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ggundam
Would you like to react to this message? Create an account in a few clicks or log in to continue.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向下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Empty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發表 由 Admin 周六 8月 21, 2010 8:51 pm

第一章染血的一夜



清晨的涼風從窗外吹進來,床上的主人打了一個大噴嚏,睜開了眼。

這是辛德拉王國的國都烏萊優魯。王宮坐落在河對面的高台之上,可以說是集結了辛德拉建築技術的精華于一身。半球形的大型屋頂,以及東西南北設置的四座尖塔,也許在外國已被熟知,但是對住在這里的人來說就另當別論了。

“窗戶和通風孔都設置得不錯,這種構造使得從河那邊吹來的風很容易吹進來。雖然是一座顯得有些笨重和誇張的建築,但這正是它的可取之處。”

打了一個噴嚏後,辛德拉國王拉傑特拉二世又緊接著打了一個大呵欠,從床上起來了。辛德拉被稱為是炎暑之國,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是一旦到了六月末的話,最炎熱的時節也就過去了,早晚還會有徐徐涼風。比起鄰國的帕爾斯來,季節的推移還是要快上一些的。尤其是辛德拉曆比帕爾斯曆早一年,這並不是自然之力而是人類的功勞。

辛德拉曆三二六年,這是一個即將送走六月的晴朗的早晨。

拉傑特拉由侍女們服侍著,脫下睡衣換上了白色的寬衣,洗過臉後就來到了早餐的席位旁。盤起腿坐在絲綢制成的王座上,享用著以牛奶粥和水果為主的早餐,這時候侍女引領著十幾位官吏前來參見。

在鄰國帕爾斯,有一種“拉傑特拉三世”的說法。從別人那里借錢之後,不返還反而再次借錢的人,就會被大家這樣稱呼。據說最先開始提出這種說法的是奇夫卿還有達龍卿,不過拉傑特拉在帕爾斯的武將之中尤其沒有人望,事實的確如此。

但是,拉傑特拉國王在國內還是比較有人氣的,他也確實當之無愧,在早餐桌上就已經開始政事了。

帕爾斯國王亞爾斯蘭和拉傑特拉,在為人方面完全相反,但也有著奇妙的共通點。那就是他們即位之後都沒有馬上娶王妃,而是繼續保持獨身。與一本正經的亞爾斯蘭稍有不同的是,整整年長十歲的拉傑特拉,對各種事情都有著極為豐富的經驗,不過這其中又出現了另一個共通點,就是兩個人都與上流**的千金小姐十分疏遠。拉傑特拉的理由是這樣的:

“王族和貴族的大小姐們,都是被當作公主殿下養育的,也就會認為被別人服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依靠家境的女人,實在是令人反感。想得到權勢的父親的臉一浮現出來,就怎麼樣也無法欣賞她。”

拉傑特拉總是親自對在王宮做事的侍女候補進行口頭提問。雖然十分期待觀賞到美麗的容姿,聽到聰明的回答,但是當場以家境自傲的候補者無一例外的全都不合格。

拉傑特拉首先過目的是市場調查報告書。上面羅列著各種商品的價格,一位大臣畢恭畢敬地提出疑問。

“陛下,這里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報告書,為何優先看這微不足道的物價呢?”

“只有看過市場的動向,才能知道百姓需要的是什麼。那樣一來,無論是農業,還是與外國的交易,都可以在**的基礎上加以制定。就是這樣。”

“哦哦,陛下真是一位賢明的君主啊。”

“賢明的是你吧,納塔普爾。”

“您說的是我?”

“是的沒錯,對阿諛奉承的家伙來說,是牽扯不到資本利益的。可以免費的拍好君主的馬屁。熟知這些的你是個能言善辯的人啊。”

對著難為情的大臣一番挖苦的譏笑後,拉傑特拉繼續讀起報告書。

“嗯,大米、小麥、還有大麥……與上個月幾乎沒什麼變化。羊肉似乎有漲價的趨勢,而牛肉卻相反稍稍貶值了。這些都在變動的范圍之內。”

“的確如您所說。托國王的威德,這個月的天氣也穩定下來了。”

“哼,照你這麼說的話,要是發生暴風雨和凶災,就是由于我的過失了?”

又是一次嚴重的挖苦,不過因為是笑著說的,沒有那麼令人不快。只是,那笑容馬上便消失了。

“這是什麼?有什麼在微秒地操縱價格的變動!價格竟然是上個月的三倍。”

“您注意到了。那是芸香。”

“芸香的用途是什麼?”

“與其他的柑橘類一樣。果實可以食用。榨出的汁可以飲用,也可以染布,另外還可以當作香料和藥材來使用。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

“哼,可是為什麼只有芸香以如此高價出售呢?檸檬和檸檬水,其他的柑橘類不是都沒有漲價麼?告訴我理由。”

在這個時候如果回答不知道的話,會被當作無能之輩來看待。眾臣之間開始竊竊私語,稍微有些胖的年輕男子來到國王面前叩拜。這是一位名叫阿塞加的書記官。

“請允許我來向您報告。這個月經過我國的帕爾斯商船,每次進入我國港口之後,都要將市場上銷售的芸香全部買走。因此價格才會迅速上漲。”

“哦,是帕爾斯啊。不過,為什麼那些家伙要買光這些呢?”

“據說芸香有一種除魔的效果。”

“除魔……”

拉傑特拉的眼睛像沐浴著陽光一般閃爍著。

“這樣看來在帕爾斯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著自作聰明的納塔普爾大臣,拉傑特拉輕輕地歪了一下嘴角。

“這點小事情,我也知道。重要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誠然如此。”

“是吉還是凶?這麼點情報你們難道都不知道嗎?”

“很有可能不是吉兆。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需要的是除魔。”

“即使對帕爾斯來說是凶,對辛德拉來說可不一定同樣是凶。”

拉傑特拉將幾個種類的水果削皮後放在玻璃器皿里,添加蜂蜜和乳精。用大勺子將好吃的東西統統送進嘴里。

“對帕爾斯來說如果是凶的話,我們趁這個機會采取行動,又是吉是凶呢?讓我聽聽你們的意見吧。”

很快眾臣之間又開始嘈雜起來了。拉傑特拉將滿嘴的食物一口氣咽下去的時候,阿塞加像是下定了決心上前說道:

“恐怕,將會是凶。”

“哦,理由呢?”

“即使趁虛而入攻打帕爾斯,也並不一定可以成功。況且陛下也十分清楚,帕爾斯的精兵很強大,將領也都富有武略。”

“我是知道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拉傑特拉國王略顯直率。

“在這個國家,我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這些。但是,正因為如此,在出手之前就已經放棄的話,太令人生氣了。”

阿塞加輕輕地咳嗽了一下。

“如果失敗的話,帕爾斯人會累積怨恨,而且還會給他們一個報複的借口。我國馬上就要向東方進軍了,這時實在沒有必要在後背引起憂患。”

“嗯。”

“而且……”

“而且?什麼?”

“帕爾斯國王亞爾斯蘭,作為我們辛德拉的同盟者,始終都忠實于盟約。”

“那家伙真是招人喜歡啊。”

拉傑特拉一口斷定,不過並沒有蔑視的含義,只是發出一聲苦笑。

“也政事因為如此,我國並沒有西方國境的困擾,才可以與北方的邱爾克、東方的蒙族和夏恩族對峙。這些我都明白。只是,之前也發生過這種事情。明明有機會卻不出手,不是很沒意思嗎?”

總而言之,帕爾斯如果發生了凶事的話,拉傑特拉就總是想搞點小動作。這是他的一個怪癖,深知這點的眾臣們,用一種“令人為難的國王啊”的眼神互相交流著,保持著沉默。書記官阿塞加來宮殿為官時日尚淺,便上前柬言道:

“即使可以打倒亞爾斯蘭國王,僅憑我軍的實力是絕對不可能壓制帕爾斯全部領土的。趁人之危,攻其不備取得不正當的利益怎麼說也……”

拉傑特拉用勺子敲打了一下玻璃器皿的邊緣,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阿塞加呀。”

“是,是的。”

“你說的這些是意見呢?還是說教啊?”

阿塞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請,請您息怒。身為下臣,說了過分的言語。請求您饒恕我吧。”

“我本來也沒有那麼認真。作為統治者來說,對國家的未來,希望可以盡可能的留有更廣泛的選擇余地。我沒有生氣。就這樣吧,退下。”

阿塞加將頭扣在了地上,周圍流淌著安全的空氣。雖然是個令人為難的君主,但絕不是一個暴君。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呢?國王。”

“采取辛德拉最善意的策略。”

“那,那是怎麼做呢?”

眾臣不假思索地探出身來,拉傑特拉將勺子扔在了器皿之中。

“我國生產的芸香,從今以後照常對帕爾斯人出售。不過可是高價出售。這樣的話,也屬于帕爾斯人不會發怒的范圍之內。能夠從中獲取不俗的利潤,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嘛。”

拉傑特拉笑著,眾臣一起點頭。事實上也可以想到目前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只是,拉傑特拉和他的大臣們,都還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辛德拉國內,生產芸香的農田,已經一個接著一個被帕爾斯人買下的事實。農田可不是在市場上進行買賣的,因此報告書上並沒有任何記載。



“染血的一夜。”

從帕爾斯曆三二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到三十日的夜晚,被曆史書冠以此命。帕爾斯國的大部分土地上,善良的男女老少都安分地沉浸在自己的夢鄉之中,可只有一個地方,東方國境的要塞培沙華爾城以及周邊地區另當別論。

二十九日,在如同烹煮熱泥般的太陽照射中,培沙華爾遭受到了魔軍的襲擊。最先發現的是特斯卿的三位妻子,她們將此緊急報告給主將克巴多的同時,成千上萬的魔物已經在空中張牙舞爪,發動起了攻擊。那翅膀扇起的旋風包裹著天與地,只見培沙華爾城被染成紅與黑兩種顏色。

帕爾斯軍隊的五名將領,克巴多、特斯、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魯連雖然之前已經演習過迎擊魔軍的戰略,但是都沒有實行的空閑時間就被對方先發制人了。

令諸位將領大為愕然的,是魔軍的戰斗方法。鳥面人妖和有翼猿魔三只一組吊起籠子一樣的東西,那里面裝著大大小小的石頭,其他幾只撿起石頭向地面拋投。就像亂石之雨一般向培沙華爾城落下。

“大家快躲到屋子里面去!”

克巴多大聲喊著。他雙腳靈巧地移動著順勢躲避開石頭,但獨眼萬騎長健壯的肩膀還是被輕輕刮了一下。

“躲到屋子里面,躲避投石!反擊等到那些家伙扔完石頭再進行。快!”

在連續不斷落下的亂石雨下,士兵們一邊保護著頭部一邊向附近的建築物跑去。沒能逃掉的人十分悲慘。全身被石頭擊打著,埋在地下的人。脖子被砸斷的人。肩膀被打碎的人。想要去救負傷者的人,也在亂石暴雨之下,滿身是血地倒下了。

從空中投石。

如此惡毒的戰斗方法,究竟是什麼人想出來的?鳥面人妖和有翼猿魔,可是絕對想不出來的。

天花板發出陣陣響聲。就像暴雨一般,但卻有著干脆而又猛烈的聲響,也就是像下了一場亂石之雨一般。塵埃從天花板上,飛舞著向地面落下。

“沒有辦法對抗啊,這樣下去的話。”

“不過,這也不會持續很久的。”

在同一間屋子里躲避的加斯旺德和梅魯連小聲交談了一番之後,聽到頭頂之上有異常的聲響。二人反射性地跳到了牆壁邊上。幾塊人頭大的石頭,還有木片和瓦礫像瀑布一樣擊打著地面,石頭地表面的碎片四處飛散。

兩個人心里都很清楚,屋頂和天花板都被破壞了。在漫天飛舞的塵埃之中,突然落下了幾個奇怪的黑影。嘴里嘶喊著的,是為殺戮而愉悅的歌曲。

落下的影子發現了獵物,發出怪聲並且手舞足蹈。那個影子扇動著翅膀,被加斯旺德擲出的長槍刺穿了。

與此同時梅魯連也發起了突進。把長劍刺向了右邊的敵人,用短劍割向了左邊敵人的喉嚨。被切斷的氣管發出了死亡的笛音,腥臭的血混合著塵埃更是產生出一股異常的惡臭。

梅魯連一邊擦拭著劍刃上的血跡,一邊咂著嘴巴。

克巴多讓全體士兵躲在屋子里的命令是正確的。與其這麼說還不如說除此以外沒有別的選擇了。不過,這樣一來全軍的指揮系統就被切斷了。躲進室內的士兵們,不得不各自與怪物進行戰斗。竟然可以計算到這一步,敵人是何等的狡猾啊!

拔出劍的加斯旺德,左邊右邊,斬斷了好幾只魔物。梅魯連將短劍刺進一只的胸腔中,順勢將其踢倒。令一邊的左手,緊握著士兵掉落的長槍。又傳來一陣聲響,有翼猿魔從門口飛來。

“哦,從門口進來,是個懂禮貌的家伙啊,只不過還沒有交入場費啊!”

梅魯連擲出的長槍,貫穿了第一只的前胸。槍尖帶著噴出的血從後背射出,又貫穿了第二只的身體,繼而深深地刺入第三只的胸腔,這樣才終于停了下來。一槍穿刺的三只怪物,發出了可以冷卻人類靈魂的叫聲,全身產生了痙攣。即使已經斃命了,但是由于是在狹窄的門口,所以並沒能倒下。三只怪物尸體就這樣成為了一體堵塞了門口,阻礙了後面跟上的同伙。

梅魯連感到有些厭煩,向僚將發出了喊聲。

“真麻煩啊,從現在起,暫時先調整耐性一只一只解決吧。”

“其他人都沒事吧?”

即使有所擔心,不等投石雨結束是無法到屋子外面去的,也就沒辦法確認戰友們的安全。

特斯的三位妻子之中,大夫人派特娜和二夫人可拉,其實就躲在離梅魯連不到五十步距離的旁邊的一所建築物里。那里是城內囤積芸香的場所。因為只是剛剛開工,所以大籃子里面還只有一小部分。必須要把這些送到丈夫那里去,她們這麼想著。但是剛將籃子挎在手上時,窗戶就被打破了。一個奇怪的黑影跳了進來。

“有翼猿魔!”

可拉叫了一聲後從腰間拔出了劍,就在這一瞬間,怪物的前肢已經擒住了她的手。劍掉落在了地上,可拉搖搖晃晃的。怪物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齒向她的脖子咬去。但是,怪物這個邪惡的目的,並沒有達成。

就在它張開血盆大口之時,有什麼東西飛了進去。

條件反射的,有翼猿魔將那個東西吞了進去。僅僅是一瞬間,在怪物的腹中痛苦爆發了。有翼猿魔想要慘叫一聲,但就是這樣都已經做不到了。腹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分不清是唾液還是胃液的液體從嘴角慢慢溢出。

這時候,可拉從地上拾起了劍。雙手緊握住劍柄,高高舉過頭頂,向相反的方向運動,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刀刃砍向怪物。

有翼猿魔的身體被砍成兩半,隨之倒在了地上。一張嘴以最大限度張開著,卻無法發出最起碼的叫聲。

可拉深深地舒了一口氣,腳步東倒西歪地摔倒在地上。

“可拉,沒事吧!?”

“謝謝,姐姐,多虧你救了我。”

派特娜看到妹妹的危機,抓住一瞬間的機會,將手上的芸香果實,扔向了有翼猿魔的臉部。破魔的小果實,從怪物的口中飛進了腹內,立刻發揮了效果。

在有翼猿魔的頸部又加了致命一擊後,二人提起了盛有芸香的籃子。一只手握著籃子的把手,另一只手則緊握著劍向室外走去。

猛烈的喧囂充斥著整個廣場。悲鳴和怒號,雜亂的足音,皮質翅膀扇動的聲音,利爪撕裂皮肉的聲音,棍棒打折骨頭的聲音,投石砸碎屋頂的聲音,人類與魔物一起撞到牆壁上的聲音。沉重的聲音和尖銳的聲音。就在這些互相產生沖突制造的大混亂中,派特娜和可拉在奔跑著。尋找丈夫和妹妹的身影。

她們忽然向上方看去,似乎看到了屋頂上面站著一個身穿盔甲的男人。在由藍變黑的天空之下,那個身影,就像一頭停止飛翔的猛獸。

“培沙華爾……培沙華爾……培沙華爾……!”

男人的聲音多次地重複著,就像喝醉了酒一樣,又像受到了什麼詛咒。

帕爾斯曆三二一年六月,也就是四年前,殺害特蘭國王特克特米休後奪過全軍指揮權的伊爾特里休,對培沙華爾的強攻失敗了。從全軍潰滅的慘狀中獨自一人逃走,在黑暗深處失去了蹤跡。那沒有盡頭的濃烈的黑暗將伊爾特里休拖了進去,使他變成了一個囚徒。

眼前的,正是這個男人,被稱作“親王”的伊爾特里休。就在前不久,在北方的曠野上與老熟人吉姆沙交戰的他,現在正被怪物們運到空中,俯視著培沙華爾城的現狀。從迪馬邦特山的地下迷宮逃出後向培沙華爾疾行的途中,帕爾斯的一部分士兵遠遠看到了伊爾特里休的身影,但是並沒有能夠確認實體。

伊爾特里休突然向屋頂踢去。穿著甲胄的身體在空中飛舞著,這是超越人類極限的技巧。一名仰望天空的中年武將,在自己移動的路線上指揮著士兵們。他是千騎長莫夫塔塞布。

一言不發。伊爾特里休的斬擊,發出不祥的呻吟向莫夫塔塞布猛擊過來。

在距離千騎長額頭一寸的距離,兩把利刃相互抵抗著。熾熱的刃尖尖利地刺向鼻子。伊爾特里休笑著,快速地抽出了劍,發出第二次攻擊。

莫夫塔塞布又擋住了——雖然如此,但是握劍的手已經感到一陣麻痹。伊爾特里休的斬擊實在是太重太猛烈了,很快的莫夫塔塞布就處在了劣勢。

“實力比我想得還要強啊。真應該獎賞你,帕爾斯人。”

莫夫塔塞布從左側的肩膀到右側的腋下,被特蘭人的劍深深地砍斷了,黑紅色的飛沫高高地彈射四散。

這是國王亞爾斯蘭即位以來,帕爾斯第一個在戰場上喪命的千騎長。



手上握著滿是獻血的利刃,伊爾特里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時身經百戰的帕爾斯士兵們都重踏著地面後退了。他們被充滿戰意的恐怖打退了。他們的千騎長一聲不吭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腥味隨著晚風迎面吹來。

伊爾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對新的血液的渴望,在雙眼之中灼熱地沸騰著,他舉起利劍,想要將視野里看到的所有帕爾斯士兵全部殺光。

這時候,在附近發出了嘈雜的聲音。那是在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的石階上,一個帕爾斯人在與怪物們連續地戰斗著。兩只四足獸在其左右就像是在保護著他一樣。這個人正是“被狼養大的男人”伊斯方。

揮舞著劍斬落一只手舞足蹈的怪物,下一個瞬間,伊斯方跳了起來。

在他的腳下發出了一陣痛苦的叫聲,一只有翼猿魔,一邊抱著頭一邊從石階上滾落。伊斯方利用有翼猿魔的頭,當作跳躍的踏板。

其他的有翼猿魔全都爭相發出了憤怒和憎惡的吼聲。伊斯方毫不在意,在空中飛舞著,然後輕盈地落在了地上,兩只正處于少年時期的狼護其左右。看到倒下的千騎長尸體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莫夫塔塞布,被殺了嗎?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帕爾斯士兵們發出了歡喜的聲音來迎接可靠的年輕勇士。伊爾特里休沒有說話。他毫無懼色,雙眼還是在灼熱地沸騰著,劍尖指向了伊斯方。伊斯方這邊同樣是毫不怯懦,琥珀色的瞳孔中燃起了斗氣。雙方前進後,兩把劍鏗鏘地交錯在了一起。

雖說只有一點點,但是可以看出伊斯方的劍勢缺少了以往的銳氣。疑惑也由此誕生。十幾個回合過後,利劍猛烈地交錯著,這時候記憶突然被刺激了一下。

這個家伙的面容,好像在哪里見過。但是,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見到的呢?

四年前,同樣是在培沙華爾這里,伊斯方曾與伊爾特里休交戰過。不過在亂戰之中,只是交戰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並沒有清楚地記下來。況且印象已經完全不同了。當時的伊爾特里休,剽悍無比,燃燒著野心和斗志,是一個與塵世之外的妖氣完全無緣的男人。

伊斯方的這絲疑惑,如果是尋常的劍士並不能察覺到。可是,伊爾特里休抓住了這個機會。向右側攻擊之後,緊接著大角度的回旋向攻向左側,之後又連續不斷地攻擊右側。即使是伊斯方,在這一瞬間的反應也變慢了。雖然還能抵擋住,但是態勢已經被打亂了,他重重地踏在地面上,一邊膝蓋終于彎了下去。伊爾特里休發出短促的咆哮,在一旁的士兵都露出絕望的神情。

不過必殺的一閃,沒有落到伊斯方身上,發出短暫而又尖銳的悲鳴倒在地上的,是小狼。為了救助主人而向伊爾特里休撲了過去,在半空中,被伊爾特里休的魔刃擊中了。

“火星……!”

伊斯方悲痛的呼喊聲,已經無法傳到年輕的狼的耳中了。身上滿是自己噴出的鮮血,被燃紅的尾巴雖然又動了一下,但是它已經沒有力氣了。火星的瞳孔里還映射著主人的身影,它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永遠都不會再動了。

伊斯方一躍而起。這一次,伊爾特里休又發起了進攻。割斷黑暗的火花炸裂著,伊斯方彈開了伊爾特里休的劍。

旁邊剛剛發生了兄弟的離別。

土星用鼻尖碰了碰兄弟的臉頰,然後又用舌頭舔了一下。和它同時出生的分身完全沒有了反應。它不明白這其中的緣故,只是發出了悲哀的嚎叫,這似乎讓還在少年時期的狼感到十分的困惑。

“你這混蛋……!”

這是人類的語言。是養育狼仔的親人發出的。伊斯方快速地奔跑著,雙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光。他一邊飛馳著,一邊將腰間鋒利的長劍高舉過頭,以暴風之勢揮下。

火花灼燒著瞳孔。劍刃的鳴叫穿刺著耳膜。伊斯方的勢頭過于猛烈,伊爾特里休呲著牙向後退了一步。

瞄准了特蘭人的腳,一團皮毛從低位竄了出來。土星充滿了憤怒與悲傷,想要為兄弟報仇,卻遭到了伊斯方的斥責。

“停下來,土星,現在還沒輪到你出場!”

他害怕土星也上演它兄弟的慘劇。

連續不斷的五次交擊,劍刃的鳴叫聲劃破天空,在飛散的火花之下二人的位置交錯著。

伊爾特里休短促地笑著,展開自己持有大劍的右手和空閑的左手。在伊斯方身體的上方擺出一副宛如猛爪一般的姿勢。伊斯方不顧局勢,發起突進,手中的劍向敵人毫無防禦的咽喉刺去。

伊爾特里休突然抽出左腳,展開身體。帕爾斯人的必殺突刺像電光般刺穿了天空。特蘭人高舉著劍向下劈去。

剛速的斬擊。一旦擊中伊斯方的頸部,他的身體和頭部便會一刀兩斷——應該是這樣的。不過,特蘭人呻吟著的劍,發出了一聲巨響,被另一把利刃擋住了。

新的火花照射出的,是一個獨眼男子的臉龐。將伊爾特里休的劍振上一圈的大劍,附著鮮血像特蘭人刺去。

“別心急,伊斯方卿,欠缺冷靜是戰勝不了這個家伙的。”

克巴多向前邁了一步,用強悍的眼神,注視著向後退去的敵人。

“這個家伙是什麼人?克巴多卿知道嗎?”

“是伊爾特里休,你也認識吧。”

“……伊爾特里休?是那個伊爾特里休!?”

是那個給帕爾斯軍帶來痛苦回憶的特蘭的年輕猛將,聽到這個名字,伊斯方恢複了記憶。令人驚訝的是,記憶恢複後似乎變得更加強烈了。殺死千騎長莫夫塔塞布,殺死火星的這個妖人,居然是伊爾特里休!?

伊斯方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可是,伊爾特里休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沒有人能夠確認。看到眼前在這里站著的這個人,看來他已經厚顏無恥地,從那場敗仗中保住了性命。”

四年前,克巴多在戰場上看到“特蘭的狂戰士”伊爾特里休面容的時間,要比伊斯方長很多。

“不對,或者是,他在地獄里呆了一段時間之後,又跑到地面上來了。看到那種眼神,我不得不這麼想。”

克巴多被稱作是不知恐怖的男人。不過,並不是感受不到這種異樣的感覺。伊爾特里休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毒氣,是一百只有翼猿魔加在一起都遠遠不及的。

“在地獄里也好,在天堂里也好,我是不會讓他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

土星在伊斯方的身邊,一邊發出憤怒的嚎叫一邊前進。一直因為遵守著將其養育至今的親人的命令而忍耐著,但是那種悲哀感已經快要被憤怒和敵意壓倒了,它不停地想著,兄弟的仇不能不報。

可就在這時,奇怪的聲音重疊著,幾十只異形的影子突然出現,造成了一時的混亂,伊爾特里休的身影也從克巴多和伊斯方的眼前消失了。

在重疊在一起的人類和魔物的尸體之中,克巴多發現了自己重要的部下不再動彈的身體。

“莫夫塔塞布被殺死了。那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

鮮血從大劍上掉落到地面。

克巴多悼念部下的心情,是真實的。莫夫塔塞布是個樸實而又堅強的男人,他的回應總是能夠很好地得到克巴多的信賴。討伐盜賊已經成為家常便飯,在克巴多不在的時候被賦予守衛培沙華爾城的任務也毫無過失地完成了。雖然身負著培沙華爾城的重任,但克巴多可以去充分的享受美酒和女人,都是因為有莫夫塔塞布這麼一個得力的助手輔佐。

伊斯方收起了劍,跪倒在地上,抱起火星的尸體。站在一旁的土星用尾巴纏住他的腳,面對著夜空吟唱祭奠兄弟的歌。群魔亂舞的空中,落日的最後一絲余光消失了,黑暗籠罩著整個要塞。

克巴多嘟囔著。

“說起來,特斯卿在哪里啊?”

Admin
Admin

文章數 : 15038
注冊日期 : 2009-07-11

http://winggundam.show5forum.com

回頂端 向下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Empty 回復: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發表 由 Admin 周六 8月 21, 2010 8:51 pm



特斯的鐵鎖,很有必要擦拭一番了。已經擊碎了十幾只鳥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腦袋,壓斷了它們的頸骨,上面沾滿了鮮血和粘液。以沉著剛毅著稱,在帕爾斯軍中與大將軍奇斯瓦特齊名的這名男子,雖然正身處艱難的戰斗之中,但仍不缺乏冷靜的思考。

“在黑夜里只能在眼前的敵人面前保住自身,作戰什麼的,是天亮以後的事情了。”

這是在一座建築物內。他環顧左右,輕輕地笑著。

“那樣的話,你們拿來的芸香就可以發揮作用了。”

一刻都沒有離開丈夫身邊的尤琳,和在混亂之中與丈夫再次相見的派特娜和可拉,三人一起點了點頭。這時候門外傳來一個巨大的聲音。

“躲在這里面的家伙們,快給我出來。”

一個男人站在那里,頭頂上閃動著橘紅色的光。那是空中的妖魔們手中舉著的火把。門稍稍打開了一條縫,派特娜向外窺視了一眼,將情況告訴了丈夫和妹妹們。

“看到臉了嗎?”

面對丈夫的疑問,派特娜無法抑止顫抖的聲音。

“因為是逆光,沒有看清楚。”

話音剛剛落下,猛烈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出來吧,帕爾斯的家伙。你們打算在里面躲到什麼時候啊。我數十下如果還不出來的話,就要給你們下一場火雨了啊!”

特斯的表情雖然十分冷靜,可內心卻有些愕然——妖魔們會使用火嗎?是那個男人教它們用火的嗎?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有特蘭的口音。”

“我也聽出來了。”

特斯緊鎖著眉頭。思考著剛剛聽到的事實的意味。稱呼我們為“帕爾斯的家伙”,意味著這個男人並不是帕爾斯人,可是帶有特蘭口音又是怎麼回事呢?等同于滅亡的特蘭的武將中,應該是有誰存活了下來,帶領著這群怪物向帕爾斯發起了複仇吧。

“……七……八……九……”

故意等到數數的聲音將要結束的時候。

“等一下!”

喊叫的同時,特斯打開了門。為了讓三位妻子停止悲鳴,他一邊握緊了鐵鎖,一邊說:

“不用擔心,我不會丟下你們去死的。”

用沒有起伏的聲調說著,同時以極為自然的步伐向前走著。頭上聚集著數百支火把,火光時強時弱,使得好幾個身影在地上搖晃。

“我出來了。”

“就你一個人嗎?”

“沒錯。”

“說謊是要受到懲罰的。我要將你大卸八塊,帕爾斯人。”

發出嘲笑聲音的同時,異形的身影已經從頭落下——在緊貼著門的上方,兩只鳥面人妖貼了過來。特斯揮動起鐵鎖。其中一只的下巴被打碎了。不過,特斯的應戰並不是萬全的。第二只鳥面人妖從旁邊抓住了伸長的鐵鎖,利爪向特斯的右手襲來。

特斯的右手流出了鮮血,他同時丟掉了鐵鎖。

三只鳥面人妖跳著舞,發出了勝利的叫聲。突然特斯猛地向地面撲去,躲開了利爪的襲擊,一邊滾動著一邊拔出了長劍。

在鐵鎖術方面,特斯可以稱得上是帕爾斯國內無人能及的高手。但是在劍和槍方面,就沒有那麼深的造詣了。不過,普通的士兵當然還不是他的對手——無論是人類,還是魔物。

特斯的劍從從下而上割向怪物的膝蓋。鮮血伴著哀號飛散,被切斷的腿滾落了石階。

在起身之前,特斯已經讓四只怪物趴在地上了。調整呼吸和站起身子同時完成的時候,眼前那個男人已經逼近了。

那個男人,曾經被稱為“親王”的伊爾特里休,勇猛沸騰地,自如地操縱著長劍向特斯逼近。

在用劍的技巧上還是伊爾特里休更勝一籌。他的連續猛攻壓制著特斯,卻也一時無法將帕爾斯的武將斬落在血海之中——特斯發現了敵我實力的差距,采取完全防禦的戰術來拖延時間,利刃交擊產生的火花四散,雙方交戰了十幾個回合。

伊爾特里休開始了嘲笑。

“怎麼了,帕爾斯的劍術難道只懂得逃跑嗎?”

一邊說著,一邊左劈右砍,不斷作出猛烈的攻擊。特斯的頭盔被打得發出悲鳴,飛向了夜空。右手也已經負傷,而且左臂也在血花四濺。注視著特斯的妖魔們,已經確信了他的死亡。

突然,一只鳥面人妖發出悲鳴從空中跌落,兩支箭矢貫穿了它的咽喉和胸腔。可拉和派特娜的弓弦聲音剛剛落下,飛奔過來的尤琳就從怪物手中奪回了鐵鎖。

“特斯大人,接住這個!”

特斯再一次向地面撲去,左右兩手同時翻了過來,扔出長劍,抓住了飛來的鐵鎖。

回到他手中的手上的鐵鎖,就像有生命一樣在空中飛舞著。切斷了風,化身為擁有鋼鐵身軀的蛇,向伊爾特里休猛撲過去。

金屬和金屬之間產生了激烈的響聲,伊爾特里休的劍和鐵鎖在空中建起了一座死亡的橋梁。

雙方互相敵視著一動不動——實際上也無法行動。

“本來打算折斷這把劍,不過被你巧妙地抵擋住了。”

特斯的聲音中滲透著一絲感歎之情。伊爾特里休只是稍稍揚起了嘴角,接受了敵人的贊賞。

“就那樣不要動,特斯卿!”

充滿力感的聲音響起。特斯視野的一角捕捉到了克巴多的雄姿。並不只是獨眼的萬騎長,經過互相尋找,會合到一起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魯連、土星全都到齊了。

“那個家伙是特蘭的狂戰士伊爾特里休。干掉他,所有人,一起上!”

克巴多指著伊爾特里休。

“那個家伙是指揮官。只要干掉他,妖魔就會一哄而散,比起去殺一萬個妖魔,還是應該選擇干掉他一個人。”

獨眼的萬騎長克巴多,作為一名戰士來說相當豪爽,作為一名用兵者也並不缺乏應有的毒辣。為了除掉伊爾特里休這種有害的強敵,“堂堂正正單挑”這種戰士的美學也敢于舍棄。那種身為將帥的可怕之處壓制著諸位將領,沒有人提出任何異議。

伊爾特里休大聲喊著:

“沒有一對一戰斗的勇氣嗎?帕爾斯人不擁有作為戰士的自豪啊。”

“對待從空中落石的家伙,沒有必要談及戰士之道。如果想要對等的話,就讓你的手下全都趴在地上。”

這雖然是一種誰見了都會認為是膽怯的行為,但是在“巧妙”與“膽怯”之間很難明確地劃出一條線來。在這條線上巧妙地昂首闊步的即使是帕爾斯的宮廷畫家那爾撒斯,也會把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想要脫離正軌踏過來的人稱作是辛德拉國王拉傑特拉二世。不管怎樣,克巴多沒有心情在爭論上浪費時間。

伊爾特里休察覺到了克巴多是認真的。他用充滿血光的雙眼看著克巴多,並且環視了一下克巴多身邊已經准備好武器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魯連和特斯的三位妻子。如果是一對一的話將會發生的事情,倒下的戰死的會是誰已經一清二楚了。

伊爾特里休放下了手中的劍,閃開了身體。這時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同時從地面上彈起。斬擊的一閃從左上至右下,另一閃從右上至左下,劃出銀色的弧線。

伊斯方的劍差一點就要擊中伊爾特里休的後頭部了,幾十根頭盔的纓散落在空中。加斯旺德的劍也差一點就要擊中他的肩膀了,盔甲的表面出現了淺淺的龜裂。伊爾特里休向前摔倒,以一種十分前頃的奇怪姿勢繼續奔跑著。

克巴多的大劍,梅魯連的長劍,特斯的鐵鎖,一起發起了進攻。可是,這些對伊爾特里休都沒有產生任何作用。這是用來對付從夜空中急速下落襲擊的怪物們的。

火把掉落著,火焰瀑布般傾注到地上。雖然不斷用劍擊飛、用鐵鎖割倒,但是多半的火焰還是到達了地面。

幾名帕爾斯的士兵發出了絕望的叫聲。

“不好,看來援軍是無法及時趕上了。”

為了尋求救援,在這之前,特斯派了五名急使騎馬從培沙華爾城向西方奔去。到達大陸公路的要地索利馬尼耶,無論多快也要花費三天的時間。從那里再到王都葉克巴達那,又需要三天時間。如果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的話,合計需要六日,到達王都的時候人和馬也都只剩下半條命了吧。

在王都內,國王的直屬部隊經常備戰于東西國境的危機。一兩天整備緊急出戰態勢後,由雄將達龍等人率領向東疾行。完全武裝的軍隊到達培沙華爾城,六天是不可能的。起碼應該多加兩天時間。

也就是說,從王都葉克巴達那前來的援軍到達培沙華爾城,最少需要十五、六天。這一點,在帕爾斯的軍事史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嚴重的問題。培沙華爾城即使是在大陸公路上來說也是屈指可數的要塞,只要糧食充足的話可以承受長達一年之久的攻城戰。堅固的城牆,只要小心應戰,十五到二十天強力的援軍就會趕到了。敵人是要放棄攻擊撤退,或是在磨磨蹭蹭之時被城塞和援軍夾擊,徒勞地敗退,哪一種選擇都只會是一條死路。

可是,目前十五日後的援軍,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如今的狀況正像是一句帕爾斯的格言——“葬禮結束以後,醫生才拿著藥趕到”。

培沙華爾城內的建築物,幾乎全都是由石頭、瓦礫和灰漿建造的,不過也有一些是用木頭建成。在多個場所放起的火,就像在夜晚的黑暗之中點起了紅色的燈。

“火勢不會繼續蔓延的。滅火稍候再做。”

聽了克巴多的話,千騎長巴爾哈伊回答說:

“可是這樣下去,武器和糧食就都要燒光了啊!”

