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 (2009 年重寫版) - 第十五回‧樹靈的新衣

「一個不懂美為何物的國家早晚會滅亡。」

桂突然冒出這句話。正在查看地圖的科林忍不住抬起頭來，皺眉露出奇怪的神情。

「沒……沒那麼嚴重吧？」

「當然會。」桂一本正經地回答。

「何必介意這傢伙胡說八道？科林兄，我看他只不過是因為沒人理他而不爽罷了。」

李遙望著他們身邊川流不息的路人，沒半個注意到他們，包括桂。李遙回頭對桂露出揶揄的愉快笑容，桂真的感到不爽了。

「你該痛哭流涕地感謝我，要不是我讓你見識到美的奧意，你也是這種注定要滅亡的笨蛋罷了！」

「對啊，我真該向我的祖宗十跪九叩，感謝他們保佑我遇上你這慍神還能活下來！」

距離上次李遙和桂兩人哭聲震天，最後在科林的努力下達成和平協議的晚上，太陽也才不過升降了七次。不過，兩人顯然已經忘記了那個讓人不快的晚上，也忘記了恐怖的諾言，還是經常針鋒相對。

科林通常會在這時候出手阻止二人，這次卻拉開了李遙，緊張地向桂追問：「你說真的嗎？沒有美感的國家會滅亡？」

「當然是說真的啦。」桂說認真，可是表情卻像是隨口說說的。

「科林兄啊，拜託你別把這傢伙的話當真……」李遙托著頭哼了一聲。

三人如今身處法加葉國，而且還是這個發達國家的首都城市法加葉耶的中心街角。這是個富庶而且大都市化的地方。比起之前經過的鄉村和小國都要先進熱鬧得多。

桂雖然被迫穿著黑袍臉罩黑紗又披上斗篷，但以往無論去到哪裡都仍然惹人注目。不知道是因為奇怪的全黑蒙面打扮，還是因為他光是存在就散發一種無名的吸引力，讓人忍不住要望過去。可是在進入法加葉耶之後，卻一反常態，沒有人對他多看一眼。

桂說，因為這裡的人欣賞美的能力比鄉下人要差。

「不會吧？城市人可是比鄉村人生活質素高，要求也更高啊。而且見識也比較多才對。」

「所以說你這種庸俗的凡人不會明白。」

「說到這件事，有另一個問題更讓我納悶。」科林少有地插入兩人的對話，「阿遙，你知道甚麼是LV嗎？」

「LV？」李遙對科林這個莫名奇妙的提問摸不著頭腦，「你說學習魔法的『等級』嗎？入門、初級、中級……」

「似乎不是。」

「甚麼啊，那你說的是甚麼LV？」

「那個記號，LV……在人們身上那些。」

科林放下地圖，隨手指向某個路人。那人的衣服上有「LV」這個記號。李遙這才留意到，不少人的衣物上都有相同的標記。

「咦，難道是甚麼組織的名字嗎？」

「我還留意到，身上那個LV標記的人，路過的人通常都會首先注意他們。我就是發覺人們通常都只顧注意那些人而忽略了桂的存在，才讓我對那個標記留意起來。」

正說著，三人發覺路人的目光又像心有靈犀地朝相同方向集中過去了──一位剛從馬車走下來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果然也繡著那個神祕的標記。細心點看，不獨外套上有，連褲管和鞋子的側面都有，甚至他提著的皮包隱藏著相同的記號。人們注視他的目光既羡慕又嫉妒，間中也有不屑的目光。而當事人則若無其事卻又十分得意地承受那種目光，快意地經過大街。

「還有，」科林很認真地說：「似乎身上越多那個LV的符號的人，越受人注目和尊敬。」

「會不會是甚麼階級的劃分，像一星代表初級魔法師，二星代表二級魔法師……」

「又或者會不會是軍階的記號……」

「這樣說倒有點像，總之要小心那些人。也許是在地的龐大組織。」

科林和李遙好歹會對身邊的環境提高警覺，但桂只是感到很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那個標誌有甚麼好看？科林，你不是在看地圖的嗎？接下來我們該往哪個方向去啊？」

「這邊。」科林重新用地圖確認之後指了個方向，三人再度在繁華的街道上移動。

走著走著，桂突然感到有東西壓著他的腳，逼得他停步。低頭一看，有一頭白色小狗正擱在他的腳前，人立著前腿撐住桂的小腿，定定地看著桂，興奮地搖晃尾巴。

「哦～小狗。」

「汪！汪！」小狗快樂地叫著。

小狗的主人是個小男孩，他拉拉狗繩想把小狗拉開，可是不管怎麼用力扯，小狗還是死纏著桂不肯走。

「桂，你對別人的狗做了甚麼？快還給別人吧。」

「不關我事啊，是牠纏著我不肯走耶。」桂彎下腰，伸手撫了撫小狗的頭：「好啦，乖乖走吧，不然我可要惹麻煩了。」

然後，男人拼命用力拉扯，小狗才終於依依不捨地被拖走了。

「唉，你看啊，連狗都還能辨別得出我的美麗吸引力來，這裡的人卻連丁點感覺都沒有，真是遲鈍。」桂感慨地嘆氣。

「反正在你眼中全人類都一樣。科……？」

李遙回頭本想尋求科林和議，卻看見科林突然全身一震，滿臉震驚，好不容易張開嘴巴吐出一句話。

「原來……原來我連狗都不如嗎？」

「啊？等、等一下，我是說這個城市的人不是說你！」

從沒見過科林如此大受打擊的模樣，連一向嘴巴作孽不知收歛的桂，也急忙解釋開脫。他不介意多踐踏李遙幾腳，但至少他還知道科林是個難得的好人。

「連狗也懂得分別美和醜，而我竟然連美醜都區別不到，我真是連狗都比不上！怪不得大家都一致同意要把我趕出來……」科林好像恍然地悟似的喃喃自語。

太過認真應該算是科林的缺點，李遙暗嘆了口氣。

「你想太多了，那根本不是重點……」

「我真的不是說你，這是審美能力高低的問題，而你是有和沒有的問題，兩者是不一樣的……」桂好像沒發覺自己越描越黑。

「不！離家這麼久，我一直都沒有下定決心要改善這個問題！如果我連狗都不如的話，還有甚麼面目回去呢？好！我決定了，一定要學懂怎樣分別美醜！」科林雙手握拳，十分堅定地大聲宣佈，氣勢之強尤如面臨大敵。

