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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2009 年重寫版) - 第九回‧世外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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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3 am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天氣不好吧。」

「是運氣不好。」

單手抱著一大堆從森林中收集到的乾樹枝,高大的女人臉上有一大片仿如燒傷的紅印,名叫雲安娜的前傭兵小姐,今年二十歲。

在她不遠處,坐在石頭上的美艷女性輕描淡寫地回答一句後,便繼續抽她的煙斗。前地下妓院『紳士俱樂部』的老闆,麗拉,今年二十一歲。不幸地成了逃犯的她目前已遠離故鄉,即使繼續保持高調的作風也沒甚麼好顧忌了。

「你別只坐著抽煙,稍微幫幫忙如何!」雲安娜微微抱怨。

「好歹妳也是受僱的嘛,何況我實在沒有野外生活的經驗。」麗拉從性感地微張成圓形的嘴唇吐出一個煙圈。翹腿坐著的姿勢,讓大腿從裙子的側面高叉一覽無遺。

「拜託,現在可不是愉快輕鬆的郊遊啊!」

雲安娜熟練地架起柴堆,用火石打火器生起火,這才在旁邊坐下。當然過程中麗拉完全只是旁觀。

「雲安娜姊,我找到水果哪!」

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用外袍兜著滿懷的水果跑過來,她雖然長相平庸甚至頗醜,但是很有朝氣。

「做得好!不過你不要離開太遠,還不知道這裡是甚麼地方,很危險。」

雲安娜摸了摸維恩的頭,接過那大堆水果,順便確認一下有沒有誤撿到有毒的野果。然後有點詫異地發覺維恩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麼多果實,還全部都是安全可以吃的。

「維恩,你還是陪我坐著吧,打獵是雲安娜的專長,留給她就好了。」

雲安娜沒好氣地白了麗拉一眼。

「剛才索高先生問我有沒有食物,我還是拿幾個水果過給他們吧……」

聽到那個的名字,雲安娜和麗拉都非常有默契地搖頭。

「你要拿給船長船員我不介意,但省下那傢伙的分吧。」麗拉慵懶地擺了擺手。

「對,難道堂堂一個男人連吃的都不會自己找嗎?」雲安娜不屑地補了一句。

她們都對那個男人沒有好感。

「唉……為甚麼我們會跟那種人困在這種地方呢?」麗拉望著漸漸變成橙黃色的天空嘆氣。

今天早上還好好的,一切麻煩都在看到那片黑雲之後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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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4 am

乘坐飛空船──不是大公司的大船,而是不知名小公司的小船,所以客人並沒有多少。事實上,會選搭這類飛空船的人通常都有特別原因不方便選擇大船。例如說麗拉她們這種越境潛逃的通緝犯。雖然通緝令在麗拉離開本國後已經沒甚麼效用。

再來就是像索高那種不知道經營甚麼勾當的所謂商人。

這次航程除了麗拉她們三個,另外只有兩個搭客:一個滿臉鬍渣的男人和那個長相很像賴皮狗的商人。

為免多事,乘客之間通常都有著不交談,河水不犯井水的默契。然而這個叫索高的男人卻無視這種常識,一上船便自我介紹,問東問西。身分尷尬的人最怕人追問多餘的事,鬍渣漢狠狠地回以殺人一般的目光,把他嚇得縮回原位。但不久之後他便轉移目標到三位女性身上。

雲安娜只是一聲冷笑,麗拉根本沒把他放在眼內,兩人連名字都沒有回答他。維恩在雲安娜指示下,也只得保持沉默。索高討了個沒趣,倒在船上安靜了兩天。

直到昨天鬍渣漢在中途站下了船,索高似乎終於按捺不住,又開始找機會向三人中看來最好下手的維恩打探,故態復萌。

「這種人到處打聽別人消息,安的不知是甚麼居心,不要理他。」

麗拉這個老江湖和雲安娜這麼有經驗的傭兵都如此說,雖然好像很不禮貌,維恩也只好相信兩人的判斷,對索高視而不見了。

「天氣好像很不好。」

然後今早,雲安娜一起床眺望窗外便這樣說。

「為甚麼?」

「我覺得好像會刮風,希望不會吧。」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傭兵對天氣變化很在意。不幸地,她的經驗是正確的。飛空船前方的雲層越來越厚,最後變成一片黑雲並突然刮起大風。

飛空船被黑雲包圍了,沒有下雨,但黑雲內風勢奇大。狂風把小型飛空船吹到難以控制,最後還非常倒楣地被一道悶雷擊中了。在船長船員死命穩定魔晶的努力下,飛空船才不致直墬地面變成空難,最後像頭受傷的小鳥,勉強降落在下方某個山谷之中。

「這台魔晶不能再用了,拿後備的來換吧。」船長檢查過受損情況後,滿懷希望地向唯一的年青船員伸出手,沒料只得到一句弱軟無力的回答。

「船、船長……後備的魔晶……上次你喝醉酒賭錢……拿去典當了……」

無形的怒氣化成實在的拳頭發洩在無辜的船員身上,之後,船長只好硬著頭皮向四名乘客說出現況。

「第一個問題,我們如今在哪裡?」雲安娜立即問。

船長的回答簡單直接得讓人沮喪:「不知道。」

因為吹離了航道,只知道他們大概在歐狄斯和珂奇之間的山區。

「那也好,至少知道一直向東北走便會到歐狄斯。」

聽見雲安娜這樣說,麗拉不禁擔心起來。雲安娜當過傭兵,就算在沒有預備的情況下走十幾天山路也不是問題,可是對她這奢華享受慣了的人來說問題就大了。

「第二個問題,船沒辦法修好嗎?」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如果沒有新的魔晶替換,便要放棄其他非必要的組件來重灌魔晶,那要等幾天……」船長說著狠狠地瞪了船員一眼,也沒反省到底是誰把魔晶變賣了。

「雲安娜姊,那我們等船修好還是走山路?」

「我沒所謂,船票是麗拉付的,她決定吧。」

對於懶得走山路的嬌客來說,尤其是目的地不明的情況下,麗拉理所當然情願等船修好。

另外那個叫索高的男人,一看便知是貪心怕死之輩,何來膽量獨自穿過深山,所以也唯有留下來等船修理。

雲安娜在飛空船降落的地方繞了一圈,沒發現甚麼危險,便找了一處空地生火,迎接晚上來臨。三人之所以不想留在飛空船內,是因為船長跟船員正在努力修理,而船長夾雜粗話的罵人聲量非常大。索高則像個斤斤計較的長舌婦,不時在旁邊碎碎唸,抱怨「你們服務真差勁」、「以後不會再光顧」、「要賠償我損失」之類的說話。

她們三人情願在飛空船外面樂得清靜。

「我看我們今晚就在這裡過夜好了。要我回去那邊忍受那三個男人的噪音,我情可露宿──」

麗拉沒趣地說著,雲安娜卻突然抬頭打斷她說話,一對眼睛警戒地望向樹後。有人不請自來。

「我就在想你們三位女士會去了哪裡呢?原來在這裡啊?在外面不怕危險嗎?我可不敢離開飛空船呢!嘖嘖,原來你們生了火嘛!真了不起,還找到這麼多水果!我就說現在的女性真的都很能幹。你們不會介意請我吃一些吧?」

都沒有人回答,索高便已經伸手抓起一個水果放入口咬住,空出兩隻手來貪婪地抱了一把水果。

麗拉微微一笑:「請便,反正只是我們吃完挑出來的有毒野果。」

索高忙不迭送吐出口中的果肉。維恩明知道麗拉有心戲弄他,可是總不好浪費食物,便說:「麗拉姊說笑而已,都是可以吃的,不要擔心。」

一臉狼狽的索高在臉上閃過一下子幾乎不被察覺的狠毒憤怒,馬上堆起笑容。

「哇哈哈,我真是笨呢,竟然被玩笑話嚇著了嘛。」

「請你替我順便拿一些過去給船長和船員可以嗎?」維恩說。

「好好好,好問題。」索高一疊聲答應,兩手拿滿水果走回去。

「維恩,就算你再善良,也不用對那種傢伙親切。」雲安娜沒好氣地說。

「我只是不想看著食物被浪費啊。」本來她就預算了大家的分才會摘來那麼多。

三人正說著話,樹叢中又有聲音。

「那傢伙煩不煩啊,再來雲安娜你用力朝他屁股踢下去好了。」麗拉都不想看到那男人的臉了。

雲安娜深有同感,不料從樹叢中跑出來的卻是個矮小的傢伙。看清楚,竟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

