」

「──?嗯,是啊。」

琉茲中斷對話,把前不久的談話內容拉回來。昴很困惑,但琉茲卻趁他停頓時毫不猶豫地窮追猛打。

「這塊土地上的實驗並沒有失敗。老身說過了吧。──老身是成功的例子。」

「琉茲小姐是成功例子……?不,等一下!這樣很奇怪呀!」

被迫接受事實,昴伸掌外推,否定這番話。

琉茲的話太奇怪了。畢竟,她自己親身說明過。

「你不是說自己生來是個空殼,就跟皮可一樣。是後來才添加素材變成現在的自己。那這樣怎能說是成功呢?」

「唉呀呀呀,被面對面這麼說,就算是老身也會受傷喔?」

「少打哈哈!我很認真……我是認真這麼問的!」

昴認同自己的發言有欠體貼,但並不想因為這樣而原地踏步。

昴的話和氣勢讓琉茲微微苦笑,並輕輕觸碰自己的胸膛。

若按照先前的說明,她那薄胸裡頭應該是沒有心髒在跳動。可是身旁的皮可卻散發體溫。究竟她們的體溫是從何而來的呢?

那是靈魂的證明,也是創造生命的行為,更是艾姬多娜的實驗成果──。

「──空蕩蕩的老身和那個姑娘,都是魔女實驗的成功案例。這話絕無虛假。」琉茲重復方才的話,昴也鎮定急躁的心情然後點頭。

琉茲‧梅耶爾──魔女的目的並不是重現本尊,而是要空殼狀態的人偶。琉茲的話是這個意思。但那意味著什麼?

「那時候撲向魔女的女生全都跟皮可一樣。」

遵照嘉飛爾的指令,復制人不畏犧牲群起撲向渾身罩著龐大影子的魔女。是想要製作只會服從命令的人偶嗎?

那能算是願望嗎?那個白發魔女想做的是這個嗎?

「要說是出自好奇心也太扯了,但做這個是要幹嘛?想要聽話人偶的話,綁架人來洗腦還比較快。不會是因為認為自己辦得到,所以就想做做看這種瘋狂動機吧……」

要是對方肯定的話,那到頭來也就是這麼回事了。可是不知為何,昴就是相信不會這麼簡單。

艾姬多娜製造空容器,做出毫無人心的肉體,從無到有,到底是為了什麼──

「──啊。」

一瞬間,片段的可能性銜接起來,讓人窺見可能性的盡頭所存在的答案。

那實在是太荒誕無稽,很想甩甩頭就忘掉。但是一度萌芽的想法,卻一把抓住昴的大腦不肯放開。

好奇心的化身──「強欲魔女」。要與這頭銜相符又合理的目的。創造沒有內容物的空容器的理由。為何器皿是空的──

「──當然是為了裝東西呀。」

既然空容器是完成品,那目的就是要在裡頭放入「東西」。

而要拿來塞入容器的東西是什麼呢?想知曉世間一切,求知慾深不見底到被人稱作魔女的她到底渴望什麼?

魔女要放進空殼琉茲‧梅耶爾的「東西」是──

「──要放的是人格、記憶、知識……也就是靈魂。」

做出推測的昴頓時感到口乾舌燥,而琉茲代替他說完。

眯起藍色眼睛,年幼的老太太用像在看遠方的眼神盯著昴旁邊的分身──不能說是分身,而是相當於她的姊妹的人偶。

「魔女在琉茲‧梅耶爾的肉體裡放入自己。也就是──」

「──某種長生不老的型態。」

──這個結論,方是在這個「聖域」所進行的實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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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40 am

5

長生不老。那是在古今中外的所有故事中都曾出現過、一種理想的生命型態。

永遠不會老也不會死,不用靠輪回轉世也能讓「自己」留在人世間。明知那背離了生命的道理,但卻不斷吸引他人往這個生命的境界努力──

不過,這四個字除了誇張,也是極為陳腐的概念。

「長生不老……真意外,魔女也會想這麼庸俗的事。我以為長生不老是那種很……執著自己性命的小人物才會有的目標。」

「覺得愛惜性命的人是小人物,這是個人觀感;但至少魔女似乎並不輕視自己的性命。她像個正常人畏懼死亡,摸索可以遠離死亡的方法。在大多數人的眼中,這種願望只能當作笑柄而已,但……」

「但艾姬多娜卻有能力去實現。結果,想到的就是這個嗎。」

低頭看坐在旁邊的皮可,昴感到無法言說的焦躁。承受視線的皮可毫無反應,保持沉默、表情空虛,像在等待指令。

「……假如真的是空的,那我還寧可她像個嬰兒一樣會哭呢。」

「那並非魔女的希望。魔女想要的就只是容器……老身也沒有人格,但一開始便擁有為了遵從指令所需的最低限度的知識。魔女似乎可以決定容器能從原本的村姑那兒繼承某種程度的記憶。」

把記憶和知識上傳到空容器中進行保存。

用簡單易懂的話說起來就是這樣,可是這又不是在搶救電腦資料。兩人是在談一個人類的人格、記憶、知識和靈魂。

「讓新容器繼承自己的記憶。之後每當身體老化不堪使用,就製作新容器再次繼承記憶,這樣確實是一種長生不老的方法。可是……」

假如能夠繼承人格與記憶,那的確可以說是克服了「死亡」也說不定。

如果人格能像資料一樣保存,就算出了什麼差錯導致容器壞損,只要上傳到新的容器就能復活。

可以復制的人格,可以復制的肉體──艾姬多娜的長生不老法在理論上站得住腳。

像這樣解讀艾姬多娜心目中的長生不老法後,昴發覺了。

「啊啊,這樣啊。……是這麼一回事呀。」

「毛寶?」

心領神會的感覺突然沉進胸口深處,昴冒出乾巴巴的笑容。

他的笑容令琉茲皺眉,但昴沒有回答她。畢竟,說了也沒用。沒人可以理解昴現在的內心。

──除了艾姬多娜以外,絕對沒有人能理解。

「總算知道了。……你特別親近我的原因,終於啊。」

昴感慨地對著在眼皮底下微笑的艾姬多娜這麼低喃。

艾姬多娜的目的,就是准備繼承自己性命的復制人,將人格和知識──也就是靈魂移轉到裡頭,進而實現長生不老。換言之,這是為生命准備「下一個」替用品的術法。

「──這跟我的『死亡回歸」差得可遠了。」

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艾姬多娜就對昴有極大的好感。

熱情招待,千言萬語,縮短距離,贏得信賴。她的態度就是這麼明顯。

事到如今終於明白,那是魔女在喜悅。發現同類的歡喜。

「我瞭解你那時候的心情。……我也是,高興到都哭了。」

向她表明「死亡回歸」時,昴感到被救贖。真的是覺得世界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第一次迎接昴的艾姬多娜,一定也有這種感覺。所以她才──

「────」

理解到這邊,對她的作為也就沒有厭惡。不如說還湧起一股親近感。昴對魔女的感情,果然是遇到同類而有的感激之情。

渴望長生不老的艾姬多娜,和為了擁有未來而重復「死亡」的昴。

他們都違背了「生命」理應只有一條的真理。

若是這樣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真正能理解昴的,而昴也能夠理解的,除了艾姬多娜以外不就別無他人了嗎。

「……我知道琉茲小姐你的立場了,還有艾姬多娜想做什麼。那麼,在知道的情況下我想問你……艾姬多娜的目的有達成嗎?」

「目的,是指……」

「容器這方面,已經准備就緒。剩下的就只有讓自己覆寫上去而已。這個覆寫的過程有成功嗎?不,說得更直接一點……」

──艾姬多娜現在還活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嗎?

話說到一半就斷了,是因為猶豫讓舌頭停住。但是彷彿洞察了他的內心,琉茲搖頭,緩緩地搖頭。

「對魔女來說想必是遺憾至極吧。計畫失敗了……無人繼承艾姬多娜。」

「為、為什麼?是人格上傳……覆寫失敗嗎?」

「並非完全失敗。總之,魔女的計畫是以有瑕疵的形式達成了。」

「有瑕疵的形式,是指……」

「很簡單。……對容器來說,倒入的水過多,當然就會滿出來。只要溢出一部分,就稱不上是原本的存在,而是別的東西了。」

講到容器時,昴眨眨眼,看看琉茲,然後看向皮可。

「容器裝不下,不是身體大小的問題吧。」

「或許該說是靈魂的容量。人類本身都是適合自己靈魂的容器。而要接收『強欲魔女』,琉茲‧梅耶爾這個容器的容量不夠。」

「這種事……在做之前,難道不知道嗎?」

「以老身來說,完全不懂魔女的想法。只知道魔女選擇的容器琉茲‧梅耶爾無法滿足她的期望。結果,計畫失敗……誕生了嚴重的失敗作品。唉呀呀呀。」

琉茲一臉疲憊地聳聳肩,昴也持同樣看法。

艾姬多娜在最後的部分犯下了魔女不該會有的紕漏。認識當事人的昴雖然覺得確實是她會犯下的疏失──

「計畫因此失敗……可是復制人後來又增加了,為什麼?」

「……因為實驗室中裝著被復制體的魔水晶,只要累積了一定的瑪那就會自動生成。是魔女設定讓魔水晶本身有這樣的機制。」

「魔水晶本身……也就是說會自動製造復制人嗎?」

「結果,魔女死後徒留實驗室,時至今日復制人都還在增加。……以瑪那製造的身體不需要資源也能存活,這點至少還算是救贖。」

說完,親口表明不需飲食的琉茲發出聲音啜飲茶水。

「……雖然你好像在喝茶耶。」

「這是老身的興趣。是活得這麼久的期間所得到的個性之一。」

昴的無力吐嘈,獲得琉茲的輕笑。被那笑容稍稍救贖的昴吐出一口又深又長的氣,然後道出疑問。

「請問那個失敗的第一個復制人怎麼了?就算靈魂沒法全部塞入,但還是繼承了魔女一部分的記憶吧?就算不完整,但不也是有魔女的味道?」

「在朝容器倒水的時候,沒法選擇哪些是會溢出的部分吧?假如是不會對日常生活造成妨礙的瑣碎記憶溢出倒還好,若是給予人格重大影響的部分溢出的話,那就沒得救了。」

聽了琉茲拐彎抹角的說明,昴想像第一個成為失敗作品的復制人。也就是那成為了與魔女的設想相去甚遠的「東西」──

「那個復制人的人格有缺陷,但因為繼承了一部分的『強欲魔女』之力,所以引發了很嚴重的動亂。據說前前任的羅茲姑娘耗費苦心才處分掉她。」

「處分……這樣啊。」

「當然,要是失敗一次就放棄的話,那一開始就不會冀望長生不老。魔女反省了那次的失敗,思考下次能否改變注入的靈魂量。」

「以對像是靈魂而言,能浮現這種發想實在厲害。」

這也就是說,為了轉移資料,所以決定壓縮資料。在某種程度上,想成是電腦資料的容量一類的概念就能理解。但不知道電腦為何物,只靠「靈魂」也做出同樣想法的艾姬多娜確實非常厲害。

「不過從對話走向來看,還是失敗了……對吧。」

「非也。是魔女沒趕上。在轉移之前,就被『嫉妒魔女』吞食了。」

聽到魔女艾姬多娜的下場,而且願望最終沒能達成,昴不禁嘆氣。

冠以大罪之名的六位魔女,她們的末路昴也知道。在夢之城堡短暫邂逅的魔女們,不過是被第七名魔女給消滅的靈魂殘渣。

抑或者,像那樣僅以靈魂的形態延續下來,是艾姬多娜的意氣也說不定。

「而在艾姬多娜亡故後,『聖域』就由羅茲瓦爾家管理。琉茲小姐也因此在這生活……我有說錯嗎?」

「跟羅茲寶相關的是對的,不過老身住在這兒是受到契約束縛。」

契約。這個字眼讓昴挑眉,產生過度反應。來到這裡之後,只要跟這類單字扯上關系准沒好事。管它是契約、誓約、盟約還什麼。

絲毫未察昴的反應,琉茲深深嘆息。

「老身是一開始的四個復制人中的其中一人。為了讓我們管理陸續增加的復制人以及『聖域』,因此被賦予知識和人格。直到現在,老身仍在繼續這任務。」

「意思是你出生之際就被賦予了任務和人格?」

「個性是後天培養的,不過一開始很困難。雖然沒有記憶,但是有任務。頭一次切身感受到活著的真實感,是在出生的幾年後吧。」

帶著苦澀的聲音,讓人不禁猜想她活了多久的時光。

琉茲的人生道路有多漫長艱辛,只有她本人知道。艾姬多娜死了四百年──那是昴無法想像的歲月。

「謝謝毛寶的貼心,不過用不著一臉難過。老身認為用自己的方式完成這個使命是有深遠意義在的。事態有千百種,但多虧有這裡才能拯救大批同胞。維護這裡確實是有價值的。」

說完琉茲微笑,讓昴有種胸口被堵塞的感覺。

被拯救的同胞,就是受到歧視和偏見待遇而無處可去的亞人族,也就是在這個「聖域」生活的居民。不管魔女的目的為何,對他們而言,這裡就是安適之所,總算可以安居樂業的故鄉吧。