「其實我覺得你之前說不介意就好啦……不過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

「對……那麼你就努力看看好了……」

面對科林如此澎湃的氣勢，旁邊一人一樹靈只好小聲地順勢附和，不敢再說甚麼刺激他。

「好！既然這樣，我們就順勢到美術館去一趟吧！桂，既然是你來自美的種族，就請你充當我的老師講解美和醜好了！」

意志激昂的科林走在前頭，桂和李遙只好乖乖跟在後面，竊竊私語。

「活該……自作自受。」

「我怎會想到他如此大反應！」

「我國有句俗語叫『崩口人忌崩口碗』啊，蠢材！」

「我怎麼知道他是被家人趕出來的啦？」桂低聲咕嚕：「對了，科林為甚麼會因為這個原因被趕出來啊？」

明明這麼一個大好人。人類社會太奇怪了。

「因為……」

李遙才說了兩個字，桂又感到小腿被壓住而忽然停步。

「咦，又有狗嗎？」

桂回頭一看，發現抱著他小腿不放的，不是狗，竟然是個人。而且還是個很年輕的女人！

她穿著華美的裙子，卻像桂一樣在臉上罩著蕾絲薄紗，而且毫無儀態地蹲在地上，雙手環抱桂的右腿，臉貼著桂的小腿像小狗一樣磨蹭。

這樣嚇人的舉動，不要說他們三人嚇呆了，連街上的行人都驚訝地停下來圍觀。

「喂……小姐……你……」科林是最先回復反應的正常人，但也只能吐出幾個字而己。

「啊啊～太完美了～這樣完美的小腿啊～終於給我發現了～！」那女人雙眼流露出滿足陶醉的樣子。

「嗯……想不到在這個城市裡還有人有這種眼光，不過可以先放開我的腳嗎？」遇上這種事，還能夠心平氣和地以嘉許的目光回應，大概就只有桂做得出來。當然先決條件是對方並非某國王子。

「啊啊～這個曲線～這個弧度～這個恰到好處的脂肪和肌肉～啊！上蒼！你終於讓我找到了～」女人彷若未聞，雙目發光，滔滔不絕地讚美桂的小腿。

「我們還是快點離開吧。」科林拉了拉桂的斗篷。姑且不論這女人是否正常，科林還是覺得趕快讓她離開Natural Beauty的有效範圍比較好。而且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

雖然桂很享受別人膜拜，不過被人抱著腿也很不舒服。正想脫身，才發覺根本無法抽出小腿。桂於是毫不客氣地抖動右腿，偏偏那女人像樹熊幸福地抱著樹幹一樣，紋風不動。桂乾脆抓著李遙的肩膀借力，使勁搖晃起右腳來。科林還來不及阻止他粗暴的行徑，就因為太驚訝而就手旁觀。因為那個女人居然能夠一邊死抱著桂的小腿一邊閉目陶醉。沒想到除了尤斯坦王子之外，還有人能夠到達此種化境。

「喂！你放手好不好～！」累得停下來的桂終於忍不住叫起來。雖然對方是異性，但這種死纏難打的狠勁讓他不由得想起令人不快的往事。

女人突然抬頭望向桂，視線再游到桂的胸口停住。雖然隔著幾層布料，桂仍然被她盯得冒出冷汗。

「你、你想怎樣……」

「就是這個！」女人突然跳起身撲上桂的胸口，大庭廣眾的用手指在桂的身上東摸西摸：「這個曲線！這個比例！啊啊～怎可能逃過我的眼睛！真是～太完美了～！」

「眼看手勿動！小姐！你把我當甚麼啊？」桂有點惱了想推開她，這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衣架。」對方不加思索地回答。

「衣架？」

「維吉爾小姐！哎呀……又來了。」一個微胖的男人氣沖沖地跑過來，還在喘氣的時候就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有病就快點把她帶回家吧……」李遙可嘆地說。看那女人臉容輪廓身材尚有幾分姿色，卻花痴到這個程度，真可惜。

「呃……」男子滿臉尷尬，望向街道四周圍觀又竊竊私語的路人，趨前向三人小聲地說：「其實這位正是維吉爾小姐啊……所以請你們見諒吧……不要驚動其他人。」

「哪個維吉爾？」李遙反問，而且這次騷動又不是他們引起的。

「羅娜‧維吉爾啊！你們……」男子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難道不是法加葉人嗎？」

「我們是旅客，從很遠的地方來。」

「我管得她是公主女皇，快叫她放開我！」桂以一半呼救一半警告的態度叫起來。維吉爾雙手用力抱住桂，桂如何用力也甩不開她。

「哎哎……維吉爾小姐，請你克制一下。」男子急忙上前扣住她雙臂要扯開女人，看得出來他真的使盡全力，不過仍然敵不過充滿執念的雙手。

「我不依！我要帶這個回去！」名叫維吉爾的女人撒賴起來。

「好好好，甚麼都好，你先放手吧！」那位男子像哄小孩般哄著。

「不行啦！這麼難得才給我發現的好物！絕對不能放過！」

「你放手吧！別擔心！他們不會跑的……對吧？會跟我們好好談談吧？」男子仍然扣押著女人，焦急地抬頭詢問桂等三人。眼見圍觀的人都快要塞滿街道，在逼於無奈之下，似乎也只有點頭答應了。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帶回去囉？」女人緊張地追問男子，再三看到大家點頭，她才肯終於鬆開手。

桂一鬆綁就馬上逃到科林後面，那位微胖男子也頗有先見之明地立即扯開女人沒讓她撲上去。

「拜託你們跟我們走一趟吧，否則我也拿她沒辦法啊！」男人十分無奈地請求，「不好花你們很多時間，拜託你們聽了我們的說明再走，不然她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位男人並非用恐嚇的語氣，而是用好言相勸的語氣。看著這對非常奇怪的一女一男，科林覺得還真像王子和他那個隨從。

三人坐上微胖男子叫來的豪華馬車，穿過市街，到達一座非常豪華的大宅，大屋豪華到幾乎讓人誤會是哪位國王的行宮。科林沒想過他們會受到這種招待，更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女士的身分。

裁縫。

只是裁縫，不是王親國戚！竟然有這種氣派地位？

「真抱歉，我剛才實在失控了。」維吉爾一邊脫下臉上薄紗一邊領客人進入客廳。「出名了就麻煩，想隨心所欲也不行。但是剛才沒辦法，我實在太興奮啦！這位先生的身形實在太完美……」她現出陶醉的表情。

至於微胖男子剛才自我介紹過了，他叫活特，是維吉爾的助手兼學徒。他一邊招呼僕人奉上茶點，一邊向三位如墜夢中的客人解釋。

「如我剛才介紹，這位是羅娜‧維吉爾小姐，是全國最聞名的裁縫，當然也就是全國最有名的品牌LV（Luxury Vacancy）的創辦人，理所當然也就是國王王后的御用裁縫！等閒人不要說，就連貴族富翁都千金難得她親手製作的作品！這位就是時裝界的天才女神──維吉爾小姐！」活特的話雖然有一半是奉承，不過臉上真的滿溢著欽佩之色。

科林皺起眉頭，時裝啊，又是一個他永遠無法理解的範疇。

為何紅色佩灰色可以佩紫色就不行，換了別的款式又可以，完全沒有說得出來的規則。重點是，到底那有甚麼重要呢？所以他打從小時候就放棄了任由別人決定。

不過，如果沒有了這種叫做「美感」的東西，也許就用不著那麼多裁縫，也用不著那麼多畫家，也用不著那麼多建築設計師……也許會動搖國家的經濟。桂的說話也許是真的。科林不自覺地用理性去合理化。

維吉爾聞言露出自信的微笑，淺金色的頭髮挽著新潮的髮髻，左邊垂下長髮，穿著華麗的衣服，看起來就是個標準的貴族少婦模樣。身處這金壁輝煌的私人宮殿實在配合不過。

如果活特沒騙人，那維吉爾這驚人的身家就是靠賣衣服賺回來的囉？實在難以想像。

不過，她剛才當街抱著桂的腿，那也夠難想像了。

「呵呵呵，說天才有點誇張哩。我只是天生懂得掌握人體的身形，就像──你！」維吉爾轉身，伸手直指向桂，「無論你穿了多少件衣服！全黑的也好！從頭包到腳也罷！我早就練成無人能比的眼力，一眼就能看穿你衣服下的身形！」