那小孩子看見她們似乎也嚇了一跳,四人臉上都是驚訝的神情,他哇地叫了一聲便轉身逃跑。

「小孩子?在這種深山?」

「喂……你們有沒有看到他的臉?」

那個小孩的額頭和手背都長了幾個小肉瘤,像蟾蜍一樣甚為難看。

「如果有小孩子,附近應該有人居住吧?」雲安娜合理地想。

如果有村落可以買到或借到魔晶,那就不用等上幾天了。

「可是,在這種深山裡會有魔晶嗎?」麗拉很懷疑,這裡可是荒蕪的無人地區。

「也總比甚麼也不做呆坐幾天好。」傭兵習慣行動多於呆等。

「唉,好吧,如果日落也沒有發現便回來。」麗拉雖然有點懶懶的不想動,可是光坐著又太無聊。

於是,她們便決定朝那小孩逃走的方向探一探。

在不知名的深山中探索,本來是很危險的事,但這三位女性似乎渾然忘了這件事,仗著有雲安娜這個專家,麗拉還有點遊山玩水的興致。

「你看這條路,是被人踩多了開出來的,證明常常有人使用。」雲安娜充份發揮了她的專業,很快便發現了線索。

「即是說,沿著走應該會找到有人的地方囉?」

「嗯,大概……誰!」

雲安娜突然拔劍指向身後的樹,索高嚇得臉色蒼白,從樹後抖著兩條腿走出來。

「是我!是我!我只是一時好奇跟著來看看……」

麗拉低聲罵了一句他媽的,雲安娜則哼了一聲才收劍入鞘。

「這很危險,你還是趕快回去飛空船吧。」雲安娜冷眼瞪著他。

「咦咦!在這個距離叫我一個人走回去?萬一中途發生了甚麼事怎辦?」索高一臉害怕。

「那你剛剛就不要跟著來啊!」

「船長不許我阻礙修理,我以為跟著你們會安全一點……」他不好意思地流著冷汗陪笑。

真是麻煩死了。雲安娜鐵青著臉,拉起維恩的手轉身前走:「別管他,我們自己走自己的。」

三人逕自前進,維恩回頭一看,索高回去也不是,跟上來也不是,急得跺足,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跟上來。

維恩看他好像很可憐,想要開口說甚麼,麗拉卻先發制人地說:「不用理他死活,這種人我見多了。你還是擔心這種人會不會在我們背後放冷箭更好。」

沿著那條小路走不多遠,前方隱約能看見幾座房子的屋頂。

「好像真的有人在住!」

小路盡頭豁然開朗,眼前所見的,竟然有幾間舊房子!

難以想像在這種杳無人煙的深山幽谷之中竟然有一條小村。放眼看去,只有五、六戶小房子,全都破爛不堪。在房子外有幾個人看見她們,都嚇得急忙跑回房屋裡去。

她們三人都很驚奇,不是因為村子實在太破落,而是因為,剛才跟那個幾個小童和少年人打了個照面,樣貌都……太奇特了。

有的身上長有多餘的肉瘤,有的五官長得不對稱,或是四肢左右長短不一,外觀上,總有某種一眼就得看出的缺陷。

「嗚……哇!那些是甚麼怪物?很難看!」索高一看到那些小孩便叫了出來,三位女性都瞪了他一眼。

不過,即使她們不會像索高一樣說出刻薄話,心底也實在對這些孩子的容貎感到驚訝。

難不成這裡住的人全都長成這個樣子?

她們小心地走入細小得幾乎難以說是村落的空地,兩旁的房子都不完整,新加上去的部份,明顯和原本的風格不同。前方的中間有幢較大的紅色房子。擺放在房子外的器具和牆上的裝飾,全都帶有一種奇特的風格。

觀察了一陣子,維恩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特徵。對了,這裡所有的東西都不對稱。

不是手工不好,而是刻意把所有東西都弄得歪歪斜斜。

偶然有一兩個人從窗戶裡偷偷望出來,可是視線一對上就慌忙縮回去。

「……從建築物的狀況看來,我想這些房子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丟棄的。這些人只是後來才搬進來住。」雲安娜小心打量四周。

「他們似乎都有沒跟外來人接觸的經驗。」麗拉點頭表示同意。

「啊!那我們不就在野人的地盤嗎?太危險了!還是快走吧?」

沒人理會在後面大呼小叫的索高。

「他們會不會聽得懂我們的說話?我們好像嚇到他們了。」維恩不安地說。

驀地,麗拉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好像曾經有客人說過這種事……」

「你聽說過這條村?」

「不,但是聽說在外國,有些地區會把天生畸形的人視為詛咒,把他們趕到深山去,由得他們自生自滅。更甚的即使是剛剛出生的嬰孩,也會被遺棄在深山中,淪為野獸的食物。」

這麼一提,雲安娜也好像曾聽別國的傭兵說過。維恩則是打了個冷顫。

「只是樣子與人不同,就要被遺棄嗎?」

「落後的地區不曉得可以醫治,再加上一點迷信和人性的自私,這是很正常的結果。」麗拉暫且收起了煙斗。

「可是,我從來沒聽過會演變成一條村子這種事。」雲安娜感到得奇怪。通常會發生這類慘劇都是少數,少數人被排斥、驅趕到深山去,應該都活不成。

「我也沒聽說過,但凡事總有可能吧……」

難不成很久以前曾有一對夫婦被一起趕走,最後在這開枝散葉?或者是,一大堆異樣的人被同時放逐?……雲安娜胡亂地猜測。

忽然之間,有十來個人一起跑出來聚集在紅色房子外面的空地,帶著驚慌又好奇的目光看著外來人。這時候維恩又留意到另一件事:從進來到現在所看見的『村民』,都是小孩和青年,最大年紀的似乎是現在站在最前方的一個男人,但是也只有二十來歲。

那男人果然也有著奇異的外觀,他的嘴唇上面朝左邊裂開了,可以見到牙齒,那是俗稱『兔唇』的先天缺陷。他正用著警戒的目光看著來者。

雲安娜她們只是出於好奇才沿路一探,現在打擾到這些明顯地與世隔絕的人,是不是就這樣離開比較好?就在三人這樣想的時候,對方卻說話了。

「你們是甚麼人?來這裡做甚麼?」那位兔唇青年雖然口齒不太清,但態度很明顯的防備著。

「哇!還會說人話──」索高說不到一半,便被前面的雲安娜隨便抬手打到嘴巴,痛得抱嘴蹲下。

「抱歉,我們只是路過,並沒有惡意。」她攤開雙手,表明手中沒有握有武器,畢竟她背著那柄大劍就夠嚇人了。「如果我們嚇到你們,實在很抱歉,我們這就離開了。」

怎麼看這裡也不會有魔晶,搞不好這些人連魔晶也從沒見過,還是盡快離開好了,犯不著干涉別人的生活。

兔唇青年似乎能明白她的說話,回頭向其他人說了幾句,其他人便散去走回破爛的房子中。看來這人是他們的領袖。

「這裡都不會有外人進來,上次有外人來到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所以大家都很驚慌。」

「明白的,我們這就走。」雲安娜向麗拉示意,麗拉跟她的意思也相同。

「魯茲!」

聽到這聲沙啞粗糙的叫喚,那個兔唇青年急忙回頭向叫喚他的人走過去──紅屋門外,有一張用木條搭成的椅子,椅子上撐著布簾,裡面似乎坐著一個人,卻看不到他的模樣。旁邊還有兩個十來歲的少年侍立,當然他們的臉容都有某種缺陷。

剛才被其他人擋住,完全沒留意到這一號人物,四位外來者不禁感到很好奇。只見那個叫魯茲的兔唇青年,在那椅子前必恭必敬地彎著腰,聽椅子裡的人吩咐了幾句,才轉頭向四人走過來。

原來那個才是領袖?

「我們族長說你們是客人,想請你們吃晚餐。」

還以為他們會很抗拒外人,竟然主動提出邀約還真是出乎意料。可是雲安娜和麗拉都是見慣大場面戒備心很重的人,要相信他們民風純樸比相信他們別有所圖更困難。

兩人對望一眼,正在猶疑要不要拒絕之際,對方急不及待請求了。

「請留下來吃晚餐吧!我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難得外來人之中有這樣漂亮的小姐,大家都會很高興。族長說今晚要開宴會歡迎你們!」

他露出了純真的笑容,但是,他望著的對象不是麗拉,而是雲安娜!

「嗄……?」

雲安娜反應不過來,如果在別的場合,她老早就會把出言諷刺的傢伙一拳打開,但是,這個青年說話的態度和語氣太天真了,她實在無法不相信對方是認真的。

這人連眼睛都有毛病嗎?雲安娜可很清楚自己已經毁了容!

「啊,當然我的意思是其他人也一起邀請……」青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彷彿擔心他的話會傷害到另外三位『不漂亮』的外人。

雲安娜、麗拉和維恩三人面面相覷,一個奇特的想法開始浮現。

──難道,這裡的人對美醜的觀念,跟正常人不同,剛剛好相反?

