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的世界錄 第四卷

第四卷 異端霸王 Prologue 女神對談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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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化物語

天界——錫歐·夏魯尼耶·祿。

這是個光輝燦爛、雲海無邊的廣大世界。

立足之處不似地上世界的大地，而是彩虹色的雲海，仿佛一大片緊實的棉花。倘若用力往那上面一踩，雖然會感覺到些微的彈性，原則上卻還是堅硬實在的觸感。

樹上結的是寶石般閃耀動人的果實。

天空的小溪從旁潺潺流過，綿延注入雲朵的邊境。

理想國、桃源鄉、極樂世界。

曾有冒險家誤打誤撞走進天界，將這些情景如實寫成詩文，或者嘗試親手以畫筆重現極樂世界的美景。

但過去的冒險者們卻也提出警告：

天空的樂園是天使的樂園，而非人類的樂園。

——訪客必須面對天使的審判。

——還有來自棲息于天界的門之聖獸及飛翼像的威脅。

只有通過這些考驗的人，才有權利在天界行走。

反觀現在——

竟然有個訪客悠哉悠哉的爬上這個險要的秘境，仿佛是在散步的途中。

「……真是的。難得你登門拜訪……」

天界的中心「熾天之園」。

尊貴崇高的潔白神殿，翠綠的藤蔓攀附其上。這座大廳堂爲白綠對比的色彩妝點，一名年幼的女孩正坐在長凳上歎息。

「竟然是要來跟身爲天界之主的妾身『討糖吃』啊。」

「是的。我思考了許多，覺得最好的做法還是來向女神（萊斯芙列潔）大人求助一臂之力。」

「……唉唷，好大的膽子。自從劍帝（艾爾萊英）以來，你是第一個敢在妾身面前直言不諱的人類。」

少女伸手梳理她蜜糖色的外翻卷發。

女神萊斯芙列潔。

她的外貌乍看之下欠缺威儀，不足以稱之爲女神。

一頭外翻的蜜糖色短發，配上稚嫩的相貌。從她的坐姿難以衡量其身高，外貌看來頂多是十歲出頭的年紀。

她身穿天衣，上面有淺綠色的刺繡點綴，設計感很符合其嬌小的體型。

最大的不同在她的背部。她跟其他天使不同，沒有純白的羽翼。她是衆天使的至尊，外貌卻與身分不甚相配。

不過女神萊斯芙列潔卻有另一個特征——她的雙眼。

——世所罕見的光彩異色（虹膜異色）。

——一邊是無窮深邃鮮豔的蒼穹色，一邊是烈焰連天的熾天色。

綻放天空紅光與藍光的雙眸。

這或許是女神萊斯芙列潔最明確的特征。

「席翁，這還真像是你的作風。你是想來拜托妾身利用熾天之園的審門，把你傳送到霸都艾梅基亞是吧？」

「若能如願，感激不盡。」

女神稱這名劍士爲席翁，只見他挂著純真的微笑回應女神。

他還很年輕。女神是不到十五歲的容貌，而席翁大概也還不到二十五歲。

他有一頭絲綢般滑順的金發，紫色的眼珠令人印象深刻。

堅毅凜然的相貌透著中性的氣質，溫和的微笑讓這名劍士顯得很容易親近。

但他身上只有背後的雙劍像是劍士的裝備。身上穿的是蒼碧色的旅人風大衣，與劍士的甲胄形象相去甚遠。

——劍聖席翁。

這名劍士是現代最高峰旅團「精靈曲調」的團長。

他既是個冒險者，曾闖蕩過世界各地衆多的秘境；也是個年輕而名聲響亮的天才劍士，有本事與霸都的騎士王傑爾布萊德爭奪最強劍士的寶座。

「妾身倒想知道，你爲什麽不搭船，而是要專程來用天界的審門傳送？依你的作風來看，理由應該不單純是傳送比較快速而已。」

「霸都艾梅基亞是人類世界最巨大的軍事都市。」

劍聖以沈穩的話聲回應。

「霸都更是在全世界的港口部署著諜報員。前往霸都的船只總是遭到監視，只要是他們有所顧忌的旅團上了船，消息馬上會回報到霸都。平常我倒是可以不在乎這點，但這次我的目的非比尋常。」

「你想偷偷潛入霸都？」

「別說得這麽難聽。我只是想悄悄調查霸都而已。就像是在城裏參觀一下。」

金發少年發出孩童般的苦笑。

「基于這些理由，我想借用一下女神大人引以爲傲的審門。」

「真是的……天界的審門是審判之門，可不是給你圖方便的傳送裝置啊。更何況天使的立場向來是對人類的爭執不屑一顧的。」

少女雙手抱胸，看似傻眼。

但她錯愕的舉止並未持續太久——

「也罷。這次就開個特例吧。」

女神萊斯芙列潔的表情顯得有所顧慮，但她還是用力點頭答應了。

「前幾天，霸都的旅團……叫做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是吧？那支部隊還真失禮，竟敢大舉攻入天界。妾身正在盤算該怎麽給他們一點懲罰。那麽妾身就把你傳送到霸都，你去給他們一點教訓。」

「不行，我說過的，我只是去刺探一下敵情而已。」

「什麽？真沒意思。你要是能多燒出幾把大火才教妾身開心呢……也罷，妾身幫你這個忙，你可得保密啊。妾身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答應的，總不成對其他人類也這麽好說話。」

「感謝。對了，我的夥伴也在外面待命……」

「妾身明白。你是要妾身把旅團『精靈曲調』全都傳送過去吧。人數不是問題。嗯，真要強調的話……」

這裏有七根巨大圓柱。

圓柱環繞在廳堂周圍，直通至天花板，少女指著其中一根說道：

「審門只能把你們傳送到霸都附近的森林。以前在霸都旁邊是設有審門的，但在前一陣子被人發現，把它打壞了。」

「可能是擔心天使經由審門襲擊霸都吧。」

「但這可不是誰都辦得到的事情。」

光彩異色的少女。

她的右眼——閃耀熾天色的眼珠光芒略微增強。

「你也知道的，審門是透過隱蔽法術隱藏起來的。人類光是要察覺天使的法術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要破壞審門？倘若不先突破天使的結界法術，根本不可能辦到。」

「您是提醒我要小心嗎？」

「嗯。霸都這個地方，看在天使的眼裏也是有點邪門。妾身可不知道那座都市裏潛藏著什麽。」

天使與地上的龍、冥界的惡魔都是廣爲人知的高階種族。

統領所有天使的天界女神壓低了語調說著，樣子竟似頗爲激動。

「話說席翁，你會主動出擊倒是令人意外。妾身還以爲，你這個男人對于其他旅團的動向是毫不在乎的。」

「我這次也是破例行事的。」

潔白的天花板——

劍聖仰望著熾天之園的廳堂，他的話聲透著歡欣鼓舞。

「您知道一個叫做雷英的人嗎？」

「哦，那小夥子啊。怎麽會不知道，他才剛來過這裏不久呢。」

女神坐在長凳上擊掌說著。

「這倒令妾身好奇。你會在乎雷英的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很期待能見到他。他一定會去霸都。誠如女神大人所言，霸都艾梅基亞是個吊詭的都市，我也還沒掌握其全貌。那裏就像是個魔境，裏面住著不爲人知的妖魔鬼怪。我只是想看看他（雷英）進入那裏之後，會有什麽感受，又會做出什麽選擇。」

「哦？」

「如果女神大人也有興趣，之後我再向您仔細報告。」

少女坐在長凳上，身子往前傾，看起來興致勃勃。

劍聖席翁聳聳肩，微笑看著她那孩子氣的舉止。

第四卷 異端霸王 Record.1 在聖地小憩——三大姬、聖女、僞英勇——
1

「真無聊……」

少女穿著薄薄的睡衣在床上打滾。

「本來以爲要即刻啓程前往霸都，害我興奮無比，結果竟然在迦南巡禮聖教船的貴賓室等了足足一個禮拜……真是悶死人了……」

這段唉聲歎氣的話語出自一名少女，她有一頭閃亮而搶眼的銀色長發。

綠玉色的雙眸比海洋還要深邃，容貌猶如童話故事的妖精，夢幻中而帶著可愛。她的肢體纖細，平時身穿旅行服，除了楚楚可憐再也沒更適合的言語可以形容。

她是克黎榭——站在所有龍種之上的龍姬。

現在她躺在床上不時看著某人，群龍之首的威嚴不複存在。

「雷英。」

「什麽事？」

「你能不能秀一手秘密才藝？再這樣下去我都要無聊死了。」

「我對才藝根本一竅不通啊。我的美術跟音樂成績都是不及格的。」

雷英對著克黎榭聳肩，搖頭回應。

雷英＝E·麥斯威爾。

明亮的茶色頭發修剪得隨興，茶色的瞳孔帶有一點紅潤。這個少年五官還算端正，純樸的表情仍然帶有幾分青澀。

「我要聲明一點，這一個禮拜是很有意義的療養期間。醫生可是有吩咐我要好好的休養身體。」

「嗯，說得也是。」

「不過我還真有點意外。之前你不是問我會不會唱歌嗎？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龍種也喜歡唱歌。」

「拜托你別小看我們。成年的龍也是會享受歌唱的樂趣。」

克黎榭在床上盤腿坐起。

薄薄的睡衣順著她起身的勁道掀了起來。纖細的腰身從她稍微掀起的衣服底下露了出來，肚臍隱約可見——

「雷英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

克黎榭疑惑不解，雷英則是慌忙別開目光。

盡管克黎榭春光外泄，卻也不是嚴重到令人掩面羞愧的程度，只不過是腰腹的肌膚從掀起的睡衣底下露出一點而已，雷英卻也不方便盯著她看，但又難以點醒她，真是尴尬到了極點的狀態。

「話說龍種的歌是什麽樣的歌？」

「嗯。只要開口一唱，周遭的野獸就會紛紛逃難。在我們同胞之間，都是在捍衛自己地盤的時候唱的。」

「那根本是用來威嚇別人的咆哮吧？」

「才沒這回事呢。我們的歌聲可是很美麗動聽的！」

克黎榭昂首挺胸的說著。

「我的歌聲在龍之峽谷特別有名喔。卡拉對我也是贊不絕口，她說『克黎榭大姐的歌聲在同胞之中是演唱力最佳的』。」

「演唱力？」

「對，演唱力。也就是歌聲的力量。以我的歌聲來說，不出五秒就能將這棟建築物分解爲砂石塵土。」

「這叫做破壞力吧？哪是什麽演唱力！」

「……不一樣嗎？」

克黎榭不明所以的反覆眨著眼睛。

「那我就唱一首來證明吧。」

「不准唱！你千萬別在這裏唱喔？」

雷英立刻使盡全力搗住克黎榭的嘴。

「……哼。人類的美感還真難理解。」

「我才搞不懂龍種的美感咧。」

克黎榭斜眼看著上方，似乎仍然覺得不可思議，這時雷英將手放開，大歎了一口氣。

「別聽她亂說。天使的歌跟人類的歌是大同小異的。人類寫的曲子在天使之間頗爲普及，有幾首曲子在天界也是有人唱的。」

「惡魔也一樣喔。我在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哼歌。」

這些話出自兩名少女，她們正坐在雷英身後。

大天使妃雅與前代魔王艾利潔。

她們和克黎榭在三百年前與英勇艾爾萊英共同平定終焉戰爭，三人合稱爲三大姬。

她們在人類世界是爲人津津樂道的傳說。現在且不多說那些佳話，猜猜這三個女孩在做什麽吧——她們悠哉悠哉的聚在床上，似乎是在玩紙牌遊戲。

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爲雷英一直沒轉頭察看她們。

「艾利潔，我要抓你。」

「咦～？怎麽每次都會穿幫啊。妃雅你是不是出老千？」

「我是看你的表情。因爲你出假牌的時候總是超開心的。」

「……噢～這樣會穿幫啊。」

妃雅成熟的話聲穿插著艾利潔的感歎。

「好，這場勝負已分。現在時機正好，雷英你也來玩吧？」

「就～是說嘛。雷英也一起來玩吧。」

「不了，我……」

「唉唷，真是見外。打從離開聖飛歐拉旅學園就一直長途跋涉的，現在難得有機會休養休養，應該像我們這樣促進情誼才對啊。」

雷英感覺有人悄無聲息的靠到他的背後。

緊接著那個人不由分說的從雷英背後抱住他。

他聞到一股輕柔而甘甜的芳香。

又有一對柔軟而極具分量的力道壓在他的背上——

「欸，雷英。來玩嘛。」

「我，我說過了！妃雅學姐你如果換件衣服，我還可以考慮考慮！」

妃雅黏到雷英身上，雷英則是從椅子起身，迅即倒退數步。

他轉身一看——沈穩的微笑與淺金色的頭發自然襯托出她的嬌媚，雷英目光偏移，盡量避免直視著她。

「瞧你這身服裝……」

「這服裝非常普通啊。」

大天使穿著睡衣，胸前開著深溝。

淺紅色的深谷從領口露出，她的香肩、鎖骨、纖頸勾勒出細膩窈窕的曲線。再加上那啓人疑窦的微笑，這一身的豔麗與其說是天使，還不如比擬爲妖豔的魔女。

「現在已經日正當中了，學姐你還不換衣服嗎？」

「這是身心的解放。難得迦南巡禮聖教船提供了這高級的貴賓室，當然會讓人想要放松一下，而且艾利潔也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呢。」

「可是艾利潔她——」

「我才不像某個大天使穿得那麽色情呢。」

這句話出自褐色肌膚的小女孩，爽朗的笑容是她的特征。

前代魔王艾利潔正以熟練的手勢洗著手中的紙牌。她曾經是冥界之主，現在卻穿著小狗造型的布偶裝，全身包得緊緊的。

「威嚴是很重要的。現任魔王或五大災看了會覺得可悲吧？」

「沒問題的。我在冥界是出了名的愛狗人士。」

身穿小狗裝的艾利潔雙手抱胸說著。

就雷英所知，艾利潔打從兩天前就一直是這身布偶裝。好像是在聖地迦南當地的服飾店找到的，她看了一眼就喜歡，一時沖動買了下來。

「雷英你說呢？很可愛吧？」

「是啊。我大概回答你二十次了吧。不過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喜歡狗。」

「因爲很多高階惡魔都會把魔獸當作魔仆使喚啊。」

克黎榭在床上滾啊滾的說著。

「譬如五大災就都有各自的魔仆。畢竟部下都有魔仆可以使喚，艾利潔身爲魔王，養幾只魔獸也不奇怪吧。」

「……艾利潔，你的魔仆該不會就跟你身上這只狗長得很像吧？」

「哦，你很敏銳啊。其實就是這樣！」

艾利潔開心得從床上跳起來。

「唉呀，好想念它啊。真不知道這家夥過得好不好。最近我都沒去冥界露露臉呢。」

「你的魔仆是我也知道的種族？」

「是三頭冥犬（刻耳柏洛斯）。」

「那不是傳說級的魔獸嗎？」

這種魔獸在廣大的冥界是數一數二的有名。

據說它們是地獄及魔王城的看門狗，曆史上曾經見過其身影的旅團也是屈指可數。正因爲三頭冥犬是危險無比的魔獸，盡管看過的人少卻也赫赫有名。

還有一說認爲高階惡魔對三頭冥犬也是忌憚三分，碰到它們的地盤會繞路通過。

「咦，你該不會是在……開玩笑吧？真的是人家說的三頭冥犬嗎？」

「真的是啊。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抓到它的。可以強迫它簽下魔仆的契約是很好，但只要它抓到破綻就會來攻擊我。不管我怎麽寵愛它，它就是不會淪爲家犬。不過這也是它可愛的地方。」

艾利潔穿著布偶裝在貴賓室繞來繞去。

這時她突然從窗邊俯瞰外面，並且招手說道：

「欸欸，雷英，你快過來看看。外面好熱鬧啊。」

「啊，這點我也很好奇呢。今天一早就喜氣洋洋的。」

雷英走到艾利潔身旁，一起俯瞰窗外景象。

迦南是世界上有名的精靈信仰聖地，但直到昨天爲止都是一片甯靜，戶外也幾乎不見人影。

但今天大馬路上卻是人山人海，攤販及餐飲店前都是人龍，甚至延伸到各個巷弄。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是禮拜期結束了。」

鈴聲叮當一響。

過了一拍的間隔後，門板開啓。

「這是精靈信仰的習俗，人們會有一段時間停止工作或外出，待在室內祈禱。在這段期間內，用餐與談話都要盡量節制，戶外也就顯得靜悄悄的。」

一名身穿金色僧袍的少女站在門的後方。

她十七歲，和雷英同年齡。

少女的表情惹人憐愛，深綠色的雙眸卻綻放著凜然正氣。陽光隔著彩繪玻璃照在她琉璃色的秀發上，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原來是禮拜期啊。怪不得艾裏耶斯你也不見了。」

「放著貴賓（你們）不管是我不好，但禮拜期在聖地是非常重要的節日。況且平常無法前來禮拜的信徒也會在這時前來祈禱……真對不起。」

她臉上帶著歉意，難爲情的笑著。

——聖艾裏耶斯。

這名少女在聖地迦南備受尊崇，人人奉之爲聖女。背後的因素是因爲她生來就有能力召喚精靈，也就是能夠施展名爲失落的術式的古代召喚術。

「話說你們做好外出的准備了嗎？」

「咦？」

「款待貴賓也是我的職責之一。若論及私情，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總不能委由下屬歡迎你們吧？」

艾裏耶斯眨了一只眼睛，眉目之間透著調皮搗蛋的神色。

「意思是說你要帶我們在聖地裏走走嗎？」

「正是如此。艾裏耶斯大人過去從來不曾親自爲訪客帶路……你們可千萬別失了禮數。」

一名光頭壯漢侍立在聖女背後，迫不及待補了一句。

武鬥家泰拉斯。迦南巡禮聖教船的團員結構以最高階女性術士爲主，這個男子卻能因爲一身卓越武功而受到青睐。

「不過現在確實是個參訪聖地的好時機。禮拜期剛結束，聖地到處充滿活力。大多數的攤販和武器工房應該都有做生意。光是在戶外走馬看花也能見識到很多。」

「謝謝。那我趕緊請克黎榭、妃雅學姐，還有艾利潔准備外……」

雷英話才說到一半就打住了。

他轉身看見三人，隨即怔住歎息。

「……在出門之前，麻煩先讓我請她們換一下裝扮。」

克黎榭閑著沒事便在床上不斷打滾，身上睡衣顯得衣衫不整。

艾利潔身穿小狗造型的布偶裝。

至于妃雅則是令人血脈贲張的姿態，身上穿的已經分不出是睡衣還是內衣。

「妃雅你看看你。都怪你一身不修邊幅的樣子。」

「唉唷，我的睡衣可是萬中選一的高級品啊。艾利潔你才該檢討，這麽孩子氣的裝扮，可把我們的威嚴都丟光了。」

「啧啧……我看你是無法理解這身布偶裝的可愛了。是說克黎榭又算什麽？她的肚子和肚臍早就被人看光光了。」

龍、大天使、前代魔王互相推卸責任。

她們三人根本都有問題。

雷英強忍心聲，再次轉身面向艾裏耶斯。

「欸，雷英。她們三個真的是傳說中的三大姬嗎？」

「……我才想這麽問呢。」

艾裏耶斯有點怔住了，雷英在回答她的同時指著門後說道：

「真沒辦法，看樣子她們還得花一點時間，我看我就自己去吧。」

2

聖地迦南。

這座都市是精靈信仰的大本營，座落于阿卡靹大陸南海沿岸，同時也是一座繁華的都市，因此聲名遠播。

阿卡靹大陸——俗稱『熱砂大陸』。

這座大陸有四成的大地都是紅沙滾滾的沙漠。在太陽的烤炙下，沙漠的熱風吹入都市，因此迦南一年四季都是灼熱的氣候。

豔陽高照，甚至給人刺痛的感覺。

「走到戶外果然很熱啊。艾裏耶斯，你這身服裝不覺得熱嗎？」

「會熱啊。」

艾裏耶斯正走在雷英身旁，她聽了立刻點頭回應。

現在她穿的不是聖女的金色僧袍，而是樸素的土黃色巫師袍。另外她還用連帽大衣蓋住了上半張臉。

雖然可以避免日光直射，巫師袍內想必是悶熱難當。

「難得能有私人時間，我可不想被信徒發現，鬧得沸沸揚揚的。」

「原來是爲了掩人耳目啊。」

「嗯。但你看現在這人潮，想必誰也不會注意到我們。一個不留神恐怕就會在人群之中走散。」

雜沓的人潮填滿了道路。

禮拜期剛過，道路兩旁早被露天攤商擠得水泄不通。攤販前有許多人在逛街，有舉家出遊的，也有觀光客，還有身穿重裝備的人，想來便是旅團了。

「啊……雷英等等。」

「怎麽？」

「我買個東西。我發現了好東西。」

艾裏耶斯擠開人群，小跑步奔向某個攤販。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手上拿著兩個紙杯，已經回到雷英面前。

「你還沒喝過這種果汁吧？」

「……我想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什麽，紅色的果汁？」

雷英看著艾裏耶斯給他的紙杯，裏面裝著半透明的紅色飲料。雖然猜得出那可能是某種水果的果汁，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紅色的果汁。

「你喝喝看。」

「那我就不客氣了………………呃，好酸？」

才喝下一口，雷英隨即被那嗆人的酸味引出一聲慘叫。

這是什麽毒藥？若非艾裏耶斯親手交給雷英，他嘴裏那口果汁可要原封不動的噴出來了。

「艾裏耶斯，這該不會是臭酸了吧？」

「這是北方沙漠才采得到的紅色檸檬汁。你喝的還算是甜的呢。這對預防中暑跟消除疲勞很有幫助。以前的人好像會拿它來當興奮劑呢。」

「興奮劑？也是，這股酸勁可教人不得不清醒過來……」

艾裏耶斯若無其事的喝著紅檸檬果汁。對她這個地陪而言，這味道可能再熟悉不過，但對于雷英這個初體驗者而言，畢竟是過度刺激的酸味。

……克黎榭或艾利潔應該會喜歡這個吧。

……畢竟她們曾說，只要是刺激性的東西都愛吃。

克黎榭與艾利潔表示，若以普通咖哩與劇毒咖哩做比較，因爲劇毒咖哩有刺激性，所以比較好吃。

如此非比尋常的酸味，想來是很投其所好的。

「你不必勉強喝下去喔。」

「不，不行……這也是難得的體驗，我就喝了………………呃咳！酸啊，酸死人了。」

「哦，好厲害。你第一次挑戰紅檸檬果汁，結果就全部喝光了？還記得普咪艾兒才喝一口就哭出來了呢。」

「我懂……」

少女的音調高昂，顯得很開心。

她那純潔的笑臉就罩在大衣底下。

「接著要品嘗什麽好呢？難得你來，還是嘗嘗這裏才有的名産才好吧。這裏天氣熱，食物很快就會腐敗。爲了讓食物能長久存放，幹燥後的果幹可是自古有名的産物。不只好吃，也可以長久存放，所以適合送禮。但還得視店家而定，我得找間好一點的店家。」

「……你好像很開心，真是太好了。」

「我當然開心。畢竟我大概有一年沒這麽自由自在的在外面逛了。」

「一年？」

「除此以外，每次都有隨從跟著。得在規定的時間經過特定的道路，買東西也只能走進特定的商店。而且如果沒有聶彼麗姆的許可，我什麽都不能買。簡直像個小孩對吧？」

少女苦笑走著。

聶彼麗姆是一名最高階的女性治愈士。她在旅團「迦南巡禮聖教船」的位階是一等星，也就是最高幹部。同時她也擔任艾裏耶斯的親信。

——這就是聖女。

——生在精靈信仰之地的古代詠唱士命中注定如此。

這段話顯示少女艾裏耶斯對于聖地是何等的重要，另一方面也表現出艾裏耶斯自身的苦惱。

「但相對的，我也很明白自由的可貴。所以我在兩個方面誠摯感謝雷英你的到來。我認識了能夠傾聽精靈之聲的朋友，現在又能帶你在戶外觀光。這樣的機會簡直不可多得。」

「……這樣啊。」

觀光導覽。

正如雷英對于遊覽聖地感到有趣，她的「歡喜」之言想必也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看來要當聖女可不簡單。」

「我習慣了。而且我也說過的，在我可以召喚精靈以前，任何人都不相信我聽得見精靈之聲。現在人人稱我爲聖女大人，比起孩提時代被當成怪人看待，算是好多了吧？」

「這，這倒也有道理……」

「接著帶你去哪裏呢……難得有這機會，我就帶你去最古老的禮拜堂吧。那裏可是精靈信仰的發祥地，是我們信仰的起源喔。」

「原來有這種地方？」

「嗯，了解一下包你不會吃虧。表面上雖然只是棟陳舊的建築，卻是個備受喜愛的地方。」

艾裏耶斯又走又跳的前進著。

仿佛是個孩子，因爲分享了隱藏已久的秘密場所而歡欣。

「那裏有點遙遠，我們走捷徑吧。」

艾裏耶斯說著走進日照微弱的巷弄。

兩人深入建築與建築之間的縫隙，漸漸遠離背後的喧囂。

雷英緊跟在艾裏耶斯身後，擡頭一望發現眼前建築都是圓頂型的屋頂。

兩人遠離都市。

穿過聖地中心的迦南大聖堂，繼續往人潮的反方向前進。

「現在怎麽安靜了許多？」

「商業區就在我們後方。這裏只有一些老舊無人使用的禮拜堂。雖然是受到保護的文化遺迹，但就算是精靈信仰的信徒也鮮少來訪。就連我也只有一年一度的正式節日才會前來參拜。」

兩人從巷弄走向馬路。

先前路上是何等的雜沓，如今卻猶如止水般的一片甯靜。

不僅是表面上的甯靜，這裏還透著一股莊嚴而緊張的靜谧。

「就是這裏。」

艾裏耶斯仰望一座古老寺院，正好座落在道路的終點。

這是一座石造禮拜堂，使用的是人爲裁切的石材。牆壁由磚塊拼成，有一大半卻已經崩塌，寺院內雜草叢生。

「站住！這裏是特別管制——」

「是我。」

身穿甲胄的守衛還沒說完，艾裏耶斯便已俐落脫去大衣。

守衛看見她的臉龐。

「艾，艾裏耶斯大人？」

「我在巡視各處，于是也來看看老舊設施。可以讓我們進去嗎？」

「遵，遵命！請恕小的失禮！」

守衛慌忙從半毀的門前讓開。

少女也不正眼瞧他，若無其事的走進寺院。

兩人走向石造禮拜堂的入口。空氣中微微彌漫著灰塵與黴味。雷英走在禮拜堂的通道上，感覺空氣有點冰冷，又充斥著濕氣。

「……這裏比我想像的還要明亮呢。」

「是啊。陽光是從屋頂的大洞照進來的。幾十年前好像還有花窗玻璃，後來全都破了，只留下空洞，裏面也就變得比較通風。」

艾裏耶斯將連帽大衣拿在手上前進。

禮拜堂。

昔日有色彩鮮豔的花窗玻璃點綴，如今卻只剩下空洞。也許以前曾經擺設著桌椅與祭壇，如今也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風化殆盡。

一切不複存在的禮拜堂。

唯一還存在的，是一尊人類般的尺寸、布滿灰塵的石像。

這尊石像伫立于禮拜堂正面的牆邊，雷英正擡頭看著它。

——長著翅膀的少女像。

——右手高舉，手裏拿著的好像是某種果實。

「這是一尊受人供奉的精靈像，人們稱之爲精靈公主。既是少女，又長著翅膀，看起來是不是很像天界的天使？有一說認爲人們把她稱爲『真天使』，以便跟天使做出區別。」

艾裏耶斯同樣仰望著石像。

「她是令所有精靈臣服的公主。有些學者甚至誇大其詞，將她比喻爲世界均衡的象征。」

「原來精靈之間還有君王般的人物啊……？」

精靈至今仍是謎團重重的存在。

人們只知道所謂精靈就是純粹的靈性波動體。

盡管天使、惡魔、龍種有高階物種之名，仍擺脫不了肉體的枷鎖，倘若肉體消滅自我也就消滅，但精靈卻不然。

他們是世界上唯一的例外，是得以超脫肉體束縛的純粹靈性波動體。

誰也不知道他們如何維持自身存在、如何誕生、如何消逝。

……這石像竟然是精靈的君王。

……我對精靈信仰並不了解，這種事情更是聞所未聞。

「真是這個女孩？」

「精靈信仰最古老的聖書也有記載她喔。你看，石像腳下是不是有一小段碑文？那就是『她』的名字。」

「這個嗎？可是看不清楚了……」

碑文刻著名字。但就算雷英睜大眼睛觀察也看不出端倪，只覺得名字的部分似乎被人用刀劍鑿掉了。

「這個名字你也聽過的。」

「是嗎？」

「現代人說到精靈信仰，就屬聖地迦南最有名吧？但以前在世界各地都有精靈信仰的禮拜堂。當時的教義至今仍對各個都市留下些許的影響。所以這名字你應該也曾經聽過。你以前就讀的旅團培育機構——」

艾裏耶斯說到一半……

突然有陣旋風吹入禮拜堂。

「風之始原精靈（西爾芙）——？」

這個精靈的特征是有著碧綠色的翅膀。

精靈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艾裏耶斯的頭上。她幾乎是透明的，簡直是和大氣融爲一體，即使凝目細看，也只能看見熱氣騰騰般的矮小身影。

「我不是說這裏備受喜愛嗎？但那說的並不是人類，而是精靈喜愛這個地方。大概是因爲這裏的氣氛跟精靈的棲息地很相似吧。」

「這裏是……」

雷英擡起頭來，幾乎在同一時間，視野的角落冒出一團朦胧的紅色發光體。

「火之始原精靈（沙羅曼達）。土之始原精靈（諾姆）也來了？」

『我來了！』

土之始原精靈披著茶褐色的連帽大衣，歡欣雀躍的攀上雷英的腳踝。他的樣子活像只愛搗蛋愛撒嬌的小貓，卻也是個實實在在的精靈。

另一個精靈則是停在雷英肩上，身體湊向他的臉頰。他是個長著翅膀的火蜥蜴，一身灼熱色調。

「你們也喜歡這裏嗎？」

『我喜歡這裏！』

『……喜歡。』

兩個精靈一致點頭。

雖然身體貼在雷英身上，火之始原精靈與土之始原精靈所注目的，卻是位于雷英正前方的少女石像。

難道他們是對這尊石像有感情，所以才會現身？

「欸，艾裏耶斯，這尊少女像真的跟傳說裏的長得一樣嗎？」

「現在還沒人確定精靈公主是否真的存在。」

少女搖頭回應，風之始原精靈正停在她的手上。

「如果精靈公主真的存在，你我應該早就聽見她的聲音了吧？但我從來都沒聽過她的聲音。按照現代的說法，她可能是人們對于古代詠唱士的崇拜，是受到神格化的産物。」

「哦，原來如此……」

這就好比英勇艾爾萊英在現代的地位。

好比聖飛歐拉旅學園也是，旅團培育機構必定會有他的銅像及肖像畫。

「艾裏耶斯，也許哪天也會有人做出你的聖女像吧。」

「那我希望人們可以在我變成老婆婆以前制作……不跟你說笑了，說真的，後世對我們的評價，大概要看我們後天的努力了。」

聖女對風之始原精靈展現了關愛，這時她的表情突然轉爲嚴肅。

後天——

雷英也聽出她的言下之意。

「你指的是我們要遠征霸都艾梅基亞吧。」

「沒錯。我們按照預定計劃，後天早上出發。目標是歐韋犽大陸東海岸，霸都艾梅基亞。你肩膀的傷還好吧？」

「我才要替你擔心呢。當時你的處境比我危險……」

事情要追溯到一個禮拜前。

那時雷英在聖地迦南第一次見到艾裏耶斯。

兩人才剛邂逅，波之將魔·魅亞就殺入大聖堂來。

他是赫赫有名的五大災，兩人好不容易擊退這個傳說中的惡魔，緊接著卻又來了一個敵人，那對雷英與艾裏耶斯而言才是真正的威脅。

——雷英轉身看向那光明的祭壇。在那前方……——

——有個巨大的「東西」閃閃發光，呈現出人的形狀——

那是個手持十字槍的怪物。

前所未見的詭谲寒氣。

當時雷英明白到，這個怪物是個特異的存在。他與人類、天使、惡魔、龍種都沒有關聯，世界上一切的生物都無法與他共存。

……是艾裏耶斯幫我擋下怪物的光芒。

……要是沒有妃雅學姐的治愈法術，後果不堪設想。

雷英的右肩也是。

痛楚雖然痊愈，光之長槍貫穿的肩膀卻仍留著傷痕。正因爲受傷很重，雷英才會慎重其事，在本靈宮的貴賓室靜養一周。

「我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一直很擔心呢。」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是因爲碰到禮拜期。聶彼麗姆也已經確認過我的身體狀況沒事了。也是多虧有你那位大天使的夥伴。」

艾裏耶斯將手按在胸口。

她輕輕呼了一口氣。

「但我最應該感謝的是你。雖然已經隔了很久……我還是要謝謝你救我一命。我不想在衆人面前開口，希望能只當著你的面前道謝，結果就拖到禮拜期之後了。」

「咦？可是我——」

「你可別說你才應該道謝喔。」

艾裏耶斯的表情像是在說「我看透你的想法了」。

她從正面靜靜注視著雷英，感想也就表現在臉上。

「起初是我挺身保護你的。這點我也明白。但只要是有在秘境闖蕩的人，互相救助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我曾經跟迦南巡禮聖教船的部下到世界各地的秘境冒險過。但你才剛踏上旅途不久吧？我們純粹是實戰經驗有差。正因爲經驗有些微的差距，我的身體才會早你一點做出反應。」