“糧食?到了明天才會需要吧。但是,那都是今天結束以後的事情了。有滅火的那些人手倒不如趕快去守衛兵器庫和馬廄。”

就在這時,怪物們從夜空中急速落下,用鉤爪抓起了帕爾斯士兵。物品燃燒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合到了一起,就連馬廄里的馬都開始忍受不了發出了一聲聲嘶叫。

這之後,在培沙華爾激烈的攻防戰中活了下來的千騎長巴爾哈伊,對他的老朋友們如下說道:

“我當時以為,所謂的正義,已經要結束了。我們會被殺光,培沙華爾將會落到凶猛的怪物們手中。有一半的士兵,腦子里充滿了絕望。但是,那卻沒有發生。雖然十分不可思議,但是援軍趕到了。六月三十日,和太陽最初的一道光芒一同到來。”

V

千騎長巴爾哈伊,也許在性格上就有一些悲觀。從客觀方面來看,在培沙華爾城的攻防戰中,妖魔還沒有完全壓制人類。克巴多、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魯連和特斯幾位將領,使用了塗有芸香的劍和槍。

“發揮著多年的英勇,如割草一般地擊退著妖魔,他們的戰衣上全是敵人的鮮血,閃爍著紅黑色的光澤。”

這就是“帕爾斯列王紀”中的記述,不過事實並沒有那麼誇張。城內一部分街道被妖魔的尸體掩埋著,四處彌漫著血腥味,被血濡濕的石階也變得十分光滑。

只是,被先發制人的事實還是相當明確的,即使是諸位將領也只能指揮一下身邊的士兵,想要把握全體戰況是根本不可能的。在狹窄的范圍內,自己被孤立、進行苦斗,看著左右滿地都是戰友的尸體,產生絕望的心情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總感覺敵人的兵力在不斷地增加著,徹夜的戰斗給將士們帶來了巨大的疲勞。時而聽到有人叫著“已經不行啦”,所以全軍即使就這樣敗下陣來,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東邊的天空閃出一道白光。在地平線之上,閃耀著晨曉最初的光芒。那光芒照射著已經溶化至此的天與地,並不斷地擴大著。並且那束光之中出現了無數的黑點,刺進了聚集在天空上的妖魔之中。

伴隨著強烈的悲鳴,在人們茫然的眼前,妖魔的尸體竟然一個接一個地跌了下來。它們無一例外地被箭矢刺穿,身體痛苦地扭曲著。

“古拉傑卿……!”

加斯旺德爬上了牆壁,確認著狀況,並發出了驚訝的叫聲。東方,卡威利河的河岸聚集了幾十艘船的影子。從巨大的弩中射出了無數支長箭,將密集的妖魔的身體貫穿,將它們的翅膀砍斷。

而妖魔們,現在正跳著一場死亡之舞。在空中張牙舞爪著、折騰著、打著滾地墜落下來。從船上射出的箭矢,都已經塗上了芸香,這無論是誰都能看得出來。並且注意看的話,可以確認在甲板上立著一支長槍的人正是古拉傑。

古拉傑健壯的左肩上,站著一只雄鷹。那是在帕爾斯最有名的鳥——與其這麼說,倒不如說它是國王亞爾斯蘭身邊有著鳥類外形的“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拍動翅膀,從古拉傑的肩膀上騰空而起,在晨曉的天空中飛翔著,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加斯旺德看到這一切十分驚喜,他在城牆上大聲向克巴多報告。

“原來如此,是宮廷畫家的智慧啊!”

這是克巴多的第一反應。加斯旺德從城牆扔下一條鎖鏈,順著鎖鏈降落在了城外。他全力地奔跑著,與登陸的古拉傑進行了會面。

“前幾天,從軍師那里來了急使。”

古拉傑一邊看著重新回到他左肩的“急使”一邊說。

“說是迅速行動,在辛德拉國內搶購芸香。而且,將其中一半運送到王都葉克巴達那,另一半則是要快速地送到培沙華爾城。我全都是奉命行事。最後由于考慮到路途的問題,我便選擇了用船只經卡威利河向培沙華爾城運送芸香。船只在月光的庇護之下行進著。”

在帆柱上對前方進行哨戒的水手,發現了在培沙華爾城上空亂舞的奇怪黑影。剛剛傳來消息,就看到了從城內冒起的火焰和黑煙。

在這一瞬間,古拉傑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作出了決斷。在各船的甲板上排列好水桶,里面放滿芸香。然後羅列出劍、槍和弓箭,並在上面塗抹上沾有芸香的水。船只靠岸後,手持武器的水手們登陸趕往培沙華爾城。這一切,都是在破曉前的昏暗中正確實行的。

那爾撒斯並沒有給古拉傑下達如此詳細的指示。如果古拉傑在這種狀況下沒有作出最好的決斷的話,那麼他的名字也不會列在十六翼將之中了吧。

古拉傑拯救培沙華爾城危機的這份功績,確實是相當的大。

被箭矢貫穿的鳥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身體,發出沉重的聲音掉落在地上,或是滾落在屋頂。

“解放王亞爾斯蘭陛下的軍隊,也可以在水中前進。忘記這一點的話可就要麻煩嘍!”

古拉傑拍打著健壯的胸脯,歡快地大笑著。

在培沙華爾城內死戰的加斯旺德,對古拉傑表示感謝的同時,也感到十分難為情。因為他對古拉傑和他的船隊的存在,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我光想著戰斗是在陸地上進行的了,沒想到敵人從空中,而我方竟從海上過來。”

這又是千騎長巴爾哈伊的講述。

在關鍵時候,克巴多沒有去做一名進行個人戰斗的勇者,而是發揮了作為在一瞬間抓住勝機的統帥的作用。他讓身邊的士兵們,全都齊聲高喊著:

“是援軍,我們勝利啦!”

那種響聲,傳到了在其他場所戰斗的士兵耳中,于是他們也呼喊著相同的語言。呼喊聲在加速,成為了巨大的波浪在城內轉了一圈。

“是援軍,我們勝利啦!”

“是援軍,我們勝利啦!”

人們十分喜悅,更加勇猛。在妖魔之中,能聽懂人類語言的家伙們已經開始動搖,另外看到自己的同伙紛紛在自己眼前墜落也感到十分恐怖。有的往右有的向左,發生了不少的碰撞。有不少人看到這個場景都大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在天空中潰不成軍,多麼令人心情舒暢的景象啊!”

說話的人是古拉傑的心腹魯哈姆。

他也被稱為“基蘭出身的魯哈姆”——國王亞爾斯蘭麾下還有一個與其同名的將軍,在對魯西達尼亞戰役中擔任步兵隊的總指揮。那個魯哈姆在兩年前,雖然還不是很老但是卻由于心髒病而去世了。這之後,魯哈姆才得以摘下“基蘭出身的”這個前綴。

“總覺得自己終于已經脫離這個頭銜變得夠格了。”

聽到魯哈姆這麼說,古拉傑便開了個玩笑。

“那可是因為別人的死啊,所以先別這麼高興。今後要是再出現一個同名的大人物,你豈不是又被打回原形了?”

于是魯哈姆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壞笑來表示回應。

“船長,不用擔心。因為我會讓那個家伙被稱為‘非基蘭出身的魯哈姆’的。”

這時候古拉傑只得發出一聲苦笑。

在古拉傑重要的部下里面,魯哈姆作為要事的使者,或是作為交涉的代理人會有很多的工作。他不但精通很多外國的語言,而且總是可以引發轉機。並且在這樣的實戰之中,他也可以把船隊總指揮官古拉傑的命令和指示,很好地傳達給各船的船長。

加斯旺德返回了培沙華爾城。無傷的強力援軍也隨他殺到城塞。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叫做伊法奈斯的男人。

這個伊法奈斯擁有一名馬爾亞姆裔的母親。他從十二歲那年就成為了古拉傑的弟弟,至今已經有二十年了。在商業方面雖然沒有什麼才能,但是以英勇善戰著稱,曾經在與海賊和其他國家的武裝商船的作戰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在古拉傑正式成為亞爾斯蘭的部下時,最高興的人就要算是他了。

“托這個的福,我也將會成為提督閣下了。不,我也並不是很想當,但是既然都被賦予了,再推脫掉的話,就太孩子氣了吧。”

現在的伊法奈斯,將極為強健的九百名水手三十人一組編成三十個小隊,他站在最前面向培沙華爾城城門趕去。加斯旺德叫開了城門,援軍與呐喊聲一起進入了城內。



伊法奈斯不僅精通戰斗指揮,對刀術也很有心得。雖然稱不上是剛勇,但一個人面對三名普通士兵卻也不在話下。

擊倒偷襲的妖魔,斬斷逃跑的怪物,以快速的步伐在街上行進著。這時候,雖然已經給麾下的士兵下達了明確的指示,但是戰斗似乎已經變得令人著迷了。突然才發現,自己手中握著血刃,一個人站在狹窄的小巷里。

兩只流著血的鳥面人妖,從上方逼近。狀況似乎變得有點不利了。

“好,我知道了。我們各讓一步吧。”

伊法奈斯大叫著。

“我不潛入水中,你們也不能用飛的。我們雙方都在陸地上戰斗。這才是真正的公平,聖賢王夏姆席德也會嘉獎我們的,怎麼樣?”

這可是難得的提議,但是鳥面人妖並沒有接受。也許是因為它們不太喜歡夏姆席德王的名字。對蛇王撒哈克的眷屬來說,夏姆席德王只是一名仇敵。

伴隨著劇烈的叫聲,兩只鳥面人妖高高地飛舞著,從伊法奈斯的頭上襲擊過來。伊法奈斯十分狼狽,一邊揮著刀一邊大叫:

“喂,停下來,約定可不是這樣的!”

“並沒有作什麼約定!”

會說人類語言的鳥面人妖,大聲地回答,可是伊法奈斯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把刀架在右肩上,慌忙地逃走了。

鳥面人妖的利爪眼看就要刺到他的脖子,在這緊要關頭,撕破晨風飛來的物體,將兩只怪物同時擊落。一只是被告死天使的嘴刺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則是被古拉傑的槍貫穿了身體。

“玩游戲也要適度啊,伊法奈斯。”

“呀,船長,你立了大功了,救了未來的提督閣下一命。”

“真是輕浮的家伙。在戰斗勝利的最終階段死去,沒有比這更愚蠢的事情了。在成為提督閣下之前,就提前進入墳墓也沒關系是麼?”

這對伊法奈斯來說,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他惶恐地向古拉傑行了一個禮,用刀砍掉兩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鳥面人妖的頭顱,然後跟著古拉傑和告死天使一起,與克巴多等人會合。

這個時候已經進入了戰斗的掃蕩階段。指揮魔軍的伊爾特里休,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所建築物的屋頂上,他坐上了三只有翼猿魔吊起的籃子里,正准備脫離戰場。

站在另一個屋頂上的梅魯連,發現了這個正要逃亡的敵將。

梅魯連在箭頭上塗抹上芸香。並且使用的是在這之前一直沒有使用過的秘藏之矢——格外的粗、長、重,僅僅一支就能置一頭獅子于死地。

拉開碩大的弓,准備進行狙擊。梅魯連調整好呼吸,一邊確認自己的脈搏,一邊射出了巨矢。

箭矢飛出了二百加斯(一加斯約等于一公尺)的距離。當伊爾特里休的耳朵聽到空氣的彈裂聲響時,距離已經不允許他躲開這支箭了。

這一刻所能看到的,本應是伊爾特里休的咽喉被射穿的畫面。

伊爾特里休抓住了籃子旁邊的有翼猿魔的肩膀,把它的身體拉到了箭矢的軌跡上。

發生了什麼事情,倒黴的怪物並不清楚。箭矢貫穿了它的眉間,並擊碎了它的腦殼。隨後箭矢帶著鮮血和粘液從其後腦勺飛出,箭羽由于受到沖擊而飛散開來。

“這個混蛋!雖說是妖魔,可居然用自己的手下做擋箭牌!”

一個目擊了這一幕的帕爾斯士兵呻吟著,而梅魯連一言不發地彈了一下弓弦表示不快。在他看來,只是殺死一個小角色,不值得使用秘藏的箭矢。

這如果不是妖魔,而是特蘭士兵的話,伊爾特里休是決不會有如此無情的動作的吧。妖魔對伊爾特里休來說即使是戰友也絕非同志,只不過是他所使用的道具這個事實,已經顯現無疑了。

伊爾特里休將慘死的有翼猿魔的尸體,漫不經心地從屋頂扔下。他傲慢地環顧著帕爾斯人,傾斜的嘴角流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容。眼看著吊籃就要飛走的時候,突然響起一聲大喝。

“伊爾特里休!”

喊聲充滿了力量,與其說是震動,不如說像是一陣轟鳴。伊爾特里休回頭一看,認出了站在地上的聲音的主人。他就是身上沾滿了敵人的鮮血,獨眼的猛將。

“伊爾特里休!你這家伙給我聽清楚了!”

伊爾特里休看著克巴多的雙眼之中,不停地泛著血光。克巴多一邊伸出食指,一邊大聲喊著。

“未來,培沙華爾城永遠都不會屬于你。放棄吧。然後,趕快滾回你爬出來的地方。連值得死的場所都沒有的家伙,真是既肮髒又可悲啊!”

馬上,伊爾特里休便作出了回答——那是一陣干涸的、灰暗的、咆哮的大笑。伊爾特里休一邊抬起強力的下巴大笑著,一邊拽了一下繩索。三只有翼猿魔,在天空中高高地飛舞著,特蘭人的身影化作不祥的影子漸漸向遠處飛去。

在此之前伊爾特里休被同胞特蘭人稱作“親王”,被敵人帕爾斯人稱作“狂戰士”。但經過這次淒慘的培沙華爾城攻防戰後,他便有了一個新的稱號——“魔將軍伊爾特里休”。

這時,正徐徐上升的朝陽,將薔薇色的光撒向大地,魔將軍的身體也化作一團不祥的黑影。在一夜的混戰中存活下來的怪物們,將大小數千的影子浮在半空,隨著魔將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北方的天空。受傷的存活下來的人們,將拳頭、劍、槍舉向天空,從心底發出呼喊來目送這些家伙——“不要再來第二次了!”

培沙華爾城最終免于陷落。敵人雖然敗退了,但是帕爾斯軍也沒有進行追擊的余力和手段了。一夜的苦戰,死者多達八百人,負傷者更是這個數字的兩倍,特斯的傷完全康複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妖魔的尸體雖然有兩千之數,但對人們來說並不能成為一種安慰。;

老練的千騎長莫夫塔塞布的死,令帕爾斯軍的將士最為痛心,而讓一部分人極為心痛的,則是小狼的死。伊斯方將火星冰冷的身體抱在膝蓋上,自己一人靜坐在石階上。

土星在伊斯方的膝蓋旁邊一步也不願離開。決定要把完成非前世業緣之死的兄弟那份一起算上,保護這個給了自己名字的親人。

伊斯方的手動了,撫摸著土星的腦袋。土星很高興地搖著尾巴,並發出小小的鳴叫以引起親人的注意。

看到經過的克巴多等人的身影,伊斯方輕輕地將火星的遺體放在石階上,站起來行了一個禮。

“把我養育**的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夏普爾,可他死在了敵人的手中。現在我和土星都有過類似的遭遇。所以到這家伙老死之前,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照顧一下。”

聽了伊斯方的話,克巴多點了點頭。

“你也要活得長一些啊。完成天壽,才是報答恩人之道。”

生前的夏普爾,雖然和克巴多是絕對合不來的一對,但是他剛剛對伊斯方說的話是充滿誠意的。

伊斯方再行一禮,兩眼之中映射著灼熱的光芒。

“不過,不管我會以何種方式死去,在那之前,都要用這雙手,親自殺死伊爾特里休。”

“那個伊爾特里休啊……”

張嘴說話的特斯左腕上包裹著繃帶。那是和伊爾特里休戰斗時受的傷。

“四年前,特蘭軍在戰場上全軍覆沒之後,那家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怎樣生存下去的呢?真是令人難以想象。”

特斯的一位妻子尤琳,正彎下身子,溫柔地撫摸著火星的皮毛,但當聽到丈夫的話時臉色有些發青。她的姐姐們和諸位將領,也都無法顯現出愉快的表情。伊爾特里休曾經是帕爾斯軍的勁敵,現在卻成了一名不祥的令人不快的仇敵。:j;E,f9o'e|4w%A!j

“怎麼活下來的,雖然不得而知,可是伊爾特里休成為了蛇王撒哈克的部下,並且襲擊了這座城。最重要的是這個事實。”

克巴多一邊說著一邊總結自己的想法。諸將都沉默地聽著。

“將妖魔作為軍事力量進行組織、指揮、統率。對妖魔本身來說,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正因為如此,所以才要利用原本就是人類的伊爾特里休。可是伊爾特里休把妖魔當成士兵卻並不善待它們。在那里便出現了一個裂痕,我們還有抓住機會的余地。”

“複活的蛇王自己親自指揮的話又會怎麼樣呢?”

加斯旺德提出了疑問,梅魯連搖了搖頭。

“蛇王還沒有複活。”

“為什麼這麼肯定?”

加斯旺德繼續問道,梅魯連絲毫沒有笑容地回答。

“如果蛇王已經複活的話,不會是這種程度。天地鳴動,太陽隱藏,暴風要持續千日。”

是這樣,正是如此。伊斯方和特斯,異口同聲地表示同意。

“原來如此,居然是這麼回事。”

對辛德拉出身的加斯旺德來說,對蛇王還缺乏一種本能的畏懼。在這一點上,特蘭出身的吉姆沙也一樣。只是,從迪馬邦特山的地下迷宮到培沙華爾攻防戰,妖魔的戰斗力確實是不容輕視的啊,加斯旺德的經曆也讓他非常明白這一點。

“看來已經變成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了。”

克巴多卿是正確的,大伙應該齊心協力殺死伊爾特里休。那樣的話,妖魔就無法再找到一個代替伊爾特里休的統帥了,它們對人類的攻勢,也就不得不推後。人類可以獲得更多的時間。總之即使要和蛇王撒哈克的魔軍進行決戰,也必須要有充足的時間准備才行。

“正因為如此,戰斗的性質才變得大不一樣。”

如果這是人類創造的國家之間的戰爭的話,雙方不會進行永遠的斗爭。可以講和也可以締結條約。甚至可以割讓領土,或是支付賠償金。即使是在**策略上,雙方的王族也可以結婚,連結兩個王室的血液,甚至可以產生一個新的王朝。

四年前,由于當時的國王特克特米休死于非命和伊爾特里休的大敗,特蘭國事實上已經滅亡了,不過特蘭的百姓並沒有全死光。經過數十年,或是數百年的話,甚至有可能會複生。但是和蛇王的戰斗又將如何呢?

加斯旺德無法抑止心中的疑問。

“這場戰斗,為了勝利拼盡全力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到底什麼時候,會以什麼形式結束這一切呢?”

克巴多簡單地回答道:

“那種事情,讓身在王都的宮廷畫家來考慮就行了。”

輕輕地展開雙臂,克巴多繼續說道。

“國王為什麼會給那個男人地位和俸祿?並不是為了荼毒帕爾斯的藝術界,或者封閉王宮。不過,即使有九成是多余的,剩下的一成,也是為了讓那家伙活用他的智慧。那家伙擠出了智慧,我們只要將其實行就好了。”

“也就是說人們各有所長。”

特斯依然沒有笑容地補充道。他的妻子們卻都在捂著嘴笑。

“目前,我們剛剛趕走這些攻擊我們的家伙。魔軍受到的重創,也足以讓他們無法馬上發起第二次攻擊。在這段時間里,我們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古拉傑所說的,成為了諸位將領的結論,首先要做的是祭奠千騎長莫夫塔塞布以及己方戰死者,所以一場匆忙的戰後處理開始了。修複被破壞和燒毀的建築物,治療傷者,活下來的人要做的事情多得堆成了山。盡管剛剛從迪馬邦特山的地下迷宮中生還,可是在這一夜死去的士兵多達幾百名,令戰友們十分悲歎。

妖魔們的尸體,被放在沙漠中挖好的巨大的坑里,撒上鹽和油之後放火燒掉。

雖然是在對風向進行了充分的計算之後,才開始放火,不過即使這樣惡臭還是傳到了培沙華爾城內,令將士們感到有些畏縮。還有,隨著風,可以聽到還沒有完全死去的妖魔那苦悶並帶有詛咒的呻吟,但這好像也只不過是那些在死斗中滿身疲憊的士兵之間的流言蜚語而已。

火燒妖魔尸體的濃煙,經過十日還沒有散去。在這不祥的濃煙之下,帕爾斯的諸將向西方趕去。

特斯和他的三位妻子,隨古拉傑的船隊一起走海路。特斯和妻子們除了選擇渡河的小船,就不能坐別的船了。妻子們只要看到了大海,就開始有了活力。

“托特斯大人的福,我們很高興有這麼一次難得的體驗。”

聽派特娜這麼一說,特斯只是苦笑了一聲。

“要道謝的話只用和古拉傑說就行了。”

特斯的內心,一直在擔心傳聞中沒有親眼見過的怪物“暈船”,但是由于顧及自己身為丈夫的臉面,這件事就一直沒有說出口。

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帶領五百名騎兵在陸地上行進。部隊的先鋒就是土星。雖然累了的話就可以騎在馬背上,可是它已決心連剛死去的兄弟的份一起努力。這個小隊在行進的途中,收到了先行急使報告而感到緊張的人們都在歡迎他們。

克巴多和輔佐他的梅魯連留在了城內。不過,他們兩個人,一旦看准時機也將會趕往王都葉克巴達那。“解放王亞爾斯蘭的十六翼將”聚集一堂的日子不再遙遠了。



與地上不同的風景,在地下不斷擴展。一絲陽光都無法射入的世界,被青白色的磷光籠罩著,一個物體的影子向四方微微延伸,令人無法確認其實體。林立的鍾乳石之間,有過還算寬闊的空間,一名身穿盔甲的男人,坐在一塊平坦的大石上。

“蛇王撒哈克大人……”

這個嘟囔著的男人,好像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般環視著四周。他按了按自己的額頭,搖了一下腦袋。

“蛇王撒哈克……撒哈克是誰?特蘭曆代的國王里面,好像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啊……”

盔甲上干了的人血已經擦不掉了。男人一邊用手指甲將它們刮掉,一邊像迷失了自己的所在的地方一樣坐在那里。

“伊爾特里休!”

男人慢慢地站了起來。可以看得出來他兩眼中的光芒好像在急速地增加著力量。他所發出的聲音,也好像從死亡中複活般恢複了生氣。

“如此無禮稱呼身為特蘭王族的我的是什麼人?”

“王族……哈。”

隨著嘲諷的聲音,地下的客氣也產生了動搖。在青白色的濃霧之中,升起一道黑煙。那煙有生命般向左右蔓延,慢慢變成一個人形;同時密度不斷增加,最後出現的,是身穿暗灰色斗篷的陰暗的魔道士的身影。

“真可憐啊,失敗的篡位者伊爾特里休呀。還沒有舍棄生前的傲慢,都到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在自稱是特蘭的王族?”

這是擁有格治達哈姆這個名字的魔道士。顏色和質感都相當好,用粘土做成的臉上沒有右眼,而是被打穿成了一個黑色的空洞。在挑選的當天,由于在帕爾斯宮廷供職的的特蘭人吉姆沙,他失去了自己的右眼。

格治達哈姆踩著石頭地面剛要向前走出一步的這個瞬間,伊爾特里休伸出了左腕。剛剛作出回避的動作,魔道士的咽喉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伊爾特里休發出了惡毒的笑聲。

“明明都已經腐爛了卻還在不停轉動的這根舌頭,是不是應該被我切掉呢?”

“等、等一下……!”

“不用擔心。即使切掉也會馬上長出來的,因為你是一個非人類。不過,哼哼,好像失去的右眼還沒有長出來啊。”

魔道士格治達哈姆歪著臉。憤怒和屈辱,還有劇痛的記憶虜獲了魔道士,不過並不僅如此。以為已經完全掌握了的伊爾特里休,眼前也正在背叛他。盡管前些日子,面對吉姆沙這個老熟人,他已經說過“特蘭什麼的怎麼樣都好,與我無關”這樣的話。

“那樣的話,我現在即使在這里把你的左眼挖出來,也會再長出來的吧。說不定兩只眼睛會一起再生呢!那麼就讓我來試試看好了!”

伊爾特里休右手的拇指,按住了魔道士格治達哈姆的左眼。魔道士全身因恐懼汗如雨下,悲鳴之聲也隨之飛散。

“不要這樣,伊爾特里休!你、你難道不想認識一個可以為你生下孩子的妻子嗎?我可是為了通知你那件事情,才來到這里的!”

“我的妻子?”

伊爾特里休的手指停止了動作。

“想見嗎?想見的話……”

得寸進尺是魔道士的習慣,剛剛提出條件的格治達哈姆,再次感到自己唯一的眼球受到了**,發出了敗北求饒的聲音。

“明、明白了,你冷靜一下,我馬上讓你見。因為我要馬上讓你見,所以稍微放開一下手,不那樣的話我就施展不了法術。”

伊爾特里休的手松開了魔道士的脖子,並且退後了兩步。那並不是友好的證明。那是為了稍有不對就發動攻擊,可以將格治達哈姆撕成兩半,而間隔出的距離。

那個意圖,格治達哈姆當然也很清楚。他無法嚴懲伊爾特里休,也不能追究在培沙華爾城攻略中失敗的罪過,盡管可能會給自己的生命帶來危險,他還是施展了法術——只是在伊爾特里休面前浮現出一個女性的身影。

“我的希望只有一個,那就是特蘭的再興。”

伊爾特里休手中緊握著劍柄,低聲說道。

“令特蘭再興,引領鐵騎隊,在大陸公路上飛馳到天涯海角。從東邊的絹之國到西邊的帕爾斯,從太陽升起的海域到太陽落下的海域,所有只要有人存在的陸地上,都插滿特蘭的旗幟。”

這是被野心的火焰所灼燒的人的聲音。魔道士格治達哈姆窺視著伊爾特里休的樣子。根本無法從特蘭人的剛劍所劃出的殺戮之環中逃出。

“正因為如此才和魔物聯手。蛇王也好龍王也罷,全都無所謂。為了特蘭的再興,我只需要利用他們的力量!”

在這一瞬間,魔道士向後退了一步。

“哼,不聽話的家伙,竟然敢說利用撒哈克大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愚昧之徒!總有一天,你將會為你說出的話付出代價!”

魔道士大聲叫喊著,絲毫沒有畏懼特蘭人的神色。

“讓我來修改一下我剛才的發言吧。帕爾斯我將會與你們的蛇王共享,但是這之外的,全都屬于我。”

伊爾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魔道士臉部扭曲地向後退了一步。

“我想要的,是一個可以生下強大的孩子的女人。只擁有美貌的孱弱女子,就像別國的公主一樣,只能當作玩具。剛才你讓我看的女子,似乎挺強有力的,叫什麼名字?”

“蕾拉……”

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倒抽了一口氣,連謊言都不敢說出口了。

“蕾拉?挺好記的名字。我很喜歡。什麼時候,讓我和那個女人見面?”

兩個男人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敬意和友愛,只是由于對帕爾斯王國的憎恨而連結到了一起,將會帶來陸上從沒有發生過巨大災難。

Admin
Admin

文章數 : 15038
注冊日期 : 2009-07-11

http://winggundam.show5forum.com

回頂端 向下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Empty 回復: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發表 由 Admin 周六 8月 21, 2010 8:52 pm

I

在桌上畫出圖案

在桌下藏有毒蛇

——密斯魯格言——

帕爾斯曆三二五年七月,席爾梅斯在密斯魯國被稱為“客將軍克夏夫爾”,正在作前往南方的准備——他受命為南方軍都督,即將奔赴位于和那巴達的國境線上的城市阿卡夏。

商人並沒有急著作出踏上旅途的決定,所以實際離開國都亞克密姆已經是八月中旬以後了。接下來的日子想必一定會十分繁忙。

南方軍的士兵沒有隨著都督進行交替,有四成人都加入了進來。六千名士兵從國都亞克密姆前往南方國境,另外也有相同數量的士兵要回到國都。在這個時候,上一任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也應該已經有十四年之久沒有進入王都的大門了。

席爾梅斯麾下的帕爾斯人部隊有三千名士兵。將他們每六百人一組共分為五個大隊,每個大隊再分別以一百五十人一組分成四個中隊。五名大隊長的名字分別是:紮伊德、拉紮庫、弗拉馬塔斯、賽別克、阿德里斯。對席爾梅斯來說,這已經十分理想了。

“目前為止就先這樣吧,我很期待你們的實力。”

他打算在與那巴達的對戰中積累經驗,看清他們的才能。

另外三千名密斯魯士兵則由席爾梅斯親自指揮。

“密斯魯的人們,比起給予你們徹底的鍛煉,當然還是加強後方的防守,不出任何差錯地完成任務更加重要。如果補充精銳,編制那巴達的部隊,從那里面挑選出指揮官人才的話,應該會很有趣吧。”

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問題是,當然,一個可以擔任我的副將的人物,那麼,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正因為席爾梅斯的存在是絕對的,所以當他不在的時候,沒有人可以為之代理。特蘭人布魯漢在他身邊這件事情雖然人人都知道,但他只不過是一個只有二十歲的年輕人,要向比自己年長的士兵發指示,實在是有一些奇怪。

即使是在特蘭人的部隊里,巴拉克和阿托加也要比布魯漢年長並且有著豐富的戰斗經曆。況且如果那樣做的話,帕爾斯人部隊里面便會有人保有這種思想:

“我們的人數明明要多得多,為什麼非要當一個特蘭人的手下不可?我們屬于客將軍克夏夫爾的麾下,不是特蘭人的仆人!”

原本帕爾斯人就看不起特蘭人的文化,所以想要根絕這種思想並不現實。

這時候也許會出現一個忠義的家伙站出來說話吧。

“我的願望是帕爾斯舊王室的複興。不是克夏夫爾卿達成自己野心的工具。”

無藥可救的帕爾斯人啊,真是一群難以說服的家伙。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席爾梅斯便會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就是席爾梅斯,英雄王凱·霍斯洛開創的帕爾斯舊王族的後代,我的存在值得擁有全體帕爾斯人的忠誠。

那樣一來大家想要反抗的思想,一定會像陽光下的霜一樣消失掉。

“全都要看時機啊。不過現在還太早。”

席爾梅斯正是由于沒有表明正身,才在密斯魯獲得了今日的地位。也就是說這全都是憑借實力。席爾梅斯也因為此事,產生了強烈的自負——我以血統自豪,不過即使拋開那些,我也不是一個無能之輩。我想要與世人不同。席爾梅斯自己本身,也是一個難以控制的帕爾斯人。

那麼,樸素的騎馬游牧民族的特蘭人就容易操控了嗎?也並不見得——有一天,布魯漢與比其年長的巴拉克和阿托加交談時發生了口角。

“你們,對席爾梅斯殿下所做的事情有所不滿?”

激動的布魯漢提高了聲音,巴拉克扭過了頭。

“並不是那樣,最主要得是,自從席爾梅斯殿下離開以後,我們就失去了生存的方向。正因為我們忠實于他,才會在遙遠的異國他鄉,過著近似人一樣的生活。”

“如果明白這些的話,只要繼續去信任並且追隨席爾梅斯殿下不就好了嗎?”

巴拉克也是一名草原的戰士,並沒有什麼謀略之才。不過,他一直都清楚席爾梅斯身邊缺少一名謀臣,也一直不顧危險地為其拼命。

正陷入思考的布魯漢,這次聽到阿托加的聲音。

“正因為如此,布魯漢,為了讓席爾梅斯殿下的身邊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我們才安排你在他的身邊多多注意。”

“當然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我能做到麼?”

在年長者面前,布魯漢自然而然地有所示弱。阿托加苦笑著。

“只有試試看才知道啊,布魯漢。大概席爾梅斯殿下也十分期待你的表現。馬上就要到那巴達了啊。”

“那巴達這個國家,聽說是一個寬闊的大草原。比起這個滿是沙漠和赤土的國家,是不是要強很多啊?”

巴拉克將原本就很細的眼睛眯得更細了。對于骨子里就是特蘭戰士的巴拉克來說,並不適應農業和工商業都很繁榮的密斯魯的風土,他十分懷念草原上吹起帶著聲音的風。在這個意義上,特蘭的人們對于能向南方國境轉移,是十分興奮的。

席爾梅斯竭盡全力,調查了南方軍和那巴達的情況。從他新的地位來看的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的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是一個只待退休的老人了,不過他的兒子們都已經是壯年了吧。他的長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所詢問的對象,是帕爾斯出身的商人羅邦。此人見多識廣,他的觀察一定沒有錯。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年齡已經四十多歲了。身為一名武將的同時也是一名行政官,有著一些業績,當個知事或者總督也無可厚非。”

“不是很無能吧?”