──但是這塊土地將在幾天後被魔獸的牙齒給啃得精光。

「────」

必須做些什麼。那是昴、只有昴可以辦到的事。

昴必須去做,因為有許多必須挽救的性命都在這裡。

「那麼,該說的話差不多都說完了吧。聊天拖得意外的久。」

「要聽完琉茲小姐的辛苦,時間根本不夠用……是說,這麼一講,還沒聽到關鍵呢。」

琉茲啜飲早就冷掉的茶,昴朝她豎起一根手指。

是最後的問題,也是最初的問題,答案被往後延的疑問。

「因為話題飄得有點遠,都給忘了,請問強欲使徒是什麼?」

「啊,對喔。對老身來說太理所當然,所以沒想到。」

「拜託了。要是不知道、不明白被這女生黏著的理由的話,我會沒法鎮定。」

斜眼看皮可,她打從一開始就始終沒反應,也不說話,卻又不離開昴。──這個答案,在於「強欲使徒」這個詞匯。

「回答我,琉茲小姐。不要打哈哈,就直接說吧。」

「也是……『強欲使徒』簡單來說,就是具有指揮我們琉茲‧梅耶爾復制體的權利的人。其實雙方的立場都近似於魔女艾姬多娜的走狗……但因為有指揮權,所以毛寶的立場在我們之上。」

「慢著、慢著、慢著!我聽到不能裝作沒聽見的話!艾姬多娜的走狗是怎樣!」

「──?沒有自覺才奇怪呢。能夠直接到達魔水晶前面,就是因為毛寶被認定有資格吧。」

琉茲歪頭,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到這反應,昴張口結舌,花了幾秒才穩定困惑的心情。

「……開頭就說過了,我會發現那裡是順著某人的記憶。我只能請你這樣理解。跟魔女……跟艾姬多娜沒有關系。」

唯恐觸碰到禁忌,因此講到一半,昴就換個說法。聽了這說明,琉茲陷入深思,稚氣的臉蛋皺眉沉吟。

「嗯──可是,老身從毛寶的話中感受到強制力。那毫無疑問是毛寶身為使徒的證據。毛寶在墳墓裡被魔女認可,有被授與使徒證明吧?」

「艾姬多娜在墳墓有給我什麼嗎……?」

回想與艾姬多娜的邂逅,但卻想不到也猜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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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 頁 25 Empty 回復: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42 am

不記得有被她說是使徒,更不記得有任何任命或儀式行為。在那場夢中,昴所得到的,就只有少量知識、安心和恐怖體驗。以及──

「……該不會是多娜茶吧。」

「多娜茶?」

「魔女巧妙地將自己的體液偽裝成是茶,讓我喝了兩次……」

「吸收了魔女的一部分嗎。那就是確確實實的鐵證了。」

「那個傢伙,真的都讓我喝了些什麼啊!!」

「好啦好啦。」昴氣到忍不住站起來,琉茲連忙勸慰。她對著憤慨的昴笑,說:

「不過多虧如此,狀況才會變這樣。也不全然是壞事吧?」

「瞞著我做這種小手腳讓人火大啦!她把別人的身體當什麼了!本來跟魔女扯上關系就有點麻煩了,現在又還強欲嫉妒的……」

硬是把「死亡回歸」的能力授與昴的「嫉妒魔女」也好,以及擅自讓昴成為自己的使徒的「強欲魔女」也好,魔女難道都是些這麼自我中心的傢伙嗎?

一並想起「憤怒」、「傲慢」和「暴食」,到中途昴就放棄抱怨了。

「魔女都很任性自私……這我理解了。我對剩下的兩個也不抱什麼期待了……」

「不管怎樣,毛寶獲得指揮『聖域』裡的琉茲‧梅耶爾復制體的指揮權。老身也任憑使喚。毛寶這年紀的男兒會忍不住吧?」

「是這樣沒錯,但對象的外表卻還沒到我這個年紀呀……」

這種對有特殊癖好的人來說是垂涎三尺的權利,但給昴的話卻是暴殄天物。不過話說回來,若是用途僅限滿足私慾的話,那確實是能在昴的目的中派上用場。

而且,藉由得到這個寶藏,還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既然指揮權是使徒的證明,那『聖域』還有我以外的強欲使徒吧。」

這問題使琉茲沉默,不過她的表情已經透露答案。畢竟昴自己也已親眼見證過那個答案了。

指揮命令超過二十名的琉茲復制人,用在魔女之戰上的「使徒」。

「是嘉飛爾吧。那傢伙應該也是強欲使徒。而且如果我的想像正確,使徒資格不見到艾姬多娜就無法獲得。」

而要和已經死去的魔女見面,舉世僅有一個方法。

「嘉飛爾曾進入墳墓,接受過『試煉』。……琉茲小姐也說過,只是接受的話是可以的。所以說,那傢伙是使徒。」

嘉飛爾挑戰「試煉」的情境很容易想像:一定是魯莽又自信滿滿、意氣風發地沖進墳墓,希望解放「聖域」。

──因此,嘉飛爾有在「試煉」中面對自己的過去吧。

其結果,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就事實而言,「聖域」的結界沒有解除。所以嘉飛爾對「試煉」的挑戰果然是失敗了。

然而他卻成了強欲使徒。接受「試煉」後會被邀請至夢之城堡,和艾姬多娜對話,並締結契約才對。那麼,他們締結了什麼樣的契約呢?

推敲嘉飛爾的目的,想到的就是守護「聖域」,這是他貫徹到底的行為。只有這一點,不管在哪個輪回裡都未曾矛盾過。

可是,除去這點不談,他的言行舉止卻在每一次的輪回發生矛盾。

「差異」在哪?是什麼原因讓嘉飛爾的行動開始瘋狂?這件事和他身為使徒是否有關──不,想太多了。

用不著過度關注在嘉飛爾身上。現在沒那種美國時間。

嘉飛爾那傢伙是敵人。──只要當成是敵人就行了。

「琉茲小姐,指揮權的事會傳達給其他使徒知道嗎?」

「畢竟是肉眼看不見的變化。感受得到強制力的老身等復制體姑且不論,嘉寶應該是什麼也沒感受到。老身也不打算刻意提起。」

「那麼,就讓我刻意捉緊這一點吧。就算嘉飛爾問起,你也不准回答。」

「────」

聽到昴的指令,琉茲眯起眼睛。對此昴覺得胸口隱隱作痛。慢了一步才發覺那是罪惡感──無視他人意願強迫人服從,昴對此感到不舒服。

不想習慣的行為,可是只有現在必須忽視這種感覺。

「詳情我不能說,但這對大家而言是最妥善的捷徑。我跟琉茲小姐們的關系要保密。皮可她們也照往常一樣工作。……我們私底下往來的事不可以讓嘉飛爾知道。」

「因為要是嘉寶知道自家人跟外面的男人私通,沒法默不作聲吧。」

「這種說法充滿惡意,我真是罪孽深重……」

琉茲的回答不知是諷刺還是抱怨,聽得昴渾身乏力,卻也只能沉重接受。

──別忘記,要記住啊。要是想用什麼當免死金牌,就只會失去這一個世界。

──菜月‧昴曾犯下的罪過,只有菜月‧昴不能忘記。

「毛寶?」

「……沒什麼,幫了大忙。目前想問的事情就這樣。我想接下來還有希望你幫忙的事,到時就萬事拜託了。」

「老身不能違抗,所以任憑差遣。不管是要避開嘉寶還是當抱枕。」

「可以不要一直把我當成性慾旺盛無處發洩的男人好嗎!?我很不習慣耶!」

這樣回應琉茲的調侃後,昴接著要向身旁的皮可下指令。盡管煩惱了幾秒心想要講什麼才好──

「你就跟之前一樣,繼續當作『聖域』的耳目活動。有事的時候我會叫你。」

「────」

連頭都沒點,接受指令的皮可立刻站起,小跑步離開屋子。得到指令就像是如魚得水──話雖如此,表情卻是毫無干勁。

「我想跟琉茲小姐密談的時候,可以利用這個秘密基地嗎?」

「屋子借給羅茲寶他們的期間,老身都睡在這裡。早上和晚上大多都會窩在這。要是不偶爾用用,沒有主人的屋子會壞得很快的。」

琉茲敲敲腰桿,昴大氣地邊點頭邊稍稍環視屋子。一開始被帶進來時也有想過:還真的是毫無特徵的平凡住屋。

不過要說和其他房屋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牆壁上掛著兩個盾牌──被打磨過的銀色圓盤,就像極力主張自身存在的圖畫一樣被裝飾在牆上。

「那是嘉寶和法蘭黛莉卡以前常常拿來玩的東西。」

「……小孩子拿盾牌玩?文化差真多。」

順著昴的視線看過去後,琉茲這麼說,昴則是苦笑。用盾牌玩耍的光景很難想像,嘉飛爾和法蘭黛莉卡的童年時光也同樣叫人難以捉摸。

「謝謝你,琉茲小姐。今後也請多多指教……我這可不是命令喔?」

「老身也不會壞心到這種地步。身為『聖域』代表,老身今後也會繼續協助毛寶。用不著擔心。」

離去之際,琉茲拐彎抹角的話讓昴狐疑,但是頂多就歪歪腦袋而已,沒有多餘反應,然後就舉手離開了屋子。

在要離開前,昴突然回過頭。

「對了,既然本尊的姓氏是梅耶爾,那琉茲小姐的姓氏為何是畢爾瑪?那是從哪取來的?」

面對這問題,目送他的琉茲淺淺一笑。

那是虛幻脆弱到只要一碰就會瓦解的笑容。

「自稱是琉茲,是被植入的任務使然。因此,老身等人的個性只能在其他地方展現。好比興趣、嗜好還有名字……是說,毛寶呀。」

「……嗯?」

「如果不討厭的話,能否再問老身同樣的問題呢?──從明天開始。」

露出虛幻微笑的琉茲這麼請求,昴對此沉默。

不過,這個請求並沒有花多長的時間,就獲得了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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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 頁 25 Empty 回復: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44 am

6

和琉茲分開,昴一個人走在深夜的聚落裡。

目的地是大聖堂──開放給來此避難的阿拉姆村村民使用之處,昴基本上都是在此過夜。大家幾乎都是雜居共枕,但村民們都沒有抱怨。這份堅強對昴而言真的是大有裨益。

「得想個辦法,讓大家平安無事地回到村莊……」

在喃喃自語的昴腦中,熟識人們的笑容在瞬間被染成血紅,被獸爪利牙殘酷殺戮的模樣──那是不遠即將到訪的未來。

犯人不是嘉飛爾就是大兔,不管哪一個,都無法逃脫「死亡」。

只將村民帶離「聖域」的話是沒問題的。只要以愛蜜莉雅接受「試煉」為條件,要求釋放村民即可,而且不會被拒絕。

「而且待在這裡……他們可能又會亂來。」

在以前的輪回中,村民群起協助拉姆和奧托,還為了救昴而耗盡心力。真的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不對,是形成了超越字面意思的慘劇,誕生了無可挽回的悲劇。

不想再有那樣的經驗,而且也不會再讓它發生。絕對不會。

因此,決定先讓阿拉姆村村民安穩離開「聖域」。為此,談判就會牽扯到羅茲瓦爾。而這問題早已確定可以解決。

除此之外,接下來得應付的問題則是──

「──昴?你在這裡做什麼?」

「哇呀!」

從旁突如其來的呼喚聲讓昴猛然嚇了一跳。因為太過專注在思考,所以完全沒察覺到有人靠近。而昴這樣的反應也嚇到了對方。

「被嚇到這樣七顛八倒的,也太嚇人了吧。」

「七、七顛八倒都沒什麼人在用了……」

面對被嚇到而有點生氣地嘟起嘴唇的少女──愛蜜莉雅的話,昴用平常的詼諧回應。聽到他的回應,愛蜜莉雅手插腰說:

「討厭,昴你真的很油嘴滑舌耶。害我白擔心你了。」

「我沒有做什麼會讓人擔心的事,沒問題啦。……不過,愛蜜莉雅醬的擔心讓我很開心,要是這麼掛念我的話,不管有多掛念都行。就算在睡夢中我也會去見你的。」

「對不起,我不太懂你在講什麼。」

快速重振精神的昴真的油嘴滑舌起來接近愛蜜莉雅。

在殘月照耀下,有別於方才分頭時的裝束,換上一襲薄薄睡衣的愛蜜莉雅充滿如夢似幻的氛圍,讓昴臉頰發燙。

「你簡直就像妖精呢,愛蜜莉雅醬。」

「啊,不可以喲。那樣說是講人壞話,就算是我也會生氣的。」

「我只是誇獎你像妖精而已耶!」

「──?可是,妖精是邪精靈的一種吧?就算說是稱贊也騙不了人。」

「求、求愛被文化差異給阻擋了……」

愛蜜莉雅不聽昴解釋,鼓起臉頰這麼說。但在瞥見沮喪的昴後,她長嘆一口氣。

「好啦好啦,玩笑到此為止。……昴做什麼弄到這麼晚?」

「那是我要說的話。我不是跟你說今晚就別熬夜了,好好休息嗎?怎麼卻大半夜的在外頭走來走去……要是帕克在的話,會說這樣對美容不好喔。」

「這個嘛,說的也是……嗯,我沒法辯駁。」

昴用重復發問來隱瞞今晚得到的情報。琉茲的出身和魔女的事都沒必要讓她知道,那隻會給她多餘的負擔。

不過愛蜜莉雅在晚上出來走動著實叫人在意。面對問話,她低垂眼簾。

「其實呢,跟昴講這種話蠻丟臉的,大家解散後,我完全睡不著……所以就出來吹吹夜風散散步。想說讓心情鎮靜一點。」

「……果然『試煉』讓你很不安?」

「沒有啦。……不對,或許有。不過,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走來走去看能不能找出是什麼在作祟。要是這時候……」