「……是、是這樣子嗎？」

「是的。但若要打倒那個光之怪物就不簡單了，不是『身爲旅團的成員就自然可以成功』。所以我能保住性命，靠的不是別人，就是你……當我接受治療清醒過來的時候，心裏非常焦慮。心想我雖然沒事，一起作戰的雷英卻不知道怎麽了。不知道是平安無事呢？又或者是受了無法治療的重傷？如果是後者那可怎麽辦？」

「…………」

「那怪物太可怕了，讓我不由得想這麽多。能夠打倒他是件值得驕傲的事，也應該得到贊譽。可惜現在還有事情要調查，不能盡情狂歡，否則我真想動員聖地全體舉辦感恩節慶——」

艾裏耶斯一口氣說了許多。

然後她突然搗住嘴巴，似乎是回過神了。

「總，總而言之！雖然我說到一半都搞不清楚自己想表達什麽了，但我希望這次你能接受我的道謝。」

「……我明白了。那你的心意我就先收下了。」

「拜托你了。唉呀，說了這些別扭的話，害我變得好緊張……」

艾裏耶斯害羞得壓低聲音，雷英暗自對她苦笑。

謝謝。

之前他在炎崖都市吉歐的民房救出一名女孩，加上這次已經是第二次被人道謝了。

在聖飛歐拉旅學園時從來沒人對他說過這兩個字。一方面他感到開心，二方面還是會覺得害羞。

「只不過，在我們了解那怪物的秘密以前，還是不能大意吧？」

「那當然。身爲精靈信仰的聖女，我非得查明這個對精靈造成威脅的東西是什麽來路。」

當光之怪物現身時，雷英親眼目擊土之始原精靈畏懼的樣子。

精靈爲何會畏懼？

爲了查明這點，艾裏耶斯才想要前往霸都。

「三百年前——也就是終焉戰爭的時候，世界上的精靈似乎也曾經感到畏懼。到了現代，你們的旅團『再臨的騎士』聲名大噪，精靈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感到恐懼。所以起初我懷疑這股恐懼的原因出自你們……結果不然。畢竟火之始原精靈與土之始原精靈都很親近你，面對那個光之怪物卻也感到恐懼。」

「而且那家夥消失以後，現場遺落著霸都近郊才采集得到的黑水晶呢。」

「對。這點在現階段是非常寶貴的線索。」

艾裏耶斯在巫師袍的內袋翻找東西。

她拿出一塊黑水晶的碎片，雷英也曾看過這東西。

號稱世界最大規模的旅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也以黑色甲胄爲象征。其甲胄的材料就會用到這種礦石。

另外還有一條有力的線索——

——想知道精靈爲什麽恐懼就追過來吧——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當你帶著女神的法印，挑戰霸都艾梅基亞的時候，真相由不得你不知道——

外道騎士卡薩丁。

他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幹部，爲了取得女神的法印，曾經率領部隊襲擊天界。這個男人說過的話，同樣點出精靈的恐懼與霸都脫不了關系。

……他的口氣顯然是故意要引誘我們過去。

……拿精靈的恐懼當作誘餌，利用這條情報誘導我們去霸都。

他的目標是龍之法印與女神法印。

世界錄的所在很有可能是「終焉之島」，但解除島上的封印需要三把鑰匙，兩個法印就是其中之二。目前女神萊斯芙列潔的女神法印由雷英保管，龍帝卡拉的龍之法印則在克黎榭手中。對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而言，這恐怕是個絕佳的機會，可望一次搶奪兩個法印。

「你有心事？」

「……沒有，沒什麽啦。我只是在腦海裏整理前因後果罷了。」

艾裏耶斯注視著雷英，雷英則是輕輕搖頭回應。

——查明光之怪物的底細是雷英和她（艾裏耶斯）的共同目標。

——但「再臨的騎士」除了這點還有一件事情必須查明。

——原來『碑文三賢者』的箴言，並不是危言聳聽啊——

——你在遠離大地的地方，大概無法發揮地之始原精靈的力量吧——

雷英和外道騎士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他卻爲何知道地之始原精靈的存在？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研究的抗天使裝甲與抗惡魔裝甲也令人在意。盡管那裏是世界最大的軍事都市，失落的技術的開發進度卻未免快得離譜。

……妃雅學姐也很在意這點。

……碑文三賢者又是何方神聖？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以及擁有這支旅團的霸都艾梅基亞，兩者肯定隱藏著不爲人知的威脅，雷英的預感竟是如此強烈。

「我們後天搭船出發。接著要花兩天才能抵達霸都所在的瓯韋犽大陸……對吧？」

「沒錯。畢竟光之怪物的襲擊來得太突然，我們爲了准備往返大陸的船只也花了不少時間。在一切准備就緒以前，先做好心理准備吧。」

「心理准備啊……」

艾裏耶斯輕描淡寫的道出這許多言語。

但在雷英腦海裏閃過的，卻是事發當時的慘況。

——艾裏耶斯吐血倒地。

——光之怪物阻擋在眼前。

這段記憶雷英無法忘記，也不想忘懷。他從來不曾那麽懊悔自己的能力不足。

那股懊悔的意念，就算夜夜在夢境重現也無法平複。

「……身體也治好了，能力所及的事情總是要去實踐啊。」

「咦？」

「沒事，我自言自語。」

雷英說了些話告誡自己，之後轉身離開陳舊的少女石像。

╳　╳　╳

本靈宮。

這座建築是迦南大聖堂的別館，座落于聖地的中心地帶，也是旅團「迦南巡禮聖教船」廣爲人知的基地。這裏設有旅團專用的戶外演習場，一團詭異的紫煙朦朦胧胧的升向天空——

「好，再來一發！」

艾利潔高聲宣告。

同一時間，地上浮現暗色系的法術圓環。

迦南的天空瞬間籠罩上一層厚重的烏雲，上空的水分轉眼之間凝聚在一起，化爲冰塊紛紛落下。

——黑色冰槍。

冰錐化爲巨大的三股叉，刺入訓練場的地面。

地面原本鋪有幾層防禦法術，毀滅性的冰槍卻猶如刺穿薄紙，在堅硬的石板上掏出深刻的空洞。

然而惡魔的法術並未就此結束。

地上噴出冷氣。

冰槍貫穿石板造成裂縫，冷空氣轉化爲大量的霧氣噴出。

「忘了跟你說，光是躲開冰槍是不夠的。就算你躲得了上面的冰槍，寒冰霧氣還是會從腳下攻擊。這霧氣只要吸了一口，寒氣就會從肺部擴散，凍結全身。來，雷英，你該怎麽辦？」

「……你忘記的事情也太恐怖了吧。」

艾利潔眼裏閃爍著天真爛漫的光彩，雷英才回完一句，隨即伸腳在地面一蹬。

同一時間——

數以十計的黑色冰槍在空中改變軌道，全面集中攻向雷英。

「這點我也忘了說明，這冰槍有熱感應的功能。所以它會感應你的體溫發動攻擊。」

「你會不會太健忘啦！」

冰槍仿佛擁有意志，紛紛從空中發動奇襲。

「喝！」

雷英氣勢如虹，長劍上揮掃開黑色冰槍。

那是把超高熱的紅劍，光輝燦爛。

——炎之精靈劍。

火之始原精靈正在雷英肩上，那火焰就是他發出來的。

熊熊烈焰的精靈劍，對上黑色冰槍。雙方利刃交鋒，法術的余勁便化爲紫煙，冰槍瞬間蒸發。

「厲害厲害。」

「嗯。」

妃雅與克黎榭遠遠觀戰，兩人眼睛略爲一亮。

在她們兩人的注目之下……

『再快，再快點！』

這是土之始原精靈在呼喊。

他攀在雷英腳踝，手指指向超低溫霧氣中的一點——

『看，那裏！』

精靈之聲。雷英順著引導，縱身闖入寒冰霧氣。

法術的霧氣在氣流帶動之下卷起漩渦，雷英扭身鑽入那縫隙，在精靈的推送之下疾奔，動作之精准猶如穿針引線般的細膩。

「冰霧的空隙僅僅幾十公分。雷英卻能毫不猶豫的突破呢。」

大天使妃雅興高采烈的說著。

她注視著前方，只見艾利潔招手說道：

「來吧，雷英。使出全力。」

不需要放水。否則訓練就失去意義。況且他的對手是前代魔王，曾是冥界的主宰者。爲了獲得她的認可，雷英必須卯足全力。

雷英全心全意揮出一劍。

灼熱的劍鋒直逼艾利潔的眼前——

「嘿。」

啪的一聲，長劍被艾利潔以空手奪白刃的手法擋下。

「……咦？」

「雷～英～？你的劍勢稍微軟下來啰。你剛剛猶豫了吧。我明明叫你抱著把我砍成兩半的念頭殺來啊。」

艾利潔擋下雷英的劍，感歎了幾句。

她的外貌就像個十歲小孩，雷英卻感覺到一股巨人般的力量隔著長劍傳來。

「唉，跟我猜的一……………」

艾利潔話還才說到一半……

她突然大聲尖叫狂跳。

「……燙燙燙燙燙燙燙燙燙燙燙，好燙——————？」

她的手掌又紅又腫。

這是因爲她在毫無警覺的狀態下，徒手接觸火之始原精靈的火焰劍所致。

「艾，艾利潔？」

「……好～燙。手都脫皮了。」

艾利潔對著手掌連連吹氣。

前代魔王的動作純真無邪，克黎榭與妃雅倒也不在意她的傷勢，而是雙雙起身說道：

「原來如此，這就是精靈之力的本領啊。」

「炎之精靈劍能將艾利潔的冰槍一刀兩斷，這威力真是無可挑剔。剛才的步法也非常漂亮。」

克黎榭雙手抱胸點頭。

妃雅同樣滿意的站在她身旁笑著。

「很好，雷英。你的成長十分顯著。一來你有精靈的幫助，二來你平時的鍛煉也已經鞏固了基礎，我覺得很欣慰。看來我的教法果然很好。畢竟教的人如果很優秀，學的人也就學得快。」

「等等妃雅，這話我可不能聽聽就算了。」

克黎榭雙手抱胸，作勢要在妃雅側腹肘擊。

「雷英的劍法可是我教的。雷英的成長是因爲有我的指導。」

「唉唷？可是克黎榭，剛才的體術可要拜我的教育所賜啊。」

金發大天使微笑中帶著挑釁反駁。

「好棒棒喔？」

「哼哼……」

「別忘了對手的功力高強也是很重要的。」

艾利潔不理會兩人如何吵得火光四濺，自顧自的說著。

她將灼傷的手掌按在冰槍上，擡頭仰望著雷英，眼神之中充滿著好奇心。

「現在你面對前所未見的法術也能冷靜應對呢。之前你對抗炎之將魔（亞仙迪雅）和龍帝卡拉都親身體驗過高階法術，之前的經驗想必是有幫助的吧？」

「……也是，豈止是親身體驗，差點因爲嚴重燒傷而一命嗚呼呢。」

艾利潔看起來很開心，雷英則是對她聳肩回應。

「那也是很重要的。不過之前我看你在實戰的時候，動作比剛才來得更好。就是在聖堂的時候啊。」

「啊，那時候啊。」

雷英不自覺的點頭。艾利潔說的是他在聖地迦南的聖堂與光之怪物的決戰，那時包括艾裏耶斯召喚的兩個精靈在內，總共有四個始原精靈指點他如何戰鬥。

艾利潔的魔王靈智。

即使當時三人遠在天邊，艾利潔卻也能持續關注雷英的狀況。

「唉唷，那時候是因爲水之始原精靈（溫蒂妮）和風之始原精靈也有助我一臂之力……」

「那兩個精靈呢？」

「就在你眼前啊。」

艾利潔側著頭發問，雷英則是指著她們背後回應。

艾裏耶斯正坐在長椅上。水之始原精靈與風之始原精靈正親密的靠在她的左右兩邊，靜靜望著他們。

「訓練結束了嗎？我可以靠近了嗎？」

艾裏耶斯緩緩走在滿是冰塊的訓練場。

「我都說不出話了。爲了提供法術士訓練場地，這裏可是設了四層的抗法術結界。結果竟然全都毀了。真不愧是魔王的法術。」

「不對不對，這是非常普通的法術喔。如果我用了魔王的法術，別說這個訓練場了，整個聖地都會被打飛。」

「……受教了。」

聖女苦笑著回應。

「先不管這個了。雷英，你剛才說精靈……」

「嗯，沒有錯。在你昏倒的時候，水之始原精靈跟風之始原精靈都跑到我這邊來了。」

——你應該感覺得到。光的氣息。就像水面（心）映出來的那樣，避開吧——

——不要排斥風。不要破風，而是要達到與風合一的境界——

水之始原精靈的水鏡。

風之始原精靈的風之軌迹。

若是沒有這兩個精靈，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我很明白，那是上次情況特殊才有的特別待遇吧？」

『對。』

『艾裏耶斯，來玩吧。來玩嘛？』

兩個精靈完全不願離開聖女身邊。

簡言之，她們上次之所以會配合雷英，是因爲艾裏耶斯身陷危機，實際上並不是真的有意要幫助雷英。

『我們已經有艾裏耶斯了。』

『西爾芙，艾裏耶斯的朋友。』

水之始原精靈與風之始原精靈都黏在艾裏耶斯身邊。

除非雷英和她們也有同樣深厚的信賴關系，否則她們不會願意像當時那樣建立師徒關系。

「我說雷英啊，你別自顧自的點頭啊。我們聽不見精靈之聲啊。你倒是說明一下吧？」

艾利潔拉著雷英的衣擺說著。

「嗯……簡單的說，水之始原精靈跟風之始原精靈都是艾裏耶斯的朋友。所以除非我也成爲她們的朋友，否則她們沒有理由爲我出力。」

「哦～？那你們就當好朋友嘛。」

「如果這麽簡單就好了。」

雷英下意識的仰望頭頂。

艾利潔的法術産生的烏雲已經消逝，璀璨眩目的陽光當空映照。

……朋友啊。

……我在聖飛歐拉旅學園有多少朋友？

雷英試著回想卻想不起來。

說到朋友這個詞，雷英卻想不起任何一個同學。

「怎麽了？」

「抱歉，艾利潔。我恐怕沒辦法馬上就跟精靈開口說『跟我當朋友吧』。」

雷英搔著後腦，略微苦笑。

「不會吧。我覺得你比誰都容易跟精靈變熟呢。」

「我沒辦法輕易說出口啊。你想想，如果我現在就跟水之始原精靈或風之始原精靈開口說要當朋友，結果會怎麽樣？」

跟我當朋友吧。如果現在提出這樣的請求，感覺就像是爲了一己私欲，只因爲想要有精靈的幫助。

「我覺得……朋友啊，就是要以更自然的關系結交。」

人類跟精靈都一樣。

由于渴望精靈的力量，于是提議「當個朋友吧」。這種事情雷英做不來。

「所以我想只能等待吧。等待精靈（她們）對我敞開心胸。」

「真是拐彎抹角啊……但這倒是滿像你的作風。」

克黎榭雙手抱胸，無奈的感歎。

「所以現階段能依靠的，還是你那兩個精靈吧。」

「應該是吧。」

雷英正要點頭——

一陣涼爽的風突然從他的浏海吹過。

「風之始原精靈？」

『……如果艾裏耶斯「拜托」，也許可以再指點你一些。』

長著翅膀的小矮人說著把臉稍微一偏。

『感謝你救了艾裏耶斯。』

『西爾芙，已經記住雷英了。』

半透明的少女——水之始原精靈含蓄的微笑。風之始原精靈也看似歡欣的飛向天空，雷英看得出神。

「怎麽了，雷英？」

「……沒啦，沒什麽。」

克黎榭擡頭看著雷英，雷英也轉頭看向她，輕輕握拳說道：

「艾利潔，還要拜托你繼續指導我了。雖然後天就要出發，現在能做的很有限，但也不能虛度光陰。」

「嗯，是喔。總算要去什麽霸都啦！」

克黎榭恍然大悟似的拍手說著。

「我等好久了。」

「咦？克黎榭，你倒是挺來勁的？」

「最近老是碰上一些鳥事。不管怎樣，可以主動出擊是再歡迎不過的了。」

難得看到克黎榭如此用力點頭回應。

「自從回去龍之峽谷以來……先是爲了前往天界而在船上搖個沒完，忍受暈船的時候只想死死算了，後來你和妃雅去了天界，我和艾利潔又等到發慌。這一個星期又是整天關在什麽貴賓室的。如果這不叫做郁悶，那還有什麽才算是郁悶！」

「唉，也是……」

「別說後天了，就算要我馬上動身也無妨。好樣的霸都，看你躲到哪去！」

「這真是太好了。」

大天使在一旁靜靜觀望，這時卻噗嗤一聲，看似不懷好意的笑著。

「我還以爲克黎榭怕了，不想過去呢。」

「我會怕？哈，說什麽傻話。本姑娘可是天不怕地不——」

「要去霸都就必須搭船喔。」

就是妃雅這麽一句話。

原本自信破表的克黎榭，表情突然凍僵。

「……你說什麽？」

「霸都在瓯韋犽大陸啊。那座大陸跟我們所在的阿卡靹是不同的大陸，所以還要請迦南巡禮聖教船讓我們一起搭帆船過去呢。」

「…………」

克黎榭原本盛勢淩人，這時她的臉色頓時發青。只見她兩眼大張，原本紅潤的雙唇也因爲恐懼而僵硬、發抖。

「而且這段路距離可遙遠了。豈止是我們去天界所花的幾小時，這次可得在海上待上好幾天……唉呀？克黎榭，你有在聽嗎？」

沒有回應。

艾利潔伸指在龍之少女臉上戳啊戳的，緩緩搖頭說道：

「唉呀，克黎榭竟然睜著雙眼昏倒了。」

「咦？哇咧，真的耶？」

龍之少女嚇得顔面凍結，全身僵直。

這樣子簡直像是被蛇瞪視的青蛙。

「但這是個好機會呢。艾利潔，你來幫我。趁著克黎榭恢複意識以前，先用大天使（我）的拘束法術和前代魔王（你）的封印結界束縛她全身。否則克黎榭當天一定會發飙，肯定不願意上船。」

也不知她從哪裏變出來的，只見妃雅正拿著金光閃閃的黃金繩索捆綁克黎榭。

「艾利潔，那邊幫我铐上手铐。」

「包在我身上。要是不把她好好的綁起來，到時候她一發飙，船可是會被搞壞的。」

「錯了，聖地會先變成一片焦土。」

「有可能喔。」

大天使與前代魔王說得令人膽顫心驚，手中不停的捆綁克黎榭的四肢。

雷英怔怔望著這幅景象。

「……唉，如此無憂無慮的互動，想必也只有現在才看得到了。」

他仰望天邊，嘴裏低喃著。

第四卷 異端霸王 Secret Record 先知
霸都艾梅基亞·古代城伊絲塔希爾「天鏡間」——

這是個大廳堂，四面的牆壁、地板、天花板都是鏡子。

這是少數幾名騎士專用的修練場。

即便是世界最大的旅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有資格在這間廳堂修練的，也只有極少數的高階騎士。天鏡間不僅是霸都的騎士向往的修練場，說它是全世界的騎士都向往的練功房或許也不爲過。

但自從某日開始，這個榮耀的修練場竟成爲某人專屬的空間。

男子騎士王的登場。

騎士王是萬夫莫敵的強悍。任何騎士都屈服在他的實力之下，甚至有人陷入絕望，接連從這個榮耀的修練場離去——

曾幾何時，榮耀的場所竟成了他專屬的事物。

「這裏的氣氛還是這麽的緊張啊。簡直要喘不過氣了。」

一個老人拄著金屬制的拐杖現身。

他是個駝背的師傅。以杖代劍，身上穿的也不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黑甲胄，而是件單薄且略顯汙穢的研究服。

第四階位「狂刃」拿賦烈思。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個個是剛猛的騎士，他卻是唯一一名來自霸都研究機構的派遣人員。

「光輝燦爛的空間，精心琢磨、豪華奢侈的明鏡大廳。然而如此榮耀的地方，竟然只有像你這般粗犷的劍士伫立于此。」

「…………」

身穿黑色戰鬥服的騎士默默不語的轉頭面對他。

他的年紀約三十上下。一頭灰色短發，黑色雙眸。身高比起尋常成年男性還要高過一個頭，全身上下鍛煉得猶如鋼鐵。

這名劍士光是「存在」現場，就會散發出銳利無比的氣勢。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

旅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由最高階劍士組成，而他又站在這七十二人的頂點，且與劍聖席翁並稱現代最強劍士。這個霸王般的男子說道：

「他們還沒來嗎？」

這句低語感覺不出任何情感。

「嘿，你說的是旅團『再臨的騎士』嗎？」

「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嗎？」

「他們在路上了。海象、海潮、海風也都良好，估計後天早上就會抵達瓯韋犽大陸了。」

老人仰望滿是鏡子的天花板。

「稍早潛伏在聖地的諜報員傳來消息。說是『再臨的騎士』已經搭上迦南巡禮聖教船的船。看來他們是想混在這個旅團侵入霸都。」

「迦南巡禮聖教船……」

「沒錯。就是聖艾裏耶斯領導的旅團。在現代世界的認知中，她是最後一個古代詠唱士。你好像非常在乎那個英勇再世，老身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跟聖艾裏耶斯會會。一邊是聖女手下的精靈，一邊是我們的虛構精靈。究竟是哪一邊比較厲害呢？」

精靈。

這個種族在現代是幻想般的、傳說中的存在。

古代召喚術今日雖是失落的術式，卻也曾有盛極一時的年代。

當時還有許多術士能夠「傾聽精靈之聲」，精靈也就不是多麽罕見的存在，如今卻幾乎沒人有機會看見他們的身影。

「精靈啊。」

「你沒興趣嗎？」

「我說過了。這一切只不過是不純粹的東西。我所追求的境界不在那裏。」

異端的霸者。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搖頭回應，看似備感無趣。

「你要報告的就這些？」

「嗯。其他的也用不著多說吧，除了英勇再世的劍士，終焉戰爭的三大姬也已經查證了。龍姬克黎榭、大天使妃雅、前代魔王艾利潔。比起一個人類的騎士，這三人難道不是更應該全力警戒嗎？」

「負責迎擊的指揮官是你嗎？」

「當然。抱歉了，雖然你很期待和『再臨的騎士』交手，但他們是到不了這裏的。英勇再世將由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諸位騎士迎戰，三大姬則由虛構精靈迎擊。至于他們擁有的女神法印和龍之法印該怎麽搶到手，『碑文三賢者』也已經指點過我們了。」

「…………」

男子騎士王對此只是回以無言的嘲笑。

「怪了，老身說錯什麽了嗎？」

「隨你便。」

騎士王身處天鏡間，一動也不動。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誓言要在僞英勇抵達此處以前結束一切。

騎士王則斷言僞英勇可以來到此處。

雖然兩者同是霸都的一員，這個男人卻是因此而被視爲「異端」。

——除了自己誰也不信。

——自己的預感才是絕對的先見，才是未來的結果。

第四階位拿賦烈思卻也絲毫不因騎士王的反應而感到不滿。

因爲他知道，這個劍士立于霸都艾梅基亞的頂點，有資格這般的桀骛不馴。

「好了，那老身也該回去繼續做研究了。」

「拿賦烈思。」

老人轉身要走，騎士王說道：

「那個男的怎麽了？」

「……老身不知。他是在這座城裏的某處待命，不過這個人的想法跟你不同，老身猜不透。」

拿賦烈思聳肩感歎。

「第二階位『邪劍士』王蛾是不願聽命行事的人。但他和你不盡相同。」

「這不重要。」

騎士王直視著前方。

「我不管他有什麽圖謀。只要不妨礙到我就好。」

「嘿，這點他倒還有自覺，不過哪天老身見到他的話還是提醒一下好了……前提是要老身見得到他。」

第四階位離開天鏡間。

騎士王並未目送他離去——

「這下霸都的動亂算是准備就緒了吧。這對雙方都很理想，不管是『再臨的騎士』也好，對我來說也是。」

第一階位騎士王傑爾布萊德的獨自。

「還有劍聖席翁。」

他的話聲帶著些微的期待。

異端的霸者在霸都艾梅基亞等待挑戰，他帶著絕對的自信說道：

「你也正在伺機而動吧？」

第四卷 異端霸王 Record.2 霸都
1

璀璨陽光四射。

仰望天空，只見鮮豔蒼穹。

從大型全配備帆船的甲板望向水面，望見正午時分的波光粼粼，巨大潔白的雲朵從遠方的水平線上探出頭來。

波浪打在船上，激起潮水聲與海潮味。

「噢，真棒。這才有搭船旅行的感覺！」

雷英從甲板的扶手探出身子，望著遠方的水面。

浪花高高噴起。

流線型的生物三三兩兩的跳出水面。

「哦，是海豚。」

「這一帶的海域挺和平的。目前連一只海上徊獸都還沒看見吧？」

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之下，艾利潔眯著眼睛。

她坐的位置比雷英還要前面。就在扶手之外，船緣之上。

「雷英你也來這邊嘛。這裏也比較能近距離觀看海豚。」

「那裏很危險啊，說不定你會掉到海裏喔？」

「安～啦。現在海面多麽平靜，況且船身很大，沒多大的搖晃。」

褐色皮膚的小女孩坐在船緣，雙腳開心的來回晃動。

「我也好久沒搭這麽大艘的船了。雖然船速慢了一點，搭起來卻也比較舒適，景觀也比較優美，感覺真棒。雷英，我也好想要有這樣的船啊。」

「……如果有人免費送我，我也會想要。」

雷英靠著扶手轉身察看，重新環顧自己所搭乘的船。

遠洋航海用的大型全配備帆船。

船體表面鋪著堅固的鐵板，想來是爲了對抗大型海獸而做的設計。鐵板上還有防止生鏽的塗料，上面又塗了一層白色顔料當作裝飾，整艘船便顯得美麗動人。

——全配備帆船在陽光照耀之下閃爍珍珠色的光彩。

——每張船帆上面都畫著色彩鮮豔的圖畫。

雖然規格上是旅團等級的武裝，藝術品般的外觀卻不比豪華客船遜色。這艘大型全配備帆船是迦南巡禮聖教船特別下單打造，世界上絕無僅有。

「不愧是世界級的旅團。這艘船並非都市的財産，而是個旅團的私人財産，真了不起啊……」

「是啊，雷英你可要爭氣一點，將來也買艘這麽棒的大船。」

金發隨著海風搖曳。

妃雅撐著陽傘，步履娴淑的走向甲板。

「剛才我跟船長聊了一下。他說這次旅程順利，沒過多久就能看見瓯韋犽大陸了。」

「這麽快？我們前天才出發，竟然這麽快就要到了。」

「若是普通的帆船，大概還走不到一半的路程吧。況且天氣也很良好，『風』也是站在我們這邊呢。」

妃雅擡頭看著受風而飽飽鼓起的船帆。

在那方位上——

風之始原精靈正在天空開心的飛來飛去。她答應了艾裏耶斯的「請求」，揚起了風，給了全配備帆船強大的推進力量。

「精靈使所使用的精靈具也能這麽做嗎？」

「嗯。可是本尊的風畢竟是不一樣的。」

大天使在陽傘下微笑。

「艾利潔，爲確保萬無一失，你也聽清楚了。這次我們要假裝是迦南巡禮聖教船的一員，潛入霸都艾梅基亞。」

「好咧。過了港口的關卡就能讓我自由了吧？」

「對。畢竟迦南巡禮聖教船也有他們自己的事情。也就是精靈信仰的傳教活動。」

表面上是爲了傳教，實際上是遠征霸都。

世界各地都有精靈信仰的信徒，霸都艾梅基亞也不例外。這趟旅程表面上宣稱聖艾裏耶斯遠道來訪，名目上是爲了這些遠在他方的信徒。

「迦南巡禮之所以跟著過來，表面上是要擔任艾裏耶斯的護衛兼仆役。」

「沒有錯。話說回來，如果不徹底實踐這個名目，就無法掩蓋霸都的耳目。所以我們不能一抵達霸都就侵入城內。」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大本營啊。」

雷英緊緊抓著扶手，點頭呼應妃雅的說明。

他感覺到指尖微微顫抖。明明身處汪洋大海，身體卻是沒由來的緊張，仿佛全身上下已經遭到監視。

「我在聖飛歐拉旅學園的時候，班上的學生騎士……每個都說要以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爲目標呢。雖然是天下第一難關，卻也是個榮耀的旅團，集結了衆多最高階的騎士。」

若能成爲世界最大旅團的成員之一，從此可以選擇永遠過著榮耀光彩的騎士人生。

也可以擇日獨立，自行組成新的旅團。

縱使離開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只要生涯履曆曾經隸屬于這個旅團，就等于曾向世界各地證明自己的實力。屆時可能天天都會收到其他旅團的邀請，旅團培育機構也會以最佳待遇聘任爲講師。

「威名遠播、彬彬有禮，時時不忘自我磨練。大家都說這是理想中的騎士形象。」

「這不過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表面上的形象罷了。」

金發天使背靠在扶手上面。

「當然這也不完全是假象吧。畢竟我也曾經就讀聖飛歐拉旅學園，對于人類的旅團多少有點理解。他們無疑是第一流的劍士。可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似乎還有我所不了解的另一面。」

「那個光之怪物，或者抗天使裝甲之類的『失落的技術』，都是不爲人知的一面嗎？」

「這次的目的就是要確認這點。」

大天使優雅轉身。

金發大天使伸手按住隨風輕擺的裙子，微笑說道：

「但也不能忘了享受旅行的心情。霸都艾梅基亞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我也很期待呢。聽說那裏還網羅了世界各地的美酒。」

「你是爲了這個？」

「旅行真好。可惜的是……」

妃雅稍微將陽傘傾斜。

她注視著甲板通向船上客房的門板。

「暈船真是令人無可奈何啊。」

「……雷…………英…………」

喀锵一聲，一股軟綿綿的力道將門板開啓。

一個血氣全無，臉色發青的銀發少女從門後走出。

「克黎榭？你不是在睡覺嗎？」

「……………」

克黎榭的步履蹒跚，仿佛僵屍似的、搖搖晃晃的走向甲板。

當她走到雷英身前時……

隨即虛脫倒在雷英身上。

「……好想吐。」

「啥，喂喂！？等一下，你抱著我吐豈不是找碴來著的嗎？」

「唔……爲啥，爲啥我會碰到這種鳥事……」

龍之少女咬著嘴唇，眼角泛淚。

克黎榭素來好勝，平常很少聽見她說喪氣話，而這也更襯托出她表情之可愛，身材之窈窕。

……暈船的時候還是一樣超會撒嬌、一樣可愛呢。

……不過看你難過成這樣，這些話我倒說不出口。

沒錯。前天啓程時，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讓討厭坐船的克黎榭搭上船。

「我……就說嘛……我討厭搭船。」

「唉，這我也很清楚。前天你的反抗可凶的呢。」

出發日的早晨，克黎榭破解了妃雅與艾利潔的拘束法術逃走。

衆人花了三小時，才在貴賓室的櫥櫃找到克黎榭。

爲了說服克黎榭離開櫥櫃，衆人又花了五個小時。

如果沒被她拖延那一陣子，或許船早已抵達瓯韋犽大陸了。

「唔……」

「你要不要去陰涼的地方？吹點風也許會比較輕松。」

「……就這麽著……」

克黎榭緊緊抓著雷英，雷英則是握著她的手走向甲板深處。

雷英與克黎榭走到一根桅杆旁坐下，船帆的影子正好籠罩在那兒。

「我還以爲你會暈船是因爲之前搭的是小船，沒想到連這麽大的船也沒轍啊？」

克黎榭本來是個體型龐大的龍。

縱使現在的外表是個少女，對于龍種的她而言，搭乘小船在海上搖擺似乎是很難適應的一件事。在前往天界時，雷英已經聽說，暈船就是她對此引起的其中一項排斥反應。

「比起上次的小船，這次根本感覺不到搖晃啊。」

「我們對大小的概念不同啊。對龍種而言，之前的小船或大型帆船都是差不多的東西。」

妃雅帶著苦笑回答。

突然間——

「欸，雷英、妃雅、克黎榭！可以看見瓯韋犽大陸了！」

坐在船首的艾利潔指著前方歡呼。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從雷英坐的位置也能發現，海平線上有個大陸般的影子。

「雖然還沒什麽真實感，至少已經快到了吧。到時候就可以跟暈船說再見了吧。太好了，克黎榭。」

「呼，呼呼……呼呼呼呼……總算……」

龍之少女面無血色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害我深受這奇恥大辱的家夥，就在那座大陸……很好。這股悶氣累積了好久，這下可以盡情宣泄了！」

「嚇死人了？你冷靜點啊。我們可不是來全面開戰的啊！」

「……不是嗎？」

克黎榭遺憾的皺起眉頭。

「……我無可宣泄的恨。」

「你的臉色還很差，先安分點吧。」

克黎榭倚在桅杆上，雷英安撫了她，並且站起身來。

瓯韋犽大陸。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正在都市裏等著，一行人距離目的地也愈來愈近。

「好，不知道會有什麽陷阱在等著。」

「以人類的程度來說，他們准備的機關應該會很有意思吧。連我也有點期待呢。」

妃雅優雅的撐著陽傘，艾利潔則是從船首一躍來到甲板。

在這兩人背後——

「怎樣都好。」

克黎榭低語著，雖然聲音有氣無力，目光卻是明顯的充滿力量。

「出來阻擋的一律掃蕩，就這麽簡單。」

這是宣戰告示。

由世界最高階騎士所組成的、最大最強的旅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來路不明的失落的技術，以及光之怪物可能潛伏的軍事都市。