“只是,他是密斯魯的王政安定後才出現的人,遇到風云變幻或是一些危機就不知道能不能克服了。”

席爾梅斯重要的情報源在王宮內也有。就是宮廷書記官長古立。

“到達阿卡夏,還要渡過一條一千法爾桑(一法爾桑約為五公里)寬的迪吉列河吧。大概還要再花上幾天的時間吧。”

聽到這話,古立笑著說:

“在帕爾斯流傳的一千法爾桑,是迪吉列河的全長。因為還沒有對水源作詳細的探查,所以那只是預測。從國都亞克密姆到阿卡夏,大約只有二百法爾桑,坐船橫渡大概需要二十五天到三十天左右吧。”

“從阿卡夏往亞克密姆北上,為什麼只用更短的時間就到達了?”

“因為那是順流而下。順利的話只需花十五天左右就可以到達了吧。”

“十天的話不行嗎?”

這個疑問,席爾梅斯並沒有說出口。那是因為要把徹底的質問做得公正一些。由于古立的厚意對席爾梅斯來說十分重要,所以他極力地避免招惹對方產生警戒或是疑心。

席爾梅斯當上了南方軍都督的職位,內心最不平衡的,就是密斯魯軍的重要人物馬西尼撒將軍。他想要阻礙席爾梅斯的任職,卻受到了巧妙的反擊,最後只能沉默不語,因此更加加大了他的不快感。

想來想去,最後馬西尼撒想到的是,為了弱化席爾梅斯的勢力,要把他跟帕爾斯人的部隊分開。

“帕爾斯人和特蘭人的部隊,都被客將軍克夏夫爾變成自己的部隊的話,會擾亂國家的安泰。尤其是帕爾斯人的部隊有著三千人的強大兵力。我認為應該將其交與別的將領。”

他這樣向荷塞因三世進言。

“除了克夏夫爾之外,沒有人可以指揮帕爾斯人的部隊。這可是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精銳部隊。如果都放在國都里面,不就失去喂養他們的價值了嗎?”

被一下子擊退了。

“真不順心。”

馬西尼撒呻吟著。那個聲音,周圍的下級士官們全都聽到了,可是沒有一個人作出反應。被稱為追隨密斯魯王國第一武將的馬西尼撒,積攢著妒忌心和猜疑心,這一點所有部下都心知肚明。馬西尼撒除了自己以外對所有人都不喜歡,他人的名聲和榮譽只會給他帶來不愉快。

如果有人想要試探他的情緒問道:

“將軍,有什麼事情不順心嗎?”

馬西尼撒便會指著他說:

“就是你的那張臉。”

這樣一來,本應該是討他歡心,卻掃興而歸,甚至可能會落到被打或是降職的窘境。那樣的實例已經發生過很多回了,所以現在部下們全都當作沒有聽到,只和他說一些和同事之間商談的事情,或是處理士兵發生的一些問題。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馬西尼撒是一個極為公平的男人。無論對誰他都不懷好意,無論對誰都十分吝嗇,而且從來不承認任何人的功績。

沒有能夠阻止客將軍克夏夫爾擔任南方軍都督,實在是令人討厭,不過他還有著其他一些拖後腿的手段。嘟囔了幾次之後,馬西尼撒終于讓自己認同了。總之最近一定要讓那個礙眼的帕爾斯人吃點苦頭。

只是,他遺忘了一個男人。說得再准確一些,雖然有些印象但也僅此而已,在他的眼中,那個人一直被無視著。

那個男人,在半天之內,就會讓馬西尼撒和他所認識的世界發生巨大的改變。

II

亞克密姆王宮的深處,在一間被隔離的屋子里,坐著一個男人。在別人面前他被強制戴上黃金面具,但是只要隨從不在身邊,他便將面具摘下,讓自己的臉暴露在空氣之中。

右邊臉已經被燒得又黑又紅,甚至讓人以為那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臉,但左邊臉相貌端正並且帶有貴公子的氣質。只是,瞳孔里燃燒著青白色的陰火,受傷的尊嚴,和無法消除的怨恨,都在這極黑的肌膚上顯露無遺。

他被稱作“帕爾斯王族的席爾梅斯卿”和“黃金假面的男人”,不過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面容和名字都被隱藏起來了,是一個不得不繼續這種不真實的人生的男人。而唯一不虛偽的,只有憎惡和報複的念頭。

“那爾撒斯……”

男人張開嘴,說出了人名。

“荷塞因三世……”

男人的手里,有一個白色棒狀的物體。像人的手指一般粗,長度則有手指的兩倍,前端十分尖銳。是野獸的骨頭。大約十天之前,男人從飯菜的羊肉中,取出一根羊骨藏在自己的袖子里。誰都沒有注意到,已經被他磨尖了。對絕不容許持有刃器的男人來說,這是他唯一的武器。

現在這把小小的武器尖端,看上去似乎已經可以刺傷人的眼睛,也可以貫穿人的咽喉。摘下黃金面具的男人,一邊用近乎瘋狂的眼神注視著這把武器,一邊夢想著一些事情。他要將這不祥的、野獸身體的一部分,刺向令人厭惡的仇敵。

“那爾撒斯、荷塞因三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我將要讓你們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後悔……為了這個目的,我才一直忍受著痛苦和屈辱活到了現在。”

讓這個男人憎惡的其中一人,遠在國都亞克密姆的東方。而另一個則近在咫尺。距離約有三百加斯,可是中間卻隔著十多堵厚厚的牆壁,把憎惡者和被憎惡者相互隔開。可以將這間隔縮短的人,也只有被憎惡者。憎惡者毫無自由可言,只能等待著被憎惡者自己靠近。

被憎惡者,就是密斯魯國王荷塞因三世。

荷塞因三世雖然並不是一位及其暴虐的君王,可是當他自己覺得有必要的時候,也會做出一些無情的事來。他認為殺死反抗主人的奴隸是理所當然的,不過說起來判斷有沒有這個必要的人終究還是他一個人。他會判斷那些是否合適。

將自稱帕爾斯舊王族的席爾梅斯的人的臉燒毀後戴上黃金面具,是因為這是政略所必需的。作為荷塞因三世,可並沒有什麼殘虐的興趣。只是,目前看來,燒毀面容的效果還沒有體現出來,也並不能預測在今後的什麼時候能發揮其作用。

那一天,七月二十五日。

荷塞因三世從早上就開始執行政務,選定南方軍都督的人選之後,就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裁決了,剩下的全都是那些稅金啊土地啊以及相繼的一些小問題,十分無聊。

他一定就是在這一天,也有可能是在別的什麼時候突然心情浮躁起來。他把蘆葦做的紙書全都扔在一旁,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去見一見好久都沒有看到的黃金假面吧。”

這個突發奇想,將會給至今為止沒有大過地統治著國家的荷塞因三世的命運,塗上鮮血與泥沼。

宮廷書記官長古立,面對國王的突發奇想,在心中猶豫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沒有勸止。他從早上開始就想要溜回後宮中去。

荷塞因三世走進屋子的時候,黃金假面的表情隨之一亮。即使如此,由于戴著面具,誰也看不到他的那個表情。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男人才會感謝這個面具的存在。

跟隨密斯魯國王的衛兵有五人。上一次是十人。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荷塞因三世已經忘了。不過黃金假面可沒有忘。現在荷塞因三世失去戒心了,他輕視了黃金假面。衛兵們也是一樣。因此,就在黃金假面向荷塞因三世跪下,彬彬有禮地行了一個禮,荷塞因三世對此伸出手的下一個瞬間里,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人能夠明白。

“你、你、你干什麼?”

發出聲音的時候,荷塞因三世的手已經被抓住並被按到在地。尖銳的骨頭,對准了荷塞因三世的右耳。只要輕輕一戳,鼓膜馬上就會被刺破。

“不要動!誰敢動一下的話,我就刺破國王的耳朵!”

高聲的宣告,凍結了衛兵們。黃金假面將荷塞因三世仰面朝天,並且騎在他那肥胖的身軀上。

“那麼,快點命令衛兵,給我一把劍!”

國王的權威,還有刑罰的威懾,在這個時候全都變得無力。荷塞因三世從流著泡沫的嘴角邊,發出了悲鳴一般的命令。

“快,快照這家伙說的去做!”

“可、可是陛下……”

“快去!你們打算讓我的耳朵被刺傷嗎!”

荷塞因三世喘息著,衛兵們也只能按照國王的命令去做。

把劍交給黃金假面的話,事態將會更加惡化。這一點衛兵們都十分清楚。但是,不把劍給他的話,一旦黃金假面用銳利的骨頭刺破荷塞因三世的耳朵,那麼即使之後殺死了黃金假面,功績也不會被承認。失去一只耳朵的密斯魯國王,肯定會大發雷霆,到了那個時候也許會判所有衛兵的死刑吧。

衛兵們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他們將一把劍的劍柄,遞向了黃金假面。

黃金假面一邊用左手將骨頭的尖端按在荷塞因三世的耳朵上,一邊用右手接過了劍。他依然騎在國王的身上,並且抬了一下下巴,命令衛兵全部後退。

“把武器仍在地上,退到門的前面去!”

確認衛兵門都按照命令行動之後,黃金假面低頭看著荷塞因三世。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這一天啊!”

一字一字的,就像從噴發的火山口溢出的熔岩一樣。荷塞因三世的左邊臉貼在地上,只有一只右眼充滿恐懼地看著黃金假面。骨頭的尖端還壓著他的右耳,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猛地一刺,將鼓膜甚至是整個頭骨刺破。

“我的臉被燒成了這個樣子是不是應該覺得很開心啊?我是不是應該報答你的恩情,發誓效忠你啊?你這頭密斯魯的豬!現在應該得到報應了吧!”

黃金假面的右腳動了一下。踩在了四腳朝天的荷塞因三世的左手上。他不想讓荷塞因三世的左手活動,更是為了激起密斯魯國王的恐懼。

“你、你打算干什麼?”

雖然能夠毫不在乎地帶給別人痛苦,自己卻無法忍受那種痛苦。這表明荷塞因三世也並不是一個堅毅的人。左手的小指上感覺到了堅硬的利刃,令密斯魯國王的表情和聲音都驚恐到了極致。

“等、等一下,不要著急!”

黃金假面全身上下都在嘲笑他。

“混蛋,說什麼等一下。至今為止我都已經等了幾個月了。你這頭豬,就像豬一樣叫喚吧!”

慘叫聲震動了天花板和牆壁。地上鮮血四濺,國王自由的兩只腳在空中胡亂地踢著。

“手、手指,我的手指啊……!”

“吵什麼!不是還有九根嗎?”

黃金假面一邊發出興奮的笑聲,一邊用右手揮舞著染血的劍。左手的三根手指,緊緊握著骨頭,只用拇指和食指捏著荷塞因三世的斷指。他向緊張的衛兵那邊,扔出了國王的手指。

“喂,把國王還給你。雖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手指看上去就像沾滿血的幼蟲一樣在地上滾動著。看著屏住了呼吸的衛兵們,黃金假面發出邪惡的大笑。

“撿起那個然後出去!要求待會再說。要是再慢吞吞的話,國王剩下的九根手指就要變成八根了啊!”

衛兵們拾起國王的斷指,一邊感受著敗北感一邊退出了屋子。

收到報告,密斯魯王宮遭受到了落雷般的沖擊。宮廷書記官長古立不顧散落一地的書籍大聲叫著:

“黃金假面挾持了國王陛下!?但是,那個家伙又沒有什麼手下。”

“正因為如此,才會讓所有人都掉以輕心。”

那個黃金假面啊,一個人居然可以引起這麼嚴重的大事件,誰都想象不到啊。甚至大多數人都早已把那個家伙忘掉了。一個以客人之名而被囚禁的人,居然這麼難以對付。一個盆子里恭恭敬敬地放著沾滿鮮血的斷指,這種令人十分難受的壓迫感,令大臣們個個膽怯。

“可、可是,究竟是從哪里得來的利物……”

“剛剛聽說,那個家伙好像是費了很大力氣把羊骨頭磨尖了當作武器。”

“他的飯菜里有骨頭?”

“至今為止已經有過幾次了。”

“真愚蠢!這難道不是廚師的責任嗎?謝罪也已經沒有用了!”

大臣們明白即使聲音再大,現在指責廚師的粗心也不會有任何作用。他們只能越來越焦慮和狼狽。

“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

“我們好歹應該做些什麼。”

“那你說應該做些什麼呢?”

“總之確保國王陛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大臣們毫無成果的對話,令席爾梅斯失聲大笑起來。他本是為了見古立來到王宮,不想卻遇到了這種慘劇或者說是一件喜事。

III

君主成了人質的軍隊,只不過是一群穿著盔甲的人偶而已。

席爾梅斯也十分清楚這個道理。即使他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從前魯西達尼亞的王弟吉斯卡爾公爵,就被帕爾斯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捉為人質,那時給魯西達尼亞全軍上下帶來了極大的困惑和迷茫。

席爾梅斯一邊冷冷地看著東倒西歪的密斯魯大臣,心中一邊作著盤算。

“救出荷塞因三世,邀功?不,還是……”

他交叉雙臂佇立在牆邊。

“不如讓黃金假面把荷塞因三世殺死。這之後,我再親手殺了黃金假面,為荷塞因三世報仇,然後再立一個適合當傀儡的王族成為新王,那麼我就將作為宰相掌握實權,這個計策……”

在他的視線前方,大臣們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只是很不湊巧,我根本不認識什麼適合當傀儡的王族。古立的話應該會知道,但是他會隨便就告訴我嗎?即使這一切都行得通,我也不至于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吧。”

基本上,席爾梅斯十分煩惱。他本來打算一步一步地,登著階梯強奪密斯魯,可現在卻突然卷進了一件重大事件的漩渦之中。目前密斯魯的這種混沌狀態,並不是由席爾梅斯主導的。沒有享受陰謀,也沒有發揮武勇的機會,重大的決斷只能由別人來決定。

“黃金假面啊,真是一個討厭的家伙。”

他微微地咂了一下嘴。心里想著,要是一早殺死他就好了,但是現實就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殺死他的機會和理由。豈知如此,最近一直忙于准備去阿卡夏赴任,幾乎都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由于被遺忘的人的爆發而遭到痛擊這一點上,席爾梅斯是沒有資格取笑荷塞因三世的。

由于誰都不會指責他,席爾梅斯在走廊里邁開大步,回到自己的勢力范圍。十名特蘭人正在待機。在這其中,也有布魯漢、巴拉克和阿托加三個人,當他們聽席爾梅斯把事情簡單地陳述過後,全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個家伙,居然真的干出如此無法無天的事情來,他將如何從王宮里逃出去,你們能想得出來嗎?”

阿托加歪了一下腦袋,巴拉克則是對著席爾梅斯搖了搖頭。

“那個人,應該是沒打算活著出去。”

“為什麼這麼想?”

“活著被捕的話,將會經曆難以言表的拷問,最後也會被大卸八塊吧。雖說有些膚淺,但他應該已經有了死在王宮的覺悟了,這樣會很難對付的。”

席爾梅斯點了點頭。

“反過來說的話,國王正是守護黃金假面生命的盾牌。他不會貿然地殺死他。但話雖如此,一個被砍掉一根手指就嚇得半死的國王,究竟又能保護他到什麼程度呢?”

荷塞因三世作為一國的統治者,至今為止已經對很多人進行過處刑或是拷問了。那麼,他本人又到底能忍受多大程度的痛苦呢?要是密斯魯國王輕易的就那麼死了,凶手黃金假面再被馬西尼撒殺死的話,對席爾梅斯來說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必須馬上作出決斷和行動了。

失去的手指,給荷塞因三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心髒每跳動一下,疼痛就會眷顧一下斷指的切面,鮮血直向外溢。他的額頭和脖子上冒著冷汗,口中也積攢著苦澀的唾液,脈搏紊亂的密斯魯國王正在不停地喘著粗氣。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漸漸喪失了意識。也許是因暴飲暴食和沉迷女色而造成的肥胖,使得他的心髒慢慢地弱化了。荷塞因三世的意識斷斷續續地維持著,他已經承受不住黃金假面的體重了。

一名被稱作“孔雀公主”的年輕女子,從進入密斯魯國王侯賽因三世的後宮到現在,還沒有到半個月,但是,在後宮內外已經有所傳言了。

“這個從納巴塔伊來的女人,把國王陛下的鼻毛都拔了下來,真不知道那樣的女人到底哪里好了?”

“真是一個臭不可聞的小騷貨。稍微交給她一些基本禮儀做法還不是為了她本人好?”

“每次有新的女人被獻上時,國王陛下都會提起興趣玩一玩。這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經過一些時日等新鮮感消失之後,寵愛也就會自然而然地變淡。放心好了。”

與後宮里的女人們不同,在王宮里干活的雜役們,也就是男人們之間的傳言一般都是關于政治方面的。

“那個納巴塔伊女人,是不是摻和了南方軍都督人選一事?”

“你稱呼她為納巴塔伊女人是不正確的。她好像是一個從納巴塔伊來的帕爾斯女人。”

“哎呀,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啦。問題是,後宮的女人在國政方面會說上幾句。古往今來,宮廷內的禍亂全都是女人惹出來的!”

“話雖如此,但實際上,女人在國政方面說上一兩句,在過去不是也經常發生嘛。那點小事情,要是一個一個都去注意的話,可就沒完沒了了!”

“說得也在理,照那樣想想看的話,女人纏著國王不斷央求著,來讓自己的親兄弟出人頭地的情況,的確是經常發生。不過,克夏夫爾卿既不是那個女人的父母也不是兄弟啊!”

“哼,他們同樣是帕爾斯人,客將軍克夏夫爾和孔雀公主,有可能是一對分別的兄妹……”

“你這家伙,聽多了吟游詩人的歌中毒了吧!”

那些流言中的“從納巴塔伊來的女人”,剛一聽說侯賽因三世受到了危害,便來到了高官們中間。

“將國王陛下救出來的事情就拜托給男人們了,不過也有女人能夠做的事情。我去陛下的身邊,治療他的傷勢吧。”

“但是對方不會允許的。”

“他應該會同意的。陛下如果因失血過多而死的話,人質也就不複存在了。而且再加上我是一個女人,他也許會覺得又多了一個人質呢。”

面對孔雀公主菲特娜的言行,比起贊賞她的勇氣的人,眉頭緊鎖的人要更多一些,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不過,明明是一個從異國他鄉新來的,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感覺真礙眼啊,這個令人討厭的女人。”

“我看她並不是擔心國王陛下的災難,而是打算抓住這個機會吧。”

充滿惡意的閑言碎語交錯著。

菲特娜十分坦然。她並沒有想讓後宮里其他的人們對她產生好感。

“籠子里的小鳥,即使獲得撫慰又怎麼樣呢?如果不能一起努力向天空飛去的話,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朋友。”

雖說吧被她討厭也沒關系,但是她要是心術不正,在國王那里讒言幾句的話就麻煩了。

“沒有必要讓他們喜歡我。只是,要讓他們害怕我。這次的事件,是一個大好時機。已經沒有必要再有意拖下去了。”

要把後宮內的權勢,在這一夜之間確立起來。菲特娜心意已決。本來想要合起伙來欺負她一個人的人們,面對強者都低三下四地彎下了腰。讓他們做出如此行動的,正是菲特娜的決心。

“我一個人過去就可以了,不過會需要一些物品,所以有誰能幫我拿一下的話就太好了。就在侍女和宦官們中間選一個吧。”

所謂宦官,在舊時代中的許多國家都存在過。但在今天,只有在位于大陸公路東邊的絹之國,和西邊的密斯魯才有。在帝王的後宮中,照顧王妃們是他們最大的任務,密斯魯國中有著兩百名宦官。

菲特娜的要求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所以馬上召集了宦官和侍女。有些不安地在這里集合起來的足有五百人。菲特娜看著他們,用沉著的聲音說明了情況。

“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任務,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願與我同行的人,忠誠心也好,出世欲也罷,他一定有著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心情。如果有這樣的人,請報出姓名。難道在密斯魯的後宮里,連一個有勇氣的人都沒有嗎?”

(四)

“那,那麼,我願意。”

隨著一聲下定決心的聲音,一個人站了出來。這個人穿著一身淡紫色的寬衣,腰間系著一條細細的黑帶,戴著一頂沒有帽簷的帽子。這是宦官的裝扮。年輕的宦官之中稍微有些肥胖的人占大多數,不過這個人卻有些瘦。皮膚黑黑的,雙眼很大但白眼球部分占得更多一些。

菲特娜充滿興致地看著他。

“你的名字是?”

“我叫努恩加諾。”

“皮膚很黑啊。出身與納巴塔伊?”

年輕的宦官搖了搖頭。

“不,是在納巴塔伊南邊的一個地方。八歲的時候,遇到了奴隸主,被帶到了東納巴塔伊。十五歲的時候,進入了密斯魯的宮廷,成為了一名宦官。”

雖然有著宦官那尖銳的聲音,可語氣還是很平靜的,措辭方面也很穩妥。菲特娜點了點頭,招手叫他過來。她對著走過來行了一個禮的努恩加諾,小聲地又確認了一遍。

“有可能會死哦,准備好了吧?”

“我雖然不想死,可是在這種時候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會盡全力讓您逃出來的。”

這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年輕人,菲特娜這麼認為。她很討厭愚蠢的男人,而且更討厭沒有上進心的女人。

“我很滿意,就讓你與我同行吧。”

“謝謝您的恩情。”

“你拿上一個籃子。里面放上食物,還有藥。由于國王陛下有傷在身,所以最好不要吃一些味道過重的東西。那麼,快點!”

他馬上進行匆忙的准備,用寶石裝飾的絹之國的竹籠里面,放著上等的葡萄酒,蜂蜜罐和水果,還有包帶和傷藥。

讓黑人宦官努恩加諾跟隨其後,菲特娜徒手走著。她只回了一次頭,視線正好與剛剛趕來的“客將軍克夏夫爾”對了一下。這對菲特娜來說已經很滿足了。克夏夫爾大人,請明白我的心意。

菲特娜一邊走過長長的走廊,一邊問緊隨其後的努恩加諾。

“有沒有想過家鄉?”

“有過,但沒有很多次”

“想回去嗎?”

“不。”

如此明確的回答,擊中了沒有回頭繼續走著的菲特娜的背脊。

“在我還沒有到外出打獵的年齡的時候,就離開了故鄉,直到現在還在密斯魯的宮廷中當著雜役,即使回到了家鄉也找不到活干,照我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不能去打獵,也就只是個野獸的誘餌吧。我只有在密斯魯國內,才能努力存活下去。”

“很有信念啊,會讀書嗎?”

“是的,我會密斯魯和帕爾斯兩種語言。”

菲特娜很滿意。

“那麼,如果今天這件事情成功的話,就讓你當我的專屬吧。”

“啊,真的嗎?”

“而且我可不會用鞭子打你,還會讓你過上不現在好很多的生活,你就幫我管理一下財產,代筆寫寫信件什麼的就可以了。”

“啊,那真是太感謝您了。”

“只不過,前提是要活著回來啊。”

聽菲特娜這麼一說,年輕的黑人宦官用強有力的聲音回答到。

“讓自己的生命圍繞著有價值的地方。即使死了也不會後悔。”

這個聲音,感覺有些許的變化。

“那麼,從今往後,屬下應該怎麼稱呼您呢?”

就像克夏夫爾大人那樣稱呼我吧,菲特娜一邊這麼想,一邊說。

“叫我孔雀公主好了。”

“那麼,孔雀公主殿下,我們該向左走了。”

在彎彎曲曲的長長的走廊里,也有一個終點。眼球中充滿血絲的士兵們,緊握長槍在雙開門的門前做好准備。他們看到菲特娜都有些吃驚,然後傲慢地接受了命令,磨磨蹭蹭地引路。

菲特娜毫無怯意地敲了敲門,用如同音樂一般的帕爾斯語說明了來意。進來吧,那是一個遲疑的聲音。相比之下,菲特娜卻好不遲疑,推開了門,和努恩加諾儀器進了屋子。

“原來如此,只有女人和宦官啊。你是帕爾斯的女子?”

黃金假面的聲音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菲特娜用嬌豔的笑容發出回應。

“是的,我是帕爾斯女子。只不過,是從納巴塔伊來到這里的。”

視線向下一落,便看到了侯賽因三世。擁有榮華富貴和權勢的密斯魯國王,如今正在黃金假面的屁股下,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了。

“國王陛下還活著麼?”

“現在還是這樣。不過,你要是敢做什麼小動作的話,他就完了。”

黃金假面的鞋子踩在密斯魯國王的右手上,令他發出了微弱的叫聲。真是個陰險的男人,菲特娜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小聲對姿態低劣的,倒黴的國王說。

“陛下,我是菲特娜。”

“哦,哦,孔雀公主——”

侯賽因三世喘著粗氣。由于泥土色的臉上滿是汗水,所以看上去與其說他肥胖倒不如說是生病造成的浮腫。

“你,你來了。疼痛——痛苦——快,快幫我停止這些痛楚——”

“身為君主,只想著權勢和快樂,這樣可不行啊。”

菲特娜一邊微笑著,一邊握住了國王的左手。

“如果這是一個奴隸的話,別說手指了,就算是把整只手切下來,把眼睛挖出來,也不會有人有所同情的。時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啊。”

一邊說著,菲特娜一邊讓黑人宦官努恩加諾做著准備,然後面不改色地,開始治療被切斷的手指。即使看到傷口也不害怕,消毒,塗抹黃色的軟膏,纏上繃帶。努恩加諾一聲不吭地在一旁幫忙,不過也因菲特娜的手法而深受感動。

黃金假面發出了焦急的聲音。

“完了沒有?”

“請放開國王陛下!”

“放開?”

黃金假面跨在受傷的國王身上,發出一聲冷笑。

“我為什麼非要這麼做?還這頭密斯魯的豬自由之身,我能得到什麼?”

“他在流血,你不覺得很可憐嗎?”

“是很可憐啊。”

精神失常的笑聲,在屋子里粗野地回響著。

“是這個家伙教我這麼做的,小姑娘。我可沒有什麼憐憫之心。”

“這我知道。”

“你說什麼?”

“看你的臉我就可以推測出來。想必一定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只依靠仇恨來行動,人是不會有所成長的。”

黃金假面砸了一下嘴。他的雙手反射性地想要遮住自己的臉,這些都被菲特娜注意到了。

“自作聰明的女人。”

“可以放了國王陛下嗎?”

“不行!”

“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黃金假面稍稍移開了視線。觀察入微的菲特娜做出了結論。這個男人還沒有考慮接下來的事情,只是為了發泄怨恨而利用絕好的機會爆發,這樣的話根本就不是克夏夫爾大人的對手。

(五)

,目送菲特娜的背影,席爾梅斯堅定了決心。打算看著密斯魯國的高官們害死菲特娜?不會那樣的。

“進展速度過快了。但是,如果不隨著這道激流而進的話,就會在泥水中溺死的。只有繼續向前闖了。”

在密斯魯國內,席爾梅斯早就打算花上大把的時間。他剛剛三十歲,在花上個五年十年也不成問題。以亞克夏的城塞作為根據地,穩固北方,向南方進發。在迪吉列河上插下霸王的旗幟。

席爾梅斯將自己的野心計劃,描繪得過于幼稚了。並且也太匆忙了。這並不是一個繪圖工具還不齊全,就弄髒畫布的時候。

早上還無法想象的事情,中午就已經決定實行了。席爾梅斯命令布魯哈恩等十名特蘭人待命,並告訴宮廷書記官長古力。他將要帶領敢死隊將國王救出。

“在這看似繁榮實則老朽的國家里,即使沒有人正式承認,但行駛決斷和實力的人還是正義的,這正是菲特娜教給我的。”

正如席爾梅斯所想的那樣,古力猶豫地接受了。這時候又出現了一個人,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那人正是至今為止一直阻礙他的馬西尼撒。

“我也一起去。”

席爾梅斯的心里冷笑著。他看清了馬西尼撒的本來用意。就出國王成功的話就會獨占功績,萬一失敗的話也會將責任推給“客將軍克夏夫爾”。不過,實際上正因如此,對席爾梅斯來說才是一件好事。

“哦,如果富有勇武的馬西尼撒將軍一同前往的話,我就放心多了。這樣一來,一定可以從逆賊的魔手之中將國王陛下救出來吧!”

馬西尼撒並不知道席爾梅斯的心中所想,他煞有介事地捋著胡須。

“我可是不會把救我們國家君主的事情,單單交給帕爾斯人去做的。”

席爾梅斯毫不在意,訂正了這句話。

“是帕爾斯人和特蘭人。”

“什麼,特蘭人!”

馬西尼撒眉頭一緊。

“你帶特蘭人去?”

“是的。有十個人。有什麼異議嗎?”

馬西尼撒這時眼睛閃著光。

“那麼,我決定帶上三十名密斯魯人。”

“人數太多的話,會妨礙到秘密行動的。”

“二十人。不能再少了!”

“那就這樣吧。”

席爾梅斯對密斯魯士兵沒有太高的評價。他帶領的十名特蘭士兵,是假面兵團的幸存者,同時也是經曆過辛德拉國到密斯魯國一直都沒有掉隊緊緊跟隨的曆戰強者。將二十名密斯魯士兵全部擊倒,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其實只需要席爾梅斯,布魯哈恩,巴拉克,阿托加四個人就已經綽綽有余了。

馬西尼撒確認了一下席爾梅斯的左右。

“那麼,你要帶領的特蘭士兵,已經選好了嗎?”

“全都選好了。”

“那麼,等我去挑選二十個人。”

馬西尼撒用十分強勁的視線看著他。席爾梅斯一言不發地回了一個注目禮。如果催促的話,一定會讓馬西尼撒感到不快,所以他巧妙地說了一句“不用著急”。

即使是馬西尼撒,也沒有理由故意拖延士兵的選拔。他令人意外的麻利地挑出了人選,不久就集齊了了二十名密斯魯士兵。個個都身強體壯,臉部表情也都十分剛強有力。

看到這些人,席爾梅斯若無其事地問。

“的確是一些靠得住的人啊,在王宮的守衛中也都是富有經驗了吧?”

“那是當然。時間最短的人,守衛王宮也已經有五年之久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馬西尼撒回答著。這正是告訴給了席爾梅斯,這是一群已經離開實戰的時間有五年以上的士兵。

“那就拜托了。那麼,馬西尼撒將軍,請作出發的命令。”

馬西尼撒被這麼一說,當然馬上就表示出發,一直都絕對不願在一切都已經得到解決之前靠近危險的古力,不安地目送著他們。

剛剛拐過走廊的第一個拐角,馬西尼撒就開始罵起了身邊的人。

“這些衛兵們到底在干些什麼。事情一旦結束之後,一定要給我處以列隊鞭笞之刑。”

“事到如今還在想著重罰,真是讓人發抖啊。”

席爾梅斯想著,黃金假面應該具備一人殺死四五名衛兵的武勇吧。當然衛兵們也一定是有所大意。可是,探求原因的話,還是侯賽因三世過于輕率了。這並不只是衛兵們的情況。這個國家的整體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列隊鞭笞之刑,是一種在帕爾斯西方的國家才會看到的刑罰,在魯西達尼亞和馬爾亞姆都存在著。原本是軍隊內部的刑罰,所以對平民百姓並不常用。

一百名士兵,五十人一邊分于左右,形成面對面的隊列。他們的手上握著皮鞭或棍棒。罪人要在這隊列之間行進。不論是走著,還是跑著穿過,在這中間,都會被左右的士兵用皮鞭或棍棒毆打。

即使已滿身是傷,也只有通過這個隊列,罪人才能結束刑罰並被赦免。不過,發生這種情況的話一定是因為罪人太強壯了或是運氣太好了,大部分的人都在隊列的一半就已經無力地倒下,氣絕身亡。

不過,列隊的士兵人數,會因執行懲罰的人的決定而多少有所改變,所以如果只是單單的懲罰,一般都只會有十個人左右。另外,開始的第一擊就將罪人的頸骨打斷,或是將頭骨擊碎,令他早早死掉的現象也發生過。

“這個家伙打算把所有人都殺了吧。似乎是一個喜歡一邊看著這些一邊飲酒作樂的人。”

席爾梅斯一邊將視線掃了一下馬西尼撒的側臉,一邊這麼想著。

這時候席爾梅斯是在馬西尼撒的右側行進,因為馬西尼撒站在左側,所以他就可以隨心所欲了。馬西尼撒想要這麼做,是因為他計劃著可以突然之間發起攻擊斬殺席爾梅斯。席爾梅斯一邊冷笑著,一邊繼續前進。馬西尼撒位置上的優勢,只要席爾梅斯迅速將身體向左邊一閃便會隨之消失。

來到黃金假面的房間前,敲了敲門。

因為已經被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所以並沒有驚訝,但聽到一個女人回應的聲音,席爾梅斯還是不得不稍稍皺了一下眉頭。孔雀公主的大膽與機制,將會決定今後的成敗。

門只是向內側開了一半,出現的是菲特娜婀娜多姿的身影。席爾梅斯有意保持了沉默,而迫不及待的馬西尼撒則問道。

“喂,陛下並無大礙吧?”

菲特娜沒有說話,將身體挪開了。

兩名武將所看到的,是四腳朝天倒在地上的密斯魯國王的樣子。黃金假面騎在上面,年輕的黑人宦官在為那根指頭纏繃帶,並且用棉花蘸著葡萄酒放在國王那紫色的嘴唇上。

馬西尼撒發車了呻吟,席爾梅斯小聲地和菲特娜說。

“那個宦官信得過嗎?”

“我很信任他。”

“如果他背叛我們的話怎麼辦?”

“我用性命來賠罪。”

菲特娜毫不拖遝地回答著。這其中的含義,席爾梅斯和馬西尼撒分別有著自己的解釋。當然席爾梅斯的解釋才是正確的。那個宦官,已經發誓效忠于菲特娜個人。

這已經決定了侯賽因三世和馬西尼撒的命運。

(六)

“行動!”