「甚麼？」桂大吃一驚。

「你大腿的曲線、肩膀的寬度、身高、臂長和胸膛的比例……完美！實在太完美了！」維吉爾咬住手帕激動地說。

「克制！維吉爾小姐！克制！」活特急忙提醒。

「你、你說得好像可以隔著衣服把我看光似的……」

「呵呵，也差不多啦。」維吉爾瞇著眼微笑。

居然有人類能夠間接欣賞他的形體美，又不受Natural Beauty制裁，這實在太令人不爽了。桂有種虧本了的感覺。這個女人難道是跟變態王子一伙的？他開始有點擔心。

「好了，說了那麼久你們還沒說到底找我們來做甚麼啊？」李遙己經越來越不耐煩了，他才不要山長水遠來這裡聽這個女人讚美桂。

「其實是這樣的，我需要一個模特兒，一個完美的模特兒！」維吉爾越說越興奮：「半年前國王把一匹名貴無比的布料，交了給我，我決定要把它做成一件最完美的衣服！可是，問題來了，我找不到合適的模特兒來穿它，這怎麼辦呢？所以我就四出尋找天下間最完美的身形，可是到底哪裡才有呢？我己經快要絕望了！但是今日，總算黃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了！噢！活特！我的人生又燃起希望！」

「對啊！我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廢實在太令人感動了……維吉爾小姐……」

兩人相擁而泣。

好像相聲二人組，李遙想起小時候在家鄉見過的表演。

桂嗤之以鼻，完美的衣服？人做的東西算得上完美嗎？

「能夠成為維吉爾小姐的新裝發表模特兒，簡直是全國所有少男少女的夢想啊！你能夠被小姐發掘出來，實在太幸運了！」活特感嘆地說。

「喂喂，說反了吧！能夠遇上我才是你們百年──不，千萬年不遇的幸運！」桂即時反駁。

「桂先生──可以這樣稱呼你吧？請問你介不介意脫下黑袍讓我看清楚呢？」維吉爾滿臉期待地向桂請求，雙手互握靠近，就差沒有跪下來。

「對啊，我沒有維吉爾小姐的功力，請脫下外袍讓我也欣賞一下完美的身形吧！」活特也跟他的老師一樣雙目放光。

「嗯……你們這樣期待啊，可是我這個完美的身軀可不能隨便顯露給凡夫俗子看的嘛。但難得你們懂得欣賞，唉……真為難耶。」桂口裡這樣說，卻擺出一副「繼續稱讚我再說吧」的姿態。

李遙無由來地感到憤怒，桂這個露體狂平時總愛用脫來威脅別人（特別是對李遙），現在有人求他脫了反倒裝矜持扮高貴。他真想大叫「脫你就脫啊露體狂」然後衝過去扒下他的黑袍。但那麼做只是同歸於盡而已。

「可是，以我的專業眼光判斷，能夠配襯那件完美衣服的人就只有你啊！」

「連對卡拉卡寶石皇冠、索加畢名畫《亞維農的老頭》、法加葉選美小姐冠軍、漢森國的酷英男爵都看不上眼的維吉爾小姐都認為你是完美的話，你的體態一定無人能比，請讓我開開眼界吧！」

「哈，那是一定的，比起那些東西我當然美得多。之不過呢……說到脫嘛……」桂心情愉快，卻露出彷彿很為難的表情。

「就是啊！那麼完美的身形，找遍全大陸也再沒有了，請讓我們欣賞一下吧！」維吉爾和活特繼續一股腦兒地稱讚桂。

「夠了，我實在忍受不了！」聽這對無知男女一味在讚美桂，李遙快要抓狂，「科林兄，我們走吧！看他們三個這樣子少說可以繼續自我陶醉多三日！」

「這個女人是讓人變美麗的專家，也許她有辦法治好的我美感缺陷……」科林正對著一個石雕想得出神，根本就沒有去注意其他人在做甚麼。

維吉爾的家裡到處都擺放著石雕和掛畫，跟美術館很像，大概全都是人們說「很美」的藝術品吧。有一頭飛鷹的石雕做得栩栩如生，所以越像真就越「美」？如果說美的畫即越像真的畫，那麼美的人即是越像真的人嗎？可是，人本來就是真的啊，科林想不明白。

他望向牆上一幅老人的畫。真奇怪，大家總說年青才美，老人都醜。但為甚麼畫老人的畫，又會被說是美麗的藝術傑作呢？為甚麼？

那幅畫的旁邊，另有一幅畫只有方方圓圓的顏色塊和線條，完全看不出是甚麼東西來。這到底又美在哪裡？

這到底是甚麼一回事啊？唉……我真的那麼愚蠢，無可救藥嗎……科林苦苦思索從小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那邊廂，一男一女正傾盡一切讚美的詞語去讚美一個根本不是人類的傢伙。還沒有被Natural Beauty命中就對桂如此入迷，還真是奇聞。

「你那完美的身形竟然要用醜陋的黑布遮蓋起來，簡直是暴殄天物！」

「你難道不想穿上真正配得上你的衣服嗎？」

「擁有這麼完美的體態卻刻意藏起來，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很低調不愛出風頭的人，這真是難得呀！但是，你不覺得太浪費了？」

「唉……你們說話這麼老實，真叫人難為情。好吧，就勉為其難給你們看看……」桂說著就要脫，李遙急忙拉住他的手阻止。

「你想幹甚麼！」

「安啦，只看一點點不會死吧。」

「你的記錄告訴我你被人再說幾句就會脫光光！」李遙拉著桂的同時，回頭向維吉爾叫道：「抱歉！你說的甚麼模特兒我們沒興趣！告辭！」

說罷就一手拉著桂，一手推著科林離開。

「你們真的不考慮看看嗎？薪酬可是七位數啊。」

從背後飄來的這句話，讓李遙當場定住。

「你說……七、七七七七七位數？」李遙瞪大眼轉頭問：「七位數，是幾百萬……幾百萬甚麼……？」

「當然是法幣啦。」

「一法拉耶幣兌四絲幣那麼數百萬法幣等於……」李遙難以置信地說：「這、這就是把桂賣掉的價錢嗎！」

「哎唷，說賣掉那麼可怕。」維吉爾微笑答：「這當然只是一場時裝表演的薪酬啊。」

一場？那麼如果多走幾場……運算數值己經超過理解的數位，李遙算不下去，空白一片。他腦海中只有三個字──

搖錢樹！

怎麼之前從來沒想過桂就是一棵搖錢樹？

不要說數百萬，只要有十萬，也夠他們豪華又舒適地環遊整個大陸了！何需這樣省吃省用？當然，他們也不是缺錢得很，只是因為科林堅持刻苦耐勞才稱得上修練，不許大家亂花。

但是，在途中意外得來的錢財，應該沒相干吧？

「桂……你露一點真的不會死人？」

「我又沒打算脫光裸跑！你見過我的臉多少次了，不還是令人失望透了地還活著嗎。」

「那，別人既然如此有誠意，你就答應人家吧！」

李遙態度急轉彎。

兩個負責封印的人都失效了，惡魔自然破繭而出。

「呵呵，那麼各位期待已久的觀眾，張大眼睛了～」桂用著自吹自擂的語調自我推銷，剎有介事、隆而重之地慢動作挽起斗篷的帽子。

首先從黑布中露出的是一小束金絲線，乍看還以為是精金打造的首飾。然後在黑布下露出更多金線，始驚覺那彷彿不是反光而是發光的金飾，原來是頭髮！微尖的下巴嫩白似玉，其上有微啟的溫潤紅唇，彎著在傲慢與誘惑之間的弧度，剛好能勾人靈魂的笑意。鼻尖從黑布下露出，連這個向來甚少被人注視和稱讚的器官也巧奪天工，形狀和高度配合著臉頰的比例出落得分毫不差。皮膚的顏色在金髮映襯下，好像是畫出來似的調和。眼睛……