霸都艾梅基亞——

邁向充滿謎團的世界頂級大都，僅僅四人的旅團即將展開極限鬥爭。

一切故事就此開始。

2

瓯韋犽大陸。

在世界五大陸塊之中，這座大陸占有的面積最爲廣大。

大陸北端與南端仍存在著人類未曾踏上的秘境，世界各地的一流旅團爲了征服這些地帶而來，瓯韋犽大陸也因此聲名遠播。

「嗯嗯。東海岸一帶的繁華都市就是霸都艾梅基亞啊。」

這裏是碼頭。

船員正在純白的全配備帆船上施放船錨，艾利潔卻是拿著色彩鮮豔的觀光資訊手冊翻開。

「這裏只是個港口，好像要先通過前方城牆，之後才是霸都的領地。」

「……這真是超乎我原先的想像。」

雷英仰望艾利潔所指的城牆低語，險些嚇得啞口無言。

巨大的城牆將世界最大的都市團團圍住。雷英之前居住的學生城鎮米司提耶也設有防止徊獸的城牆，但那也不過是簡易的鐵柵欄。

然而眼前的城牆有所不同。

「還真是什麽都比別人大上好幾倍啊……」

光輝璀璨的城牆。巨大的石板堆疊出堅固的地基，上面似乎還有密不通風的高階結界法術。

憑雷英的能力，無法推斷這些結界的效用爲何。

……這不是單純抵禦徊獸的城牆。

……如此徹底的防守，簡直像是預設會有天使或惡魔、龍種來進攻。

這就是霸都艾梅基亞。

在踏入其領土以前，雷英仿佛已經先吃了一記下馬威。

「艾裏耶斯，你好像不怎麽驚訝呢？」

「我以前曾經來過。爲了宣揚精靈信仰，以前我曾經周遊五大陸塊。」

少女身穿黃金僧袍。

治愈士聶彼麗姆等三名最高幹部貼身隨侍在後。幹部之一的武鬥家泰拉斯，以及其徒弟法術士普咪艾兒也跟在一旁。

由聖艾裏耶斯所領導的迦南巡禮聖教船——若將精靈信仰的祭司以及船員等隨從包含在內，人數將近百人。

「要出發了。你們可要好好跟在後面。東張西望的可是會引人注目，行進間麻煩擡頭挺胸。」

「……了解。」

一行人從碼頭沿著上坡筆直前進。城門上的鐵柵欄已經開啓，迦南巡禮聖教船便由此通過。

突然間……

高聳的城牆之後傳來震天價響的掌聲與歡呼。

「咦，這掌聲是？」

「精靈信仰在世界各地的影響可是很深遠的。想來在霸都之中也住著相當多的信徒。」

妃雅看著迦南巡禮聖教船的人走在前頭。

衆人通過城門，眼前豁然開朗——

「唉呀，好棒的氣氛。」

路上飄著花香。

腳下鋪著暈染圖樣的瓷磚，三角屋頂的民房栉比鱗次，上面妝點著色彩缤紛的屋瓦。

廣場上攤販羅列，一旁則有觀光客爲街頭藝人獻上掌聲。

路上行人的數量媲美聖地迦南，但這裏每條道路都很寬敞，而且到處都有廣場或公園，完全沒有聖地會有的壅塞感。

這裏只有井然有序之美。

而且街上人聲鼎沸，原來這就是霸都艾梅基亞的城鎮風光。

此時此刻，路上行人皆停下步伐，爲身穿金色僧袍的艾裏耶斯獻上歡呼。

不僅一般信徒如此，觀光客、看似旅團的武裝人士也是如此，甚至連廣場上的街頭藝人也忘了原本的工作，紛紛上前觀看。

「哇賽。好厲害……如此熱烈的歡迎難道都是沖著艾裏耶斯來的？」

「嗯。她是這麽的受歡迎，也難怪霸都會對迦南巡禮聖教船表示歡迎。想來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表面上也是沒辦法對迦南巡禮聖教船動手的。」

「這倒是敵暗我明了。」

外道騎士（卡薩丁）離開天界時曾說「我在霸都等你」。如果他說的話可信，就算霸都預料到雷英等人會有侵入之舉，因而事前做好准備也不奇怪。

雷英也有觀察周遭，卻看不見半個配備黑色甲胄的騎士。

但這反而令他覺得不舒服。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主要工作好像是保衛那邊。」

「哪邊？」

「你看，坡道的另一頭不是有座城堡嗎？就是那裏。」

艾利潔反覆比對觀光資訊手冊與眼前的景象。

她擡頭遠望，看見一座氣氛莊重的古代城堡。

「古代城伊絲塔希爾，說是霸都的王族所居住的城堡。那城堡分爲本城與分城，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根據地就是分城。所以他們似乎很少來到城堡外圍的城鎮。至于負責保護城鎮的，則是尚未升任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特務騎士。」

「……真教人不爽啊。」

走在雷英正後方的克黎榭輕輕嘀咕了一句。

「雷英，他們在監視我們喔。現在已經跟到我們背後了。」

「啥？」

「別回頭。我已經記住他們的味道了，之後再確認長相就是了。」

龍之少女緊貼在雷英背後小聲說著。

——特務騎士。

爲數七百二十的精銳部隊，負責防衛霸都。

雖然以騎士一詞統稱，雷英卻曾聽說這群人實際上也包括法術士、結界士、精靈使等，由旅團的組成人員均衡編制。

……其中排名前七十二的就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

……原來在城鎮裏（這裏）還有幾百名低階人員在監視我們啊。

雷英緊握拳頭，掌心冒汗。

乍看之下是個華麗的城鎮，背地裏卻到處都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情報網，仿佛布下了天羅地網。

「那個就是凱旋門嗎？感覺好像設置著有趣的機關呢。」

古代城伊絲塔希爾周圍的城牆。

那面牆的氣氛仿佛一行人剛剛通過的城牆，艾利潔卻看著那裏，臉上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凱旋門這道城牆就是防止可疑人物進入城堡的壁壘。這本觀光資訊手冊上面雖然寫說是觀光名勝之一，感覺卻不是那麽可愛的東西。」

「這你也知道？」

「畢竟那上面的防護不是尋常的徊獸對策。感覺起初就是以對抗天使或惡魔、龍種爲前提而設置的。那上面施加的法術可是多到爆呢。」

艾利潔目不轉睛的仰望著凱旋門。

這時妃雅突然伸手輕輕拍在前代魔王的頭上。

「樂子就留到最後吧。我在船上就跟雷英說了，享受觀光也是很重要的。」

「嗯……說的也是。」

「這也是動搖他們（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重要環節呢。」

居民們掌聲不斷，妃雅在解釋的同時也沒忘了回以民衆沈穩的微笑。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是世界上最頂尖的騎士團，當然也是稱霸世界各地秘境的旅團。而霸都便利用自家旅團的威儀來統治周圍的城鎮。」

「所以呢？」

「如果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在這種場面對我們『再臨的騎士』動手，結果會使得他們在霸都的光彩受損。如果旅團僅是前來霸都，他們就動手拘捕，城裏的居民難道不會狐疑嗎？」

「……這樣啊。」

就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立場而言，最好能以正當防衛的形式處置。

倘若「再臨的騎士」確實在霸都作亂才將之拘捕，城裏的平民百姓或其他旅團就不會懷疑到他們頭上。

而且這樣做還能因保衛霸都多添一筆功勞。

「所以只要我們不主動出擊，對方頂多只能監視我們。」

「就是這樣。所以說，只要我們沒有特別的舉動，就可以放輕松在都市裏觀光。我們就暫時先享受觀光吧。一方面也是要讓對方焦急。」

一行人來到周邊城鎮的正中央。

一幢高級餐旅飯店正對著大型噴水廣場。這是座四層樓的大型住宿設施，二樓到四樓都被迦南巡禮聖教船與雷英等人包下了。

「好，放好行李就趕緊開始觀光吧。」

「好耶好耶，我也想多去幾個地方逛逛！希望能找到稀奇的東西。」

「……有夠散漫。在人類的都市觀光有什麽好玩的。」

大天使與前代魔王興高采烈的准備出門。

克黎榭卻不願正眼看著她們，而是重重歎了口氣。

「咦，克黎榭，你還在暈船嗎？」

「才不是。我只是不習慣有很多人類的地方罷了。而且我也無法理解妃雅與艾利潔會期待觀光的心情……在城裏偵察反而更能讓我來勁。」

龍之少女緊緊握著雷英的手。

「我們實際上的目的當然是偵察啊。」

「沒有錯。雷英，你別在乎艾利潔跟妃雅說的。畢竟我們是爲了偵察才來的。你可別松懈下來了。」

╳　╳　╳

一個小時過後。

「真好吃！雷英，這棉花糖還真是個美味的甜點啊！」

路邊攤買來的甜食令克黎榭眼睛一亮。

雷英打算繼續前進，克黎榭卻極力抓著他的手臂。

「雷英，再一個！再買一個就好！」

「這已經是第九個了吧？」

「這種前所未有的甜度與口感，噢……觀光果然很棒啊。」

「你現在講的跟剛才完全相反吧？」

「因，因爲……霸都（這裏）的甜點實在太好吃了嘛。」

克黎榭的臉略微變紅。

盡管表現出羞愧的樣子，她的視線卻已經轉向遠方的人龍。

「雷英，那家蛋糕店都是排隊人潮。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

「那肯定是有名的店。我們也去排吧！」

龍之少女眼睛閃閃發亮的跑了過去。看來她已經使出龍種十成的嗅覺，聰明的物色著霸都裏的甜點店。

「唉呀，真是開心。世界甜點環遊之旅總算進入佳境了。」

「你來霸都的主旨已經走樣了吧？」

「唉唷，你冷靜點。」

克黎榭的左右兩手都拿著現點現做的棉花糖。

「我們現在的使命不是觀察霸都嗎？所以像這樣在城裏四處逛逛，增廣見聞也是很合理的。」

「這話倒是沒錯……但我怎麽有點難以釋懷……」

「啊，那邊又傳來好香的味道。」

龍姬蓦的轉身向後。

「走吧，雷英，別跟丟了！」

「啊，等一下啦克黎榭。我也差不多該去看看艾利潔跟妃雅學姐的——」

雷英才剛說出口卻爲時已晚。

克黎榭才一眨眼就跑到前方的另一個廣場，雷英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深深感歎。

「……走掉了。也罷，反正克黎榭一個人也沒關系吧。」

在高級餐旅飯店與妃雅及艾利潔分別至今，雷英一直跟著克黎榭行動，目前還沒和另外兩人會合。

調查霸都。

城裏的何處有著什麽樣的建築？特務騎士在哪邊有重兵防守？是否有可疑的建築物布下特別的警戒？

但這座都市實在占地太廣，四人一起行走不是辦法。

于是一行人決定由克黎榭調查市區東側，艾利潔負責中心地帶，西側則由妃雅承擔，兵分三路同時調查。

「總之先從位置較近的艾利潔找起吧。雖然她說會以旅舍周邊爲重點調查地帶，現在的問題卻是不知道她在哪邊。」

雷英折回一行人下榻的高級餐旅飯店，那條道路的方向正好與克黎榭離去的道路相反。

╳　╳　╳

雷英仰望夕陽下山的天空，同時朝向城鎮中心地帶前進。

他在高級餐旅飯店前面看了周遭一會兒，卻沒見到類似艾利潔的身影。

「唉唷，我就說應該決定一個集合地點嘛。妃雅學姐跟艾利潔都說什麽『反正只會去愛去的店』……我想想，艾利潔會去的店，應該是珠寶店吧？」

艾利潔曾說打從魔王時代就以把玩寶石爲興趣。她還送了個琥珀給雷英當作古代召喚術的媒介，其中就封印著她在魔王時代的力量。

「珠寶店，珠寶店……」

雷英來到一家高級珠寶店，從入口的門到店面四周都是大面的玻璃。

從外面看進去，感覺客人似乎都是上流階級裝扮的貴夫人，以及其同行者。

「不是這裏啊。會不會在其他珠寶店呢？」

雷英仔細察看商店的招牌，看見珠寶店就找尋艾利潔，有時還會出聲詢問店員。

「怎麽會連個影子都找不到啊！」

雷英累得叫苦，在大馬路旁找了張長椅坐下。

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即使詢問珠寶店的店員，也掌握不到她曾經走進店內的消息。

「艾利潔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我在這裏啊。」

「哇？」

她突如其來的出現，雷英忍不住高聲呼喊。

「你去哪裏了？」

「我就在店裏隨便看看，還在廣場上拿到免費的氣球呢。你看，很棒吧。人家把細長的氣球這麽扭啊摺的，結果就變成一只狗了！」

小女孩雙手捧著造型氣球，嘴裏興奮已極的秀給雷英觀看。

「不就是造型氣球嗎？」

「是啊是啊。我一直很喜歡這個呢。」

這是廣場上的其中一項街頭表演，想不到昔日的魔王艾利潔竟然會混在人類的孩子之間，爲造型氣球如癡如醉。

「剛才那個藝人啊，我還真想帶到冥界的魔王宮（我家）呢。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不……我想他應該會很害怕吧。是說你都去了什麽商店？我找了好久，完全沒找到呢。」

「嘿嘿，你說我會去哪裏呢？」

艾利潔露出調皮搗蛋的笑容。

「我一直在珠寶店找你。」

「啊！這是個好方向呢。不過很可惜，你想想，還有別的選擇吧。在霸都裏面，我最想去的會是什麽商店？」

「難道你跟克黎榭一樣，都往甜點店跑了？」

「這也很接近了！不過不是這樣的。你想想，就是那種店嘛！」

艾利潔搖頭回應，看起來更加開心了。

前代魔王帶著期待的神情斜視雷英，雷英則是大大聳了個肩，表示投降。

「答案是？」

「正確答案是工藝店～唉呀，我剛好想找個咒術用的人偶來用呢。」

「接近個鬼啊？什麽咒術用的人偶，鬼才知道咧！」

雷英覺得這種收藏品倒是符合魔王的個性，但在沒有任何提示之下就要猜到她去了這種地方，簡直是刁難人來著的。

「來，你看你看！這手腳松脫要掉不掉的狀態，還有這恰到好處的黴味。這根本是個年代久遠的咒術人偶。真是給我挖到寶了。先采了怨恨對象的血液，在這稻草人上滴個一滴，接著連續祈禱三天三夜。儀式過後再將這個人偶一分爲二就成了…………啊，咒術的效果畢竟是要實際嘗試才會好玩吧？真沒辦法，我就破例送你一個，你試試看吧。」

「我不要！要是收下這種東西，我看先被詛咒的會是我！」

「你看它多可愛啊。」

「……不行，我實在沒辦法以可愛來稱呼這個。」

艾利潔興沖沖的將塞在背包裏的稻草人拿給雷英觀看。

「艾利潔，你還不回去高級餐旅飯店嗎？」

「當然！畢竟我有太多東西想逛了，接著我可要去珠寶店了！」

「啊，艾利潔？」

「沒～問題的。晚飯前我就回去！」

前代魔王在步道上走走跳跳的離去。

「什麽嘛……克黎榭跟艾利潔說要趁著調查之便享受觀光，結果根本是全力以赴的在享樂吧？」

她們真的有觀察到霸都的城鎮嗎？

這樣的不安從雷英腦海裏閃過。

「不，沒問題的。畢竟最後還有妃雅學姐！她這個人乍看之下很會胡鬧，其實骨子裏是很嚴謹的。學姐她應該有好好的將城裏可疑的地方調查一番！」

雷英數度點頭，對著自己喊話。

他握緊拳頭，大步踩著馬路走向南方。

「妃雅學姐，我相信你……！」

╳　╳　╳

大衆酒館「處女座」。

這家酒館淨是觀光客或旅團成員，再加上一衆水手：不過傍晚就已經幾乎客滿。

一個人正坐在吧台區，周圍都是健壯的水手。

「啊哈哈，酒，酒不夠啦～！」

「…………」

看了大天使開朗忘我的樣子，雷英怔怔歎息。

「唉唷？這不是雷英嗎？你怎麽啦？」

「……沒有，說來話長。我深深感覺到，現實是殘酷的。」

金發少女連連招手要雷英過去。

順帶一提，她身邊已經有幾個水手倒在吧台上睡著了。想來他們是跟妃雅拼酒，結果一個個不支醉倒。

「酒保大哥，給這男的來點冰涼的麥芽酒（啤酒）。一杯可不夠喝，麻煩拿一整桶過來。」

「不行不行，我還沒成年呢。而且一整桶是怎麽回事？」

「……不夠喝嗎？」

「正好相反！」

酒保上前確認點餐，雷英搖頭請他回去。

「真是夠了……虧我相信妃雅學姐才是那個認真調查城鎮的人啊。」

「沒～問題～啦。喝勒酒偶才有精神。」

「你根本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吧！」

「啊哈哈。雷英真是可愛。你在擔心我啊！？」

妃雅突然仰著臉湊向雷英。

金發綻放淡淡光芒，微醺的臉頰配上豔麗的雙唇。盡管如此豪飲，身上卻完全感覺不到酒味。

她身上反而散發著甜美的香味，任何香水也比不上這股芬芳——

「啊……怎麽我看著你就渾身發燙啊。」

大天使突然將手伸向胸口的鈕扣。

「我把衣服脫了吧。」

「不准脫～～～～～～～？」

妃雅已經要解開第三顆鈕扣，雷英慌忙阻止她。

「……雷英？」

「冷靜點啊學姐！酒後亂性可不像你的作風！學姐你不是超會喝酒的嗎？」

「沒問題。我很冷靜啊。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金發少女娴熟微笑著回答。

「你懂就好！」

「嗯。你是要我別在這裏脫衣服，應該找個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兩人慢慢享受……唉呀唉呀，想不到你挺無恥的嘛。」

「你根本完全沒搞懂吧？」

這下糟了。雷英不禁覺得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還比妃雅獨處的時候更危險。

「妃雅學姐，我們得回去了。艾裏耶斯也差不多回到旅館了。我們不是說好今晚要交換情報嗎？」

「咦～……我還沒喝夠呢。」

「不行啦，那我們跟艾裏耶斯的約定該怎麽辦？」

「沒關系。雷英你一個人就能把事情辦好的，我相信你。」

大天使自信滿滿的說著。

接著她傭懶的在吧台上支頤，然後一動也不動。

……看來是請不動她了。

……妃雅學姐今天大概整個晚上都動不了了。

「克黎榭跟艾利潔應該都回到旅館了吧。本來應該要全員到齊，一起跟艾裏耶斯商量明天作何打算……看來只能扣掉學姐了。」

雷英無精打采的離開大衆酒館。

╳　╳　╳

高級餐旅飯店四樓。

這層樓給迦南巡禮聖教船包了下來，一行人齊聚于討論室內。

「我也沒說你們不准觀光。」

「……嗯。」

「我知道你的夥伴是終焉戰爭的三大姬，她們的強悍我也多少可以理解。就算她們單獨走在霸都，想來也沒有理由輕易被抓走。」

「……嗯。」

「只不過，你不覺得適度的團體行動對旅團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嗎？」

「……你說得對。」

艾裏耶斯雙手抱胸立正說話，雷英則是在她面前跪坐聽話。

艾裏耶斯錯愕得微露苦笑。

雷英則是頻頻點頭回應她的話語。

「龍姬克黎榭呢？」

「……她到處去吃甜食。」

「前代魔王艾利潔呢？」

「……她去收購詭異的咒術人偶。」

「那大天使妃雅呢？這個天使看起來不是個品行端正的人嗎？」

「……她在酒館喝茫了。」

「這叫我該怎麽相信你們？」

順帶一提，雷英說的都是現在進行式。由于三人都還沒回到旅館，現在已經拜托艾裏耶斯的部下去請她們回來。

「唉，反過來想，她們能這麽悠哉倒也令人安心。」

聖女抱胸深呼吸說道：

「你的夥伴也太大意輕敵了吧？可別忘了這裏是敵人的大本營啊。」

「我會注意的……」

雷英深深低頭，代替不在場的三大姬賠禮。

2

朝陽隔著窗簾射入室內。

窗戶微開，枝頭上幾只小鳥的鳴啼傳入窗內。

雷英感覺到清風和煦吹著，耳裏聽見有人說話：

「雷英，起床。天亮了。」

「嗯……」

這話聲距離雷英很近，他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艾利潔跟妃雅已經在一樓的餐廳了。我們也去吧。」

「喔，知道——克黎榭？」

「幹麽大驚小怪的喊叫？」

雷英與銀發少女一起包在一條毯子裏。

而且兩人是面對面的狀態，彼此距離之近，哪怕是稍微動一下身子就會碰到對方的浏海。

「……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不也知道我在半夜就回來了嗎？艾裏耶斯的部下還特地來請我呢。」

「重、重點不是這個。」

這間高級餐旅飯店從二樓到四樓都被包下了。雷英等人也是一人一間房，昨晚他明明是獨自一人就寢。

「難道你是在半夜鑽進來的？」

「這是龍的習性啊。我跟你說過的，龍要跟別人一起睡才會比較好睡。」

「門鎖呢？」

「門鎖是壞的。」

「哪是壞的，是你把它弄壞……沒事，沒什麽。我自言自語。」

「還好有你，我睡得很好。」

克黎榭從床上站起，身上穿的是白色蕾絲睡衣。

她被窗外日光照得微閉雙眼，睡衣的衣擺卷起，然後猛然回神轉身。

「我，我先換衣服！」

「……好的好的。那我先去一樓啰。」

少女臉頰略微泛紅，雷英被她逼得趕緊下樓。

他從二樓來到一樓的餐廳。

「啊，雷英起床了。這邊這邊！」

這裏有將近一百席的座位，艾利潔挑了角落坐著。

妃雅也在她身邊。

「雷英你好慢。艾裏耶斯早就和她的部下吃完出門了。」

「咦，真的嗎？難怪餐廳裏人這麽少。」

餐廳裏充滿著剛出爐的面包香。

包括雷英等人在內，坐在桌邊的是幾支旅團，以及觀光客似的團體。另外還有幾組客人是父母帶著孩子。

「欸，妃雅學姐。你昨天喝了一整天的酒，現在又喝沒問題嗎？」

「當然。我這就好比是人類在喝水。」

大天使手中拿著紅酒杯。

「可是你昨天好像喝得爛醉如泥……」

「你是這麽認爲的？」

妃雅噗嗤一聲微笑。

天使少女隔著桌子靠向雷英，臉上仍然挂著笑容。

「後面第三排，從我的方向看過去的右側，有沒有看到一對情侶？」

「……嗯，有。那兩人好像是來度蜜月的吧？」

「那兩人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眼線。」

「——咦。」

「噓。動作不要太大，也不要回頭，否則會被發現的。」

大天使若無其事的坐回椅子。

「我在酒館的時候他們也巧妙的僞裝成客人，但是卻只點了一杯酒。而且還不時偷眼觀察我的一舉一動。」

「妃雅學姐，原來你是假裝喝茫的嗎……？」

「想要用酒把我灌醉，那可得把地上世界所有的酒都拿來。」

妃雅拿著紅酒杯，眨了一只眼睛說著。

「艾利潔，你那邊如何？」

「嗯～我這邊沒有收獲呢。」

艾利潔在剛烤好的吐司上面塗抹奶油說著。

「城鎮中央地帶似乎沒有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設施。我在城裏逛了許久，完全感覺不到可疑的法術……克黎榭呢？」

「甜點讓我很滿意，但少了點刺激。」

克黎榭換過衣服，來到雷英身旁的座位。

「虧我露出一身的破綻，假裝大意輕敵，而且還走進無人出入的巷弄給他們方便。結果他們只是遠遠的監看，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真是的，管他是要暗箭傷人還是忽施突襲，盡管放膽打過來就是了。」

「是啊，這樣還比較快了斷呢。」

龍姬與前代魔王雙雙點頭。

一旁的妃雅將美豔的雙唇貼在酒杯上，開心點頭說道：

「結論就是這樣，雷英。」

「……什麽嘛。那我到底是在爲了什麽操心啊……」

原來三人都不是恣意忘我玩耍。

妃雅鎖定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派了什麽人在監視衆人。

艾利潔調查城裏的可疑設施。

克黎榭則是自己當了誘餌，甚至計劃好了要反殺襲擊者。

而且三人一直忙到半夜。

「……真對不起。也許是我錯了。」

雷英感覺到無以言表的羞愧，搔著後腦說著。

「你們三個努力偵察到半夜，結果卻只有我先回去了。」

「哪裏，我們只是在玩樂的時候順便偵察，很開心的，對吧？」

「而且我喝了好多的美酒。」

「有名的甜點我也都嘗了一遍，大飽口福。」

克黎榭在吐司上面抹了厚厚一層果醬。

「今天有什麽打算？」

「這個嘛，今天就四人一起行動吧。」

妃雅迅即回答。

「城裏的狀況昨天大致上都分工觀察過了。所以今天就改變作風，四人一起到城裏逛逛吧。既然行動方式跟昨天不同，說不定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也會改變應對方式。」

「我沒差——」

克黎榭咬著吐司，擡起臉來說道：

「不過路上要是看到甜點店，可得順便去看看。這點我絕不退讓。」

「啊，那我今天也要去逛珠寶店！」

「晚餐時間就在大衆酒館幹杯吧。雷英，你有沒有想順便逛逛的地方？」

「……不用了，我就陪你們三個去喜歡的店吧。」

雷英支著下巴回答，並從盤子上拿了硬皮面包咬下。

「相對的，今天大夥兒可得一起行動喔。你們分工合作我是很開心，可是昨天爲了找你們三人可也差點沒累死我啊。」

╳　╳　╳

霸都艾梅基亞·城鎮南側——

天空吹著冷冽清爽的風。

高空之下，霸都的街道已經人聲鼎沸。

「哦，一大早就這麽熱鬧啊。」

絡繹不絕的人潮。城裏隨處可見的廣場上，也已經聚集著許多觀光客，或逛商店，或欣賞街頭表演。

在人潮深處，也有幾個旅團正在交換情報，人人表情嚴肅，聊得火熱。

「欸欸，雷英，你應該會對那家店有興趣吧？」

「武器工房？這我倒想看看。」

一棟大型設施頂著煙囪吐著白煙。

就路上的觀光人潮以及旅團的熱鬧景象而言，此處與聖地迦南頗爲相似。但在聖地迦南看不到的，就是武器工房的熱鬧盛況了。

「我倒想看看黑水晶的加工制品，卻不知道有沒有在販賣。」

黑水晶只有瓯韋犽大陸開采得到。而且這種礦石非常稀有，若非霸都附近的礦山，幾乎找不到像樣的産地。

「黑水晶？」

「唉呀，就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裝備的黑衣的材料嘛。應該是在那種工房加工制成兵器的吧。」

雷英指著武器工房的招牌，好讓疑惑不解的克黎榭也能理解。

「的確黑水晶比起其他礦物更容易附上法術的力量。我記得聖飛歐拉旅學園有教過，說是黑水晶也很適合當作精靈具的材料。」

防禦法術、結界法術容易生效。

相對的，加工過程也需要精致無比的技術；這些就是黑水晶的特征。

「嗯。難怪旅團成員會在店門口大排長龍。」

「這也就說明了黑水晶的厲害。」

光是手掌大小的短劍，價格就貴得令人難以置信。

但畢竟一大早就有幾十人的旅團湧向武器工房，倒也不難推知黑水晶乃是極強大的素材。

……光是一把黑水晶的短劍就這麽不易取得。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竟能爲全員准備特制的戰鬥服。

組織間的實力落差。

雷英不由得感受到一些事實——他們的成員能力與人數雄厚，已是其他旅團望塵莫及，在資金與裝備層面也遙遙領先他人。

「…………」

「雷英，別這麽緊張，用不著擔心眼線對我們的監視。」

走在一旁的妃雅苦笑著。

「他們不太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來。現在跟在我們後面的應該是跟監的專家。而且還算不上是霸都的特務騎士。」

「……你說的我都明白。」

如影隨形的跟監。

自從走出高級餐旅飯店以後，身後時而跟著老人，時而跟著年輕男女情侶，對方頻繁替換跟監者，總是保持著固定的距離。

然而雷英是在妃雅告知諜報員的存在以後，才注意到這點。

……霸都的諜報員。

……原來他們不僅有特務騎士負責防衛，手下還培植著如此的密探。

最令雷英擔心的是，即使大費周章的四處觀察霸都，至今卻仍未見到一名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人。

「我只是覺得對方不肯暴露行蹤，心裏毛毛的。」

「『我們就在那座城堡等著』。他們想透露的應該是這個訊息吧。」

妃雅轉身向後。

她仰望著城鎮北側。一個略有斜度的坡道綿延而上，城堡就在那裏。

——古代城伊絲塔希爾。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守護著這座固若金湯的要塞。除非先行突破凱旋門這座堡壘，否則休想侵入古代城的內部。

「唉啊，你別著急……咦？」

妃雅話才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罕見的瞪大雙眼。

她停下腳步，望向遠方——

「欸，雷英，那邊好像挺有趣的。」

「那座廣場？嗯，的確是人山人海呢。」

城裏人聲鼎沸，卻唯獨妃雅指的方位空蕩蕩的。

所有人都前往廣場。

盡管人潮摩肩擦踵，後到者仍相繼湧入，走不進的只得在廣場外邊止步。也有人從民房二樓的窗戶看向廣場，甚至有人爬到附近的樹上觀看。

事情不止于此。盡管雷英等人杵在當地，行進間的人們卻是接連超越他們，相繼湧向廣場，毫不止歇。

「怎麽了？昨天可沒有哪座廣場這麽熱鬧。」

「……啊，難道是！」

克黎榭低語了一句，雷英應聲附和，並且順著人潮跑去。

雷英從人潮的最後一列凝目望向廣場中心。

「果然是艾裏耶斯。」

廣場上搭了個大型祭壇。

站在祭壇最上層的，是個身穿金色僧袍的少女。

「是在宣揚精靈信仰嗎？做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到位呢。」

「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麽洶湧的人潮。」

聖艾裏耶斯在祭壇上朗讀一本黑色書皮的書，厚度絕非一手可以掌握。

那大概是精靈信仰的聖書。衆集在廣場上的群衆，估計約有半數都慎重的抱著同樣的書本。

聚集在廣場上的，也有看似旅團成員的武裝分子，或者身穿巫師袍而貌似法術士的少女。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艾裏耶斯真的這麽厲害啊。」

雷英幾乎怔住了。

看著幾百名信徒將廣場擠得水泄不通，雷英感歎了一聲。

聖女有精靈信仰的救世主之美稱——

——大聖堂的祭司們以前總是過著不安的日子，深怕這信仰總有一天會衰敗——

——而聖艾裏耶斯大人就是他們的救世主。她從童蒙時期就能自由召喚精靈，看到她和精靈對話的樣子，許多信徒便將她奉爲現代聖女——

在聖地迦南的本靈宮，治愈士聶彼麗姆曾經描述艾裏耶斯的功績，而那絕非她信口開河。雷英只覺得他再次體認到聖女稱號是何等的偉大。

「真不愧是精靈信仰的象征，竟然能夠吸引這麽多人的目光。」

「嗯，我也很驚訝。」

「……可是我所說的，或許和雷英你想的不太一樣喔。」

妃雅輕輕在雷英肩膀一拍，悄悄把臉靠近他。

「你看看廣場深處。」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

民房與民房之間正好空著一條巷弄。

身穿漆黑戰鬥服的騎士待在那裏，簡直與昏暗的陰影融爲一體。

世界最大的旅團一直屏息隱身，卻原來早就有人在監視聖艾裏耶斯以及她周圍的最高階幹部。

……監視目標是迦南巡禮聖教船。

……而且周遭平民都被艾裏耶斯吸引，渾然不覺。

「那大概是低階部隊吧。不過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還是親自出馬偵察，真是令人感興趣。」

原先監視雷英等人的只是喬裝爲一般民衆的諜報員。對方或許多少也學得一些武藝，但真正的本領應該還是追蹤與監視。

但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就不同了。這支旅團是霸都的驕傲，個個成員都是武功高深的騎士。他們沒理由爲了跟監而待在這種地方。

如此說來——

「他們是在牽制迦南巡禮聖教船的行動……？」

「嗯。這就表示霸都知道，聖女之所以前來不單只是爲了傳教活動。襲擊聖地的光之怪物可能是霸都派出的刺客，而霸都也知道迦南的人懷疑到他們頭上了。」

之所以讓下層部隊上場待命，可能是爲了對付艾裏耶斯及迦南巡禮聖教船突如其來的發難。

「好像還不只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喔。」

克黎榭舔著她在路上購買的棉花糖說著。

「大概是特務騎士吧？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手下的爪牙正漸漸集中到這座廣場。看來他們跟尾隨我們的是一夥的。」

「咦，克黎榭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別小看龍的嗅覺。」

龍之少女昂首挺胸，仿佛是在強調雷英必須洗耳恭聽。

「昨天跟蹤我的人的味道我都記住了。這是一筆大數目喔。刺客已經假扮成一般民衆潛伏在各處，數量足以包圍這座廣場。」

「原來如此，如果我們能夠將計就計就太好了。」

妃雅雙手抱胸仰望天空沈思。

「霸都艾梅基亞的城鎮各處都有廣場。民衆爲了目睹聖女而群集，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則在暗中監視。若想突破凱旋門直搗黃龍……嗯。也許一切進展都很順利呢。」