席爾梅斯發出號令的同時,特蘭人便拔出了刀。

沒有一個人慢了拍子。十道閃光同時閃現,撕裂血肉的聲音和驚愕的悲鳴也隨之而起。濺出的血落在地上,那上面翻滾著密斯魯士兵的身體。

密斯魯士兵們被出其不意地攻擊了。根本就沒有想到會由人數較少的特蘭人一方引起戰端。雖說這的確是有些大意,但結局還是放映出身為指揮官的馬西尼撒沒有任何察覺。

特蘭人的第一擊,就消滅了十名密斯魯士兵的戰斗力。半數已死,半數重傷。這便是特蘭人先致攻擊的可怕,使得戰斗在第二擊以後就變成了十對十的局面。數量上面的優勢在一瞬間徹底喪失。

“你,你,你干什麼——!?”

馬西尼撒的喘息,只能被席爾梅斯當作是愚昧的表現。都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在想著有什麼殺戮的理由。

“那就來試試看吧。輸贏還未見分曉呢!”

席爾梅斯向前走了兩步,而馬西尼撒則像後退了一步,勉勉強強才站穩。他右手握著劍柄,嘴里發出了詛咒一般的聲音。

“我現在終于明白了。你對密斯魯來說就是一個最大的災難!”

席爾梅斯親切地點著頭。的確如此啊,馬西尼撒將軍,你終于看到了,但是卻並不是因為忠誠心和見識,而是因為妒忌心和猜疑心,這可真適合你這種小人。

“那麼就來試著消滅災難吧!”

周圍已經完全形成了一個怒號如刀鳴的漩渦。這是十對十的死斗。密斯魯士兵盡管使出渾身解數與特蘭人交戰,但是卻被站得了先機,果然是久疏實戰的原因。一名密斯魯士兵被殺死後,他的對手布魯哈恩就馬上再次加入己方的陣營。十對十變成了十對九,隨後又變成了十對八,優劣之差加速地擴大著。馬西尼撒缺乏決斷,還沒能發出適當的指示,密斯魯士兵就一個又一個地倒在了滿是鮮血的地上。

馬西尼撒發車了痛苦的叫聲。他身為視野里浮現的是一個個敗北的身影。

“等一下,克夏夫爾卿,我們談一談。讓我加入你那一方也可以。我不會說什麼多余的話,全都按照你說的去做,首先,雙方都把劍收起來吧?”

席爾梅斯放聲嘲笑著。

“這就是你想讓你的部下們聽到的台詞啊。殺害查迪的時候,你也是用這種卑鄙的詐術讓他大意的吧?”

聽到查迪這個名字,馬西尼撒的表情閃過一絲動搖。為什麼從這個家伙的嘴中會說出查迪這個名字?

“難,難道——”

他已經沒有說話的工夫了。席爾梅斯劍光一閃發起了攻擊。他勉勉強強地抵擋著,但從一開始處于劣勢。如果條件有所改變的話也許可以更加善戰,但是僅僅五六個回合,就被擊中了,左手手腕上鮮血直流。

“剛才那一劍,是為我自己砍的。不過,也並沒有多嚴重嘛。”

席爾梅斯浮現著薄刃般的笑容,舉起了雙臂。

“這一劍是為查迪的父親卡蘭砍的!”

從右邊腋下到前胸,又受到了第二擊,隨著內髒撕裂的聲音,幾乎近似黑色的血噴了出來。

“這一劍是為查迪砍的!”

第三擊巧妙地發出了干脆的聲音,從右至左,從馬西尼撒的肩膀之上揮了過去。

馬西尼撒的腦袋,帶著痛苦與驚訝的表情飛上了天,一邊散發著紅色的霧和低沉的聲音一邊在地上滾動著。他的身體還在緊握著劍,片刻之後便倒在了地上。

“我把你痛苦的時間縮到了最短。應該感謝我啊。”

席爾梅斯收起劍的時候,周圍的刀劍聲也已經消失了。滿身都是敵人鮮血地站在地上的,只剩下帕爾斯人和特蘭人,密斯魯人已經一個一個全都倒下了。

有三個特蘭人受了輕傷,其余的全都無傷。

席爾梅斯敲了敲門,進入了房間。他向站在牆邊的菲特娜揮了揮垂下的手,來到了黃金假面面前。接著便青松有余地問道。

“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要報複所有侮辱我的家伙!”

回答的聲音充滿著陰郁。席爾梅斯就像在看一場戲一樣,發出了陣陣嘲笑。

“哎呀,王者的高傲真可怕。還是最好不要踩到獅子的影子啊。”

“別用那種方式和我說話!”

黃金假面揚起聲音,手卻在顫抖著。

已經到極限了啊,席爾梅斯看了出來。這個男人散發這一世一代的勇氣,盡管對侯賽因三世發泄著怨恨,但沒有能力做出更嚴重的事情,這個結論同菲特娜所想的一樣。

“侯賽因和那爾撒斯,我要把地獄的汙水倒進這兩個男人的嘴中讓他們喝下去。首先是侯賽因!”

“你說那爾撒斯?”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席爾梅斯就從黃金假面的口中停到了那爾撒斯這個名字。他知道究竟有多大的憎恨。是不是應該追問一下,他和那個無能的畫家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關系呢?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救救我——”

耳中聽到了國王衰弱的聲音,席爾梅斯看了一眼侯賽因三世的臉。每看一眼,就感覺國王距離死亡的大門又近了一步。已經變紫的舌尖從嘴里伸了出來,氣息,泡沫和唾液也從嘴角流了出來。

席爾梅斯的視線重新回到了興奮而又緊張的黃金假面身上。

“你的真名叫什麼?”

“我,我的名字——”

“回答我!”

這個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卻讓人感覺像是在被鞭子抽打一樣。

“夏加德。”

“哼,那麼,我也報上姓名。我是席爾梅斯。我的父親是第十七代帕爾斯國王歐斯洛耶斯五世。”

席爾梅斯真正的父親,是第十六代國王王哥達爾賽斯二世。但是,這是一個即使撕裂了嘴,也不能公開的忌諱之事。對席爾梅斯來說,父親始終都是歐斯洛耶斯五世。

黃金假面張著大嘴,戰栗走遍他的全身。他的聲音變得又大又顫抖。

“真,真的——”

“沒錯,我就是真的!是不是以為我已經慘死在什麼地方了?”

苦澀的自嘲,裝飾著席爾梅斯的嘴唇。

“不過,那都是因為我碰上了好多次機會啊。這樣我才活了下來,漂流到了密斯魯這里。真沒想到,哼哼,這里有一個假冒我的家伙啊。”

夏加德這個男人有著什麼樣的過去,稍後再詢問也沒關系,等到這個密斯魯人那僅存的一點勇氣全都蒸發干了,就自然會將一切都老實交代了。

“運氣好的話即使失去一,兩根手指,也可以保住生命和王位。”

席爾梅斯小聲地自言自語著,單膝跪在地上用左手恩住了侯賽因三世粗粗的脖子。這下子密斯魯國王的雙眼都要飛出來了。

席爾梅斯松開了手。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視線移向了旁邊。

“你來動手,夏加德。”

“我,我來——”

“即使你不動手,別人也都會認為是你干的。不過,動手的話,你對我來說還有別的用處。怎麼樣?”

夏加德看著席爾梅斯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這就是曾經那個以聰明而著稱的男人,現在殺死侯賽因三世,並不只是單純的報複,還可以達成政略。于是夏加德重重地點了點頭,伸出了手。

“等,等,等一下——”

侯賽因三世的聲音,已經從恐怖轉變為絕望了,在接受菲特娜的治療之前就已經大量出血了,氣力似乎也和血液一同流出到了體外,脈搏和呼吸都已經十分微弱了,並且還相當紊亂,嘴唇由于發熱而變得干裂,聲音也一樣。

“——我會給你們金銀財寶的。領地和奴隸,你們想要多少我給多少。後宮的美女們也一樣,還有,即使是讓出王位也可以——所,所以救救我——”

“我只說一句,陛下,你沒有憑自身的的力量得到過任何東西。”

席爾梅斯有些厭煩地對黃金假面說。

“快點動手!讓國王痛苦可不是我的目的!”

對夏加德來說,讓國王痛苦是他最大的一個目的。但是,反抗席爾梅斯,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夏加德的雙手用力掐住了侯賽因三世的脖子。他下定了決心,用力一扭,菲特娜垂下了睫毛,努恩加諾轉過了臉。

密斯魯國王侯賽因三世,就像雞一樣被掐死了。

“已經可以放開了吧。”

在冰冷的聲音中,夏加德才回過了神。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將手從國王的脖子上拿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頸骨已經斷了,沒有必要再緊緊掐著他了。”

席爾梅斯用冷酷的眼神注視著殺害國王的犯人。

“好了,下面就交給我吧,你快躲起來。有很多地方可以躲。”

“可,可是,侯賽因三世——”

“殺死他的,是馬西尼撒。”

夏加德閉上了嘴。席爾梅斯充滿諷刺地,看著半開的門外密斯魯武將的尸體。

“馬西尼撒,你是一個活著只會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小人,不過死後似乎還是可以發揮一些作用的。”

“可,可是——”

“這次又有什麼事?”

“我不在這里的話也沒關系嗎——”

席爾梅斯輕輕地聳了聳肩。

“你沒有必要呆在這里了。只要有一個臉被燒掉的,戴著黃金假面的尸體就夠了。不是麼?”

(七)

“客將軍克夏夫爾”,帶領著孔雀公主菲特娜和黑人宦官努恩加諾,還有十名特蘭士兵回來了。並且,以沉重的口吻報告了國王的意外死亡。

在一片悲歎聲中,宮廷書記官長古力喘著粗氣。

“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一切的主謀就是馬西尼撒將軍。”

席爾梅斯的良心絲毫沒有感覺到一絲痛癢,說明著情況。古力咽下了一大口口水,身後的諸位官員們也都開始驚訝地吵吵嚷嚷起來。

“不,不明白。為什麼馬西尼撒將軍非要殺死陛下不可呢?”

面對理所當然的疑問,席爾梅斯用一種坦然甚至是一種漠然的態度回答著。理由就是,馬西尼撒將軍利用國王對他的信任,將軍隊的資金拿過來據為己有,這件事情被國王發現了,就打算要將他驅逐出宮廷,所以才導致他拉攏黃金假面犯下了弑王的大罪。那個黃金假面,也被特蘭士兵殺死了——

疑惑與不信任的浮云,在古力的胸中翻湧著。這真是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故事。不對,如果是馬西尼撒的話中飽私囊是一定的,但只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就將侍奉這麼久的國王殺死了嗎?這個故事對克夏夫爾來說太有利了吧?即使覺得不太可能,但這個克夏夫爾,難道就沒有計劃著做出這件無法無天的事情嗎?——

但是,假如客將軍克夏夫爾才是弑王的元凶,又有誰能對他加以懲罰呢?能夠對他治罪嗎?

王宮里國王的高官們中,唯一一個有實力的馬西尼撒現在也已經死了。全軍上下沒有一個人可以殺死克夏夫爾。

不僅如此,剛剛死去的馬西尼撒,他缺失人望這個現象也已經顯露無遺了。

“馬西尼撒將軍死了。被殺了!”

這個報告傳到部隊的時候,一瞬間的沉默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鼓掌聲和歡呼聲。

“罪有應得,這是老天的懲罰!”

甚至連這種話都有人說,贊同的聲音也此起彼伏著。還有人拿出了酒壺酒杯,互相干杯慶祝著。作為一個弑殺國王的犯人被誅殺掉後發生這種現象也是自然而然的啊!

總而言之,為了替馬西尼撒報仇,而拼死與克夏夫爾戰斗的好事者是決不會出現的,席爾梅斯巧妙地成為了一個將弑王者誅殺的功臣。

甚至,他還火上澆油。

“據說馬西尼撒將本應該發給士兵們的俸祿據為己有。”

“那個家伙很有可能干出這種事情來。不,應該說他一定會干。”

“沒錯,把我們的俸祿奪回來吧!”

“現在就去馬西尼撒的府上。”

醉醺醺的士兵們發出騷動了。結果軍紀不正這件事情,死去的馬西尼撒也有一半的責任。並且,席爾梅斯命令自己的部下,讓他們將騷動擴大規模。那其中有著絕好的人才。

他就是五名大隊長中的一位,弗拉馬塔斯。他被交予的這個煽動任務,就是用令人吃驚的巨大聲音,並少有地用帕爾斯語與帕爾斯人溝通。他換了衣服佯裝成帕爾斯人的樣子大聲叫喊著。

“馬西尼撒的財寶,是從我們士兵手里奪走的。現在馬西尼撒死了。我們應該從他的家里,把我們的俸祿拿回來!現在馬上去他的家里。”

“沒錯,沒錯!”

在呼應的聲音中,傾耳去聽的話,其中有帕爾斯???馬西尼撒的府上有一百多名士兵進行警衛,不過看到趕來的暴徒,有一半已經逃走了。剩下的半數人用自己的手將門打開,將暴徒們請了進來。

黃昏的天空中飛舞著幾十道火焰,那是火把被扔了起來。擁有雪白牆壁的雄偉住宅,毛毯和簾子被火點燃,強勢地燃燒了起來。紅色和黃色的火焰舞動著,在白色和黑色煙氣的漩渦之中,掠奪正在持續開展著,士兵們相互爭奪著銀質的餐具和絹之國的陶器。

最可憐的,是那些馬西尼撒的家人和還沒有來得及逃出去的仆人們。由興奮轉為狂亂的士兵們,只要見到人影便跳過去一通亂砍。仆人們的尸體就那麼放著,家人們的尸體上沾滿鮮血的寶石和裝飾品還有黃金的帶子還要被搶奪一番。

“我知道馬西尼撒令人們討厭,但沒想到會被憎惡到這個程度。”

得知慘事發生,宮廷書記官長古力歎息著,他也好高官們也好都無法阻止這一切。

席爾梅斯出動了帕爾斯部隊,將掠奪者中三十幾個帶頭的人當場處以極刑,並救出了二十多個幸存的家人和仆人。這並是因為他慈悲為懷。在王宮里,他要讓所有人看到,有能力維持秩序的人只有席爾梅斯一個。轉眼間,馬西尼撒的府上就被燒成了灰燼。

“看到了嗎,查迪,我為你報仇了!”

席爾梅斯沒有躲避面前的火焰,一邊從後方眺望著,一邊在心里對已死的心腹說著。

目前在王都亞克密姆內,帶領著組織得最好的最為強大的部隊的人,正是客將軍克夏夫爾。並且,原本立下多次戰功,卻只是一介傭兵隊長的人,在前幾天剛剛被重任為南方軍都督,再加上今天又殺死了“逆賊”馬西尼撒,他已經自認是密斯魯國唯一的忠臣了,這種風云突變雖然令人啞然無語,但畢竟這也是現實。

如果現在把客將軍克夏夫爾當作對手來為人處世的話,實在是百害而無一益。宮廷書記官長古利作出了如此的判斷。

“弑王的兩名罪人都已經被誅殺了。將二人的頭顱放在王都的城門上以示眾人。”

守護馬西尼撒的時就名密斯魯士兵,也都已經被誅殺了,所以就把尸體扔到沙漠里,去當作胡狼的美餐吧。不是有二十個人嗎?盡管有人發現了計算並不准確,但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席爾梅斯在宮廷書記官長古利的身旁竊竊私語著。

“古利卿,我于先王侯賽因陛下駕崩之時,被賜予了遺言。他決定由你來執政,並將今後十年的國政委托給了你。”

古利倒抽了一口氣,上半身輕輕地向後仰了一下。

“我,我來執政——?”

“正是如此。”

“不,但是,我不是王族啊——這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可這是先王的遺願!”

席爾梅斯雙眼中充斥著光,將古利的舌頭凍結住了。

古利只是一個認真的官僚,以非王族的身份作為攝政來統治國家這種事情,想都沒有想過,盡管很想得到權限和隨之而來的俸祿,但並沒有想得到這麼誇張。

可是,尚未年老的國王突然死去,密斯魯國的權利體制,變得極為脆弱而且還有很多漏洞。侯賽因三世討厭競爭者的存在,還沒有立王太子,而且王妃死後,也沒有正是再立新的王妃。

本來就應該推選一個不應該成為國王的人當國王。那樣的話,可以賣一個大大的人情。席爾梅斯是這麼考慮的,不過由于事態發展得過快,只能依靠古利的智慧了。

“您知不知道有什麼人適合擔當新的國王?書記官長大人,不,攝政王。”

古利已經被席爾梅斯拿出的毒酒灌得有些醉了。腦子里翻著王族的名簿,選出了一個名字。

“一個叫薩里夫的王子比較適合。年齡大概是八歲,母親是密斯魯人,由于是平民出身所以沒有貴族作為後盾,身體也十分虛弱,母子二人一直都在後宮的一個角落里生活著——”

“原來如此,十分理想嘛。”

席爾梅斯煞有介事地點著頭,古利似乎有些膽怯地看著他的表情。

“如果是那樣的人的話,對待有著不幸遭遇的人,應該會以慈悲為懷吧。古利卿,你也這麼想嗎?”

“啊,我正是此意。”

席爾梅斯面對著古利那一副被擊中要害的表情,邪惡地笑著。

“就是這個意思啊。那些完全不知道勞苦的名門子弟,年紀輕輕就到了擁有權勢的程度,對世間來說也沒有什麼害處。沒有實力,不能揣測別人的心理,以為自己是全能的,失敗的話也都歸咎于部下——”

“——”

“新的國王應該受到攝政王的教育,為了使他成為一名賢明的君主,我也會盡綿薄之力的。懇請您能信賴我。”

“那,那是當然的了。”

古利沒有一點武力。只有依賴席爾梅斯。只是,古利從茫然自失當中醒悟過來之後,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有必要讓南方軍都督人選重新回到一張白紙上。古利提心吊膽地將這件事情告訴給了席爾梅斯。

“嗯,的確如你所說的那樣啊。”

在幾天之前,席爾梅斯還打算著親自作為南方軍都督前往亞克夏赴任。不過,那樣一來,席爾梅斯就無法留在王都亞克密姆了。

照今後的發展來看,四面八方的軍隊有可能會拒絕對新國王的忠誠,攻打王都亞克密姆。到了那個時候,就要借助亞克密姆的城牆,來防禦敵人了。

“沒有援軍前來的話,卻還要固守城池是一種愚昧的策略。”

有很多兵家都贊同這個主張,但是那也必須要在攻城軍統一的條件之下才能成立,如果能夠指揮統帥密斯魯全軍的大人物不在,而亞克密姆被長期包圍的話,軍隊和城池也一定會分裂瓦解。

“關于那件事情,以後再說吧。現在首當其沖的,是薩里夫王子即位的事情。之後全都聽從新國王的命令就可以了。”

“確,確實如此。”

“那麼,我們一起,去迎接薩里夫王子吧。”

就這樣,七月二十五日夜晚,薩里夫王子年僅八歲,頭上就戴上了密斯魯國的王冠,下弦之月閃著黃色的光芒,幾朵云在空中飄著,這真是一個酷熱的夜晚。

新國王按照站在他左右的生母吉爾哈娜和宮廷書記官長古利所教的話進行宣言。

“我在這里成為密斯魯國王。對我的王位有所異議的人將成為大逆不道的罪人。”

隨後新國王按照交給他的那樣,發出了一個又一個命令。隆重地舉辦先王侯賽因三世的葬禮,賜予生母吉爾哈娜王太後的稱號。任命古利為攝政王——

離高官們較遠站著的席爾梅斯的旁邊,隱隱約約有一個婀娜優美的身影。正是孔雀公主的菲特娜。

“克夏夫爾大人,真沒想到您的目標這麼快就實現了——”

“還差得遠呢。不要在這個時候大意啊,孔雀公主。”

“是,不過我很高興。”

“夏加德怎麼樣了?”

“服過了藥已經睡了。努恩加諾在監視著他。”

“是嘛。”

包括對夏加德如何處置一事,明天不得不決定很多事情。不過在今天晚上,對要將意外的幸運緊緊握在手中的自己來說,還是應該簡單地喝上幾杯吧。席爾梅斯這麼想著。

尚且不能大意,用敏銳的視線環顧了一下左右,確認沒有人看到他們二人之後,席爾梅斯對菲特娜低聲說道。

“今晚就在你的住處過夜吧。”

孔雀公主用比今夜的月光還要燦爛的笑容回答著。

“不只是今夜,從今以後一直都要這樣。”

雪白的纖纖小手,纏繞在健壯的大手上。那兩個被分開的手鐲再次合為了一體。

Admin
Admin

文章數 : 15038
注冊日期 : 2009-07-11

http://winggundam.show5forum.com

回頂端 向下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Empty 回復: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發表 由 Admin 周六 8月 21, 2010 8:52 pm

(一)

七月上旬,帕爾斯國土正值“盛夏四旬節”‘陽光一味地照射著,熱風也在不停地吹。甚至會讓人以為自己的影子將要一直那樣貼在白色的牆壁上。

只是隨著日落後漸漸到來的,是帕爾斯夏天的恩惠。如果傍晚的時候下一點小雨的話,之後一夜的涼爽,使人和家畜還有一草一木都有一種起死回生的感覺。

到了帕爾斯內陸的沙漠和荒野上的話,就會發生“白天死的家伙都是被燒死的,傍晚死的家伙都是凍死的”這種現象,不過由于是文明之國,所以在沙漠和荒野之上也有道路,清晨和傍晚時分旅人的身影絡繹不絕。

說起這個季節的旅人,都是由于有著重大的要事或是商業上的情報,才不得已時常冒著生命的危險踏上路途,不過也有一些例外,有一個喜歡在帕爾斯國的東南方從大陸公路出發悠然自得地騎馬行進的旅人。他的名字叫奇夫。

在王宮里擔任“巡察使”一職,可是按照奇夫的性格,這不是一個適合他的頭銜。他自稱為“流浪的樂師”,另外“亞希女神忠實的信徒”和“女性藝術的伙伴”也都與其十分相稱。

話雖如此,最近一段時間可以說是不太強調“流浪”一事了,如此說來,奇夫也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去過帕爾斯國外。雖說由于奇妙的淵源發誓效忠亞爾斯蘭之後,他曾經去過辛德拉和邱爾克,但這只是作為武將或是國使前往的,不能說是流浪。

倒是擁有著帕爾斯舊王族嫡系血統的席爾梅斯,更像是在遠方的異族他鄉流浪著。

那可是集合不逞,不遜,不敵三點于一身的奇夫,不管怎麼說能繼續為亞爾斯蘭效忠已經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有的時候,通過亞爾斯蘭,他也有可能會被身為軍師的宮廷畫家那爾薩斯方便地使用。

從今往後如果事態發展成為王都葉克巴達納被敵人的大軍所包圍的話,就命令奇夫帶領二三千名士兵直接沖出城去。潛伏在城外的荒野之中展開游擊,對敵人的側面和後方造成威脅。在夜里放火燒毀敵人的營地,掠奪物資,射殺敵人的指揮官,聲東擊西以分散敵人的兵力,不惜一切手段使敵軍混亂,令他們的狀況無法繼續進行王都的攻略。這個任務的下達,就是受到了作為軍師的宮廷畫家那爾薩斯的指示。

“這種事情,只懂得正常作戰的將軍們是無法完成的。梅魯連和奇夫的話倒是還可以。尤其是那個被成為變幻莫測的男人奇夫。”

那爾薩斯這麼一說,達龍苦笑著作出回應。

“與其這麼說,倒不如說他是一個時刻都在變幻莫測著的男人吧。”

沒錯,哈哈大笑的兩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奇夫與法蘭吉斯和亞爾佛莉德告別,騎馬從海拉爾峽谷向巴達夫夏地區行進。

巴達夫夏,即過去的巴達夫夏公園,位于帕爾斯的東南部。東西長四十法爾桑,南北長六十法爾桑,雖然面積很大,可是缺乏降水,有九成土地都是沙漠和岩山,剩下的一成沙漠中的綠地,大大小小的分布著有五十個。

這些綠地富含植物和水分,土地肥沃,盛產小麥和水果,才使得住民們不用饑餓度日,並且就連不毛之地上,也蘊藏著以著名的紅寶石為主的銀礦和銅礦。

很多人都把巴達夫夏里最大的一塊綠地稱作“巴蓋齊納爾”。這是“懸鈴木之園”的意思,懸鈴木被當作街道樹和防護林來種植,其數量合計起來有上百萬棵。綠地的直徑,約有六法爾桑,人口超過了十五萬。

綠地的中心有一潭湖水,有著其他沙漠中無法想象的面積,而湖的北面有一條緊靠城牆的道路。這里就是過去巴達夫夏公園的首府海魯蒙多斯。城牆將市街圍成一個長方形,東西距離一法爾桑,南北距離半法爾桑。綠地中的一半人口都居住在城內。現在,帕爾斯王國的巴達夫夏總督府也被安置于這里。

街道十分繁榮,而且相當熱鬧,這里聚集著從各地而來的人們和商品,尤其是在各地礦山中工作的礦工們,一到休假就要來海魯蒙多斯的街上注上一兩天,為了享受女人和美酒,唱歌和跳舞,賭博和大餐。當然也有很多的藝人,供他們住宿的屋簷列成了排。

總而言之,這代表了大部分居住在海魯蒙多斯的人們,其中也有很多因沉迷歡樂而傾家蕩產的人,而奇夫也馬上要到訪此地了。

從海拉爾峽谷到“懸鈴木之園”,直線行進的話五日便可到達,不過奇夫這個男人的人生字典中,可沒有“直線”這個帕爾斯詞彙。那邊的城鎮,這邊的綠地,他都要經過,每到一處便會引起當地所有女人的騷動,結果,七月份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在這段時間里陪沙華爾城塞中正在展開著人與魔的血戰,拼命的使者在大陸公路上自東向西卷起風沙般地疾馳著,可是奇夫對此卻一無所知。

一次,經過一個叫蘇聯馬尼亞的城市,在酒館里收集各地消息時,才知道陪沙華爾攻防戰已經結束,第二撥急使傳來捷報,大陸公路上的城鎮和村子已經安定下來的消息。

聽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連一直瀟灑不羈地彈著琵琶的奇夫,內心都無法平穩。他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一朵黑云一樣。

“嗯,不久的將來,有可能會下起一場傾盆大雨啊。是不是應該返回王都,待命在亞爾斯蘭陛下的身邊比較穩妥呢?”

他雖然有著這樣令人欽佩的想法,可是這種想法卻沒有能夠維持多久。

“下雨之前,還是盡情地享受晴天吧。這才是一個忠實于亞希女神的信徒應該完成的任務。”

他想出了這個巧妙的借口。最後決定繼續他的旅途。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再趕回國王的身邊就行了,如果會有危機情況發生的話亞希女神也會告訴我的吧。

在一個叫庫法的城鎮里,他在有沒有在賭博中弄虛作假這件事上,與其他的旅客展開了一場亂斗,這是有一個男人,拿來一根插滿鐵釘的棍棒,想要砸奇夫的腦袋。奇夫看到那個男人從門口沖了進來,便在弓上裝上了箭矢,周圍的所有人都以為奇夫會射向那個男人。但卻沒有發生那種事情。

“一個像女人一樣毫無責任感的放浪者。”

即使是如此討厭奇夫的人,在他出神入化的弓箭神技上也不會作出否定。

箭矢如流星般飛出,射穿了男人腳上的一只蠍子的頭部,在這一瞬間,尖利的箭頭擊碎了令人討厭的毒蟲的頭部,堅硬的外殼也隨之四散。

在場的人們全都仰天沉默。想給奇夫一點教訓的男人也頓時失去了血氣,丟下了棍棒,右手和右腳,左手和左腳同時移動著,走出酒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沒過一會兒不知是誰鼓起了掌,酒館里的女人們也都嬌聲四起地上前擁抱奇夫。

繼續賭錢的奇夫贏了五十枚左右的金幣和兩百多枚銀幣,可他只把金幣放入了自己的懷中。剩下的一半銀幣分給了女人們,另一半銀幣則交給了酒館的主人,令在場的客人都可以享受到免費的酒水和食物。

一陣陣歡呼聲將奇夫送出了酒館,他心情舒暢地騎馬前進,卻發現自己迷了路。

即使是在什麼事情上都馬馬虎虎的奇夫,只要天空中有太陽的話,他就不會搞錯方向轉錯拐角。可是,就算充滿慈愛的亞希女神,也似乎覺得有必要對忘記信仰的人進行一些小小的懲罰。黑云低沉地聚集起來,強風開始刮起了沙礫。他沒有辦法只好在大岩石的陰影下面度過了半天,等風停了在策馬前行。

他碰到了用十頭騾馬運載的旅行商人一家,得知自己已經進入了巴達夫夏地區。說起巴達夫夏,可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妃,即對國王亞爾斯蘭來說是正式意義上的母親泰巴美奈的出生地。現在,泰巴美奈已經帶著“王太後”這個稱號隱居在此了。

“調查一下王太後陛下的動靜吧。”

這樣的命令,並沒有什麼人下達給奇夫。而且他也並不認為態巴美奈想要召見他。所以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帶著一臉無知的表情離開“懸鈴木之園”。

這時,有什麼東西拉住了奇夫的耳朵和腳步,停止了他的行動。那就是在酒館里聽到的傳言,是從一個地上到處都有其種族的男人那里傳來的。那就是依靠酒量來左右舌頭運動的種族。據說他在一個出入于王太後住所的水果商人的店鋪里工作。

“那是大約十天以前的事情了,王太後的住所里,好像住進了一個女人。看上去個子高高的,頭發有些短,還拿著一根長長的棒子——”

王太後的侍女在外出途中被五六個無賴漢襲擊的時候,被她救了出來。無賴漢們都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了,聽了侍女的報告,王太後便在住所里稱呼她為“個子高高的女人”,經過談話之後,就那樣讓她住了下來。

奇夫聽了這些話,請說話的男人喝了一瓶麥酒。

“你不知道那個個子高高的女人的身份嗎?”

“啊,那個我一點也不知道。只是,王太後很喜歡那個女人,出入住所的時候都把她帶在身邊,把身邊的警衛工作全都交給她了。”

個子比平常的男人還要高的,短發的會使用棒子的女人。聽到這些的話,奇夫不禁想起了一個身影。那就是在海拉爾峽谷中效力于假領主凱麥恩的女人,名字好像是叫蕾拉。

“居然比我早到了十天啊。如此看來,她在我前面搶先行動了。”

這是一個不正確的認識。正確的應該是,蕾拉從海拉爾峽谷出發之後,奇夫還在各地白白地浪費著時間。

(二)

巴達夫夏總督,在管理紅寶石和銀礦山方面,與帕爾斯國內外的商人們關系密切。除了正常的俸祿,還可以從????“要是為總督的話,就要去基蘭或是巴達夫夏。”

從這句話里就可以看出,即使不做壞事也可以得到充足的富裕。

從王都派遣巡查使前往巴達夫夏總督那里的理由,也有好多個。

“有沒有和缺德的商人同流合汙中飽私囊?”

“有沒有做一些想要再興舊巴達夫夏公園的動作?”

盡管有著各種各樣的說法,但由于帕爾斯采用武力將巴達夫夏公園吞並的事情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位期間,不僅做出了警戒,同時也拉攏了住民的民心。

從幾萬名礦工的角度來看的話,對舊巴達夫夏公園並沒有什麼忠心可言。在帕爾斯占領這里的時候,將好幾名嚴重虐待礦工們的礦山監督,當眾處以了死刑,那之後又增加了礦工們的俸祿和休假,所以他們對成為帕爾斯領土一事並無不滿。而且在魯西達尼亞侵略的時候,也沒有發生任何叛亂與暴動,甚至有一萬多名礦工響應了當時的王太子亞爾斯蘭的號召,手持刀劍和棍棒參與到了戰斗中去。他們雖是作為步兵參戰,但卻發揮了在礦山中工作的技術和體驗,在攻城和陣地建築方面,獲得了作為工兵的功績。

就這樣巴達夫夏擁有著獨特的曆史和風土。人們之間的交談盡管自然而然地使用著帕爾斯語,但是鄉音之中也會摻雜一些在鄰國辛德拉使用的詞彙,圍繞礦山展開的話題也十分的多。

現在的巴達夫夏總督叫夏加德。與那個在密斯魯國內戴著黃金假面的人物同名,卻並不是同一個人。年齡已經接近五十,由于留著紅色的胡須,所以被人們稱為“紅胡子夏加德”。

紅胡子夏加德是宰相魯項的舊相識,參加過亞爾斯蘭身為王太子時追擊魯西達尼亞的軍隊,緊跟著便成為了統領一萬五千名步兵的將軍。得到提升之後就沒有再獲得過武勳。實際上,他作為帕爾斯人卻罕見的不擅長騎馬,在第二次亞特羅帕尼提會戰中負傷,也是由于從奔跑的馬上滾落下來造成的。

雖然作為一名武將來說是個二流的角色,但出身名門精通各種實務,和他穩健的性格令他有著一定的人望,,所以當亞爾斯蘭即位之後,得到了巴達夫夏總督這個職位。直到今天,他還沒有出過什麼問題,處理著要務。

奇夫剛一來到總督府,紅胡子夏加德也剛好結束了對紅寶石研磨工廠的視察回到了這里。他坐在四個人抬著的轎子里,因為他對自己不擅長騎馬的事情也有著一定的自知之明。

出示過巡查使的證明徽章後,奇夫被領進了總督府內。猛然一看,發現引領他的男人沒有左臂,而另一個在走廊里給燈火補油的男人用手杖支撐著身體。

這是因為紅胡子夏加德讓曾經在自己的手底下戰斗過的身體受傷的老兵們在總督府里工作,並給予他們俸祿養家糊口。

“原來如此,真是個了不起的家伙啊,擁有人望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全都是些傷病的士兵,到了實戰的時候,可一點忙也幫不上啊。”

奇夫一邊祈禱著這塊土地不要受到魔軍的突襲,一邊面對著紅胡子夏加德,不過這些都在片刻之間結束了。紅胡子夏加德大體知道關于蕾拉的事情,但是他並不想極力去干涉王太後的生活。他應奇夫的要求,給王太後府的執事長寫了一封介紹信。

王太後府在海魯蒙多斯的南邊,一潭湖水將其隔開,大約是一塊正方形的土地,每條邊長超過二阿馬吉(一阿馬吉約相當于現在的二百五十公尺)。周圍包圍著懸鈴木樹林,從湖上沿水路建造了一個大池子,擴展成了薔薇和郁金香的花園。池子旁邊有一個大理石的亭子,在那里觀賞水鳥和魚兒的話,便會將綠地周圍存在著沙漠的事實遺忘掉。

這個雄偉的建築,過去是巴達夫夏公的行宮。態巴美奈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帶走的時候,就把它放在這里了,直到亞爾斯蘭登記之後,泰巴美耐才又回到了這里,盡管建築物和庭園都被別人毀壞,已經失去了往年的華麗,但那份莊重還是被恢複了。態巴美奈回來已經四年了,服侍他的男女超過了二百人。

對待侍女和仆人,泰巴美奈雖並不溫柔,但也並不冷酷。身份也好階級也好,她並沒有多加在意。盡管不再期待作為王妃的儀式,個人生活的習慣和以前也沒有什麼變化。

也許是這些所反映出來的,侍女和仆人們,對待女主人都遵守禮儀,並發誓效忠,但她已經不再記得拼上性命也要保護的愛情了。只求不出意外地度過平常的生活。

這樣下去,與王都葉克巴達那和海港城市基蘭相同的時間的流逝,也會在王太後府中繼續著。好像從亞爾斯蘭即位之前,甚至是從魯西達尼亞侵略戰之前,從帕爾斯舊王朝時代開始之後,就沒有間斷,沒有變化地,那樣繼續著。

七月十日。從湖的北面,也就是海魯蒙多斯那邊,一艘小船橫渡在一法爾桑的湖上,乘坐這艘船的正事巡查使奇夫。

迎接客人的王太後的執事長,已經是一個年近七十歲的白發老人了。他從舊巴達夫夏公國那時候就管理這座建築,和泰巴美奈也已經相識三十年了。雖然看不出來有什麼顯著的才氣,但他照顧著隱居的王太後,也未必不是一個有才氣的野心家。

“哦,您是從王都千里迢迢趕來的啊?”