呯！呯！

這兩個似乎對「美麗」特別敏感的人，還未能完成心願，連桂的臉也沒看清就已昏倒過去。

李遙緊張地衝上前，確定兩人仍然有鼻息，才對桂叫道：「簡簡單單露個臉就好了啊！要是他們死了，誰付錢啊？」

「你這傢伙，果然只是想用我來賺錢！」桂哼了一聲，瞪了李遙一眼。

「哼哼，我己經鍛鍊到可以用意志迫令自己不看你的眼睛了！」

又想愚弄我？沒那麼容易！李遙立即轉開視線，不料，桂剛好站在屏風似的三面鏡之前，鏡子從多角度反射桂那美麗的臉龐。

攻擊力X３──雖然只有平時見慣的臉孔，李遙亦噴出鼻血倒地。

「糟……太……大意了……」

維吉爾的家到處都是這些全身鏡，他應該早些防範才對。

「哎呀，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哦……難道我還是低估了自己的美貌嗎。」桂回頭望著鏡子中的倒映自憐嘆氣。「太美麗真是罪過。」

「桂啊，你說這邊的石雕和畫……」科林回過頭來，才發現有三個人昏倒在地上。桂吐了吐舌頭，像個頑童似的笑了笑。

科林很後悔，他不該分神放鬆對這傢伙的監視。

門口傳來杯盤跌地、僕人的尖叫聲和倒地聲，科林拍了拍額頭，又得想辦法解釋過去了。

大約半小時後。

「再一次、再次吧！求求你～！」

「偉大的艾比斯神啊，怎可能有這麼美麗的人呢？求求你～！再一次吧！」

「這兩個傢伙真的完全不怕死啊……」

李遙低嘆口氣，看著才剛剛撿回一命醒過來的維吉爾和活特馬上又雙眼發光地纏著桂。

重披黑紗的桂只要被稱讚就心花怒放，可是他不得不摸著還有點痛的頭頂腫包，嘀咕著：「科……兄長不准，你問他去。」

「科林大人！無論如何讓你讓你的弟弟成為模特兒吧！我一定會讓他成為史上最偉大的模特兒！收入方面不用擔心，一定會是天文數字！」

你們想成為史上最無辜的亡國兇手嗎？科林強硬地搖頭。

「說了那麼久，我們還沒見到你那件甚麼完美的衣服啊！」桂對賺錢不感興趣，倒是想見見人類所謂的完美服裝。

「只要你答應了我馬上給你看！畢竟那是國王下令製作的服飾，不能隨便展示。」維吉爾雖然像頭小狗似地圍著桂不放，但尚未完全失去理智，至少還懂談條件。

「可是，也許看過之後他們會回心轉意！」活特向維吉爾提議。「師傅，就讓他們看看吧！」

無論那件衣服如何完美，如何配襯桂，也不可能讓桂穿著公開露面，沒有觀眾活著的話是沒有收入的。李遙終於想到這一點，桂不可能成為時裝模特兒，數以百萬計的錢難道就此飛走……李遙忽然問：「你做的那件『完美的衣服』是男裝嗎？」

「呵呵呵，那可是我精心設計、嘔心瀝血的傑作，不論男女也能把美麗發揮至極限的中性服裝啊！」

「那麼，即是說……」李遙撥了一下黑髮，閉目淺笑，「其實除了桂之外也可以吧。只要是英俊有氣質強壯又有型的男子漢……」

他運用習武之人的靈活身段，在五秒之內擺出了十個他認為最有型的姿勢。

「活特說的話不錯，桂先生看了衣服之後可能會改變初衷呢！好！請大家隨我來吧！」維吉爾帶領眾人在李遙旁邊畢直走過，離開客廳走向私人工作間。

「喂！你們不要公然無視我好嗎？」李遙的怒吼無人理會。

「就是這裡。」

在工作間的一面牆壁前，維吉爾把書架上的某本書移動，書架即時移動，現出祕密房門。她取出鑰匙開啟，裡面尚有一條祕道。通過之後，始見一更為寬敞的工作間。

「不過是個裁縫，還要弄得像藏寶室似的啊……」桂吃驚地打量著四周。

「如果設計款式在模特兒展出前被盜取的話便糟糕了，所以不得不如此保密。」活特慎重地說，「我們這一行現在競爭很大，絕對要萬分小心。」

「那麼你們就不怕我們是競爭對手派來的嗎？」

「是的話你們早答應了吧？何況，要是真被維吉爾小姐看上，誰也會馬上把握機會向我們倒戈！」

維吉爾用三條鑰匙打開一個大櫃，門一打開，即時感到一陣壓迫感從櫃內發出。

櫃子裡只有一個用普通絲綢覆蓋著的裁縫用人身模型，在絲綢之下模型之上，應該穿著了那件「完美的衣服」。

怪異的感覺令桂也不禁對它留意起來。

到底這件「完美的衣服」是怎樣的呢？眾人不禁好奇心大作。

維吉爾屏氣凝神，扯開絲綢。

「啊！這……」

「這個簡直是……」

在一片驚嘆聲之中，維吉爾得意地笑了：「這就是空前絕後最完美的服裝！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完美無缺！絕對能把人體的美態發揮至極限！華麗又自然的，最閃爍奪目的──！」

「……皮膚，這簡直就是一層皮膚嘛！」李遙指著那件衣服叫了起來。

薄到幾乎像沒厚度的紅色閃亮布料，像一層皮膚似地，從頸部到四肢緊緊貼著包裹人身模型。除了頸部以上的頭，腳板和手指都被這件緊身衣完全貼服地包起來。

紅色緊身衣的胸前、背部和手臂上，縫上了一些寶石拼貼的圖案。

科林疑惑地說：「穿上這東西的話，不就跟沒穿衣服一樣嗎？」

「怎會沒兩樣！」維吉爾立即反駁：「這件衣服不只防水而且透氣又保暖，更重要的是！你沒看到這衣服閃著神秘迷人的紅光嗎？這布料正是王上御賜的罕世瑰寶啊！」

「嗯……城市的衣服設計真是大膽啊……」李遙吞了口口水。

哇，這樣貼身的「薄膜」要是由身材好的妙齡姑娘穿上，全身玲瓏浮突，在紅光中若隱若現……天啊，真是光想像就夠要命了。李遙往很不藝術的方向越想越遠。

「明白了，這個是內衣吧？」科林搔了搔頭。

「不是內衣！」維吉爾生氣地叫了起來，「這麼華麗的衣服怎麼能說是內衣？你這個人真是沒有美感！」

沒有美感！

無心的一句話，科林卻像五雷轟頂，頓時被絕望自卑的陰霾所覆蓋。

「這件衣服由男性穿有點可惜耶，你怎麼不找女模特兒呢？」李遙積極提議。當他一看到這件會把身體任何部位的外形都顯露無遺的衣服，就立即放棄自薦。他也沒興趣看桂穿緊身衣。