「妃雅學姐你怎麽了？怎麽自個兒意味深遠的點頭呢？」

「霸都的現況我大致摸透了。繼續讓對方心急倒也失禮，差不多該上門問候了。」

妃雅眨了只眼睛，看似頗爲愉快。

金發大天使輕轉一圈背對廣場，朝著高級餐旅飯店潇灑走去。

「對手是世界上最大的旅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不僅據守于古代城伊絲塔希爾的個個是絕頂高手，下一層的特務騎士組織也都是最頂尖的劍士。反觀『再臨的騎士』只有四人。時機才是關鍵。我們應該出手的時機就是——」

╳　╳　╳

「就是明天早上吧。」

伊絲塔希爾分城。

空氣中彌漫著冷冽，老人嘶啞的聲音形成多重的回音傳向遠方。

第四階位「狂刃」拿賦烈思。

老人身前還有一人。

「負責跟監的探子回報，旅團『再臨的騎士』昨今兩天都在探索城裏各處。這兩天他們應該明白，城裏並沒有他們想找的東西。因此接下來或許會侵入城堡……」

老人拄著拐杖，站在他身前的是個身帶半單手劍的壯年騎士。

他有一頭紅銅色的短發，一對冰冷的灰色眼珠。戰鬥服下露出經年鍛煉的肌膚，灼熱的陽光將之曬成深褐色調，幾乎與黑色甲胄融爲一體。

第三階位「外道騎士」卡薩丁。

「他們的目標，十之八九是找出制造虛構精靈的設施吧？」

「然也。看在霸都（吾等）眼裏，『再臨的騎士』是非法入侵者。既然古代城是吾等的基地，吾等自然握有地利之便。想來他們也明白，戰鬥時間拖得越長，他們的處境越是不利。」

「凱旋門的防衛如何？」

「跟平常沒有兩樣。畢竟原本就處于警戒狀態，而且是預設遭到天使、惡魔、龍種的報複。這也是個絕佳的機會，可以收集寶貴的戰鬥情報。」

喀的一聲，拿賦烈思以金屬拐杖在腳邊地板一刺。

「古代城只有凱旋門一個入口，這點他們也是很明白的。」

不破的要塞。

乍看之下不過是個石頭打造的關卡，實際上卻是受到法術加持，是個由失落的術式守護的絕對防禦裝置。

關卡內側更有弩炮部隊常駐。

敵人若回避凱旋門關閉的門扉，試圖跨越城牆而過，弩炮部隊也能一一迎擊。他們所使用的箭矢當然也附加了抗天使印記、抗龍種印記。

「就算敵人率領天使或疾龍來攻，也無法從空中侵入。」

「……都拜『碑文三賢者』之賜嗎？」

外道騎士卡薩丁壓低了聲音說著。

「不過這點程度的事情，『再臨的騎士』應該也很明白。我攻進天界的時候，那個英勇再世一眼就看穿了我裝備的抗天使裝甲。不過這些知識或許是大天使妃雅告訴他的。」

「沒錯。我們彼此有足夠的力量與智慧，可以緊咬對方的咽喉。」

老人露出詭谲的笑容。

「臨機應變吧。最後還是要靠這點分出高下的——」

╳　╳　╳

「現在雙方都在爭一口氣，彼此爲了面子互不相讓。」

高級餐旅飯店二樓。

金發大天使坐在雷英房間的床上，極其理所當然的說著。

「昨天我們分頭行動，今天則是四人一起在城裏探查。然而沒有任何地方像是在做抗天使裝甲的研究，或者潛藏著光之怪物。我說的對吧，艾利潔？」

「嗯。我的靈智也完全感應不到什麽。剩下的也只有伊絲塔希爾城堡內部吧。」

前代魔王趴在床上說著。

「所以說，我們該闖進城堡了吧？」

「對。但是如果我們四人一起侵入會有風險，畢竟不知道城堡裏藏著什麽機關。不僅抗天使裝甲是個謎，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全貌也還是未知數，所以我才會擬定剛才說的戰略。雷英，你沒問題吧。」

「……我們兵分兩路，在不同時機潛入古代城，是吧？」

雷英對著妃雅點頭，同時就地蹲下。

地上鋪著地毯，雷英坐在上面豎起單膝。

「話說學姐，這件事有告訴艾裏耶斯嗎？」

「大致上說過了。迦南巡禮聖教船似乎也有獨自行動的打算，我們已經有了共識，大原則就是個別行動。」

「我懂了。我也覺得這樣很好。」

他們與艾裏耶斯的立場完全不同。

畢竟在這次行動中，看在全不知情者的眼裏，「再臨的騎士」是侵入霸都古代城的反派人物。倘若艾裏耶斯成了共犯，恐怕會危及她身爲聖女的立場。

「要是能在城鎮裏掌握線索就好了……」

坐在床上的妃雅換了一條腿跷腳。

「現在我們還沒掌握確切的證據，無法確定襲擊聖地的光之怪物是霸都艾梅基亞的刺客。既然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陰謀論的證據還不齊全，我們在潛入城堡的瞬間就等于是非法入侵者了。霸都也好，世界各地的都市也好，世人都會這麽認爲。」

「……這是場賭局啊。要是能揪出證據，說明光之怪物是受到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命令而襲擊我和艾裏耶斯，賭局結果就是我們獲勝。屆時就能認定霸都是危害聖地安全的重罪犯，對其追究責任。」

「對。但如果無法掌握證據，賭局就是我們落敗。旅團『再臨的騎士』就會是惡名昭彰的罪犯，世界各地將以襲擊霸都艾梅基亞爲名目，對我們發出通緝。」

說歸說，妃雅仍然眨了一只眼睛，露出沈穩的笑容。

「但你不必擔心。就算雷英你在地上被人通緝，我也會以特別待遇招待你到天界的。你可以忘了地上人類的追究，安心的過日子。」

「……學姐，謝謝你。但你還不必對我這麽承諾。」

「唉唷？你的意思是？」

「剛才雖然說是場賭局，但其實我並不想把這次的事情搞砸。所以不會有事的。」

大天使訝異的側著頭。

難得妃雅露出驚訝的表情，雷英內心暗自苦笑，緩緩仰望頭頂。

「就算我們四人被全世界通緝，只要想逃，大概隨便逃到哪裏都行。畢竟可以避人耳目的地方多得是。可是……」

「可是？」

「這支旅團不就是英勇在三百年前留下的寶貴遺物嗎？」

英勇曾經領導她們，三百年後的現代，爲了尋找他所留下的世界錄，三人再次集合組成這支旅團。

「我不想毀了名譽……我們的所作所爲一定是正確的。所以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損害旅團的名聲。如果因爲這種小事而受挫，我就無顔面對英勇了。我很重視這支旅團，所以更加不能失敗。」

「—————」

「—————」

大天使與前代魔王雙眼圓睜，甚至忘了眨眼。

「說得好。」

克黎榭並不理會兩人的反應，指尖溫柔的搭在雷英肩上。雷英回頭一看，發現那個熟悉的銀發少女正站在身邊，臉上洋溢著祥和的微笑。

「我就喜歡你說話中聽。這點跟那個男人淩厲的威儀又有所不同。雷英，這份感性是你應該好好珍惜的。」

「這，這樣啊……？」

「嗯，那明天就拜托你了。爲了突破凱旋門，我會在背後幫你一把的。你就先進去城堡等著。」

龍姬滿臉自信的明言。

「順帶一提，你用不著期待這個幼稚的前代魔王。」

「克黎榭你沒資格說我。那就拜托你了，雷英。這種惡作劇可是魔王（我）的得意領域。」

前代魔王從床上挺起上半身。

「……我失言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妃雅伸指團團纏繞她閃耀的金發，緊接在艾利潔之後說著。

她的臉上露出尴尬羞愧的笑容。

「雷英，就像你所說的，我們不需要爲失敗留後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們可不能在這種狀況就受挫。」

「話說，我們明天要當反派是吧？」

「是啊。到時候就像個壞蛋大鬧一場吧。這也是爲了趁現在把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陰謀給打斷。」

金發少女嬌媚的點頭說著。

龍姬、前代魔王、大天使——雷英在代表三界的最強美女圍繞之下說道：

「非贏不可……」

說著，他靜靜緊握雙拳。

第四卷 異端霸王 Record.3 勇闖、厮殺
1

天空萬裏無雲。

太陽緩緩從地平線升起，原本因爲黑夜的簾幕而染成黑褐色的天空，這時卻隨著陽光露面緩緩變色，轉爲略帶白皙的蒼穹。

霸都艾梅基亞城鎮區南側——

「這座大陸白天還真是寒冷。跟迦南截然不同。」

口鼻呼出的氣息立刻在空中化爲白色煙霧流逝。

寒氣隱隱從肌膚掃過，令人背脊汗毛直豎，艾裏耶斯卻是手捧黑皮聖書，目光不離書頁。

「……哈啾！」

「看看您，艾裏耶斯大人，怎麽又穿得這麽單薄。衣服沒穿暖可是會感冒的。」

布料的觸感貼上雙肩。

艾裏耶斯回頭一看，發現前方正站著一名身穿深紫僧袍的女性。

治愈士聶彼麗姆。

她是迦南巡禮聖教船的最高階幹部，也是艾裏耶斯的親信，總是隨侍在旁。年紀大約二十五，比起艾裏耶斯也大不到十歲，卻生得一張俊俏臉龐，身上散發成熟女人的氣質，看在艾裏耶斯眼裏總是感到值得信賴。

「請穿上僧袍。」

「……我知道。」

艾裏耶斯肩上披著僧袍，伸手套入衣袖。

這是她兒童時期就有的習慣。她覺得看書時就該穿得輕松單薄。如此一來全身感官會變得敏銳，似乎書本上的內容也比較容易讀進腦中。

「聖書也才將近兩千五百頁。您不是一字一句都能背誦嗎？」

「看著書我會比較冷靜。真想不到會吸引如此大批的信徒前來。」

精靈信仰的傳教活動。比起艾裏耶斯上次前來霸都的時候，這次的人潮明顯多出許多。況且昨天還只是第一天。

今天是第二天，想來昨天的人潮會産生宣傳效應，進而引來更多人潮。

「聶彼麗姆，廣場的狀況如何？」

「已經是滿滿的信徒了。昨天是從艾裏耶斯大人開始朗讀的時候才將廣場淹沒，但是今早似乎現在就無法擠入廣場了。只不過……」

她們位在祭壇之後。聶彼麗姆從廣場上的帳篷探頭察看，臉上卻是不甚開心，似乎對某些事情無法釋懷。

「感覺另有許多信徒以外的人也潛伏其中。」

並非「聚集」在廣場，而是「潛伏」在廣場。

她之所以刻意選用這個詞彙，自然有其道理。

「負責防衛周邊城鎮的特務騎士，個個擺出包圍廣場的態勢……原來如此，這不是監視，而是包圍。」

「我不想呼應他們的挑釁。因爲我們完完全全只是爲了傳教而來的。」

艾裏耶斯的視線一直專注在聖書，手上卻停止翻頁。

……想不到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竟然如此明目張膽。

……這是想要宣示，你們很清楚我們是爲何而來嗎？

或許警戒態勢也是因此而爲。

先將廣場團團包圍，一旦對方表現出可疑的行爲，精銳的特務騎士就會立刻蜂擁上前。

「他們到底有什麽打算呢？」

「你是指雷英他們？」

「是的。說是要侵入古代城伊絲塔希爾，但既然迦南巡禮聖教船（我們）受到如此嚴密的監視，可見霸都全境都有加強警備態勢才對。這麽說來，他們要面臨的第一道難關就是——」

「就是凱旋門吧。」

艾裏耶斯明白聶彼麗姆的忌憚。

凱旋門施加了好幾層的法術結界，內側也有弩炮部隊常駐，外側更是有爲數衆多的特務騎士在把守。

……霸都的特務騎士可不是普通的警戒士兵。

……所有人都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候補人員。

負責防衛霸都的騎士沒有人是弱者。

世界最大的軍事都市。僅僅四人究竟該怎麽突破這固若金湯的城池？就算是傳說中的三大姬，應該也無法輕易成功。

「…………」

「艾裏耶斯大人，時間到了。」

聶彼麗姆對著廣場使了個眼色。

帳篷簾幕已經掀起，她從開口處向外望去，看見耀眼陽光與蒼藍天空。遠處的廣場早有民衆在等著聖女登壇，嘈雜喧囂不絕于耳。

「……也罷。反正現在多想也于事無補。」

艾裏耶斯輕輕吐氣，腋下夾著聖書起身。

她從帳篷走向廣場。

在信徒的目光與霸都的監視之下，艾裏耶斯步步邁進——

野獸的咆哮震撼大氣。

「這聲吼是……！」

艾裏耶斯從來不曾聽過這種獸吼。

這種咆哮與她曾經對戰過的任何徊獸都不同。

「怎麽了？」

搶在艾裏耶斯等人動身以前，原本聚集在廣場上的特務騎士早已擺出架勢怒吼，就連密探假扮的一般民衆也參與其中。

「是迦南的人嗎？」

「不，他們沒有可疑之處。難道是另外一夥人……」

霸都的防衛部隊驚慌失措。

艾裏耶斯從遠處偷看他們，同時也在一瞬間環視四周。

……是雷英他們的攻勢？

……但剛才那聲咆哮是怎麽一回事？接下來又有什麽打算？

事情就發生在艾裏耶斯眼前。

黑影就在此刻殺向廣場上的衆位特務騎士。

2

「好，雷英應該抵達凱旋門附近了。」

霸都艾梅基亞城鎮區南側——

在周圍建築之中，就屬這座展望台高度最高。艾利潔在展望台頂端放眼望向四周，語調高昂的說道：

「差不多該來點惡作劇了吧。」

她取出一顆巨大而銳利的尖牙，尺寸約有一把小劍來長。

那是個閃爍烏黑光澤的獸齒。三百年前，艾利潔以魔皇姬的身分統治冥界時，曾經和某個傳說中的野獸簽訂主從契約，進而獲得這個尖牙。

她拿起這銳利得嚇人的尖牙——

「高傲不屈的冥獸，且將你的尖牙刺入主人肉體。」

外貌年幼的前代魔王將尖牙刺入自己的手背。

……哔波。

僅僅一滴的鮮血。

鮮紅的液體從褐色皮膚溢出，經由手背流向指尖，又在指尖凝聚爲一滴血滴，滴落艾利潔的腳邊。

暗色系的法術圓環。

光環才一眨眼就變得巨大，超出展望台足以容納的範圍，一直擴散至空中。

——魔仆召喚。

這是惡魔的空間法術，可以轉移事物，效果類似冥界的審門。施展此術即可將訂有主從關系的魔仆從冥界召喚至主人身邊。

前代魔王艾利潔的魔仆在冥界是最令人恐懼的傳說魔獸。

「哈啰，三頭冥犬，好久不見。你好嗎？」

『魔皇姬艾利潔裏斯……失去力量、可悲的落魄者……』

巨大的黑影俯瞰著艾利潔。

那是一只擁有三個狗頭的怪物。巨大的身體光是身高就遠遠大于人類。倘若它以後腳站起，全長大概可及民房的二樓。

『小妮子……就算你用鎖煉束縛了我兩顆頭，憑你這身落魄的體態也想使喚我嗎？過度的自信可是會自取滅亡啊。』

「你這條狗還是一樣令人捉摸不定呢。怎麽？你是討厭陽光，所以只肯讓影子出來嗎？」

魔獸的聲音滿是怨念，前任魔王仰望著它。

她雙手扠腰悠哉說道：

「先不管這個了。幫我個忙吧。想要大肆作亂也得要照顧一下場面。」

『小妮子只夠幹涉我的影子……你以爲我會聽你的？』

「有影子就夠了。」

『什麽？』

傳說中的魔獸低頭看著艾利潔。

正如三頭冥犬所言，現在站在艾利潔面前的輪廓並非魔獸本體，只不過是個抽離身體的影子，再以立體化的狀態現形。

艾利潔指尖指向它的頭部，臉上露出挑釁般的微笑說道：

「三頭冥犬，妾身是很喜歡你的。以前妾身應該有說過，妾身壓根兒沒有束縛你的意思。之所以會選你當作魔仆，是因爲妾身覺得有你在會更開心。妾身只是想跟你一起把場面炒熱，盡情狂歡。」

『……』

「妾身的想法至今未變。因爲妾身很久沒看到在冥界囂張跋扈的你，因此想來個久違的重逢。這樣不行嗎？」

『艾利潔裏斯不曾改變……』

火紅的雙眼展現出它的激昂，接著又慢慢變爲鎮定的灰色。

『我就把影子借你吧。地上太刺眼了。』

「什麽嘛，瞧你裝模作樣的，結果還不是不喜歡陽光而已。」

『……』

「啊～騙你的騙你的！妾身開玩笑的，是妾身不好！你可別走啊！」

獸影漸漸沈入法術圓環，艾利潔慌忙留住對方。

由影子具體化的怪物。

艾利潔在它腳上摸了一下，伸指指向眼底的大馬路。

「好孩子。來，開始痛快大鬧一番吧！」

傳說中的魔獸一聲咆哮，震撼了霸都艾梅基亞。

突如其來的咆哮使得霸都的居民、旅團，以及正在城鎮警備的特務騎士同時看向禮拜堂的屋頂。

「……竟然有徊獸！」

「那該不會是三頭冥犬吧！冥界的魔獸怎麽會在這裏？」

尖叫與怒吼交集，三頭冥犬從展望台飛身降落大馬路的中心。

周遭的人類都因恐懼而凍僵，三頭冥犬再度咆哮一聲。

接著它在鋪石地上發足奔跑。大馬路上早已人潮洶湧，精靈信仰的信徒聚集于此，人人只求見到聖女一面。

冥界的魔獸朝著人群狂沖猛撞。

尖叫。在場大多數人都逃進巷弄角落，搞不清楚狀況的孩童則無能逃避，三頭冥犬巨大的身體卻是朝向那裏步步逼近。

孩童將被卷入這波沖撞。

孩童終于發現自己的處境，雙眼瞬間瞪大呆住。

『————』

三頭冥犬的沖撞竟然穿越了孩童的身體。

「……咦？」

孩童傻怔怔的眨著眼。

冥界魔獸根本不在乎孩童狀況如何，繼續在道路上加速奔跑。

「啊哈哈，嚇死了吧？放心，那只是『影子』而已。」

艾利潔在展望台的頂端就地坐下，喜孜孜的眺望眼底的動亂。

不僅起初的孩童沒事，三頭冥犬接觸到的人類沒有任何一人受傷。

這是因爲魔獸就像碰到幻影似的，接連從人類身上穿透。

「別再亂了！這只魔獸的企圖是聲東擊西。只不過是在吸引我們的注意罷了！」

「唉唷，還是有直覺不錯的人類嘛。」

其中一個特務騎士開口喊話，艾利潔因此略帶興奮的喊出聲來。

沒錯，艾利潔的目的是在廣場中心制造一場大混亂。

傳說中大名鼎鼎的聖地聖女是個楚楚可憐的少女——目睹此事的人在一夕之間大肆傳說，今日廣場上不只衆集著精靈信仰的信徒，觀光客、一般民衆、造訪霸都的旅團也都感到興趣前來。

這時三頭冥犬襲擊現場。

「如此大量的人類一旦亂了起來，管你特務騎士有多厲害，短期間內都會爲了平息亂象而疲于奔命，無法正常行動。城鎮整體的防衛功能大概也會癱瘓吧？」

廣場上的混亂轉眼間傳了開來，恐懼不斷膨脹擴張。

然而——

「全體注意，迎戰三頭冥犬！就算是冥界的魔獸，也不過是只調虎離山的小狗罷了！」

魔獸從大馬路奔向廣場。

算准了其動向，騎士與身穿巫師袍的法術士紛紛朝向廣場入口集結。

「想在三頭冥犬抵達廣場以前擊倒它啊？也對，擊退魔獸的確是解決混亂的最佳方案。」

魔獸對上特務騎士的部隊。

雙方正面沖突，艾利潔只是從遙遙高處觀戰——

「真是遺憾，你們太小看我的魔仆了。」

艾利潔猖狂的低語著。

騎士拔劍對准黑色魔獸的頭部揮落。

在揮劍劈砍之後，魔獸的巨軀隨即分裂。一只變兩只，兩只變四只，四只又變成八只。

每當受到騎士劍砍，魔獸並未被砍斷，而是分裂增生。

「……這怎麽可能？」

防衛部隊震驚尖叫。

「嘿嘿嘿，人類第一次看到這招都會很驚訝呢。」

三頭冥犬在廣場正中央嘶吼。

祭壇上的艾裏耶斯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知不覺的諸多信徒，以及包圍著廣場的特務騎士則是對于眼前的魔獸黑影感到困惑無比。

突然間——

似乎有什麽東西破風飛來。

「呃！」

艾利潔即時從原本坐定的位置跳開，並在屋頂後方著地。

她的臉頰略微感到疼痛。

「弓箭……？」

艾利潔的臉頰被箭镞擦過，略微發紅。她周身總是展開屏障的狀態，只不過這屏障的防禦能力微弱，那箭矢還是打穿了屏障，並對她的肌膚造成傷害。

「對付惡魔的失落的技術。原來如此。既然無法打倒三頭冥犬，打倒身爲主人的我，魔仆也就會消失。調查得挺仔細的嘛。」

「你是旅團『再臨的騎士』的其中一員吧。」

展望台頂端冒出敵人。

周圍民房的屋頂上也相繼冒出特務騎士。

「我要以妨礙霸都治安的罪名逮捕你。你願意投降嗎？」

「妨礙治安？你演技很差呢。其實你們等很久了吧？因爲我們率先動手，正當防衛的名義就成立了。這下你們就可以在一無所知的平民面前，光明正大的逮捕我們。不是嗎？」

「你說呢？」

現場只有一人答話，是個身穿黑色戰鬥服的高大騎士。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

這個男子大概是負責統率廣場全境的幹部。相較于周圍的特務騎士，艾利潔一看就覺得他的氣度明顯不同。

「抓起來。別被那外表蒙蔽了，她其實是個惡魔。大夥兒上，把她消滅了。」

「你很會講嘛。」

騎士上前要砍，艾利潔與他保持距離，退向後方。

她順著後躍之勢從展望台頂端向外一跳。

艾利潔像個雜耍大師，在空中轉身一圈後落在一戶民房的窗框。她使出三角跳躍，隔著馬路跳向下一戶人家，朝著屋頂繼續高升直躍。

「該你們出馬了。我可愛的寶貝動物（寵物）！」

艾利潔從懷裏拿出琥珀，對著地面及民宅的屋頂擲出。

那是利用冥界的千年樹樹脂凝聚而成的寶石。

艾利潔曾將琥珀送給雷英當作古代召喚術的媒介，裏面封藏著她的頭發，並以此爲媒介注入魔王的力量。

但這次艾利潔擲出的琥珀卻是封印著——

「出來吧，夢魔。」

金色的寶石當場破碎，一頭籠罩灰色障氣的黑馬現身。

它的體型與人類世界的戰馬沒有多大差異，背部卻長著類似烏鴉羽翼的翅膀，俯瞰地面的雙眼閃爍著金黃色的光彩。

魔獸·夢魔。

這種徊獸多在冥界的荒野奔馳，性格剛烈。雖然是一種徊獸，身上卻圍繞著類似惡魔障氣的東西，一般鋼劍在碰到它的身體之前就會先被腐蝕崩解。

這種黑馬還擁有一種特殊能力。

「知道夢魔的傳說嗎？」

騎士與夢魔擦身而過。

劍刃揮落卻劈了個空，夢魔的突擊也在千鈞一發之際被躲過。

然而身穿重武裝的劍士卻當場倒地。

「昏睡障氣嗎……呿！」

雖然是個徊獸，身上卻籠罩著惡魔般的障氣。這種障氣的效用是讓吸入障氣的人陷入睡眠狀態。

「來，讓地上的騎士睡個覺吧！」

四個琥珀召喚出四只夢魔，任其在大馬路上縱橫馳騁。

它們的目標是手上持劍的特務騎士。

「這一睡可是三天三夜不醒的喔。祝你們作個快樂的美夢。」

「原來如此，你倒是有些好用的魔仆啊。」

特務騎士接連倒下。

面對此情此景，黑衣劍士仍然面不改色。

「法術部隊！將這些魔獸燒毀！」

火焰狂噴。

法術圓環産生閃耀烈焰，冥界的黑馬似乎怕了，紛紛停下動作。

「……你知道夢魔的弱點？」

「還真不巧，我們已經把冥界全境的四成探索完畢了。在這裏面也包括夢魔棲息的沼澤地。明白了吧。」

兩只夢魔受到火焰影響再度被封入琥珀之中。

另外兩只也已經被法術士團團包圍。

「將死。死心吧，你這顆棋子已經是甕中之鼈了。」

民房的屋頂上——

艾利潔與黑衣劍士正面對峙，周圍還有許多特務騎士及法術士。眼底的道路及鄰戶的屋頂也有部隊在守候。

「爲了抓我一人，你們派出來的防衛部隊可真不少啊。」

「只要活捉了你，一切就搞定了。接著用你當人質拿下第二人，之後只要再用同樣的要領，把第三人、第四人拿下就是。」

「原來如此。我也很喜歡這麽壞心眼的想法呢。陷阱或爾虞我詐都是來者不拒。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

盡管四面八方都被包圍，褐色肌膚、女童外貌的惡魔仍然笑嘻嘻的。

「還是利用更加惡毒的手段，讓心思如此邪惡的家夥落入圈套。」

「……什麽意思？」

「你知道我爲什麽把三頭冥犬召喚出來，還讓它去廣場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讓廣場上的人潮害怕，引起混亂。順利的話還能讓霸都全境陷入恐慌。」

「好的，零分。」

「什麽？」

黑衣騎士單邊眉毛一抖。

「如果要制造混亂，讓三頭冥犬在大馬路上待命也沒什麽不同。重點是場地啊。倘若冥界的魔獸突然在廣場現身，一般人類當然會怕得四處逃竄吧？那個廣場是這一帶最寬敞的地方吧？畢竟都用來宣揚精靈信仰了，我才更要選擇那個地點。」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的目的是要把廣場上的人類全都趕走。唷～很有趣吧？如果你喜歡，改天再來玩吧。」

艾利潔挂著滿意的笑容轉身回顧，似乎已經狂歡夠了。

她看向架設祭壇的廣場。

「好了，克黎榭。我已經玩夠了，這就交棒吧。」

「——都聽懂了吧。出來吧，地母龍。」

地底極其深遠之處轟隆隆的發出震動，霸都艾梅基亞爲之撼動。

空無一人的廣場。

超高質量的高階物種現身，一切的一切都被它掀起、擊潰，包括爲了歡迎聖地迦南的聖女而架設的祭壇、充當後台的帳篷，連地盤也不例外。

那頭巨龍粉碎了廣場的岩盤，體型比之霸都的展望台更爲高大。

地母龍。

它有一雙退化的翅膀，體型特征是類似蟒蛇般的流線型。

其生態仍然不爲人知。它是一種夢幻龍種，僅在灼熱的大沙漠深處棲息，目擊案例也是屈指可數。

「怎麽可能？竟然把地母龍給……召喚到人類的都市？」

黑衣騎士首次露出驚愕的情感。

至于他手下的特務騎士以及法術士，則是動彈不得，如同被鬼壓床似的注視著巨龍——

「真難得請得動你啊，好久不見。」

克黎榭問候了地母龍，並且飛身上了它的頭部。

『好久不見，龍姬大人。我早就聽說您從封印歸來了，這可有三百年沒見面了。』

「很好，你好像還很有活力。事不宜遲，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克黎榭撫摸地母龍的頭說著。

她的另一只手指著眼底的大馬路。

一條無人的大馬路。由于艾利潔放出三頭冥犬，大馬路上的人類全都早已逃向天邊。

「在這條路上筆直前進。但你要小心，可別弄壞了人類蓋在旁邊的建築物。」

『遵命。』

地母龍的移動伴隨著轟隆隆的地震，撼動霸都。

這頭龍的體格比起形形色色的龍種也算是格外龐大，它的登場震懾了集結于廣場的特務騎士，令衆人呆立不動。

「等等。我也想騎上去！」

只有褐色肌膚的小女孩不怕這頭龍，縱身跳到它的頭上。

『……魔皇姬艾利潔裏斯？』

「我現在叫做艾利潔。你小心點，後面的人類打算用法術對付你。」

巨龍的尾巴突然被熊熊大火包圍。

複合法術。這是一種高等術式，由多名法術士與精靈使聯手施放。看樣子是集結于現場的防衛部隊同時合力發動的。

『……』

「很燙嗎？」

『人類的法術簡直是在搔癢。』

地母龍毫不在意的回答。正如它所說的，原本纏繞在它尾巴上的火焰不僅沒留下一片焦黑，就連一塊鱗片也沒有損傷。

『龍姬大人，那些人類怎麽處理？』

「不用管他們。我們現在的目標是吸引他們的注意。你就照這個步調繼續慢速前進。」

「哦～果然壯觀啊！」

艾利潔從地母龍的頭上俯瞰霸都的城鎮。

「在城鎮地帶吸引特務騎士的注意，借以松懈凱旋門的防衛——這個戰略很順利呢。我倒是沒想到你會召喚地母龍過來呢。」

「因爲要引人注目啊。」

地母龍棲息于遠在霸都西方的大沙漠。

連衆位特務騎士也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夢幻的龍種，況且其身體又是驚天動地般的龐大，誰都會不由自主的對它産生關注。

「接著有什麽打算？」

「嗯～我們事前沒有擬定太詳細的戰略。支援部隊也不斷趕來阻止地母龍，幹脆就繼續這樣拖延時間吧？等到雷英他們突破凱旋門，我們就跟著殺過去吧。」

「這樣啊。」

克黎榭在地母龍的頭上站立，即使腳下搖晃不已也毫不在乎——

統領所有龍種的少女敞開雙臂，秀發隨著升向高空的氣流擺蕩，舒適暢快的仰望著蒼穹。

「嗯。還是地面好。只要不暈船就是我的天下了。」

3

轟隆作響的震波撼動霸都。

野獸的咆哮也從遠方傳來。

「克黎榭和艾利潔好像順利引起敵人的注意了。」

「地震和野獸的聲音是她們造成的……？」

「應該是克黎榭召喚的龍種所引起的吧。畢竟她是龍姬，世界各地的同胞對她可是一呼百諾的。對了，剛才那些野獸的咆哮應該是艾利潔的魔仆喊的。你看，事實證明了一切。」

兩人藏身在民房暗處——

妃雅站在雷英身旁，指著向陽的大馬路說著。

「凱旋門。」

「……門正在關閉？」

那扇高大無比的城門由金屬打造，通向古代城伊絲塔希爾。現在門正漸漸關閉，仿佛本身帶有意識。

「古代城由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負責護衛，他們大概也知道城鎮出現異狀了。只要關閉凱旋門，就等于斷了侵入者闖入城堡的通道。但這仿佛是坦承了他們必須斷尾求生。畢竟——」

大天使望著徹底關閉的城門。

「他們將凱旋門外負責警備的特務騎士壓在最低限度的人數，其他人都出去追拿克黎榭和艾利潔了。」

「是剛才前往南側的大部隊吧？」

克黎榭與艾利潔四處作亂，大多數的特務騎士都派出去逮捕她們。

「是時候了。我們也上吧。」

說完話的瞬間，雷英身旁的金發少女就消失了。

「隱蔽術式？」

「對，我還好端端的站在你眼前喔，我對你也施了同樣的術式。這可是天使的結界術式，就算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也不會發現。」

「我也有？」

雷英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身體，卻不覺得有任何異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衣服上多了一層朦胧的光點。

「我要往凱旋門跑。你聽我的腳步聲跟上來。」

「好。」

妃雅腳踏大地，發出強而有力的聲響。

雷英緊接著從民房暗處飛身而出。

霸都北側到南端有一條中央道路，雷英正筆直邁向北方。特務騎士紛紛奔向城鎮區南側，兩方人馬擦身而過，將彼此遠遠拋在腦後。

——凱旋門。

通向古代城伊絲塔希爾的唯一一扇城門。

左右有將近十名的特務騎士在待命，另有一名負責指揮的女性劍士，身穿黑色甲胄。

「妃雅學姐，凱旋門交給你打開，沒問題吧！」

「嗯。就像之前所說的，這扇城門和岩石關卡都施展了好幾層極其堅韌的法術。也就是說——」

「你要解除結界法術？」

「幹脆把它打爛吧。」

「……啥？」

妃雅的腳步聲加快了。

緊接著刮起一陣旋風，猶如飓風過境，將凱旋門團團籠罩。

這是大天使使勁揮拳所造成的余波。但直到妃雅抵達凱旋門，並發出一聲呼喊，雷英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垮掉。」

轟然巨響、天搖地動。

十公尺以上的金屬雙開門連同其中央的門闩被打得支離破碎，化爲無數的金屬碎片，飛向古代城伊絲塔希爾的城牆。

大天使的拳勁不僅止于此。

凱旋門被破壞得徹底崩盤，沖擊力甚至傳向城牆，石牆明明有防禦法術鞏固，如今卻仿佛起了骨牌效應，相繼崩潰倒塌。

「……簡直是天崩地裂。」

「這下擋路的東西消失了。可以直奔古代城啰。」

「等，等一下，妃雅學姐？」

雷英將聲音盡可能的壓低，對著跑在前頭的妃雅喊話。

「你做得這麽過火，就算現在是隱身狀態，我們的存在也會曝光啊！」

兩人闖入古代城伊絲塔希爾城牆內圍。

原本固守于凱旋門的部隊卻也陸續從後方趕來。

古代城裏的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應該也已經察覺到旅團「再臨的騎士」突破凱旋門了。