那個老人,卡托爾尼亞斯收到了紅胡子夏加德的信件,緊張地迎接著從王都而來的巡查使。因為巡查使是從國王亞爾斯蘭統治國家以後才出現的,而且被人們認為是光挑毛病的一類人,所以留心提防也是應該的。

出現在老執事長面前的,是一個看上去年僅二十多歲的青年,同時也是一個讓王太後的侍女們看了之後忍不住發出叫聲的美男子。說起侍女們的生活,平穩而無聊,最多也只能盼望著偶爾去海魯蒙多斯的街上轉一轉。淡灰色的日常生活中,似乎飛來了一只光彩奪目的小鳥。

奇夫對侍女們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使得叫聲又高了不少,但突然間被打斷了。因為一位中年的、有著令人吃驚的美麗的女神面孔的女性,出現在了奇夫的正前方。

“哎呀,這就是王妃,不,應該是王太後陛下。好久不見了。”

稍微注意一下的話,就會發現奇夫不僅有著天底下的男人之中最優雅的舉止,也十分懂得說話的技巧。只是有沒有讓人在其言行之中感到誠意,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泰巴美奈冷漠地迎接著相隔五年再會的奇夫。從王都葉克巴達納受到魯西達尼亞圍攻到現在。

“您還是那麼美麗,令人欽佩。在您旁邊的夫人也——”

在奇夫移動的視線里,注意到了蕾拉。和在海拉爾峽谷中相比,衣服也沒有變。而且還是拿著一根長長的棒子立在地上。

“——好像很有精神,啊,這再好不過了。”

蕾拉稍有懷疑地看著奇夫,在這一瞬間,表情就像閃過了一把刀子。她也記起了奇夫的面容。

她的手用上了力氣,奇夫似乎很愉快地看著那根長長的棒子不停地搖晃著。

(三)

“從亞爾斯蘭那里來的問候,我已經收到了。沒什麼事的話就請回吧。由于旅途會比較長,所以還是早點出發的好。”

“沒有話要和國王說嗎?”

“我平安無事請不用擔心。就這樣傳達吧。”

奇夫已經完全感到了王太後的冷漠。連一點點的情愛都沒有表現出來。泰巴美奈用冬天的沙漠一般的干裂而又冰冷的聲音說完話後,轉過了身子。

蕾拉緊跟著王太後。

“等一下,王太後陛下。”

奇夫喊了一聲。他從地上起身的動作,十分的優雅。蕾拉感應到了這股故意散發出來的銳氣,全身為之稍稍一震後,重新握緊了棒子。

在歐克薩斯領主姆瑞魯的住所內,蕾拉和法蘭吉斯戰斗過。奇夫目睹了整個過程。法蘭吉斯的戰斗是為了讓他看清蕾拉的棒術,于是奇夫就沒有戰斗而是看完了整個過程。當時很有可能被他跳出來一刀致命。

“您身邊的這位夫人,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嗎?”

泰巴美奈的表情稍稍發生了變化。她用隔著肩膀的冷淡的視線注視著奇夫。

“你對待我的近侍,竟然說出這種話?太冒昧了吧!”

“我知道是有些冒昧,但作為巡查使查明事實是我的職責所在,根據我的職權希望您能把她交給我。”

王太後長時間的沉默著,終于,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轉過了身子。她走到奇夫的旁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你本不應該知道這些的,那個叫做蕾拉的女孩,有可能是我的親生女兒。”

這句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受到了腳下落雷般的沖擊。即使想要發出驚愕的叫聲也不行。

奇夫稍微張開著嘴,沒有發出聲音就馬上閉上了。他無言地凝視著泰巴美奈的眼睛,就像是在問她“您瘋了嗎”一樣。

泰巴美奈調整了一下呼吸和聲調,繼續說著。

“我與親生的孩子早就分開了。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因為那時生下的是個女孩,沒有達成先王陛下的意思,就從我的手中奪走了她。”

先王,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泰巴美奈生下的女兒,戴著刻有密斯魯神的銀色手鐲被扔棄在神殿中了。那之後盡管泰巴美奈一直都在尋找,可直到今天都沒能與親生女兒再會。她僅僅盼望著這個,在故鄉繼續著隱居生活。

“所以,那個女孩的真正身份,我自己也很想確認。如果真是我的孩子的話——”

“那樣的話,又怎麼樣呢,王太後陛下。難道您想讓那個女人繼承帕爾斯的王位嗎?”

奇夫的聲音與其說是冷靜倒不如說是冷酷。

王太後泰巴美奈,雙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聲音中蘊藏著狂風暴雨。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事情!?”

“我失禮了,只是我感到內心的耳朵似乎聽到了您心里的聲音。如果只是錯覺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泰巴美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了出來。

“那個女孩的話,也並不會這麼想的。那個女孩自己還不知道這些事情。”

“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並不是沒有那麼想過吧?”

奇夫一次又一次地發出了惡意的反應,亞爾斯蘭的近臣們對王太後所持有的想法,並不是那麼單純的,雖然也有一絲同情,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亞爾斯蘭並沒有從這個形式上的母親泰巴美奈那里得到絲毫的愛,所以對待王太後,又就用不著虛心。就連奇夫也是這樣。

“關于那個女孩,我已經沒有必要和你多說了。亞爾斯蘭還有什麼命令嗎?”

“沒有。”

奇夫的口中坐著簡潔的回答。

“不管怎樣,那個蕾拉如果繼續待在王太後身邊的話,用不了多久一定會引發騷亂。作為一個巡查使決不能視而不見。”

雖然是一個在公務上極不專心的男人,但考慮到這些,還是沒有想要撒手不管。

另一方面,王太後泰巴美奈沒有打算把奇夫當作客人來款待。如果不是他有一些事情,甚至就連召見的意思都沒有。

“亞爾斯蘭的命令如果沒有的話,你也就沒有了什麼權限。快回去吧!”

雖然依靠巡查使這個身份,奇夫在王太後府上逗留是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國王亞爾斯蘭已經將王太後府規定位法治之外的地方了,這也是一個事實。即使勉強硬干也不會得到什麼的吧。

“哼哼,我也應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了。”

自嘲也好什麼也好,奇夫嘟囔著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台詞,他決定了先讓老執事長放心。于是便看著老執事長。

“我好像破壞了王太後陛下的心情,這讓我感到十分害怕。我這就退下,今晚姑且住在海魯蒙多斯,明天一早,便動身返回葉克巴達納。給您添麻煩了。”

一番殷勤的話語之後便離開了王太後府。

奇夫坐上靜候他的小船渡過湖水。他對泰巴美奈說的是謊話,因為他已經決定之後住在海魯蒙多斯,讓一切看起來就像真的一樣,等到了晚上在翻過王太後府的牆,在里面躲藏起來。當然,奇夫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罪惡感。

這是一個涼爽的夏夜。花香隨著微風飄散著。而隨著場合發生變化,花香也可以瞬間變為鮮血的味道吧。

奇夫靠近了建築物,但還沒有必要進行侵入。因為他聽到了,在院子的一角,一男一女談話的聲音。于是他慎重地躲在了下風處。隔著樹枝和樹葉可以看到人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女人是蕾拉,不過男人的容貌和姓名奇夫卻並不知道。

蕾拉作為一個女人卻有著不相稱的高挑,個子比一般的男人還要高大。對面的男人體格健壯而勻稱,但是個中等個頭。面對面的話,蕾拉稍稍低頭看著那個男人。

這件事情,那個男人一點都沒有在意。也沒有顧忌禮儀,一直盯著蕾拉全身看。但並不是因為好色。騎馬民族的男人,都擁有一雙欣賞駿馬的眼睛。

而蕾拉這方面,也可以看得出來與男女間的情愛和欲望無緣。她的雙眼中有著奇怪的光,雖然那與法蘭吉斯還有亞爾佛莉德相識的快活無緣,但也並不能說是妖媚動人,就像是非人類與非人類之間用觸角互相接觸一樣,產生著一種異樣的交流感覺。

“伊爾特里休大人——”

蕾拉的嘴動了,如此稱呼著,這樣一來奇夫便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名字。雖然感覺這個名字似乎聽到過,但並不是一個與奇夫有著很深淵源的人物。從名字上看來,推測應該是一個特蘭人吧。

奇夫沒有和伊爾特里休有過直接的、面對面地接觸。不過,僅僅只是透過黑暗看了一眼,便察覺到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在其猛烈的斗志之上,籠罩著妖氣的霧。雙眼散發著灼熱的光,就連奇夫這樣大膽的男人,都感覺到對方似乎正在隔著黑夜的帷幕怒視自己。

“首先可以確定這是一個並無色情的幽會,但即使這樣這個家伙也太危險了。誠實地說,不願意離得太近啊。”

心里一邊嘀咕著,奇夫一邊沒有聲音地向後退了兩步。防范著對方察覺到他的所在。

可以和這個叫伊爾特里休的男人打個平手。可以戰勝蕾拉。不過,兩個人同時作為對手的話就太危險了。奇夫這麼計算著。下面該怎麼辦才好呢?奇夫一邊思索著一邊繼續將身體潛伏在夜晚的院子里。

(四)

加斯旺德和伊斯方兩名將領,從東方的要所陪沙華爾出發已經是七月五日的事情了。他們帶領著五百名騎兵,經大陸公路向王都葉克巴達納前進著。

五百名騎兵中大約有三十名在培沙華爾慘烈的攻防戰中負傷了。因為重傷者都在培沙華爾接受治療,所以只是一些輕傷者,但也不得不因此而避免強行。另外,在途中,還要勸慰因蛇王撒哈克的傳言而膽怯的人們,告訴他們強襲培沙華爾的魔軍已經被擊退了,以此來防止人心的動搖。

為此,每到一個城鎮或是村子就叫來當地的代表人或是役人告訴他們詳細情況,並傳達一些對今後的指示。負傷者之中,由于出現了一些無法忍受騎馬行進的人,所以也有必要找到可以照顧他的人並支付一定費用將他托付給民家。這樣那樣的,人數已經減少了四十個人左右,他們以這種狀態到達了一個叫做庫法的城鎮。

結束了一整套與役人們的談話之後,加斯旺德問道。

“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在這附近出現過?”

他的心中實際上是在想著伊爾特里休的事情。

“有什麼線索的話也都告訴我。即使是一些愚蠢的傳言也沒關系。”

這也是由于意識到了伊爾特里休會在空中飛著出現,才說出的意外的話語。

“這麼說起來,有一個男人——”

幾個人異口同聲說出來的,是幾天前,在酒館有一個引起騷動的旅人的事情。有些女子氣、琵琶、賭博、擅長弓箭,這些詞語羅列了出來。

兩名武將互相注視著。

“伊斯方卿,你怎麼想?”

“總覺得,這個人似乎很像一個我們認識的男人。”

“如果說只是一身女子氣的旅行的樂師的話,別的地方也有吧——”

“如果說只是一身女子氣的弓術的名人的話,別的地方也有吧——”

“兩方面合起來的話。”

“別說是廣闊的帕爾斯,別的地方也沒有吧?”

二人感到十分不安。他們並不知道奇夫作為巡查使進行著活動。不過,想了想在迪馬邦特山和陪沙華爾發生的事情,二人也就心知肚明了,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足為奇。

伊斯方提議說。

“加斯旺德卿,你帶領部隊返回王都,向亞爾斯蘭陛下複命吧。”

“那麼,你要怎麼樣?”

“我很在意這件事情。所以我想緊隨奇夫卿的後面,與其會合。”

加斯旺德沒有馬上回答,他思考了片刻。他也想要緊隨奇夫的後面,但是那樣的話統帥部對的人對沒有了。當然這是一支統治周密的精銳部隊,即使命令一名年長的士官來代為指揮也沒什麼關系,可是兩名將軍全都不在的話就太沒有責任感了吧。

“我明白了。奇夫卿的事情就拜托給你了,我按照事先預定的那樣返回王都吧。”

“我擅自做主,真是抱歉。”

“那倒無所謂,要不要士兵?帶上五十名騎兵去吧?”

“不,這次行動一名士兵都不需要。”

伊斯方搖了搖頭,看了看站在他腳旁邊的土星。

“帶著這個家伙就行了。”

“原來如此,那麼就交給它了。你們要時刻注意魔物啊!”

就這樣伊斯方調轉馬頭向南方前進。

既然從東方而來的自己沒有見到奇夫,那麼他就一定去了南方或北方,不過在北方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奇夫的氣息。他與土星一起,馬上向巴達夫夏行進。看來他的心地要比奇夫好一些,風沙和驟雨沒有來打擾他,也沒有迷路,直接就到達了“懸鈴木之園”。

一邊被土地的富有感動著,一邊通過了沿著水路的街道,到達了海魯蒙多斯。首先要留宿一晚,因為太陽已經落山了。在浴室洗去了旅途的塵埃,也給土星洗了個澡,之後便上街准備吃晚飯了。晚飯當然在住宿的地方也有,不過有必要收集一下奇夫的消息。第一個要找的就是“有女人的酒館”,伊斯方十分清楚這一點。再加上,由于總督府是行政機關,只要不緊急的話還是避免訪問的好。

在第一個酒館里就被人家指責了。

“這里不能帶著狗進來。”

這稍稍刺傷了人和狼這對主仆,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在市場上快要關門的露天店里吃飯。

“這條街上的人們,居然連狗和狼都分不出來。在沙漠里長大的人,真是無知。”

一邊極為生氣地說著粗話,一邊為土星點了一份羊骨頭。他為自己點的是,一杯麥酒,一份蓋飯,還有羊肉和洋蔥的串燒。

邊吃邊喝著,問著老板大叔一些問題。伊斯方在收集消息方面並不太擅長,但只要有一枚金幣的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打開生意人的嘴。

“看,那里,從那家店里出來了一個姑娘是吧?那個姑娘是在這條街上長大的,一直都在王太後府中工作。她也許知道什麼吧。”

“是嘛,不勝感激。”

伊斯方最後點了一杯石榴果汁,他匆忙地將其一飲而盡。以此來消除羊肉和洋蔥的味道。

“不用找錢了。”

“您真是一位大方的客人,願拉克修米之神保佑您。”

將大叔的聲音置于身後,伊斯方和土星小跑著穿過了市場,追上了那個“姑娘”。

是一個十七歲左右的女孩子。用紗布包裹著一頭黑發,穿著一件領口和袖口帶有濃綠色花邊的水色服裝。她似乎很小心地,抱著一個小的油紙包。

“喂,那邊的夫人。”

本打算若無其事地搭個話,可姑娘卻愕然地回了一下頭,沒有停止腳步,撞到了過路的行人。紙包飛到了空中散開,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是幾個紅色的碎片散亂著。

姑娘匆忙地撿著東西,伊斯方也陷入了幫助她的窘境。

“這是什麼?”

“是、是紅寶石的碎片。研磨時產生的碎屑。”

“你想把這種東西怎麼樣?”

“即、即使是這種東西,收集起來當作制作梳子什麼的材料的話,也會多少賺到一些錢的。不要做浪費的事情不是嗎?”

“你是怎麼得到這些的?”

“不是偷來的。是拜托那個店里的人廉價轉讓給我的。”

“那樣的話挺好的。看,這樣應該已經全都撿起來了,不要再弄掉了啊!”

“非、非常感謝。”

她是住在海魯蒙多斯城內的一名下級官吏的女兒,名叫阿伊夏,父親原來侍奉巴達夫夏公,現在則是在總督府內工作。拿著馬馬虎虎的俸祿,但是由于孩子很多,還要照顧生病的老父母,生活並不富裕。

阿伊夏十一歲的時候開始在神殿里當女神官實習生,這樣一來阿伊夏的伙食費就可以用來支付老父母的醫療費了。只是,即使家里張嘴吃飯的人減少了,沒有收入還是無法維持生計。

大約四年前,阿伊夏十三歲的時候,王太後態巴美奈決定在這片土地上隱居,募集有明確來曆的侍女。阿伊夏參加了,並且在神靈的保佑下,順利地被采用了。

可以說這就是簡單的幸福吧。在王太後府中工作的話不用擔心衣食住行方面的問題,而且還能得到銀幣的俸祿,這樣一來就可以積攢將來結婚所需的費用了。不過阿伊夏還是把自己手里幾乎所有的俸祿,送到了湖對面的家里,能看到家人們感激的笑容,阿伊夏就已經很高興了。

阿伊夏是一個尚有容姿的姑娘,正因如此她才可以在王太後府工作,但這樣一來男人們也就無緣了。即使在王太後府內外也有一些男人追求她,但是求愛成功的一個都沒有。

“我不能沒有錢。”

因為她有一份首先要讓父母和祖父母生活好起來的心情,並把此順便當作讓那些輕易就向她搭話的男人退去的手段。也曾經被人罵過是一個“只在乎金錢的討厭的女人”,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伊斯方雇了一艘比較大的船,讓土星和愛馬,還有阿伊夏一同乘船渡湖,夜幕已經降臨,湖面有些昏暗,不過受到了金幣的船夫還是劃著船前進著。因為他已經被告知,如果能平安到達的話,還將再得到一枚。

作為乘客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在船內交談的時候,阿伊夏講述著自己的哲學。

“我覺得一個好的世間,就是一個在必要的時候有必要的人擁有著必要的金錢的世間。”

真是一個說著奇怪的話的姑娘,伊斯方這麼想著。王國會計總監帕堤亞斯要是聽到的話,一定會拍手贊成,但是作為武士的伊斯方,只是從死去的同父異母的哥哥那里聽到過。

“武士並不應該拘泥于金錢。有一顆對國家忠誠,保護弱者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伊斯方心里也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就算是這樣,在這塊土地上,要是不盛產紅寶石而是盛產綠寶石的話就好了。”

“為什麼?”

“啊,你不知道嗎?不過你應該知道芸香可以驅魔吧,綠寶石也有這個作用哦!我在神殿的時候學到過的。”

“是這樣啊,綠寶石也可以驅魔啊。不過,要是在國內進行大量收集的話不是太奢侈了嗎?”

雖然沒有打算開玩笑,但伊斯方的話語和口氣都有些可笑,令阿伊夏笑開了嘴。這樣一來,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感突然消失掉了,那笑聲洋溢著,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停不下來了。

在呆呆地注視著這一切的伊斯方面前,阿伊夏抑制著自己的嘴,但還是捂著肚子,繼續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對、對不起。我、已經盡力讓自己不笑出來了。可是一笑起來就會停不下來,所以也常被王太後殿下責備——”

終于停止了笑聲的時候,船也到了岸。按照約定又付給了船夫一枚金幣,並且命令他不要對別人說迅速駕船回去。

阿伊夏帶著王太後府後門的鑰匙。伊斯方把馬輕輕栓在旁邊的懸鈴木樹干上,只有人和狼進去了。

還沒走出十步,就聽到頭上有些聲音。

是奇怪的聲音。如果是古拉傑和他的部下們的話,也許會把這聲音比喻為“回旋的風機打著破爛的帆布一般的聲音”。不過伊斯方很清楚那聲音的真實情況。

“看來撒哈克的眷屬,果然到這附近來了啊。”

土星一邊控制著自己發出的叫聲,一邊和伊斯方一起,隔著樹木的枝葉注視著在黑暗中飛翔的黑影,阿伊夏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是、是什麼?那個東西。”

“是魔將軍。”

伊斯方一字一句的吐著。

“是特蘭的將軍,已經和蛇王撒哈克聯手,打算為害帕爾斯。”

撒哈克的名字,令姑娘將聲音吞了下去。

伊斯方追了過去。土星也突然間跟了上去。

“不要跟過來!”

喊出的這句話,讓阿伊夏留在了原地。

伊斯方追趕著。前方一片開闊之地。一個男人從單膝跪下的姿勢站了起來。從那個男人的頭上有一個黑影急速落下,用鉤爪進行著襲擊。而男人的側臉,被擁有夜視能力的伊斯方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奇夫。

(五)

伊斯方的弓術,比奇夫要差上一兩個級別。不過,也沒有必要施展那種程度的神技。因為只要命中五十加斯遠的敵人的身體就可以了,而這對伊斯方來說真是輕而易舉。伊斯方橫過半張弓在腰間的位置做好准備,將箭矢搭在弓弦上。箭頭對准左前方,右手拉開弓弦。以這種適合馬上速射或是連射的姿勢發射出來的話,弓弦會奏出一首低沉尖銳的戰斗曲。

在奇夫的頭上,黑暗翻滾著。發出短促的滿是濁音的悲鳴,黑暗的一部分凝聚成了一個團落下,在奇夫的身邊敲響了一聲不夠清脆的聲音。

落下的有翼猿鬼只掙紮了一次,在第二次掙紮之前就被奇夫劃過一劍,永遠停止了動作。

奇夫的眼睛,認出了怪物鎖骨上深深刺入的箭矢。隨著踏草而來的足音,救世主的身影出現了。

“為了帕爾斯的風紀,應該追究你這家伙的。”

聽到伊斯方的挖苦,奇夫輕輕一笑回了一個禮。把劍收到了劍鞘里。

“話雖如此,不過讓這家伙即死的,可是我的一擊造成的。你應該再對准稍微高一點的位置,仰角發射,那樣的話就可以從下巴貫通到腦袋了。”

那是發生在五年之前,帕爾斯曆三二0年十一月的事情。在第一次亞特羅帕尼提會戰時戰敗而成為魯西達尼亞軍俘虜的萬騎長夏普爾,將要在葉克巴達那門前示眾殘殺。那個時候,應夏普爾呼喊著的“請用帕爾斯人之手將我從痛苦中解放”的願望,在城牆之上放箭射死他的正是奇夫。夏普爾是伊斯方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他救命恩人,同時還是他武藝和戰斗方面的師父。奇夫做的那件事情,盡管伊斯方並不怨恨,但也絕沒有感謝之情,因為他並不喜歡奇夫的種種言行。

“話說回來,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奇夫卿。”

“倒是你在干什麼?讓我聽聽你來這里的目的。”

“那也正是我要說的。”

“是這樣啊,這樣的話,就都沒有必要互相告知了吧。”

二人意見並不相投。與其這麼說倒不如說是伊斯方對奇夫對待自己的方式,感到十分生氣。土星也發出著低聲的呻吟。時刻准備著只要養育他的親人命令一下,便會上前咬著奇夫的腳不放。

“哈,這家伙是公的啊,好像很討厭我。”

就在奇夫失聲大笑的時候,周圍突然亮了起來。一群火把正在靠近著。還有幾根反射著火光的長槍。與衛兵和老執事長一同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個裝扮華麗的中年美女。

“這、這就是王太後陛下——!”

在對帕爾斯王室的禮節這一點上,伊斯方要比奇夫強上一百萬倍。盡管是與王太後的第一次見面,但考慮到時間和場合的話就無需再多懷疑,單膝跪在了地上。

“土星,在大人面前。注意一下!”

被養育他的親人如此嚴肅地這麼一說,就連彪悍的少年時期的狼,都恭恭敬敬地端坐下來。在一旁奇夫也面無表情地單膝跪在地上。在後面跪著的阿伊夏的身影。不知道態巴美奈有沒有注意到。

“你是什麼人?”

“死去的萬騎長夏普爾的弟弟,我叫伊斯方。被國王亞爾斯蘭陛下任命為統治官。”

聽到死去的夏普爾的名字,王太後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即使想起了一些回憶,但那也都是不愉快的回憶。她低頭看著伊斯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伊斯方卿。”

“臣在。”

“我現在以王太後的身份命令你這個帕爾斯國的大臣,殺死奇夫卿!”

“——什麼!?”

“這個不聽話的男人,在夜里未經允許私闖王太後府。這個舉動,十分令人懷疑。應該賜他一死。就用你的手,來處決這個無禮的人。”

伊斯方低下頭以掩飾自己動搖的表情。奇夫雖然肯定屬于一個冒失鬼,但是在私自侵入這一點上伊斯方也是同罪,王太後的命令過于蠻橫了。伊斯方的腦子里,想著既能保持禮節又能拒絕的方法,突然一個想法一閃而過。

“嗯,王太後陛下的命令,不能馬上施行。”

“不就是殺了奇夫麼?”

“嗯,雖然可以在這里動手,但那樣的話鮮血會弄髒王太後陛下的住所,也會弄髒您的雙眼吧,所以請允許我在外面處刑,片刻後再回來向您複命。”

伊斯方盯著奇夫,伸出了手。

“喂,自覺一點把劍給我。我也算發發慈悲,用你自己的劍砍掉你的頭。”

奇夫的臉上,變幻著好幾個表情,但他還是無言地取下腰間的劍遞給了伊斯方。伊斯方一本正經地,接過了劍。

“那麼就快走吧,冒失鬼。”

伊斯方左手拿著劍,右手拽著奇夫的領子,在前面走著。

通常這種程度的演技是不能過關的,但已經失去平常心的王太後態巴美奈心里似乎只關心著蕾拉的事情。他轉身走向了建築物,侍女和衛兵們也都跟著女主人。阿伊夏也若無其事地加在了最後面。

“還是發出一聲臨死前的悲鳴比較好吧,伊斯方卿?”

“真麻煩,那樣會玷汙我的耳朵。”

兩人走進了寬闊的內院。在昏暗的樹蔭下,伊斯方把劍還給了奇夫,奇夫把劍在身上放置好,簡潔地說明著事情的情況。

“——話雖如此,但手鐲也有可能被摘掉或是進行買賣。也可以制造出外形一樣的仿造品。這稱不上是什麼絕對的證據。”

“可是,王太後陛下就是確信那個叫蕾拉的女人是自己的孩子。”

“正確地說,她並沒有確信,只是想要確信而已。”

“那個家伙很難對付。這是一個討伐伊爾特里休的機會啊——”

巴達夫夏大半的土地都是不毛之地,但可以利用肥沃的綠地來養活幾十萬的人口。另外除了盛產有名的紅寶石,還有很多銀和銅的礦山,將那些資源出口到國外的話,也可以成立一個國家了。

事實上,在被帕爾斯吞並之前,巴達夫夏也一直是一個獨立的公國。

“如果王太後態巴美奈以這些財富作為背景,與東邊的辛德拉結盟,將蕾拉推薦成為帕爾斯的正統女王的話該如何是好?再加上,蕾拉如果再和密謀特蘭再興的伊爾特里休聯手的話,事態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奇夫和伊斯方,無論是誰如果只是一個人的話,無法想象得這麼深入。正因為兩個人進行討論,互相刺激,才想到了這一步。並且,他們所想的,是一件十分不詳的事情啊。

伊斯方的臉有些蒼白,連奇夫也失去了淡淡的笑容。

“這可不是一件讓人笑得出來的事情啊,伊斯方卿。”

“我知道你是不得以才這麼說的,不過的確,這不是一件讓人笑得出來的事情。”

(六)

兩個人這是一邊看著建築物一側,一邊繼續商量著,奇夫說道。

“總而言之,王太後態巴美奈、蕾拉、伊爾特里休,這三個人連結到一起的話就不好辦了。只要切斷這之間的聯系,眼前的危機便會消失。”

“的確說的是沒有錯,可怎麼切斷呢?”

“你、就沒有什麼智慧嗎?”

“即使你這麼說——啊,要是現在宮廷畫家殿下在這里就好了啊。”

伊斯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看著養育自己的親人愁眉苦臉的樣子,土星的小鼻子發著嗚嗚聲,蹭著他的軍靴。伊斯方的手撫摸著狼的頭。

“我想的是,無論怎樣都要討伐伊爾特里休,這是最起碼的啊。真是的,那個特蘭人,到哪里都要和帕爾斯與國王陛下對著干!”

“我對那個伊爾特里休不太了解,不過聽你這麼說好像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啊。”

只靠奇夫和伊斯方二人之力的話,想要討伐伊爾特里休,當然還是有可能的。伊斯方與伊爾特里休對戰的時候,奇夫在一旁射箭,很容易就能達到這個目的。但是,到了那個時候,王太後態巴美奈和蕾拉會怎麼樣呢?

就連奇夫也無法作出判斷。說得干脆一點的話,王太後和蕾拉在想些什麼,要做出什麼,對奇夫來說一點關系都沒有。可是,想到國王亞爾斯蘭知道這件事情時的心情,即使是奇夫,也不得不稍微考慮一下了。想到這些的時候,奇夫砸了一下嘴。

“真是的,明明不是親生母親,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孝敬她。她也沒有做出一點像母親一樣的事情來。”

“因為亞爾斯蘭陛下,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啊。”

伊斯方用辯護的語氣說著。亞爾斯蘭那不能做到無情的善良,雖然作為一個為政者是一個缺點,但近臣們在這一點上,感受到了以往的國王沒有的東西。

“嗯,在王太後面前流血是最後的手段了。也有一個稍微穩妥的收場。”

“那是?”

“只要伊爾特里休帶著蕾拉,去往別的什麼地方消失蹤跡的話就可以了。”

“別的什麼地方是指?”

“別總是問我!應該是迪馬邦特山的地下吧,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地獄的附近啊。”

奇夫縮著肩膀仰望夜空。即使凶惡的敵人不會立刻從頭上襲擊過來,也不能有半點大意。令人討厭的是,敵人也沒有必要登上高高的牆壁上。

一邊撫摸著土星的頭,伊斯方一邊歪著腦袋。

“那倒是可以,可如何才能讓伊爾特里休按照我們所想的行動呢?”

面對伊斯方的疑問,奇夫簡明地說。

“沒有必要要什麼小聰明。”

“因為他已經成為了蛇王撒哈克。那張偽裝的皮會馬上剝落下來的。只要輕輕一戳,就會馬上吐出惡臭的氣息吧。”

“說的沒錯。”

“那樣一來,只要伊爾特里休和蕾拉到了王後看不到的地方,如何料理他們就是我們的自由了。之後只要讓王太後認為,他們到很遠的地方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雖說是比較穩妥,但奇夫的方法也極為尖酸刻薄。但伊斯方盡管有些厭煩,也決不能有所反對。只要能討伐伊爾特里休為火星和士兵們報仇的話,就算不擇手段也沒關系。只是,以伊斯方的性格來看,雖說是敵人但他能不能殺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亞爾斯蘭的心腹們一陣嘈雜的討論結束之時,在王太後府東翼的二樓,態巴美奈與蕾拉正在面對著面。

這是王太後的臥室。這間屋子里一直有一張裝飾豪華的床,不過最近在門的旁邊又添置了一張床。那是供蕾拉睡覺的。

一直一來男性衛兵們是不允許上二樓的,不過蕾拉是女的,而且由于擅長棒術這個理由,被授予了特權。和王太後睡在同一間屋子里,同時也等于一直到早上都守護在王太後的身邊。

王太後坐在擺放于圓桌前的一張鋪著天鵝絨的椅子上。蕾拉隔著圓桌站在那里。她有些茫然地注視著圓桌。圓桌發出彩虹一般的光彩,看不到平坦的桌面。金剛石、藍寶石、紅寶石、綠寶石、黃寶石、珍珠。翡翠——數不清的寶石被雜亂地扔在那里。

看著這些寶石,蕾拉不知為何有些膽怯。

討厭和忌諱的顏色混在一起到了讓人恐怖的程度,她短促地吐出了兩口氣。蕾拉向後退了一步,從額頭上滑到臉頰的汗水發射著燈火的光。

態巴美奈的眼睛注意到了這些。

“蕾拉,怎麼了?”

“——沒、沒什麼,王太後陛下。”

“那樣就好,那麼,收下吧,把這些都給你了。”

“——”

“我也已經過了那個時候了,沒有什麼遺憾。你有著女王一樣的氣質。只要化個妝裝飾一下身體,就會擁有絕世的美麗吧。那麼,快收下吧。看,尤其是這些綠寶石多漂亮啊!”

態巴美奈取出一顆很大的綠寶石。蕾拉的頭轉了過去,又退後了一步。她身後的門這時打開了。

進來的是包括阿伊夏在內的三名侍女,為王太後送來了睡前的酒水。她們一邊在溫熱的葡萄酒中加入了蜂蜜和白水蓮汁,一邊看到了這一幕奇妙的情景。從三名侍女身後探出頭的老執事長也同樣看到了。

阿伊夏就像發現了什麼一樣,大聲叫喊著。

“王太後殿下,那個女人是魔物!”

蕾拉猛地向後方一跳,重新捏緊了棒子,就像凍結融化了一樣,她在一瞬間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猛氣。

態巴美奈發出了憤怒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這個小姑娘,不要說無禮的話!你精神失常了嗎?”

“不,王太後殿下,蛇王撒哈克的眷屬十分害怕綠寶石,這是我在神殿學到的。那個女人不能將綠寶石拿在手里,因為她是蛇王的同伙。”

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如電流一般擊打著所有人。想從後面抓住阿伊夏肩膀的老執事長也臉色一變。

“正、正是如此,我也聽說過,蛇王和他手下們好像很害怕芸香和綠寶石。”

還沒等老執事長的話說完,王太後態巴美奈就有所行動了。她將綠寶石扔在了地上,粗暴地站立起來。雪白的纖纖小手一揮,阿伊夏的臉上便發出了聲響。

“別做這些多余的事情,你這個小丫頭!”