話說到一半就中斷,垂下眉尾的愛蜜莉雅擠出一個自嘲的微笑。

沒說完的話,用不著問昴也知道是什麼。愛蜜莉雅想說的八成是──要是這時候帕克在就好了。

「……結果,我終究只是替補人員呀。」

「什麼?」

「沒事,愛蜜莉雅醬……你很偉大喔。其實你應該是很想逃走的,可是你卻沒被挫敗,還挺身對抗,讓我非常敬佩。」

機會僅有一次,但愛蜜莉雅沒有輸給逃跑的心情,而是勇於持續挑戰。成果或許不好,但是她努力要完成使命的姿態,昴一直看在眼裡。

所以這是昴的真心話。

他尊敬愛蜜莉雅、拉姆、奧托還有村民們。

也很敬佩帕克、羅茲瓦爾、琉茲、法蘭黛莉卡他們。

因此,必須跨越嘉飛爾、艾爾莎、魔獸使者以及大兔這些障礙。

「怎、怎麼這麼突然?突然這樣講……會嚇到人的。」

「一點都不突然。其實我一直都這麼想,現在只是終於說出口而已。要是能講更浪漫的話就好了,但這裡就僅用月夜兩個字先忍耐一下吧。」

聽了昴的話,愛蜜莉雅眨眨藍紫色雙眸。她的樣子讓昴微笑,像要擁抱夜空似地攤開雙手。

「雖然不知道我的話能給你多少力量,但我要把我的心情說出來。愛蜜莉雅你行的,你一定可以克服。有我支持你。」

「昴……」

「要是我說的話帶給你的力量,有帕克的一成那麼多就好了。」

她其實想要的是家人的安慰,昴不知道自己能幫上多少。但聽了昴的話,愛蜜莉雅握緊胸口的結晶石。

「……嗯,謝謝你。真的給了我很大的勇氣。」

「有稍微幫上愛蜜莉雅醬嗎?」

「什麼稍微,不要講那麼奇怪的話。昴一直都幫我很多。……像今天,我失敗了,可是……」

「可是,明天一定會不一樣的。是這樣,對吧?」

昴閉上一隻眼睛眨了眨眼。愛蜜莉雅先是闔眸吐氣,沉默了幾秒後點頭。

「──嗯,我會努力的。所以說,為我加油吧。」

「好喔!」

昴豎起拇指,朝著溫柔微笑的愛蜜莉雅露齒一笑。

這個回答讓愛蜜莉雅加深笑意。雙方笑顏以對了一會兒後,一起走向聚落。平靜的時間過去,然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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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45 am

昴走向左邊的大聖堂,愛蜜莉雅去右邊的琉茲家──兩人今晚將在此道別。

「那,愛蜜莉雅醬這次要好好休息喔,因為你的美貌受損可是世界的損失。」

「這種說法簡直就像帕克。昴才是,熬夜的話會長不高喔。」

「我也差不多到了成長期結束的時候了,用不著擔這個心啦!」

苦笑,互相揮手。兩人就此道別。其實很想送愛蜜莉雅回去,但又不知道拉姆牽制嘉飛爾的工作會持續多久。要是一個不小心和嘉飛爾打照面的話,事情就會變得麻煩,因此只能不情不願地放棄擔任別有用心的護花使者。

──尤其只要跟愛蜜莉雅在一起太久,決心就會變鈍。

「……大家似乎都睡得很熟呢。」

走完夜路,昴小心翼翼地踏進大聖堂。

建築物裡頭,氣氛類似禮拜堂的大廳就只有微弱的蠟燭光當照明,村民們就在裡頭的各個空間裡安穩入眠。睡在大廳的幾乎都是村中男性,女性、孩童和老人則是睡建築物內的寢室──簡陋過頭的個人房,但聊勝於無。

村民沒有抱怨待遇,而是遵從自身的良知行動。竟然能做到這樣,昴很敬佩。還連累了同行的幾名旅行商人,內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都這種情況了,還對我有特別待遇,實在是抬不起頭啊。」

考量到大家都已熟睡,昴輕手輕腳地走到廣場最裡頭。那邊有為昴空著的一個空間,還蒙受村民的好意,備好床墊、毛毯跟枕頭。

雖然昴堅決推辭過,認為自己的睡處和大家待遇相同就好,但拗不過村民。

「──菜月先生,你回來啦?」

「哦哦哦,抱歉,吵醒你了……好像不是這樣子。」

聽到壓低的聲音,昴轉過頭看向緊鄰旁邊、鼓起的毛毯──不,是裹著毛毯的奧托。他似乎窩在毛毯裡頭,仰賴拉格麥特礦石的光芒在看書。

「你那麼晚才回來,我很擔心呢。很怕你一個不小心在森林裡迷路遇難咧。」

「才不可能吧。……你該不會在等我回來?」

「這才真的是不可能呢。我只是在計算滯留在這兒的旅行商人們在這段期間蒙受的損失,該向邊境伯求償多少金額才算恰當。搞得比我想得還要晚,正想著也該休息了。」

奧托邊說邊蓋上手上的書,將發光的礦石放回皮袋。由於少了微弱的照明,他的表情也變得黯淡模糊。

只是即使看不到臉,也能知道他是在撒蹩腳的謊言。

「你是保護過頭的老媽子嗎……」

「好歹說是父親吧……不對,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用隨便的說法矇混帶過,裹住毛毯的奧托背向昴。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再說下去會穿幫更多;但他若是自以為還沒穿幫的話,也挺可悲的。

朝著他的背影嘆氣,昴躺在自己的床墊上。一把毛毯拉到胸口,出乎意料的睡意就立刻上身。

不打算睡太久,但身體意外地似乎很需要休息。

「菜月先生,今天一天辛苦你了,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找我商量。」

「……這傢伙在講奇怪的夢話,好惡心!」

「我說,這是對擔心你的人該有的態度嗎!?」

忍不住大聲起來的奧托馬上用手掌摀住自己嘴巴。很幸運的,周圍的人沒被剛剛那一聲給吵醒的樣子。

「還不乖乖睡覺。要是因為你吐嘈導致村民暴動的話可就麻煩了。」

「那個,我並不是在開玩笑……」

「知道啦知道啦,我知道啦。──所以不會對你說的。」

後半段的聲音是只留在嘴巴裡的囁嚅,旁人根本聽不見。

面對什麼都不肯說的昴,奧托雖然不滿,卻也只能安靜,不久後很快就睡著了。在那之前,昴感受著身旁的奧托,嘆了聲氣。

奧托說的是真的。只要昴拜託,奧托一定會鼎力協助。他真的是個老好人,好到不適合當商人。

而昴親眼看到他因為人太好而慘死。所以,絕對不會找他幫忙。

並非仰賴愛蜜莉雅、奧托和阿拉姆村村民們的幫助。

是昴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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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47 am

7

在大聖堂睡了幾個小時,「聖域」就迎來黎明。

昴甩甩還有睡意的腦袋,催促意識清醒。即使睡眠時間短暫,但大腦和身體的疲勞有稍微緩和。至少這樣子就用不著擔心會從龍背上摔下來了。

「不過,到最後還是要仰賴你的奔馳技巧啦。」

說完,昴的手伸向站在旁邊的漆黑愛龍──帕特拉修。自昨天分開後的再會,帕特拉修開心地用鼻子湊向昴。這撒嬌的舉動惹來微笑,昴懷著感慨的心情撫摸它的頭。

「抱歉,才剛睡醒就突然拜託你工作。──又要請你跑一趟宅邸囉。」

聽到昴的請托,帕特拉修發出叫聲回應。在昴聽來像是在說「真拿你沒辦法」,因此格外感謝愛龍的寬宏大量。

──清晨,昴要掩人耳目地偷偷離開「聖域」。

目的是攻克羅茲瓦爾宅邸。昴訂立的方針是,宅邸的事要比墳墓優先處理。

嚴格來說,回去的目的是為了掌握宅邸發生的事和應對方法。按照現狀,昴對宅邸發生的事,比「聖域」發生的事還要不瞭解。

這樣下去沒法救任何人。因此,昴為了掌握情況,要返回宅邸。而且──

「要是瞭解狀況的話,也能拜託艾姬多娜。現在找她商量的材料還不夠。」

要怨嘆自己的無知和無能為力,要等到採取行動以後。昴現在還沒有怨嘆的資格。

准備不夠充分,不足以找魔女商量。但並非毫無希望。

「碧翠絲不是魔女教的人。……只有這點是肯定的。」

那是在前前次的輪回中,羅茲瓦爾親口對昴說的。

碧翠絲持有的福音書,羅茲瓦爾說那是魔書「睿智之書」的次級品,但也明確地說那本書和魔女教毫無關連。

碧翠絲與魔女教無關,那麼她就不是敵人。碧翠絲是可以救的。

那對昴而言是希望。當然,碧翠絲的態度還有太多不自然之處,但現在最要緊的情況擺在眼前,就先忍著。現在先這樣就好。

「要是有方法可以救出碧翠絲還有雷姆跟佩特拉她們的話,宅邸就算破關。」

觸碰綁在手腕的手帕,昴將自己的目的化為語言。

若能知道應付宅邸問題的辦法,就能專注攻略墳墓,然後解放「聖域」。如果兩者的攻略方法都確定了,那就能突破這個雙重難關。

為此,昴不知道要犧牲自己幾次──

「──但那就是只有我才有的價值。」

用手指彈臉頰,昴道出自己的覺悟,刻畫在內心深處。

回去宅邸。這次在第二天的大清早就出發,是所有輪回中最快的一次。以超乎以往的速度回宅邸,催促佩特拉她們避難。首先從這開始做起。

出發前,昴將唯一的掛念──把信塞進琉茲家的大門底下。內容是要給愛蜜莉雅的信,希望她別擔心。

「雖然是以重來為前提的世界,但這可不是偷懶的藉口……」

這次,昴沒有對「聖域」的任何人說自己要回宅邸。不過,因為有留信,所以愛蜜莉雅應該會告訴其他人。

讓村民回家,還有讓拉姆跟奧托同行的可能性都被撇除,這次只有昴一個人回宅邸。這樣的做法造成的結果應該很簡單明瞭。

盡管如此還是留下了信,主要是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要是昴突然下落不明,哪怕只有一丁點,「聖域」都免不了會陷入混亂。還有,昴想極力避免出現好比「有誰被派到宅邸」這類他所不樂見的變化。──但這只都是表面話。

除去這層表面話,真心話十分單純。不想讓愛蜜莉雅悲傷,僅此而已。

即使這是會消失的世界、會被自己拋棄的世界,昴都不希望愛蜜莉雅難過。就只為了這個,所以才留下信。

其實最好的做法,是自己留在這裡。她昨晚的笑臉掠過腦海。

「──走吧,帕特拉修。抱歉讓你久等了。」

搖頭斬斷依戀後,昴跨上愛龍。握住韁繩出個聲,帕特拉修便輕叫一下,將頭轉向「聖域」外頭。

它雙腳一跑起來,「除風加持」立刻發動,昴感受不到地龍的晃動和風阻。帕特拉修以追上風的速度穿越了黎明之森。

「克雷馬爾堤迷路之森」在這頭聰明的地龍面前毫無用武之地。它的奔馳完全沒有迷惘。照這樣子,大概一個多小時就能出森林──

「──真是遺憾~這就是所謂的『可疑的貝爾貝從汁液就不同』啦。」

頭上傳來的聲音讓昴立刻拉扯韁繩。

接收到命令的帕特拉修立刻揚起煙塵緊急停止。停下的地龍警戒著降落在面前、雙腳叉開擋路的人,向對方嘶吼。

但對方面對它的敵意,卻是愉快地齜牙咧嘴。

「哈!大清早就這麼有精神。真的是很有勇氣的地龍呀。」

「……帕特拉修除了挑男人的眼光外,是個完美無缺的淑女。」

「就盡管疼愛它吧。──雖然你這傢伙跟地龍不同,只是個王八蛋而已。」

獰猛的霸氣外露,他每踩踏地面一次,就讓人錯以為森林在搖晃。現身的青年──嘉飛爾朝昴投以強烈的壓迫感。

在這嚴厲的壓迫感下,昴吞下口水,然後舉起雙手。

「……我看到我們之間有著誤會。我想應該要解開。」

「誤會~?有那種東西嗎~?你就是要夾著尾巴連夜潛逃吧。薄情寡義的傢伙。不然就是……」

停了一拍後,兩排牙齒用力互敲,嘉飛爾在話中蓄力。

「──有魔女臭味的你,為了耍鬼把戲而要外出吧,哼!」

鼻子皺起來的同時也裸露敵意的他這麼說。

對此,昴閉上眼睛,摸摸激動的帕特拉修的頭,然後下龍讓自己跟嘉飛爾高度相當。魔女的臭味──瘴氣的話題,果然是他敵視自己的原因。昴嘆氣,但同時也感覺到莫名的不對勁。

為了讓這股未成形的不對勁更加具體,昴在模糊中羅織語言。

「剛剛,你提到的魔女臭味,我被很多傢伙說過。」

「……嘿~是喔。是不知道其他的傢伙心裡怎麼想啦,明明這麼臭~」

「體味姑且不論,你是看到我行動才下判斷的吧。你這樣也算是幫了我。至少,離開墳墓的時候你放過了我,對吧?」

「────」

見嘉飛爾沉默,昴感覺心中的不對勁逐漸成形。

不對勁的真面目──就是嘉飛爾指出瘴氣的時間點。為何不是在離開墳墓後立刻攻擊,而是現在?有可能單純是因為察覺到昴鬼鬼祟祟地行動,瘴氣和疑心連結在一起,化做敵意噴發出來──