「你說得對……沒問題，我很冷靜的。我絕對沒有想說要對進攻天界的混帳東西施以制裁喔。」

「你根本已經失去冷靜了吧？」

「我很冷靜啊。」

妃雅的吐息之間透著微笑。

「之後克黎榭和艾利潔也會通過這扇門。有鑒于她們後續的行動，城門還是先打壞了比較好。而且這麽一來迦南巡禮聖教船也比較容易進入內部吧？」

由于凱旋門消失，大夥兒都有辦法強行闖入城內。

位于周遭的騎士，也已經與搜索雷英等人的部隊與追捕克黎榭等人的部隊分離。

「迦南巡禮聖教船最想要的是沖入古代城的『名義』。怎麽做才能成功沖進來，卻又不會被斷言爲非法侵入呢？最簡單的理由就是假裝要追殺我們。畢竟現在的我們是徹頭徹尾的大反派啊。」

「再臨的騎士」使得城鎮區域陷入混亂，破壞了凱旋門，又襲擊古代城。爲了逮捕他們，迦南巡禮聖教船將成爲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援軍。

如此就能保住正義的立場，同時又能侵入城內。接著只要假裝追殺雷英等人，實際上卻是尋找光之怪物。

「對吧？所以說，爲了讓她（艾裏耶斯）通關，還是要把凱旋門打壞才好。」

「我懂了。妃雅學姐，你真冷靜……」

「說真的，其實我是有點想揍人啦。」

「到底哪個才是真心話？」

兩人在庭園的草坪上奔跑。

聳立于眼前的巨大灰色要塞——伊絲塔希爾分城。

「到這裏就好了嗎？」

「嗯。我們的目的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研究設施，不必打擾霸都王室所在的本城。」

古代城伊絲塔希爾由本城與分城構成。

本城是五芒星的外形，其周圍建有甜甜圈造型的建築物，那就是伊絲塔希爾的分城，也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基地。

兩人沿著城牆來到石砌的城門邊。

「雷英，要飛啰。」

雷英感覺到妃雅握住自己的手。

緊接著他聽見振翅而飛的聲音，身體隨之輕輕飄起。

「還是不要從正面進入城內吧。」

妃雅打壞氣窗進入城內。

分城一樓。

陽光灑在通道上，洋溢著清新的氣氛。

大理石牆帶有朦胧的青藍。地上鋪著地毯，色調是沈穩的象牙色。

天花板挂著大小恰到好處的水晶燈，爲整體裝潢擺飾帶來美麗與協調。

——一般民衆如果來這裏觀光，完全不會覺得不對勁。

——多半會覺得裝潢擺飾很美，不會再多想什麽。

然而——

古代城伊絲塔希爾是座暗藏陷阱的要塞，陷阱就在下一瞬間發動。

「學姐，你現形了？」

「隱蔽法術被消除了嗎？」

嗡的一聲，蚊蟲振翅般的噪音。

眼前的空間仿佛蒸騰熱氣般的扭曲，金發少女的身影緩緩浮現。

這並非妃雅本身解除了法術。

而是這座城裏設有機關，硬是將天使的隱蔽法術無效化了。

「……竟然消除我的隱蔽法術。」

妃雅壓低了語調呢喃。

「這霸都果然不簡單。失落的術式竟然能這麽輕易讓大天使的法術失效，簡直是我前所未有的體驗。」

天界最強的大天使摸著大理石牆，眼神嚴肅的回頭說道：

「看來這座城裏果真另有蹊跷。」

「……你是說不只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有問題？」

「對。他們在天界出現的時候，我就隱約有一種預感，來到這裏以後我就獲得肯定。他們不只發現了能讓天使結界無效的失落術式，還讓這術式發展爲更強大的力量。就算他們是世界最大的軍事都市，卻也不足以解釋這些現象。」

有人爲霸都艾梅基亞帶來強大的失落術式與失落技術，那人就潛藏在古代城的某處。

「我和艾裏耶斯被光之怪物攻擊，會不會也和這點有關？」

「這我也很擔心。他們竟然把抗天使技術開發到這個程度，這些都是身爲天使的我會想要壓下來的秘密。隱蔽法術的失效算是我的嚴重失誤。繼續在城裏走動的話，想必遲早會被發現。」

「糟糕……」

雷英平舉手臂，攔住走在一旁的妃雅。

「好像已經被發現了。」

通道前方傳來多重的腳步聲。

感覺對方正筆直朝向兩人前進，迅速而毫不迷惘。然而這條通道上沒有任何可供藏身之處。

現在只能二選一——沿著通道不斷後退，或者迎戰。

「妃雅學姐——」

「這場仗得撐下去。先把他們的戰力削減一番比較明智。」

金發大天使舉起一只手臂。

光的結晶在半空中瞬間凝聚，形成寶石般璀璨的長弓。

大天使手握長弓。

「好，很久沒射箭了，感覺好緊張啊。」

妃雅動作俐落的將弓箭搭上弓弦。

她拉滿弓，長弓大幅彎曲，並將目標鎖定在通路深處。

「混帳！」

「這裏，往這條路追。」

幾名特務騎士一身武裝。

他們一發現雷英的身影，便扯開嗓子呼喊，並對背後的夥伴招手——

「抱歉。」

大天使微笑說著。

「我沒時間陪你們。」

弓箭射出。

黃金弓箭從拉到不能再拉的長弓射出，在空中畫出光亮的軌迹，並且分裂。弓箭化爲幾百道閃光，將一幹騎士擊向牆壁。

第二波緊接著來臨——法術士、結界士聽見同伴的號令而接踵趕來，結果連他們施展的防禦法術也被射穿，個個被擊向背後的牆壁。

「學姐，你很會用弓箭啊……」

「這威力簡直是清風徐徐。不過如果需要一次對付大量的對手，這招倒是很好用。」

大天使頗有感慨的聳肩說著，幾十人的防衛部隊已經失去意識，她也就不多加理會。

「走吧。雷英我走前面，後面就麻煩你留意了。」

雷英追在妃雅背後。

兩人已經置身管制區域，一般民衆無法進出此處。正因爲他們不知道危機潛藏何處，所以也只能盡量往內部挺進。

「學姐，後面！又有人追上來了！」

「果然要玩前後包抄啊。」

少女邊跑邊將弓箭上弦。

腳步聲已經來到背後的轉角，妃雅回身對准那裏射出黃金弓箭。無數的閃光當空飛過。

在大天使的力量推動下，弓箭精准擊中通道上冒出的人影。

「原來如此。」

妃雅手持長弓，自嘲似的笑著。

「抗天使裝甲，跟我在天界看到的時候又不一樣了呢。」

「大天使妃雅，聽說你是舉世無雙的鐵拳，想不到竟然也是個弓箭高手啊。」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

盡管紮紮實實的中了妃雅的弓箭，卻連一個人也沒倒下，甚至看不出有受到外傷。

原來是他們身上穿的黑色甲胄，將天使的箭全數反彈開來。

「把女神法印跟龍之法印交出來。」

「……還真是單刀直入啊。」

雷英站在妃雅身旁，瞪著四名騎士。

四人的武器與年齡不盡相同，使長槍的男子似乎是隊長，拿雙劍的少女好像比雷英年輕。比起先前的特務騎士，這四人明顯透著不一樣的氣勢。

……明明特務騎士也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候選人員。

……但從氣魄上來看，這幾人明顯是不同境界的。

雙方正面對峙，雷英深有體悟。

「你們的情報來源是什麽？女神法印跟龍之法印都不是可以輕易入手的情報。抗天使裝甲也是。你們的幕後究竟有什麽秘密？」

「真令人難以理解。你們強行侵入霸都，一切無可奉告。」

黑衣長槍手向前跨出一步。

「你們是陷霸都于混亂的重罪犯。而我們是霸都的防衛部隊，負責鎮壓你們。除此之外沒什麽好說了。」

「那我只好動武調查了。麻煩讓開。」

妃雅正氣凜然的回應。

她又拿出一支弓箭，並在箭頭裝上一顆橘色圓球，然後帶上弓弦。

「你想幹麽？面對這身裝甲，天使的力量——」

「雷英，退開。」

橘色圓球插在箭頭上。

雷英發現那是他在天界看過的「一種果實」，不等妃雅出聲提示，便早一步轉身後躍。

——好美的弦音。

妃雅張弓射擊黑衣騎士的腳邊，弓箭化爲光點，如迷霧般的擴散。

「你以爲這樣我們就怕了嗎？」

「錯了，你們中計了。」

少女伸指指著弓箭剛才射穿的地面。

橘色果實已經砸爛。

果汁從果實內溢出，瞬間汽化後混入大氣之中。

「就算抗天使裝甲能抵擋天使的法術，應該也防不了天界果實的果汁吧？」

「……什麽？」

大天使搖手說著，精銳堅忍的騎士接連疲軟倒下。

每人都是表情苦悶，屈膝跪地。

「……什……這，果實……？」

「還能保持意識算你厲害，不過你這個問題我要用你的話來回敬你。你們強行侵入天界，一切無可奉告。」

大天使背轉過身。

確定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並未追來以後——

「雷英，真虧你察覺得到我的企圖。」

「畢竟我們從學園時代已經相處三年了。」

妃雅回顧雷英，雷英則是邊跑邊對她點頭回應。

「還有，我也知道學姐喜歡喝酒。」

天界的寶石樹。

如果妃雅不曾告訴雷英這種樹會結出什麽果實，雷英也可能像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一樣不支倒地。

——雷英，你知道這有什麽不同嗎？你聞聞看味道——

——嗯？咦，這橘色的果實有類似酒的味道——

——這顆黃綠色的是成熟前的果實。寶石樹的果實成熟後會變成橘色，果肉裏會累積類似酒精的成分——

橘色的成熟果實含有強烈的酒精成分。

當時妃雅吃得津津有味，但這種成分卻是天使才承受得起的東西。人類光是身體接觸到這種果汁，就會引起類似酒精中毒的暈眩症狀。

「你剛才是把寶石樹的果實插在箭頭上，好讓果實爆開吧。話說學姐……我記得你好像曾經引誘我去吃那果實。」

「那是因爲我知道，你八成會以『我還沒成年』爲理由拒絕我。」

少女天使露出調皮搗蛋的笑容。

「不過剛才真是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是嗎？」

「城裏到處設有破解隱蔽法術的機關，加諸于弓箭的法術不也失效了嗎？這麽說來，在接近戰時說不定也會有出乎意料的反擊。所以我才會想趁著距離還遠的時候用弓箭打倒對方。」

「……原來如此。抱歉，學姐。」

兩人並肩奔跑，雷英輕輕咬著嘴唇，看著天使的側臉。

抗天使裝甲還是個謎，妃雅當然會有所警戒。這麽說來，雷英才是應該擔任前鋒的人。

「下次我會挺身向前的。」

「唉唷？我剛才的話可沒這個意思。」

少女回話時，表情非常平靜。

「不過我很開心。你竟然會這麽對我說……嗯，感覺很好，很有男子氣概。」

「……別再談這個了。既然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出現了……」

「嗯，這就證明我們確實越來越靠近核心地帶了。」

兩人在象牙色的通道上奔跑。

這條回廊呈現甜甜圈般的造型，環繞在本城周圍，只見前方竟是——

「中庭？」

「這下可來到有意思的地方啦。」

翠綠的庭園突然映入眼簾。

盡管此處是個封閉的空間，四周有圍牆包圍，腳下的觸感卻是泥土。天花板上照耀下來的人工燈光也非常接近陽光。

「這人工庭園實在太突兀了。會不會這也是什麽機關？」

妃雅手持長弓前進。

在她的頭上——

「學姐，快退開！」

一個人體輪廓的巨大「東西」閃閃發光。

光之怪物緩緩下降。

它的手上拿著光芒聚斂而成的十字槍，光輝閃爍。

頭部沒有凹凸起伏，只有相當于眼睛的部分欠缺光彩，呈現著漆黑的陰暗。

……一模一樣。

……每個細節都跟那時候一樣。

曾經襲擊聖地迦南聖堂的神秘怪物，如今又站在他們面前。

但它究竟是從哪裏出現的？

「想不到它這麽快就登場了。這該不會是想表示，他們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隱瞞吧？」

妃雅在手中變出新的弓箭。

她的聲音帶有一股寂靜的感歎。

「全身上下都透著虛無感……多麽可悲的怪物。」

「妃雅學姐。」

「嗯。這就是襲擊聖堂的怪物吧。無論如何，第一階段目標算是達成了。」

他們沒有搞錯。

這怪物果然潛伏在霸都艾梅基亞。只不過現在還不知道它是否能依照本身的意志行動，又或者是受到某人的操控。

「這下我可希望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能夠再次登場。有些事情我非問他們不可。」

『質問又有什麽用？』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什麽都不會說的。因爲他們的知識不足以說明。』

『畢竟累積知識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這時雷英聽見幾句話聲。

這波動並不使鼓膜震蕩。不需使大氣震動，仿佛水往大地滲透，在空間中穿透著，人們稱之爲言靈。

「妃雅學姐，剛才的聲音……」

「聲音？」

妃雅回應雷英，眼角余光仍注意著怪物。

「什麽聲音？我沒聽見什麽聲音。」

「……咦。我剛才真的有聽到聲音。」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雷英將注意力集中到妃雅身上。

在那瞬間。

『————』

十字槍投擲而出。

光之怪物射出十字槍，插在雷英腳邊，地面深處隨即冒出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怪異的文字。

「糟了！雷英把手伸過來！」

雷英眼角余光捕捉到妃雅伸出手臂。

雷英也反射性的伸出自己的手——

少年的身影卻消失了，仿佛被吸入石碑裏面。

「……雷英？」

沒有回音。

妃雅感覺到自己嘶啞的聲音混入大氣消逝而去。

「搞什麽東西。」

妃雅的雙眸帶著激昂的情緒，瞪著怪物。

石碑吸收雷英後隨即粉碎自滅。

在這段期間，發光體仍舊無言。它一語不發，相當于「眼」的部位也不知道正看著哪邊。

……以我的靈智也無法掌握他的所在。不過剛才緊急施放的探知術式（印記）還在。

……他應該還活著。

從探知術式（印記）的感覺來看，雷英確實還在附近。雖然妃雅還不知道他是被什麽樣的術式轉移，卻也相信一定有方法能夠救他脫困。

「你是不願回答嗎？還是你沒有回話的功能？」

妃雅深深吐了一口氣。

天界的大天使伸手撥開眼前浏海——

「那你准備受死吧。」

她拋開長弓，緊握雙拳。

堅硬，剛強。

世界最強的拳頭，威力可與天銀龍的龍牙匹敵。

妃雅雙拳緊握，任由情緒宣泄。

「除非你放了雷英，否則我饒不了你。」

4

空虛的空間。

這是大氣停止流動的世界，仿佛深海般的沈靜。

寂靜——永久的無聲，超乎尋常的甯靜令人覺得不對勁。

無明——無盡的黑暗，仿佛光芒不再存在，光明的概念也已經從這個世界根絕。

再加上酷寒。

仿佛體溫與生氣都會在一眨眼間被奪走。

「妃雅學姐？學姐？」

雷英極力呼喊，聲音的波動傳導出去。

……那時發生什麽事了？

……詭異的石碑突然從地面冒出。

當雷英恢複意識時，他已經獨自站在這裏。

『點火嗎？』

火紅的光輝在無明的世界微微綻放。

這光芒出自雷英肩上的精靈。

「火之始原精靈。啊，對啊。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啊！還有……」

『……我在喔。』

土之始原精靈也在，他戳戳雷英的腳尖，強調自己的存在。

這是個奇妙的空間，令人摸不著頭緒。再加上妃雅與他分隔兩地，兩個精靈簡直就是雷英唯一的救星。

「你們應該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吧？」

兩個精靈一起搖頭回應。

這回應正符合雷英的預料，他于是苦笑以對——

『這個問題要由我們來回答。』

成年女性的聲音。

「……是誰？」

『放下警戒。我們是站在你這邊的。』

『是吾等把你召喚過來的。爲了將吾等的智慧與力量傳授給你。』

第二陣聲響是充滿知性的男聲。

最後是老人的聲音。

……三個人的聲音。

……但是到處都不見人影。

明明感覺不到任何動靜，聲音卻仿佛是在身旁響著。

『唉唷，我們確實存在。就在你的眼前。』

女聲的語調像是在調侃他。

就在眼前——

火之始原精靈的火焰照亮了三塊巨大的石碑。

聲音就來自這些石碑。

『這裏是地圖上沒有的地方。既非秘境，亦非聖域。』

『這是摒除一切喧囂與雜念的空間。怎樣，還不錯吧？』

『這裏最適合沈思。霸都艾梅基亞稱呼這裏爲「隱者小屋」。』

黑色石碑上面刻著未知的語言。

每當那些文字發光，石碑就傳出聲響。

……不是人在說話。

……是這些文字在代替他們發聲？

黑色石碑就是法具，是術式的發動體。

石碑上刻著無數的文字，黯淡的光芒忽明忽滅，召喚出與文字相對應的音波。

來自雷英無法想像的地方，傳到這個黑暗而封閉的場所。

超越空間的概念。

這仿佛就是——

『很像古代召喚術吧？對啊，這點也要跟你說明。』

女性的聲音高昂而欣喜，仿佛看透了雷英的心思般的說著。

然後——

『歡迎你，雷英＝E·麥斯威爾，容貌如同昔日英勇的人啊。』

『吾等是碑文三賢者，且讓吾等歡迎你的來訪。』

『不巧現在沒有紅茶跟點心，你就放松休息一下吧。今天我們爲你准備了很棒的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碑文三賢者。

預見世界未來的先知如此對著少年僞英勇說著。

第四卷 異端霸王 Record.4 觸不可及的事物
1

霸都艾梅基亞城鎮區中心地帶。

「艾、艾裏耶斯大人？危，危險啊！太危險了，再往後退一點吧！」

「放心，普咪艾兒。沒問題的。」

少女法術士臉上滿是驚恐的跑了過去。

她話聲顫抖，聽了艾裏耶斯的回應，仍然指著正在她們身旁行進的超巨大質量龍種。

「你，你你你……說什麽啊！跑得這麽靠近地母龍，教人怎麽放心啊？」

「它跟我們明明就隔著一條路啊。」

「要是它突然往這邊過來該怎麽辦啊？我，我們會被踩爛啊！」

普咪艾兒眼中帶淚的說著。

她雖然還是個年輕的法術士，卻也曾在地方上的旅團培育機構學習，並且以首席畢業生的成績畢業，可說才華洋溢。然而眼前的龍種具有無比的壓迫感，令她這個人才叫苦連連。

地母龍——據說此一龍種能在地底生存千年。

它在大馬路上前進，路面因此被掀起，兩旁民房的牆壁也被擠垮，如此景象已經不像是生物的沖撞，倒像是大型風暴過境。

……竟然能如此輕易的召喚夢幻的龍種，並指揮其行動。

……真不愧是龍姬。

龍姬克黎榭。她正騎在地母龍的頭上，艾裏耶斯剛看見這幅景象的時候同樣嚇壞了，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麽話好說。

「這大概是要吸引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注意。但這麽做也太……太超乎我們所能想像的範圍了。」

「他們做得越誇張，對我們就越有利。」

艾裏耶斯仰望地母龍的巨軀，對著並肩奔跑的治愈士（聶彼麗姆）點頭說著。

沖入古代城伊絲塔希爾。

防衛部隊正傾全力阻止地母龍，現在正是行動的好時機。

特務騎士當然不會忘記注意迦南巡禮聖教船的行動，但在這種情況下，不得不以壓制地母龍爲優先。

突然間……

「艾裏耶斯大人！」

負責護衛後方的武鬥家泰拉斯突然高聲一喊。

「夢魔？」

魔獸撲向回身察看的艾裏耶斯。

冥界的黑馬在民房的屋頂上奔躍如飛，看准了跑在旅團前頭的艾裏耶斯撲去。

「啊，不行啊夢魔。那個人類是我的熟人。」

魔獸在空中兜了一圈，改變軌道。

過了一個節拍的間隔——褐色肌膚的小女孩突然從天而降，她在空中輕盈轉了一圈，並在艾裏耶斯面前著地。

「唷！抱歉啊。我一時疏忽了。」

「艾利潔？」

「這馬兒的腦袋不太靈光。霸都的特務騎士不都帶著刀劍或長槍嗎？所以我只命令它『攻擊有武器的人類』。」

「……這樣啊。」

迦南巡禮聖教船的主要成員是術士，但少數部下仍是身著武裝。想來夢魔就是因此才會攻向艾裏耶斯。

「嚇到你了嗎？」

「我還以爲會被踩扁呢。但這不是重點……」

艾裏耶斯調整呼吸，雙手抱胸說道：

「你讓魔獸在廣場上大鬧，那時我也嚇了一跳。雖然那裏也潛藏著霸都的諜報員，卻也有許多不知情的信徒……真是天下大亂。當然我也知道你也有所顧慮，有避免造成人員傷亡。」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很不擅長處理這種細節。」

女童般的惡魔嘴裏道歉，臉上卻看不出有什麽愧疚之意。

「不過我們碰面的時機真好。你那邊狀況如何？既然你有這麽多部下，城鎮裏的調查應該比我們還仔細吧？」

「全部落空。城鎮裏沒有半個類似的設施。」

艾裏耶斯回視身後待命中的三十多位部下。

包括她的親信治愈士聶彼麗姆在內，個個是迦南巡禮聖教船精挑細選的人員，這兩天的時間都花在調查城鎮。然而衆人完全沒發現可疑的設施。

「嗯嗯。那麽最有可能的位置還是那座大城堡吧。」

艾利潔仰望前方的古代城伊絲塔希爾。

凱旋門是古代城最重要的防衛據點，如今卻已經被破壞得殘破不堪。

「現在可以輕松走進去了。要不要一起玩鬼抓人啊？夢魔過來。」

魔獸靜靜停在空中，艾利潔呼喚它過來。

她撫摸魔獸健壯的腿，說道：

「來，艾裏耶斯，跟我走。」

褐色肌膚的前代魔王對著艾裏耶斯招手，眼神中帶有一絲傲氣，仿佛是在向對方挑釁。

「我和克黎榭是攻人人類都市的歹徒。你們則扮演追殺的角色。對了，我指使魔獸對聚集在廣場的信徒下手，引起一陣大亂，你正好可以拿這個當理由吧？」

旅團「再臨的騎士」是非法侵入者，試圖闖入霸都的城堡。

對艾裏耶斯而言，她的傳教也受到艾利潔的魔仆與克黎榭的地母龍妨礙。如此她便有了個大義名分，可以趁「再臨的騎士」侵入伊絲塔希爾古代城之便隨後追趕。

「……我明白了。你們把所有事情都算好了啊。」

「就這麽說定了。欸，克黎榭你下來吧，我們該和雷英會合了！」

艾利潔對著艾裏耶斯眨了只眼睛，徑自跑開。

她踩著又跑又跳的步伐直線前進，邁向崩潰的凱旋門。克黎榭也已經從地母龍頭上跳下與她會合。

「……混帳東西？」

「這邊！『再臨的騎士』的兩個家夥在這裏！」

龍姬與前代魔王直奔凱旋門遺址。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女性騎士，以及其指揮的十幾名特務騎士試圖包圍兩人。

「抓起來！」

「你倒是先注意一下自己吧？」

野獸的咆哮。

三頭冥犬阻擋在衆多騎士面前。

在這知名的傳說魔獸眼光掃射之下，防衛部隊步步後退。夢魔趁虛而入，防衛部隊吸入昏睡障氣，接連倒地。

「好孩子。繼續在這邊作亂吧。」

「艾利潔，快點過來。」

在魔獸與地母龍的目送之下，克黎榭與艾利潔跑向分城入口。

「艾、艾裏耶斯大人……那兩人……跑得也太快了吧！」

「我也是拼了命的在跑啊。總之非得追上去不可。」

艾裏耶斯上氣不接下氣的追在兩人身後。

兩人來到城牆的石門前。

「啊，這裏被法術封閉了。但這也沒什麽，我來破解——」

「打壞就好了。」

轟然巨響。

克黎榭一記飛踢，原本由法術凍結的石門被踢得粉碎稀爛。兩人繼續向城內奔去，仿佛一路上沒有任何阻礙。

「真是太可靠了。」

「————」

聶彼麗姆低聲贊歎，艾裏耶斯卻不多加回應，只是追著兩人沖入分城。

……嗯，果然是所向披靡。

……這兩人再加上大天使妃雅，三百年前還有英勇艾爾萊英。

艾爾萊英劍帝旅團。

史上最強的旅團，僅憑四人之力平定終焉戰爭。包括劍帝艾爾萊英在內，旗下三大姬也分別是代表地上、天界、冥界的最強戰力。

然而……

艾裏耶斯心裏也有一股無法抹滅的不安。

龍、天使、惡魔齊聚一堂的現象，在三百年前也算是異常現象。當時天使與惡魔紛爭不斷，地上世界也是暴君龍種稱霸的時代。

三個種族是敵對關系，各自的代表卻在終焉戰爭齊聚一堂。

這不也就證明，即便是劍帝艾爾萊英與三大姬，若非全員齊聚，就無法面對終焉戰爭？

……終焉戰爭的相關事項不曾留在人類的紀錄。

……英勇與三大姬面對的對手究竟是何等的強大？

龍姬克黎榭與前代魔王艾利潔。

看見她們如入無人之境的強悍，艾裏耶斯腦海裏感受到的憂慮更甚于安心，難以釋懷。

「艾裏耶斯？你有什麽打算？」

聽了這一聲喊，艾裏耶斯總算回過神來。女童外貌的前代魔王在通道上轉身，雙手抱在後腦說道：

「我們要尋找雷英的味道，你要跟過來嗎？還是要個別行動？」

「一起去我比較放心。但既然要探索這座城堡，不兵分兩路是不行的。時間太短，總不可能查個徹底。」

「你要找什麽東西？」

「這跟你也有關系。就是失落的技術的研究設施，像是抗惡魔裝甲之類的。而且有個家夥我無論如何要找出來，他肯定躲在這座城堡的某處。伊絲塔希爾分城有一部分也開放觀光，所以我認爲這裏可能隱藏著不爲人知的區域。」

「哦～」

艾利潔側頭思索。

經過一番思考，她放下雙手說道：

「你說的會不會是地下室，就在我們踩的地板下。」

「……咦？」

「這座城堡不是有個非常大的地下設施嗎？我沒搞錯吧？」

「等，等一下！你怎麽會知道這種事情？」

聖地迦南曾經數度派遣密探調查古代城伊絲塔希爾。

但無論派出的調查部隊再怎麽優秀，卻也沒有回報表示這座城堡擁有地下設施。

「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很擅長探索陷阱或隱藏通路。」

「而且走起路來的觸感就很清楚了。大概是這裏的……五公尺下方吧。有個巨大的地下空洞延伸到極深遠之處。」

克黎榭以鞋尖在地上敲了一下。

「再講白一點吧，其實我聽得見那裏有聲音。」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高階物種——在這個世界，爲何龍種、惡魔、天使會有獨樹一格的稱呼？艾裏耶斯仿佛看見了一些理由。

「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些。通向地下的隱藏階梯應該就藏在某處，接著我就動員全體把它找出來。」

「沒這個必要。」

這話並非出自她身邊的部下。

艾裏耶斯的話才剛說出口，站在一旁的克黎榭隨即接口反駁。

「我很感謝你們。」

「在聖地你們幫我們准備房間過夜，對我們也一直款待有加。」

「對，所以這是——」

克黎榭擡起腿來。

「——『再臨的騎士（我們）』的回禮。」

毀滅性的利爪。

龍之少女舉腿踢落，深深陷入地面，撼動了伊絲塔希爾分城，在地面擊出巨大的龜裂。

原本的通路已經崩潰。毀滅性的沖擊打出一個大坑洞，隱藏在地下的樓層便露了出來。

「…………好厲害。」

少女法術士普咪艾兒仿佛身在夢境般的低語著。

「掰啰，我們要趕去找雷英了。」

「接著隨你們行動吧。」

龍姬克黎榭與前代魔王艾利潔在龜裂的通道上奔跑而去。

望著她們的背影——

「……我得向她們道歉才是。真是丟臉，我誤會她們了。竟然以爲龍種只是粗鄙的野獸，惡魔只是危險的怪物，天使只是驕傲自大的愚人。雖然我對小時候聽說的傳言並非全盤相信，心中卻也還殘留著那些印象。」

「我也有類似的印象啊。但這並不是必然的。人類也是一樣的。世上有好人，也有居心不良的人。」

聽了親信（聶彼麗姆）自我調侃，艾裏耶斯微笑回應。

腳邊有個坑洞。

艾裏耶斯盯著坑洞之下的地下空洞說道：

「但我可以斷言，在這底下的人肯定是與我們完全相反的人……全體注意，接下來才是重點了。」

艾裏耶斯深呼吸，一躍而下。

她跳入缽狀的坑洞，筆直朝著眼底的地下樓層滑落。

「……艾裏耶斯大人，這是什麽情形？」

「我們的猜測完全正確。」

這是個照明充足的大房間。

房間裏擺著半透明的實驗槽，看不出其內容物爲何。

每個實驗槽都比艾裏耶斯還要高大。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在研發什麽，但這個隱藏樓層研發的東西不外乎是——

「怎麽辦？」

「這還用說，把它打壞確認內容物。」

「給你打壞我就頭痛了。」

幹澀的腳步聲。

這聲音來自地下樓層的深處，照明下冒出一個細瘦的人影。

「堂堂的迦南巡禮聖教船竟然會搞破壞，你不會希望我把這公諸于世吧？」

一名劍士手持護手刺劍。

他是個青年，背後綁著一束白色長發。

他的年紀大約二十歲。白皙端正的相貌就算以美麗來形容也不爲過，艾裏耶斯卻對他的表情感到不對勁。

空洞的微笑。

他的雙眼少了感情。

並非因爲欣喜而笑，仿佛是個傀儡劇的人偶，因爲劇本指定要笑，于是他也順從指示笑著。

「我們有我們的理由。不過我還真感興趣呢。要是打壞了這個實驗槽，你會怎麽個頭痛？」

「睡不著。」

「……？」

「我在安靜的環境下才睡得著。所以才會把自己悶在地下，但你們實在太吵鬧了。而且你們還打算把實驗槽打壞，大吵大鬧一番是吧？這樣我會睡不著的。所以我才會覺得頭痛。」

劍士指著天花板說道：

「想吵鬧請去三樓的天鏡間。世界最強的男人就在那裏等著。」

「……最強？」

「第一階位·騎士王傑爾布萊德。想挑戰的請便。」

「真教人看不下去。」

這並非艾裏耶斯的回答，而是站在她身旁的親信聶彼麗姆。

她拍落深紫色僧袍上的塵埃，說道：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領袖。你這豈不是在出賣自己的主子嗎？霸都的騎士竟然如此墮落。」

「如果這是投其所好呢？」

白發青年維持著空泛的微笑回應。

「他比誰都還要渴望戰鬥。所以這次他似乎是難得的開心。畢竟前來霸都的可是英勇再世。」

「……你是指雷英嗎？」

「沒錯。騎士王（那個人）確信這個結果。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妨礙與碑文三賢者的誘惑都不影響結果。英勇再世肯定會過來。所以他似乎很開心。」

「你說什麽？這麽說來，傑爾布萊德豈不是在等著對手上門挑戰？」

地下實驗室突然刮起一陣風。

艾裏耶斯高舉著手，一個精靈手持碧綠色的羽毛停在那上面。

「你很閑吧？可以請教一下這個實驗室的事情嗎？」

「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就把這周圍的實驗槽都毀了。反正你如果不願意說，我們自行調查內容物也就是了。」

「……我還以爲你們終于要靜下來了。」

劍士保持著微笑深深歎息，並且緩緩舉起手中的護手刺劍。

「好麻煩啊，看來如果不把你們趕走就靜不下來了。」

「你少說——」

你少說大話。艾裏耶斯這句話才說到一半就吞回肚子。

『艾裏耶斯。』

她手上的風之始原精靈語帶緊張的說著。

『我討厭它……』

「嗯，我也很討厭它。畢竟它讓我體會到幾近死亡的痛苦。」

劍士手握護手刺劍。

他的背後冒出一個光之怪物，艾裏耶斯因此咬了嘴唇。

「總算見到它了。這家夥對我造成的傷害，現在仍在我身體深處發出疼痛呢。」

在聖地迦南襲擊艾裏耶斯的怪物。

但它的樣子似乎不太對勁。

……它緊緊黏在這劍士後面，形影不離。

……簡直就像我的精靈。

艾裏耶斯第一次見到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這名劍士。他在這座地下設施獨自迎擊衆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光之怪物。

這樣的男人，不可能只是一名下層騎士。

「你還沒報上名號呢。」

「王蛾。」

青年手持護手刺劍，踩著緩慢的步調靠近。

「幸會，聖艾裏耶斯。跟我來，虛構精靈。」

虛構精靈——艾裏耶斯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彙，雖然滿腹疑惑，卻無法向對方詢問。

現況不容許她提問。

倘若將注意力放在談話之上，光之怪物會在那瞬間殺來。艾裏耶斯曾在聖地迦南被偷襲，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你的個性真糟。」

「嗯？是嗎？」

「這名字跟第二階位一樣……外界對這名字的主人一無所知，既然你是這麽了不起的身分，當初就別賣關子，開門見山的報上名號才是。」

「你又沒問我。」

第二階位·王蛾微笑搖頭回應。

這個騎士在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之中擁有邪劍士的诨號，少女艾裏耶斯則是有聖女的美稱，兩人的戰鬥已然展開。