「例如說……你自己呢？有沒有試穿過？」李遙不懷好意地提議。

「我是裁縫，不會試穿為別人而製作的衣服。」

真可惜……李遙暗暗嘆了口氣。

桂走過去，維吉爾沒有阻止，他便用手指掂起布料摸了摸。好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關於紅色布的事……

「桂先生，你有興趣，那就試穿看看吧！試穿看看再說吧～！」維吉爾和活特滿臉興奮地，不管三七廿一把桂推進更衣間。

李遙連忙阻止：「你們放棄他吧！他真的不能當你們的模特兒，因為他是……他是……總之絕不可以在眾人面前露出真面目的。」

「為甚麼？」

「呃……因為……」

「因為太美了！會令全世界都迷戀我，也會令某些人嫉妒到想死。」桂的聲音從更衣室裡飄出來。

「你閉嘴！」李遙現在真的有想死的感覺。

「這件衣服真難穿耶……好啦，我換好了，要出來囉。」

「來吧！」維吉爾雙手在胸前合十，雙目閃亮著期待的光芒。

「等等等等！不要出來！」李遙大叫，「大家快找地方掩護──！」

他一手一個把維吉爾和活特拉著衝出了秘密工作間。

「咦，人呢？」桂從更衣室走出來，原來他在那件紅薄衣外披上了自己的黑袍，「還想嚇嚇他們說。」

他環視室內，只見到牆角處有一個被低氣壓包圍的高大身影蹲著。

「正好。喂，科林，你來看看這件所謂『完美的衣服』吧。總覺得怪怪的。」

科林繼續面向牆壁：「算了……反正我根本不知美為何物……」

「所以只有你才能看耶。」

「別再向我落井下石了！」科林憤地回頭，看見撇開上半身黑袍的桂，以及穿在他身上的紅色薄衣。紅色布料分毫不差地貼著桂的皮膚，透出晶瑩的微紅色彩，其上的碎寶石就像是桂身上某種紋身圖案一樣。

科林後退了一步。

這是甚麼？

這是甚麼感覺？

科林感到一種無以名之的壓迫感，難道、這、這就是美麗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就是美感？這就是美感！

「咦，你……難道你也有奇怪的感覺嗎？」桂摸了摸身上的衣料，「這件衣服果然不尋常……」

「我、我終於都知道美感是怎樣的了？我終於都知道美感是怎樣的了！」科林興奮地大叫，「阿遙！我的毛病治好了！桂！謝謝你！阿遙！維吉爾小姐！我好了！我的毛病治好了！」

他高叫著從秘道跑出去，桂被他奇怪的反應嚇到。

「唉，算了，人類真是一堆傻瓜。」

李遙正在祕道入口攔著維吉爾和活特進去，沒想到被奔跑出來的科林從背後撞個正著。

「阿遙！你聽我說！我好了！我好起來了！」

「甚麼啊？科林兄你──」李遙定過神來，訝異地說：「難道，你的美感白痴治好了？」

「我總算知道甚麼叫美感了！我感覺到了！嗚啊……」科林感動得快要流出眼淚似的。

那不是絕症嗎？剛才房間裡不就只有──

「你看見桂穿了那件衣服？」

「沒錯，我能治好美感白痴的毛病都是桂和維吉爾小姐的恩情！」科林滿臉感激。

天啊！連美感白痴的科林看了也能回復美感，豈不是說那件「完美的衣服」把Natural Beauty的威力增幅了？常人看見不就連半分生存的機會都沒有嗎！李遙大吃一驚。

「誰來幫幫我……」

一聽到背後桂的聲音，李遙連臉色都白了。

他連忙臉貼著地轉身伏拜：「桂大人！桂大大大人！請饒小的一命！」

「哈！哈！哈！」桂乾笑三聲，然後無奈地說：「糟糕，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李遙沒聽到預計中的「啊呵呵呵你就給我去死吧好色鬼還不知道我的厲害嗎這次就讓你這個像蟑螂般殺不死的笨蛋嘗嘗秒殺的威力不想死就快點用你那豆大的腦袋用力稱讚我的美貌再為過去的愚昧無禮懺悔個一千次吧」之類的說話，也沒有聽到他人的慘叫，於是李遙用眼角瞄了一眼──原來桂還披著黑袍。

「桂先生，你始終還是不想穿嗎？難道我的頂尖之作也引不起你的興趣？」維吉爾被強烈失望和挫敗感所傷，扶著額頭彷彿要昏過去似地，活特慌忙扶著她。

「我己經穿上了，在被子裡面。」

李遙搶著叫喊：「快點回去脫下來！」

「我也想！可是，無論怎樣也脫不下來……」桂用極度無辜無奈的聲音回答，「好可怕啊，像貼在我皮膚上似的，糟糕了！這樣下去會不會損害我幼嫩的皮膚啊？喂！女人，你快點告訴我脫下來的方法！」

但是看到維吉爾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桂便心裡一沉。這個女人，連她也不知道這是甚麼事？

說脫不下來便真的脫不下來，即使科林幫忙也無法把衣服脫下。那本是神奇的無縫式設計，穿的時候桂就對這件衣服感到很好奇。背後原有一道垂直的開口，但是穿上身後，便自動接合緊緊拼在一起，加上隱藏在碎寶石之下。簡直完全看不出接口在哪裡。

而桂即使記得位置，也無法解開扣子，好像上鎖了似的完全打不開。起初科林還顧慮弄壞衣服不敢使力，後來根本是運勁來扯也脫不下來，只能弄得桂連聲喊痛。

怎麼又是脫不下來，直讓桂想起上次的綿磨菇。

「怎可能有這種事？讓我來替你脫。」

李遙拉著想要衝入更衣室的維吉爾，說：「不行！你幫不了他！」

「別介意我是女人啦！我可是專業的裁縫，甚麼裸體沒看過！」

「維吉爾小姐，不若讓我來……」活特也自告奮勇。

「不是這原因，而是你們進去會死的。」

「為甚麼？」

「因為……因為……」沒辦法，桂，對不起。李遙無奈地說：「唉，本來我也不想把這個祕密說出來。其實他是一個十分可怕的犯人，我們正在押送他歸國受審。他有一個十分可怕的怪癖，就是喜歡逼人看他露體，然後又會把所有看過他身體的人都用十萬分兇殘恐怖的手法虐殺，心理極度變態。至今死在他手上的人己不計其數……要不是我們及時阻止，你們剛才也幾乎慘糟毒手了，只是昏過去已經十分慶幸！」

「死李遙你在胡說甚麼！」桂在更衣室裡聽見便怒吼。

還好科林眼明手快，在桂衝出更衣室之前就順手扯起黑袍把他包起來。

「雖然我很同情你，可是現在迫不得已要把真相說出來啊。我有說錯嗎？科林兄？」

……如果不提樹靈和Natural Beauty的話，又好像的確是如此。科林無言以對。

「這算甚麼真相！你們聽好，本少爺我可是貨真價實的──」

「變態兇手。」李遙在旁邊插嘴。

「胡說！我是變態兇手你就是男女不分的大色魔！」

呯呯兩聲之後，李遙和桂各自抱著頭上腫包住了口。科林向目瞪口呆的維吉爾和活特說：「請不要管他們鬥嘴的廢話。總之，有沒有辦法把衣服脫下來？始終要把衣服歸還你們啊。」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這件衣服還沒被任何人穿過……」維吉爾不滿地說：「總之我不管，就算看了會死我也要看！怎可能自己做出來的衣服穿起來怎樣都不能看？那可是我設計和製造的啊！脫下袍子給我看！」

