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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魔境的女王陛下 第四章 終點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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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魔境的女王陛下 第四章 終點在何方? Empty 第九卷 魔境的女王陛下 第四章 終點在何方?

發表 由 lung 周一 12月 07, 2015 8:09 pm

I

裝甲車威風堂堂地駛出了小鎮。

——此情此景似乎應該如此描述。當然,既沒有鼓樂喧天的壯行樂隊,也沒有搖旗呐喊的送別人群。只有幾個人懷著“奇怪的日本人總算要走了!”這樣的心情目送我們離開。

我在車裏環視了一圈。可以乘坐二十名武裝士兵的空間——

“座位還空著不少呢。”

“別說的跟旅行社擔心上座率似的。回來的時候肯定會滿座的啦。”

也就是說,涼子確信一定會把日下公仁一黨一網打盡,凱旋還師。

座椅是面對面左右分布的,我抱著手坐下來,有種被綁架到異次元的感覺。阿部巡查在我旁邊一米開外坐下,貝冢巡查則坐在我的對面。他們兩人都是能力很強的優秀警官,但到了眼下這種情景,怎麽想都覺得這是在浪費人才。

包括我在內,三個人都默默無言,不知不覺地已經沿著沒有修繕的裸裎道路開出了一公裏左右。

回想起車蓋即將關閉時室町由紀子的臉。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沈靜,但揭開表面那層理性的面紗,其下掩蓋的是不安和困惑。

岸本明什麽的倒無所謂,不過室町由紀子接下來要去哪裏呢?與藥師寺涼子可疑的行動小組相比,她的行動肯定早有周詳的計劃和准備了,用不著我操這份閑心。再說那些外交官也會與她同行。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阿部巡查開口了,“不緊張嗎?”

我哼了一下,算不上什麽答複地應著聲,貝冢聰美的視線則直往操作席上溜,連帶著我也望過去。只能看到涼子和貝托一左一右的背影,還有操作儀器上一排排的按鈕、各種各樣的操縱杆。前方橫長方形的監視窗大概是防彈玻璃的吧。

我又看看車裏,左、右、後方都有非常小的圓形窗戶。

“看不清車外的情況,還真是有點不安呢。”

阿部巡查話音剛落,貝冢聰美也接口說:

“不過,有這樣厚的裝甲,再遇上昨晚的怪物應該也沒法向我們下手了吧。”

“那家夥本來也沒有手嘛。”

我一邊說,一邊爲自己的non-sense感到羞慚,

“哎,不好意思,說了無聊話,你們別記在心上。”

“沒關系了啦。對了,藥師寺警視一向都是這樣的嗎?”

“啊?”

阿部巡查不知爲什麽故意似的打斷了這個話題:“不過啊,那個,要真是劍齒虎,可是了不得的大發現啊。如果派出學術調查隊加以確認,一定會引起世界級的大震動吧。跟熊貓一樣。”

“熊貓可不會吃人哦。”貝冢聰美持不同意見。我也忍不住插嘴:

“我不是很了解,不過,哺乳類動物只存活一頭的話,是無法繁殖的吧?”

“可不一定只有一頭哦。”

“作爲一個種族,沒個三十頭五十頭的,恐怕也難以延續吧。如果真有那麽多的話,哪怕是在西伯利亞的窮鄉僻壤,也不可能至今都沒有別的目擊者啊?”

“嗯,起碼會有些傳言吧。”

“可是,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傳聞呢。”

我對那兩位巡查點點頭:“也就是說,那個‘劍齒虎’,並不是野生的,應該是什麽人專門飼養的。”

我從昨晚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他們兩個人也露出“嗯,有道理”的表情。這時候,操作席方向傳來一個聲音:

“你想說那是克隆生物什麽的嗎?”

“警視,駕駛時請看前方!”

“羅嗦,我知道啦!不過,現在克隆技術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除了劍齒虎,說不定還有別的什麽東西呢。”

“這……比如猛犸象?”

我的本意是在諷刺之中勾兌上“冷笑話”,而她的回應卻簡明扼要:

“對啊。”

“呃,可那不是比劍齒虎更困難嗎?”

“其實反而更有實現的可能性呢。有日本的科學家提出過,在現代象群種裏遺傳基因與猛犸象最接近的就是非洲象。”

“哦。”

“然後呢,將冷凍的猛犸象精子與非洲象卵子結合,這樣有什麽結果?”

“嗯,産生出百分之五十混血的猛犸象,是嗎?”

“沒錯。然後再用猛犸象的精子和百分之五十混血的‘半猛犸象’卵子結合……”

就會産生百分之七十五混血的猛犸象。如此反複下去,到第十次上就能産生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純血的猛犸象,幾乎是完全實現了猛犸象的複活。

從計算的角度聽起來沒錯,但生物可不是算式和化學方程式的簡單疊加。我總覺得這裏有什麽致命缺陷的樣子。

涼子突然從操作席上站起來:

“泉田君,跟我來。”

“啊?”