2

隱者小屋「忘卻書齋」——

三塊石碑刻著古代語言。

自稱碑文三賢者的「石頭」注視著雷英。他因此幹吞了一口唾液，帶著身邊的精靈往後退了一步。

『你對我們還是保持著警戒嗎？』

「……叫我放下警戒也太強人所難了。」

緊張令雷英口幹舌燥，從他喉間吐出的是嘶啞的言語，而且微微發顫。

明明他已經竭盡全力虛張聲勢了。

但在這個空間中，所有的思考仿佛都攤在陽光底下，雷英對此感到一股寒意。

「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人類？

但雷英不曾見過人類長成石碑的樣貌。

『好問題。但你實在太無知了，以至于我們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真是可悲。明明你和三大姬一起行動，至今卻還沒有人告訴你終焉戰爭的事情。』

女聲中透著憐憫之情。

『讓我告訴你吧。三百年前，是誰在終焉戰爭與英勇艾爾萊英戰鬥。』

『然也。知識的傳承是吾等的使命，首先就從自我介紹開始吧。否則你也不曉得該怎麽稱呼吾等吧？』

石碑上浮現新的文字。

三個石碑以及其上的文字各自閃爍著光芒，分別是淺紅、青色、綠色。

『我是磊斯丁。隸屬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第Ｉ區，研究領域是「天使」。』

『老身是麂司雷缪。隸屬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第Ⅱ區，研究領域是「惡魔」。』

『我叫做蜷。隸屬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第Ⅲ區，研究領域是「龍種」。』

天使、惡魔、龍。

三者在人類眼中都是特別的種族，是世界上的高階物種。

……研究這三個種族是怎麽一回事？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又是什麽？

包括現在的五大陸塊在內，過去任何一段曆史都不曾出現這種名稱的都市。

『你是否曾對古代召喚術這個名稱感到疑惑？』

『然也。爲何「召喚術」的前面要加上「古代」這個詞呢？』

男性自稱磊斯丁。

老人自稱麂司雷缪。

兩塊石碑又刻上新的文字，文字閃爍光芒，化爲「聲音」，並在這個空間滲透開來。

「這個嘛……不就是因爲古代召喚術是一種失落的術式嗎？很久很久以前有許多術士，現在卻連聖地也只剩下艾裏耶斯一人了。」

『對。但在我們三人的時代，古代召喚術還是種稀松平常的術式。那個時代比起三百年前的終焉戰爭還要古老。』

自稱蜷的石碑說道：

『從前世界各地的都市無不爭相研究古代召喚術。人們培育優秀的術士，又獲得術士的協助，進而加快研究的腳步，這就好比旅團培育機構在現代如雨後春筍般的湧出。當時全世界都爲古代召喚術的神秘著迷，爭相研究。因爲人們知道，唯有徹底采究古代召喚術的都市，才能站上世界的頂點。而當時站上世界頂點的都市就是——』

「就是你們所說的神性都市嗎？」

『沒有錯。』

蜷的音調高昂，像是在贊歎雷英答得很好。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這是個都市的名稱，曆史上以這個都市的古代召喚術史最爲興盛。古代召喚術以這個都市爲研究基地，並且達到極致。而這也是人類最爲榮華富貴的瞬間。你們所謂的失落的術式、失落的技術，大部分都是出自神性都市。』

『那是個極其遙遠的太古時代，當時別說劍帝了，就連終焉戰爭的三大姬也還沒出生。只不過……』

『盡管得到了極致的榮華，吾等的神性都市卻突然從曆史上消失了。包括其研究、其存在都消失了。』

「……你們說話的方式，怎麽讓我覺得挺不舒服的。」

對方侃侃而談，雷英卻感覺到自己身上透著陣陣寒意。

這些話聽起來實在太詭谲。

失落術式及失落技術的起源是一座繁華的都市，但它卻從曆史上消失了，沒留下任何紀錄。

「爲什麽會這樣——」

『因爲都市被襲擊了。被來自世界末日的「光輝者們」襲擊了。』

老人的低語中帶著怒氣。

磊斯丁與蜷接著說下去。

『那時正是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窮極繁華的時代。世界的某處有個終焉之地，神秘的事物來自那裏，襲擊了神性都市。我們當然也曾奮起抵抗……但他們簡直是不同世界的存在。』

『神性都市就此衰退。都市遭到破壞，人們只能逃命。』

「……那到底是什麽怪物？」

『不知道。因此我們也只能以當下所見的樣貌命名，稱之爲「光輝者們」。』

賢者磊斯丁壓低了聲音說著。

『但我們能確定一件事情，就是「光輝者們」的目的是要讓古代召喚術滅絕。』

「讓古代召喚術滅絕？」

『首先遭受攻擊的是古代召喚術的研究設施。在神性都市衰退，沒人居住以後也是如此。只要人類開始研究古代召喚術，他們就會一再發起襲擊。簡直就是對古代召喚術有仇。後來的事你也知道吧？神秘的古代召喚術就這麽被世界遺忘了。』

光輝者們。

爲了逃避襲擊神性都市的高階存在，人類放棄了古代召喚術。

古代召喚術的術士與研究員也漸漸減少，最後甚至連記得這種術式的人也變得稀少。

因此開始有失落的術式之稱。原來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

『雷英，你真正必須知道的還在後頭。』

「……還在後頭？」

『就我們所知，他們曾在兩個時代出現在世界上。第一次是我們剛才告訴你的，襲擊神性都市的時代。而第二次——』

言語中斷了。

黑暗而寒冷的隱者小屋。等到寂靜再度降臨這與世隔絕的空間後，石碑上又浮現新的文字。

『終焉戰爭。』

「……這麽說來，艾爾萊英在三百年前迎戰的對手就是……」

『然也，肯定是「光輝者們」。然而吾等也不知道當時劍帝艾爾萊英是如何與他們作戰、那場戰鬥又是怎麽分出勝負的。世界錄可能就是記錄著這一切的唯一文書。然而，你應該也不難想像——』

『既然有第二次，難道就不會有第三次的襲擊嗎？』

「…………」

中肯。

聽了三賢者所言，雷英首先想到的是終焉戰爭的再臨。

在這個世界渴望次世代英勇的時代——

龍姬克黎榭、大天使妃雅、前代魔王艾利潔再度集結。光是這件事實，就足夠讓人預料到終焉戰爭的再臨。

……就算三百年前艾爾萊英劍帝旅團贏了。

……現在這個時代也已經沒有艾爾萊英了。

『怕了嗎？不過會感到不安是當然的。終焉戰爭的再臨想必令人恐懼。』

蜷笑著說出這些話。

『雷英，我們不是說了嗎？今天我們爲你准備了禮物。』

「……什麽禮物，難道不是剛才那些話嗎？」

古代召喚術的內情、神性都市的內情。

更重要的是英勇艾爾萊英在終焉戰爭交戰的對手。雷英原本以爲碑文三賢者告訴他的知識，就是他們所謂的禮物。

『剛才說過，我們是神性都市的居民。在遙遠的古代，我們研究地所在的都市遭到襲擊，在終焉戰爭也讓他們的侵略得逞。但在今天這第三次——』

『複仇的時刻。』

『來，出來吧，虛構精靈。』

碑文三賢者。

三塊碑文上面的語言發出三色光芒。

淺紅、青色、綠色。

光的三原色——當這三色融合時，光芒轉爲純白，散放更強的光輝。

光芒消失以後……

「……這家夥？」

光之怪物手持閃耀的十字槍，出現在三塊碑文的中心部位。

人形的光之巨人。

它是敵人，曾在聖地迦南襲擊雷英與艾裏耶斯，雙方也曾經在這座分城的中庭遭遇。

『用不著緊張，這是你的同伴。』

『虛構精靈。這是我們三賢者爲了對抗「光輝者們」而創造的殺手镧。爲了拯救世界，也是爲了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

雷英對此只是回以沈默不語，以及長劍出鞘。

『唉呀，你怎麽了？怎麽突然拔劍呢？』

「……這是怎麽一回事？」

雷英劍尖指著光之巨人——虛構精靈，大聲質疑。

土之始原精靈緊攀在雷英腳上。

火之始原精靈也直視著虛構精靈，眼神顯然透著警戒。

「你們說什麽終焉戰爭再臨，決戰的殺手镧就是這東西啊。」

『是啊，有什麽奇怪的嗎？』

「在聖地迦南，我和艾裏耶斯……我們曾被這怪物攻擊。」

艾裏耶斯挺身保護雷英。

她因此吐血，緩緩倒地。那副景象已經深深烙在記憶中，曆曆在目。

……我再也不想看見那種景象了。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如今聽說這個宿敵竟然是自己人，又有誰能夠相信？

『原來如此。看來我們引起誤會了。但這是無可避免的。』

磊斯丁的語調中感覺不出動搖。

『爲了調整實驗體，我們必須做實驗，讓它和始原精靈交戰並測試其實力。與波之將魔戰鬥過後，實驗體原本應該去找劍聖席翁才對。』

「劍聖席翁？爲什麽！」

『他能指使兩個守護精靈，又有劍聖的美稱，是個天才劍士。再也沒有人比他適合幫虛構精靈作實驗了。但那時吾等對實驗體的控制失敗，于是它就前往聖地迦南。對吾等來說，這也是預料外的結果。也許是受到你們的精靈波長的引導，又或者跟騎士王的企圖有關。這點老身就不得而知了。』

「……傑爾布萊德的企圖？」

聽了碑文三賢者說出這個名字，雷英下意識的皺起眉頭。

「虛構精靈不是你們的東西嗎？」

『我們只是把設計圖交給了他。』

『雖說我們是碑文三賢者，卻也不過是平凡的人類，不像龍種有漫長的壽命。因此吾等利用神性都市研究的某種技術，將自身的意念刻入這些石碑，將自動發動的古代召喚術轉化爲失落的技術，也就是將吾等的聲音與意念召喚出來。只不過名義上算是召喚，實際上也不過是以極其精巧的形式重現吾等的意念與聲音罷了。』

老人自嘲似的說著。

『因爲吾等身不由己，虛構精靈只能借由他人之手制作，共存關系也就因此成立。吾等提供神性都市研發的各種失落的技術，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則運用這些知識進行組裝。』

「……艾裏耶斯卻因此活該被攻擊嗎？只是爲了和精靈戰鬥。就只是爲了這樣？」

『那是必要的犧牲啊。』

平淡。

女性賢者的這句話，語音平板而冷淡。

『你看過就會明白了。虛構精靈的完成體實現了我們的宿願。』

「完成體？」

『沒錯。你看，這就是最初的一只。來，變身吧。』

雷英眼前的光之怪物原本一動也不動，這時卻變化出無數的光芒破裂。

自爆？

雷英這個預感在下一個瞬間被否定了。

『不行！』

「土之始原精靈？火之始原精靈？」

攀在雷英腳上的土之始原精靈間歇性的顫抖。

原本停在他肩上的火之始原精靈也繞到雷英背後躲藏起來。

……精靈在畏懼？

……不對勁，如此明確的畏懼，卻是以往不曾見到的。

雷英再次看向碑文三賢者——

他看著眼前的「東西」，停止了呼吸。

寒氣。壓迫感。敵意。

有別于各種不祥的氣氛，如此詭異的波動是他生平僅見。

——與無明的空間同化，半透明而漆黑的巨軀。

—一只怪物出現在眼前，身上長著一對奇怪的翅膀。

全長大約有四公尺。

上半身輪廓酷似人類女性，下半身卻沒有腳，反倒是龍尾般的器官從腰部延伸出去。

頭部罩著堅硬的甲殼，後腦部有兩根觸角。背部的翅膀與鳥翼相似，顔色卻和全身各處一般的透明而漆黑。

「光芒閃耀的虛構精靈變得一片漆黑……難道這就是你們的研究成果嗎？」

有別于世界上的各種生物。

不僅外形有異，更令雷英背脊直發涼的，是這個怪物散發出來的不祥氣息。

……無法說明。

……我無法說明臉頰上流過的汗水……這究竟是什麽情感？

陰與陽。火與水。

如此不對勁的感覺，就好比兩種勢不兩立的事物撞在一起。雷英只想得到如此形容這股酷寒，他感覺到冰霜般的酷寒正在侵蝕全身。

『這個讓我們一償夙願的完成體就交給你了。』

『所有失落的技術的顛峰。虛構精靈是我們的智慧結晶，你就收下它吧。』

『你將拯救世界，成爲新世代的英勇。很棒吧？』

三賢者的言語在無聲的空間傳開。

『怎麽了？爲何沈默不語？』

「……我想請教一件事情。」

雷英也沒想到要擦掉冷汗，扯著幹涸枯竭的喉嚨說道：

「爲什麽要找我？你們不是拜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制造虛構精靈嗎？照常理來說，虛構精靈的完成體應該會交給霸都才是。那又爲何要把我召喚到這裏，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會有這個疑問是很正常的。但若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提起一些對你很殘酷的事情。』

『也就是英勇的資格。』

賢者平淡說著。

『吾等一直在等著適合的人選誕生，好將虛構精靈交給這個人。而這個人就是英勇艾爾萊英再世。但也不知道是命運捉弄人，又或者是艾爾萊英的遺志使然，這個時代竟然出現了三個再世英勇。』

『這三人就是僞英勇（你）、劍聖（席翁），以及騎士王（傑爾布萊德）。』

僞英勇雷英——天賦的外貌猶如英勇再臨。

劍聖席翁——天賦的氣度猶如英勇再臨。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天賦的神力猶如英勇再臨。

『接著回答你的問題吧。世界孕育了三名再世英勇。在三人之中，雷英，你是最弱小的。』

「…………」

『當然吾等也一直在觀察你的戰鬥。你交手過的有炎之將魔、龍帝卡拉、波之將魔，決定性的一戰則是和吾等的虛構精靈實驗體交手。每一仗你都打得很漂亮。雖然不可否認你總是出奇制勝、僥幸不敗，然而你是經過那些戰鬥才能站在這裏，對于騎士而言，這也算是值得驕傲的偉業了。』

三名賢者能將他們的想法寫在碑上，也一直在觀察這個世界。

他們接著說道：

『但這樣還不夠。相較于劍聖席翁與騎士王傑爾布萊德的強悍，你的死戰顯得黯淡無光。尤其是騎士王傑爾布萊德，他簡直是一代霸王。這個男人與生俱來的強悍直逼劍帝艾爾萊英。』

「怎麽可能……竟然能直逼艾爾萊英？」

雷英不自覺的瞪大雙眼高聲喊著。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

在學生騎士之間，這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字。

然而世上幾乎沒有傳說解釋他有多麽強大。

他既不曾征服人類未曾抵達的秘境，也沒聽說過他曾經打倒強大的龍種或天使、惡魔。因爲騎士王從來不曾踏出霸都一步。而既然他不走出都市，人們也就無法談論他的事迹。

強大。

關于騎士王的情報，雷英的認知僅止于此。

『這是事實。』

『這個評語，是吾等觀察世界三百余年所得到的結論……只不過，這份強悍會使人沈淪。驕傲就好比一座沼澤。劍聖（席翁）與騎士王（傑爾布萊德）都不例外，這兩人都不願意傾聽吾等說明。』

『過分的自信會令騎士走上絕路。但是雷英，你就不一樣了吧？』

勾人心魂的語調。

賢者蜷接口說著，那話聲透著魔力，甚至能勾起人的色欲。

『你對自己的弱小有所自覺。在聖飛歐拉旅學園，你總是被體格大過自己的學生騎士給欺負吧？你的力氣大不如人，體力也落于人後。你很不甘心吧？但你並不受挫，持續努力不懈，又以英勇艾爾萊英爲偶像。』

「……你們還真是無所不知啊。」

『那當然。』

女聲發出一聲甜膩的笑。

『所以你應該能收下虛構精靈吧？雖然是英勇再世，但你也只不過是生得和英勇一模一樣罷了。你既不像劍聖生來就有當英勇的氣度，也不像騎士王天生擁有神力。沒錯，你是弱小的。你需要虛構精靈的力量。』

『曾經有多少人瞧不起你，現在該給他們點顔色瞧瞧了。』

『就算終焉戰爭再臨，只要有虛構精靈就無以爲懼。你將拯救世界，成爲次世代的英勇。這不也繼承了英勇艾爾萊英的遺志嗎？』

虛構精靈完成體紋絲不動。

三賢者是其創造者。

土之始原精靈緊抓著雷英的腳踝擡頭看他，火之始原精靈也是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雷英依序看了看三者，最後說道：

「……我懂了。」

雷英輕輕點頭回應。

『明智的回應。』

『這下吾等可就一償夙願了。』

『雷英你好棒。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們——』

「我和你們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這是少年僞英勇的宣示。

三賢者爲虛構之力著迷，雷英則宣示和他們斷絕往來。

『……什麽？』

『你剛才說什麽？』

『是我們聽錯了嗎？』

三塊石碑瞬間啞口無言。

過了瞬間的沈默，他們才又說出話來。對此雷英表示：

「關于我的事情，你們所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在聖飛歐拉旅學園時的記憶，大多都是很辛酸的。而且你們說我比劍聖席翁或騎士王傑爾布萊德軟弱，這我也不覺得訝異……但是未來跟現況是兩回事。你們並不理解我所追求的境界。」

『這就奇怪了。你理想的目標不就是英勇艾爾萊英走過的軌迹嗎？』

「沒有錯，我從小就很崇拜英勇的冒險故事，但這跟你們想的不同。你們所描述的英勇形象，跟我追求的英勇形象……肯定是無法並存的。」

雷英看著三個石碑。

這是失落的技術，古代賢者的意念借此重現。

「我最不能認同的就是虛構精靈。雖然你們說這是拯救世界的手段，但我覺得這只不過是你們在神性都市未完成的研究，它只是在你們的宿願下創造的産物……你們可知道，我在聖地迦南看到艾裏耶斯受傷，內心是什麽感想？」

那是雷英的初體驗。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不足有深刻無比的感歎。

他不想再後悔了。

他曾在內心發誓，再也不要嘗到同樣的滋味了。

『就像我們剛才的說明。爲了完成虛構精靈，聖艾裏耶斯是必要的犧牲——』

「正因爲你們能自然的說出犧牲是必要的，我更不可能和你們同心協力啊！」

情緒爆發。

胸中的激動化爲聲響，傳遍整個隱者小屋。

『冷靜點，雷英。我們是你的知音啊。你明白的吧？比起你身邊的龍姬（克黎榭）、大天使（妃雅）、前代魔王（艾莉潔），我們關注你的時間更是長久。我們對你的守護，比起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還要久遠。』

「是啊，你們的確非常了解我。但你們只不過是想掌握我的弱點，所以才一直努力觀察至今吧？」

『——』

「所以盡管你們一直在觀察我，對于我的周遭卻總是不聞不問。看了我的精靈難道還不明白嗎！自從虛構精靈出現後，土之始原精靈和火之始原精靈就害怕得不得了。」

兩個精靈緊緊靠著雷英。

他們不安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如果你們的虛構精靈真的是拯救世界的力量，精靈沒道理會怕成這樣。也就是說，你們所說的話應該還留有一手。」

『什麽意思？』

「事情的背後還有什麽秘密吧？是你們對我有所隱瞞呢？還是這個世界上有你們也不明白的秘密！」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與古代召喚術的繁榮。

以及將其逼向衰退的「光輝者們」。

光輝者們就是終焉戰爭的敵人，這些恐怕都沒有錯。

然而……

「這些並不是全部。你們還隱瞞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否則無法解釋精靈爲何會恐懼。終焉戰爭也是。如果剛才的幾句話就能說明清楚，克黎榭恐怕一開始就告訴我了。」

克黎榭曾經表示，終焉戰爭是無法說明的。

她要雷英親自去尋，親眼去看。屆時他所感受到的，就會是三百年前的真相。如果碑文三賢者所言就是終焉戰爭的一切，克黎榭沒理由會如此謹言慎行。

這個世界的因果肯定是更加複雜數倍。

寫在世界錄上的「真相」，想必是更接近神秘的境界。

「我相信精靈和三大姬。我要自己找到世界錄，並且檢視終焉戰爭的一切。你們不敢說的秘密，想必也埋藏在那裏吧？」

『————』

沈默的碑文。

賢者們無言以對，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作何主張。

「……所以我要離開了，畢竟妃雅學姐一定正在擔心我。」

雷英在茫然不知邊際的空間轉身要走。

然而……

『愚蠢。想不到經過久遠的時間，人類竟然沈淪爲如此膚淺的生物。』

『劍聖席翁、騎士王傑爾布萊德，還有你這小子。連被時代選上的人都是這副德行了，我們還有什麽理由去依賴你們！』

「呃！」

雷英觸電似的回身察看。

但他並非因爲三賢者的嗔怒而回身，而是因爲位于他們中央的虛構精靈所散發出的不祥氣息。

『——反之虛構精靈、拒之虛構精靈、非之虛構精靈。』

虛構精靈，完成體。

它在空中分裂爲三體，卻又在一瞬間的搖晃之後從這個空間消失。

「虛構精靈呢？你們把它轉移到哪裏了！」

『要對你這種人講道理，大概也只能實際展現力量給你看了。如果你看到傳說中的三大姬在地上爬的樣子，到時候也由不得你不改變想法吧？』

「……你們把它轉移到克黎榭她們眼前了！」

三個研究者被複仇與研究的欲望囚禁。

這三人故意派虛構精靈去找克黎榭等人。

「幹什麽！馬上讓虛構精靈停下來！」

『虛構精靈已經停不下來了。』

『然也。「啓動」的權限只有吾等碑文三賢者得以行使，啓動後若要「停止」，就只有制造者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才有權行使。』

『能夠關閉的只有旅團的領袖。剩下的你明白吧？』

第一階位·騎士王傑爾布萊德。

天生擁有再世英勇般的神力。

『只要你願意接納虛構精靈，我們可以幫你跟騎士王說話。』

『你就去伊絲塔希爾分城三樓的天鏡間吧。』

『動作可得快點。否則誰知道三大姬會怎樣？』

三賢者的碑文消失而去。

同一時間，「隱者小屋」逐漸崩解。

現場只剩下雷英，而他也被空間消滅時的沖擊吞噬————

雷英回過神時，又是站在伊絲塔希爾分城一樓的人工庭園。

「妃雅學姐！」

原本與他同在的大天使不見了。

原本在此等待他們的虛構精靈實驗體也不見了。庭園依舊清脆鮮綠，只有妃雅與虛構精靈的身影已經不在。

……如果曾經發生戰鬥，這裏應該會有劇烈的損傷。

……但這裏跟我剛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有兩樣。

難道他們換了地方打鬥嗎？

妃雅也有可能是因爲其他理由而不見的，但雷英無從得知。卻聽他說道：

「伊絲塔希爾分城堡三樓，天鏡間……」

雷英將碑文三賢者說過的話說出來給自己聽。

虛構精靈的完成體。

反之虛構精靈、拒之虛構精靈、非之虛構精靈——碑文三賢者對其完成體相當自負，認爲只要有它就能阻止終焉戰爭再臨。

……那股無法言喻的詭異氣氛也是。

……竟然讓精靈那麽恐懼。

令雷英胸口一緊的悸動。

克黎榭、妃雅、艾利潔。雖然雷英十分明白她們的強悍，但他仍無法揮去心中的不安。

對方不是龍種，不是天使，也不是惡魔。

虛構精靈是異常的怪物，原本並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只有一個人能讓它停止……」

制造出怪物的旅團與其領袖。只有騎士王傑爾布萊德能夠關閉三個虛構精靈。

——彼此以各自的目的爲賭注。

旅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要的是女神法印與龍之法印。

旅團「再臨的騎士」要的是關閉虛構精靈。

賭上彼此企求的事物，兩個旅團將要決戰。

「好啊，好極了。」

悸動令胸口發疼，雷英伸手按在胸上，咬牙說道：

「我會阻止一切。我絕對不會向你們屈服！」

雷英在中庭大步奔馳。

目標是三樓。

奔向有權停止虛構精靈的男人。

雷英邁步奔跑，跑向騎士王傑爾布萊德的所在地。

3

伊絲塔希爾分城·地底。

秘奧領域「精靈遊戲小箱」——

這是個漆黑的空間，周圍滿是黑水晶的碎片。

四周的牆上刻有光輝閃耀的神性文字，組合成一句又一句的詩篇。仰頭一看，仿佛置身于廣大的夜幕，放眼望去淨是閃爍星光。

一幅安詳的景色。

光是置身于其間，內心便不可思議的漸漸平靜。

然而這幅景象也是「碑文三賢者」所創造，是一幅人爲的原初景象。

三大姬來到此處，看透了玄機。

「這是個完全密閉的空間。由于空氣不會流動，我無法感覺到雷英的味道。」

「我的護持也沒反應。施加在雷英身上的探知術式（印記）依舊無法追蹤。艾利潔，你的靈智如何？」

「……嗯～有很強烈的雜念在幹擾。目前必須花點時間才能安定下來。」

前代魔王雙手抱胸，表情有一半是放棄，一半是感歎。

「真是的，都怪妃雅多事，去找什麽隱藏密室。」

「有什麽辦法，人家好奇嘛。那個光之怪物打到一半就逃跑，追著追著我就來到這個地方了。」

大天使妃雅聳肩說著。

她的背後已經冒出純白而閃耀的翅膀。

「但我還真想不到，竟然會碰到這種東西。」

金發大天使斜眼瞪著與其相對而立的怪物。

但本來它或許不適合以怪物來形容。如此低級的存在不是這種單純的詞彙就能完全表達。

它和精靈相同，是個純粹的靈性波動體。

反之虛構精靈、拒之虛構精靈、非之虛構精靈——

不應該存在于世界上的東西。

眼前有三個外貌詭異的精靈，半透明而漆黑的羽翼不時拍動著。

「原來如此，就是這家夥吧。我記得是叫做虛構精靈吧？」

艾利潔的言詞間挾著平時罕見的凶惡情感。

「我想起艾爾萊英在三百年前說過的話了。他說『我看到了世界上最悲哀的存在』。聽說那時候還不是完全體，想不到竟然有人耗費三百年的時間將它完成。」

一旁的妃雅露出悲壯的表情。

克黎榭靜靜站在三個虛構精靈面前，閉眼接著說道：

「這是要用來對付終焉戰爭的那個吧。想擊倒怪物就依賴怪物，這樣只會引發惡性循環，爲什麽人類就是無法察覺？」

……真是醜陋。

……這些怪物真醜陋。創造出怪物的人心軟弱，卻也是同樣的醜陋。

終焉戰爭。

這也是那次戰火的一把余火，三百年前的戰爭至今仍未終結。

「這幾個東西不能交給雷英解決。」

這句低語是克黎榭最真切無疑的心聲。

「我有同感。這是我們的職責。要是能在三百年前的那場戰鬥斬斷一切禍根，或許就不會孕育出這麽可悲的怪物。」

「雷英是雷英，我們是我們，大家有各自應該面對的對手。今後一定也是這樣。而這就是……成爲英勇所代表的意義，雷英。」

三大姬與虛構精靈相對而立。

她們心知肚明。

平定終焉戰爭的劍帝艾爾萊英，以及以他爲目標的少年（雷英）之間，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

無論他能望得多高，仍不足以望其項背。

所以——

「用不著擔心我們。雷英，你只要想著勇往直前，持續邁進就對了。」

少年就在城堡的某處，克黎榭呼喊著他的名字，與虛構精靈對峙。

她身後的妃雅、艾利潔也各自面對敵人。

龍姬克黎榭與「非之虛構精靈」。

大天使妃雅與「拒之虛構精靈」。

前代魔王艾利潔與「反之虛構精靈」。

「我要開打啰。」

「那我也要上了。千萬別大意輕敵啊。」

「彼此彼此。」

三個少女同時沖上前去。

虛構精靈——

古代的神性都市創造出這惡劣至極的高階存在，三名少女爲了阻止其力量而挺身上前。

伊絲塔希爾分城二樓。

寬敞漫長的回廊鋪著象牙色的地毯，雷英氣喘籲籲的奔跑不懈。

……一秒都不能浪費。

碑文三賢者啓動虛構精靈，使其停止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君臨這座都市的霸者，讓這個男人行使「停止」的權限。

「呃，可惡。三樓的樓梯還很遠嗎……？」

『加油！』

這是土之始原精靈的聲音，他正攀在雷英背上。

火之始原精靈則是在他頭上，緊貼著天花板飄浮著。雷英在兩個精靈的守護之下不斷在城堡內奔跑，如此將近跑了十分鍾。

全力持續奔跑十分鍾。但這樣還是找不到通往三樓的階梯。

……而且這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二樓都沒有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影子？

雷英沒碰到半個擔任防衛部隊的特務騎士，也沒碰到其指揮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本隊的成員。

上了二樓，他們的追蹤便戛然而止。

——暴風雨前的甯靜。

通道安靜得令人惡心，只有雷英的腳步聲反覆回蕩不已。

他伸手抹去額上汗水。

「原來如此……」

雷英勉強收回已經跨出的腿，當場緊急停止。

鐵蒺藜。

灰暗的碎片撒了滿地，阻斷雷英的去路。這些鋼鐵的碎片每個只有幾公分的大小，但其中央卻長著無數的尖銳倒刺。

倘若一腳踩下，倒刺將會貫穿鞋底，在腳底開洞。

這是一種定點式陷阱，甚至可以阻止戰馬突進。

「…………」

雷英凝視腳邊，緩緩在鐵蒺藜的縫隙間前進。

……這陷阱並不是要阻止我前進。

……這只是在表現自我。是爲了預告誰正在前方等待而設。

雷英心裏明白。

世界各地的卓越劍士盡在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當中有個最高階劍士以擅使暗器聞名，鐵蒺藜就是其中一項。

——設置在通道中途的舞蹈場。

一名壯年騎士手持半單手劍，站在舞蹈場中央瞪著雷英。

「你好慢啊。」

男子發出低沈的笑聲。

紅銅色的平整短發，冷灰色的眸子。暴露在戰鬥服外的肌膚曆經多年修練，受灼熱陽光烤炙而黝黑，幾乎與黑色甲胄融爲一體。

第三階位·外道騎士卡薩丁。

「看來碑文三賢者對你非常執著。」

「……果然。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果真知道他們啊。」

「你聽仔細了。霸都的失落的技術由三賢者提供。我們實現他們的研究，他們又以我們的成果繼續深入研究。我們終將蹂躏世界上的所有秘境，制伏所有旅團，還要讓天界與冥界服從。到最後——」

「世界錄。」

「對。榮耀的顛峰。而這一切已經有如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外道騎士的半單手劍已經出鞘，他拖著武器步步逼近雷英。

「撇開那些自以爲了不起的箴言不談，碑文三賢者的研究算是很有用的……他們是一群狂人，一群爲探索知識而癡迷的古代狂人。但多虧有他們，我們才能發現世界錄的所在位置可能是『終焉之島』。也知道那座島被龍帝、女神、魔王施展了封印。倘若沒有他們，我們終究無法得知這些知識。」

「原來你們是因爲這樣才知道法印的事啊……」

封鎖終焉之島的三個法印。這件秘密照理來說只有施展法印的高階物種才知道，但三賢者畢竟是從終焉戰爭以前就在觀察世界的變化，因此就算他們知道法印的存在，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碑文三賢者也一直在觀察我。

……所以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才會知道我持有法印啊。

「沒錯。你擁有女神法印。龍之法印則是在你的夥伴，龍姬克黎榭手上吧。就請你先把女神法印交出來吧。」

「交個屁。法印（這個）是人家托給我保管的。」

法印取自天界的女神，象征的是無可取代的信賴。

雷英不能將之交給任何人。

「話說你之所以會在這裏……就表示他——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第一階位就在前面吧！」

雷英舉起長劍，面對黑衣騎士。

「我要阻止虛構精靈。我不准任何人啓動這種東西。」

「真是不巧。這裏是我們旅團的基地，而你是侵入者，我不可能放過你的……你這種角色也想挑戰傑爾布萊德，再也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了！」

最高階劍士高舉大劍，臉上露出挑釁般的笑容。

兩人跨步奔出，借此掌握攻擊距離——

「太好了，總算趕上了。」

金屬碰撞的聲音高聲響起。

在同一時間，外道騎士向後一跳，仿佛是被彈開似的。

「這是我們第二次以這樣的形式碰面吧？第三階位卡薩丁。」

卡薩丁退開的地方發生空間搖晃，一名金發青年由此現身。

他是一名劍士，有著絲綢般柔順的頭發、搶眼的紫色雙眸。凜然而柔和的臉孔，洋溢著沈穩而中性的微笑，令人捉摸不定——

「是你，劍聖席翁！」

外道騎士的目光猶如肉食性禽獸般的閃爍。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幹部表現出殺氣。

「這真是奇妙的景象啊。劍聖、再世英勇竟然雙雙出現在我面前。」

「唉，其實我很不想來霸都的。只不過，這座城堡好像有很多東西是讓人無法坐視不管的？」

金發劍士劍聖席翁潇灑的訴說內心感歎。

「……那，那個…………」

看了他的姿態，雷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個年輕而天才的劍士實在是名聲響亮，雷英難以放輕松對他攀談。