「始終不太好吧……」作風比較保守的科林也阻止維吉爾衝向桂。就算桂不是樹靈，那件衣服貼身的程度實在匪夷所思。桂說一點也不覺得拉緊，卻連下體的外形都完全顯示出來。就算不是裸露，給女人看始終不太好吧？

「等一等！我想起來了！」桂突然叫了起來：「你說這塊布是國王賜給你的珍貴布料？你知不知道它的來歷？」

「我只知道是十分名貴的布料，好像還歷經了幾場戰爭……反正我一看見它美麗的閃亮紅色就忘記國王陛下在說甚麼了。」維吉爾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難道、難道這就是那塊恐怖的布……」桂的額角冒出了點點冷汗，說：「傳說遠古的時候曾有一個瘋狂的國王，把拒絕他追求的一位樹靈殺了，然後用她的血染成了一匹布，難道就是……！」

「樹靈只是傳說啊！」

「不……維吉爾小姐，這也有可能，所以國王陛下才不敢把來歷說清楚……」活特想著想著和應起來。

「難不成，這是一塊受詛咒的布，死去的樹靈把怨念附在布上，所以桂才脫不下來？」李遙望著桂認真地說：「在我國，大家都相信含怨而死的人會把靈魂依附在物件上，伺機完成心願。」

「這沒有可能吧……」科林半信半疑。

「不，我的作品一向被人稱讚為別具靈感，很有生氣。如果傳說的布料在我手中復活的話，也不無可能……」維吉爾亦緊張起來。

「所以這就是被怨靈附身的布做成的衣服，桂才脫不下來？到底有甚麼怨念……」

『呵呵呵……』桂突然發出怪異的笑聲，『我要給大家看……』

「桂……你怎麼了……」

『不！我是鬼不是桂！哈哈哈！我要給大家看看這比血還鮮艷的紅色軀體有多美！我要對人類復仇！』桂說完就甩開黑袍衝了出工作間。那一剎那，科林只能顧及掩護其他人，來不及留住他。

「他、他好像被附身了！」李遙在危急關頭被科林撞倒在桌子下，馬上跳了起來。

科林不太想相信，可是剛才桂的反應太怪異了，實在很像被附身！

「平時他就夠煩了！這下子不就更糟糕嗎？」李遙慘叫。

「我們快點把他抓回來再處理！」

兩人說完就追出去了。留下跌坐在地上發呆的維吉爾和活特。

「維吉爾小姐……我們怎麼辦……」

「笨蛋！當然是追出去啊！怎可能輸給別人！我一定要是第一個看見桂先生穿著完成品的人！無論動用多少人力物力，都要搶在那兩個礙事的人之前把那個完美的模特兒和衣服給我抓回來！」

裁縫師的鬥志熊熊燃燒起來了。

「沒有錯的，我偷聽得很清楚，維吉爾的新作品被不明來歷的人穿著逃走了！」

穿著黑色侍從服的男人，恭敬地跪在地上報告。他的胸口前有兩個G字交織的襟章。

「蠢才！我說了多少次了！不准提那個討厭的名字！是『那個臉長得像狐狸身材像竹竿的女人』！」

「是是！那個臉長得像狐狸身材像竹竿的女人的新作品被不明來歷的人穿著逃走了！主人！」

「哈哈哈，呵呵呵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在一幢華麗的大宅裡，男子把名貴紅酒杯放下，捻著蘭花手叉腰笑起來。

「居然用那些庸俗不堪的設計從我手中把皇上和皇后的心奪去，那個恥辱我一定要十倍奉還！無知丫頭竟還不自量力接下國王御賜的傳說紅布？我要你知道自己如何不上道，啊呵呵呵呵呵呵呵──」

長笑一聲後，深呼吸口氣，翹著尾指摘起身旁花瓶中的玫瑰。這個又高又瘦的男人穿著一身華麗的裝扮，風琴褶疊的蕾絲領口，用軟墊托起肩膞的繡花外套。他把手中玫瑰放到胸前在鏡中比照，考慮怎樣放才好看。

「給我把那個人抓回來，不擇手段！」

「是！」

「那個露體狂會去了哪裡？」

李遙和科林跳上屋頂，盡力眺望，看不見閃耀的紅光。

「都怪我高興過頭太大意了……」科林不住自責，想到可能做成的大災難，就半分也笑不出來了。該不會，就因為這個原因而連累一個國家滅亡吧？

兩條街以外有一點紅光反照。

「找到了！」

李遙右手掌下聚起青綠色旋風，召喚出青色玉笛，即時射出。落點紅光處爆起一陣塵土飛揚。

等到塵埃平定，李遙定睛看清楚被破壞的地方，只見一個男人嚇呆了跌坐地上，背後石牆盡碎，紅色酒瓶破碎一地。

「嘖，搞錯了……」

「你剛才是打算把桂殺了嗎……」

忽然，從四方八面射來數十條繩索企圖把科林和李遙綑住，不過科林在繩子還沒接近二人之前就察覺到，猛然抬頭，身邊空氣倏地震動，繩索失力跌下。

十數名偷襲者從附近屋頂紛紛現身，全是身穿黑色侍從服的蒙面人。他們的衣服上都有兩個G字組成的標記。

這是甚麼？暗殺隊伍嗎？

忽然一把熟悉的聲音從屋下街道傳來。

「別搞錯了！是金髮的！金髮的少年，紅色的貼身衣服！不是紅色斗篷！」

兩人望下去，活特騎著馬朝他身後的隨從叫喊。那些穿著杏色裝束的侍從，頭上都戴著有LV標誌的帽。

「大家把握時間！快！」活特領著十數人馬走遠。

偷襲科林和李遙的黑衣人，也立即撤退，靜悄悄跟上活特哪一行人。仔細一看，附近街道上已佈滿許多這些杏色或黑色服裝的侍從來回奔走。

科林啞口無言，這個國家的國王到底是怎樣當的？竟然容讓一個裁縫私擁個人部隊？

「好像有人誓要搶在我們之前找到桂的樣子，」李遙看見此等陣容吹了一下口哨，「別說一個人，就是一只虫都該找到了吧……真奇怪，那傢伙大搖大擺走到街上去，一定會引起極大的哄動，怎可能到現在也沒發現呢？」

「可惜不清楚那個附在桂身上的怨靈的來歷，否則還有點線索。」

「反正都流著一樣的露體狂血統，應該和桂平時的表現沒兩樣吧？」

兩人的目光落在屋頂水平線望去，首都內最矚目的巨大建築物，然後一起大事不妙地「啊！」了一聲。

「停、停步……」

還能夠說出這兩個字，也真不枉平日嚴格的訓練。可惜再忠心的護衛此刻也站不住腳，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張漂亮臉蛋，連手上利劍不小心脫手掉下刺到腳掌都渾然未覺。