“駕駛交給貝托先生就好了,你跟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您一個人不也能呼吸新鮮空氣嗎——但我可不想違逆她的意思,一句疑問都沒提,答了一聲“是”,也從座位上站起來。

貝托從助手席挪到操作席上,開朗地揮了揮手。我聳聳肩,跟著上司從頂蓋爬了出去。裝甲車的頂部是平坦的,不缺坐人的地方。上司爬到機關槍座的附近坐下來,環顧四周。

四下裏根本連一座房屋、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這對日本人來說簡直是異世界。

富士山麓有著名的青木原林海,面積達三十平方公裏。而我們所處的林海,面積足有青木原的十萬倍以上。再說,青木原好歹也沒有老虎和熊什麽的——當然,也沒有劍齒虎。

“你的座位在這兒。”

我在上司指示的位置坐下來。上司大人朝前坐著,而我坐在她身後,朝向右側。

今天早上貝冢聰美已經幫我把防寒服背後的裂口縫上了,不過因爲飛散了不少羽毛,後背處變薄了一些。因爲怕冷,我在衣服裏貼了“暖寶寶”。我一個大男人用這個有點丟人,不過反正也不是參加晚宴派對什麽的——這種奇技淫巧似的小發明,不愧是日本人最擅長的拿手伎倆。

涼子眺望著成行成列的混合樹林半天無語,忽然開口道:

“西伯利亞風,悠悠拂過秋之空。”

“這是總監大人的新作嗎?”

“是我做的!”

“哎呀真是失禮失禮。”

警視總監的風評還不賴,但他自信爲俳句達人這一點實在讓人難以恭維——當然,也有不少媒體吹捧他是“櫻田門的松尾芭蕉”。

“哎,總監應該也不會被免職吧。”

“哼,事件本身都無聲無息了。官僚機構和媒體聯手,把真相埋藏在永久的黑暗之中,在日本可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啦。”

既然她自身也是官僚的一員,涼子這麽斷言想必錯不了。夏末時那件震驚警視廳的大事件,看來已經成爲過去了。

II

裝甲車沿著道路艱難前行。我沒想到貝托會駕駛這東西,不過在此之前,這問題更應該向我那位上司大人提出——

“您連俄羅斯的裝甲車都會操作啊?”

“那不是很簡單嘛。就算是超光速的宇宙飛船我也毫無問題哦。”

“怎麽可能。”

“哼,不信的話,你去弄個超光速宇宙飛船來給我開呀,轉眼我就能給它弄到冥王星軌道之外去。”

“誰能弄來那種東西!”

“所以你也不能證明我說的不對吧?那就是我贏了。”

——怎麽有種在邏輯課上學“詭辯”的感覺。

一陣微風拂過,樹海的枝葉沙沙作響,涼子的頭發也被撩起。真是美得可以入畫的情景。

“說起來,這麽廣闊的土地都白白放置著,真可惜呢。”

“本來俄羅斯的重點也都在西面啊。俄羅斯在概念上基本還是被認定爲歐洲國家嘛。雖然也東進擴張領土,但只是白白增加了面積,西伯利亞地區只作爲國內殖民地而已,可沒有余力從事真正的開拓建設了。”

“這裏只是地域廣闊,沒有什麽真正價值嗎?”

“物産也只有毛皮和黃金之類的吧。但這些都要以生命爲代價來換取,能成功開拓的人屈指可數。”

“因此這一地區才只當作流放地使用的嗎……”

“過去是這樣的哦。”

對“西伯利亞”這一地名抱有沈重黑暗印象的,可不止俄羅斯人。從二戰開始,直到戰後,大量的德國人、意大利人、日本人都被拘禁于強制收容所,被迫從事繁重的勞動。在殘酷的驅遣之下,加上嚴寒和營養不良等因素,犧牲者高達數十萬人。

“不過,曆史上這裏也並不全是黑暗時期哦。”

“您是說?”

“日俄戰爭前,海參崴居住著七千多日本人呢。戰後也差不多,直到蘇維埃聯盟時期日本人才漸漸絕迹。”

“哦,是這樣啊。”

“想想看,新瀉和海參崴之間的距離比東京到鹿兒島還近呢。”

我想起室町由紀子的話——什麽“環日本海經濟圈”之類的構想,能成功嗎?當然,由紀子的責任是保衛要人的安全,項目計劃成功與否則是要人自身的責任。對此我毫無關心的必要,但隨著涼子的話,不由得考慮到她跑到這個地方來的可能性和必然性,不由得憂心起來。

“說起來,關于劍齒虎的問題,比起西伯利亞種群,北美洲種群的劍齒虎更有名呢,叫‘刃齒虎’的。”

“對了,您說的‘刃齒虎’,是什麽時候滅絕的?”

“差不多一萬年前。”

“那不是直到不久之前都存活于世嗎?”

與地球的曆史相比,上萬年也不過彈指一瞬間。

我發現一個問題:

“這麽說,是人類使之滅絕的嗎?在滅絕之前應該共存了數萬年吧?”

“非常有可能。”涼子慎重地考慮了一下答道。

“這麽說這種生物豈不是比老虎和獅子弱小?不是論個體,我是說以種族而言。”

獅子和老虎直到現在還分散存活在世界各地,我有此疑問也不算沒道理吧。涼子擡手支著形狀優美的下巴思索著:

“長了那麽一副五大三粗的巨齒,力量彪悍的前半身,相比之下後半身卻弱得多……整體缺乏均衡。大概就是因此在進化過程中被淘汰了吧。”

“啊,可是,這已經被淘汰的進化的産物爲什麽……”

“заткнись!”