蒙受了不講道理的暴力的阿伊夏,比起疼痛,倒是那份驚訝令她翻倒在地,就像被獅子的咆哮嚇死的兔子一樣。侍女們發出了悲鳴。態巴美奈一眼都沒有看她們,重新轉向了蕾拉。

“蕾拉、蕾拉,是我不好。你要是討厭綠寶石的話,就沒有必要接受。那麼,還有很多珍珠啊藍寶石啊紅寶石什麼的,所以就挑你喜歡的就可以了。”

她雙手捧著寶石,向站在一邊的蕾拉走過去。這種異常的情況,令老執事長也茫然地不敢出聲。

態巴美奈剛要把寶石放在蕾拉空空的左手上時,響起了一聲野獸的尖叫。人的叫聲也隨之而起。從敞開的門,飛進了一團暗褐色的皮毛,蹬了兩步地面,如疾風一般跳到了蕾拉身前,這正是土星。

寶石像雨水一樣從王太後的手中掉落到了地上。

蕾拉的棒子發出了吼聲,引起了一陣風。

土星閃避了。但是沒能萬全躲過去。伸長的棒子的一端擦傷了它的尾巴,土星向前摔去,利用前肢撐了一下地面,翻了一個跟頭。

蕾拉的棒子再次發出吼聲,向土星的頭部擊來。眼見就要集中土星的時候,一個身體擋住了土星的身體。棒子從那個身體的肩膀到後背,滑了過去。

盡管感覺十分疼痛但卻沒有吭聲,抱著土星滾動著的正是阿伊夏。如果直接挨上這一擊的話背骨也許都會被打碎。但蕾拉受到踢門而入的人影的影響,打亂了自己的動作。

“撒哈克的眷屬,待在那里別動!”

一邊喊著一邊揮舞著劍的正是伊斯方,蕾拉轉過了自己長長的身體,刺出了一棒,鏗鏘的火花四處飛散,兩人的位置互相交錯著。

王太後大叫一聲。

“不許對蕾拉出手!你的無禮是不可饒恕的!停下來!”

“王太後陛下!”

伊斯方激動地說著。

“那個女人如果真的是王太後陛下的女兒的話,也已經墮落為蛇王撒哈克的同伙了呀!她隱藏自己蛇王眷屬的真是身份,想要利用王太後陛下的好意,來為害帕爾斯國啊!”

實際的情況,是蕾拉的意圖已經將態巴美奈騙到這種地步了,這是伊斯方萬萬沒有想到的。不過,他覺得為了讓態巴美奈明白,有必要說出這句強烈的話了。

結果伊斯方失敗了。王太後態巴美奈並沒有明白。

“你有什麼證據嗎?”

“說道證據,那就是奇夫卿的證言——”

“奇夫?奇夫不是已經死了嗎?”

走漏了風聲,伊斯方趕緊閉上了嘴。

蕾拉還在擺著架勢。她將棒子橫在腰間,身體向右打開,左手在前,右手在後。在她灼熱的視線中出現的,是一個活著的幽靈的身影。為了擋住門口,奇夫現身了。

轉身確認了那個身影,王太後態巴美奈喘起了粗氣。

奇夫沒有說話拔出了劍。這樣看來,是打算要一擊殺死蕾拉。

和伊斯方不同,奇夫是絕對不會顧慮到王太後態巴美奈的。他也感到沒有解釋的必要。蕾拉作為蛇王撒哈克的眷屬,想要與亞爾斯蘭作對的話,不管王太後是否接受,都只有殺了她。

奇夫這個男人的凶狠,從他的外表以及他平時的言行來看是絕對想象不到的。即使承認蕾拉有可能是王太後的親生孩子,可一旦下定決心,殺死蕾拉這件事情,是絕對不會有所遲疑的。

“就算是王太後的親生孩子,那又怎麼樣?”

奇夫沒有說出口。盡管沒有說出口,但他一邊緩慢地揮舞著劍尖,一邊滑行一般地移動雙腳向蕾拉靠近的樣子,讓人聯想到獵物就在眼前的豹子。

蕾拉一直站在那里,不能動彈。

“蕾拉,快跑!”

喊聲從王太後態巴美奈的口中迸發著。王太後一邊踩著散落一地的寶石一邊跑了過來,擋在了蕾拉與奇夫之間。

本應該刺穿蕾拉心髒的,化為電光刺出的細細的劍刃,卻正在向王太後的胸口上刺去。

只差毫厘。

金屬聲尖銳地刺穿了人們的鼓膜。奇夫的劍在空中停止了,跳起的伊斯方翻著手腕,用自己的劍擋住了奇夫的劍。

伊斯方在挽救王太後態巴美奈生命的同時,也將奇夫從殺害王太後的汙名中救了出來。

態巴美奈倒在了地上。華麗的衣服下面滾動著寶石。

“來人啊!快來照顧王太後啊!”

匆忙的人聲和腳步聲紛亂而至。態巴美奈的嘴中還在發出激動的聲音,不過已經無法判斷那是話語還是氣息了。

伊斯方沒有特意去聽辨,將王太後的身體委托給執事長和侍女後,拔腿就跑了出去。奇夫也已經如猛禽一般迅速追出去了。而蕾拉剛剛從二層的窗戶一躍而下。

(七)

窗外漂浮著一個黑團,蠢蠢欲動著。首先發現那就是坐在籃子里的伊爾特里休的人是伊斯方。他握著窗框,化作飛鳥一般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的衛兵都在喊叫著沖了過來。

“借我一把槍!”

伊斯方將慌忙向他刺來的長槍一把奪了過來,並舉過了右側的肩膀,助跑了三步堅決地投了出去。

在空中發出了叫聲。一只有翼猿鬼被長槍貫穿了身體。從背部刺入的長槍,擊碎了怪物的背骨後槍尖又從前胸飛了出來。

有翼猿鬼雙手放開了吊起籃子的繩索。它握住了從胸前刺出來的槍尖,身子在空中向後仰著。張開的大嘴中、發出了苦悶和憎惡的聲音,並對著月亮吐出了一口鮮血。

雖然在用翅膀閃動著夜氣,但是被刺穿的有翼猿鬼還是奇怪地扭動著身體,飄落到了地上。

這時候,伊爾特里休乘坐的籃子發生了嚴重的傾斜,並且失速下落。原本吊起籃子的三只怪物中,因為消失了一只所以發生這種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

馬蹄的聲音,踏破了夜晚的黑暗。伊爾特里休蹬了一下籃子的底部,抓住繩索避免了滾落。

“伊爾特里休,這次你休想逃!”

打開王太後府的大門,伊斯方飛身騎上隱藏在牆外的愛馬,追了上去。為了追擊,奇夫也飛身上了馬。奇夫這匹是從王太後府的馬廄中挑選的一匹寶馬。當然事先並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籃子還在被兩只有翼猿鬼吊著,但還是從高處一個勁兒地下落,底部幾乎已經要落在地面上了。站在籃子里面的伊爾特里休,和馬背上的伊斯方與奇夫,視線的高度差不多變得想等了。

這是一條很寬的道路。伊斯方和奇夫並排走著,對伊爾特里休的籃子進行左右夾擊,即使這樣道路的寬度還是有富裕。道路兩側黑壓壓地並列著一排排懸鈴木。

奇夫從右邊,伊斯方從左邊,手持閃閃發光的寶劍進行攻擊。籃子邊緣的木片已經飛了出來,繩索也已經快要斷掉了。

在黑暗的天空下,奇夫和伊斯方都使出了全力討伐著伊爾特里休。因此,沒有注意到另一個籃子正在從頭頂上急速降落。翅膀扇動空氣的聲音,也被劍刃互相撞擊的聲音,馬蹄踏響地面的聲音,也被劍刃互相撞擊的聲音,馬蹄踏響地面的聲音,還有馬的鳴叫聲音所抵消了。

正因為這個原因,當蕾拉從上空猛然地用棒子進行攻擊的時候,伊斯方的頭部根本就毫無防備。

也許是因為運氣在這一邊,伊斯方的坐騎踩到了路面上的石頭,稍微打亂了一下姿勢。這使得伊斯方本來要攻擊伊爾特里休頸部的一劍失去了准心,揮空了。而蕾拉的棒子也就只是擦了一下伊斯方的耳朵,雖然給了他灼燒一般的疼痛,但明顯離致命傷還差得很遠。

伊爾特里休哈哈大笑起來。

特蘭人的雙手,抓住了蕾拉所乘坐的籃子的邊緣。利用強韌的彈力,伊爾特里休將自己的身體輕盈地啦了過去。就這樣在空中從一個籃子跳到了另一個籃子中。

這時候,兩匹馬還在繼續疾馳著。

雖說地形平坦道路也很寬,但是要在夜間以這種速度策馬前進,並且還要在馬背上揮劍。即使又是騎手又是劍士,即使奇夫和伊爾特里休是多麼的英勇不凡,也只能眼看著伊爾特里休做出這種事情。

“干得還不錯嘛,帕爾斯人。”

伊爾特里休向地上投來了贊賞的話語。

“不過,我可不想陪你們一直玩下去。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王妃已經到手了。接下來便要再興特蘭,征服大陸公路,最後讓我的孩子繼承霸權!”

“真是莫名其妙的話啊。特蘭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靠做白日夢生存的呢?”

“隨便你怎麼說,你們如果是帕爾斯國王的臣下的話,還是快回到王宮去轉告他為妙,就說伊爾特里休馬上要來奪回寶座啦!”

伊爾特里休和蕾拉乘坐的籃子,是由六只有翼猿鬼吊起來的。兩只一起提著一根粗繩子。笑聲在夜空的深處漸漸遠去。伊爾特里休把之前獨自乘坐的籃子扔在了地上,兩只怪物也追隨著主人逃去了。

“真是一個擅長逃跑的家伙。”

奇夫砸著嘴,伊斯方擊打著馬鞍十分不甘心。

“第二次讓他逃走了,兩次了!火星,原諒我。”

土星也十分惋惜地發出了長長的嚎叫。相繼培沙華爾之後,在這里又沒能抓住機會為兄弟報仇。

“不過,仔細想想的話,正如當初所想的一樣。他們到遠方幸福去了。只是,時間應該不會太長吧。”

嘟嘟囔囔的奇夫有些懷疑地看了一眼僚將。伊斯方掉轉了馬頭。

“要去哪里?伊斯方卿。”

“這還用問?回王太後府。”

“去干什麼?”

奇夫的問題,讓伊斯方揚起了眉頭。

“當然是將事情的詳細經過報告給王太後陛下啦!”

“不行不行。”

奇夫的手在面前擺動著。

“報告實情之後,只會讓王太後更加心痛。不過,適當說些謊話的話,之後也會變得很麻煩。大概剛一回去,王太後便會激動地將我們斬首或是絞首吧。”

面對論據充分的話語,伊斯方也無法進行反駁。

“那麼,應該怎麼辦?”

“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就先這樣策馬前進,離開‘懸鈴木之園’再說。”

“逃跑!?”

“不要誤解別人的話嘛。有沒有人追我們,所以永不著逃跑。只是離開而已。”

“我覺得那樣也不錯。”

這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土星先發出了叫聲,一邊搖著尾巴一邊跑了過去。伊斯方看到騎著騾馬的姑娘的身影,大吃一驚地喊了出來。

“阿伊夏小姐,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看著騾馬好像在拼命地喘著氣,明白了這匹騾馬也是全力飛馳而來的。阿伊夏關照地揮著手,從馬背上下到了地面上。她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我是從王太後府跑了出去。回去的話,一定會被王太後殿下下令殺掉的。所以現在沒有地方可去。”

“那、那還真是有些糟糕啊。”

伊斯方想起來了,剛剛在王太後府中從蕾拉的棒下舍身救了土星的,不正是這個奇怪的女人嗎?現在放下她不管的話,豈不是忘恩負義。

“明白了,那就一起來吧。我會在王都里給你找個職務和住所的。”

“要帶我去王都嗎?”

阿伊夏的雙眼閃爍著。

“太感謝了。我一定會幫上忙的。請把家計的料理也交給我吧。我節省支出的話,即使收入不增加,生活也會富裕起來的。”

“不,嗯,那個就算了——”

一邊聽著伊斯方他們的談話,奇夫心里一邊思索著,應該把這次在巴達夫夏經曆的事情,告訴給法蘭吉斯和亞爾佛莉德吧。盡管很短暫但蕾拉確實也曾經是她們的朋友啊。

“嗯,只有去向陛下報告了。事情變糟的話,就讓宮廷畫家殿下的智慧來處理吧。”

三個人類,一只狼,兩匹馬,一頭騾馬。引起過路人注視的奇妙的一行人,于七月十四日,與加斯旺德帶領的部隊會合了。

隨後在七月二十四日,回到了王都葉克巴達納。飛翔在空中的使者“告死天使”也已經回到了王都,而法蘭吉斯和亞爾佛莉德十日前也回來了。國王亞爾斯蘭,舉起雙手,歡迎著奇夫、加斯旺德、伊斯方三名將領。

Admin
Admin

文章數 : 15038
注冊日期 : 2009-07-11

http://winggundam.show5forum.com

回頂端 向下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Empty 回復: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發表 由 Admin 周六 8月 21, 2010 8:52 pm

(一)

帕爾斯曆三二五年七月十二日。

“盛夏四旬節”已經接近結束。在王都葉克巴達納周邊地區,一進入八月份就會開始洋溢一種晚夏的氛圍。酒館里面,為了賣酒能在天氣變冷之前賣光開始進行了降價,市場上也開始出現梨和葡萄等水果。

這段時期。克巴多和梅魯連兩名將領,還在培沙華爾城塞中進行著戰後處理。

古拉傑和特斯兩名將領經海路于七月二十日到達了基蘭港。在那里停留了五天時間以作充足的調整,將大量的芸香裝載到車上,走陸地運往王都葉克巴達納。預計將會于八月十日左右到達。

因此,在七月二十七日的現在,身在王都的人有,奇斯瓦特、達龍、那爾撒斯、耶拉姆、法蘭吉斯、亞爾佛莉德、薩拉邦特、吉姆薩、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共十一名將領。

這十一名將領,在七月末十分匆忙地互相進行訪問和會面。一位告辭之後,馬上就和另一位交談,同樣的話語說了好多遍。有人開始提出,這樣下去的話既麻煩又浪費力氣。

“所有人,彙聚一堂吧。本月三十日,召開報告會,共同彙報重要的情報。”

大將軍奇斯瓦特于七月二十七日將此傳達給了諸位將領。雖然是一個很適當的指示,但卻需要奇斯瓦特本人跑來跑去,又聽又說,也不得不積存了一些反感。剛剛去懇求國王亞爾斯蘭的許可時,憑借著年輕的君主那種氣質,他當場就給予了承諾。

“王宮里面隨便哪間屋子你們都可以自由地去使用。”

為會議而准備的屋子,在王宮內有好幾個。全都是空房間。

亞爾斯蘭的“宮廷”,與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相比較,還不到其十分之一的規模。而且即使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也並不是一個有意想要顯示奢華的君主。在王妃泰巴美奈和服侍她的女官們不在,後宮空出來的時候,他也不會要求在窗前亮起燈火。

而亞爾斯蘭就太過儉樸了。他認為供自己生活的屋子,只要有臥室和客廳還有浴室就已經足夠了。即位之後,他將王宮的一小部分進行了修築。無論如何,不能對荒廢的召見用的大廳就那樣置之不理,而且因為這樣的話就可以在建築這件事上給予許多人工作和俸祿。

宰相魯項至今為止已經向年輕的國王進言過幾十次幾百次了。

“如果不想鄰國的拉傑特拉王那樣奢華的話,會讓各國的使者們怎麼來看待呢?”

即使是被引為例證的辛德拉國王拉傑特拉二世,雖說充分享受著人生,但也並沒有超過君主范圍的奢侈。那些說到底也全都是在國家財政允許范圍之內的事情。

面對魯項的進言,亞爾斯蘭苦笑著做出回應。

“如果我變成了像拉傑特拉那樣奢華的樣子,也就不再像我了。”

“習慣的話就會慢慢適應了。如果最上層的人都這麼質樸的話,那麼下層的人們也會變得很難享受生活。”

原來如此,也許真的是這樣。盡管亞爾斯蘭點著頭,可結果對她來說,還是過著儉樸生活的一身輕松感更符合他的性格。他不喜歡被關在黃金的牢房中,喜歡憑自己的一雙腳到處跑,這總是會讓魯項和耶拉姆為他擔心。

順便說一說耶拉姆的這個官銜“侍衛長”。是在帕爾斯舊王室的鼎盛時期指揮五千到一萬名士兵的一個身份,但按照現在的實際情況來說,只是一邊作為國王的交談對象,一邊充其量統率著一百人左右。

提起帕爾斯曆三二五年七月二十七日,那已經是席爾梅斯在密斯魯國內擁立年少的新國王的翌日了。而在王都葉克巴達納內誰也不知道密斯魯國的形勢。最多也就只能感覺到國境對面那邊的警衛兵們似乎在吵吵嚷嚷著。

一夜之間強奪密斯魯國權的席爾梅斯這邊,也同樣不知道帕爾斯的形勢。互相之間真是不相上下。

亞爾斯蘭第一個知道的,是關于圍繞著迪馬邦特山以及培沙華爾展開的與魔軍作戰的情況。這第一個報告,是由勇敢的行動者“告死天使”彙報的。

告死天使在王宮的天台上落下是在七月五日的上午,盡管身為萬騎長的大將軍克巴多寫的書信並不算長,但亞爾斯蘭也能很快地清楚這場淒慘的攻防戰的原委了。

而想要精確地了解途中的經過,不得不等待參加攻防戰的諸位將領的歸來,但有些諷刺的是,同樣是在七月五日的下午,經由蘇聯馬尼亞的急使也趕到了王都的城門前。

這名叫拉特烏爾的急使,全身上下滿是汗水和沙塵,甚至連芸香的味道也幾乎已經聞不出來了。他將遞來的水瓶中的水一飲而盡之後,這麼說道。

“請求早日出動援軍!”

“放心好了,培沙華爾已經得救了。”

聽到大將軍奇斯瓦特這麼說著,他只是發出了小聲的叫喊,就那樣的失去意識了。

隨後亞爾斯蘭熱情地叫來奇斯瓦特和達龍,還有那爾撒斯三個人,說道。

“出現犧牲真是遺憾,不過克巴多已經盡力了。無論怎樣,都想不出來比克巴多還要好的指揮和統率。雖然克巴多自己讓眾多士兵戰死的罪名提出要接受處罰,可我還是決定要賜予他獎賞。”

三名將領都贊同國王,同時為日後的獎賞而完全肯定了克巴多的行動,並進行了一番交談。那爾撒斯發言說。

“克巴多的功績,並不只是堅持守衛培沙華爾這一點。面對伊爾特里休,說出培沙華爾永遠都不會拱手相讓這句話,也十分重要。”

達龍歪了一下腦袋。

“那也算是功績嗎?”

“是大功。”

“嗯,克巴多卿的話語,作為一名武士的確讓人眼前一亮,我也認為這將我軍的決心宣揚了出來。只是,我卻不認為伊爾特里休會因此放棄對培沙華爾的攻略。倒是會令他相當固執地,不惜一切代價將培沙華爾搶過來吧。”

“所以這樣就好了。”

那爾撒斯只是說了這麼一句,之後便笑了起來。

這家伙又在計劃著什麼了。亞爾斯蘭和達龍還有奇斯瓦特都有同樣的想法,但也都回避了這之後的問題。因為他們都清楚,這是一個時機到了便會說,時機只要不到就只字不提的男人。雖然不知道那時神算還是奸智,不過還是應該等著那爾撒斯的腦中將其醞釀為最佳的葡萄酒吧。

“我覺得不能再無度地驅使告死天使了,所以只好命令人類使者,盡早地將這邊的決定傳達給克巴多。必要的物資也一定要送過去,那爾撒斯,你來考慮大致的內容吧。”

“遵命,陛下,明天一早我就會交給您。”

“就算是這樣——”

亞爾斯蘭的視線隔著窗子向天空中望去。在越發深邃的碧空中,漂浮著細長的云朵。

“按照吉姆薩和奇夫的報告,特蘭國的伊爾特里休的確還活著啊。”

四人圍著地圖而坐。這是一張帕爾斯的地圖。從舊特蘭國境附近到培沙華爾和巴達夫夏地區用紅線標明著。這是將所有在伊爾特里休出現的土地上畫上的點,用線連接而成的。

這也就是說伊爾特里休是在帕爾斯國的東部由南向北不斷地進行著活動。

“比起奇夫和我,倒是這個特蘭人更能活動啊。”

那爾撒斯本打算開一個玩笑。

“真是這樣。”

這卻讓達龍認真的點起了頭,所以亞爾斯蘭和奇斯瓦特全都笑了出來,那爾撒斯也沒辦法生氣。

“不過,他在世間如此費力的活動著啊。也正因為這樣才真是一個笨蛋。”

達龍還在拙劣地硬著嘴。

“現在,那個家伙在哪里呢?”

奇斯瓦特自言自語的嘀咕著,四個人的視線全都落在了地圖上。落在了這條帕爾斯東部連接南北的紅線上。伊爾特里休一定就隱藏在這條線上的某個位置上吧。

奇斯瓦特繼續說道。

“伊爾特里休既勇猛也富有奇略和統率力,戰斗起來的話的確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對手。”

從吉姆薩開始,克巴多、特斯、梅魯連、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合計七人的帕爾斯軍的勇將都曾與其交手,但最終還是沒有能夠擊斃他。

“他還真是越來越擅長逃跑了。可以看得出來他在這條道路上進行著修業。”

那爾撒斯回應了達龍的話。

“不過,伊爾特里休也有一個缺點。”

“那是?”

“就是不能做到不戰而退這一點。再加上他對培沙華爾的執著,就足以料理那個男人了。”

只是說了這麼一句,那爾撒斯的嘴就再次閉上了。

(二)

已經到了七月三十日,王宮中召開了由十一名將領參加的報告會。不過,這天早上亞爾斯蘭第一個召見的人,是身為皇陵管理員的費爾達斯。他從去年十二月開始,就一直搜索著奪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遺體的犯人,可卻毫無成果,如今千方百計地提出負責辭退。

“偷盜皇陵的犯人至今沒有查明的確很遺憾,但是皇陵管理官的職務還有很多別的事情。所以不能接受費爾達斯的辭退。你應該繼續擔任那項職務。”

亞爾斯蘭如此的命令,顯然是在慰勞費爾達斯。費爾達斯幾次將頭叩在了地上。

亞爾斯蘭是一名寬容的君主這的確是事實,但另一方面也有別的原因。魯西達尼亞大侵略中帕爾斯失去了許多人才,僅靠五年時間是無法填補這個漏洞的。如果讓這些沒有犯決定性錯誤的人一個一個的辭退,之後也就沒有人來接替他們了。

費爾達斯被國王的寬厚仁慈感動著退了下去,而大將軍奇斯瓦特正好看到了他的背影,便對一旁的達龍小聲地說著。

“我想過要是沙姆卿和夏普爾卿還健在的話就好了。也就沒有必要害怕伊爾特里休了。”

“他們如果還在的話,的確有把握,不過擁有像奇夫和梅魯連這樣的同伴不是也很好嗎?”

“說的沒錯。”

點頭之後,奇斯瓦特的胡須旁泛起了一絲苦笑。

“自從魯西達尼亞大侵略以來,帕爾斯軍的人才性質已經變了啊。我才剛剛三十四歲,卻感覺自己已經上了年紀了。”

“那種台詞,是孩子成人後才應該說的吧。”

“嗯,說的也是。”

不一會兒諸位將領就一個接著一個地進入了王宮,並被請到了報告會的座位上。

“真像陛下的風格。”

令加斯旺德和亞爾佛莉德高興的是,亞爾斯蘭並沒有坐在上座。十三個作為按照直徑四加斯左右的圓形設置著,出席者全都盤腿而坐。而且,國王的左側坐著宰相魯項,右側坐著大將軍奇斯瓦特,硬要說的話那邊也可以稱為上座。不過國王的正面坐著軍師那爾撒斯,他旁邊坐著達龍,所以這邊也不能被稱為是下座。

看到全員都入座了,從亞爾斯蘭往左依次是魯項、加斯旺德、吉姆薩、薩拉邦特、達龍、那爾撒斯、亞爾佛莉德、法蘭吉斯、奇夫、伊斯方、耶拉姆和奇斯瓦特。窗戶打開著,令人心情暢快的風吹了進來,不過為了防備敵人襲擊,門外和院外,甚至就連屋頂上都配置了警衛士兵。

上午開始的報告會,經過午飯時間後繼續開到了傍晚。由此,出席者們才能夠共享了海量的情報,並經過了一番整理。

在密斯魯的查迪的死。奧克撒斯領主姆瑞魯,即薩拉邦特父親的意外死亡。迪馬邦特山地下迷宮中的戰斗。培沙華爾城塞的攻防。舊巴達夫夏領土上“懸鈴木之園”發生的怪事——

每個人報告的時候,其他的出席者都提出了疑問,大家用興奮的聲音展開著討論。如果變得難以收拾的話,那爾撒斯便會冷靜地總結議論,整理要點。

關于姆瑞魯的死,身為兒子的薩拉邦特已經完全知道了。是在國王面前,從法蘭吉斯和亞爾佛莉德那里聽到的。因此,在這次三十號的報告會上,即使再一次聽了一遍報告也並沒有讓自己的感情過分激動。不過,看到他厚實的肩膀搭下來,背部彎下來的樣子,伊斯方和加斯旺德還是感到十分遺憾,並且無法正視僚將的臉。

薩拉邦特開了口。

“真是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故事。啊,就是那個銀質手鐲的故事。即使王太後所說的都是正確的事實,那個叫蕾拉的家伙,就一定是王太後的親生孩子嗎?”

因為這件事情牽扯到了亞爾斯蘭的出生,所以是一個不太好說的話題,但是由于薩拉邦特毫無忌諱地想要和大家交換意見,諸位將領也就都各自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在目前這個階段,還沒有提出一個十分具有說服力的意見。

“有意思。”

說這話的人是那爾撒斯。達龍馬上問道。

“什麼有意思?”

“啊,那個叫蕾拉的家伙如果真是王太後的親生孩子,並且喝了蛇王的血成為其眷屬的話,事情不就變成了打到蛇王的英雄王凱·霍斯洛的後裔參加到了敵人的陣營中去了嗎?”

達龍稍微看了一眼亞爾斯蘭,皺了一下眉頭。

“光是有趣就沒別的了麼?”

“沒了。”

冷峻干脆的表情和語氣,那爾撒斯環視著在座的人。

“光是有趣就已經夠了。那之後再將其擴展深入的話,我那爾撒斯可是不會饒恕的。就算是王太後的親生孩子成為了蛇王的眷屬,那又怎麼了?即使這是一個諷刺的觀賞物,說到底也都是帕爾斯舊王室的事情。與現在的帕爾斯國和國王,沒有任何關系!”

這並不是大聲的呼喊。不過在座的人全都像被冰凍住了一樣靜坐著。打破沉靜的,是亞爾佛莉德有所遲疑的抗議。

“可是,也許蕾拉不是自願的——”

“是在那個蕾拉身上,發生了這種事情吧。伊爾特里休肯定有伊爾特里休的理由。不過,我們沒有必要考慮到這些。用不了多久魔軍就有可能向王都發起大舉進攻,到了那個時候看到敵人陣前的伊爾特里休和蕾拉身影的人,要毫不遲疑地討伐他們!”

“——”

“如果有因為念在過去的友誼和交往,而對討伐魔軍將領有所遲疑的人,那就是把自己的私情優先于真理之上,就是帕爾斯的仇人。即使國王寬宏大量地饒恕了,我那爾撒斯也不會讓他活下去。你們都給我記清楚了!”

那爾撒斯的劍技已經到達了爐火純青的領域,這一點大家一致認同。但是,與那不同的,是其尖銳的理論和剛烈的意志,也讓身經百戰的勇將們折服了。大將軍奇斯瓦特、達龍和法蘭吉斯三位將領無言地將雙拳撐在地上低下了頭,于是其他諸位將領也都一起照做了,這正是他們在無言之中發誓遵守軍師指示的表現。

只有亞爾佛莉德看著那爾撒斯的側臉似乎表示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但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她隨後便將雙拳按在地上,頭低得比誰都要深。

一直有著宮廷畫家這個虛名的叫做那爾撒斯的人物,之所以能被稱為是大陸公路列國唯一的智將,並不只是因為他不負眾望地在戰場上出奇制勝這一點。在黑暗之中點起燈火為人們指明正確的道路,那種明哲,也被沒有遠望戰場的諸位將領再次認識到了。

“那爾撒斯。”

打破沉默的,是亞爾斯蘭的聲音。那爾撒斯就像從自己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了一樣,看著年輕的君主並深深地行了一禮。

“臣下沒有意識到,這是在國王面前,擅自說了一些過分的話。請您處分我。”

“沒關系,那爾撒斯,你只是代我把我應該說的話都說了而已。”

亞爾斯蘭端正的坐在那里。

“責任全部都由我這個國王來負。諸位愛卿要決不怠慢地按照那爾撒斯的指示去做。也許會給母親大人帶來不好的結果,但總之我會去道歉的。所以諸位愛卿不要有任何的擔心。”

一朵極大的云在半空中飄著,擋住了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在略微變暗的座位上,國王的聲音靜靜地流動著。

“作為兒子負罪是悲傷的,但作為國王被問罪,則是更加痛苦的。比起母親大人的淚水我還是更重視民眾們的鮮血,這才是身為一國之王的人的義務。如果我將此事忘卻的話希望大家能夠提醒我一下。”

此時在座的十一名將領,都有著不同的立場和心情。有侍奉舊帕爾斯王室的經驗的人。沒有那種經驗的人,與王太後態巴美奈見過面的人。沒有與她見過面的人。曾經作為敵軍與帕爾斯軍作戰的人。沒有那種經曆的人——

超越了各種立場與心情,將他們聯結的人。那就是國王亞爾斯蘭,正因為他的存在全員才會聯結在一起。無言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這一點,也都明白了沒有人可以替代這個年輕的君主。

(三)

一同解散了。各自都取得了大量的情報,將那些全都消化的話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亞爾斯蘭為了熱情地送別每一個人,提前站在了屋子的門口。最後剩下的,是奇斯瓦特、達龍和那爾撒斯三個人,他們一邊看著站在門口的正與亞爾佛莉德還有奇夫談話的君主的身影,一邊小聲地交談著。

那爾撒斯說道。

“雖說伊爾特里休投靠了蛇王,但他也只是一名戰士並不是策士。”

“為什麼這麼想?”

“沒有把王太後作為人質。”

聽到那爾撒斯的指點,奇斯瓦特和達龍一瞬間發出了喊聲。看著亞爾斯蘭的背影,奇斯瓦特呻吟著。

“的確如此——如果把王太後陛下作為人質的話,一定會讓亞爾斯蘭陛下有所動搖的吧。”

“派遣士兵去王太後府進行護衛吧?”

那爾撒斯對達龍的話搖了搖頭。

“不,那樣行動的話,反而有可能會告訴敵人這邊的弱點。置之不理好了。”

“但是,我是說如果,如果王太後被伊爾特里休為害的話——”

“那樣的話,就不用擔心王太後會被當作人質了。而且對亞爾斯蘭陛下來說,蛇王就會成為母親的仇恨,他便會以決不後退的決意去親自戰斗吧。”

達龍有些懷疑地看著做出明快回答的那爾撒斯。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那爾撒斯,你這家伙,即使發生這種結果都沒關系嗎?與其這麼說,倒不如說,你正是期待著結果變成這樣吧?”

“怎麼會?我可沒有壞到那種程度啊。”

這個地上最壞的男人,厚顏無恥地做出這種反應,還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那麼,假設的話題就先適可而止,今天都回去吧。花了半年時間從絹之國千里迢迢送來的上等畫筆今天好像就要送到了。”

諸位將領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腳步的影子都已經變長了。

大將軍奇斯瓦特一邊埋頭思考著這樣那樣的事情,一邊乘馬回到了家門前,妻子娜絲玲對其笑臉相迎。在她身旁的,是吉姆薩從邊境帶回來的孩子,他對奇斯瓦特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人稱為“細心周到”的少女,雖然失去了聲音,但表情十分快活。即使奇斯瓦特的妻子娜絲玲不做任何吩咐,她也在屋子里面轉著,幫忙侍女和仆人們做一些事情。掃除啊洗衣服啊照顧馬匹啊什麼都干。不知是不是因為喜歡她,被大人們開玩笑稱為“五十年後的大將軍”的艾亞魯,也總是追隨在她的身後。

娜絲玲最近想把這個“細心周到”的少女從自己家里作為新娘嫁出去了。看著“細心周到”的少女背著艾亞魯向自己問好的樣子,留著端整的絡腮胡的大將軍微笑著,摸著她的頭走進了家里。

成為王都新的居住人的,不只是這個“細心周到”的少女。還有與伊斯方和奇夫同行的阿伊夏。

“如果曾經進行一段時間女神官的修行的話,就來我家好了。為我干點什麼事情吧。”

聽法蘭吉斯這麼一說,亞爾佛莉德也說道。

“來我家的話也可以啊,同樣是修行失敗的人,我想一定會有共同話題吧。”

亞爾佛莉德似乎產生了親近感,但法蘭吉斯關于這一點什麼也沒說。

報告會之後,亞爾佛莉德對法蘭吉斯傾訴著內心的話。

“不管怎麼樣,蕾拉發生了這種事情——”

從奇夫和伊斯方那里聽到的事情,深深沖擊著亞爾佛莉德。

“你不要泄氣。這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蕾拉是一個心地那麼好的姑娘啊!又不是她自願變成那樣的,太可憐了!”

“我當然也知道這點。但是還是下不了手啊。她如果是被毒藥迷倒了的話,只要弄醒她不就好了?”