「──如果是那樣的話,要是你肯講出來,我就誠心誠意地道歉了說。」

「────」

聽了昴的話,嘉飛爾散發的氣氛明顯改變。身後的帕特拉修微微嘶鳴,是地龍察覺危險的本能在作用吧。

不過就算沒有它的本能也能知道,嘉飛爾正以危險的氣勢在焦躁。

「被問到不方便的事了,你臉上這麼寫喔,嘉飛爾。」

「……住口。別再惹怒本大爺了。」

「那可不成。這叫『取貨順道撈一把』。雖然你要是沒出現的話我就會放著不管,但既然你人都出現在這兒了,我就要活用機會。──嘉飛爾,我就用你的表情猜答案。」

嘉飛爾的聲音一沉,取而代之的是臉上咄咄逼人的表情熱度益發加深。看著他的模樣,昴豎起三根手指,然後──

「你會不開心,我猜到的理由有三個。一個是瘴氣……但其實我有點懷疑。要是你的鼻子真的那麼靈,那昨天的行為就講不通。」

第一個理由是與瘴氣有關的疑問。嘉飛爾的臉頰微微抽搐。

「第二個,是發現我一大早就要閃人。我確實很可疑……可是這也很奇怪。你又沒有一直跟蹤我卻還能發現,簡直就像是有派人監視我。」

第二個理由其實早就問過琉茲並得到解答。嘉飛爾的瞳孔變細。

「然後第三個理由其實連接著第一和第二個答案。我在森林看到跟琉茲小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那女生──哦?」

第三個理由很明顯地以觸怒嘉飛爾為目標──話才講到一半,昴發現自己的視野上下顛倒了。

「──呃啊!」

緊接著,背部撞上硬物,哀嚎和氧氣都從肺髒被擠出。

背後感受到凹凸不平的觸感──因為被人用蠻力按在大樹的樹幹上。貼在腹部中心的手掌,把身體舉到腳碰不著地的高度。

出手的嘉飛爾近距離瞪視痛苦呻吟的昴。

「──喂,你是在哪裡看到的?」

「到處、都有……在森林、裡頭……完全沒有、防備喔。」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如果不想變成稀巴爛的話就少唬弄人。」

頓時,壓迫身體的力道增加,內髒被擠壓的痛楚痛到昴淌口水。不管再怎麼掙扎,整個人就是文風不動。

「不准動,地龍。否則就把你重要的主人壓爛!」

想救痛苦的昴而有所行動的帕特拉修被嘉飛爾牽制住。地龍在他的威嚇下只能懊惱低吟,壓低姿勢伺機而動。

說起來,這是打從初見面起就處不好的兩人──一人和一龍。在之前的輪回裡,嘉飛爾是殺害帕特拉修的兇手,從這點來看也很明顯。

就只有兩名當事人不知道這件事──一這麼想,就覺得痛苦稍微緩和了。

「……你是怎樣?為什麼現在還笑得出來?」

「這……個是、回憶笑……啦。抱歉、啦……」

「──混帳,你瘋了。」

「嗚喔!?你幹嘛……」

這麼低喃後,嘉飛爾突然放掉昴。來不及採取受身的昴直接摔到地面。正覺得對方搞什麼鬼而瞪向嘉飛爾的時候──他這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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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49 am

嘉飛爾的眼中帶有厭惡和些微的畏懼。

「嘉飛爾,你……」

「吵死了,瘋子。開什麼玩笑。你這小子想測試本大爺?」

「────」

昴不發一語,手貼喉嚨輕輕咳嗽。他感受到帕特拉修趕到身旁,也發現嘉飛爾往後退了一大段。

距離拉開。肉體和精神都大幅拉開距離。

「混帳,你知道你剛剛有可能被殺掉吧。開玩笑。用自己的性命當賭注然後還滿不在乎地笑出來?你根本就瘋了!」

「被說到這種地步我會受傷的。……我才沒有滿不在乎咧。」

虛弱地笑著回應嘉飛爾的話,昴抓抓自己的頭。

他這番話有一邊是對的,另一邊是錯的。實際上,昴的手在發抖,胃部痛到像是痙攣。根本稱不上是滿不在乎。

不過,他明知這樣是在賭命,卻依舊惹火了嘉飛爾,也是事實。

──嘉飛爾在氣什麼,是什麼引爆他的怒氣,昴要確認清楚。

這本來是決定以宅邸為優先的本次輪回中應該要略過的調查。但是機會難得,現在不把握就沒有下次了。雖說結果毫無疑問是在玩命──

「──假如只要我的命就夠,那結果就是我賺到了。」

支付的犧牲只有昴的心靈的話,那真是太劃算了。若是能用這麼便宜的代價獲得通往最適解的拼圖,那不管幾次昴都願意豁出性命。

這份覺悟也傳達給嘉飛爾了吧。他一臉打心底厭惡的表情,咬牙切齒地說:

「有個傢伙的眼神跟你一樣。本大爺最討厭那傢伙。可以的話,老子超想把你的頭給捏爆。」

「那樣的話會造成對雙方都很困擾的狀況喔。可以的話,希望你大人大量放我走。」

「在這放過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危害到俺們……」

「──我不會背叛愛蜜莉雅,也不會危害『聖域』。相信我吧。」

昴邊拍去身上的泥土邊這樣斷言,掃去嘉飛爾的疑慮。

這是一場賭博。嘉飛爾只要不猶豫,決定收拾掉昴的話,馬上就能要他性命。但是,要論斷昴這個人,則還有空間。

「────」

嘉飛爾猶豫了。只要跨過紅線,他的利牙就會毫不留情地咬過來。但是,這次還沒跨越那條紅線。

因此嘉飛爾迷惘到底該不該收起尖牙利爪──

「──你要放過我。可以這樣解讀嗎?」

「少得意忘形。快趁本大爺還沒改變心意前消失吧。」

放下手朝旁邊一站、讓出道路的嘉飛爾這麼說。帕特拉修對他這樣的態度不高興地鳴叫,不過昴伸手制止。

這場賭博可以說他賭贏了,也可以說他賭輸了。但無論何者,這次看來是沒有踩到嘉飛爾的紅線。

「既然都放過我了,可以順便回答我剛剛那三個問題嗎?」

「本大爺都說少得意忘形了吧。『格呂革不二言』的吧。」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收到嘉飛爾不悅的回答,昴聳肩後爽快收手,接著跨上帕特拉修。嘉飛爾詫異地仰望他。

「你不想說,而我也沒有方法可以從你口中硬是問出來。也是可以苦苦哀求,但形勢不利,這次就算了。你就留待後頭解決。」

「這次……?留待後頭……?你到底在講啥……」

「不要覺得莫名其妙嘛,嘉飛爾。我知道你隱瞞著某些事,不過,我必定會揭穿的。絕對會。因為有其必要。」

昴平心靜氣地宣告,嘉飛爾聽得目瞪口呆。兩人視線交錯,可是這次昴不再怕他的銳利眼神。

昴和嘉飛爾眼神中的強度,以及彼此所處的立場,全都顛倒了。以暴力佔壓倒性優勢的嘉飛爾,被昴深不可測的覺悟給震懾了。

彷彿拒絕承認這點,嘉飛爾再次用力敲響牙齒。

「……閉嘴。本大爺要是現在就讓你閉上嘴的話,那個『絕對』和『必定』都會消失。」

「真抱歉,那是『絕對』又『必定』會發生的。只要我不放棄,你隱瞞起來的秘密遲早會曝光。要恨的話,就恨自己的輕率吧。」

昴持續說著,不明話中真意的嘉飛爾被困惑給淹沒。

他不明白這個「輕率」的意義。畢竟那不是現在的他,是過去的「他」做出輕率之舉。而那亦是未來的「他」,也是已經不會到來的「他」。

──他們所見的現實不一樣。看得見的可能性數量不同。那正是隔閡。

「你還想要阻止我嗎,嘉飛爾?」

「本、本大爺……」

「有就有,不要拐彎抹角的。這樣只是浪費時間。沒有的話就多謝了。」

要是在這兒丟掉小命,就必須從昨晚的墳墓開始重來。要做到跟這一輪一樣的條件會很累。──但並不是不能辦到。

「王八蛋……你這混帳!到底想對這裡做什麼!你想對我們怎樣!」

昴才想著他沒心要阻止,正要命令帕特拉修回轉的時候,嘉飛爾的怒吼就極其悲壯地響徹森林。昴嘆氣。

「我的目的先前就已經講過了,幫助愛蜜莉雅。我沒打算危害『聖域』啦。……我並不打算對你們做什麼。」

昴的目的不是加害,而是伸出援手。

愛蜜莉雅他們不用說,裡頭也包含了琉茲和「聖域」的居民。要加上嘉飛爾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在抵達目標之前,一定還會惹毛你很多次吧。這點先跟你道歉。抱歉啦。」

「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啦!」

嘉飛爾拒絕他無法理解的事。面對他的態度,昴看得很開。

要是他能理解就好了,可是又不覺得能讓他理解。

帶著放棄的嘆息,點燃了嘉飛爾的憤怒,讓他爆炸──

「那高高在上的目光是怎樣!?有誰拜託你做什麼了!多管閒事……這裡的事,老太婆他們的過去,你根本就都不知道!!」

「我會去瞭解不知道的事。我會這麼做就是為了去瞭解。」

「只會講漂亮話的你辦得到什麼!就只會傻笑跟痴人說夢,用好聽的話帶過問題的詐欺犯──!」

「────」

「不知痛也不知辛酸的傢伙,少講得一副自以為很懂的樣子──!!」

嘉飛爾憤怒地吼叫,像是要殺了一臉瞭然於心的昴。

即將泛白的夜晚將嘉飛爾的痛罵聲逐漸吸收。響徹遠方的話語之刃讓昴握緊韁繩。帕特拉修改變方向,起步奔馳。

留下嘉飛爾,背對「聖域」,昴前往森林外頭。

──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瞭然於心的態度,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打算多管閒事。

原來如此,就跟嘉飛爾說的一樣。昴一定搞錯了一切。

但是只有一句話可以說得出口。

「……我知道喔。」

「────」

「我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我已經看過很多遍了。」

假如人世間有地獄,那昴至今已看過許多次。

不知重復多少次的結局,無數次的地獄光景讓昴想要別過目光,卻深深烙印在眼底,被迫親身去品味,被迫以心靈去體會。

正因如此,才能對嘉飛爾這麼說。

堅強無比得彷彿能讓人安心。只留下笑容,像要給予他勇氣似的──

「──看過地獄的人,只有我一個就夠了。我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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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53 am

第三章『始自四百年前的吶喊』
1

進入宅邸大門,穿過前庭的昴仰望頭上的太陽。

位置稍稍偏西,現在應該是剛過中午的時候吧。

從「聖域」出發後大約半天,終於抵達羅茲瓦爾宅邸。面對豪宅的威容,首先仍為平安無事歸來而感到放心,昴輕聲嘆氣。

「就說了,不要一臉傻住的樣子啦。」

「……人家才沒傻住呢。只是因為您回來得很快,所以驚訝而已。」

這麼說的人,是瞪大翠綠雙眸的金發高個子女性──法蘭黛莉卡。出來迎接客人的她看到站在玄關的是昴,愣了好半晌。畢竟對她來說,對方是只花一天到了目的地就折返的人,所以當然會很驚訝。