“啥?”

“意思是‘吵死啦’!是我所知不多的俄語之一。”

“您就不能說日語嗎!”

“你才是呢,這麽基本的俄語你就應該懂得。”

“屬下失禮……”

“失禮、啊……”

涼子寶石般的眼眸一轉,灼灼地盯著我。我卻感覺像是寶石鑲嵌而成的箭矢向我刺來。

“我經常覺得,你這家夥簡直就是爲了對我做‘失禮的事情’而生的。”(譯者:怎麽說呢,想起某篇首發于台灣某站的著名涼子同人……)

“這可不敢當。”

真是不敢當。我可比涼子先出生,當警察也比她早。說我是爲了對她做什麽“失禮的事情”而存在,那可真是無從說起。

突然。穿過層層叢林,一個今生難忘而富有尖銳的壓迫感的聲音響起——

“沙——擦——……”

我反射性地拔出馬卡羅夫緊緊握在掌心。涼子表面看來平靜,其實我看得出來,一陣緊張的微波順著她優美的身體曲線飛速蕩開。

“那家夥在追我們……?”

真是最糟糕的想象。裝甲車沿著沒有路的路前進,茂密的枝葉重重疊疊。巨大的岩石像牆壁般擠迫著狹窄的道路,亂石嶙峋的河灘,丈許高的叢生野草……

如果劍齒虎锲而不舍地追蹤我們,這裏就是藏身的最佳所在。即使發生戰爭,這裏也是最適宜遊擊隊展開攻擊的地方。

“你聽到鳥叫聲了嗎?”

“聽到了,不過不知道是什麽鳥。”

“這一帶的鳥跟日本的差不多,聽起來還不少呢。鳥還在鳴叫,可見事態並不緊迫,你大可以放松一點。”

“啊……”

我只知道事態像拼圖一樣模糊雜亂。但是,作爲行動中的玩家,我手頭並沒有足夠把拼圖拼湊起來的碎片。

也許我的上司大人覺得碎片已經足夠了吧。

不不,她屬于線索不足也一定要決出勝負的類型。把整個拼圖掀翻,對她來說也不過是早餐前的小點心而已。

料她又會說我“吵死了”——不過她要這麽說,我再閉嘴就是——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對我來說,最大的疑問是日下公仁的資金來源。以西伯利亞的秘密都市爲巢穴,把這裏維持數年下來,可要花不少錢吧?”

萬幸,上司大人這次並沒有斥責我“吵死啦”,

“他有共犯啊,這還用說嘛。”

“在俄羅斯境內?”

“蘇聯解體變成俄羅斯的時候,以天文數字計數的公共資産被侵吞,早就不知所蹤了。”

“呃,緊接著俄羅斯就湧現了數十個億萬富翁……不過,也不能說他們全是貪汙挪用吧。”

“准確地說,是巧妙地轉移了控制權。”

像我這樣的凡人根本無法想象。不過,在任何時代、任何一個國家,都有賺錢的高手。無論發生了天災還是戰爭,哪怕是國家滅亡也不損他們一絲一毫。從美國發端的大規模經濟衰退席卷全球,失業者和自殺者連連不斷,但這並不影響投資家攫取上億美元的財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說不定日下的共犯和涼子倒是志同道合的。

“咦,那個……”

涼子擡手一指。我順勢看去,叢林豁然開朗,露出一片遍地石頭的廣場。但那些石頭的顔色很不一般。

“全是紅色的石頭呢。”

“這是red moss。”

“還有叫這種名字的怪石頭啊?”

“這你就說錯了。”

涼子叫裝甲車停下來,輕盈地跳下車。她戴著手套,撿起一塊石頭,在手心裏搓了搓。石頭表面剝落,露出裏面最常見不過的灰色石塊樣子。

“這些石頭中含鐵,一些地衣類以此爲養分,就這樣依附著石頭表面生長,看起來就像石頭是紅色的了。”

“您知道的可真多……”

藥師寺涼子也好,室町由紀子也好,都是相當博學多識的人。

阿部和貝冢巡查也跟著爬出車來,很稀罕似的各撿起一些石頭仔細把玩。這時,貝托從頂蓋上冒出頭,臉上帶著爲難的表情——他說,前方出現了沼澤,無法直行了。

III

直沖進沼澤裏,還是繞道前行呢?

以涼子的性格而言,一聲號令“正面突破!”也不足爲奇,不過卻見她柳眉蹙起,抱著手臂思考起來。看來她在考慮裝甲車陷入泥沼寸步難行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好吧,繞開沼澤。”

似乎爲了讓自己接受似的,她點點頭,向貝托發出指示。裝甲車發出性格暴躁的大象似的轟鳴聲,改換了方向,向左側前進。

“這不是水陸兩用車型嗎?”

“制造的時候大概算是水陸兩用的吧。”

沼澤在我們的右側。水面映照著天空的顔色,暗沈而幽靜。涼子爬上裝甲車哼著歌,突然停下來盯住我:

“你也唱個歌呗?”