雲安娜向僱主投以詢問的目光,麗拉沉吟了一陣,才開口回答。

「好的,我們晚上再過來可以嗎?」

「太好了,我們會好好預備食物。」

魯茲笑了,回頭向族長點了點頭。雖然看不到那個族長的模樣,但那人似乎打了個手勢,身旁的少年便抬起那張椅子離開,回到紅屋內去。原來是台簡陋的『轎子』,莫非那位族長年紀很大或者行動不變?

三位女性,附帶一個自行纏在後面大驚小怪的男人,總算離開了那條古怪的村,回到她們的營地。但是雲安娜隨後又獨自離開。

至於那個叫索高的男人,一回到這邊便匆匆跑回飛空船。

麗拉把地圖翻出來看:「真氣人,如果知道確切的位置就好了!」

維恩望向飛空船那邊,仍能隱約聽到船長痛罵船員的聲音,那船員真可憐哩。不過,靠他們兩人真的能把船修好嗎?維恩動搖了。麗拉也許亦因此才會翻出地圖來看。

「雲安娜姊去了哪裡?」

維恩才剛問起,就聽到雲安娜的聲音。

「我回來了。」

雲安娜回到再度生起營火的暫時據點,一坐下便拍了拍靴上的泥。

「我繞著那條村子走了一圈,甚麼也沒有。怎麼看也只是一條與世隔絕、還沒開化的村子。而且只有十幾人。」

「咦?你去了偵察嗎?」維恩有些吃驚,「可是,他們又沒有惡意,用不著那樣防備吧?」

在維恩看來,那是可憐病人聚集的村落。

「小心一點沒壞。我當傭兵的時候,便試過在敵軍偽裝的村落中被突襲啊!」雲安娜笑了笑,「不過這條村子真的很簡陋,就只有那座紅色兩層高房子特別用心修飾過。我想可能是那個族長在住。」

「那麼你有沒有看見……」

「沒有。」

麗拉和雲安娜這沒頭沒尾的一問一答讓維恩摸不著頭腦。

「沒有甚麼?」

「沒有老人啊,全都是小孩和青年。」

這點維恩也有留意到,不過她並不明白當中的含意。麗拉提出幾個推測。

「可能性一,所有三、四十歲以上的人都死了。」如此落後的村落,基本上都沒有醫療設施,病弱者自然死去,活得不長久,也沒甚麼好奇怪的。

「可是,總不會一個成年人都沒有吧?那些幾歲的小孩或者還能說是二十歲上下的青年所生,但那些十幾歲的少年的父母呢?」

「那麼可能性二,村裡從一開始就沒有老年人。」

「這種說法很奇怪啊。」

「那麼可能性三,村裡的大人都躲在屋子裡,剛好我們一個也沒碰見。」

「今晚去參加他們的晚餐,不就能知道了嗎?」

維恩點了點頭,說:「還有一件事……他們的模樣……」

「很怪異……我不是說他們的外表,而是整個村子都是這種人實在很不自然,而且還會有跟我們相反的審美標準,實在令人嘖嘖稱奇呢。」麗拉又點起了煙斗。

「人對好醜的概念,應該都是從小孩開始接受身邊人們的標準而來的吧。」雲安娜雙手交疊,她也覺得很奇怪。

「即使長大了還是會受社會影響,像以前不是很流行卡拉薇髮型嗎?現在還有人那樣梳的話已經變成老土了。」麗拉隨口舉出例子。

「我不清楚這些東西。」

『卡拉薇髮型』是模仿冬天女神卡拉薇的神像而梳成的髮型,它大行其道時雲安娜還在戰場上殺敵,回到城鎮時它又已經過時了,雲安娜當然不知道這典故。

「如果那些村民一出生,身邊都是那種審美觀的話,那麼跟我們相反也不出奇啊?」

「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回事吧。」

雲安娜望了望天色,她和麗拉想要回來這邊是為了收拾行裝,總覺得此行要小心防範。

「是時候動身了,人家請吃我們可不能遲到。」

三人才剛剛澆熄營火想要動身,一把討厭的聲音就從遠而近傳來。

「等、等一下!你們不帶我去嗎?」

「他們好像沒請你。」麗拉轉身白了索高一眼。

「他們說『你們』,『你們』當然也包括我嘛,好歹我們也算是落難的伙伴……而且身為男人,應該好好照顧你們三位小姐才行,怎能讓你們三個女性獨自前往那種野蠻土著的村落?有個男人在始終比較方便照應嘛……」

雲安娜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太好了,既然你那麼可靠,如果你被那些『野蠻土著』抓來紅燒,我想我們也用不著來救你了。」

丟下先是驚嚇然後才露出皮笑肉不笑表情的索高,三位女性逕自沿著同一條路徑前往那條古怪的村,也不管背後那男人是否真的硬要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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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4 am

夜幕之中彎月初升。

細小的村落,也只有幾幢小房子包圍著中間的空地算是領土而已,此刻他們已經在空地上生起了營火,圍著四周擺出食物,席地而坐。

原本還擔心會不會是很奇怪宴會,可是感覺上就跟其他地方的部落大同小異。那些年輕的『村民』都對這四個外來者顯得很好奇,紛紛走上前跟她們說話,而雲安娜更是最受歡迎的一個,不習慣被人包圍的她感到很尷尬。

那個族長仍舊是以兩人抬著的轎子出場,他一從紅屋裡出來村民便停止了交談。看著這情境,維恩忽然覺得他的角色很像大家長。

魯茲走近弓身聆聽那個族長的吩咐,便抬頭大聲宣佈:「歡迎幾位外來者,我們的宴會開始了!」

小孩和年輕人爆出歡呼聲。

這種有點野性又直率的營火會,令雲安娜回想起以前在軍營中的生活。當然,那時候的高潮便是軍人與軍人之間熱熱鬧鬧地互相鬥酒,現在這裡雖沒有酒,卻一樣熱鬧。

她們本來就對食物沒有期待,所以看到村民所預備的食物之多反而有點驚訝,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可見他們很熱情去招待外來客人。雖然一開始她們都有點擔心食物和水裡會否被下藥,可是村民們都是隨意從盤子抓來吃,便放下了戒心。

「呼呼……我還以為會是甚麼奇怪的食物啊……哇,這是甚麼?不會是蜥蜴腳吧?」索高還是死跟著來,還一邊吃一邊大呼小叫。

今天下午,無意中把她們引到這村莊來的小男孩,如今正坐在維恩旁邊吃東西,維恩也因而問了他的名字。

「柏齊,你爸爸媽媽呢?」

「安娜是柏齊的媽媽!」小孩一邊咬著烤魚,一邊指向一個正在營火邊跳舞的十一、二歲女孩。維恩嚇了一跳。

「那女孩是你媽媽?不會吧?年紀那麼小……」

「我來了之後安娜便照顧我,所以安娜便是我媽媽。」

「來了之後……?」

這是甚麼意思?維恩正想追問,就有一對很年輕男女卻抱著一個嬰孩走到雲安娜面前。

「這是我們剛出生的孩子。」他們看來才二十歲,不,也許比魯茲更年輕。不過在偏遠的部落早婚是很常見的事,雲安娜雖然有點吃驚,倒也不算太意外。

但是為甚麼要特地把嬰兒端到她面前來,雲安娜不知道他們想要做甚麼,不禁呆了一下。

維恩看見嬰兒,笑說:「恭喜你們。啊,孩子很可愛……」

誰知道那位母親一聽到這句話便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可愛?不要再安慰我了!這孩子、這孩子……為甚麼我會生下這麼醜的孩子?嗚嗚……」

這個反應讓三位外來女性都啞口無言,細看之下,嬰兒五官端正,並沒有遺傳到父或母外貌上的缺陷,這應該是一大幸事吧。可是在這個奇怪的小世界裡,似乎剛剛相反,變成『一對相貌完好的父母生下了醜陋的孩子』一樣的憾事。

該怎麼回應呢?『啊,真遺憾!』、『不你的孩子其實很正常。』……怎樣回答也好像不對勁。窮於應對的雲安娜一臉苦惱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那位年輕的母親已把經把懷中的嬰孩塞到雲安娜面前,同時塞到她手中的還有一塊尖銳的石頭。

「做甚麼?」

雲安娜愕然地問,那位母親嗚咽著哀求。

「拜託你……雖然你是外來人,但由你這樣美麗的小姐來做,這孩子說不定將來也會變得像你一樣漂亮……」

麗拉拿著煙斗的手抖了一下,總算猜出是甚麼事,雲安娜卻仍然呆呆地望著那對奇怪的年輕父母,猜不出用意來。

「請你為這孩子做美容的儀式,我們不想這孩子一輩子帶著這種可怕的臉容活下去!拜託你!」那位年輕的父親誠懇地請求。

魯茲也走了過來,好心地勸說:「你們別一股腦兒地求人幫忙,外來人不知道甚麼是美容儀式啊!」他轉頭向雲安娜笑說,「其實很簡單的,只要用那塊族長祈過福的石頭朝孩子的鼻樑敲下去就可以了……」

「甚麼!」雲安娜驚叫起來,那就是說,要人工毀容?