──不過對昴來說,這一天內一直在累積激動的時光。

「我折返是有理由的。……原因也跟你有關。」

「……所以就一個人回來了?甚至沒帶愛蜜莉雅大人。」

「愛蜜莉雅不能離開『聖域』的理由,你早就知道了吧?用不著演戲了。我可是帶著比你想像得還多的東西回來的。」

法蘭黛莉卡緊張起來,昴舉起雙手示意她放輕松。他不想做無謂的爭論。在以前的輪回中,法蘭黛莉卡的嫌疑已經洗清。

她跟宅邸遇襲以及在「聖域」發生的異狀全都不相干。

不過要愛蜜莉雅帶著輝石,以及隱瞞關於結界的幾項情報,還有是被誰命令這麼做的,她死都不肯說出口。

──她藏在心頭的秘密,自己一定要揭穿。

「……這麼講,根本是發誓要一口氣揭露你們姊弟的秘密呢。真是討人厭啊我。」

「您在自言自語?還一直盯著人家的胸部看……不、不可以喲……?」

「我不會說沒興趣,但不是喔?總而言之,事情……」

「──唉呀!?是昴!?」

因為昴的視線位置而遮住胸部的法蘭黛莉卡扭捏地說。昴主張那是誤會,跟雀躍的聲音響起是同時發生。發出朝氣十足的腳步聲跑到兩人面前的是嬌小可愛、穿著女僕裝的少女──佩特拉。

「哇啊!您回來得可真早!」

站在法蘭黛莉卡身旁仰望昴的佩特拉眼神散發光彩,為他的歸來開心不已。對此昴雙手環胸,看向法蘭黛莉卡。

「吶,你看。這才是女僕該有的態度吧。」

「佩特拉是特別的。這種討喜我是做不來的。……啊~真可愛。」

「──?昴……大人,法蘭黛莉卡姊姊,請問怎麼了嗎?」

聽著兩人的對話,被撇在一旁的佩特拉好奇地歪頭發問。那模樣讓法蘭黛莉卡愉悅,斜眼看著她們的昴則是安心地撫摸胸膛。

能夠像這樣和平安無事的佩特拉與法蘭黛莉卡重逢,真的太好了。

特別是見到佩特拉,眼睛都覺得酸了。──因為對昴來說,與佩特拉的最後回憶,是在宅邸慘案中為了只剩下手的少女而痛哭。

「……昴大人?」

「沒事,看到佩特拉我就被治癒了。老實說,看到你的臉我就真的放心了。回想起來,這次我能毫無顧忌說話的對象就只有你了。」

昴朝著仰望他的佩特拉笑著說,同時伸出手彷彿梳理般撫摸略帶紅色的咖啡色頭發,佩特拉開心地接受了。

「昴大人,真羨慕……微笑對談請留待後頭。請問您回來是有什麼要事呢?」

「前面摻了一些真心話呢,不過話題進展得快對我也有好處。……可以到休息室說嘛?」

「馬上端茶過去。佩特拉,帶路。」

「是,法蘭黛莉卡姊姊。昴大人,請往這邊。」

兩人俐落分工。法蘭黛莉卡去廚房,佩特拉牽著昴的手帶路。

「────」

一踏入宅邸,昴就產生想去雷姆房間的念頭。

可是他用使命感作為理由,硬是壓抑住。現在要是以見雷姆的慾望為優先的話,感覺重要的事物都會因此夭折。

所以說,只有現在,先把雷姆的事藏在意識深處。珍而重之地收好──

「……對了,有件事得跟佩特拉你說呢。」

「──?請問是什麼事呢?」

「謝謝你的護身符。它救了我。雖然方式可能跟你所想的不太一樣就是了。」

昴將綁在右手腕的手帕現給不是走在前頭,而是普通地走在自己身旁的佩特拉看,表達感激。這條手帕真的在意外之處幫了昴一把。

在魔女的茶會中變成代價,與「嫉妒魔女」對峙的時候成了武器──

「真的嗎?我有幫上昴的忙嗎?」

「嗯,幫忙撿回一命……這樣講有點不對,但就是這種感覺。」

「──?──?不過太好了!我好高興!」

爽快地接受昴不明不白的回答,佩特拉開朗的臉蛋邊笑邊散發安穩,滋潤了昴的心。

──這張笑臉也是自己要守護的東西之一。昴朝內心牢牢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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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0:54 am

2

回到正面玄關後,凝視昴的佩特拉不開心地鼓起臉頰。

快一個小時前,昴發誓要守護的笑容已經不見蹤影。紅通通的臉頰和水汪汪的眼睛都在全力訴說不滿,讓昴覺得無地自容。

「佩特拉,嘴巴要嘟到什麼時候。昴大人會覺得很傷腦筋的。」

「可是,可是……法蘭黛莉卡姊姊……」

「沒有可是。昴大人的話你也聽見了,但你卻鬧脾氣,這不是女僕應有……不,這已經稱不上是女僕了。懂嗎?」

「嗚嗚~」

被法蘭黛莉卡責備而感到委屈的佩特拉低下頭。被正確的道理駁斥到說不出話來的佩特拉很可憐,但這邊昴插嘴的話只會火上加油。內心覺得過意不去的同時,也只能讓自己變得鐵石心腸,畢竟這是不能退讓的事。

在休息室裡,昴根據過去的輪回而向兩人提出某個提議。

提議的內容正是讓佩特拉不開心的原因。這個提議是──

「──讓宅邸淨空,暫時躲在村子裡。這樣就行了嗎?」

「是的,拜託了。抱歉做了這麼沒道理的要求。」

「畢竟前陣子才剛發生魔女教的事。以此為理由的話,我也沒法反駁。」

昴的提議是以魔女教為根據,使得法蘭黛莉卡憂心忡忡。

貝特魯吉烏斯率領魔女教徒襲擊宅邸和村莊,是僅約一個禮拜前發生的事。記憶猶新的傷害,用在說服佩特拉和法蘭黛莉卡上極具效果。

──要求兩人離開宅邸,好避開艾爾莎等人的攻擊。

那是在這一輪以最快速度回到宅邸的昴改採取的策略。為了增加說服力,說明的時候不說敵人是殺手,而講成是魔女教的殘黨。為了隱瞞兩人是宅邸的工作人員,昴要求她們打扮成村姑模樣再逃回村莊。

老實說,佩特拉姑且不論,法蘭黛莉卡遵不遵從其實沒什麼把握,但──

「──我會好好遵守的。畢竟昴大人將愛龍和重要女性都託付給我。」

「……會託付給你不是要用來說服你,而是因為信任你才會交給你。」

「唉呀,是泡妞妙句。昴大人很擅長挑逗女僕心呢。」

「贊成!我也這麼覺得!」

佩特拉邊蹦蹦跳邊舉起手主張自己的意見。昴苦笑,然後視線慢慢移到手上──被抱著的心愛少女的睡臉。

抱起睡在個人房間內的她,昴就這樣把她帶到外頭。然而──

「雷姆和佩特拉,以及帕特拉修都拜託你了,法蘭黛莉卡。我也會盡快去跟你們會合……」

「滿心期盼您能說服碧翠絲大人,然後跟我們會合。──我是真心盼望。」

「……嗯,知道了。」

法蘭黛莉卡脫口而出的希望,昴點頭加以回應,用臼齒咬臉頰肉。

真正達成那個誓言會是在何時呢?這次嗎?還是在之後的某一個輪回?這個連昴都不知道。但是他一定會實現這誓言。他賭上性命這樣發誓。

所以,他現在只能在要留給尚不確定的未來的東西中,選擇自己所能辦到的最妥善選項。

「為什麼佩特拉心情還是不好呢?要是被討厭了我會很難過。」

「哼~這樣的話……昴你剛剛說過,多虧了我才得救對吧?」

見昴高舉白旗投降,原本不開心的佩特拉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而提起方才的感謝。昴一點頭,她就豎起手指說:

「那我要謝禮!跟我約會一次!這樣我就原諒你!」

「你是從哪學到約會這個詞……是愛蜜莉雅那次嗎。你記憶力真的很好呢。」

這個可愛的提案,讓昴想起之前做為解決魔獸騷動的獎勵而和愛蜜莉雅第一次約會的事。那時因為走遍阿拉姆村周圍全部的景點,所以全被村民和小孩子們看在眼裡。佩特拉好像還記得的樣子。

「知道了。如果這樣可以讓你消氣,就讓我當護花使者吧。能夠成為佩特拉第一次的約會對像是我的光榮,我會鼓起幹勁的。」

「好!那說好了喲!」

臉蛋笑逐顏開,佩特拉像是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昴被那笑容拯救。被少女以約會就能一筆勾銷的貼心給拯救。

「那我去叫帕特拉修醬過來!」

佩特拉挺直脊樑,朝氣十足地沖向宅邸後頭。雖然看起來歡欣鼓舞,但她之所以這麼做,更大的理由恐怕是顧慮到他們吧。

昴還有話要跟法蘭黛莉卡說。佩特拉敏感地察覺到這點,才讓他們獨處。

「……之後,我一定會實現這個約定的,佩特拉。」

昴朝著遠去的背影呢喃,但只留在口中,沒有傳出去。

這個世界一定會消失。剛剛的約定將不會留在她心裡。但是只有昴不會忘記兩人曾經說好的約定。

──為了能在往後選對正確的未來時,再次做出同樣的約定。

「她是個好孩子呢。」

「是啊,總有一天會讓我自豪,那孩子第一個約會的對像是我。」

目送佩特拉後,現場只留下三人,除去在懷中沉眠的雷姆的話就是獨處──是兩人對話的絕佳機會。

領悟到這股氣息,法蘭黛莉卡身子微微僵硬。昴重新面向她,然後──

「在送你們離開前,我有件事……不,可以問你三件事嗎?」

「多麼突然又極度厚顏無恥呀。要聽過內容才知道囉?」

昴重新抱好雷姆後這麼說,令法蘭黛莉卡皺眉。翠綠的瞳孔透露出不安,昴斟酌了片刻,思考該朝她的不安倒入什麼。

「我想問嘉飛爾的事。那傢伙曾經進過墳墓,你知道吧?」

「──。您跟嘉飛爾之間發生什麼了嗎?」

「一直叨念要我們警戒他的可是你喔。再者,我也知道嘉飛爾跟你是什麼關繫了。所以說,你用不著粉飾了。」

「僅僅一天……實質上只花了半天。您相當受老爺的信賴呢。」

昴知曉的事情之多讓法蘭黛莉卡瞠目結舌,自言自語地做出結論。她似乎以為昴是從羅茲瓦爾那兒得知這些情報,但昴刻意不訂正。

不可能在一天之內知道的情報量──正是昴才有的武器。

而昴要用這武器,探究嘉飛爾的真正想法,以及攻略「聖域」不可或缺的事。

擁有使徒資格,對「試煉」的偏見,以及對挑戰墳墓的愛蜜莉雅展露的些微同情。嘉飛爾一定對那個墳墓抱持著某種特殊情感。

假如那就是每次輪回讓他採取不同行動的根源的話,便將成為線索。

「您從舍弟那兒聽說了我的事?」

「……不是很想講,基本上都是壞話。法蘭黛莉卡拋棄故鄉,出去了就沒回來。嘉飛爾是這麼說的。」

「────」

「啊,不過,那傢伙有可能只是隨便謾罵……」

「不會,沒關系。謝謝您的體貼。不過,我沒事。」

看她堅強地搖頭,昴反而口濁沒法再說什麼。這段期間,法蘭黛莉卡眯起眼睛,宛如眺望遠方般別過視線。

「我離開『聖域』,已經超過十年之久。離開後就跟舍弟……跟嘉飛再也沒有說過話。所以彼此之間一直有著無法彌補的鴻溝。」

「……我可以問你為什麼離開『聖域』嗎?」

已經知道她不會被包圍「聖域」的結界囚禁的原因。結界只會對人類與亞人的混血兒產生效果,但只要其中一邊的血統薄弱就不會被影響。

亞人的血統不是二分之一而是四分之一,那就是法蘭黛莉卡能離開「聖域」的原因。

「不過,出得來和出去是兩回事。我問過嘉飛爾,結界解除後他想做什麼……但他沒有答案。」

「也是啦……我呢,恐怕是想要打造那個。」

打造那個?這麼抽象的說法讓昴覺得奇怪。絲毫不覺他的反應,法蘭黛莉卡回顧自己內心深處那個不具形體的答案。

「總有一天,結界會解開。我是這麼相信的。或許那是我的心願也說不定。結界解開,『聖域』被解放……不久,裡頭的居民就會到外頭。但他們就會像現在的嘉飛,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那麼你所說的打造那個,到底是什麼呢?」

「和那個相近的東西。和那個同等的東西。相當於肯讓一直居住在『聖域』的居民們來到外頭的『契機』,或是『勇氣』的東西。──也許能說,是『居所』吧。」

在瞭然於心的氣氛下,法蘭黛莉卡手貼胸膛。至今沒有形體的心願,正緩緩發芽,准備開花。

「聖域」是遭受不講理歧視和排斥而失去居所的人們的避風港。當結界解除,連「聖域」都不再是居所時,他們能上哪去呢?