“我唱得很難聽。”

“關鍵不在于技術,在于有沒有用心啦。”

“這個,既然難得來到俄羅斯,我唱個‘伏爾加船歌’怎麽樣……”

“少來!太喪氣了。”

涼子表示不爽,多虧如此,我也免于秀出難聽的歌喉。

車蓋打開,貝冢聰美露出頭來——好像從巢穴裏探出頭的小鼠似的。

“已經快正午啦,貝托先生問我們要不要先吃個午飯?”

“這提案不錯。好,那找個合適的地方把車停下來吧。你去告訴貝托。”

又開了五分鍾左右,裝甲車停在一道河岸邊。河面寬約20米,水流清澈,淙淙流淌的聲音十分悅耳。河灘上平坦的大石頭上鋪著厚厚的苔藓,坐下來會很舒服的樣子。

無論有沒有劍齒虎,防備馬熊也是非常必要的,所以全員都佩著槍爬出裝甲車。食物也搬出來了,就在大石頭上鋪開就餐。要是天色晴朗的話,野餐的感覺還真不錯呢。

“如果我們在這裏碰上俄羅斯正規軍,也會惹出不小的麻煩吧。”

“你這家夥,還真有閑心,什麽麻煩都一一列出來了。想這些有的沒的很好玩嗎?”

“哪有什麽好玩。”

“那就別想了。再想都吃不下飯了。碰上就碰上了呗,船到橋頭自然直。”

說到午飯,有瓶裝礦泉水、餅幹、巧克力條、幹果,還有洪老板夫妻送給我們的馴鹿罐頭。營養供給相當不賴,不過打開馴鹿罐頭以後在各人手裏傳了一圈,大家都有點撓頭。並不是因爲難吃,而是對那味道究竟是怎麽回事有所疑惑。結果,每人只挖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嘗嘗,大半都浪費了。

“啊,那邊還有蘑菇呢。”

貝冢聰美所指的方向果然有個大蘑菇。通紅的冠部相當顯眼。貝托向我們解釋道:

“那是毒蠅蕈,鹿最喜歡吃了。”

“哦,那一定很好吃喽?”

“不,人類是不能吃的。吃了會産生幻覺甚至精神錯亂。”

“毒蘑菇?”

“嗯,可能是鹿體內有某種能分解毒素的酶吧。人就沒有那種酶。”

“哦,大概是退化了吧。”

在警察的高級階層眼裏,藥師寺涼子屬于像特別——甚至是特殊方向進化的特種人類,但我對此持不同意見。主要是考慮到涼子的能力早已超出了人類所能及的範圍。就算她突然表白她是土星人我也不會驚訝——雖然她可能真實身份是木星人罷。

吃過飯,一邊收拾著東西,貝冢聰美又提出問題:

“那個日下公仁,在這種地方是怎麽生活下去的呢?”

這跟我剛才向涼子提出的問題如出一轍。

假設日下公仁將前蘇聯的秘密都市改造成合自己心意的魔城並在那裏生活的話,那得需要多少錢啊。雖然他在日本國內和海外都有巨額的銀行存款,但所有的賬戶都已經被凍結了。

當然,那些賬戶可能只是表面上的資産。著名的開曼群島就是避稅天堂,說不定人家有充足的財産藏在那裏。涼子雖然說過日下公仁還有共犯的可能性,但我並不完全認同這種說法。

“別的不說,其實日下公仁真的藏在這個地方嗎?”

貝冢聰美提出這麽個沒頭沒尾的問題,但這恰恰是疑問的根本所在。

涼子笑了:

“別擔心,呂芳春。日下不在也不是你的責任哦。”

恰在此時,上空遠遠傳來一陣震動耳膜的噪音。一個黑影從我們的視線中從右往左飛過去。

“是直升機,還是蠻大型的。”

“好像有兩個螺旋槳呢。”

“看起來是新式的,還挺豪華。”

“不會就是由紀他們坐的那架吧?”

涼子的聲音含著點陰險的意味。她自己坐著二手的舊裝甲車,宿敵卻乘坐豪華直升機,這樣比下來,她心裏或許也有點失衡吧。

“看起來型號是一樣的,不過是不是同一架可就……”

“從哪邊飛過來的,還有,飛到什麽方向去了?”

這我也不清楚。雲上的太陽過于晃眼,再說連我們自己朝什麽方向前進都不是很清楚。畢竟是二手貨,裝甲車上的衛星定位裝置也是老式的,何況這地方根本就沒有像樣的地圖。如果貝托先生突然消失的話,我們四個人日本人大概要成爲林海中永遠的迷途羔羊吧。

來到俄羅斯以後,種種感受不斷湧現在我腦海之中,但我並沒有冒冒失失地都說出來。裝成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反倒可以應變各種緊急情況——很遺憾,這種經驗我最豐富不過了。

當然,我既不是萬能也不是全能的,凡夫俗子一個罷了。費盡心思准備周詳,結果什麽用都沒有的例子不知道有多少。比起我的殚精竭慮,反倒是涼子的直覺有效得多。這世上,最不公平的事就是,惡魔比救世神可勤勉多了。