魯茲像是擔心她們為難,安撫地說:「放心放心,只要讓鼻骨偏過去就行了,雖然好像有點殘忍,但我們會馬上替他止血的,這是為了他好啊……」

「你們……」維恩失聲問,「都是這樣對初生嬰孩嗎!?」

「當然不是,只有樣子實在太不自然的才需要這樣做。你看這孩子,樣子竟然這樣對稱!不是太不自然了嗎?你看看那邊的樹木,那邊的石頭,那才是自然的美麗,這樣對稱的模樣,實在……有點可怕吧。」

魯茲似乎本來想用更強烈的說法,可是在看到麗拉和維恩之後,基於禮貌換了比較溫和的字眼。

「那就是說,你們全都覺得我很醜是吧?」麗拉毫不介意地問。

魯茲尷尬地笑了笑,才說,「當然長得不好看也不是罪過……只是趁這孩子還能夠補救的時候……」

「神經病!」

雲安娜再也忍不住,把手上的石頭扔到地面。要她上場殺敵可以,要她向一個本來就好好的嬰孩下手?真的神經病!

「有問題的是──」她連忙住嘴,心直口快的雲安娜,幾乎衝口而出說『不正常的其實是你們』。

村民被雲安娜的舉動嚇呆了,本來是高興的事,卻不知為何惹怒了這位外來的美人兒。只見每個人都靜了下來驚訝地盯著她,氣氛甚是尷尬。

「搞……搞甚麼?」一直忙著吃喝的索高,這時候才發覺不對勁,放下肉片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被麗拉白了一眼。

維恩看見氣氛很不對勁,便開口打破沉默。

「我們不清楚你們的規矩,可是,外貌並非那麼重要吧?像我自己也長得不怎麼樣啊,還不是一樣過的很快樂?」

「但是,這孩子的樣貌太異相了,長大了會被其他人看不起啊!」孩子的母親焦急地說。

「難道你們都看不起外表難看的人嗎?你會因為自己千辛萬苦生出來的孩子長的不漂亮而不愛他嗎?」

年輕的母親低頭看了看嬰兒,似乎在反省。

「只要你們村裡的人都對他好,那根本不需要特地傷害他吧?」維恩繼續說。

真諷刺,一般來說這些說話是用來說服人們接受像自己這種外表異常的人吧?現在竟用來說服他們接受一個普通的嬰孩……雲安娜露出一個自嘲似的微笑。不禁想到,異常不異常,原來可以如此相對。

這時候,族長又再呼叫魯茲,然後魯茲便向大家宣佈族長的旨意。

「族長說這件事遲些再談。今晚大家也玩得差不多了,族長想請你們在這裡住宿一晚,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雲安娜已經不想待下去了,這條村子愛怎樣便讓它繼續怎樣吧,她們只是剛巧路過的外人,由得這些人隱居在此算了。可是她還來不及反對,麗拉卻出乎意料地一口答應,雲安娜驚訝地回望她一眼,目光有點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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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5 am

「這就是給你們四位的房間。」魯茲指向走廊兩旁的四個房間。

三女一男的外來人被邀請進族長的紅色屋子中,從村民的表情看來,這似乎是很光榮的事。

「雲安娜姊,我們一起睡好嗎?」維恩總覺得有點不安。

「我想不太好,」魯茲卻插嘴說,「這些都是小房間,只有一張床,容不下兩個人。」

魯茲分配完房間後離開,三位女性都不約而同地望向索高。

「奇怪,你怎麼還要留下來呢?」麗拉咬了咬煙斗,不客氣地問。

「呵,呵呵,你們都不走我怎好意思走……」他搓弄著兩手說:「我也睏了,先去睡了……晚安囉,幾位小姐。」

說完他便跑入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古怪的人……總覺得他今天跟著來另有目的。」雲安娜皺眉盯著他的房門。

「說起來,這間屋子的主人更加奇怪啊。」麗拉壓低聲音。

那個坐在轎上的神秘人,甚至到了房子裡,也還沒機會見過他的真面目。

「麗拉你也是的,幹嘛非要留下來!」雲安娜不禁抱怨。在龍潭虎穴旁邊紥營都沒關係,可是她從來沒試過在別的地方感覺這麼寒毛。

「你在這裡很受歡迎嘛,多留一下不好?」

雲安娜氣得盯了她一眼,麗拉這才笑了笑認真地說話。

「剛才在你們被那對嬰孩的父母弄得頭暈轉向之時,我跟幾個『村民』談了一下。」頓了一頓,她又突然轉了話題,「你們都覺得這裡怪怪的,可是能不能說得出來實際上有甚麼古怪之處?」

「首先,是他們都是外觀有毛病吧。第二,就是他們那種跟我們相反的審美觀。第三,沒有老人家……這些我們之前都談過了,不是嗎?」雲安娜摸了摸下巴。

「那我補充一點吧──語言。」

「語言?」

「我懂了!」維恩拍了一下手,「在這種與世隔絕的環境下,幾代之後,原本使用的語言應該會有所改變才對吧?」

「但他們說的話跟我們沒甚麼分別啊……」雲安娜『啊』了一聲,「你的意思是,這條村子的歷史可能很短?」

「如果跟沒有老年人這點一拼考慮,搞不好,這條村子可能才形成不久──甚至可能只有幾年至十幾年的時間。」

聽完麗拉的推論,雲安娜認真地回想今天的所見所聞。光是從建築物來看,除了原有的遺跡非常殘舊,後加的建設確實很新。

「怎麼樣?是不是越來越覺得很可疑?」麗拉亮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是那個族長……」雲安娜頷首。

「那麼他請我們留下來住宿,會不會有甚麼原因?」維恩擔心地問。

「故意安排我們使用單人房大概想分開我們吧。」

「總之,大家今晚都要小心點。」

雲安娜和維恩都點了點頭。

進入房間前,雲安娜瞇眼回望索高的房間。她並不認為這個男人只是好奇才會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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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5 am

彎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大概從月神的角度看來,落難在深山的幾個人類,位置很明顯,只是當時人連自己身處的地區叫甚麼名字也不知道罷了。

在這樣寧靜的晚上,在這樣祥和的隱秘小村落裡,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

呼呼呼地一邊跑,一邊左顧右盼,擔心自己被人發現。

一不小心被小石頭絆倒,差點叫了出來。硬生生把叫聲吞回肚子去,幸好手抱之物沒有跌在地上,才偷偷鬆一口氣。

「還有晚間散步這興致嗎?索高。」

冷不防背後突然傳來雲安娜的聲音,索高心臟一緊,流出一身冷汗。

「噓!噓!別那麼大聲啊!會被人發現!」索高用很小但惱怒的聲音說。

「你別告訴我你帶這孩子去散步。」雲安娜冷眼看著他狼狽地爬起來。

索高抱著一個小孩──就是那個一開始遇見她們,又在晚餐時跟維恩談話的叫柏齊的孩子。此刻他看似熟睡,但雙手雙腳都被繩子綁著。

索高看見女劍士臉色不善,焦急地小聲提議:「別這麼大聲啊!最多……唉!最多我分三成利潤給你吧!三成!如何?」

「甚麼意思?」

「哼,展覽表演啊。」索高擺出一付『你連這樣也不知道嗎』的表情,「難道你看不出來這小鬼是『複瘤症』病患嗎?」

「複瘤症?」雲安娜確實連聽都沒聽過。

「你們果然連這個也不知道!嘖嘖嘖……」索高心裡咕嚕,明明是他發現的財路,好端端要跟這些沒眼光的人對分,實在冤枉。「這種病很罕見,患者身上會長出肉瘤,乍看之下好像沒甚麼特別。妙就妙在就算把肉瘤割下也不會有血!而且隔天便會長出新的肉瘤來!很有趣吧!」

他露出貪婪的笑容。

「我認識一個表演團的負責人──別以為是那種低級的馬戲團啊,他們可是專門向富豪表演的呢!那些肥豬呀,出手可闊綽了。總之,這小孩可以賺很多很多的錢!你想想看,每割一刀收一千塊,才一星期大概就賺十萬多了!我分三成給你,也有三萬多了啊,簡直就是搖錢樹……」

呯!