『讓開。』

桂平白地命令，幾個護衛不能自己地退後讓出通道。

只讓一般路過的蟻民膜拜很快就桂覺得不夠癮了，他要讓整個國家臣服在他腳下！第一步，就是要讓一國之君，尊貴的國王俯拜在他面前，親手奉上王冠！然後把全國的人聚集起來，一口氣用這妖艷的鮮紅把那些兇手的後代制裁！一剎那之間，要他們死的死，傷的傷，不死也要刺激到變白痴，全部成為私人奴隸！那種頃刻之間的快感……真令人期待！

桂畢直地走進大殿，成功地即時令熱鬧的大殿變得鴉雀無聲，所有大臣停止交談，樂師停止奏樂，侍從護衛都呆呆地瞪著他，當然也包括坐在寶座上的國王。

「你……是誰？」

『我是從地獄以來的復仇者，我要用我這比火焰還漂亮的身體來審判你們！哇哈哈哈哈……把你的寶座和皇冠交出來吧！』

換是別人說出這樣的台詞來，只會換來嘲笑和圍毆。但桂的笑聲響徹皇宮卻無人能作出反應。及至桂大笑完了，向國王投出一個輕屑的微笑，各人紛紛跪倒地上，臉容痛苦地，嗚咽著發出各種驚嘆的聲音。

只有老國王仍然坐在寶座上，沒有反應。

『喂，老頭！我命令你交出皇冠啊！』

「嗯……你是維吉爾派來的嗎？你穿著她的新作了？那件史上最美麗的衣服？」

『你沒看見我身上這奪目的血紅嗎？想起你們的罪孽來吧！』

「啊哈……果然是很漂亮啊，像閃亮的一顆紅寶石……」老國王直直望著前方的桂，愉快地微笑。

『哼哼，紅寶石還比不上我這艷紅之美！來吧！我要讓全國的人都臣服在我腳下！』桂踏前語帶威嚇地說。

「好像很有趣啊，來，來，」國王向桂招手，把自已禿頭上的王冠取下交給桂，「很期待呢！快點開始全國發表會吧！」

雖然國王的反應和想像中有很大出入，不過可能他已經嚇傻了吧。桂沒半分猶豫地自己冠上黃金冠冕，輕輕哼了一聲。

皇宮外，一名用手把玩著玫瑰花的男人，領著幾個黑衣侍從穿過宮門。

「一定不會有錯，那個穿著維……臉長得像狐狸身材像竹竿的女人的新衣服的人進皇宮去了！主人！」

「哼！果然不出我精明的預測之外，這一切都不過只是場戲！為了騙過我們分散注意力，扮甚麼偷衣服，其實暗中就派這個模特兒把新裝交予陛下欣賞！豈有此理！」男子手掌一握，把玫瑰花捏碎。訓練有數的侍從立即再奉上一支新鮮的玫瑰花替換。

「那個女人現在的行蹤呢？」

「剛才跟她的助手分頭在東西兩邊繞圈兒找人，現在也好像向皇宮這邊來了。」

「好！讓我們快點把那個所謂模特兒攔著，不能讓那庸俗的設計傷害國王的尊目！我要揭穿那個臉長得像老鼠身材像燈柱的女人的卑鄙行為！」男子氣沖沖地走進皇宮，因為焦急和不服氣的關係，一心只想報仇，竟沒留意到宮中所有人都蹲在地下低嗚的怪狀。

那個男人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最好他是那種空有外表腦袋裝草的模特兒，一遇到大場面就會腳軟。等我一見到那傢伙，我就把有刺的玫瑰狠狠地往他臉上扔，把他嚇呆，然後輕視地瞄他一眼，把他從頭數落到腳板，直教他恨不得地上有洞可以鑽下去為止，反正那臉長得像狸貓身材像杉樹的女人的設計不是太老套就是太前衛，不是太簡單就是太複雜，總之一定很爛。她選上的模特兒也一定很爛——」

「嗯？」

男人那一行人轉入大殿的瞬間，桂回頭看見來者，一個穿著鮮艷紫色衣服的男人和其他穿黑色侍從服的男人們，呆若木雞站在殿門一字排開。

「你、你、你……」

紫衣男子說不出話來，抽著心臟痛苦地跪下，然後像條蚯蚓似的朝桂匍匐著爬過去，顫抖著把玫瑰花呈上。

「這……這就是千萬朵玫瑰都不足以襯托你的美麗啊……何等完美啊……」男子伸手就要抱著桂的小腿，桂卻退後一步，輕屑地瞄了他一眼，用那朵帶刺的玫瑰花狠狠地扔在他臉上。

『嘔死了！別靠過來！看見你這俗到不行的大紫衣服就想吐，那只蝴蝶結碰上你那兩撇小鬍子簡直滑稽到不行，是哪個笨蛋會用粉紅色花邊配紫色衣服啊？你以為自己還是美少男嗎？這條褲子簡直就是為了突出那營養不良的腿而設的吧，連長頸鹿的腿都還比較有美感，你這身打扮難道是皇宮的小丑？』