“好啦,把垃圾收拾掉,我們繼續前進。”涼子的聲音在我聽來似乎有點假——不,我知道我有偏見,但這女人一定隱瞞著什麽,或者暗中策劃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這種疑惑像點燃線香花火似的漸漸充滿我整個心胸。可是,到底也沒有什麽可以質疑上司大人的證據。

“白費功夫,搜查無功而返。”——這句話在我腦海中浮現。

說起來,這樣也不錯啊——甚至,這樣才好呢。反正用足了一禮拜的時間還有出差費用,施施然平安回國不就好了嗎。

至于劍齒虎什麽的,報告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公開出去更會成爲媒體的笑料。沈默是金沈默是金。在俄羅斯期間只要不惹出什麽亂子,稀裏糊塗地混過去就足夠啦。

我以模範公務員的心態默默地打著算盤,再度爬上裝甲車。貝托又坐進操作席,兩位巡查還坐回車裏,指揮官及其隨從坐在車頂上。再度發動起來後,我只有一句話想問涼子:

“剛才貝冢聰美的問題,您怎麽想?”

“既然劍齒虎都出現了,日下公仁當然也在喽。”

真是無理之極。但我終究還是喪失了反駁的時機。

“這個,在下不是很明白這二者的關聯性,能否請您示下?”

“你剛才不都說了嘛。你認爲那個劍齒虎不是野生的吧?”

“呃,我是說過。”

“既然不是野生的,那就是有飼養它的主人——這也是你說的吧?”

“您說的沒錯。”

“那麽主人是誰呢?”

“不知道。請您賜教?”

“憑什麽我就知道嘛。”

“說到這個‘憑什麽’……”

“對嘛,你就是爲了對我做失禮的事情而存在的喽。”

“您誤會了。”

“哦,是嗎,那你就向著解開誤會的方向好好努力吧,可一定要讓我親眼看到才算數哦。”

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正在這時,頂蓋又開了,阿部巡查的大腦袋噌地一下冒出來:

“貝托先生讓我告訴二位,再往前就沒什麽像樣的路了。請小心車會很顛簸的——就這些,我下去了。”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立刻鑽了下去。大概是不想被卷入我和涼子小孩子鬥嘴似的爭論之中吧。

密林在竊竊私語。天空中浮著層層疊疊的雲霧,白色的雲朵下還有灰色的流雲,其下更有黑沈沈的雲團奔湧而過。不知道哪裏的鳥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裝甲車還在前進。巨大的輪胎下大地都在震動,細小的樹枝發出悲鳴紛紛折斷。落葉在碾壓之下,或飄零或飛舞。小石頭時時迸起。顛啊晃啊的,車輪碾過大石頭時車體總會傾斜——竟有種很壯烈的氣氛呢。

IV

我們緊緊抓住機關槍底座免得掉下去。

“果然再往前就沒路了!”

“我面前雖然沒有道路,但我身後會開辟一條新的道路!”

“高村光太郎嗎?”(譯者注:高村光太郎(たかむら こうたろう、1883年(明治16年)3月13日 - 1956年(昭和31年)4月2日,號碎雨,日本詩人、雕刻家、日本近代美術的開拓者。)

陣陣巨響,直徑幾乎有四十公分粗細的大樹紛紛倒在裝甲車左右,車輪碾壓而過的感覺讓人聯想起撞車時壓過人體的慘狀——我趕緊在戰栗的同時將這可怕的想象驅出腦海。

涼子又念起了什麽咒文:

“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這又是哪位名人啊?”

“魯迅啊!”

“哦,受教了。”

不知道是第幾十次了,裝甲車又顛簸起來,已經習慣了這種搖晃的我緊緊抓住機關槍底座,以附趴的姿勢勉強擡頭望望天空。

“說不定有美國的軍用衛星監視我們的行動呢。”

“什麽破衛星,搜索一個本·拉登還花了十年時間呢。再說,他的藏身範圍本來就不大,衛星是有特定搜索目標的。像我們這樣的行動不會被發現的啦。”

二零零一年,美國東部的大都會遭到劫機恐怖襲擊,喪生者達三千人以上。被認爲是這場恐怖襲擊的主謀者奧薩馬·本·拉登潛伏十年之久,最終沒美軍特種部隊親手殺死。這場屠戮就發生在本·拉登年幼的女兒眼前——據美方發言人表示,“小女孩哭喊不止,證明被殺者不是替身而是本·拉登本人”。

世界的前進以愚行鋪開道路,正義只是照亮這條道路的點綴罷了。即便如此,哪怕只是口頭意思意思,警察也必須堅持追求正義。若非如此,權力與正義之乖離將越行越遠,處于弱勢地位的人再也無可指望。

左右仍是密密的樹林,不過裝甲車的顛簸似乎略輕一些了。

正在這時。

我眼前劃過一道褐色的飛影。

轉瞬之間,我意識到那是一個個體、一個生物、一個褐色的妖魔——是劍齒虎,從樹上飛撲躍過裝甲車。

——噌。

這是個老套的擬聲詞,但將那一躍描寫成文字,只有這個字眼最恰當。那是沈重而柔軟,讓人心驚膽戰的聲音。雖然不像豹子的跳躍那麽優美,不過貓科動物畢竟是貓科動物。

沙擦啊啊……!