一個拳頭狠狠地打中索高的臉,血絲和白色的小塊應聲從他口中飛出,原來是兩顆牙齒。手一鬆,小孩就被攻擊者奪過去。

跌坐在地上的索高用又驚又怒的表情望著雲安娜,雲安娜也用著一樣的表情瞪著他。雲安娜實在想不到有人竟能卑鄙殘忍至此,以殘害一個患病的小孩為賺黑錢的手段!

「你這種卑鄙小人!這算是人的所為嗎!」

「你大驚小怪甚麼!反正他又不會死,或者還會有不錯的待遇啊!」滿口鮮血,口齒不清地反駁,「比待在這深山好得多!」

「不會死也會痛吧!而且,把他人當成奇珍異獸一樣地展覽,簡直就是在踐踏別人生而為人的尊嚴!」

雲安娜火大了,正想好好教訓這傢伙之際,身後卻傳來火光。

兩人同時轉頭,手持火把的村民們已經跑過來圍著他們。只見那個叫安娜的少女額角還冒著血絲,指著索高哭叫。

「柏齊!……就、就是那個男人把我打暈,搶走小柏齊的!你們到底想幹甚麼啊?」

索高一副大禍臨頭的表情,向雲安娜吐出了一堆粗話:「他媽的!都是你!害我們被發現了!今次死定了!」

說無辜雲安娜才真的無辜,她本來只是想調查一下那個族長有甚麼可疑之處,半路發現了索高才追上來。現在這樣子,誰也不會相信她不是共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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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5 am

「麗拉姊,好像有人來了。」

維恩用非常小的聲音警告麗拉。她正從門縫往外偷看,看到一個人影在外面走廊偷偷摸摸。

「那個人打開了我的房門。」維恩小聲地說。

其實她們兩人都擠在麗拉的房間中,根本沒有睡。

外面的黑影微微打開了維恩的房門看了一下,沒有進去細看便關上了門。然後也是一樣在門外看了一下雲安娜的房間。

她們早在被子下塞了一些雜物,讓人誤以為她們在睡覺。本來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真的會有人來。好在那人沒有進去檢查,瞄了幾眼就相信了。

「他向這裡走來了!」

奇怪,那個人僅僅只是確認了雲安娜和維恩睡了便甚麼都沒做。難道……目標是我?麗拉拿起一件歪歪斜斜卻蠻沉重的擺設,她走到門旁,小聲對維恩說:「你躲入衣櫃裡,讓我打暈這傢伙。」

腳步聲漸近,無暇細想,維恩就算感到不妥,也唯有聽話連忙藏身於衣櫃裡。

外面那人微微推開門,並沒有立即進來,黑暗中,一隻眼睛朝床上望去,見到裹成人形的被子,似乎便安心了。

麗拉屏息以待,不管是誰,如果對方這就離開倒也算了,如果他有進一步的動作,推門進來的話就狠狠敲下去再說。

對方卻久久沒有推門進內,也沒有關上門,麗拉發覺有點不對勁,這才留意到有些霧似的氣體從門外飄進來。

「糟……」

沒想到在這深山裡對方竟然還有迷藥,隨著一聲重物墬地的聲音,麗拉失去知覺倒在地板上。

維恩連忙用手掩口,她幾乎跟著叫了出來!

門這才打開了,她看見一個身材明顯是成年男性的黑影走進了昏暗的房間。那人發現了倒在地上的麗拉似乎吃了一驚,急忙走過去翻起床上的被子,發現了下方的雜物。

雖然沒有光看不到表情,但維恩能感覺到對方似乎很生氣。

那男人衝出了房間,維恩聽到開關門的聲音,他回到其他房間去確認維恩和雲安娜的行蹤。發覺自己被騙後,他又氣匆匆地走回來麗拉的房間。

在這期間維恩做了個大膽的舉動,她趁機溜出了衣櫃,把麗拉床上的雜物推到床下,然後自己鑽進了被子裡。

果然,那人一回來便翻箱倒櫃的搜查有沒有誰躲著,卻沒有再掀起剛才已看過的床鋪,不過維恩還是心驚膽跳。

沒多久,那人不忿氣地悶哼一聲,然後抱起了麗拉離開。

維恩急忙鑽出被子,急得像熱窩上的螞蟻,雲安娜姊不知道甚麼時候才回來,現在怎麼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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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6 am

不出所料,在百詞莫辯的情況下,雲安娜被當成索高的同謀被抓住了。兩人被憤怒的村民擠擁著,魯茲把他們帶到族長的紅房子,關在地下室裡。

雲安娜如果真的要反抗,這堆人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何況她還有一柄大劍。只是,大劍插在劍鞘裡只露出劍柄,這些深山的孩子彷彿連劍都沒見過,根本認不出雲安娜背著的是武器。既沒有繳械,甚至沒有綁起他們,只是生氣地推擠。

這反倒叫雲安娜感到為難了,感覺一出手就是欺負病弱。最後在沒有反抗的情況下被他們關進了地下的牢房。她本來以為這種深山破屋的牢室也不會堅固得到哪裡去,可是出乎意料地,鎖頭看來很新。

如果這牢室有人使用,是誰為了甚麼要關住誰呢?她一瞬間閃過這疑問。

「你誤會了!我跟這男人不是同一伙的!」少有的雲安娜會想用言語多於武力解決問題。畢竟,被人當成跟那個男人同伙實在非常不爽。

「實在想不到外來人都這麼可怕!長得這麼漂亮,卻做壞事!」魯茲喃喃自語,一臉難過地說:「另外那兩人都是同黨嗎?也得把她們抓住。」

雲安娜不禁擔心起來。但如果要逃,等麗拉和維恩也來了再一起逃比分頭亂跑好。

「你們想把我們怎樣啊?不要吃我啊!」索高持續哀叫。

「現在夜深了,明早我就要通知族長,讓族長決定怎麼辦吧!你們自求多福吧!」魯茲怨恨地隔著鐵門說,「我們好好的招待你們,你們竟然傷害我們!外來人都是壞人!」

索高是自作自受,不過聽到魯茲這句話,雲安娜倒想起一件事。

不作解釋,就讓他們以為所有外來者都是壞人也許比較好。至少他們以後會曉得提防外來人,明白外面的世界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們一樣單純。

不、不行,雲安娜回心一想,也不能排除將來會有能夠幫到他們的人來到這條村,不必要的誤解和偏見只會引致衝突。

「你不能就這樣認定所有外來人都是壞人呀!」雲安娜理直氣壯地說,「你信不信也好,這傢伙並不是我們的伙伴。外面的世界,有好人也有壞人,難道之前都沒有好的外人來過嗎?」

魯茲沒再回話,隔著生鏽鐵門轉身就走。

「死定了~我們今次死定了~!天啊!我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死在深山野人手上啊~!我不要這種死法~」

「煩死了!別吵!」

雲安娜給哀叫的索高狠狠賞了一拳,後者立即趴下昏迷,耳根頓時清靜了不少。雲安娜此刻只擔心另外兩個伙伴,不過,那位兔唇青年應該也只會抓人不會傷害她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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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6 am

頭殼刺痛,不單如此,吸過不明氣體的氣管也一陣灼熱,麗拉咳了數聲,悠悠轉醒,第一個念頭是悔恨自己太大意。

張開眼,映入眼簾的臉孔讓她禁不住失聲大叫。

實在不能怪她,那張臉實在太可怕了。臉上佈滿大小不一的肉瘤,較大的肉瘤更因為地心吸力而向下垂著,左眼被兩個肉團遮蓋著看不見,下巴附近的肉瘤更是垂到頸部,發炎的小肉瘤滲出黃白色的膿水。整張臉看來,簡直就像是一團腐爛中的肉塊。

而那唯一可以視物的右眼,因為附近的肌肉被拉扯而幾乎突出了半個眼球,佈滿血絲,死盯著麗拉。牆上火把突顯凹凸輪廓,更加駭人。

連一向見慣大風大浪的麗拉,都感到自己的心臟從沒被嚇得跳到如此快,這傢伙真的是人類嗎!

「呵……呵呵……好美……」

低沉的聲音從那張變形的嘴唇發出,是那個族長的聲音。不管從容貌還是體形看來他都是成年人,起碼超過三十歲,卻蠻粗壯的,並不是想像中的老年人。

稍微鎮定下來,麗拉確認了自己的處境。她坐在椅子上,雙手被反綁在後面,繩子的結該死地結實,怎樣出力也掙不斷。而那個終於露出真面目的族長,正站在自己面前。這個陌生的房間比較大,看擺設像主人房,就只有他們兩人。

搞清楚之後,麗拉深呼吸了口氣,嘗試冷靜下來。

「果然沒猜錯,你是全村唯一一個有著跟常人一樣美醜觀念的傢伙!」

「喔?你們已經發現了?」那人輕輕一笑。

沒甚麼好怕的,這傢伙也只是個人!麗拉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正視他的臉。有了心理預備後,至少沒剛才那麼驚嚇。

「因為本小姐我天姿國色,早習慣了色狼的視線。」麗拉若無其事地回答,暗裡卻趁機觀察這個男人。「來到這裡大家當我醜女看也沒甚麼大不了,只是當中夾雜著一對異樣的目光,我當然會留意。」

麗拉修正一下估計,這人大約四十幾歲吧,是目前所見的村民中年紀最大的。

「這條『村』是你做出來的吧?」

那男人並不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是樹靈嗎?」

麗拉莫名其妙,偷偷跟著走來,躲在破舊屏風後面的維恩也嚇了一大跳!