然而他身上散發著無比柔和而沈穩的氣氛，這又令人不至于自慚形穢。

「唷，幸會。」

眼前的劍士回頭看向雷英，眼神明亮燦爛。

兩人初次邂逅。

但他的身分毋庸置疑。

「劍聖……」

「喂，席翁，都怪你遲到啦，計劃差點都趕不上進度了。」

劍聖本人並未回應雷英的低語，反倒是他身旁的少女結界士開口責備了一句。

結界士·夏蕾。

「我跑了好久，現在滿身大汗啊。」

「抱歉啦。因爲我跟女神萊斯芙列潔大人聊開了，要知道女神萊斯芙列潔大人聊起來可是會沒完沒了的。如果放任她聊下去，她大概可以連說個三年不停。」

「……瞎爆了。」

少女大動作仰望頭頂。

「精靈曲調」突然在伊絲塔希爾分城現身。外道騎士瞪著兩人，眼睛眯得細細的說道：

「結界士·夏蕾，你竟然能用隱蔽法術把席翁帶到這裏。你是怎麽在這座城堡維持隱蔽法術的？就算是天使的隱蔽法術，來到這裏應該也會立刻被解除啊。」

「你以爲現代最頂尖的結界士，會比不上失落的技術這類古早而陳腐的東西啊？」

少女嘴角得意的上揚。

「有道是溫故知新。你們就是太依賴過去的智慧了。人要面對以往的自我，並且發現新的自我，隨時努力不懈向前邁進。人生不就是要這樣，才會比較有趣嗎？」

「原來如此。太古與最新……看來這次是你占了上風。」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第三階位回以好戰的笑容。

這個男人的對手是……

「夏蕾，謝謝。接著你就照計劃前往地下樓吧。去和艾裏耶斯會合，支援他們。好了，雖然我不是很有興趣，但還是跟你交個手吧。第三階位卡薩丁。」

「真是光榮。竟然有機會能跟劍聖鬥劍啊。」

雙劍散發著神秘的光彩。

劍聖手上握的武器閃閃發亮，那是帶有精靈之力的精靈具，外道騎士則是對著他冷笑。

「好了，雷英。」

劍聖背對著雷英開口。

「我們對虛構精靈和碑文三賢者也無法坐視不管。既然你有心阻止他們，這場仗就由我來承擔吧。只不過，接下來的路光憑氣魄是走不下去的。還必須有你本人的堅強決心。」

「……決心？」

「沒錯。你必須有心理准備，你可能失去自己的一切。」

他的語調平靜，話聲中卻帶著嚴肅。

「騎士王就在前面等著。他跟你是完全兩極的存在。一旦與他交手，以往你所修練的一切可能會被全盤否定。這樣你還要前進嗎？」

這是忠告、是警告，還是訓誡？

對于偉大的劍聖所說的這些話……

「……謝謝你，但現在沒時間迷惘了。」

雷英毫不遲疑。

他在舞蹈場奮力踏步，發出響亮的腳步聲。

在劍聖目送之下，雷英邁向舞蹈場的另一方奔跑而去。

——三樓「天鏡間」。

邁向騎士王迎接挑戰的戰場。

少年僞英勇頭也不回的踩著階梯奔向三樓。

看著他的背影……

「什麽嘛，白操心一場。」

劍聖席翁微微苦笑。

擁有精靈之力的雙劍。他將其中一把正握，另一把反握。

「第三階位卡薩丁，你覺得次世代的英勇會是什麽樣的人物？」

「……什麽？」

「就是英勇的資格啊。假設只要符合特定的條件就夠格得到英勇的美名。如果真有這樣的條件，你覺得會是什麽？」

「除了找到世界錄，沒別的條件了。」

「這答案真符合你的個性。不過我的想法不太一樣。」

先知的低語。

「我想驗證這點。我是爲此而來的。」

上天賜予這名少年英勇的氣度，誰也沒聽見這個天才剛才所說的話——

他的低語融入大氣的漩渦之中，靜靜消逝而去。

4

這是個密閉的房間。

連一點大氣也無法流出，任何聲音都傳不出去，任何情報都無法流向外界。

周圍是漆黑的牆壁，上面刻著閃耀的神性文字，組合成一句句的詩篇。這幅景象令人聯想到天然的星空，幾可亂真。

伊絲塔希爾分城，秘奧領域「精靈遊戲小箱」——

「嘿，原來這裏是這三個家夥的遊樂場啊。不對，應該是遊樂場兼飼育場吧。」

艾利潔凝目細看，雙眼瞪著與她對峙的怪物。

那是「反之虛構精靈」，擁有半透明的紅紫色身體。

它正在虛空之中飄浮，艾利潔剛好要擡起頭來才能看見。它的頭部沒有長得像是「眼睛」的器官，因此無從得知它正看向哪邊。

「我說你真是個傻瓜。你表現出這麽惹人厭的氣息，就算沒有眼睛，我也很清楚你正在瞪著我。」

艾利潔彎下腰，伸出指尖撫摸自己腳邊冒出來的黑影。

……噗通。

艾利潔的影子産生水波般的反應，波紋在一眨眼間化爲巨大的魔獸。

三頭冥犬的影子。艾利潔曾在霸都的廣場召喚它，這是它分裂爲無數只後的其中一只。

「咬住。」

魔獸接收到主人的命令，發出咆哮。它在地面上一蹬，速度之快甚至能撼動停滯的大氣，代表冥界的猛獸就這麽撲向虛構精靈。

「怎麽樣，它的影子是無敵的喔。」

……無害所以無敵。

……它會因爲各種沖擊與法術而分裂，並抵銷它所承受的力量。

魔皇姬艾利潔裏斯會選擇以三頭冥犬爲魔仆是有理由的。其中一點，就是這個黑影擁有高強無比的偵察能力。

無論是歸類于法術的攻擊，或者是物理攻擊都一樣。

艾利潔會把三頭冥犬無害的黑影送到對手面前，故意讓對手反擊。如此她便能從對方的反擊手段推測對手的能力與強弱。

……來，我倒要看看你會怎麽攻擊三頭冥犬的影子？

……這個影子會永遠纏著你不放，直到你吐出所有的攻擊手段。

艾利潔對她的魔仆有絕對的信任。

看著它疾馳而去，艾利潔踏出一步。就在這瞬間……

『————』

反之虛構精靈猛然拍動漆黑的翅膀。

■■……■■■■……■■……■■■……

『Ies……orb……mihhya……lement』

虛無的言靈。

虛構精靈口中吟唱出無法解讀的言語，只字片語又轉化爲『披著語言外衣的東西』，侵蝕著空間，逼近艾利潔與三頭冥犬。

在這瞬間——

「退開，三頭冥犬！」

一股無可言喻的恐懼撲向艾利潔全身。

「刻耳柏……」

什麽都沒發生。

沒有哀號、沒有抵抗、沒有發出聲音或光芒，三頭冥犬的影子就在艾利潔眼前消失。

現場只剩下艾利潔一人。

「——這什麽詛咒？」

那是未知的波長，連魔王的靈智也無法看破。

三頭冥犬黑影向來是無敵的，艾利潔在目睹其消失的下一瞬間，毫不遲疑的在地面上一蹬，縱身躍向虛空。

同一時間，她將自己想得到的所有防禦法術都施展開來，堆疊了好幾層。

「言靈」撲了過來，在侵蝕空間的同時肥大化，追上逃向空中的艾利潔，纏繞住她的右腳。

沒有痛楚。

只有一股猛烈的寒氣與異樣感，從她的腳上傳向背脊。

——艾利潔的大腿開了個小洞。

虛構精靈施放的其中一個言靈「文字」接觸到她的大腿，她的大腿在那瞬間被挖掉一塊，仿佛橡皮擦將一排文字消除似的。

「哈，有你的！」

艾利潔施展的防禦法術被輕易瓦解，大腿被打穿，留下一個硬幣口徑的空洞。

但艾利潔早有心理准備。那股力量擁有無比詭谲的波長，就算突破了惡魔的防禦法術也不足爲奇。

……才造成這點程度的傷，我反而要偷笑了。

……這招詛咒不能防禦，也不能迎擊。我早就知道只能閃避了。

艾利潔按著右腿著地。

施放禁咒需要時間。

艾利潔這副身體的法力有限，她要選擇能在瞬間發動的法術，而且是最高階的術式，借以擊倒對手。

「黑夜寶珠！」

七個黑色的寶石，散發著酷似電光的光芒。

艾利潔頭上冒出法力的結晶，七個結晶畫出螺旋的軌迹升向高空。

剎那間——

■■

『Arma』

虛構精靈拍動翅膀，周圍便冒出幾千把紅紫色光刀。

刀刃在空中對准艾利潔——

「化爲千萬碎片！」

■■

『Loar』

閃耀的流星與黑色的飛碟正面碰撞。

無數的光刀伴隨著虛構精靈的言靈從天而降。艾利潔産生的黑色七寶石在虛空中將之接連擊落。

巨大水晶般的寶石碎裂，化爲無數的碎片，每個碎片都與虛構精靈的光刀碰撞抵銷。兩波攻勢在空中糾纏融合，消失而去。

澄澈無比的音色。

無數的法力結晶破碎、消逝，澄澈的音色串聯起成千成百的回音。

「寶珠比輸了？」

艾利潔的心境大爲轉變。

所有的寶珠碎片都消滅了，虛構精靈的光刀卻還有半數以上留在虛空之中。

不僅如此。

■■

『Arma』

怪物在虛空中飄浮，它的身邊又冒出紅紫色的光刀，數量和剛才相等。

刀刃籠罩在艾利潔頭上。這樣的數量根本難以估計。看到這幅景象，艾利潔不知不覺露出苦笑。

「唉呀，這下可有點糟糕。」

這是她非常有自信的法術之一，卻被虛構精靈的光刀打垮了。而且對方是正面對攻，沒有取巧，顯示艾利潔在威力方面輸得徹底。

……這招是我所有能迅速發動的術式中威力最強的。

……結果卻連發動速度跟威力都比不上它，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艾利潔至今仍無法剖析對手的全貌，這也是出乎意料的一點。

這點更令她感受到一股不舒服的壓力。

「你啊……」

『————』

「真是讓我不爽耶，你這沒有感情的心境。簡直就是反應不出任何東西的虛構存在。」

虛構精靈再次展翅。

看著它挑釁般的姿態，艾利潔壓低了聲調說道：

「很好，這次我非把你打飛不可。」

血色的光刀再次灑落。

整片視野都被光線淹沒，艾利潔卻自己撲了過去。她並未以黑夜寶珠迎擊，也沒施展防禦法術。

僅憑一副血肉之軀，沖入眩目的光雨之中。

艾利潔彎身躲過第一刀，身子一扭又鑽過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從她身後落下，她又伸掌架開。

叽。

凝聚著法力的手掌破裂，緊接著發生噴血的感覺。

但艾利潔仍不停步。

即便光刀擦過臉頰、割裂肩膀，甚至在側腹砍出好大的傷口，女童狀態的前代魔王仍然維持跑速，沒有任何一瞬間的遲緩。

上百把光刀從視野的前方飛向側面。

然後她來到虛構精靈的腳邊。

「嘿，逮到你了。」

■■

『Loar』

貼身的距離，由不得回避。

冷血無情的光從艾利潔的所有方位灑落——

「夜之斷章『無明世界』。」

黑風肆虐。

肆虐的障氣將殺向艾利潔的光刀全數刮向遠方。

漆黑的障氣冰冷而混沌，在紅紫色的虛構精靈面前旋轉，轉眼間凝聚在一起。

「你只差一瞬間就能致妾身于死命了。」

障氣中冒出一個褐色肌膚的惡魔，外貌妖豔美麗。

魔皇姬艾利潔裏斯。

艾利潔狀態時的外衣轉化出詭谲不祥的色調，原先紮好的頭發也散了開來，散發出大量的黑色障氣，不停飄動擺蕩。

——魔王重生的禁咒。

艾利潔並非糊裏糊塗的閃躲光刀。她甚至忍住不用防禦法術，爲的就是施展這個禁咒。

「來，醜陋的野獸，你准備好受死了嗎？」

她從幼生體的姿態變化爲轉生前的魔王。

這招需要耗費大量的法力，因此能夠維持禁咒的時間極爲短暫。然而魔皇姬狀態下發動的法術，比之幼生體的狀態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槍。」

■■

『Arma』

帶有力量的言語。

美豔的惡魔舉起右手，黑色障氣在此凝聚，形成一把長槍。

「目標——」

■■

『Loar』

虛構精靈發出數以千計的血色光刀，眼看就要接觸到艾利潔裏斯手上的法力結晶，結果卻化爲平凡的光點消滅。

「什麽嘛，出乎意料的脆弱。」

力量的解放。

冥界的美魔女露出笑容，令人聯想到艾利潔調皮搗蛋的表情。

「貫穿。」

「等等艾利潔！」

大天使的警告響過四方。

但還是遲了一步。

艾利潔裏斯的黑色長槍已經瞄准了「反之虛構精靈」擲出——

貫穿了艾利潔裏斯的身體。

「呃……法術反射……不對。這是對法術現象直接的幹涉？」

艾利潔裏斯口吐鮮血，低頭看著貫穿自己胸口的黑槍。

——對法術現象的幹涉。

這股能力甚至能幹涉魔皇姬的力量，扭曲因果，反射給對手。

直到艾利潔裏斯受到反彈的法術爲止，她完全無法察覺到異狀。

這是虛構精靈的身體與生俱來的能力。就好比鏡子可以反射光線，「反之虛構精靈」的構造就具有反射法術的功能。

艾利潔裏斯理解到這點。

「……哈……原來如此。」

惡魔少女一聲慘笑，自己將黑槍從胸口拔出。

「好厲害啊，竟然能幹涉妾身的法術！」

艾利潔裏斯使勁轉動長槍，甩去槍尖的血漬。

黑槍拔除後，傷口雖然沒噴出半滴血液，魔王少女的額頭卻滲出汗水，反應出她所受的劇痛。

盡管如此，冥界的美魔女仍然笑著。

「妃雅抱歉，白費了你的警告。」

「真是的，可惜我還先挺身試了一下呢。」

艾利潔裏斯轉頭看向金發大天使。

只見妃雅站在原地，瞪著身體呈現半透明的金黃色精靈——「拒之虛構精靈」，輕輕抹了一下嘴角。

「你這傷是？」

「嗯，打破嘴唇了。被我自己的拳頭打的。」

物理反射。

妃雅早艾利潔裏斯一步親身理解這項特性，因此才能警告對方小心法術。

……紅紫色的個體能反射法術。

……金黃色的個體則是物理反射啊。

「克黎榭，你那邊如何？」

「我試過了，這家夥什麽都不會反射。」

克黎榭點頭回應，身上毫發無傷。

與她對峙的是「非之虛構精靈」，擁有蒼碧色的身體。

「不過它會無限再生。」

虛構精靈同樣是毫發無傷的與克黎榭對峙。

乍看之下，雙方似乎還沒引起任何戰鬥，實則不然。克黎榭可是搶在艾利潔裏斯與妃雅之前開戰的。

拳打加上法術。

折斷翅膀，燒毀尾巴，雙臂也被克黎榭徹底消滅，結果卻毫發無傷。

「正確來說，這好像不算是再生。感覺像是把承受到的攻擊化爲『烏有』，類似現象幹涉的領域。」

「難道連毒術或詛咒也會被消除嗎？」

「應該是……解釋起來挺麻煩的，就管它叫再生吧。從它頭部被打爛到再生完畢，所需時間不到一秒。再生速度之快令人傻眼。而且這家夥比你們那兩只狡猾多了，一旦受到攻擊就會徹底逃避，再生完畢以前絕對不會攻擊。」

「你追不上它嗎？」

「我試過了，結果衣服都毀了。」

克黎榭無奈感歎。

她原本身穿裙子，後半部分卻已經遭到某種事物侵蝕消失，連一條纖維也不剩。

——虛無的言靈。

無法分析的攻擊伺機而動，想要瞬間追擊卻又不能魯莽靠近。而且無論受到任何攻擊，不到幾秒鍾的時間就會恢複原狀。

「妾身也差點中招了。那言靈很有問題啊，就好像在終焉戰爭被打到的那招，波長透著危險的氣氛。」

交戰時間還不到一分鍾。但這已經足以讓三人知道，虛構精靈是多麽奇怪的東西。

——不能防禦、不能迎擊，只能回避的言靈。

——就算閃躲言靈、縮短距離，結果也會被成千上萬的光刀逼退。

「而且就算冒著被光刀擊中的風險接近，最後還是要面對扭曲法術與法術反射。」

艾利潔裏斯緊握黑槍，再度回顧身後。

「怎麽辦呢？要換人嗎？」

「有道理。換對手或許是可行之策。」

妃雅伸手梳理淩亂的頭發。

「我來打反射法術那只，艾利潔你打物理反射那只。雖然我不覺得這樣就可以打倒它們，但這個戰術值得一試。不過……」

「不過？」

「…………」

大天使對克黎榭的疑問回以沈默。

接著她說道：

「啊～不行。克黎榭、艾利潔，忘了我剛才說的吧。」

這個少女過去曾因好戰的性格與無敵的力量，被天使的同胞稱爲暴虐天使，人人畏懼三分。如今她的嘴角露出危險的笑容，而這也是她遺忘了三百年的表情。

「決定了。我還是要挑這個當對手。」

金黃色的個體。

妃雅指著反射物理現象的「拒之虛構精靈」宣示。

「它竟然讓我自打臉頰……這真是奇恥大辱……我絕對不原諒它。對手各有特性？我才不管那麽多呢。我非得親手打倒這家夥！」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哈哈，我們真合得來。」

妃雅緊握拳頭，艾利潔裏斯則是對她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點頭。

她要對付的是紅紫色的個體。

也就是能夠反射法術現象的「反之虛構精靈」。

「投機取巧畢竟不符合我的個性。克黎榭，那只就繼續交給你對付了。妾身要挑這家夥當對手。」

「隨你便。我挑哪個對手都沒差。」

龍之少女悠哉點頭回應。

「話說雷英呢？知道他在哪兒了嗎？」

「我借著靈智確定他的所在了，就在城堡的三樓。我派了一個三頭冥犬的影子過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確認狀況了。」

三大姬平心靜氣的對談著。

她們是曾經平定終焉戰爭的少女，強大無比的能力使得她們能表現出這份自信。

然而——這三個強大的少女恐怕還是有個失算，就是她們「搞錯重點」了。

現在少年僞英勇正處于對峙狀態，而她們都沒搞清楚那個男人的強悍。

異端霸王。

虛構精靈在他眼中也是不值一哂的不純物質，三大姬卻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存在。

第四卷 異端霸王 Record.5 異端霸王傑爾布萊德
1

伊絲塔希爾分城三樓「天鏡間」。

來自天花板的照明在幹淨無瑕的大鏡面上多重反射，營造出美麗而莊嚴的氣氛。

璀璨的光輝照在一個少年身上。

「……你就是傑爾布萊德？」

「————」

黑衣劍士側臉對著雷英，沈默不語。

然而他威風凜凜的站姿在在說明了雷英的預感正確無誤。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

世界最大的騎士集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總共七十二人，他是站在這旅團頂點的人物。

他有一頭灰色短發，剃成平頭，雙眸則是冰冷而明亮的黑。

身材高大，比起一般成年男性高出一個頭，即使隔著黑色戰鬥服也看得出他一身強韌的肉體。镗甲不過是裝飾，或許就連他收在劍鞘的雙手劍，對于這個男人而言也是原本不必要的東西。

超越極限、精實淬煉的肉體才是至高無上的盾與矛。

他的站姿訴說著一切。

……可是，怎麽搞的……這感覺。

……只不過是站在同一個空間，全身就仿佛火燒般的疼痛。

凝重的氣氛。這樣的描述仍不足以形容其萬分之一，眼前這個男人擁有極具攻擊性的壓迫感，簡直令人喘不過氣。

他的存在感有別于任何龍種、天使、惡魔，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惡鬼般的氣魄。

朝著這個男人——

「碑文三賢者說，你是唯一有權停止虛構精靈的人。」

雷英向前跨出一步。

「我知道這不合情理，但還是要拜托你，把虛構精靈停下來吧。」

「————」

第一階位的劍士沈默不語。

雷英朝著他再度跨出一步。

「我的精靈碰到虛構精靈都很害怕……這怪物有些不對勁。也許它是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碑文三賢者表示，這種人造精靈是可以控制的。

然而運用這種怪物真的是正道嗎？這樣的怪物真的能夠培養成決戰武器，借以面對終焉戰爭的再臨嗎？

「也許養的人覺得是只小貓，實際上卻是一頭獅子。我不由得會有這樣的感覺。爲了增強戰力而制造這種東西，這樣的想法太危險了。」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仍然側臉對著雷英，一動也不動。

雷英又朝著他跨出一步。

「拜托你了，把虛構精靈停——」

傑爾布萊德的身影就在此時從雷英的視野消失了。

……咦？

雷英什麽話都來不及說，也沒機會拔劍。

他早就被打向天鏡間的牆壁。

一股沖擊徹底斬斷他的意識。

「…………呃…………哈…………呃………………」

劇痛與破壞性的沖擊啃蝕著雷英全身上下，這般痛苦仿佛被龍帝卡拉的龍尾擊中，于是雷英連護身倒法也使不出來，整個人癱倒在地。

「——————」

牆面産生龜裂，鏡面細小的碎片從牆面紛紛灑落。少年倒在鏡面的地板，鏡子的碎片猶如雪花，在他背部堆積出一片雪。

微音回蕩。

鏡子千千萬萬的碎片落在地面，滾出朦胧細微的音色。

……我怎麽了？

……我……現在是倒在地上嗎？

鏡子的牆面破碎，玻碎的鏡子紛紛跌落地板。

雷英沈睡的意識被碎片的聲音搖動——

「呃……！」

雷英恢複意識了。

他摔倒了。上衣從右肩到左側腹被劃出成千上百的斜條。

當雷英踏入騎士王的攻擊範圍時，他就被斜砍了一招，速度之快是他前所未見、實在超乎尋常。

……原來如此。

……我是被眼前這個人給……砍倒的？

雷英手撐著地，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他的動作破綻百出。

然而黑衣騎士紋絲不動，只是冷酷的俯瞰著雷英。

「天使的護持法術。這是你被碑文三賢者隔離時，大天使妃雅緊急施展的探知法術（印記）吧。不過大天使的護持也才這點程度啊。好像也沒什麽。」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

他是世界最大的騎士集團「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第一人，手中握著已經出鞘的雙手劍，低頭看著雷英。

眼光中沒有一絲的慈悲。

看著他的目光，雷英總算明白騎士王的心思。

「……原來……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要，跟我談的……意思啊。」

雷英咬牙忍受肩膀到胸口的劇痛，撐著長劍擡頭。

劍砍的印子在破爛的衣服下隱約可見。

……妃雅學姐的護持？探知術式（印記）？

……搞不懂，不過如果沒有這招，後果不堪設想。

「有什麽好談的？」

騎士王手持粗犷的鋼鐵大劍。

那是把格外沈重的長劍，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劍士也必須以雙手揮舞。但他卻能將之單手平舉，仿佛拿著一根枯枝。

「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嗎？」

「…………」

「這裏是霸都艾梅基亞。王室就住在本城，而這座分城負責保衛王室。你不過是個潛入城堡的小賊。還有對話的必要嗎？還有談判的余地嗎？」

沒有感情的聲音。

聽到這斬釘截鐵、拒絕一切的聲音，雷英明白了。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這個男人跟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任何人都不同。甚至與雷英以往見過的任何對手都截然不同。

以龍帝卡拉爲例。

她是龍之峽谷的長老，雖然希望奪回克黎榭，在戰鬥前仍會警告雷英「離開龍之峽谷」。

然而傑爾布萊德同樣是人類，做法卻南轅北轍。

……從碰面開始就只能戰鬥。

……明明都是人類，感覺他卻比龍種或惡魔都還要遙遠。

只對彼此的「自我」之沖突饑渴，霸道的私生子。

他比雷英以往遇見的龍種、天使、惡魔更加特異，異端霸王傑爾布萊德就是這樣特殊的人物。

「什麽虛構精靈。我不知道碑文三賢者對你說了些什麽。」

男子冷酷盯著雷英，一邊眉毛輕輕挑起。

「我對那種玩具沒興趣。一切都交給第四階位（拿賦烈思）處理。」

「……你說什麽？」

「只不過，知道第四階位身在何方的，也就只有第一階位（我）。就這點來說，三賢者的話並沒有錯。而你之所以會在這裏，表示你應該拒絕了碑文三賢者的誘惑。」

冰凍的眼光令人聯想到那出鞘的劍刃。

站在霸都頂點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揚，雙眼依然精光璀璨。

「滑稽。你竟然拒絕了虛構精靈的力量。」

「什麽——」

什麽意思？

雷英眼前突然冒出漩渦般的暴風，說到一半的話也就被打斷了。

「以你的本事還沒資格選擇手段。」

他的腿力足以在地面踩出裂痕。

雷英長劍還沒舉起，一身黑衣的騎士王卻早已將他的雙手劍高高舉起。

……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

……只踏出一步就把兩人的距離縮短，大劍也已經高舉過頂？

汗水從雷英的頸部流下。

『危險！』

土之始原精靈的尖叫令雷英回過神。

無論如何都要多拉開一點距離……雷英甚至無法思考是否會被逼到牆邊，心裏只想著要離開原地，使盡全力縱身後躍。

在他腳下……

大劍刺在地面，距雷英的鞋尖僅僅幾公分的距離。緊接著……

——城堡在哀號。

雙手劍刺穿了地板，「天鏡間」的地板便以此爲起點一分爲二。劍上挾帶著毀滅性的沖擊波，在地板形成龜裂，並將力道傳導至牆面，弄碎了大鏡面，連天花板也受到沖擊，頭上的水晶燈也毀了。

這一擊不只對三樓造成影響，也撼動了整座分城。

然後——

「……痛？」

鼓膜的劇痛令雷英不自禁的哀號。

轟然巨響（聲爆）。

超快超強的臂力將大劍揮落，劈開大氣、産生沖擊，結果産生一陣轟然巨響，威力遠大于尋常的風聲或音波。

……唬爛的吧？

……平凡的一砍竟然有如此的破壞力，簡直是最高階法術的水准！

人類的法術士若要發動這般威力的法術，就必須集中精神、執行冗長而複雜的術式儀式。至于龍種、天使、惡魔這類的高階物種，若要發出人類最高階法術般的威力，則只要透過只字片語的言靈，就能使力量具體化。

然而傑爾布萊德卻——

有別于高階物種的言靈，他僅憑自身的劍砍就輕松達到目的。

「精靈具。那把劍具有精靈之力嗎……？」

「我不需要那種玩具。」

騎士王舉起大劍。

「這只是把普通的鋼劍。」

「……你放屁！」

雷英並不覺得他在說謊。

那是毫不虛假的真相。正因爲雷英從騎士王的態度確信那是一把毫無機關的大劍，他才會沖動的高喊。

『跑吧！』

土之始原精靈攀在雷英肩上。

精靈的指點。

雷英的雙腿得到大地的吐息，他踩著強勁的步伐，越過傑爾布萊德迎面襲來的巨軀，將他甩在身後。

『加油——』

「這招是精靈教你的的嗎？那你的實力也沒什麽了不起嘛。」

雷英明明將他甩開了，傑爾布萊德的巨軀卻還是擋在雷英眼前。

身後的男子怎麽跑到眼前了？

咚。

肩膀傳來碰壁的觸感。

「怎麽會……」

原以爲是雷英甩開對方，卻沒想到是他中了對手的引誘？

爲了將雷英趕到天鏡間的角落，他刻意露出破綻讓雷英通過。等到雷英中計，這個男人才從遙遠的後方瞬間追上雷英，並且繞到他的面前。

哪時候的事情？

如此巨大的身軀與肌肉量。身上穿的雖是輕甲胄，但那畢竟還是铠甲。铠甲加上騎士王傑爾布萊德本身的體重，實在是非同小可的重量。

然而雷英完全沒感覺到騎士王的動作，直到他繞到自己面前爲止。

「咕……！」

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使得雷英下意識的握緊長劍。

但他的目標不是騎士王，而是腳邊的玻璃碎片。破碎的水晶燈在地面落下無數的碎片，雷英以劍尖將之撈起蕩開。

玻璃子彈。

「飛沙走石？」

面對雷英從極近距離擊出的無數玻璃碎片——

「耍什麽把戲？」

騎士王的雙手劍往上一揮。

他的大劍上揮，動作與雷英一模一樣，落在他腳邊的玻璃便因此被他打飛起來。

铿的聲響，清脆的金屬聲化爲無數的回音——

「……真的……假的？」

玻璃碎片在空中沖撞碎裂。

雷英擊出的碎片在半空中被擊落，一片也不例外，而且化爲更小的碎片，紛紛落在地上。

看到這幅景象，雷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跑得比土之始原精靈的指引還快。

——平凡無奇的鋼劍所發揮的力量，就在火之始原精靈的精靈劍之上。

更令雷英無法置信的，是玻璃碎片互相抵銷的現象。

那是他在聖飛歐拉旅學園死練狂練的劍法。然而這個男人只看了一眼，就能以超乎自己的精准度重現。

「你到底是……怎麽鍛煉自己的……」

沈默。

然後騎士王說道：

「沒有鍛煉。」

騎士王毫無情感的低語，這下雷英真的說不出話了。

……難道他……什麽鍛煉都不做嗎？

……我每天，是那麽的……死練狂練的磨練劍法……

東西碎裂的聲響在內心深處回蕩。就好比小心翼翼堆疊已久的積木，最底下的基礎卻是搖搖欲倒。

緊接著——

雷英被騎士王的大劍一掃，整個人被擊飛向遠方的地板。

「呃，咕……啊……？」

雷英側腹劇痛，他伸手去按著。

他感覺到濕黏的觸感，又發現鮮紅的液體滴在地板上。

「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雷英腦海裏閃過一幕景象，就是劍聖席翁預言般的一段話。

騎士王就在前面等著。他跟你是完全兩極的存在——雷英不禁想起席翁所言，這段話仿佛玻璃碎片般的銳利，深深刺入他的胸口。

……我一直以爲只要努力就能變強。

……至少要能保護夥伴。

這是雷英追求的境界。

即使現在還不成熟，還是能在克黎榭、妃雅、艾利潔、精靈的指引下學習、熟練、變得更強。雷英一直以爲他能變強。

然而這裏有個人物。

他是「天生最強」的劍士，他的存在對雷英而言仿佛是個嘲笑。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這個男人實在是個超乎尋常的異端，甚至碑文三賢者也稱他爲霸王。

他就好比克黎榭。

就生來即是最強而言，騎士王跟她相似。但雷英所知道的她，是個重視龍之峽谷同胞的人，也會爲自己身爲龍姬的立場而煩惱。盡管她是最強的龍種，得以號令群龍，她仍舊擁有纖細易碎的情感。

然而這個男人連一點情感也沒有。

「你這小子跟霸都的騎士一樣，全身沾滿了不純粹的東西。」

「……你說……什麽……？」

「我無意否定人們選擇什麽手段變強。精靈、三賢者的虛構精靈、失落的技術都好，如果靠這些能夠變強，用用也無妨。但結果又怎樣？現在你倒在地上，狼狽難堪。這就是現實。」

傑爾布萊德並不否定任何變強的手段。

虛構精靈或「失落的技術」都沒問題，甚至用上卑劣的陷阱也無妨。

然而這些手段所得到的強悍仍然太虛弱了，任何人都無法在騎士王傑爾布萊德面前站得住腳。

傑爾布萊德也因此將這一切稱爲毫無價值的「不純物」，深惡痛絕。

一切距離他所追求的霸道都差太遠了。

一切只不過是些雜念。

「再世英勇。原本我還對你有點期待。」

「…………」

腳步聲漸漸接近。

他的視線帶著輕蔑，雷英回瞪著他，全身卻因劇痛而痙攣，動彈不得。

無法動彈的身體。

雷英咬著下唇，拳頭緊握，指甲深陷手掌，但他依舊趴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我竟然……站不起來……

……我……不能……在這種時候，倒在這種地方啊……！

一旦騎士倒地不起，還有誰能保護旅團的夥伴？

如果雷英動彈不得，又有誰能阻止虛構精靈橫行？

他的視線模糊。

雷英維持撲倒的狀態，聽著騎士王的腳步聲漸漸接近。

他的手中仍緊握著火焰精靈劍。

2

伊絲塔希爾分城。

秘奧領域「精靈遊戲小箱」——

「翅膀也不行啊。那麽尾巴呢？」

裙擺輕柔擺蕩。

妃雅的腿垂直高舉，優美而華麗，猶如洗練的舞蹈。

「看我踩爛你。」

滋的一聲。

妃雅一腳踢下，腳跟踏碎地面，連地表深處的岩盤也爲之粉碎。照理來說，那條尾巴應該會被踩爛，然而金黃色的虛構精靈卻似文風不動。

「痛……！」

反倒是妃雅向後跳開，抱著自己的膝蓋喊痛。

「拒之虛構精靈」能夠反射一切物理現象。舉凡打擊、拋摔、破壞關節，各種武術她都試過，但這一切全都被反射到自己身上。

「怎麽樣？」

「不行。它好像真的沒有弱點。從頭到尾巴末梢，全身都具有幹涉物理現象的功能。艾利潔你那邊怎樣？」

「不行。我把我想得到的都試過了，還是沒辦法讓法術反射失效。」

美貌的惡魔擁有一身亮眼的褐色肌膚。

她紅褐色的雙眸正注視著她的對手「反之虛構精靈」。

妃雅也感覺到艾利潔已經發動過幾百次的魔王法術，但這個能反射法術現象的個體依然在空中悠然飄浮。

「不過……」

少女惡魔優雅的撥開她沾了血的浏海，舔了舔她被數千光刀所割傷的手背。

「均衡已經破壞了。快樂的逆襲時間總算來了。」

「唉唷？原來你也有注意到啊？」

「起初我的法術被反射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不過，我們好像都花了點時間去驗證這點。」