無可置疑的威懾的吼聲。

我以前在加拿大也和美洲虎對峙過——不,是被迫迎戰過。那次並沒有真正進入搏鬥實戰,這次只怕不戰不行了。

“警視,小心!”

我回頭一瞥的瞬間,它已經飛撲過來了。我直視著劍齒虎攝人心神的眼光,從胸前口袋中迅速拔出馬卡羅夫,小心地退後半步。敵方氣勢洶洶地向前踏出一步。千鈞一發——

涼子的手揮出一道水平的光。

勢如閃電的動作無聲無息。那是JACES開發的、世界第一危險的領巾。領巾中織入了碳素纖維,顔色鮮豔的布料狠狠地抽向劍齒虎的頭部。

一個象牙色微帶弧度的三角錐飛到空中。涼子揮起碳素纖維織成的領巾,一擊之下,已然打斷了劍齒虎一側的利齒。

一般牙醫拔牙的時候,人人都疼得五迷三道。劍齒虎的利齒上應該也有痛感強烈的神經吧。

劍齒虎頓時亂了腳步,揮舞著右前爪,血盆大口中甩出涎水——毫無疑問它被這一迎頭痛擊打懵了。

長約七十公分,直徑約有五六公分粗細。被抽斷的巨齒騰空而起,正好落在裝甲車頂上。

裝甲車正在前進,斷齒彈了一下就要掉下去——說時遲那時快,我身體和手臂本能地伸展至極限,竟然一把撈住了那一截斷齒——觸手之處,那感覺真是難以言喻。我勉強抓住一個角拉起身體。

褐色的魔獸狂暴了。另一只巨齒尚在,極其強力的前肢也健全無虞。俯下身體,它下一次進攻的目標瞄准涼子的腿。

車體劇烈顛簸,涼子幾乎失去平衡。那虎的左前爪幾乎就要抓到涼子的右腿,間不容發之際,我雙手握住那只斷齒,用盡全身力氣刺向它的側腹部。

被自己的牙刺穿側腹的劍齒虎憤怒而痛苦地咆哮嘶吼著。它的前爪只差兩三厘米卻撲空了,軀體扭曲翻滾著。翻攪的巨力反擊回來,刺出去的斷齒已經脫手,我被掀翻滾倒在車頂上,幾乎喘不上氣。

劍齒虎側腹部帶著自己的殘牙,腳步踉跄。蹒跚退後幾步,它擡起前爪扒住車身,形成挂住的姿態。

這東西前肢的力量果然驚人。這一扒只爲支撐住受傷的身體,卻已經在車身上劃出深深的印迹,如果撲上車,後果不堪設想。

沙擦擦擦……!

魔獸雙眼射出熊熊怒火。雖不知道劍齒虎這種生物智力水平如何,不過這個家夥有生之年絕不會忘記我和涼子的樣子吧——我不禁毛骨悚然——這家夥只要活下去,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裝甲車的車身撞到了一棵大樹。粗壯的樹枝重重地砸向劍齒虎的軀幹,砸得它騰空而起。

暴怒的咆哮,沖撞的聲音,樹枝折斷的劈啪聲,重物落地的悶響——在這一連串的聲響發出的同時,魔獸的身影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我長呼一口氣,癱坐在車頂上。

涼子遞給我一個東西——是消毒用的濕巾。

“擦擦手,你剛才空手抓了肉食動物的牙呢。”

“啊,是。”

“沾上細菌什麽的倒也罷了,要是附著了人肉的油脂,摸起來多惡心啊。”

誰要摸什麽鬼東西啊!

“撞傷了沒有?沒沾上它的口水吧?”

“我沒事。”

當此之時,我是唯一一個親手直接抓過劍齒虎的牙的地球人——即便如此,我可沒有申請吉尼斯記錄的閑情雅致。

“發生什麽了?!”

“兩位沒事吧?!”

阿部巡查和貝冢巡查“砰”地掀開蓋子鑽出頭來。裝甲車停住了,貝托也探頭來看。他知道來龍去脈之後瞪圓了眼睛:

“你們倆太厲害了!”

他似乎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無法更強烈地表達出來。

“槍聲都沒響,我可擔心死了。不過你們居然連槍都沒用就把猛獸趕跑了啊!”

“貝托,你對那個劍齒虎怎麽看?”涼子諷刺地問。貝托摘下帽子,撓了撓沒剩幾根的頭發。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是科學家,也不是獵戶。總之,可不想跟這種東西爲伍。”

“你以前聽說過這一帶山林裏有劍齒虎出沒的傳言嗎?”

“沒有哇。不,准確地說,如果不限于劍齒虎的話……”

據貝托說,西伯利亞西部的克麥羅沃地區傳說有雪人(yeti)出沒,前一年還有國際調查團被派來勘察。

“都有哪些參加國?”

“美國、中國、俄羅斯、加拿大、蒙古、瑞典、愛沙尼亞。”

“這成員名單聽著好像理所當然又有點怪怪的。對了,日本呢?”

“完全沒有介入,人力物力都沒有。而且,連一點有興趣的意思都沒表示過。”

“哈……”

“泉田君,你這歎息算是高興還是遺憾嘛?”