──法蘭黛莉卡的目標,就是建造一個讓他們安居樂業的新居所。

她相信可以辦到,翠綠色瞳孔綻放著真摯的光芒。「關於墳墓那件事,」接著,她用這句話作為回應昴的開場白。

「就我所知,嘉飛只進過墳墓一次,接受『試煉』也只在那時候。……但之後有沒有再度挑戰,就不清楚了。」

「那次的結果如何?可以想像是失敗啦……」

法蘭黛莉卡搖頭,一臉嚴肅。

「我那時候沒法進去墳墓,就只能通知婆婆嘉飛沒回來,然後由能夠進墳墓的婆婆帶嘉飛回來……」

「是琉茲小姐帶嘉飛爾回來的嗎。」

「聖域」的居民無法解除結界,因為被契約束縛。這是琉茲以前講過的。然而她卻進入墳墓,這根本是違背魔女的指令。

一想到琉茲是復制人,就覺得她那作為等同於反抗造物主。

不惜抗命也要救出嘉飛爾,也難怪嘉飛爾會追隨琉茲,把「聖域」看得很重要了。

但是,「試煉」的結果卻是嘉飛爾變成了強欲使徒,這代表他應該有所期望。

「回來的婆婆要我對她入墳墓一事保密。而後來嘉飛再也沒說過要進墳墓這種話了。那孩子以前都說要親手解放『聖域』,好讓婆婆他們看看外頭的世界的。」

法蘭黛莉卡備感寂寞的話語,讓昴理解了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真意。

為了那遲早會到來的解放之日做准備,法蘭黛莉卡為了打造出居所而離開了「聖域」。她一直在等──等嘉飛爾解放「聖域」的時刻到來。

為了幫助過去弟弟所懷抱的希望,法蘭黛莉卡才到外頭的世界──

然而,那個希望卻夭折了,嘉飛爾現在對守護「聖域」一事可是死心塌地。

是這樣嗎?那就是嘉飛爾行動的真正源頭嗎?擔憂看不見的未來,守著現狀。這個行動的結果,就是至今跟他對立的真相嗎?

「──昴大人,人家的不肖弟弟,還請您多多關照了。」

「……跟我講這話,我是有什麼辦法嗎?」

法蘭黛莉卡深深一鞠躬,朝著深思的昴這麼說。被這樣拜託的昴感到困惑。但是,法蘭黛莉卡卻緩緩搖頭,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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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2:15 pm

她沒有遮住嘴巴,露出尖銳牙齒微笑,卻美得讓人出神──

「我認為現在正適合拜託昴大人。我可是很有看人的眼光喔?」

這番帶著戲謔的話,讓昴撇開視線。很想回應她的期待。只是,自己在這一輪是否已經做好萬全准備,足堪回應她的期待?

因為沒有信心,所以昴不敢跟她對上眼,也猶豫該怎麼回答。

「人家的不肖弟弟,還請您多多關照了。」

面對猶豫不決的昴,法蘭黛莉卡依舊微笑,重復說出同樣的願望。

「昴大人,也該把雷姆交給人家了。手也快沒力了吧?」

「……是呢。其實是在逞強。因為怕她掉下去,所以我死命在撐。」

以此終結這段對話,法蘭黛莉卡伸出手。蒙受她的貼心,昴轉換話題,然後輕輕地把雷姆交給她。

有聽說過睡著的人身體會比醒著的人還要重。但是,昴一點都不覺得沉眠的雷姆很重。簡直就像這個世界要將名字和回憶都被剝奪的她變得更加稀薄,好抹消她最後一丁點的存在似的。

「────」

雷姆被法蘭黛莉卡抱在懷裡,昴摸摸她的瀏海,仔細盯著她的睡臉。為了把希望之後能再相聚的誓言傳達給在作夢的她。

「──找到碧翠絲大人的方法,已經有譜了嗎?」

要是有時間的話,要他這樣輕撫著雷姆度過多久都行。像是要斬斷他的依戀般,法蘭黛莉卡詢問接下來要留在宅邸的昴之後的動向。

找到碧翠絲,找出現在應該還窩在禁書庫的少女,然後帶她離開。

「假若那傢伙真有心要躲,那不管我想再多方法都沒用。這我敢保證。」

「那麼您要怎麼做?因為昴大人必須見到碧翠絲大人吧。」

「我說過了吧,假如那傢伙有心要躲的話。」

昴重復剛剛的話,法蘭黛莉卡狐疑地垂下眉尾。面對她的疑問視線,昴的手總算離開雷姆,然後回頭看向宅邸。

偌大而寬闊過了頭的宅邸。有幾扇門,就代表碧翠絲有幾個藏身之處。但是──

「玩捉迷藏的人都希望被發現啦。我每次都能找到她,是因為躲著的她其實希望被人找到。」

而且,那八成正是昴與碧翠絲相連的唯一活路。

「雷姆和佩特拉,還有帕特拉修跟你自己,都萬事拜託了。」

最後,他重新對法蘭黛莉卡這麼說。對此,抱著雷姆的法蘭黛莉卡以恭敬行禮作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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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2:29 pm

3

碰觸到門把的瞬間,就有找到「正確答案」的感覺。昴苦笑。

畢竟在送法蘭黛莉卡離開,回到宅邸伸個懶腰後,為了找碧翠絲而邁開步伐所選的第一扇門就是「大獎」。

假如在玄關跟法蘭黛莉卡說的話是真的,那這個捉迷藏根本就稱不上比賽。

不過,捉迷藏開始的時間點要算作「何時」,則會大幅改變解讀這個事實的方向。

因此,為了確認這點,昴深吸一口氣,轉動門把──

「──你終於來了。」

迎接昴的招呼語,伴隨著舊書味一同傳向昴。

聲音不親切,語氣不開心──然而昴的肩膀還是自然而然鬆弛下來。延續到方才的不安,和來到這裡的辛勞,全都在這瞬間忘得一乾二淨。昴舉起手打招呼。

「喲,碧翠子。好久沒見到你的臉,你還是小不隆咚的呀。」

「三天不見就叫好久不見,你的嘴皮子也還是一樣讓人厭煩呢。」

回應他的,是房內排滿書架的禁書庫主人。在四周都是舊書環繞的房間正中央,坐在木製梯凳上拄著臉頰的少女──碧翠絲。

昴看著她,突然想到:她老是坐在梯凳上。書庫裡頭明明有桌椅,然而迎接訪客的她老是坐在同個地方。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之後不管昴來這裡幾次都一樣──

「……收起你那令人不快的眼神。貝蒂沒理由被你那樣子盯著看。」

「眼神的問題是與生俱來的。我承認我眼神很差,但不打算換掉。先不說眼神了……這次我來這裡的理由跟之前不一樣。」

昴將在其他輪回中所得知的碧翠絲情報放在言外之意中。雖然獲得情報的地方不同,但是說「去了『聖域』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事」的人,可是她本人。

事實上,碧翠絲一直執著於禁書庫的理由,以及她擁有魔書這件事,昴都知道了。這些不能說是她的一切,但至少是線索。

面對昴充滿決心的眼神,碧翠絲的臉微微僵硬。

「……你在『聖域』知道了?」

「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知道了多少,總之我知道了一些。話雖如此,但並不是全部,不夠的部分就由我的想像力補足囉。」

「隨你高興啦。……不管是哪種,都是諷刺。」

嘆氣後,碧翠絲僵硬的臉頰突然放鬆。

原本塗上頑固的面具剝落,露出底下的安穩微笑和虛弱的藍瞳光彩──昴不禁為那表情而喉頭一哽。

不是因為虛幻又脆弱的美感而讓他屏息。而是那微笑有太多的寂寞──

「綿長悠久的契約終點。──抵達終點、結束契約後,貝蒂這次終於可以從停滯當中受到解放了。只不過──」

說到這兒,碧翠絲停了下來,調皮地眯起眼睛,才說:

「對像是你,對貝蒂來說是再諷刺不過的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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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2:34 pm

4

心靈被她的話語和微笑給捆綁,昴一度用力閉上眼睛,好整頓心情。

「諷刺……諷刺是嗎。講得全部都知道的樣子,是照著你重要的書講出來的?」

碧翠絲的微笑讓昴焦躁,於是語氣變得帶有一點攻擊性。

瞥了她一眼,只見碧翠絲嘆氣,同時將手伸向梯凳後方,拿出一本書──書皮是黑色的「睿智之書」,然後抱在胸前。

記載持有者的未來,藉由預言引導持有者走向更美好未來的魔書──但眼前的書被羅茲瓦爾說稱不上完成品。總之,就像抓著希望般,碧翠絲的手指緊緊抓著書。

事實上,她曾說過自己一直以來都是照著這本書的記載去行動的。

不管是救昴一命,在宅邸互相笑鬧,頑固地堅持這裡才是自己的居所,一切都是按照書裡的指示。不過──

「一切都是從書中現學現賣,不摻入你個人的意見。你是要這麼說嗎?」

「……問題真多。既然你知道這本書是什麼,那應該用不著說明了。」

「我說過了吧,不夠的部分我是靠想像力補足的。你和羅茲瓦爾都隱瞞太多事了。所以說,要帶你出去才會費那麼多心力。」

「帶貝蒂出去……?」

聽到出乎意料的話,碧翠絲反問。「對啦。」昴回嘴,接著說:

「我是來把你帶離禁書庫的。可以說是暫時避難……不過說真的,我不希望你回來這裡。這樣太不健康了。」

「什麼啊……你在說什麼啊?帶貝蒂離開……竟然擅自……!」

「你的表情寫著你猜錯了呢。我的所作所為,不是應該全都寫在那本書裡頭嗎?」

昴指著書,朝震驚的碧翠絲這麼說。被提醒的少女恍然大悟,用顫抖的手指打開書翻頁。

像是緊攫,又像是追憶未來,憂愁盈滿水汪汪的大眼睛,手拚命翻書。

「為什麼……」

昴開口諷刺,結果碧翠絲竟然照做,這樣的態度讓他大為光火。可能很不講理,但是滿腔怒火像岩漿一樣湧上心頭。

憤怒一瞬間取代了方才與碧翠絲重逢時產生的安心感。

「不要抓著那本書了。你不應該這樣子。」

「────」

羸弱的舉動讓昴壓抑怒氣,輕聲說。這段期間,碧翠絲仍舊拚命翻書,雙目掃視內頁尋求救贖。

多麼弱小的少女。那個總是自信滿滿,傲慢地坐在梯凳上,一臉厭煩地迎接昴,然後不情不願地幫助他的女孩──

那才是菜月‧昴信任的禁書庫管理員吧。

「我不就在你眼前嗎。──跟我說話的時候,不要看著書,看著我的眼睛講話!」

「──啊。」

昴往前踏了一步,站在碧翠絲面前。影子投射在打開的書本上,碧翠絲這時才首度露出一臉現在才察覺到昴站在身旁的樣子,抬起頭來。

看到她眼中的自己,讓昴更為光火。那表情彷彿被親人拋棄的孩子。而讓她那樣的人是昴,還有勒令少女行動的那本書。

不管是看開的表情、嘟嘴的臉蛋、燦笑的容顏還是脆弱虛幻的樣貌,假如全都是按照書本記載的去做,那昴至今認識的少女上哪去了?

──真正叫碧翠絲的少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給我──!」

「呀……!」

昴伸出手,用力搶走碧翠絲抱著的魔書。少女抵抗了一下,但顫抖的手指根本沒有力氣阻止,書本被輕而易舉地搶走。

意外地還真輕。就連重量都叫人火大。這麼輕的一本書,卻讓碧翠絲的生活方式充滿陰影。裡頭的記載到底具有怎樣的力量?

碧翠絲過去的行為、話語、感情,有多少是按照這本書──

「──咦?」

抓著搶來的書,粗魯地翻閱。雙眼掃視字句,大腦讀取內容。本來是打算在看了之後質問碧翠絲的真正想法。

然而,躍進眼中的內容,卻讓昴震驚得瞠目結舌。

打開的書頁上頭一個字都沒有。翻頁。後頭也沒有文字。再翻頁,繼續翻頁,一直翻一直翻,不管怎麼翻都是空白的。

每一頁都沒有文章,連一個字都沒有──

「──已經很久了。」

面對因驚訝和困惑瞪大了雙眼的昴,碧翠絲有如自言自語似地低喃。書被搶走的少女用雙手掩面,不讓昴看到自己的表情。

就只是用沙啞的聲音,把乾枯的感情放在舌尖上吐露。

「那本書不再顯示貝蒂的未來,已經這樣很多年了……」

碧翠絲抱著膝蓋,蜷縮身子蹲在梯凳上。看到她頑固地拒絕他人幹涉自己的態度,昴壓抑不耐,等她接著說下去。

在斷斷續續的沉默中,碧翠絲開始告解,闡述禁書庫管理員的由來。

在怎樣的經緯下有了這間禁書庫,全聽她娓娓道來。

「貝蒂被給予的職責,是維持和管理知識的書庫。直到有朝一日再會的時刻到來為止,都必須一直守護這裡……」

「知識的書庫……」

昴站起來,環視塞滿房間的書架。不管走到哪,放眼望去全是書籍。從昴在學習文字的簡單書籍,到被歸類在禁書的書本全都應有盡有。

簡直就是塞滿了龐大的量、貪婪不經篩選的各種書籍。

「她是個喜歡累積知識勝過一切的人。」

像是緬懷,又像是憐愛,又像是心焦的低喃。

碧翠絲的話,讓昴聯想到某個人。

「……我有隱隱察覺到。知道羅茲瓦爾跟魔女有關的時候。」

由羅茲瓦爾家每一代當家繼承管理「聖域」,是被魔女託付的任務。羅茲瓦爾這麼說過。而且從他至今的行為舉止就多少可以察覺,他對魔女有著異常執著。

羅茲瓦爾住的宅邸裡頭,有著自古以來就定居於此的精靈。而他與精靈之間並無契約,這點也得到他本人的親口保證。

既然如此,精靈是跟誰訂契約才待在這宅邸裡,一直守護禁書庫的呢?