「是啊，大致上我都有同感。」

妃雅調整她破破爛爛的衣領，語調平穩的說著。

「勝利的布局已經完畢，接著就剩殺將了。」

「了解。」

魔皇姬艾利潔裏斯跳向虛空，妃雅則是背轉過身，再度奔向金黃怪物。

■■……■■■■……■■……■■■……

『Ies……orb……mihhy……lement』

拒之虛構精靈拍動漆黑的翅膀。

虛無的言靈。

虛構精靈口中吟唱無法解讀的言語，言語化爲「外觀恰似語言的事物」，侵蝕著空間，攻向妃雅。

「翅膀。」

大天使拍動純白翅膀。

成千上萬的閃亮羽毛以妃雅爲中心向半徑幾十公尺處擴散。

緊接著

妃雅釋出的羽毛碰觸到虛構的言靈，一根根的接連消失。

……看得見。

……羽毛尚未消失的地方，就是虛無言靈的射程不及之處。

光輝之路。閃亮的羽毛指引出一條通路。那間隙僅能容納一個身子，妃雅鑽了進去，筆直奔向金黃色的虛構精靈。

『Arma』

虛構精靈周圍出現數千把金光閃爍的光刀。

刀尖指向妃雅。

「來這招啊。」

借由無法防禦的「言靈」斷絕退路，堵死退路後再從所有方位射出光刀。

……貫穿法術的光刀。

……而且這種狀況下絕對無法閃避。

金黃色的刀刃如雨降下。

妃雅以純白的羽翼阻擋，將之卷起。

滋。

幾十把光刀插入翅膀。

光刀在翅膀中破裂，化爲超越熔岩的超高熱能，將天使的羽翼燒焦。

「…………」

少女天使咬牙忍痛奔馳。

傷痕累累的翅膀。頭部、頸部、雙腳，光刀射向各個部位，妃雅犧牲羽翼概括承受——

「好，我要回敬你了。」

妃雅收合被光刀刺穿的翅膀。

她已經來到金黃怪物的面前。

「粉碎吧。」

這是威力超強的一拳，足以壓垮空間。

天之炮擊一擊便將凱旋門破壞殆盡，如今又打在金黃色的虛構精靈。然而對方能夠反射物理現象，這股破壞性的沖擊（能量）原封不動的彈回妃雅身上。

「……呃……呵呵！果然沒錯！」

金發少女笑了。

她受到自身制造的破壞沖擊，表情苦悶，聲音卻透著一股無以言喻的喜悅。

「再來一次。」

大天使再出一擊，威力更甚前次。

這一擊也被反彈，妃雅再次傷了自己。

「了不起。如此盡情毆打卻還打不爆，好久沒碰到這樣的對手了。」

少女天使伸手按壓淩亂的頭發。

「不過，你也差不多要爆了吧？」

『————』

「幾乎接近完美的物理現象。這就是你的特性吧？不過這就可惜了。如果能夠完全反射，就能讓我打得更痛苦了。」

妃雅的笑容意味著勝利宣言。

「我自己的拳頭威力如何我最清楚。起初我就覺得有一點點不對勁，但多試了幾次就有了肯定。你所反射的破壞沖擊，比起我在拳頭上灌注的力量就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物理反射型的幹涉。

但那並非完美的反射。大天使妃雅的拳頭凝聚的是天文數值般的破壞沖擊，威力正好略微超越虛構精靈的幹涉極限。

「我的拳頭大概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破壞沖擊可以擺脫你的幹涉，但這也表示傷害一直在你身上累積。」

破壞沖擊的百分之九十九可以反射。但剩下僅僅百分之一的能量卻無法徹底幹涉，漸漸在虛構精靈身上累積。

「再這麽打下去，雖然破壞沖擊幾乎會由我承受，但剩下百分之一的力量也會由你接收。知道這點就夠了。我只要比你耐打九十九倍就行了。」

妃雅緩緩舉起右手。

大天使的翅膀綻放純白光輝。天之光輝將漆黑小屋的陰影全數消滅，光芒劃破虛空，朝向妃雅右拳聚斂。

——「力」以光的形式凝聚。

妃雅高舉光芒閃爍的拳頭。

「艾利潔，你准備好了嗎？」

「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艾利潔裏斯在妃雅後方，虛構精靈的翅膀已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的手上同樣握著巨大的黑槍，障氣與法力都壓縮在那黑槍之中。

「衆人高歌。」

少女天使輕聲吟唱。

「吾乃明星，潔白雙翼象征偉大神力、榮耀福音。爲蒼天之怒代言，成就精奧——」

「獨一無二的聖彈。」

「獨一無二的魔彈。」

大天使妃雅的拳頭將「反之虛構精靈」打碎。

同一時間，她身後的「拒之虛構精靈」也被艾利潔裏斯擲出的黑槍貫穿，化爲無數的粉塵，如煙霧四散。

「……呼，總算擊退了。」

妃雅摸著自己的身體，安心的松了口氣。

「唉呀，沒有物理反射？本來我已經有受重傷的准備，想說會三天三夜動彈不得呢。」

「它是在幹涉現象以前就先用盡力量了吧。我是有預料到這點，這樣也挺好的。我才不想被自己的法術打成重傷……這次還真驚險。」

艾利潔裏斯垂頭喪氣的說著，看起來精疲力竭。

障氣從她的身上外泄，仿佛一顆泄了氣的氣球，妖豔的身形在一眨眼間變回嬌小的女童。

「……啊～好累。我今天再也跨不出半步了。」

艾利潔一屁股坐在地上。

「妃雅，可以背我嗎？」

「我很想幫你，但我也是全身痛得動不了啊。讓我休息一會兒——」

一陣狂風吹過。

這不是一般大氣的流動，也不是惡魔的障氣。這個空間突如其來的刮起這陣風，卻原來是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所造成的，而這還只是其力量的余波。

「嗯……？」

「這種感覺難道是……？」

妃雅與艾利潔雙雙回頭看去。

『回歸，化身！我，姬之龍。眼下暫且放棄人身！』

外貌如人類少女的龍種嘶吼。

莊嚴的咆哮。

銀發少女的身影瞬間模糊，全身上下綻放眩目的白銀光輝——

『……我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了。』

白銀色的巨龍現身，周身籠罩著神秘的光芒。

她有一對純白的羽翼，根根猶如天使的羽毛，白銀色的身體透著蒼藍閃閃發光，仿佛珍珠，又多了一分夢幻與清明。

『不管怎麽打怎麽踢怎麽壓，你就只會再生跟逃跑再生跟逃跑……如此囂張的態度，根本是在耍我……很好，這般自大與挑釁，我就跟你玩真的。把我惹毛了你，准備後悔吧！』

美麗卻又極具壓迫力的存在感。

除此以外，還有一種靈性的絕對，無法言表、與衆不同的「氣度」。

如此非凡的白銀巨龍正在緩緩吸氣。

妃雅與艾利潔一看表情僵硬。

「等，等一下克黎榭！難道你還沒發現嗎？這些東西對現象的幹涉是有特征的，只要沖著這點——」

『麻煩。』

天銀龍猛烈搖頭。

『反正你們閃遠一點。那邊有點危險喔。』

「哇咧！等等克黎榭，你從那裏吐息我們就慘了！」

「會，會被卷進去？艾利潔我們快逃吧……艾利潔你這個騙子，你這不是說跑就跑，輕松自在嗎？」

兩人用最快速度逃亡。

緊接著——

『回歸環遊世界的夢。』

光輝的世界。

最後一個虛構精靈還沒來得及對現象幹涉就已經消滅。

原本籠罩在周遭的「精靈遊戲小箱」也消失了，仿佛這個封閉空間起初就是個幻影似的。

龍之吐息——不屬于法術、也不屬于物理現象的第三類波長。

「哼，怎樣，結果是我贏了。」

克黎榭再度變回銀發少女。

她的發束在變身爲龍的時候脫落，只見她一邊綁著頭發一邊說道：

「真是無可挑剔的勝利。這才是……啊痛！」

「怎樣你個頭啦。要是我們來不及逃走，你要怎麽負責啊。」

克黎榭昂首挺胸、自信滿滿，妃雅卻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地下的秘奧領域。

這裏比起艾裏耶斯尋找的地下設施更爲深入地底，但在剛才的吐息余波影響之下，整座城堡的地基都消失殆盡。

微震。

「看來城堡要垮了。離開這裏吧。」

「那就去跟雷英會合吧。都過了好久啦。艾利潔，剛才你說有找到雷英的所在是吧。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

「艾利潔？」

「…………還早呢……」

艾利潔閉著眼睛，呆立在當地。

褐色肌膚的小女孩微微咬著自己的嘴唇，雙拳緊握。

「……戰鬥還沒結束。」

接著她睜開眼睛。

惡魔的少女遙望著頂上，對著不在現場的某人說道：

「雷英，站起來。」

3

伊絲塔希爾分城三樓「天鏡間」。

這是一個由巨大鏡面組成的空間，天花板、牆壁、地板都是鏡子。

潔淨明亮的大鏡子將燈光重重反射，乍看之下倒不像是個騎士的練功房，更像是個華麗絢爛的舞蹈場。

在這美麗的空間——

「英勇再世？攤在陽光下檢視就成了這副德行啊。」

傑爾布萊德伸出腳尖一踢，雷英的身體便像團毛屑般的輕輕飛上半空。

從他被踢飛到再次摔落地面爲止，不僅無力做出護身倒法，就連一聲哀號也喊不出來。

雷英僅僅發出細微的哽咽。

劇痛侵蝕著全身，吞噬了他的意識，就算想動卻連一條腿也擡不起來。

「僞英勇。碑文三賢者是這麽稱呼你的。這綽號真是取得太妙了。」

腳步聲漸漸靠近。

雷英感覺到瞧不起人的眼光，但他全身上下仍然痙攣個不停。

……僞……英勇…………

…………不對，吧……我…………不能再，這樣下去……

即使手臂已經僵硬，他仍然握著火焰精靈劍。

長劍的火焰還沒消失。

他的目光緊盯著那明亮而神秘的火焰。

『雷英。』

「……………咦？」

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精靈劍的火焰照耀之下浮現。

就在倒地不起的雷英身旁——

一個巨大無比的魔獸黑影，靜靜低頭盯著雷英。

「……呃……三頭冥犬？」

『沒事的。這是我的魔仆。是你的同伴。』

開朗有朝氣的童音。

「艾利潔？」

『你還真是傷痕累累啊。』

惡作劇般的微笑與感歎，透過魔獸的黑影傳向雷英。

開朗樂觀、天真爛漫的聲音。雷英在語音間感受到平常沒有的悅耳柔聲，這會不會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我還以爲是誰來了，原來是前代魔王跟她的魔仆啊。」

三頭冥犬的影子。

這黑影從天鏡間的裂痕爬上來，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領袖瞥眼看了一下，滿臉無趣的接著說道：

「在終焉戰爭受傷，迫不得已而轉生的惡魔。打著魔王的名號卻是如此醜態。喪家之犬連魔仆都是一條狗，這是哪門子的笑話？」

『很會講嘛。你這個不知終焉戰爭爲何物的小鬼。』

艾利潔加重口氣挑釁似的說著。

『你自己也不小心一點，瞧你這副悠哉的架勢真的沒問題嗎？』

「哪來的問題？」

『雷英會站起來。他會永無止境的挑戰你。你這麽悠哉好嗎？』

「……可笑。」

騎士的感歎挾著輕侮。

「你這又算什麽，是在擾亂我嗎？還是想要聲東擊西，先誘使我把注意力放在這個男的身上嗎？這個男的已經沒有力氣起身了。」

『的確。如果我不曾看過雷英的戰鬥，也許我也會這麽認爲。』

絕對的信賴交織出這些言語。

『雷英——』

一句溫柔的話聲響起。

話聲在天鏡間擴散、回響，傳遞寂靜的城堡。

『你這一路上的戰鬥都是可圈可點。驅離炎之將魔的時候、說服龍帝（卡拉）的時候、在聖地與光之怪物戰鬥的時候都是。雖然我總是遠在他方，卻都憑著魔王（我）的靈智一直關注著你。所以我很明白……還記得卡拉說過的話嗎？』

——統領龍姬、大天使、先代魔王，那是因爲人家是劍帝艾爾萊英才有資格這麽做。光會學他外表的赝品（你），沒有實力，也沒有凝聚力能達成這點——

這是龍帝卡拉爲了克黎榭而說過的話。

雷英如今記憶猶新。

『我明白卡拉的心情。畢竟我知道真正的艾爾萊英實力如何。跟他比起來，任何人類必定是相形見绌。就連我也比不上他。更何況你和英勇長得十分相似，起初我是真的很不放心……』

她曾懷疑跟這個僞英勇一起旅行是否有意義。

懷疑這會不會形同爲自己铐上一副腳鐐？

——雖然克黎榭與妃雅都認同了，可是雷英，我還不了解你呢——

那是旅程之初。

認識艾利潔後，一行人來到一片草原，雷英還記得艾利潔是在那時說出這句話的。

『如果我無法從你身上感受到任何一點潛力，就算克黎榭跟妃雅反對，我也會丟下你而去。畢竟我不喜歡有人被帶去越級冒險，結果卻丟了性命。我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所以我的感觸更深。真多虧你能背負著僞英勇的舊評語（標簽）努力奮鬥至今。』

在嘉裏亞大炎山——

炎之將魔亞仙迪雅自己承認敗北，回歸冥界。

——掰啰，雷英弟弟。艾利潔大人麻煩你啰——

她對雷英留下這句話，把艾利潔托付給雷英。

在龍之峽谷——

龍帝卡拉親自站出來擔任審判工作，最後也接納了雷英的意見。

——克黎榭大姐就麻煩你了。——

龍帝離去時也對雷英說了同樣的話，把克黎榭托付給雷英。

而在天界——

統禦所有天使的女神萊斯芙列潔也不例外。

——所以妾身想要托付給他。想要將法印這個天界的至寶，托付給這個曾爲天界盡過心力的人。希望你千萬別忘了這個法印的意義之重——

出于信任，女神將法印交給雷英。

『快回想起來。你已經接受過龍種、惡魔、天使的審核了。大家都把寶貴的事物托付給你了。』

一開始大家都是心存疑惑。

相較于昔日那個偉大的英勇，這個僞英勇只承襲了他的外貌，是否不足以信賴？

但他們都改觀了。大家同樣有所發現——這個人稱僞英勇的少年，承襲的並不「僅僅」是外貌。

『大家都注意到了。如果雷英也有什麽特質足以稱之爲「英勇的條件」，那絕對不會是艾爾萊英的外貌。』

「……咦？」

『你沒發現嗎？反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前代魔王格的一聲歡笑。

『你要持續向前，直到那個時刻來臨。你不是還在旅行的途中嗎？』

「這鬧劇要演到什麽時候？」

騎士王的話聲幹澀。

「我還好奇會說些什麽，結果純粹是加油打氣？沒用的言詞。這個男的已經沒力氣站起來了，就算有力氣起身那又怎樣？」

一切都是枉然。

畢竟力量的差距有如天差地別，即使站起身也沒有意義。

「惡魔的元首也失心瘋了嗎？」

『你是這樣想的？不過雷英會站起來的。他有站起來的理由，我很清楚。』

雙方的言語互相沖突。

究竟結果是……

「詭辯。哪裏會有什麽理——」

『那時我好開心。那天你在聖地（迦南）下定決心，說會保護我們。』

艾利潔這聲感歎略顯羞澀。

惡魔少女嬌羞告白，這是她唯一帶有魔法的言詞。

『來，雷英。』

「……………………用不著……你，多說…………」

雷英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

他強迫痙攣的膝蓋做工。

雷英已經拄著長劍站起身來。

「……………打從一開始……我就是……這個，想法……」

「你爲什麽要站起來？」

騎士王擁有鋼鐵般的精神。

這個男人至今末曾表露一絲動搖，剛才卻在一瞬間稍微瞪大了雙眼。

「無法理解。都傷成這樣了，爲何要站起來？爲何要爲無意義的抵抗奮起？這樣根本沒有意義。」

喪失戰意，進而降服。

過去曾經挑戰傑爾布萊德的劍士最後都是這般下場。他們爲天壤之別的力量感到絕望，結果不是潰逃就是宣示效忠。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選擇。

「……難道你沒聽見……艾利潔說的話嗎？」

「什麽？」

少年的氣息極爲虛弱，他竭盡全力大聲呼喊。

他從地板拔出長劍，不再以此爲支撐。

「爲什麽要站起來？當然是因爲我有想要保護的人啊！」

雷英竭力嘶吼。

「保護不了夥伴的悔恨，我再也不想體會了……就是這樣，傑爾布萊德，就算你絕對無法理解，我也會堅持這個理由！」

第四卷 異端霸王 Record.6 英勇的資格
1

伊絲塔希爾分城·三樓「天鏡間」——

這裏曾經是立志成爲劍士的人所向往的場所。

曾是精挑細選的劍士所聚集的場所。

但自從某個時間點後，這個榮耀的修練場就成了某人獨占的事物。

一個名爲騎士王的男子登場。這個男人強悍無比，遠在衆人之上。

由于不敢與他相對而立，高階騎士紛紛放棄在天鏡間的修練，一個接著一個從這個光榮的修練場自主離去。

但如今——

「虛張聲勢啊。」

「你錯了。我看純粹是你無法理解吧？」

有個少年持劍正面指著這個男人。

他的右肩到左側腹因內出血而瘀血腫脹、疼痛無比，右側腹則是染著一片血漬。這些傷痕都證明他曾經被騎士王的大劍痛宰。

「……抱歉，讓你擔心了吧？」

『雷英。』

『要加油？』

土之始原精靈抓著雷英的腳踝仰望著他，火之始原精靈則飄浮在他頭頂。雷英對著這兩個守護在身旁的精靈輕輕點頭回應：

「嗯。我還要加油呢。」

火焰精靈劍。

雷英緩緩將火焰熊熊燃燒的長劍平舉。

「艾利潔，抱歉。」

『抱歉什麽？』

「有三個虛構精靈朝你們那邊過去了。雖然我知道要怎麽阻止它們……但可能還需要多花點時間。」

『你太慢了。』

前代魔王的苦笑透過三頭冥犬的黑影傳來。

『我們這邊已經結束啰。』

「咦？」

『我先提醒你，我和克黎榭、妃雅都還用不著你擔心喔。你只要專注于自己的戰鬥就好。』

「……我懂了。」

『你的表情有進步了。人類真的變得好快啊。』

前代魔王的聲音略帶哀愁。

她的聲音隨著三頭冥犬的黑影消失。

魔獸的身影仿佛陽光下的融雪，漸漸變得淡薄。

『加油吧。我們很快就過去了。』

魔獸留下這句話便消失了。

現場只剩下手握烈焰精靈劍的少年，以及與之對峙的黑衣騎士王。

「你這表情……應該不是安心了吧。」

「我是松了一口氣。但還沒完全安心。」

傑爾布萊德緩緩舉起大劍，雷英快口對他回應，雙眼直瞪著他。

虛構精靈消失了，夥伴平安無事。這件好消息勝過一切，但本質上的問題還未解決。

「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可以反覆制造虛構精靈。不是嗎？」

「那又怎樣？」

「我得讓你們不再對虛構精靈執著。」

「我不認爲你辦得到。」

一股沖擊波伴隨著轟然巨響傳開，天鏡間的鏡面再度被打成千萬碎片。

霸王的劍能摧毀風，擊碎大地。

面對這招——

雷英自主沖上前，將兩人距離拉向他攻擊範圍的內側。

……對啊。

……剛才我一時之間想要往後躲避這招，結果無法完全躲開。

內心被恐懼吞噬，身體因而瞬間僵硬。

所以這次雷英必須自己向前沖，否則沒有勝算。

「瞎搞。你想拼命啊。」

「錯了，我只是把距離拉到我能出劍的範圍罷了。」

騎士王的劈砍絕對無法徹底防禦，也不能徹底躲避。既然這點已經毋庸置疑，就不可能爲了閃躲劍招而選擇拉開距離。

否則只會多花時間，對體力不如人的雷英造成不利。

……早一瞬間也好、一秒鍾也罷，我都要快點殺到他面前。

……殺到我的長劍所及的範圍。

叽。

劍刃從雷英臉龐擦過。

他的臉頰被切下一塊皮膚，紅色的液體緩緩滲出。同一時刻，這次雷英真的鑽過傑爾布萊德的大劍。

「喝！」

雷英朝著黑衣劍士全力挺劍刺出。

但他長劍刺出不到幾十公分，就被朝向斜上方彈開。

「……咕？」

沖擊從手肘傳向肩膀。

強烈無比的劇痛與震動令雷英長劍險些落地。

……光是兩把劍相碰就有如此沖擊。

……這個騎士王，臂力到底是多誇張啊。

雷英在千鈞一發之際鑽過騎士王由上而下的劈砍。

但就在雷英轉守爲攻的時候，傑爾布萊德也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收回大劍。也就是他這麽回劍一擊將雷英的長劍蕩開。

「終究是不純物啊。」

雙手劍在半空橫掃而過。

雷英長劍被蕩開，姿勢也失去平衡。一招劍擊直逼他毫無防備的軀幹，速度比先前更快，勁道也更爲沈重。

「沒用的。」

「我說過的……我不能……敗給你！」

雷英將長劍打直。

銀色的劍光從正側方打來，雷英以烈焰長劍格擋。

金屬摩擦的沈悶聲響。

別說要正面穩穩擋住，就連斜劍卸開力道也不可能成功。

「……呃……哈……！」

雷英被遠遠打飛，再次摔在堅硬的地面。

他不僅背部受到沖擊。由于他一度試圖推開騎士王的劍，反作用力也使得肩膀與手肘承受過度的沖擊，導致內出血而瘀青腫脹。

「完全沒有改變。」

前代魔王透過魔仆傳話，雷英因而奮起再戰，結果卻是毫無改變。

傑爾布萊德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雷英，兩人的立場仍然沒有動搖。

「……不對，未來已經……改變了。」

雷英站起身。

在兩個精靈的貼身守護之下，即使全身微幅痙攣，他仍能第三度靠著自己的雙腿起身。

「未來？」

「比剛才好了一點吧？」

雷英伸手背擦拭破裂的嘴唇與臉頰的傷口。

「這次我可是擋了你一劍。雖然我還是摔倒在地，但這次，我卻靠自己站起來了……這些是剛才的我所辦不到的。原本我是絲毫無法抵抗，只能隨你劈砍。」

短暫的沈默——

傑爾布萊德略微側頭說道：

「真搞不懂。你只不過是個小賊，此時此地還能有什麽希望？」

「……我已經受夠別人叫我僞英勇了。」

雷英壓抑著全身的劇痛。

他舉劍對著身穿黑衣的騎士王。

「如果我現在沒辦法動你一根汗毛……我就沒辦法回報那些信賴我的人了。這種情形我已經受夠了！」

雷英不希望只是聽從傳說三大姬的邀請而跟在後頭。

他希望能像昔日的英勇，晉升爲可以協助她們的立場。

「傑爾布萊德，剛才你曾經問我，爲什麽我很弱小，卻不願意仰賴虛構精靈。明明我的實力還沒有選擇手段的余地。」

「你有明確的答案嗎？」

「有啊。我要走在我相信的正道。我無法選擇自己認爲不對的事情。」

精靈喜歡親近雷英。

克黎榭、妃雅、艾利潔邀請雷英加入旅團。

正因爲將來也希望能跟大夥兒一起向前走，雷英更不能走入歧途。

「如果有朝一日我將站在旅團（大家）的前頭，領頭的我總不能走錯道路吧？所以我要筆直前進。爲了領導大家……」

說著雷英跑了起來。

他有精靈的關注，手中也握著烈焰的長劍。

「你沒有這種氣度。」

「這不是氣度的問題！」

傑爾布萊德的劍尖原本抵著地板，這時他光靠臂力將大劍往上揮。

雷英雙手高舉著精靈劍，全力朝著對手劍尖揮落。

銀與紅。雙手劍的鋼鐵與雷英長劍的鋼鐵交叉，發出尖銳的聲響。

——騎士王只用單手。

——雷英雙手並用，又將全身的重量壓在這招下劈。

但即使如此，騎士王的劍仍然沒有絲毫停頓。他的雙手劍上揮，將精靈劍連同雷英的身體打向天花板。

「…………呃……」

這一擊不讓雷英有任何抵抗，使得他的頭部與背部狠狠撞在天花板的鏡面。

這會讓人昏厥。即使不然，雷英這次也會全身無法動彈。傑爾布萊德如此確信著，只見他臉上意興闌珊，背對著少年。

這就是異端霸王僅僅一次的「誤判」。

「你……幹麽，轉過去……」

「呃。」

傑爾布萊德轉身往頭上望去，看見一個少年正被釘在天花板上。

這跟他的預料沒有任何差錯，少年的頭部與背部狠狠的撞在堅硬的鏡面——

『……沒事吧？』

不對。

鏡面與雷英之間隔著大量的沙。沙子起了緩沖作用保護了雷英，使他的身體免于沖擊之苦。

「土之始原精靈嗎！」

騎士王露出沒有情感的訝異。

傑爾布萊德打碎的鏡面、牆面、石材的碎片散落在天鏡間的各處。

既然土之始原精靈可以對大地或礦石做出幹涉，想必收集這些東西組合成緩沖材料也是相當簡單。

這點也在傑爾布萊德的預料之內。

——就精靈的能力而言這是可行的，但身爲主人的雷英並未下此命令。

——現在他全副精神都灌注在自己的劍上，不可能突然對精靈下達命令。

這個男人既是霸王，也是個賢者，他洞悉了一切，斷定雷英不可能以精靈防禦。

然而……

「精靈啊。像你這樣的物種，竟然會主動出手幫助人類！」

精靈只會將力量借給聽得見其聲音的人。

古代詠唱士就有這樣的能力。透過傾聽精靈之聲、對精靈下達命令，就能引發精靈的能力。

反過來說，即使是古代詠唱士，除非下達命令，否則精靈不會有動作。

這是碑文三賢者所得到的結論，也是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對古代召喚術徹底研究後，所得到的答案。

而這正是騎士王唯一的一次誤判。

他對人與世界與精靈間的關系有所誤解。

『……雷英？』

「噢，謝謝。」

雷英在滿地玻璃的地板著地。

兩個精靈憂心忡忡的看著少年，雷英則對他們點頭回應，然後跨步迎向騎士王。

「原來如此。」

綻放著以往沒有的激昂——

一直伫立不動的傑爾布萊德就地退了一步，這比雷英跨出的一步還要大步。這是爲了拉開他與雷英的差距，好讓攻擊距離對自己單方面的有利。

「那就是你的資格嗎？」

異端霸王有所察覺。

他察覺到雷英的潛力，而這或許是沈迷于虛構的碑文三賢者永遠無法理解的事情。

酷似英勇的外貌來自先天。

然而這點距離榮耀極其遙遠，只不過是讓少年有了僞英勇的蔑稱。

如果雷英真的具有「英勇的資格」，那應該不是上天賜予他的事物。

『大家都注意到了。如果雷英也有什麽特質足以稱之爲「英勇的條件」，那絕對——』

無盡的理想。

在雷英這一生中，他比任何人都還要重視心中「對于英勇的崇拜」。

……我被稱爲僞英勇，誰都不願意理我。

……所以我比誰都還要崇拜正牌的英勇，一直期望能找到共同旅行的夥伴。

因此雷英明白。

因爲有克黎榭、妃雅、艾利潔伸手接納，他更明白夥伴的可貴。

親愛的精靈與雷英也有深厚的情誼。

他知道在生命中獲得的事物應該好好守護，也知道這代表著什麽意義。

這就是雷英的資格。三百年前見過正牌英勇的人們都認同這點，覺得這足以構成次世代英勇所需具備的潛力。

所以炎之將魔將艾利潔托付給雷英——

龍帝卡拉將克黎榭托付給雷英——

天界女神則將法印托付給雷英。

「那麽你回答我。」

少年一邊前進，一邊舉起長劍。

騎士王瞬間看破他的行動，大劍從正下方往上挑起。

「你的身邊有龍、惡魔、天使、精靈。今後你要帶著他們前往何方！」

清澈的金屬聲響。

悅耳的金屬聲彼此激蕩共鳴，爲天鏡間點綴陣陣回響。

劍尖劃過虛空。

那是雷英手中的精靈劍尖。

長劍從根部折斷。即使得到火之始原精靈的力量，仍然比不上騎士王手中的雙手劍，結局竟是如此殘酷。

「這就是極限了。」

「——不，還早呢。」

「什麽？」

雷英在騎士王面前失去長劍，斷刃落在地上發出聲響。

「前往何方？這種事情早就決定好了。」

……艾爾萊英見過的世界。

……我要親自去看看英勇旅行過的土地。一直以來只有這個心願。

雷英左手緊握著金黃色的寶玉。

前代魔王的琥珀。這是發動古代召喚術所需要的神具，效果是召喚物體。

「這是最後一招了。」

發動體發出光芒。

雷英手中握著蒼藍閃耀而透光的長劍。

「英勇之劍，靈劍處女座嗎！」

「這是我的最後一擊。」

一邊是冷光閃爍的雙手劍，一邊是寶石般璀璨的精靈劍。

雙劍交叉——

劍尖破碎。

雙手劍化爲千萬碎片在空中四散，騎士王注視著這個景象輕聲低語。

「原來如此，已經從內部熔化了啊。」

火焰精靈劍的熾熱。

每當兩把劍交叉相碰，雙手劍的鋼鐵便一點一滴的熔解。

無論狼狽摔倒幾次，雷英總是起身，盡量讓雙劍碰撞。

不屈不撓的挑戰。即使明白這是一場打不贏的仗，他依然抵抗。少年的行爲其實具有明確的意義。

「摧毀武器。打從一開始你就把一切賭在打斷我的劍。這樣就算是回敬我一擊了？」

「………………」

「兩敗俱傷。你的表情是這麽說的吧。」

雷英並不回應。

就像他自己說的。

少年用盡所有的體力與精神，早已失去意識趴在地上。

——就算無法戰勝騎士王，至少也要擊碎他的大劍。

即使失去意識，雷英仍然緊握著劍柄，表情全寫在動作上。

「時候到了？」

古代城伊絲塔希爾開始崩解。

就在這個時候，地底深處傳來一陣沖擊，使得分城整個瓦解。

大地的震動與聲響不停傳來。

「……震動來自這座城的地底？」

那並非來自地下一樓，而是來自更爲深層的秘奧領域。虛構精靈的培育場是一座地下設施，如今毀滅得無影無蹤。

若非如此大規模的破壞，不會造成如此嚴重的搖晃。

「這裏也要塌了。」

鏡面冒出裂痕——騎士王傑爾布萊德手中握著雙手劍，受損程度已經無法修複。他瞥眼看了自己的身影一眼，低聲說道：

「這下你該怎麽辦？」

霸王低頭看著倒在幾公尺前的少年。他的體力與精神已經消耗殆盡，想來是身心達到極限才會昏倒。

天花板正對著那兒塌陷。

巨大的鏡面連同天花板的石材崩落，如此巨大的瓦礫墜向少年。

在瓦礫前方——

「哈哈！」

騎士王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啊！原來如此！這世界混沌的力量與意志啊，偶爾也會有善解人意的時候啊。真是讓我看了一場好戲啊！」

靈劍處女座。

長劍插在地上形成支柱，化爲少年的盾牌阻擋瓦礫。

然而騎士王之所以大笑，並非因爲靈劍奇迹似的阻擋了瓦礫。這種事情純粹是偶然，只不過是萬分之一的幸運碰巧降臨。

真正令他刮目相看的是——

「靈劍啊，想不到連你都選擇這個男人。」

沒錯。

持續存在現場的英勇之劍才令他刮目相看。

「古代召喚術並非萬能。再怎麽才華洋溢的術士，在時間流逝之下，召喚而來的東西總會回到原本的所在。」

然而靈劍處女座至今仍未消失。

爲何不會消失？

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那就是被召喚而來的靈劍認爲這裏才是它「本來的所在」，也就是這個少年的身邊才是它應該存在的場所。

騎士王注意到這點了。

所以他才會大笑不已。

……終于找到第二人了。

……僅次于劍聖席翁的合格者。

爲了滿足霸道引起的無窮無盡的渴望，就需要有適合的強者存在。如今騎士王找到第二人了。

「土之始原精靈，還有火之始原精靈。」

雷英倒地不起，兩個精靈仍靠在他身邊。

即使主人失去意識，即使古代召喚術的力量中斷，他們仍憑著自身的意志留在現場，靜靜待在一旁守護雷英。

「精靈。在這個世界的起源就存在的守護者們。」

傑爾布萊德對著兩個精靈說著。

他的手中握著劍刃折斷的大劍。

「告訴你們的主人，終焉之島的世界錄就送給你。但是當你取得世界錄的時候，就是你我再度一決雌雄的時刻。」

天鏡間仍在崩解。

這時傳來幾名少女的話聲與腳步聲。

「艾利潔，真的是這裏嗎！」

「我用魔仆確認過了，不會錯的。妃雅，快啊快啊，跑快點。」

「艾利潔你別戳我臉頰，別一直催啦。要是我把背上的某人丟下不管，豈不是能跑得更快？」

終焉戰爭的三大姬。

她們擊退了虛構精靈，騎士王對此並不抱持疑惑。

「畢竟只是個虛構的碎片。」

傑爾布萊德背轉過身。

三名少女的聲音漸漸接近——

騎士王卻在誰也沒發覺的情況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