“大概二者皆有吧。”

“難道你喜歡雪人傳說?”

“才沒有呢!”

總覺得誤入了什麽錯誤的圈子——大概我出現了“近年來對日本人喪失信心而偏見頗深”的症狀吧。

因爲擔心劍齒虎不死心緊追不舍,我們坐進車裏,裝甲車很快再次開動了。沿途樹木越來越少,灌木叢林和亂石崗多起來了。已經快接近永久凍土的南端了,沒想到眼前出現了一個奇妙的東西——一堆已經鏽蝕嚴重的鐵皮。

“居然是廢棄的卡車呢。”

顯然可見。而真正的問題是,爲什麽會有卡車廢棄在這種地方。

“貝托,停車。”

“是是。”

貝托利落地停下了裝甲車。涼子自己打開艙門,正要往外爬。

“讓我去吧。”

“泉田君跟我來就行了。”

“是是。”

“說一遍‘是’就行了!”——幹嘛只訓我不訓貝托去。

手裏握著馬卡羅夫,在荒蕪的野地裏走了五十步左右,吹過的風似乎更冷了。

卡車樣式相當老舊,就算正常使用也早該折舊報廢了。駕駛座的玻璃已經碎了,被泥土和塵埃蒙上一層灰色。本來的車體顔色早已無法想象。這真是新發現,證明卡車後面絕不是無人踏足的荒地。

果然有鐵絲網——准確地說,是鐵絲網的殘骸。經曆風吹雨打,已經鏽蝕破敗,脆弱得不堪一擊,起不到什麽作用了。鐵絲網的旁邊還有一根折斷的鐵柱,挂著一個金屬箱子。

“這不會就是監視攝像頭吧?”

“看來就是呢。”

說不定這就是過去黑暗時代的強制收容所了。我們回到裝甲車前說明了一下情況,緊張的情緒立刻充盈車內。

“終于到達敵人陣營了呢。”

貝冢聰美雙手緊握。她手心裏是在澤納德遊樂場買的裝有人偶的護身符,似乎有點不合時宜,但她本人是認真的在祈禱。

我和阿部巡查上前扒開鐵絲網的一角,裝甲車顫顫巍巍、跌跌撞撞地開進了敵營內部。

V

“啊,出現鋪裝路了。”

——是粗水泥的鋪裝路面。看樣子頗有一陣子沒有養護管理了,路面上覆蓋著薄薄一層塵土,凹坑裏積著雨水,路面龜裂處還有雜草不屈不撓地伸出來——應該是已爲人類所知、有名字的植物吧,以科學家正確的眼光看來大概會說“根本不存在叫‘雜草’的草”——不過我們稱之爲“雜草”也不爲過吧。

“總之,沿著鋪裝路往前走,應該會遇上什麽東西吧。”

“不一定是‘現在時’的存在哦。”

“說什麽呢,當然要找到它的存在爲止!”

上司大人和我的人生追求根本就是不同方向的。然而,只要跟她同行,我的人生追求方向只有面臨潰敗的命運。這一點立刻就得到了證實。

左側稀疏的樹林之間,“那個東西”突然出現了——褐色毛皮的龐然巨物,我今生再也不想遇上第二回的對手。

“劍齒虎又出現了!”

“是剛才那個嗎?”

“不是,兩個牙都好好的呢。”

剛才被涼子打斷了巨齒的那頭劍齒虎是從森林中冒出來的,而這一頭正沿著鋪裝道路走來。猛獸的前肢上部相當于肩膀的部分粗壯飽滿,一路搖晃著向我們逼近。與它之間的距離還算充分,但這情況可比剛才糟糕多了……

“竟然不只一頭……”

“就是說也不只兩頭而已喽。”

更多的劍齒虎從樹林之中現身了,似乎要封鎖裝甲車的前進方向。

“有這麽多只,應該足以延續和保存整個種群了吧?”

“大概夠了。總之我們快回車裏去吧。”

“切,用機關槍掃射不就好了。”

“這可不是好萊塢電影!”

“啊~,真沒勁。”

“喂喂,快點啊!”

我也跟著涼子鑽進裝甲車裏,從內側關上艙門並試試了密封性。這種時刻不得不慶幸有厚重的裝甲防護。雖然上司大人有所不滿,但眼下還是撤回到專守防禦姿態的好。

“铿——”,裝甲車的頂部發出鳴響。估計是有個家夥跳上去了。貝冢聰美下意識地一低頭。盡管臉色鐵青,她右手還是緊握著手槍毫不放松。與我的視線相對,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雖然我不怕被弄死,可我不想被吃掉啊。”

“被吃掉一半剩一半也不好哦。”

阿部巡查接口道。兩個人都攥著馬卡羅夫,但手的大小完全不同,看上去像兩把不同型號的武器似的,讓人想笑——當然這並不是笑得出來的場合。

忽然,一陣輕柔綿軟地震動傳過車體,貝托忍不住叫道:

“那家夥竟然躺下了!”

“那也沒辦法啊。”(譯者:一切大個的、小個的、長四腳的、長翅膀的、過去的、未來的、年幼的、壯年的喵星人,都一樣……都一樣。)

“我們可要成爲地球環境的公敵了。一定會因爲虐待危害珍稀動物罪被捕吧!”