「碧翠絲,你是──跟艾姬多娜訂契約的精靈吧。」

「────」

她的嘆氣就夠當作回答了。光這樣就足以充分瞭解少女的內心。

碧翠絲是和魔女艾姬多娜訂契約的精靈。魔女自稱是知識欲化身、想瞭解這世間所有。為她看守她所收集的知識精華,就是碧翠絲的任務。

而「睿智之書」可能就是作為任務的報酬,或是必要的道具,交給了少女。不管實情如何,反正已經失效了──

「……你剛剛說,那本書已經整本空白很多年了。」

「這是真的。」

「我沒懷疑你。不,果然還是要懷疑。不然要怎麼解釋?你明明……那本書上什麼都沒寫不是嗎。」

──因為她曾數度憑自己的意志幫助過昴。

「────」

她無法出聲的默認,帶給昴在這一輪回裡最大的希望。

以前,在得知碧翠絲是魔書持有者的那個輪回裡,因為她堅持自己的所作所為全是按照書中內容,使得昴大受打擊。

跟碧翠絲往來才兩個月──但是這兩個月裡,昴跟她是無話不談。不但一起處理事情,還經常打打鬧鬧。

而那些過往被她斷定全是虛偽,原本悶悶不樂、不願相信的時光,全在親眼看到空白魔書後感覺獲得肯定。

治療在王都被開膛剖肚的昴,貼近因宅邸發生的慘劇而心靈受挫的昴,幫忙查清昴中的詛咒,她救過昴很多很多次。

那些全都跟書的內容無關,之後渡過的快樂時光也都是──

「你不是因為那本書才幫我的……」

「──她最後對我說。」

彷彿想掌握希望的昴平穩的聲音,被碧翠絲打斷。

碧翠絲的聲音沒有顫抖,就在話被打斷而屏息的昴面前,慢慢放下蓋住臉的手──是宛如能樂面具、失去表情的面孔。

面無表情,宛如人造物的容顏讓昴一驚,被奇特的感覺俘虜。她現在給人的印象就像琉茲的復制人──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她像皮可。

昴怕到唇角扭曲,但碧翠絲依舊面無表情,繼續說。

「總有一天,『那個人』會出現在書庫。等待他,是貝蒂的任務。」

「……啥?你說『那個人』?」

突然闖進耳膜的字匯,讓昴凝然睜大眼睛。「那個人」,在之前的輪回也聽過好幾次──羅茲瓦爾曾要昴對碧翠絲說:自己就是「那個人」。

之前一直錯過傳達的機會,卻在陰錯陽差下聽到碧翠絲本人親口說出,昴再次為這個字詞感到困惑。

碧翠絲似乎只當他的困惑是因為毫無頭緒。

「她說了,在『那個人』到來之前,我要一直守護禁書庫。那是這間禁書庫和貝蒂的任務。貝蒂是要被交付給『那個人』的知識守衛。」

將「那個人」這個字眼掛在嘴邊的碧翠絲,話中的復雜情感刺激昴的胸膛。那是宛如憐愛、憎恨、心焦難耐、恨到疲憊的復雜聲響。

在聽到這麼復雜的聲音後,卻要昴輕率地自稱是「那個人」,昴忍不住在心中咒罵羅茲瓦爾。

尤其現在又覺得碧翠絲的態度不安定到極點。

「要完成等待某個人在某一天來到禁書庫的約定。貝蒂一直在等,等待書上記載那一天是什麼時候,還有等待『那個人』。」

「等一下,碧翠絲。你冷靜點。我跟你都太急躁了。先冷靜下來……」

「可是,『那個人』沒有來。書也沒提到『那個人』。就這樣,時間一直過去,一直過去,所以說……」

不能讓她繼續講下去。雖然確定這點,卻說不出話。

要說什麼才能阻止她講下去?要是講錯的話沒法阻止,可是卻又不知道要講什麼才是對的。所以說,昴只能一直喘氣。

「就算你不是『那個人』也無所謂了。──只要能了結貝蒂,能夠讓契約結束,就算奪走貝蒂這條命的人是你,貝蒂也能妥協。」

那是碧翠絲的心願,為了結束看不見終點的契約所做的懇求。

「────」

昴的目光離不開難過到濕透的雙眼。

她的懇求滑進耳膜,腦袋卻沒法理解內容。──不,不是沒法理解,只是在拚命防範意思滲透罷了。

其實他瞭解。意思有傳達過來。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聲音、想法都在吶喊。

──祈求自己讓冗長的契約結束,了結這段沒有盡頭的等待。

「所、所以說……你、你是想死嗎?」

「嚴格來說,跟想死不一樣。貝蒂希望結束契約。只是想從一直束縛此身的永遠契約中獲得解放。」

「假如方法就是要了你的命,那跟想死有什麼區別!!」

昴朝著不懂事的她聲嘶力竭、破口大喊,還把抓著的魔書用力摔在地上。舊書承受不了這樣的沖擊,書頁散落開來,白紙飛揚在書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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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 頁 25 Empty 回復: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2:36 pm

白色書頁在昴和碧翠絲之間飛舞,昴用手揮開白紙,大罵:

「什麼想死,不要開玩笑了!竟然敢說想死……就算別人准你在他們面前這麼說,但就只有我……就只有在我面前,你不准這麼說!」

一旦死了,命就回不來了。這是必然的道理。只有這點是無法動搖的真理。

但只有菜月‧昴不同。所以說,只有自己可以拋棄性命,因為那樣做有價值。能讓死亡帶有意義,自己能提出這種根據。

碧翠絲不同。其他人也一樣。所以說,他絕不容許。

「這什麼不講理的要求。──你又瞭解貝蒂什麼了。」

可是面對氣勢洶洶的昴,碧翠絲的回覆卻極其冰冷、宛如刀刃般銳利。

少女拍拍裙子,在梯凳上站起,翩然落地。然後用手比向書庫。

「貝蒂長年在這邊……遵從契約,過了四百年喔。」

「四百年……」

又是這個字眼。超想咂嘴的昴皺起整張臉。

四百年,這個世界的歷史大多都集中在這段時間。魔女時代,崩壞的結束以及繁榮的開始,王國受庇護,歧視半魔──所有因果的源頭,真是不吉利的時代。

碧翠絲也是生在那個時代,然後活到今天。

「遵從契約,依附在立場相同的梅札斯家,按照魔書記載過生活。一開始的幾十年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她的聲音,話中內容的龐大,讓昴感到一陣寒顫。

「不過,這段期間世界仍在運轉。認識貝蒂的第一個羅茲瓦爾死了,由下一個人接替。貝蒂一路見證了這樣的輪替。」

少女淡淡陳述。那樣反而如實反應出碧翠絲在度過無機質的時間中,逐漸耗損心神的樣子。

「每天就是等待總有一天會來的『那個人』……可是,貝蒂不會不安。畢竟,貝蒂的手中有書。只要相信並繼續等待,只要頁面繼續謄寫內容,就不會不安。」

「可是,那本書……」

魔書的殘骸散落一地。昴知道只有白紙的頁面對碧翠絲而言有多殘酷。書中的雪白,對她來說就是絕望。

「睿智之書」本來應該要是她的希望象徵,卻在不知不覺間──

「每天都確認好幾次書中內容有沒有改變……這段時間很難熬。」

「────」

「不知夢過幾次最後一頁有新的內容。只能一直希望那個不知道長相,也不認識的『那個人』會推開門,讓貝蒂接受完成任務的祝福。」

「……碧翠絲。」

「每當有人推開門,貝蒂的心情都遭到背叛。」

因為開門進入禁書庫的人,都不是「那個人」。

而在背叛她期待的「某些人」當中,一定也有昴。碧翠絲不斷失望。她所受的傷裡頭,也有昴添加的傷口。

──不客氣又唐突、滿不在乎地一直挖開傷口到流血,傷口始終無法痊癒。

「在度過這樣的時光期間,貝蒂察覺了。……不對,是早就發現了。」

「發現什麼?」

知道少女受傷,自己還參與其中的昴聲音顫抖。

而面對良心不安的昴,碧翠絲突然微笑。

那是跟方才說希望結束契約時一樣虛幻脆弱的微笑。

「──書本之所以沒有記載接下來發生的事,是因為持有者的未來在那就結束了。」

「才不……!」

反射性的否定,卻被碧翠絲強大的心灰意冷給彈開,沒能傳達給她。

毫無根據的感情理論,並不是她追求的。她不需要安慰和粉飾。在她心中早已有答案。她早就做出答案了。

「為什麼……要這樣子……!」

盡管如此,感情不允許她這樣。感情否定碧翠絲的灰心和對死亡的渴望。

「不要一個人做出結論!!誰都一樣!要是心懷不安一個人煩惱,最後就會朝不好的方向去想!想說就只有這條路好走,然後煩惱痛苦……最後就會相信自己眼前只有這條最壞的路!」

幾經磨難且屢次悲嘆自己弱小的昴非常清楚。

不講理的命運,會將孤獨強加在人身上。然後強迫人隻身不斷面對困境,卻又用漆黑手指纏繞孤軍奮戰者的心。

但是,用不著遵從這樣的規則。昴想把這點傳達給她。

想把當初昴聽了而滋長出力量的話也對她說,給她力量──

「假如想要人幫忙,既然這麼想就說出來呀!一句話也好,不說出來誰知道。幫幫我,我很難過。這樣說的話……我就會!」

這樣說的話,理應就會察覺了。──察覺自己用不著放棄。

「我被你救了好幾次……所以說,這次輪到我幫你……!」

「……貝蒂想要人幫忙。」

「沒錯……就是這樣,說出來。」

「幫幫貝蒂……」

「就是這樣!繼續,繼續說下去!只要這麼說,伸出手的話──」

「好難過,好痛苦……希望有人把貝蒂救出這片黑暗……」

「好,交給我吧。我──」

細小顫抖的手指伸向昴。昴也朝她伸手。

心情很急躁,但是現在很想抱緊眼前的少女,溫柔對待她。

如今昴已經完全忘記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不過,這樣很好。多虧這樣,才會知道少女被孤獨折磨。就是胸膛的這股火熱使命感,在推動現在的昴。

若是牽起她的手,昴又要背負新的重擔。沒關系。碧翠絲打一開始就是不能放掉的人。現在只是再次確定而已。

靈魂在呼喊,一個勁地吶喊。所以說,昴只是加以遵從。

幫助她,救救她。因為她對你而言是「────」。

「所以說……」

昴的手確實碰到伸過來的手指。

抓到微微顫抖的手指,為了不讓它逃離而牢牢握住。接著,猶豫該笑還是該點頭,同時看向碧翠絲的眼睛。

少女的藍色雙目,盈滿豆大淚珠──

「──希望你殺了貝蒂。」

──昴的手被甩開。她不渴求隨便馬虎的救贖。

「──啊。」

被甩開的手,沒抓到東西的手指,被拒絕的心靈,都在訴說麻木。

為什麼?昴發不出聲音。因為碧翠絲的眼神讓人說不出話。

「────」

充滿絕望的眼神──訴說著太遲了,一切已無法挽回。

「四百年……一直都一個人過。」

「碧、碧翠絲……」

「應該要來的『那個人』都不來,只能一直孤獨地守護這裡。」

目光離不開碧翠絲的雙眼。

呼喚她的名字。但現在的昴就連這麼簡單的小事都猶豫不決。

「不知想過幾次乾脆放棄吧。不知祈願幾次希望能夠忘記這一切。不管幾百次、幾千次、幾萬次、幾億次,都還是不夠……」

在這個昏暗的地方,碧翠絲度過了冗長的孤獨時光。

抱著膝蓋坐在那張梯凳上,對那個不知名的某人一直抱著希望和絕望。

而那份孤獨,不知扼殺了少女的心靈多少次。

「幫幫貝蒂……?貝蒂想要人幫忙……?」

「──啊。」

「貝蒂…到底要…期望這種事多久?你以為……貝蒂從來不曾這麼想,只知道放棄嗎?」

結結巴巴的話逐漸帶有熱度,眼中泛著強烈光芒。

憤怒、失望、悲傷、灰心──都不是,就只是眼淚在閃爍。

「只要伸出手,你就會把貝蒂從這個看不見盡頭的黑暗中拉出來嗎?可以告訴貝蒂這條沒有終點的單行道該怎麼走嗎?」

「────」

「假如你…辦得到的話……為什麼……為、什麼……」

低頭的碧翠絲深呼吸,空出一段沉默。

這是最後了。現在是開口的唯一機會。就只有現在!