亞爾佛莉德一直都想和那爾撒斯一對一的交談,可卻沒有什麼機會。

關于阿伊夏,得知詳情的亞爾佛莉德也很有興趣,向帶她回來的伊斯方問道。

“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

“啊,是一個經常摔倒的姑娘。”

“這倒是一個奇妙的表現啊。”

“正如你說的那樣,不過這也都是事實。”

伊斯方第一次向阿伊夏搭話的時候,她就撞到了過路的人摔倒了,之後被氣糊塗的王太後態巴美奈打了一巴掌的時候也摔倒在了地上。總是出現發出悲鳴摔倒在地這種悲慘的情景,也正是因為總是會摔倒或被推翻,才給人留下了奇妙的印象。作為伊斯方看來,必須考慮一下身體運動的方法,那樣一來問題就馬上得到了解決。

“那個叫阿伊夏的姑娘,擁有侍奉貴人的經驗,所以就讓她在王宮里工作吧。正好女官中有一個人因為老毛病病倒而辭職了,她可以滿足需要來填補空缺。”

宰相魯項如此裁決了,阿伊夏騎著騾馬轉移到了王宮,給了她一間女官的空屋子,她馬上摘來一些花朵進行裝飾,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魯項可以說是由人望和威信塑造形象的宰相。國王亞爾斯蘭踏上征途時,他便留守于王都中,以消除後顧之憂。

關于內政方面也發揮著堅實的本領,在安定帕爾斯民心方面的功績最大。但他並不是一個在外交和戰略方面總能想出一些奇謀。最後戲劇性地獲得成功的人物。他將那些都交給了副宰相那爾撒斯,而自己則踏踏實實地支撐著年輕的國王。亞爾斯蘭也從心底信賴著這個宰相。要說君臣之間存在的唯一一個不滿的話,就是關于“國王的新娘”那件事情了吧。

有一些舊勢力對亞爾斯蘭各種各樣的改革感到不滿。也有很多血統推崇者四處宣揚亞爾斯蘭不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親生兒子。還有一些老貴族對那爾撒斯和奇夫感到厭煩並稱他們是“不聽話的兩個毛頭小伙子”。不過,因為魯項一直在全面地支持亞爾斯蘭而且絲毫沒有動搖,所以那些家伙的叫聲也一直沒有變大。

有一次,亞爾斯蘭順便向他問道。

“像奇夫那樣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情的家伙,宰相並不喜歡吧?”

隨後魯項重重地回答。

“沒有沒有,看到奇夫卿,我就能回憶起年輕時的自己,感覺很懷念啊。”

面對這個回答,不只是亞爾斯蘭,連一旁的耶拉姆都被嚇到了。魯項說完話便離去了,亞爾斯蘭和耶拉姆竊竊私語著。

“魯項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嗯,是不是在開玩笑啊?”

“即使是開玩笑,應該也不會開那種玩笑。想想的話,他的年齡能當我的父親了。發生過一些我們不知道是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魯項曾經是雷伊的領主,不過在他年紀輕輕當上領主的時候,正面臨財政馬上要破產的狀態。于是便向王室和富豪借錢向荒野引水路,讓流亡的百姓在這里定居開墾農田。而他自己也混入百姓之間參加了勞動,聽取民眾的聲音來努力進行改善。

花費了二十年,他的領地上農牧業的產量是過去的三倍,人口也是過去的兩倍。學校和醫療所也都建起來了,所有道路的兩側都種上了一排排的樹。借的錢加上利息也都已經還上了。在那期間,一個種族內圍繞著繼承發生了爭執,雙方調整兵力將要發生武力沖突,但他調停了這個事態,因此在貴族社會中也受到了好評。

各種各樣的事跡都報告到了王都葉克巴達那,于是他就被當時的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叫過來任命為宮廷書記官。在但當民政的一個部門內工作了兩年,集得了部下和民眾的人望,但隨後好像由于卷入了宮廷內的暗斗之中,所以便以探望老母親的病情為理由返回了領地,從那之後開始,到應王太子亞爾斯蘭的要求參陣為止這段時間里,一直過著安穩的田園貴族生活。

因為他有著穩重質樸的為人,以及“二十歲的時候看著像三十歲”的老成的容貌,所以應該與奇夫那樣輕浮的人生無緣才是。這些很有可能會讓人聯想到一句帕爾斯的諺語,“靠根生長的大樹,羨慕無根的小鳥。”

在魯項擔當宰相這件事上,沒有人有所異議,在任雖然已經快四年了,但之後的五、六年里也不會出現什麼競爭者吧。實際上魯項已經功成名就,他懷念著故鄉,希望可以早日辭退。後任想由那爾撒斯來接替,但是還是有些擔心而無法施行。

那就是那爾撒斯的壞。他原本是一個對地位和名譽不固執的男人,就算當了宰相也有可能隨時會逃走,而他一直頑固地決不撒手的則是“宮廷畫家”這個稱號。

“如果讓我停止宮廷畫家這個稱號,就是讓我死。”

這些話,大陸公路列國唯一的智將想都不想就會說出來,而且他還在拼命地買著高額的畫布和畫筆。

“世間會有那麼浪費的事情嗎?”

伴隨著達龍的聲音的,是他一臉無知的表情。

(四)

奧克撒斯領主一族,即使在帕爾斯也屬于屈指可數的名門。但是,失去了領頭的姆瑞魯卿,他的哥哥凱麥恩也被亞爾佛莉德所殺,而凱麥恩的兒子納摩德也行蹤不明。幾乎已經滅亡的一族,健在的就只剩下姆瑞魯的兒子薩拉邦特了。

知道這件事情的國王亞爾斯蘭,雖然勸說薩拉邦特讓他回鄉進行處理,但他還是堅決地推脫了。王都周邊幾個公共工事同時進展著,指揮這些的人不能回鄉,就是這麼回事。

“不想回去啊,那就不勉強了。”

亞爾斯蘭察覺到了,也就不再繼續勸薩拉邦特回鄉了。不過,雖然年輕但也有著老江湖一面的這個國王,馬上就向宰相魯項下達了指示,准備將奧克撒斯地區的領主權由薩拉邦特來繼承,當天之內便完成了國王執筆的新領主認可狀。

薩拉邦特接過認可狀,嚎啕大哭。他感激國王的用心,同時,也是想到了父親和這一族最悲慘的時期,想起了少年時代和故鄉的風景,而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感情吧。即使回到了家中還在激動地哭著,傭人們也都深感同情而沒有說話。

薩拉邦特沒有正式的妻室,但在他身邊也有一名照顧他的,管理家政的女性,名叫朱麗亞娜,她對家仆哈利姆做出了指示。

“快讓主人去泡個澡,給他洗一洗身體。”

“是的,馬上就去准備。”

哈利姆過去曾經是葉克巴達那街上公共澡堂的浴池男服務員。由于偷聽到了鳥面人妖的秘密談話而被危機生命,最終得到了亞爾斯蘭的“庇護”,在薩拉邦特的屋子中住了下來。原本打算無論如何都要攢錢自己經營一所公共浴場,但現在正在享受著安全場所中輕松的生活。浴室方面的照料沒有人能與他相提並論,而且由于善于交談故有著豐富的話題,受到了薩拉邦特的喜愛。

“因為主人的身體比較大,所以為了讓水燒沸有必要多加一些水和燃料。並且因為主人的背部比較寬,所以沖水也變得有些麻煩了。”

一邊說著身體的健康狀況,哈利姆一邊在薩拉邦特寬厚的背上塗滿肥皂泡,搶奪著銀幣。

薩拉邦特的麾下,由一名叫巴夏尼的士官。原本是巴達夫夏的一名銀山礦工頭,應王太子亞爾斯蘭的邀請參加了與魯西達尼亞軍的戰斗。進入王都葉克巴達那之後,在這里找到了一個戀人不再想回故鄉了,于是從屬于薩拉邦特,在城牆的修複和水路的建設上發揮著本領,得到了五百騎長的稱號。

與巴夏尼同樣沒有回故鄉而是留在王都的巴達夫夏出身的士兵有五百多人,他們幾乎都在葉克巴達那“和女人緊貼在一起”。在王都中長大的女性,即使是再富有的土地,也不喜歡移居到遙遠的邊境巴達夫夏去。那樣一來,就要在故鄉和戀人兩者中選擇其一了,而大部分的男人都選擇了戀人這一邊。

只是在葉克巴達那沒有礦山,所以也就沒有礦工這種工作。同鄉的男人們之中,依靠著擁有指導力和人望的巴夏尼,半數都留在了軍隊中。另外半數成立了一個組織,承辦著各種各樣的土木工事,在王都里過著新的生活。

那個巴夏尼,上次從薩拉邦特那里聽到奇妙的情況,已經是發生在七月的事情了,不過這之後即使有再忙的事情也都推到了一邊。因為據說王都的城外,一個叫卡利亞的地區的鑿石場里,有好幾名住戶和勞動者都已經行蹤不明了。

八月一日,薩拉邦特和巴夏尼帶著十幾名士兵,前往了卡利亞街。

“啊,那不是薩拉邦特大人嗎?”

住戶們熱情歡迎著他。破舊的牆壁長長地排列著。在這一帶居住的人們,並不能說是過著富裕的生活。從亞爾斯蘭治世以來,打通了上下水道,填埋了湧現蟲子的池子,泥道中灌入了沙子並用瀝青加固,建起了免費的醫療所。讓住戶們在公共工事中勞動並支付工錢,分配給不能勞動的人米粥。實行這些措施的,正是在現場指揮的薩拉邦特。

“托您的福,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了。”

“我也只是按照工事的指示而已。下達命令的是國王,要道謝的話也應該是謝亞爾斯蘭陛下啊。”

“願國王貴體安康!因為他還年輕,所以希望能再繼續治理這個國家五十年啊!”

“說什麼呢?應該是一百年!”

薩拉邦特在平民中很有人氣。雖是名門出身但卻爽快干脆、平易近人、氣度非凡。從一大早就趕到工作現場,給勞動者們送來了麥酒和肉。有時還親自搬運大塊的石頭,偶爾也與那些力大自滿的勞動者比比力氣。在向低濕地上運土後需要踩踏結識的時候,他給予了幾百名婦女和孩子銀幣銅幣,並且請來藝人讓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那之後土被踩得像磚瓦一樣堅固。他也富含著那樣的機智。

薩拉邦特被帶到了鑿石場,聚集的勞動者們都睜大眼睛看著。

“哦,全是女人啊?”

“正是如此。”

就像薩拉邦特所看的那樣,在現場工作的勞動者全都是女性。都是一些在魯西達尼亞軍大侵略的時候,丈夫和父親被殺害,那之後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人們。

“因為男人們都被殺了,女人們也必須要活下去啊。身體健康有力氣的就來干活了。”

“那是當然。如果說是什麼讓她們充滿了力量的話,是因為國王的仁慈吧。”

午餐被送到了薩拉邦特的面前。

“這里是工事場所,沒有什麼好吃的,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吧。”

擺在面前的,是烤面包、烤洋蔥、酸乳酪、葡萄干和棗、還有巴旦杏什麼的。數量很多。

女人們的代表有五個人,一個一個地向薩拉邦特講述著事情的情況。人們每次失蹤的時候,都有一個奇怪的影子在這附近徘徊。那個影子,據說不久前好像是從那個山崖中出人的。

“我們這些人連男人都不害怕。如果碰到一些不講道理胡作非為的男人,大家會齊心合力將他趕走。可是,這個好像不是人類啊。”

“嗯——”

薩拉邦特大口吃著烤洋蔥。意料之外的美味,那種香味在口中一擴散,就想要喝上幾口麥酒了。不行不行,他心里嘀咕著,這是在工作中、工作中。

“那麼就帶我前往吧。我要親自去看一看。”

健壯的女人們,手持棍棒或鐵鏟圍繞著薩拉邦特。薩拉邦特走著,不知為何有一種被當作囚犯護送的感覺。鑿石場十分寬闊,陽光的反射閃出白白的光芒。

“就是這里了,將軍大人。”

女人們的手,指著如墓碑一般林立的石頭之間的一條縫隙。

裂縫的寬度,一名穿著盔甲的士兵剛剛好可以通過。雖然對薩拉邦特來說有一些委屈,但他還是撣了撣左右的土將上半身伸了進去看了看。從沒有盡頭的黑暗深處吹來一陣風。是一陣令人不快的熱風。那風在薩拉邦特的耳朵里微微作響,他的鼻子也聞到了有一些臭味。

“原來如此,似乎確實是有什麼東西居住在此。有必要查明一下這個家伙。”

薩拉邦特隨後將他巨大的身體探了出來。有一個人慌張地看著這一切,那個人就是巴夏尼。

“薩拉邦特卿,請不要輕舉妄動。不做什麼准備嗎?”

“我會害怕危險嗎?”

“這種情況,還是請小心為妙。薩拉邦特卿萬一出了什麼事情的話,會阻礙今後各種各樣的國家事業,也會令國王發出歎息的吧。”

一提到國王,薩拉邦特不得不將一己之見暫時抑制下來。他勉強地接受了部下的忠告,命令在裂縫前面修建木頭柵欄,當日暫時返回了。

(五)

八月二日。

薩拉邦特求見了國王亞爾斯蘭,將卡利亞街的鑿石場中發現的謎一樣的地縫一事進行了報告,同時申請由武裝士兵對那里進行探索的許可。

亞爾斯蘭馬上許可了,在場的還有奇斯瓦特和達龍。真是一直都待在王宮里的兩個無聊的人。

“請讓我去吧。”

面對挺身而出的達龍,奇斯瓦特加以了制止。

“如果是面對將地平線淹沒的大軍來襲,會讓你出馬的。不過只是對付地下鬼鬼祟祟蠢蠢欲動的魔物,需要派遣戰士中的戰士?那樣的話,不就成了對付螞蟻使用大象一樣了麼?會讓帕爾斯軍全體發笑的。”

“那麼派誰去呢?”

“我自己親自去吧。”

看著如此斷言的奇斯瓦特的臉,達龍叫嚷著。

“大將軍親自出馬,那不是更可笑嗎?”

達龍一直都為沒有參加培沙華爾攻防戰而感到遺憾。他多想揮動長劍與敵人作戰啊,不過那也同樣是奇斯瓦特所想到。

“我以大將軍的職權來規定這些事情。不允許你提出任何異議!”

“你太橫行霸道了!”

“怎麼說都行。這是我權限范圍內的事情。達龍卿,在被推舉為大將軍候補的時候,真不應該推托給別人,應該親自來接受。那樣的話,像現在這種時候,你就站在了自己可以決定事情的立場上了。”

“啊,那個——”

“我命令達龍卿留在地上隨時待命。副將是吉姆薩卿。兩個人都不許怠慢,要按照大將軍的命令行事。”

生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了,達龍以這種狀態目送了退席的奇斯瓦特的背影。而亞爾斯蘭則是在一旁大學著。

“達龍,下一次一定讓你出馬。這次就讓給奇斯瓦特吧。”

“是,既然是陛下的命令的話——”

實際上,無論是哪一個與此有關系的人,都沒有認為這件事情會變成一件大事。

就這樣到了八月三日,大將軍奇斯瓦特和薩拉邦特,帶領兩百名士兵前往地下進行探索。

達龍則是和吉姆薩一起帶領三百人在地上待命,雖說想說那份精銳沒有馬虎大意,但是達龍正在有所不滿著,而吉姆薩也在有些發愣地考慮著事態,由于這種不夠專心的氣氛,而且士兵中有一大半都是新兵,于是他們便悠閑地立著長槍說起了話。

這時候耶拉姆趕了過來,他一副忍住不笑的表情,給達龍和吉姆薩帶來了一個大筐,那是由亞爾斯蘭下令送來的慰勞品。有冰涼的葡萄酒,山鶉的烤肉丸,羊骨肉、烤面包和新鮮的梨。戰士們分配著羊肉和面包。

一邊謝絕了國王的心意,達龍一邊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嘴里開始說起了大將軍的壞話。這時剛剛是早上。

這邊達龍他們正在舉辦一個小型的宴會,而就在正下方五十加斯的地下,奇斯瓦特和薩拉邦特他們,正走在不明亮也不有趣的路上。被一百根火把照亮的道路,比想象的要長得多,不停地往里往里,往下往下。

其中的一些士兵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影子,齊聲叫了起來。似乎確實有什麼東西。

“是食尸鬼嗎!?”

“也好像是一條四眼犬。”

氣氛隨之一下變得深沉了。

亞爾斯蘭從容不迫地為達龍他們送來慰勞品,是因為他並沒覺得會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連達龍和奇斯瓦特也同樣這麼認為。到了這種時刻,奇斯瓦特沉下了氣,命令士兵們不要大意。並且他注意到了,帶領的士兵們的數量減少了。在奇斯瓦特這個毫無軟肋的男人身上,發生這種狀況也真是罕見。

前方的士兵中間又發生了紛爭。似乎是四眼犬在眼前跑著,慌忙停下來的士兵和後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被詛咒了!”

“被地獄之火焚燒了!”

小題大做的罵聲與回應,加大了士兵們內心的不安。他們都是在對魯西達尼亞一戰中活下來的強者,即使眼前突然出現敵兵,也應該可以充分地作出對應。

但是,由于怪物們的出現,他們也明白了自己正在一步又一步地遠離人類支配的領域,向蛇王撒哈克黑暗的領土靠近著。皮膚被壓迫者,感覺自己被包圍了,已經無法再忍受了。

在前面行進的薩拉邦特,看上去還是十分可靠,右手握著錘矛,左手拿著火把,穩健地移動著步伐帶領著士兵們前進著。他的內心,即使感覺到了不安和恐懼,也不會將其展現出來的。那樣的他從出發之後,已經發出了五千次的感歎了。

“哦,這個是——”

在火把的光前浮現的,是一個可以與王宮大廳匹敵的空間。正確地說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席卷上方的黑暗十分厚重而巨大,火把的光根本照不到盡頭。牆壁上雕刻著無數的蛇和蠍子,而且還設置著由黑色石頭制成的祭壇。

“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

“好像神殿啊。”

奇斯瓦特回答薩拉邦特的聲音很低沉。

“話雖如此,但那樣稱呼的話也許會冒犯神靈吧。這里被供奉的可是憎惡與恐怖。”

大小幾個爐子、燭台,還有不能立刻數清的壺、瓶子、水盤。被血染色的石台上放著厚刃的刀,還有一些肉片和骨片一樣的物體粘在上面。一條粗大的鎖鏈纏繞著,在牆壁上掛滿了人骨。

“這究竟有多麼古老啊?”

“一百年或兩百年——不,還要更久。按照目前這個階段不能作出任何斷言。”

奇斯瓦特盯著黑色的祭壇。

“如果從蛇王撒哈克敗給英雄王凱·霍斯洛那時算起的話,已經有三百多年之久了。”

“那段時間里一直他們一直都潛伏在王都的地下——?”

薩拉邦特咽著口水,本人也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士兵們的影子在火把的火焰之下搖動著,那就像是怪物一樣映射在了牆壁上。紅色和黑色的波浪在視野中擴展著,想要平靜下來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大將軍剛剛說到神殿,那樣的話就應該有祭司啊。可是所見之處似乎並沒有人的身影。”

“跑掉了,或是躲起來了吧。”

“如果躲了起來,就有可能在窺視著我們的舉動,一旦發現空隙就會襲擊過來吧?”

就像是被這個聲音呼喊起來的一樣。響起了嘈雜的叫聲和翅膀聲。幾十幾百個魔影從頭頂的黑暗中急速降下。從四方的陰影中也殺出了怪物的群體。

“哦,正如我願!”

薩拉邦特翻起健壯的手腕,又重又大的錘矛發出了死亡般的鳴叫。

一只頭部被擊碎的四眼犬摔在了地上,另一只頸部被打折的食尸鬼撞到了牆上。從內髒破裂的怪物的口中向天空噴出了毒血。與此同時還有被火把擊中,臉部被火焰灼燒的妖魔痛苦地仰倒在地上。

轉眼間就有大約十只在薩拉邦特的腳邊痛得打著滾。

“這樣的話,就輪不到我出場了。”

苦笑著的奇斯瓦特,雙刀劃出了銀白色的弧線,兩只四眼犬的腦袋飛到了空中。鮮血縱橫地飛濺著,頭顱滾動著,身體摔倒在地上。

接受過奇斯瓦特的訓練和實戰指揮的士兵們三人為一組互相背靠著背,揮舞著刀槍擊斃了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戰斗一旦開始的話,趕走恐懼和不安的便是這份精銳。

有一只只剩下一只手的有翼猿鬼,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眺望著人類們的一舉一動。黃色的眼睛里,在這時閃出紫紅色彩,正是憎惡的象征。不過它似乎並不打算參加到死斗中去,而是躲在了壺和瓶子的陰影中,抑制住了氣息。

很快就響起了人類嘹亮的喊聲。

“大將軍,差不多全都干掉了。”

“哦,薩拉邦特卿,你十分漂亮的奮勇戰斗,讓我感到欽佩啊。”

“哪里,與特蘭和魯西達尼亞的精兵相比,這些家伙只是小菜一碟。討伐後也並不值得自滿。”

薩拉邦特大笑著。雖然稍微有一些演技成分,但不管怎麼說,都算是自從得知父親姆瑞魯的死訊以來,第一次鼓舞了一下心情昏暗的自己吧。

奇斯瓦特用笑容回應著他,將雙刀拿在一只手上,另一只空出來的手拍打著年輕巨漢的肩膀。

“真是年輕有為啊。今後也要拜托你了。”

那個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銳利的眼神和斥責的聲音。

“是誰在那里!?”

一名跟隨著大將軍的士兵,應著聲音扔出了長槍。槍尖擊中了一個大壺彈了回來,從那陰影之中滾出了一個異型生物。是一只有翼猿鬼。而且人們看到了,它沒有左手。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發出了悲慘的鳴叫。是沒來得及逃跑吧?右手撐在地上,身子匍匐著並且縮著腦袋。它反複地在地上磕著頭,舉起右手似乎在做懇求的動作。像猿一樣丑陋的臉上泛著光澤。粘著淚水,鼻涕和唾液的臉上呈現著恐懼和哀求之色,在可憐地乞討著生命。

本來打算決不赦免將其殺死的人類們,也一下子失去了氣勢。面面相覷著。

“反正只是一個小角色。沒有殺死的價值。姑且放你一馬吧。”

聽薩拉邦特這麼說,士兵們也都苦笑著收起了刀槍。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發出了叫聲。它似乎十分珍惜這條撿回來的命,縮著身體,臉從薩拉邦特這邊轉了過去,急急忙忙地跑向了黑暗的深處。

(六)

頭頂上響起一聲雷鳴。

將兵們一下子感覺到了。不過,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們身處地底,頭頂上還蓋著大地這個屋頂,況且那上面還應該有王都的市街。

有什麼東西落在了火把的光之中。像是首飾一樣,一排排閃閃發光的東西落了下來。那些在士兵們的頭和肩膀上彈開著,浸濕了衣服與皮膚。

“是雨。”

“別說傻話了!地下怎麼會下雨呢?再好好確認一下——”

話語中斷了,在一陣窒息般的沉默中,傳來了越來越強的水聲。

士兵們這才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

沙土和岩石的天花板倒塌了。在天花板上面的是水池或是湖,儲存著大量的水。而承載水的底部破裂了。

“快跑啊!”

水就像瀑布一樣向士兵們猛撲過來。

轟隆隆的水聲,令悲鳴和命令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奇斯瓦特和薩拉邦特的全身也都濕透了,火把一個又一個地熄滅著,黑暗支配著一切。

地上的積水已經從腳腕上升到了膝蓋,要看著馬上就要上升到了腰部,水量正以驚人的速度和趨勢增加著。壺和瓶子中積存的液體,與落下的水混合後,發出了一股異臭,但那些也馬上變淡了,大量的水吞噬了一切。

“快找個東西抓緊了!不要被沖走!”

盡管是命令十萬大軍一般的大喝,但水的咆哮還是將其壓了過去。瀑布到達地底後卷起漩渦向四方擴散,寶劍隨後發現一個傾斜的角度,向一個方向奔流過去。

生者、死者、人類、怪物,全都被凶猛而來的水淹沒著、拖入著、舉起著、互相碰撞著,沖到了地下的暗黑的河流之中了。

在水中奇斯瓦特扔掉了雙刀。隨後摘下了頭盔,脫掉了盔甲。在作出這些行動的期間,有五、六次都被迫在水中回轉著。他令身體變輕了,就可以在水勢的作用上上升著。

在肺部馬上就要變空之前,重要將臉探出了水面。隨後便張開大嘴貪婪地換著氣。很多水的飛沫也濺到了那張嘴中。

“奇斯瓦特卿,大將軍,你在哪里!?”

好像是薩拉邦特在大聲地叫著吧,可是由于那聲音消失在了轟鳴的水聲之中,誰都沒能聽見。

不知不覺頭頂上面變得明亮了。現在正值白晝,這也算是一種幸運。

而地上,就是王都的城外,閃現著異樣的光景。直徑約為二阿馬吉的貯水池底部破裂,發出雷鳴般聲音的同時水也向地底流去了。那痕跡已經化為了凹陷的泥濘。從泥水之中爬出了什麼,東倒西歪地站起了身子。

“古爾干,喂,古爾干,你在哪里?”

嘶啞的聲音向水底傳去。正確地說,應該是水底的某個地方。滿身是泥和水的男人穿著一件暗灰色的衣服,好像忌諱陽關一樣舉起手將臉的上半部分遮住了。

“古爾干,喂,被水淹死了嗎?那樣的話,真是個愚蠢的家伙。”

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想要悼念伙伴,身穿暗灰色衣服飛魔道士稍稍翻了一下手腕,用細長的眼睛環顧著周圍。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沒有信仰的家伙。反抗蛇王撒哈克的家伙,都會有這種下場。明白了吧,明白了吧?”

他發出了狂笑。暗灰色的衣服上全是水,又黑又重地包裹著身體,不過那對魔道士根迪來說就像是一件羽衣。

一邊咒罵著刺眼的陽光,魔道士一邊開始從泥濘中向堅硬的地面上走去。不過剛走了三、四步就愕然地停下了。他發現在硬地上佇立著一個男人。

“笑完了嗎?”

這麼喊著的男人穿的不是暗灰色的衣服,而是一身全黑。只不過,披風的內側是血紅色的。他慢慢地拔出了長劍,劍刃上反射著微弱的陽光,突然又發出了強有力的白金色的光芒。

“這是你生命中最後的笑聲了。所以我會等到你笑完再動手的,已經可以了吧?”

黑衣的男人,也就是達龍,在鑿石場的大塊岩石上,聽到了雷鳴般的怪聲。于是就登到了高處,向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了附近的貯水池中發生了異變。之後立刻騎馬趕來,每走一步都要從葡萄酒的醉意中清醒過來一點,最終發現了正要逃亡的魔道士。

“我的心情不太好。你要是反抗的話就斬了你。跑的話也斬你。”

“——”

“不想死的話,就快投降吧!我到現在,已經殺死過好幾個比你還要強很多的戰士。對于殺死蛇王的眷屬,是不會有所遲疑的。”

達龍向前走著。那是與“猛虎將軍”這個外號相稱的,既優雅又危險的一步。

魔道士轉過身子,但轉過的一瞬間就凍結住了。他在刺眼的陽光下看到的,是一個叼著吹矢筒的武士。他當然不知道,那就是擊碎他同伙格治達哈姆右眼的男人,不過僅憑殺氣就可以充分地感覺到了。

發出了一聲怪叫,魔道士的身子飄舞到了空中。一瞬間。劍光傾斜地一閃,達龍的腳下響起了令人不快的濕漉漉的聲音。

魔道士的身體被擊落在泥濘之中了。

飛散出來的鮮血只有一點點。因為達龍只用了長劍的尖端。只是一閃,從左向右揮了一下,達龍就將魔道士雙腿的肌腱切斷了。魔道士抬起了滿是泥濘、屈辱和痛苦的臉,想爬都爬不動,只能算是掙紮著。

“不殺了他嗎?達龍卿。”

吉姆薩走了過來,問道。

“我覺得還是留個活口讓他說點什麼比較好吧。”

“我看不出來這是一個肯老老實實說話的男人。”

“我也這麼想,不過說不說都無所謂。”

達龍將長劍收到了劍鞘中。臉頰下還殘留著一絲紅光,那正是顯示著他的醉意。而吉姆薩似乎不勝酒力,收起吹矢筒後,用手掌拍打了有些發熱的臉頰兩、三下。

“不放了那個家伙的話,他的同伙們不會在各地發起騷動,殺人放火嗎?”

“蛇王的眷屬中可沒有那麼看重友誼的家伙。我剛剛還聽到這個家伙咒罵同伙的話呢。”

“那麼這樣一來的話——”

吉姆薩輕輕地低下了頭,毫無一絲同情地看著痛苦的魔道士。

“親王伊爾特里休和我交戰的時候,有一個恬不知恥地湊熱鬧的魔道士。那家伙的右眼,被我用吹矢擊碎了,可是這個家伙好像雙眼都在。”

辛辣的笑聲裝飾著吉姆薩的嘴角。

“會不會是再生了呢?現在讓我弄瞎一只,來確認一下到底能不能再生也可以吧——”

“不要太過粗暴。因為他還能派上用場呢。”

“怎麼用?”

“蛇王撒哈克的眷屬被生擒,並接受了審問。這樣昭告天下的話就行了。”

“哦——”

“這樣做的話,為了封住他的嘴,這家伙的同伙就會來了。然後將他們一網打盡。怎麼樣?”

“原來如此,當作誘餌啊。”

感到佩服的吉姆薩點著頭。達龍繼續說道。

“或者,即使什麼都不做也可以。到了那個時候,為了對背叛者加以制裁,他的同伙還是會來。結果是一樣的。”達龍輕輕地眯著眼睛。在泥濘的各個地方,發現了很多蠢蠢欲動的什麼東西。好像是渾身都是泥手舞足蹈的人類們。

“我還有一個一肚子智慧的朋友呢。這之後的事情,就讓他來考慮好了。”

黑衣的騎士揮舞著一只手呼喊著部下士兵們。

受傷的魔道士根迪,並沒有得到賓客一般的待遇。雙腿被塗上藥纏上繃帶後,就讓他的嘴咬著一塊板子,並用皮繩把他捆了起來。這是為了防止他咬舌自殺。他的眼睛被蒙了起來,兩手也被扭到了身後,每根手指都用皮繩綁住了。正要運送他時,達龍聽到了一個終于從泥濘之中爬了出來的人影走進的聲音。

“這是,大將軍,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強啊。”達龍本想嘲弄一下奇斯瓦特,但他還是抑制住了。奇斯瓦特在水中弄失了雙刀,好不容易發現的地下神殿也被水淹沒了。陰謀和犯罪的證據盡管很大,但也全都在水中。

有翼猿鬼、食尸鬼、四眼犬,一共殺了三百只左右的怪物,可是那種程度的功勞也不能引以為豪。己方也並不是無傷而返。

在水中溺死的尸體被發現了的有十八人,沖走的行蹤不明的有十六人。出現了合計三十四人的犧牲者。在這件預想之外的事件上,作為奇斯瓦特也不能不責備自己。

沒過多久薩拉邦特也爬出來了,于是奇斯瓦特立刻回到了家中,匆忙地進行完洗澡更衣後,與其他三名將領一起直奔王宮,報告事情的經過。在亞爾斯蘭身旁的那爾撒斯說道。

“——把整個貯水池損壞了。真是不成樣子的局面啊。”

“在那個方面,請不用擔心。因為水池還有余力,所以只要把水調過來的話就足以補上了。”

聽奇斯瓦特這麼一說,一旁的薩拉邦特稟告說。

“只是,為了完成應急的工事有必要建一條水路。這要是使用磚瓦的話,也要花上一年的時間才能完成。所以請將一年之內修複貯水池,令其恢複原狀的任務交給我薩拉邦特吧。”

亞爾斯蘭點了點頭,對犧牲者的葬禮和引水後地下神殿的搜索進行了一番指示後,便讓兩個人回去了。

“薩拉邦特卿,好像感覺到他的力氣又回來了。”

“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身體那麼龐大的男人垂頭喪氣的話,也會讓周圍的人沉悶的。”

這真符合那爾撒斯的說話方式。達龍輕輕地搖著頭。

“好不容易發現了妖魔們的根據地,卻中了意外的圈套。”

“關于貯水池和水路,還要進一步加強警戒。如果被投毒的話就笑不出來了。”

“抓回來的魔道士怎麼處置?”

“是啊,嗯,到了明天在考慮吧。”

達龍和吉姆薩為了去幫忙奇斯瓦特退去了,就像替換一樣出現了一名使者,遞給那爾撒斯一封書信。

(七)

“好消息!”

那爾撒斯讀了一遍點了點頭,將一個七寶細工一樣的文房四寶箱拉到了手邊。王宮內的副宰相職務室中有著萬卷書籍,也集齊了異國渡來的文房四寶,只是這時那爾撒斯沒有畫畫而是在寫字。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那爾撒斯大人。”

“是耶拉姆嗎?這是從東北國境傳來的消息。進入七月後,好像有幾個邱爾克兵組成的小集團在徘徊著。而且除了偵查還沒有做別的事情。”耶拉姆眨著眼睛。

“這是好消息嗎?”

“正確地說,是關系到今後的好消息。向陛下報告的時機尚早,所以先不要提起啊。”

匆忙地動筆寫下了三封書信後,那爾撒斯與耶拉姆一起來到了國王的居室。耶拉姆是被亞爾斯蘭有事情叫來的,而那爾撒斯則是作為一同飲茶的人被叫來的。

“當初制止住達龍真是太好了。”

一邊說著,亞爾斯蘭一邊親手向紅茶中添加蜂蜜,但他突然停下了拿著勺子的手看著耶拉姆。

“怎麼了,耶拉姆?有什麼事情嗎?”

“啊,是的,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事情。可以向您稟報嗎?”

“當然可以了。耶拉姆,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說。說道一半就停下來的話,真讓人擔心。”

耶拉姆向國王行了一禮,開始說道。

“是寶劍魯克奈巴特的事情。”

這與其說是意料之外倒不如說是一個唐突的話題,所以不只是亞爾斯蘭,那爾撒斯也注視著耶拉姆。

“那是亞爾斯蘭陛下登機之前的事情了。在王宮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蛇身怪物,陛下還記得吧?那個怪物的真是身份就是魔道士,他化為蛇身,想要將寶劍魯克奈巴特奪走。”

“啊,我還記得。那時候沙姆正好在場,他拼了性命將寶劍守護住了。”

亞爾斯蘭的聲音中含著懷念之情。

過去帕爾斯引以為豪的,武勇榮耀最高的十二名萬騎長。其中的一個,就是在誠實上無人能及的沙姆。

魔道士化為蛇身侵入王宮,想要搶奪寶劍魯克奈巴特的時候,沙姆親自進行了阻止。最後被蛇身卷住了身體吸光了生命力,以老人的姿態在對王室的忠誠上殉職了。

“那個時候也許出現了一個盯上了寶劍魯克奈巴特的人。所以是不是應該強化一下警備比較好呢?”