貝托感歎著,而涼子只是用形狀完美的鼻子冷冷地哼笑一聲,

“沖到高速前進的裝甲車前頭來擋路,明明是那些家夥違法交通規則嘛。別心疼了。它們要敢亂來,就開機關槍掃射突圍好了。”

涼子對掃射簡直是志在必行。貝托顯然擔心被迫卷入“機關槍掃射珍稀動物事件”中,一臉嚴肅緊張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裝甲車。我把左側的圓窗微微打開一點向外窺探,看到一頭劍齒虎與裝甲車並排行走的姿態,趕緊關上了窗戶。看來它們並不死心,稍有機會就會開展攻擊。

前進了一小會兒,貝托看了看表確認了一下時間,突然開口說到:

“我有個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都說來聽聽呗。”

“先說哪個?”

“當然是壞消息!”

“啊?一般不都是先聽好消息嗎?”

“唉,就按她說的辦吧。”

聽了我的勸告,貝托似乎還要做最後的抵抗:

“電影裏一般都是先聽好消息的嘛,然後順著這個話題……”

“想不到你這男人還挺有主意的嘛。隨便你,快說吧。”

“知道了。那麽,就從壞消息說起……”

貝托歎了口氣轉過身,面對我們幾個日本人,臉上浮現出至今爲止從未見過的表情——他手裏也拿著槍,不是馬卡羅夫,而是一把瓦爾特。

“好了,各位日本來賓們,請老老實實呆著不要動。”

“貝托先生,你……”

“所以我都說了嘛,要是先聽好消息,你們還能多開心一會兒……”

“勞您費心了,真不好意思啊。”

“不不,不用道歉了。”

“那麽,好消息是什麽呢?”

“想聽嗎?”

“當然想聽!你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說清楚嗎!”

“那好我就說了——目的地到了。”

貝托說完,涼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長腿在椅子上交叉翹起。

“哼,果然如此,就是這麽回事啊。”

“承蒙您的理解,不勝感激。”

貝托的話語彬彬有禮,當然,沒有低頭致意,

“請把艙門打開吧。”

“要是不開呢?”

“那也壞消息就會再多一個。”

貝托先生(都這種時候了爲什麽我還加敬稱!)的槍口准確地指向涼子的頭部。我趁空偷偷地看了眼涼子,在目光交流下定了決心——這種時候還是要聽從對方的好。

“真理夫,你把艙門打開吧。”

“是,警部補。”

“喂,你們倆!”

“以後再聽您的訓責。現在這種情況,我可不想出現死傷者。”

涼子沈默了。阿部巡查轉動把手,打開了艙門。外面的氣流一股腦湧進來,感覺不是死寂一片的。

“好,一個一個給我走出來。放下武器,舉起雙手,要乖乖的喲。”

——車外竟然響起一個聲音,說的是日語。

其實也有一半預料到了的感覺,只不過突然之間不知如何行動。看到涼子已經邁步走了出去,我趕緊跟上。

裝甲車周圍都是手持小型自動步槍、身著迷彩服的俄羅斯人。然後……

一個中年日本男人,顫巍巍的肥胖身體上硬裹著不合身的迷彩服。與照片相比,頭發稀薄得多,但那張臉肯定錯不了。

“葉梨伸行……”

日下公仁的同黨和手下之一。

衆多謎團瞬間解開了。

當然同時也産生了更多的疑問。

“真是麻煩啊,堂而皇之的非法入侵他人土地……日本人的道德品行也每況愈下了。”

說著沒有新意的老套台詞,葉梨的視線集中在一點上——毋庸置疑,就是藥師寺涼子的臉。

只要是男人,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他那兩只小眼睛射出的光線忽明忽滅,好像柏青哥店外壞掉的霓虹燈店招,嘴角還垂下一滴斷斷續續的粘液。要是目標就這家夥一個,制服他的空隙倒有的是……

“快帶路。”涼子的聲音比西伯利亞的寒風還刺骨。

“帶路?”

“去見你老板啊。你不就是給日下那小子跑腿的催巴麽。”

葉梨那張仿佛已經築死了凝固了的臉上竟然現出一個扭曲的表情——有點讓人惡心,不過姑且認爲是自尊心受到傷害的表情吧。

“你們幾個站成一列,兩手抱頭,快點!”

我們照做了。這種時候涼子也要當仁不讓地打頭,于是形成涼子、貝冢聰美、我、阿部巡查順序的一列。

包圍的俄羅斯人仍然架著自動步槍,但槍口往下壓了一點。涼子的美貌以世界級的標准評價也是最頂尖的,顯然他們不想意外地傷了這樣的美女。

前方就是“目的地”了。在日本讓居住者困在裏面老死不得出來的監獄牆壁大概就是這樣吧——眼前是一座前蘇聯時代建造的、毫無個性的箱型建築,迎面便是灰色的牆壁。我們被帶著走向似乎開著門的一個角落。

不意門裏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也是日語——聽到這個聲音,我的驚愕比看到葉梨時更甚。

那是藥師寺涼子的宿敵,室町由紀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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