桂連番數落，紫衣男子臉色發青，然後就一直處於呆滯的狀態拼命用頭撞地面道歉，想把自己埋下去似的。

「果然！終於找到你了！」科林遠遠大叫，他和用布條蒙眼的李遙越過那堆黑衣侍從的頭頂，跳進了皇宮大殿。

『啊呵呵……愚蠢的人類！想阻止我已經太遲了！我的復仇計劃已經開始了！』桂……不，附身在桂身上的怨靈用陰森的聲音叫道。

「他奪去了國王的王冠！」科林向李遙說：「沒辨法把他身上的那件紅衣扒下來，就直接撕毀吧，以後再向維吉爾小姐道歉解釋。」

「其實不是有更直接簡單的方法嗎……」李遙已經緊握手中玉笛武器暗中運勁，這次就算閉眼也絕對不會射偏。

科林環視大殿一周感到很奇怪，坐在寶座上咪咪笑的老國王和匍伏在地痛苦呻吟的大臣守衛，都還活著。還沒出現死者真是幸運！

「我不知道你有多大的怨恨，但既然已經死去了，就安然地前往另一個世界吧，何必懷著痛苦的怨念留在世上呢？」真不愧是科林，連面對怨靈都不忘在動手前先說道理。

『你是不會明白的……愚蠢的人類就只配死在我的全然美麗之下，哇哈哈哈哈……』桂正對著老國王，只微微側身轉頭回答。

「可惡的加伯尼男爵！居然派侍從隊截擊我們。終於、終於趕到了……」

氣呼呼地出現在門口的維吉爾和活特等一干人，立即就發現了在大殿中間的發光紅色人形。

「哇啊啊～果然很美啊！太好了！太好了！」維吉爾又想要飛撲過去抱著桂的小腿，「給我看吧！我的美麗之神！」

「不要靠近他！」科林急叫著攔住她。

『那麼想死？成全你！這匹用我的血染成的布就是你的斷頭台！』桂正打算轉身正面面向來者，科林和李遙都揚起在路上抄來的所有布匹衣物拋向桂……

「咦？……維吉爾你沒有用我賜給你的珍貴紅布嗎？」

老國王好奇地發問，大殿內眾人都暫停下來望向他。

「就是這件！國王陛下！我已經完成了啊！就是這件完美的衣服！完美的身軀！最完美的組合～」維吉爾興奮狂熱地高聲介紹，並且替想從布匹衣物堆裡爬出來的桂打氣加油。

「可是我給你的那匹布，是用紅寶石碎粉製成的啊……甚麼用血染成……」

「咦？」

眾人異口同聲發出這個感嘆詞。

「不是傳說中用樹靈的血染成的布嗎？」

「其麼靈？這是用紅寶石磨成碎粉……混入蠶絲紡成線……再織成的，是三代國王以前流傳下來的珍寶……」

「甚麼？」

「那麼附在衣服上的怨念……」

「根本就沒有囉？」

「一直嚷著要復仇要脫的話，都是……」

「根本就是桂自己的意思吧！」李遙冷冷地作出結論。科林也用怪責的目光望向桂。

「呃……咦？是嗎？原來是一場誤會嗎？啊，真奇怪，剛才我怎麼了呢？」

剛剛從布堆中探出頭來的桂滿臉錯愕，聲音頓時回復正常，打著哈哈說：「一定是衣服脫不下來把我嚇倒了，一時迷糊了……對啊，如果不是樹靈的怨念，為甚麼會脫不下來呢？」

他企圖提出別的疑點來轉移大家視線。

「甚麼也好，給我看看我的最高製作！」在桂這尷尬地企圖蒙混過去的檔兒，維吉爾突如其來地撲上前扯開他身上的布匹。

頃刻間一陣奇異的紅光填滿室內，眾人無法自拔地盯著那個赤紅的身體，臉上泛起紅霞，也許是紅光的反射。

大家都進入一種酩酊大醉的恍惚狀態，有些守衛大臣還流下鼻血，卻無人出現瀕死的徵狀，只是定睛地看著桂。

科林還是感到很奇怪，於是對李遙說：「運氣定神預備好，我要你看一看桂。」

「甚？甚麼——」

科林忽然拉起李遙蒙眼的布條，結果他馬上看見了穿著紅色緊身衣的桂。

他呆了幾秒，然後說：「……沒事……啊？咦，我還能正常說話！」

真是倒楣透了，我為啥要看見這傢伙穿緊身衣，他有的我也有，為甚麼偏偏不是女的樹靈！李遙發覺他還能正常思考。雖然還是感覺到氣息被打亂，但跟中了Natural Beauty的效果差多了。

「對啊，為甚麼會這樣呢？」科林奇道，「桂，你的Natural Beauty效力變弱了！」

「甚麼？」桂吃驚地叫了起來，「怎麼會這樣，難道……是這件衣服？」

「大概是吧，雖然很貼身和很薄，但總算不是完全裸露，所以效力還是減弱了。」

「嘖！果然人造的東西還是太俗氣，怪不得總是不夠過癮似的……呃，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怪不得總沒死人……別用那種目光看著我！」桂看見科林握起的拳頭，慌忙改口。

「這、這就是我的最高傑作，我終於親眼看見了……」維吉爾急速呼吸，喘不過氣來，「真是、真的……我……死而無憾了……」

呯，名裁縫倒地不起。

科林急忙扶起她，還好只是一時窒息。科林伸出手掌在她額上輕揚，輕光閃過，維吉爾總算恢復鼻息。

科林回頭望向桂，奇怪，怎麼在工作室那時候感受到的『美感』沒有了呢？

「怪了……之前在你身上感到的『美感』不見了……難道我的毛病沒有完全治好？」科林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桂被他這話提醒，也感到衣服的怪異感消失了。試著鬆開背後扣子，輕易解開。

「咦？可以脫下來了！」桂興奮地叫起來。

「等等再脫，你又想殺人嗎！快披起外袍！」

桂看見科林一臉凶惡模樣，只好嘟著嘴巴照辦如儀。

「我明白了！」李遙拍了一下手，「那是怨念！不過不是亡魂的怨念，而是這個女人的怨念吧？想要看見桂穿起這件衣服的怨念太強大了……所以桂一穿上就脫不下來。」

三人低頭望向維吉爾。的確，是這個女人的話，即使如此沒可能的事也會變成有可能發生。

但是國王怎麼會沒事兒呢？

科林從不情不願的桂手中接過王冠，交還國王，卻發覺老國王伸出的手不知抓向哪裡去了。科林如今走近，才發覺國王定睛望向前方雙眼白濁。

「陛下你的眼——」

「啊呵……？我的眼睛不太好，不過還能看到一點點啊！……維吉爾，做得好，你讓我看見了美麗的紅寶石光芒，雖然只有一點……嗯……趕快做一件一模一樣的給皇后吧……賜金五百萬……」

「陛下……維吉爾小姐已經昏過去了。」科林無奈地說。

「怎麼了，艾佛，你告訴我……」

原來國王真的看不見，他把科林當成僕人了。

「我不是艾佛……算了，總之……唉。」科林把王冠端正地戴在國王頭上後，便非常失望地硬拉著李遙和桂離開。

原來那不是「美感」，而是維吉爾附在衣服上的怨念的壓迫感！

今天做了一整天傻瓜。科林自嘲地想。

「真是個令人不快的國家，我們趕快離開吧！」

桂嘟嚷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少有地得到科林和李遙認同。其實他們三人已經乘上租來的馬車，走在離開這個國家的大路上。昨天的事根本就是一場鬧劇。

「昨天根本就是一場鬧劇，也好，至少證明了某傢伙潛意識裡就是露體變態。」李遙悶哼一聲。

「還好說！都是你說甚麼怨念啊亡靈的，把我嚇到了，我才會那樣！」

「你這分明是藉口。」

「一開始還不是因為你貪錢才會害我們被那女人纏上！」

「算了，別再提了。」

科林陰沉的聲音從馬車角落傳來，氣溫即時下降，兩人馬上噤聲。科林因為未能治好老毛病而心情低落，兩人可不想嘗試特別沉重的拳頭。

「停！」

有人在前面叫嚷，把馬車攔下。

「馬伕，甚麼事──是你？」

李遙從馬車探出頭來，看見精神奕奕的維吉爾小姐，活特如影隨形地跟著。

「這個送給你。」她把一包東西拋給桂，桂雙手接著，那包東西好輕。

「我跟國王說好了，這個就送給你。國王說昨天很有趣，還說你們很有趣，有空再來玩呢！」

「……」

這個國王令人無言以對，國泰民安的生活太無聊了嗎？

「十分感謝你完成我的心願，你能夠穿著我這件衣服是我此生的榮幸，感謝你！我這輩子就是在夢中都會記著你身上所有的呎吋……」

「夠了，不用了……」桂無奈地回答。

「一路順風！」最後維吉爾難捨難離地揮手送別。

桂打開包裝，然後三人無言地望著那件閃耀奇異光芒的紅色緊身衣。他們現在才留意到，在紅衣的左邊屁股部位，也刺有LV這個標記。

良久，桂對李遙說：「我送你穿吧。」

「誰要穿！」

「這是甚麼聲音啊，艾佛……怎麼從昨晚到今天都一直聽到呯呯聲？」

「陛下，昨天就告訴你了，那是高登．加伯尼（Golden Garbage）男爵啊……請你命令他停止吧。」侍從無奈地回答。

「啊啊，是加伯尼啊，很久沒見了耶，有空記得多做些新衣服送來……艾佛，這裡很吵啊，扶我回房間去。」

「陛、陛下──」

國王在僕人參扶下走回寢宮，紫衣男爵仍然在大殿門口用頭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