但是,因害怕而猶豫。害怕傷害她而說不出話。

碧翠絲抬起頭,瞪著昴。少女張開嘴巴,齜牙咧嘴──

「──放著貝蒂一個人四百年!?」

「──!」

「一個人!一直!貝蒂在這裡、一直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人!好寂寞!好可怕!以為被拋棄,以為沒法遵守被賦予的任務……以為自己、自己會永遠在這裡孤零零一個人!」

淚水從碧翠絲的大眼睛中傾洩而下。

斗大淚珠爬過臉頰,從下巴滴到地板。每當熱淚敲擊地板,昴的心就被巨大沖擊給痛毆,被打到龜裂,慢慢變成碎片。

「幫幫貝蒂!?救出貝蒂!?為什麼不更早一點做!?為什麼要放著貝蒂不管!?事到如今才拋來溫柔的話語,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擁抱貝蒂!?為什麼!讓貝蒂孤孤單單一個人!?」

她的話化為刀刃,轉為烈焰,化做鋼鐵,接二連三地傷害昴的心。用所有形式,以一切意義,變成百般苦痛責備、折磨昴。

然而在這四百年裡,碧翠絲一直站在受傷的那一端。

區區菜月‧昴的話,能為碧翠絲四百年的孤獨點破什麼呢?

「求救的話也好,希冀救贖也罷……!在這四百年來老早成了枯朽的願望了……」

「────」

「四百年,不是沒人來過這裡。期間也有人想要帶走貝蒂。因為貝蒂是高等精靈,所以想要貝蒂的力量……」

「別、別把我跟那些傢伙相提並論!我只是不能看著你……」

「跟貝蒂的力量無關,就只是想救眼前的人。……不是你這種天真樂觀的人還真說不出口呢。」

「啊、嗚……」

「不過,他們沒能帶走貝蒂。這是當然。畢竟──」

碧翠絲停下,再度露出虛幻的微笑。

「束縛貝蒂的契約,用半吊子的覺悟是無法抵銷的。人類絕對做不到。」

「那不然,該怎麼做……」

「──把貝蒂放在第一順位。」

扔過來的話語極為平靜,卻又鋒利無比。

昴像被人用細針貫穿耳膜的沖擊給洞穿。

「把貝蒂放在心中的第一順位。第一個想到貝蒂,第一個選貝蒂。要覆蓋契約,蓋過契約,涂銷契約。帶貝蒂離開,拉著貝蒂,抱緊貝蒂。」

「────」

「這種事,你是絕對做不來的。」

碧翠絲殷切又拚命的懇求,勒住昴的心。

這就是存在於沉重得不允許人輕率點頭的心願盡頭的東西。

「在你心中,第一名的位置早就決定給誰了。所以說,你救不了貝蒂。」

有愛蜜莉雅,還有雷姆。有兩個人。碧翠絲直指這點。

想念她們時,昴的心就會雀躍變熱。那是刻畫在靈魂上的答案。

碧翠絲的話非常真實。碧翠絲不可能成為昴的第一順位。

「所以說,幫貝蒂打破契約……為這個除了等待以外什麼也不能做的四百年劃下句點,消滅掉違背精靈本分的廢物吧。」

「契約……有那麼沉重嗎?既然你討厭、不想幹的話就別做了。那種東西,憑自己的意思就……」

「──那對貝蒂來說,是唯一的生存意義。」

不但找不到答案,昴還犯下質問問題所在的可恥錯誤。

剎那間,碧翠絲眼中流露失望,用乾渴的聲音這麼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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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 頁 25 Empty 回復: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2:43 pm

「貝蒂是為了這個契約而活的精靈,出生以後被賦予這個契約作為第一個任務。隨便扔棄任務然後活下去……你是要貝蒂這麼做?」

「才不是隨便好嗎!你已經努力了四百年不是嗎!這段時間都只守著一個約定,誰能責備你!誰有資格責備你!你已經做得很……」

「沒人可以責備?沒那回事……貝蒂就會責備自己!貝蒂絕對不會原諒自己!那種敷衍苟且的生存方式,精靈碧翠絲不會允許!」

昴踏出發抖的雙腿,抓住嬌小少女的肩膀傾訴,但碧翠絲卻怒氣熊熊地駁斥他,還推開他的身體拉開距離。

踉蹌後退,咳嗽。身體使不上力。傳達不出去的聲音有什麼意義。

「────」

碧翠絲瞪人的眼眸裡還有著淚珠。她咬著嘴唇,用力抓著裙子。

不就是個小不隆咚的女孩子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放著這麼小的女孩不管?

「貝蒂知道……你不是約定中的『那個人』。……」

「────」

「不過,你要成為『那個人』嗎?你願意把貝蒂擺在第一順位嗎?」

講不出話。

沒法輕易點頭,也沒辦法沖動否定。

自己無法治癒碧翠絲的孤獨。四百年,這份相思太漫長。要真正瞭解她的心,除非跟她度過相同的孤獨,否則絕對沒法瞭解──

「反正是不可能,貝蒂自己最清楚。」

「碧翠絲……」

「所以說,用你的手殺死貝蒂吧。自殺一樣是違反契約,所以是精靈絕對做不出來的事。要死的話,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為什麼是我……?」

碧翠絲伸長雙手朝他懇求。

猶豫到無法直視少女伸過來的手,昴用雙手掩面。

「為什麼把你的最後一程……四百年的終點託付給我呢……」

「為什麼……呢?」

這只是牢騷,只是藉口。只是逃避,還對討厭的事充耳不聞罷了。

碧翠絲沒有責罵昴膽小,僅是嘆氣。

接著隔了一下子,慢慢點頭道:

「──啊,我知道了。貝蒂會把臨終託付給你,一定是……」

聽到答案的話就回不去了。──內心產生這種確信。

然而決心來得太慢,察覺得太慢。已經無力可回天了。

碧翠絲的嘴唇即將說出答案。就在這時──

「──抱歉打擾你們談話。」

這不應該聽見的聲音,讓昴被寒顫逼得回過頭。

然後他看到了。

「──我可以變成你的『那個人』嗎?」

一手拿著黑色彎刀──庫克力彎刀的黑衣殺手就站在書庫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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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23, 2018 12:45 pm

5

從背後傳來的女子聲音,是昴第一次「死亡」時的背景音。

自從被召喚到異世界後,就體驗過許多絕境,還不時丟了性命。但就連對這樣的昴而言,那名黑衣女子仍始終是「死亡」的象徵。

身披黑袍,毫不吝惜暴露豐滿肢體的裝扮,跟昴一樣罕見的黑發綁成辮子,渾身上下散發異於常人的情色魅力,而且長相美豔。

──「掏腸者」艾爾莎‧葛蘭希爾特就站在那裡。

「──唉呀,你也在這裡呀。在那之後身體狀況如何?有沒有好好愛惜肚子裡頭的東西呀?」

艾爾莎微微睜大眼,親暱地詢問嚇到渾身僵硬的昴。

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期望問話能衍生成對話。常人無法理解的話卻講得天經地義的女人毫無疑問是瘋子。

「──你是得到誰的許可進到這間書庫的?」

聲音突然通過渾身顫栗的昴旁邊,質問艾爾莎。

朝無禮之徒投以冷酷敵意的是碧翠絲。少女維持方才與昴對峙的姿勢,臉上已失去方才哭泣的表情,現在正惡狠狠地瞪著入侵者。

聽了少女的問話,艾爾莎用手慢慢地撫摸自己的長發。

「又沒上鎖,門開著,所以就進來啦?假如在討論重要的大事,下次最好別忘記上鎖喲。」

「裝傻……這裡可是貝蒂的禁書庫,沒得到許可的人是進不來的。」

「哦,是這個意思呀。那就簡單啦。」

碧翠絲重復發問,艾爾莎終於瞭解問題的意思而點頭。接著她的手指向現在還敞開著的門,說:

「你的空間隔離魔法……是以門做為媒介吧?將門扉之間相連起來,是如今已經失傳的陰魔法,對吧?」

「……沒錯。不過知道又怎樣?」

「唉呀,知道就能簡單破解啦。既然關上的門是魔法的施法對象……那只要打開所有的門,選項就自動消失囉?」

「──!?」

艾爾莎直接公開簡單破解碧翠絲「機遇門」的方法。聽到的碧翠絲目瞪口呆,證明了那的確是正確答案。

於此同時,昴的腦內回想起至今的輪回──只要回到宅邸,就一定會看到宅邸裡的門全被打開。那個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光景如今得到瞭解答。

那是在翻箱倒櫃──並不是為了把宅邸內的人全都找出來所做的野蠻巡視,而完全是針對碧翠絲個人而留下的搜索痕跡。

「怎樣?很簡單吧?雖然會花點時間,但找到後讓我鬆了一口氣。──在梅莉從村莊回來之前就找到,真的太好了。」

「──村莊?你剛剛說村莊?」

安心撫摸胸膛的艾爾莎說出了不能聽漏的字眼。

村莊,還有人名。梅莉──昴記得那個名字。以前在宅邸遇到艾爾莎的時候,她就曾說了同樣的名字。

依狀況來判斷,那是當時跟她一起攻擊宅邸的「魔獸使者」──

「那個『魔獸使者』為什麼會去村莊……!?」

「因為目標逃進村莊啦。既然被委託了案子,就該努力做到最好,對吧?所以說,就分工合作囉。」

「分工合作……?」

「論數量是那邊多,但論質量,這邊可是在那之上。終於有機會可以剖開精靈的肚子了。我一直滿心期盼呢。」

艾爾莎說完還舔了舔嘴唇。瞭解她話中的意思後,昴這才驚覺自己所下的判斷根本是大錯特錯。

失算了,竟然讓雷姆、佩特拉和法蘭黛莉卡逃到村莊。

就算目標不在宅邸,艾爾莎她們也會繼續追殺。不管昴多快採取行動,都必定會把血腥味帶進禁書庫──

「──你在保護那女孩呢。」

「那當然。」

昴改變所站的位置,像保護一樣讓碧翠絲站在後頭。艾爾莎的目標是碧翠絲,不能讓凶刃碰到她。

還有,村子的事也不能放著不管。「魔獸使者」在村子做什麼?現在趕快趕過去,白痴,現在要對付眼前的敵人,可是雷姆在那,村子,「死亡」──

「……滿腦子雜念,你的保護根本是礙事。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其他人幫貝蒂一把也無所謂。」

「吵死了,閉嘴啦。我早說過我的答案了。我會把你拉出去。」

「與其那樣,不如融洽地一道在我面前裸露腸子,一同度過最後的時光如何?」

面對心灰意冷地低下頭的碧翠絲,昴焦慮地訴說。盡管艾爾莎不識相地插話,但是兩人沒有心思去理她。

昴不住後退,退到碧翠絲前面。於此同時,艾爾莎也步步進逼。

臉頰像針刺一樣燙,心髒跳得快如警鈴──

「感情真好。好嫉妒喔。──我會讓你們一齊見天使的。」

微笑被淺淺拉長擴大,下一秒,姿勢壓低的艾爾莎宛如離弓箭矢。在速度加成下,她一步就欺身到兩人前面,第二步是在轉眼間接近,第三步──

「──!」

肉眼追不上速度。思考比剎那還快,讓昴直接將決心化為行動。碰到艾爾莎就只能用那招了。他再度做了這個選擇──

「紗──「──紗幕!」」

──詠唱的同時,黑暗一鼓作氣充斥什麼都沒有的空間。

源源不絕溢出的黑暗席捲整個書庫,迫使人無從認知判斷的領域全面展開。不管是書架還是梯凳都被吞噬,連沖過來的殺手也不例外。

要說例外的話,就只有──

「──!過來,碧翠絲。」

只有被當成例外的昴在瞬間咬緊牙根,抓住詠唱魔法的少女──碧翠絲的手,強行抱起她輕盈的身軀往前跑。眼前是用魔法編織出的黑暗,但左前方刻意做出了空隙,他往那兒沖過去──通過殺手的身旁。

紗幕對艾爾莎有效是經過實際認證的。扔下被囚禁在無從辨識之海的艾爾莎,一口氣加速逃離她的殺戮范圍。

「……放開。」

「夠了,閉嘴!假如你真的想死,就不要使用魔法呀!」

被抱在懷裡的碧翠絲發出拒絕之語,卻被昴從上擊潰。

逼使尚未康復的門發動魔法,試圖擊退艾爾莎。但打斷詠唱使出規模讓昴完全沒得比的魔法的,是碧翠絲。

她用說著「想死」的嘴唇做出了倖存的結果。她到底是為了讓「誰」倖存而詠唱的呢──

「────」

被奔馳的昴抱住的碧翠絲,不放心地抓緊他胸前的衣服。目睹這點的昴沒說什麼,刻意不去提起。

因為他覺得,這個當下,只要這樣就好。

「碧翠絲!紗幕可以維持多久?」

「不長。本來就不是多有效的魔法……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想也知道該怎麼辦!」

簡直像打滾般沖出書庫後,兩人位在宅邸本棟一樓走廊。很幸運的,離大門玄關最近。只要從那跑到外頭,就能去阿拉姆村──

「剛剛的黑女人怎麼辦?」

「沒時間理她!那傢伙要脫離紗幕需要一點時間。現在──」

碧翠絲的話被擱置一旁。昴重新抱好少女,全力奔馳。

總而言之,現在必須去阿拉姆村。

被這份焦躁感驅使的昴,喘著氣拚死拚活地奔跑。

同時看到窗戶外頭的景色──遠方正黑煙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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