「樹靈?」麗拉不知道他為何會提起那種神話。

「你這種美貌就是在鎮裡也找不著,你到底是不是樹靈?」

看對方焦急緊張的認真模樣,似乎他真的相信有樹靈存在,而且對他來說很重要,雖然不知道為甚麼。這人竟然把自己當成傳說中的精靈,是不是可以乘機套到他的話,乘機脫身呢?麗拉心念一轉,也不立即否認,反問道:「哼,樹靈有魔力會讓見到她的人死亡!你急著找死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也只有樹靈可以救到我!」他激動地說。

「救你?」

「你看我這張臉!」

他突然把臉湊近麗拉,嚇得麗拉連忙別過臉去,實在太慘不忍睹了。

「上天多麼不公平!母親難產死了,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嬰孩卻是這副德性!父親不要我!沒一個人接受我!他們就那樣把幾歲大的我打個半死丟在深山!」

他抬頭怒吼起來。

「為甚麼?為甚麼你們可以有著人人欣羨的外表,而我就如此醜陋!是上天不公平!上天把世界上所有的美麗都集中在你們身上,對了,就是從我這種可憐虫身上奪去的吧?沒錯!是你們欠我的!」

不好了……這傢伙似乎對美麗的人有著相當大的妒恨。麗拉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全。

「你既然那麼討厭美麗的,急著找樹靈是想復仇嗎?」

「哼……哼哼!」他那只佈滿紅筋的眼睛,張得更大,流露出興奮的神色。「你知道嗎?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這個消息,真的好不容易……原來我這張臉還可以治好,只有樹靈可以治好我這張臉!」

維恩倒抽了一口氣。天啊!難道他是指那些連長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傳說?維恩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了。

「只要用樹靈的血塗抹我這個身體,我就能變得像正常人一樣!不,比凡人更加美麗!」

維恩嬌小的身軀微微一顫。果然是這種可怕的傳說!維恩早已聽長老和哥哥說過,人類社會中一直流傳樹靈可以讓一般人類變得像他們一樣美麗的說法,只是以訛傳訛的方法由溫和的『喝其淚水』、『以髮結環』,到殘忍的『生吃其肉』、『以血煉藥』等等都有。

當然,這種事根本就不會有樹靈肯去求證,歷史也找不到紀錄,所以即使是他們也不知道孰真孰假,但是基本上會完全否定吧!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長期交合會對人類有影響──這些事在樹靈慘受人類欺壓的遠古時代有歷史記載過。奇怪地人類倒是反而遺忘了這一項。

「我從沒聽過樹靈的血有這樣神奇的功效,你大概是被騙了……」麗拉聽到他這個說法,更加擔心自身安全。

「不會有錯的……就連我這種可怕的臉,只要有樹靈的血!我就可以奪回原本的樣貌!所以!」他那一隻眼,燃起熾熱的異樣光芒,「你就乖乖承認你是一隻樹靈吧!反正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如果我真是樹靈,早就用那種魔力叫你死翹翹了!還會讓你對著我說那麼多廢話嗎?」麗拉拼命拉扯繩子,弄得手腕又紅又痛,但繩結還是沒有半點鬆脫的跡像。

族長聽到麗拉的話,似乎也起了疑心,喃喃自語:「對了……聽說樹靈的魔力,要脫下衣服才看到……」

「不要碰我!」

『嘶』地一聲,麗拉胸口的衣服被他粗暴地撕開,一對圓潤的乳房坦露在對方的目光下,充滿彈性的肌膚反射著健康的色彩。

「啊~!沒有錯!這種美麗……你果然是樹靈!你是樹靈!」那男人像著了魔似地看著她的胸部,那對目光卻不是麗拉慣見的淫邪,倒不如說是興奮和貪婪的混合。

「你這他媽的大白痴!根本沒看過美女的身體是吧!」麗拉大聲怒罵,即使她以前是妓女,也不代表會對這種事逆來順受。

但是那傢伙仿若未聞,一隻手顫抖著伸上前,想要撫摸這個美艷的裸體。麗拉毫不客氣,把口水吐到他臉上去。

那人勃然大怒,舉起手就想要一把向麗拉打過去,麗拉早有心理預備,冷眼瞪著他。出乎意料,對方卻忍住了慢慢放下手。

「不行……幾乎著了你的道……」對方回復冷靜,醜陋的臉上浮起一個殘忍的笑容。「萬一打壞了影響效力怎麼辦,反正,試試就知道你是否是真的樹靈了,無論如何你也不可能活著離開!」

他從房間一角搬來一個木桶,又抽出一把小刀。

完了,麗拉臉色發白。

但那男人打量了一下木桶,似乎不太滿意,最終放下了它。

「哼,我去拿大一點的來……就讓你多活幾分鐘吧。」

大概是覺得煮熟了的鴨子飛不走,那男人愉快地離開了房間。

房間靜得要命,只有牆上的火把微弱地照亮室內。這裡仍在紅屋內嗎?雲安娜她到底跑哪裡去了!傭兵要用的時候卻不見人!

「麗拉姊!」

「維恩!」

聽到維恩輕聲低呼,麗拉大喜過望。維恩連忙從躲藏處走出來,替她鬆綁。

「你真是我的小天使!雲安娜呢?」麗拉揉了揉手腕,又紅又痛。

「不知道,我一看見你被抓著就偷偷跟著來了。」

難不成雲安娜也遇上甚麼麻煩?麗拉心想,她應該沒那麼容易被人對付吧?

探手摸了摸大腿,藏著的小瓶子還在。

「維恩,你把我再綁起來。」

維恩不解地望著麗拉。

「當然是綁假的啦,要一拉就脫。我在這裡再套套他的話,你去把魯茲找來。如果碰到,當然也把雲安娜一拼拉回來。」

「這樣很危險啊!那個族長根本就是想殺你!」何況,魯茲還很聽從族長的樣子。

「只要不是動彈不得,我才不怕那種窩囊廢!而且我還有秘密武器……別說了!快點!」

維恩手忙腳亂地拿著繩擺弄了一陣子,便匆匆離開。

走出了房間,維恩慌亂不已,既不曉得那裡才找到魯茲和雲安娜,二來因為麗拉被當成樹靈才會有危險,總有點讓別人當替死鬼似的內疚感。

不過話說回來,麗拉為何要把魯茲找來?難道他會幫我們嗎?雖然村子很小,維恩一下子也不曉得要往那裡找他啊……

族長的房間在二樓,她匆匆走下樓梯,迎面正好見到一個人。

「啊!找到你了!」突然叫出這句話的,正是迎面而來手裡拿著小火把的魯茲!

要找的人自己出現,維恩的第一個反應是驚喜,然後立即感到不妥。魯茲說時遲那時快,一步上前就抓住她的手腕。

「你也要暫時關到地下室去!」

「啊──?」

也許維恩一臉不解的表情太過無辜,魯茲補充了一句:「你那個同謀已經被我們抓到了!」

「你們抓了雲安娜姊?」結果維恩還是不自覺地忽略了索高這個人,「你們為甚麼要抓她?一定有甚麼誤會……不!我明白了!你跟族長是同謀!」

「族長?是你們想抓走我們的小孩啊!」

「怎可能!是你們族長抓了麗拉姊才對!還想要殺人啦!」維恩急忙叫起來。

「族長抓了那個醜女人?你別胡說八道!我們的族長怎可能做這種事!就算是,也一定是那個醜女人做了壞事!」聽到維恩這樣說他們那偉大不可侵犯的族長,魯茲生氣了。

維恩奮力掙脫他的手,叫道:「不信你跟我來!他才正打算殺死麗拉姊!」

維恩急得想哭,眼有淚光,不像作假。魯茲心裡不忍,想了一下,自己既是堂堂男子漢,就算她真的說謊,也不怕她一個小女娃發難。於是魯茲決定即管跟去看看,讓她無話可說。

如果他們並非如此思想單純,事情也許不會這樣順利。維恩當時沒法細想,只是按著麗拉指示,急忙帶著魯茲走回剛才的房間。

悄悄推開門,裡面傳來族長和麗拉對談的聲音。魯茲想要光明正大的推門進去,但維恩幾乎用抱的緊緊拉著他,要他細心聽一下。

魯茲本來還想堅持進去,可是當他一瞥眼看到麗拉被綁在椅子上,衣服還被扯破了,也不禁感到很驚訝,勉強忍住而躲在門外。

「……就算真的給你抓到一隻樹靈,也不夠你們全村那麼多人分!」麗拉怒目瞪著這個族長。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那男人像是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大笑不已。「那些臭小鬼跟我何干?只要我一好,我就會馬上離開這裡!」

「他們,不是你的孩子嗎?」麗拉試探地問。

「哈哈……當然不是!他們只不過是我撿回來的而已!」

「撿回來?在這種深山你從哪裡可以撿來那麼多小孩!」

「哦?原來你們不知道嗎?西面山下其實有兩個鎮,不過路徑很隱蔽,難以發現……」他拿著小刀在麗拉面前比來比去,想要享受恐嚇的快感,「自從我被人放逐之後,有好多年我一直在山上跟野獸一同生活,只是偶然偷摸下山去鎮上偷食物……偷偷摸摸閃入廚房,根本不敢讓人看到!但是你知道嗎……那天我,看到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孩……」

遠離人群,過著像野獸一樣的生活,就因為醜而被人唾棄……當年的小怪物,已經變成大怪物。出生的城鎮也早就變得面目全非,魔導科技傳入,醫術進步,舊習俗被拋棄……等等,當然,他並不知道。

他一邊躲在冰冷的廚房裡,拼命往懷裡塞入食物,溫暖的大廳傳來細微談話聲。

「老公……怎麼辦?真的沒問題嗎?」

焦急得想哭的女人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從廚房門邊偷窺,看見一個女人手裡抱著一個嬰孩。

那嬰孩大聲哭鬧著,但語聲不清。仔細一看,嘴的上方和鼻之間有一個洞,肉並沒有連起來。嘴巴一張一合,口水從那缺口流出來,好不難看。

這孩子也會被厭棄吧!他心想。

「沒問題的,醫生說再過一個月就能動手術。」有一個男人走過去,伸手接過嬰兒。

醫生……手術?

「嗚…… 真可憐這孩子一出生就要捱刀,希望將來不會留下疤痕……」

「放心吧,醫生說越小動手術長大了越不礙眼。看,他眼睛圓圓的很可愛啊!只要治好了,將來也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孩。」

治好?

這種毛病,已經可以醫治了?少長了一塊肉啊!不是無法醫治的嗎!那應該是不能要的孩子啊!

已經可以醫治了?

這嬰孩可以留下來,他可以成為正常人,過正常人的生活!

就因為他晚出生幾年,出生得合時?

太不公平了!

「我當時突然興起了一個念頭,我倒出了懷裡的食物,趁著那家人熟睡之後,抱走了那個嬰孩……」族長吃吃地笑了起來,像在回味某個成功的惡作劇。

聽到這裡,魯茲瞪大了眼,幾乎叫了出來。但維恩眼明手快,用力摀住他的口。

「那個嬰孩,就是魯茲嗎?」麗拉故意大聲地問,維恩感到身旁的兔唇青年全身顫抖。

「沒錯……之後我就開始把鎮上生來有缺陷的小孩都拐來……只有我一人受到放逐的命運太不公平了!他們應該跟我一樣!我養大他們,教導他們相反的觀念……醜即是美!美即是醜!在這裡,我變成他們敬崇仰慕的對像!」

「你心理變態!」十萬句想罵人的髒話,簡化成一句罵出口。

「哼!我沒有等待被醫治的機會,他們不給我機會!所以我也不會給他們的孩子機會!」族長的小刀一揮,直指向麗拉胸前。「說夠了!跟你說那麼多有何用?反正你馬上就要死了!」

怪臉男人露出更加扭曲的笑容,把刀尖指向麗拉頸項。卻忽然被旁人伸手抓住他握刀的手腕。

「真的嗎?族長!」終於忍不住衝進來的魯茲,呆呆地望著族長,「你說的是真的嗎?是你把我從父母手中拐來這裡?」

「魯茲!你怎麼會在這裡?」

族長被他嚇了一大跳,麗拉趁他分心,掙開虛綁的繩子,穿著高跟鞋的腿一腳朝男人的肚腹踢過去。族長往後跌了幾步,刀子也脫了手,麗拉就立即逃到維恩身邊,兩人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出房間。

「不能讓她走掉!魯茲!抓著她!」族長急叫。

「我不會再聽你的說話了!你這個卑鄙的大騙子!」

激動不已的魯茲,雙手用力向族長再用力一推,把他推跌到地上去。兔唇青年生氣得緊緊握著拳,雙眼冒火怒瞪著地上的男人──這個他一直奉若神明、以為是把他這個孤兒從獸口底下救回一命的恩人。

族長以為魯茲還會繼續打他,急忙想摸回地上的小刀自保,光暗不定的火光下卻找不到。但是,魯茲並沒有進一步行動,他咬緊牙關,結果還是顫抖著身體放下了拳頭。

「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青年怒吼出這句話,也轉身離開了房間。

卻說麗拉和維恩才剛走下樓梯,就碰見正在四處尋人的雲安娜。

「太好了,大家也沒事。」雖然只有維恩說出口,實際卻是此刻三人的心聲,終於鬆一口氣。

「你到底發生甚麼事了?」麗拉一臉不滿,傭兵居然放著不管要僱主自救。

於是雲安娜便快速交待了她怎樣被誤會成索高的同黨,然後用劍砍破門鎖逃出來找尋她們。

「那你算好了,我才倒楣!都被那妖怪看光了!」麗拉也簡單解釋了兩人的遭遇。

她借了維恩的外套來穿,但一提起這件事還是火冒三丈。

「亂七八糟的一夜……看,都快天亮了。」雲安娜打了個哈欠。

後方傳來腳步聲,三人一回頭,便看見失魂落魄的魯茲。他雙目無神,看來大受打擊。

「你沒事吧?」維恩擔心地問。

「我們……到底算甚麼啊?……哈哈……怎麼辦……我們往後要怎麼辦……」他瞪大了眼望向地板,抓住頭髮低聲地喃喃自語。

那樣子看著就讓人感到可憐,雲安娜對那個主謀更加憤慨了。

「我去把那頭妖怪主謀揪出來!」女劍士說著就提劍衝往樓上。

「讓他知道這個事實,是不是太殘忍了……」維恩望著搖搖欲墜的青年,不由得懷疑她們是否做錯了。

麗拉沒有回答。

不到幾分鐘,雲安娜便氣匆匆跑下來。

「不見了!」她補上一句結論,「他逃走了!」

「……由他走吧,」神情彷彿的魯茲突然出聲,「我不想再見到他,讓他走……」

說罷,他便茫然地越過三位女性,鬼魂一般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黑暗裡。

「但是,我們不能讓那混蛋逃走啊!」雲安娜堅持,「只有他知道通向山下城鎮的道路和方向!」

「也對……」麗拉低吟。到鎮裡去找魔晶怎也比呆在山上等飛船弄好快得多了,不然就乾脆在那裡找別的交通工具離開。

「那我們分頭去找,維恩,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到天光,別亂跑。」

「我還是擔心魯茲,想去看看他。」維恩轉向青年消失的方向。

「也好,總之要小心。」

麗拉接過雲安娜分給她的小刀,就分頭去尋找主謀。維恩朝走廊深處走,沒有火把只能依賴窗戶透入的微弱月光。

維恩很快便發現了魯茲,失魂落魄的他並沒走多遠。

「魯茲……」

「別過來!」魯茲抱頭坐在大廳一角。「在你們眼中我們都有毛病是不是?我們都很醜很難看是不是?我們竟然蠢到相信那種話,還以為自己才是正常的!以為自己很好看!多麼可笑啊!」

「不,其實……」

「別過來!」

維恩也就在他前面停下,沒有勉強走過去。良久,她柔聲說:「你看我的臉。」

兔唇青年猶疑了一陣子,才肯抬起頭來。

「我的樣子在外面的世界裡,也不好看,也不討人喜歡,大家都說我是醜女。」維恩笑了笑,「可是,其實我本來的樣子不是這樣的。」

魯茲皺起眉頭,有點訝異地望著她,並不明白她的意思。

「說出來你別笑,其實我本來的樣子好看得多,好看到不能被其他人看見。」

「怎會有這種事,如果真的很好看,不是求之不得嗎?」

「不……比普通人美麗很多,和比普通人醜陋很多,其實都一樣異於常人,相對起大多數人,就是不正常的少數。」維恩露出一個淡然的苦笑,「一樣不容於世。」

魯茲想也沒想過這種事。

「太醜也好,太美也好,『不正常』的人總會受到『正常』的人壓迫,一樣會受到怨恨和傷害。不過,」維恩在他旁邊坐下來,「外表其實並不那麼重要。」

「外表怎麼會不重要!」

「請看我現在這張臉。我請求一位高強的魔法師替我把本來完好的面目隱藏了起來。」

魔法師這名詞對青年來說太陌生,但他在意的是這句話的意思。

「為甚麼要這樣做?」

「我想尋找自己真正的價值。」維恩對他笑了笑,「就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的價值不應該只有這個肉體,所以我想要四處去。我覺得『自己正生存著』這回事啊,跟其他生物沒有分別嘛,外表長成怎樣也好,也是一樣的呼吸,一樣可以做各樣的事情。即使沒有美麗的外表,我也一樣可以發現自己活著的意義啊。」

維恩打趣的說。

「人生要吃要喝要睡要玩耍要工作又要生兒育女,有那麼多事情可以煩惱可以快樂,如果只單單拘泥外表美醜,為此而悶悶不樂,不是太浪費了嗎?」

魯茲整個人呆住了。族長從小到大告訴他們,外表是最重要的,外表就是一個人的全部,長得不美也就不值得活下去了。那男人卻又偏要誤導他們墮入自以為是的深淵,讓他們都相信自己長得很美,甚至還想辦法讓自己『更美』好取悅那個男人,獲得存活下去的認同。

維恩這一番話讓青年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看自己。

因為太震撼了,青年發著呆去思考從來沒想過的事。

突然,黑暗中反射出金屬的光芒,是一把短刀!

「要我走?蠢材!你憑甚麼叫我走!殺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就行了!」族長手裡握著短刀,從陰影裡慢慢走出來,出現在兩人面前,「殺了你,再嫁禍給這班臭婆娘,外面那些死小鬼便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對,就像以前來過,想把這條村的事回去城鎮報告的獵人一樣,殺了就不會有人發現!

魯茲和維恩都急忙跳了起來,警戒地後退。可惜兩人皆手無寸鐵。

「你們都給我去死吧!」男人緊握著短刀,大叫著衝過來。

原本被兔唇青年擋在身後的維恩,卻在這危險的時候踏前一步。

「你……」長相讓人厭棄的少女,把手輕輕掃過臉龐,低聲說:「不是在找樹靈嗎?」

夜盡,晨曦來臨,初昇太陽灑下第一道金光穿過霧氣降臨大地。柔和的日光穿過破落窗戶射進室內,讓手持凶器的男人一時間產生了錯覺。

他以為眼前少女的臉反射出晨光的光華。

一種他無法想像,連做夢也沒見過的美麗,在這一刻,似乎完全凝聚在這一張臉龐之上!

霧氣把晨曦揉成光暈,給照射到的萬物鍍上一層華美,但落在維恩的身上卻淪為配襯。少女身上自然散發出耀目得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在微光的室內,宛如出塵脫俗的天使!

美麗的天使……!他最渴望看見,最嫉妒,最羨慕,最惱恨,不公平的命運的使者……!獨享一切美麗和寵愛的惡魔!

咚!

他聽到自己不由自主鬆開雙手讓刀子掉在地上的聲音,但他動彈不得。

這種美!就是這種美!就是這種美!就是這種美!……

那只唯一可以視物的眼睛突然強烈地刺痛起來,就像被火燒般快要熔化。

即使如此,他還是瞪大眼貪婪地看著。這就是世人皆羨的美麗嗎?這就是他缺少的東西嗎?這就是他追求了一生仍求不得的東西嗎?他要看!無論如何也要看!看到能烙在腦海裡,看到能與此結合同化,佔有這種美麗為止!即使心跳劇烈到抽痛,即使眼睛流出了血水……

「嗚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怪臉男人雙手抓住稀疏的頭髮,喉嚨發出瘋狂的聲音,最後終於不支倒地。

魯茲驚訝地注視著想要襲擊他們的族長忽然發狂倒地,完全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當他回頭望向維恩,維恩已經回復平常的模樣。

「剛才……發生甚麼事?」他一臉驚訝。

「大概是我太醜,嚇到他了吧。」維恩調皮地吐了吐舌。

***

當雲安娜和麗拉聽到叫聲趕來大廳,族長已經不省人事,卻還有一口氣。為了問出通往城鎮的道路,她們問魯茲可不可以把這個男人交給她們處置。青年一臉難過地點了點頭,於是雲安娜就把人給拖進另一個房間去,開始進行傭兵式的『閉門詢問』,這已經是天色全亮以後的事了。

麗拉抽出煙斗,點煙時瞥向困惱的青年。

「你們往後打算怎樣?」

魯茲沉默了一陣子,望了維恩一眼,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會把實情告訴大家,然後再一起商量。或者……我們會試著跟外面的世界接觸,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把還小的孩子送回去。或者……我們會搬到更深入的山谷深處,完全隔絕跟外界接觸……一切都看大家怎決定。」

即使他知道,如果沒有了族長,那些全都比他年小的同伴都會依賴他的決定,但他不想替別人的人生做選擇。

「但是,你自己怎麼想?」維恩追問。

「我自己……倒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兔唇青年露出一抹苦笑,「也許就算找到親生父母也沒有用了,可是,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可是會對你們充滿歧視甚至敵意啊。」麗拉漫不經心地吞雲吐霧,也順便吐出這句話。

青年或許還不很理解,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也許把你們拘禁在這條村裡的是歪曲的仇恨和嫉妒,但無論在哪裡,能夠讓你們活下去的決不是那種東西。」

兔唇青年摸了摸自己嘴巴上的缺陷,努力地試圖去了解這位他已經不知道算美還是醜的女人的說話。

「魯茲,你們都要勇敢的活下去!」維恩握住他的手,用力地說。

「謝謝你們。」百感交集的青年,只能說出這句話。

「喂,我問出來了。老天,原來城鎮真的很近!找對路的話半天路程就能到了!」雲安娜從仍然發出微弱求饒聲的房間走出來。儘管那男人本來還想撒謊騙她們走錯路,但專家自有專家的對付方法挖出答案。

三位外來人決定離開,魯茲陪她們走出紅屋。外面的村民們還不知道發生甚麼事,但是都只會看魯茲怎麼辦而跟著辦。雖然感到困惑卻沒人攔阻她們。

維恩再三對魯茲說要大家保重。

「你們也要保重,再見了,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青年這樣說,送別她們離開這條前途未明的詭異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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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2009 年重寫版) - 第九回‧世外眼光 Empty 回復: 絕色(2009 年重寫版) - 第九回‧世外眼光

發表 由 Admin 周六 9月 18, 2010 8:57 am

「奇怪……那傢伙變瞎子了。」

她們進入樹林的隱蔽道路,雲安娜這才說出那位族長被她用冷水淋醒後,不單有點瘋瘋癲癲語無倫次,還看不到東西了。

維恩急忙解釋說那個男人突然拿著刀子撲出來,她和魯茲合力反抗把男人撞倒。環境太昏暗了也許剛巧撞到頭或甚麼地方……

「上次那個色狼作曲家也是好端端的就瞎了……」雲安娜不解地歪著頭想。

對不起,哥哥,我又說謊了。最近好像一直在說謊……維恩良心不安地在心裡低嘆。

麗拉一手托著煙斗,瞄了維恩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瞎了就瞎了,美醜都看不見對那種傢伙不是正好?」

「這倒是……」雲安娜聳了聳肩。

駐足回頭一看,村子已經隱沒在樹林裡幾乎看不見。彷彿不曾存在過一樣。

「混亂了整晚,我當了傭兵那麼久,都沒遇過這樣離奇的事!」

「維恩,等一下你先替我去買件新裙子,我可不想這樣走進市鎮。」

「這樣不是蠻性感嗎?反正你本來的衣服就很暴露……喂!你幹甚麼?」

「幹甚麼?想脫你衣服報仇!你這個失職的護衛還敢取笑僱主?昨晚我差點便被殺了!」

維恩看著兩人拉扯,只能在一旁笑。

「總之,如果有魔晶就帶一顆回來給船長,對吧?」

「不然就找找看別的交通工具,請個人回來通知船長一聲,都算是仁至義盡了。」這麼爛的飛空船服務,沒要求賠償已經很大方。麗拉吐出一個煙圈,忽然揚起了線條優美的眉毛。

「嗯?我覺得我們好像忘記了甚麼……」

「說起來好像也是……」

「對啊,到底是甚麼呢?」

打破門鎖離開,雲安娜順手關上門之後門把卻剛好被跌落的木塊卡住。紅屋的地下室內有一個曾經被雲安娜打暈,而現在已經醒過來的男人。

「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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