“已經在別的許多地方強化了警備,士兵不夠了吧。”

亞爾斯蘭苦笑著。

“魯克奈巴特由我來守護,我來守護魯克奈巴特。目前這樣的話就足夠了。”

亞爾斯蘭嘴里含著一口紅茶,享受著香氣慢慢地喝了下去。

“據說曆代的帕爾斯國王,都只不過是英雄王凱·霍斯洛傳下來的寶劍魯克奈巴特的道具而已——”

似乎是在一邊思考著一邊尋找著合適的語言。

“我認為自己是帕爾斯民眾的道具。民眾和我,是由魯克奈巴特連結起來的。正因為如此魯克奈巴特對帕爾斯國來說是神聖的寶物。”

那爾撒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年輕的國王,低聲問道。

“陛下,那樣的想法,是向誰學來的?”

亞爾斯蘭的嘴中含糊地說道。

“我是你的弟子,那爾撒斯。一定是你教給我的吧。”

“不,這不是我教的。我沒有這麼教國。”

“——是這樣啊。”

“這是陛下自己習得的。過去的曆史,與自己的經驗,再經過自己的思考便成為了真理。”

“那爾撒斯——”

“陛下,已經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國王了。”

那爾撒斯站了起來走到亞爾斯蘭的面前,那種目中無人的威信似乎折服了一樣單膝跪下了。他將亞爾斯蘭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我的國王,永遠的國王啊!”

“——”

“我為能夠侍奉您,而深感榮幸。我雖無才無德,但那爾撒斯要再次宣誓自己的忠誠。”

耶拉姆沒有出聲地注視著,無法隱藏激昂之情的師傅的樣子。

“感到榮幸的應該是我才對。”

亞爾斯蘭盡管被那爾撒斯意料之外的舉動震驚著,但也並沒有驚慌失措。他又伸出了左手,握住那爾撒斯的雙手輕輕地從他的額頭上拿開了。

“因為能得到大陸公路列國唯一的智將的輔佐啊。你,還有達龍,還有耶拉姆,都在不離不棄地努力著,無論如何請和我一起前進吧!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才好——”

那爾撒斯剛要做出答複的時候,傳來了式部官的聲音。說是有一個人來拜訪,自稱是被國王叫來的。

“我想贈送給奇斯瓦特新的雙刀,就急忙叫來了刀匠。不能再等下去了。那爾撒斯,你先在這里待一會兒。耶拉姆,之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亞爾斯蘭由一個叫那達姆的式部官迎了出去,那爾撒斯一下子不說話了,但當不耐沉默的耶拉姆剛要說話的時候,他又呻吟一般地發出了聲音。

“耶拉姆,我現在,因為一種可怕的預感而覺得有些寒意。”

“那爾撒斯大人,是什麼事情?”

“亞爾斯蘭陛下太過于——”

那爾撒斯將聲音吞了下去。有時連奇夫都覺得吃驚的不逞的軍師,現在卻無法抑制住聲音的雙手的顫抖。他有所預感,那個預感所反映的光景,非常的不詳,在說話的瞬間就連那爾撒斯也被那即將成為現實的恐怖吸引住了。

他一下子閉上了雙眼,隨後又睜開了,右手抓住愛徒的肩膀將他拉了過來。發出的聲音都已經嘶啞了。

“耶拉姆,你已經跟了我差不多有十三年了吧。”

“是的。”

“那麼我們做個約定吧。”

“那爾撒斯大人這麼說的話到底是什麼事情?”

“你至少要比我和達龍多活十三年,來守護亞爾斯蘭陛下。”

耶拉姆張著嘴,目不轉睛地看著師傅。

“約定嗎?”

“我會盡我的綿薄之力——”

“不,不約定了,發誓!”

“——”

“快點發誓,拜托了。”

耶拉姆下定決心,把全身的力氣都聚集在了聲音上。

“是,我發誓!”

那爾撒斯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是嗎——太好了。拜托你了,我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這一刻師傅的表情和聲音,令耶拉姆終生難忘。

Admin
Admin

文章數 : 15038
注冊日期 : 2009-07-11

http://winggundam.show5forum.com

回頂端 向下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Empty 回復: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發表 由 Admin 周六 8月 21, 2010 8:53 pm

(一)

在東西南北交通發達的帕爾斯國內,存在著被當作中轉站的出乎意料的熱鬧的街道。通常位于大街和大街中間,旅人在那里卸下行裝,住宿或是進行長途跋涉的准備。

魯吉·奇里塞就是那樣的一條街道。名字是“紅色僧院”的意思,據說那是一所在很久很久以前夏姆席德聖賢王統治期間,用紅色的砂石建造的寺院,不過到現在山丘之上只剩下廢墟了。

山丘下面有一條街。從街道向北走大約五天的話,能夠進入戴拉姆地區,到達達爾邦內海的海岸。向南走大約五天的話,能夠到達大陸公路的要所蘇聯馬尼亞的街道。就是這麼一個位置。

也就是說,戴拉姆地區的產物,和從達爾邦內海的己方的國家那里進口來的商品,都要經過魯吉·奇里塞聚集到蘇聯馬尼亞那里去。再從蘇聯馬尼亞向四面八方延伸著的道路上,向王都葉克巴達那、向海港都市基蘭、經由培沙華爾向辛德拉國,運送著人力和物資。

因此,只要在蘇聯馬尼亞待機的話,就會從北方送來人力和物資,但機敏的商人們之中,也有為了搶在同行前面下手而早早出發的人。北上來到魯吉·奇里塞的話,就可以比在蘇聯馬尼亞待機早五天,得到期望中的商品。

那樣一來,作為一條充其量只有五千人口的街道,魯吉·奇里塞可以說是十分熱鬧,異鄉人的往來很多。的、市場很大,那周圍還有很多商隊住宿著。大家都在用阿魯亞姆語很好地溝通著,不只是人類,馬和駱駝,牛和羊,還有家畜的鳴叫聲也在吵吵嚷嚷著。

這是位于帕爾斯國內陸部分較深的地區,很少受到戰火的影響。四年前的春季,有兩千名左右的魯西達尼亞蠻族人來到這里進行過一番掠奪,但短時間內便銷聲匿跡了。之後一直到現在都十分和平,為了防守治安的士兵也不過只有百人。

帕爾斯曆三二五年,七月半。

有一個身材矮小的年輕男子,為了選擇在涼爽的樹蔭下趕路而走在了魯吉·奇里塞的路上。白色的帽子上有一個藍色的冒頂。他就是這條街的役人,卡塞姆。

役人可是很忙的。抓捕盜賊啦,管理牢獄啦,修複損壞的橋梁啦,有著各種各樣的工作。卡塞姆最忙的,是調查街道的人口和家畜數量,還有旅人的數量。因為這些調查如果不正確的話,人頭稅、通行稅和交易稅就都不能收取了。

“商隊留宿的叫那達恩的家伙,一定在留宿客人的人數上弄虛作假了。因為不管怎麼樣,那個家伙把上個月住在這里的一對雙胞胎客人,騙我說只有一個人。哼,想騙我卡塞姆大人,怎麼可能讓你得逞?”

他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掏出白色的手絹擦著汗。

“就算是這樣,在花之都葉克巴達那長大的我,為什麼非要在這種你農村里,想方設法地向那些小混蛋收取那麼一點稅款不可呢?啊,真想早點回到王都啊!伯父什麼時候才會請我回去啊?”

被他稱為伯父的人,正是帕爾斯國的宰相魯項。雖然這麼說,但卡塞姆並不能說是魯項的外甥。他是魯項妻子的哥哥的第二任妻子的父親的弟弟的兒子,不過他把中間這些都省去了,直接稱呼起了“伯父”。

穩健質樸的魯項,也不記得有這樣的一個外甥,所以被拜托就職問題時很為難。總之最後決定就是找個地方讓他做些實務,積累功績,踏踏實實工作幾年後再回到王宮里面做事吧。

那之後一年,盡管卡塞姆出人意料地認真度過著役人生活,可他自己所感受到的,就是每天從這些小惡黨那里收取一點點稅款,平穩的同時,也沒有可以立大功的機會。一想到這樣下去再過個兩、三年的話似乎都不能回到王都,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卡塞姆停下了腳步。視野的一個角落里,發現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光。仔細一看,那是一個在市場一角的石階上直接鋪上布,並在上面擺著寶石和裝飾品的一個年輕女子的身影。卡塞姆一邊想著並不認識她,一邊走了過去。

“擺擺架子也在役人的工作之內。”

卡塞姆十分相信這一點。對百姓擺架子的役人,對國王陛下則要低三下四。所以這也就是說令國王陛下的權威高升也是役人一個重要的職務。

“喂喂,那邊的女人。”

他挺起胸露出肚子,盡可能尊大地呼喊著,可是年輕女子卻只是毫無敬意地用眼睛瞥了他一下,繼續和四、五個客人們談著話。卡塞姆提高了聲音。

“喂,我說那邊的女人。不回應我嗎?”

“你說的是我?”

“是、是啊。”

“真是一個沒有教養的家伙啊。又不稱呼名字,又不走過來。不好好學學做人的常識,將來也就只能當個役人啊。”

客人們也都笑了起來,卡塞姆滿臉通紅。

“我就是役人啊!”

“啊,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什麼意思?”

“沒什麼。”

看著假裝不知道的女人,卡塞姆向客人們揮了揮手。

“你們,買賣待會再做。我這個國王陛下的仆人卡塞姆大人,要憑借職權對這個女人進行質問。”

客人們做出了不滿的表情,但也只好磨磨蹭蹭地離開了現場。卡塞姆和女人一對一了,他咳嗽了一聲。

“好吧,你的名字叫?”

“派莉莎。”

在魯吉·奇里塞街上,賣寶石和裝飾品的這個女人,正是派莉莎。以前是查迪的愛人,因查迪被殺而離開了密斯魯,來到了阿魯亞姆,隨後又從那里逃走的派莉莎。

她和魯西達尼亞的騎士冬·里加路德是男女朋友,但卻卷入了自稱教皇的吉恩·伯達恩被殺事件中。冬·里加路德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里,受到了女騎士艾斯特爾·迪·拉·法諾的庇護,得到“白鬼”這個外號,而之後在阿魯亞姆恢複了記憶。派莉莎、艾斯特爾和冬·里加路德三人一起,乘船在達爾邦內海旅行,好不容易才到了帕爾斯。

“那麼,是哪里人?”

“從阿魯亞姆來的。”

這並不是謊話。派莉莎並不是阿魯亞姆人的名字。但是,卡塞姆有些懷疑地進行了確認。“你是阿魯亞姆人?”

“你看看還不明白嗎?”

被這麼一說,卡塞姆又重新看了看,發現這是一個並不難看的漂亮女子。血色健康的肌膚光潔可愛,腰部和胸部都很豐滿。黑黑的頭發打著波浪卷,口鼻雖大了點,但輪廓仍然不失美麗且充滿了生命力。

“在這個地方,進入這個月以來,一直都是空的啊。”

“所以我才在這里做買賣啊。哪里不對了?”

“我沒有說哪里不對,只是你沒有登記。因為明確地對市場進行監督,是我們的任務嘛。”

一邊說著,卡塞姆的視線一邊打量著這個女人,實在是無法確認真實身份。

派莉莎在市場上所賣的並不是偷來的東西。是從阿魯亞姆逃出來時帶過來的。

派莉莎似乎很有商業才能。盡管是在賣著手上的寶石,但她也能夠同時和幾個買主進行交涉,巧妙地鼓動他們之間的競爭心,最後以讓冬·里加路德吃驚的價位成功賣了出去。

因為下面將要進行長途的旅行,所以即使手上的錢有富余,也不能浪費。在戴拉姆買了一頭騾馬,用它運載貨物,自己則是徒步走到這條街上的。在市場上,有一些客人對她左腕上佩戴的銀質手鐲產生了興趣的時候,她便會說道。

“啊,只有這個手鐲是不賣的啊!因為那是死去的父母留下的遺物。”

最重要的是“不賣”的這個事實,而並不是那個正確的理由。所以對方也就會理解地說“原來如此,那個不賣啊。”

卡塞姆還在糾纏不休。

“這些不是偷來的東西吧?”

“你是在說,這些東西是偷來的嗎?”

“不——”

“那樣的話,就別再用那種說話方式。”

派莉莎的聲音上,又有一個別的聲音重疊著。是從卡塞姆的身後傳來的一個強有力的男子的聲音。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卡塞姆愕然地轉過了身子。不知不覺中已經有個人站在他的背後了。

他覺得這是一個老人,因為頭發和胡子都變白了,但是眼神卻十分強勁,長長的身子,筋骨也很健壯。穿著一身阿魯亞姆風的旅行裝,腰間佩戴的劍似乎也不是一件裝飾品。

(二)

派莉莎拿著僅剩的一點商品,和裝著至今為止掙到的錢的布袋,離開了市場。

這個叫卡塞姆的役人,沒有准許派莉莎繼續在這里進行買賣交易,不過也沒有說要沒收商品和金錢。因為不希望進一步引起紛爭,所以卡塞姆才決定息事甯人。

在市場附近的一口公共井旁邊,艾斯特爾等待著。會合後的三人徒步向街道的盡頭走去。一邊走一邊交談著。

“艾斯特爾卿,你見過帕爾斯國王嗎?”

“見過。只不過,那時候他還只是王太子——”

一邊回答著派莉莎的問題,艾斯特爾一邊看著高大的白發騎士。

“但是,冬·里加路德卿,你也應該見過他。作為白鬼——不記得了嗎?”

“很遺憾啊。”

冬·里加路德搖著頭。還有很多沒能想起來的事情。不想起來為妙的事情,大概也有很多吧。

派莉莎繼續問艾斯特爾。

“那麼,你有沒有借給國王什麼東西?”

“沒借給過他。倒是從他那里借來了一些。不能不還那個時侯借來的錢啊——”

艾斯特爾似乎有些刺眼地仰望著藍天。

“喂,艾斯特爾卿,那麼有緣的話,國王會援助我們的吧?”

“我們?不過,不失已經有過了嗎?借來的還沒有還上呢。他也沒有援助我們的義務了。”

“那麼,艾斯特爾卿,擁有金錢和權限的熱情的人,應該會想要幫助他人的。讓那樣的人幫助我們的,也正是因為我們的熱誠吧。”

“是那樣吧。”

“對啊。見面後,敘敘舊,順便拜托他的話,一定會很順利的。”

“那麼,派莉莎就是贊成去王都了?”

這時候冬·里加路德插了一句話。

“不過呢,派莉莎,你的愛人,那個帕爾斯男人——”

“查迪嗎?”

“對,那個叫查迪的男人,不是對新的國王抱有敵意嗎?”

豐滿的帕爾斯姑娘泛起了一絲笑容。

“哎呀,我真高興,你嫉妒了吧?”

“笨蛋,才沒有那種事情呢。”

“不過,說真的,派莉莎不擔心與現在的國王見面嗎?”

派莉莎面對艾斯特爾的疑問,用手掌托著發胖的臉頰,考慮了片刻。

“對于有著各種各樣經曆的查迪來說,現在的國王也許會成為仇敵。但是,查迪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比起死去的查迪仇恨,我覺得還是報答讓我活下去的艾斯特爾的恩情,可以讓相互之間更好地活下去吧。”

帕爾斯姑娘又一次笑了起來。

“嗯,再加上,我盡管想要替查迪報仇,但是僅憑我的力量什麼都做不到。那樣的話從帕爾斯國王那里了解情況,來想想如何對付密斯魯不是更好嗎?”

派莉莎、艾斯特爾還有冬·里加路德三個人,都無法了解到密斯魯國現在的情況。

“喂喂,你為了和密斯魯戰斗,打算挑撥帕爾斯國王嗎?”

“沒、沒有那種無法無天的事情啊!只是,如果無論怎樣都將引發戰爭的話,順便幫我干掉幾個密斯魯惡漢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惡漢嗎?”

光是聽著派莉莎的話,冬·里加路德就對殺死查迪的密斯魯人們沒有好感。只是,因為並沒有直接遭受過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還沒有感到憎惡。加一句玩笑話,如果派莉莎和查迪繼續生活下去的話,也就不會認識冬·里加路德了。

派莉莎突然改變了話題。

“你啊,作為魯西達尼亞軍的一員曾經攻打過帕爾斯吧。雖然我覺得你不會做什麼壞事,但是你就沒殺過帕爾斯人嘛?”

這個問題,讓冬·里加路德感到了害怕。他一邊努力不讓視線從艾斯特爾和派莉莎那里移開一邊做出回答。

“在亞特羅帕尼提平野上,以及在王都葉克巴達那,我都參加過激烈的戰斗。我想應該一共殺死過二十多個人吧。”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在戰場上的話,雙方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當然了,說到底也都是發生在戰場上的事情啊。我不記得殺過手無寸鐵的人。況且——”

冬·里加路德將話吞了進去。不好的記憶又恢複了。那時硝煙彌漫,充滿血腥的王都葉克巴達那的街道。在互相重疊的男女的尸體上,魯西達尼亞語的怒號交錯著。

“——把這個帕爾斯女人的肚子切開!把搶奪的寶石全放進去!”

“善良的異教徒,死了也還是異教徒。所以,不要把他們當成好人!”

“不要覺得自己是在殺人。當作是在殺豬殺羊就行了!”

冬·里加路德想起來了,進行煽動的家伙們,那野獸般的面容。有侯爵托爾德、有庫雷曼斯將軍、有卡捷利克子爵、還有戴戈騎士團長,這些人名都想起來了,可是他們之後怎麼樣就不知道了。大概,幾乎都死在異國的領土之上了吧。

“總而言之,到了這個國家之後由于種種原因已經呆了十多天了。托派莉莎的福,我們總算有了今後的旅費,所以明天一早就從這條街出發吧。”

艾斯特爾以改變話題,冬·里加路德馬上點了點頭。派莉莎沒有點頭,那是因為根本用不著點頭。她對蛇王撒哈克有著一種迷信的恐懼,所以本應該避諱前往帕爾斯的,但一旦到達的話,也很快便會適應現實情況了。

“冬·里加路德,你覺得那樣很好吧。難道說,你不再討厭回國了嗎?”

“正確地說,即使回去也不會發生什麼好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沒有親族了,如果帕爾斯人可以接受容納我的話,就算是住在那里也不錯啊。”

冬·里加路德插著手。

“只是,如果你說自己是魯西達尼亞的話,應該很難被接納的吧?”

“不過用白鬼這個名字,不是住過幾個月嗎?”

“那個時候是因為失去了記憶,並沒有想要欺騙當地的人們。”

“那麼,以阿魯亞姆人的身份不好嗎?”

“是啊,可是,如果碰到真的阿魯亞姆人的話怎麼辦?”

“你如果都考慮到那種地步的話就沒極限了吧?”

“說的也是。”

冬·里加路德苦笑地點著頭。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派莉莎身心上健康的生命力。

“總之先到大陸公路上去,然後再往西走。只要到了王都葉克巴達那的話,就會有好幾條通往別國的道路了。”

艾斯特爾這麼說著。

“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考慮吧。不發生什麼意外的話,一個月左右應該就能到達葉克巴達那。上一次回魯西達尼亞,是半年前還是一年前——”

“總之盡量走陸地吧。”

“是啊。”

盡管從阿魯亞姆到帕爾斯是坐船來的,但是三個人已經飽嘗暴風雨天氣帶來的艱苦了。尤其是艾斯特爾和冬·里加路德,即使是在從魯西達尼亞到阿魯亞姆的船上,也沒留下什麼好的回憶。所以對派莉莎的提議由心底表示贊同。

三人走近了僧院的廢墟。住民們沒有走近過這里,因為一部分建築只剩下屋頂了,所以把騾馬拴在這里還是不錯的。

在還剩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冬·里加路德停下了腳步。他輕輕地眯著眼睛,注視著前方已經倒塌的牆壁和圓柱。

“廢墟里有人。”

“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不,那是?”

冬·里加路德手中握著劍柄。同時,響起了一聲似乎不能忍受痛苦的動物的叫聲。

“啊,是騾馬發出了悲鳴!”

騾馬是三人在戴拉姆買來的唯一財產。雖然是一直有著不知為何就鬧脾氣不動彈的毛病,而且也不太可愛的家畜,但是不見的話就麻煩了。

冬·里加路德在坡道上奔跑著。他令步調和呼吸一致,幾乎沒有斷氣地跑進了僧院的遺跡中。

(三)

到了應該栓有騾馬的地方,魯西達尼亞騎士停了下來。又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生物,用又大又黑的翅膀扇動著夏天的瘋。

臉部像是猿,可雙眼卻散發著紅色的光,嘴中還有一排鋒利的牙齒。翅膀上沒有羽毛,露出來的只有一層皮。

“什麼啊,這個家伙是!?”

並不是帕爾斯人的冬·里加路德,沒有知道這個怪物名字的理由。不過,只是看了看,就感到全身不寒而栗。

在毫無意識之中,冬·里加路德的右手拔出了劍。這似乎並不是在表示一種想要進行友好交談的意願。

而他隨後看到的,是倒在怪物腳邊的騾馬。脖子上的肉已經被咬掉了一塊,全身都是鮮血,四肢痙攣著。雖然這之前一直覺得它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家伙,但現在這個樣子也讓人覺得很可憐。

“小心,冬·里加路德!”

艾斯特爾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這話根本就沒必要說。剛想如此做出回應的時候,怪物的翅膀隨風飄舞了起來。

混合著涼爽的夏風,一股如胸中憎惡一般的臭氣吹了過來。怪物張著嘴,一邊嘶叫著一邊從地上一躍而起。鉤爪閃著光向冬·里加路德襲擊過來。

冬·里加路德滾倒在地。

一邊滾動著一邊揮動著劍。從較低的位置水平地用劍橫砍著,感覺到擊中了對方,于是塵埃中飛散著紅黑色的斑點。

發出著痛苦和憎惡的叫聲,一條後肢被砍成兩段的怪物飛到了空中。

“不要被那個家伙的血淋到!”

聽到派莉莎的聲音,冬·里加路德向後方跳了一大步。魯西達尼亞騎士一直到剛才還在踩著的大地上,怪物的血落了下來,隨後冒起了白煙。

“是毒血嗎?”

冬·里加路德橫向跑動著,穿梭在已經退色的砂岩的圓柱之間。因為還有屋頂,所以沒有受到從頭上而來的攻擊。

怪物似乎已經失去了之前的斗氣。手里提著半條被切斷的腿,扇動著翅膀,向東南方向的天空飛去了。

冬·里加路德這才從圓柱之間出來。

“派莉莎,那到底是什麼?”

“是有翼猿鬼。”

“有翼猿鬼?”

“是怪物啊!”

“那個我一看就知道了——”

“嗯,是蛇王的手下啊!撒哈克的眷屬。”

冬·里加路德揮動了好幾下劍,把怪物的血甩落之後才插入到劍鞘中去。

“原來如此,是那個蛇王撒哈克的眷屬啊?像這樣危險的家伙還有幾只?”

“說什麼幾只?還有幾萬只呢!”

“你算過是嗎?”

“明明是個男人,不要在意這些瑣碎的事情嘛。比起這個來,還是快點跑吧。繼續呆在這里的話,那個家伙的同伙們一定會來的。”

艾斯特爾表示贊同。冬·里加路德也沒有異議。一邊為騾馬的死感到可惜,一邊離開了現場。

這個時侯。

有一些人從高處看到了高高飛舞著的有翼猿鬼的身影。盡管距離相當遠,但以他們的視力足以捕捉到空中飛舞的怪物的樣子。

“你看到了嗎?紮哈爾。”

這種語言是邱爾克語。

“是的,有些奇怪——”

回答的也是邱爾克語。

“是鳥吧?”

“有可能。但是至今為止從沒見過。席古將軍覺得呢?”

“那樣奇怪的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騎馬立在山脊之上的男人,身穿邱爾克風的軍裝,腰上配一把直刀,帶著一定有皮毛邊的頭盔。已經是中年了,但精悍的臉上留著淡淡的胡須,雙眼有些小。

這就是作為邱爾克軍的勇將被人們知曉的席古。有二十名左右的騎兵跟隨著他。

席古正要策馬前進的時候,視線向士兵們那邊閃了一下。那個眼神中,缺乏著對士兵們的信賴感。

同年二月,席古曾在紮拉弗利克山頂上與帕爾斯軍的戰斗中大敗,那之後,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戰中又敗了,成為了帕爾斯軍的俘虜。作為陣頭正要被戰士的時候,意外地獲救,最終被送還到了邱爾克本國。

卡魯哈納王是一位嚴厲的決不容赦的君主。席古本已對死有所覺悟,但還是害怕面對死亡所產生的痛苦和屈辱。在送還的途中,也曾想要嘗試自殺,但為了交付寫給卡魯哈納王的書信,最後還是沒有能夠實行,回到了國都拉特。意料之外的,卡魯哈納王並沒有處死席古。

卡魯哈納王給了席古一個新的任務。那個任務就是為了對將來全面侵略帕爾斯國的時刻進行准備,偵察一下國境地帶,並詳細調查一下帕爾斯的國內趨勢和地理情況。這是一個重大的任務,但低頭禮拜的席古耳中,灌入了卡魯哈納王冷酷的聲音。

“這次的任務,絕對不允許失敗!如果與我的期望相違背的話,你的一族,妻子、兒子、父母還有兄弟,一個一個的,都會以一個不體面的結局收場。”

現在,席古的一族有八十多人,不論男女老少都被關在了牢獄之中。席古如果任務失敗,或是背叛邱爾克投靠帕爾斯的話,所有人都會被殺。即使活著被捕了,結局也還是一樣。只要不能全面成功,留給席古的唯一一條路就是一族的滅亡。

“沒有逃脫之術啊。要抓住這洗清汙名的唯一的機會,如果最後到了不能完成的時候,就與紮哈爾互刺而死吧。”

紮哈爾是席古的妹夫。沒有參加過紮拉弗利克山頂上與克特坎普拉城中的戰斗,一直待在本國,但在這次的任務中輔佐著姐夫。他們是擁有共同命運的伙伴。

到現在為止,席古的偵察獲得了一定的成果。他了解到了帕爾斯國的重要根據地培沙華爾中發生了異變。

“培沙華爾中發生攻防戰的事情的確是事實啊。不過,辛德拉軍似乎沒有動靜,當然我們邱爾克也沒有發起攻擊。這樣一來的話,帕爾斯軍究竟是在和什麼人戰斗呢?”

席古找不到線索了。進一步調查之後,才知道是成千上萬的妖魔大軍攻擊了培沙華爾城,而激戰的最終結局,是帕爾斯軍守住了培沙華爾城。

“那麼,什麼地方的一個國家中居住著妖魔和怪物,還將它們編成大軍挑戰人類,這可並不是一件淺淺淡淡的事情。雖然現在看上去帕爾斯已經在新國王的帶領下安定了下來,可也許還隱藏著意外的危機啊。”

席古寫好了報告書命令使者送往邱爾克本國的同時,另一方面展開了對培沙華爾的偵查。這個舉動在帕爾斯這邊也已經有一定程度的覺察了。

席古的手下,總數有五百人。這些人分成了好幾個小集團采取著行動。目擊者全都被殺死了。這樣無情的行動,很明顯是邱爾克軍所為,但是其目的和成果,帕爾斯這邊還絲毫不知。

像包圍著席古和紮哈爾一樣沉默不語的跟隨著二十名騎兵,並不是為了護衛席古。他們的作用是為了進行監視,並會根據情況進行處刑。

他們都是在克特坎普拉城中戰死的士兵們遺族。

曾經身為席古僚將的古拉布,成為帕爾斯軍的俘虜之後,也由奇夫親自送還到了故國。卡魯哈納王並沒有赦免古拉布的敗北。古拉布被處刑了。而且,戰死者的遺族的少年們,也都被砍了頭。

在馬上,席古微微地顫抖著。如果最後會像古拉布那樣被殺死的話,還不如在戰場上被敵人殺死呢。

另一邊,一邊離開僧院的廢墟,冬·里加路德一邊觀察著四周,有一些不尋常的發現。

“那是哪個國家的士兵吧。沒見過那樣的軍裝。”

他的視線前方,正是飛馳著的騎馬的身影。那是一隊為了向席古進行報告,而從偵察前方返回的邱爾克士兵。

冬·里加路德的感覺是理所當然的,在山岳地帶的騎馬術方面,邱爾克士兵比特蘭士兵和帕爾斯士兵都要好。這也就是帕爾斯軍沒有越過國境的山岳地帶進攻邱爾克領土的一個原因。

但這並不是冬·里加路德感覺的場合。正如他發現了邱爾克士兵一樣,邱爾克士兵同樣也發現了他的身影。

“這是機密任務。目擊者殺無赦!”

邱爾克士兵們互相交換著危險的視線。

(四)

朝著發現自己的三名男女那邊,邱爾克士兵策馬前進。

“那些家伙,是別的國家的人吧?”

邱爾克士兵們這邊,也是第一次見到魯西達尼亞人。

“是西方的吧。阿魯亞姆,或者還要往西——總之是沒有見過的家伙們。”

“西方的家伙們,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

“我怎麼會知道?抓過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沒有必要抓起來了。”

“說的也是啊。”

六名邱爾克的騎兵沿山的斜坡向下行進著。塵土飛揚,馬蹄聲漸漸變大。冬·里加路德看到這些覺得有危險了,但他還有余力。因為他看到山的斜坡快到到大平地上放那里有一個斷崖般的大角度,而他認為騎馬是不可能通過的。

可是,頭上的陽光突然被遮住了。那是跳躍的人馬的影子,將陽光遮得黑黑的。

冬·里加路德仰望著天空。敵人騎著馬從他的頭頂襲擊過來。

在這一瞬間冬·里加路德卷曲著身體,向右邊撲了過去。千鈞一發,魯西達尼亞騎士躲了過去。躲過了從空中落下的想要擊砍頭部的劍刃,也躲過了從上方落下的想要踩踏背骨的馬蹄。

冬·里加路德站起身來的時候,完成了連馬都不敢相信的落地表演的敵人們,也調整好了陣勢。他們叫嚷著,揮舞著直刀襲擊了過來。

閃開暴風雨一般的突擊的同時,冬·里加路德從左下向右上發出了斬擊。血花在空中綻放,邱爾克士兵的身體也從馬鞍上飛了出去。其他的士兵們騎馬落在了周圍,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這家伙,並不是什麼老人!”

看到冬·里加路德的白發,自然會認為他是一個老人。可是,只有頭發和胡子是白的,從動作上就可以明白他仍然是一名壯年。士兵們變得慎重了。這是一個魯西達尼亞的騎士,他們也多少有些了解了。

“說的沒錯,我還年輕。不要小看我比較好!”

“不要大意,他好像有兩下子。”

“艾斯特爾卿,派莉莎,離遠一點。這些家伙,十分不好對付啊。”

用魯西達尼亞語和邱爾克語,居然可以成立一段對話,陣勢不可思議。

冬·里加路德刺出鋒利的劍牽制了一下敵人,隨後翻轉了身體。跳上了剛剛失去騎手的邱爾克馬。

一名邱爾克士兵發起了攻擊。刀刃眼看就要刺到馬鞍的後側了。冬·里加路德強行改變了馬的方向,趁著對方的動作還沒有結束的時候,給了自姿勢已經不協調的邱爾克士兵一劍。

邱爾克士兵一低頭,從下而上砍來的劍刃,將他的頭盔擊打到了空中,發出了一個巨大的聲音。

邱爾克士兵的直刀從左面伸了出來。冬·里加路德抬起左臂,扭轉著身體躲過了那一刺。隨後就那樣順勢將馬頭向右回轉,于是之前有所消耗的馬背上的邱爾克士兵的背部就出現在了眼前。

本打算一瞬間刺上一劍,可是握著劍的右手的位置不太理想。冬·里加路德就取而代之抬起了腳,踢了一下敵人的馬。受驚的馬嘶叫著向旁邊跑著。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名魯西達尼亞騎士就和五名邱爾克騎兵在山崖下的平地上騎著馬你推我搡亂作一團。

邱爾克士兵害怕傷到自己人,所以不能給與僅有一名的敵人堅決的斬擊。冬·里加路德借助于此,幾乎在一瞬間擊斃了兩名敵人。隨後強行地將自己這匹馬的馬頭,塞進了兩名敵人之間的縫隙中,並刺中了右面那名騎兵的咽喉。跟著再一擊,鮮血一邊飛濺到空中,他一邊躲過了左邊敵人的攻擊,並且重重地給了敵人的右手一劍。

邱爾克士兵的右臂從手肘處被切斷了,斷掉的手還在緊握著直刀,無力地落下了。痛苦的聲音,讓冬·里加路德記起了罪惡的意識。

不過,那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又送給了新的敵人新的斬擊。風被劈裂著。堆放在緊要關頭勉強擋了下來。互相摩擦的鋼鐵,發出灼燒的氣味直撲鼻孔。

冬·里加路德表面上揮著劍,卻向相反的方向做出動作,他扭轉手臂從敵人的顎下砍了過去。

發出了鳴笛一般的聲音,邱爾克士兵倒落在了血泊之中。

這樣一來六名騎兵之中就應該已經失去了四名騎兵的戰斗力了。不過將剩下的敵人計算成兩名是不成立的。因為突然注意到敵人在不知不覺中增多了。看到己方發生戰斗的席古和紮哈爾,也騎馬趕來了。

紮哈爾制止了己方的士兵。並拔出亮閃閃的直刀斬向了冬·里加路德。

席古這邊則是一邊在頭上揮舞著直刀,一邊跑到了冬·里加路德的身旁。確認那個行動的富余,魯西達尼亞騎士並沒有。

戰斗持續了五、六個回合,互相攻擊著,隨後兩人的馬暫時分離開來。一邊確認這滿是沙礫的地面,兩人一邊向右轉著圈,尋找戰機。

紮哈爾率先發起攻勢。邱爾克的直刀瞄准魯西達尼亞的臉部刺了過來。冬·里加路德將其推開,並給與了一記似要斬裂刀刃轟鳴殘聲的痛擊。

紮哈爾盡管擋了下來,但翻轉手腕的角度已經不充分了。他的直刀,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從主人的手中飛了出去。

兩手空空的紮哈爾,發出一聲雄叫想要抱住冬·里加路德。一邊驚歎對手的斗志,冬·里加路德一邊揮動著劍,從顎下水平橫砍了一劍。高高地抬起腳摔落在地上的時候,紮哈爾已經沒有了氣息。

冬·里加路德轉過了馬頭。在和紮哈爾戰斗期間,不詳的光景出現在了他視野的角落中。艾斯特爾拔出了劍與敵人進行著戰斗。

“艾斯特爾卿!”

揮著還在滴血的劍,冬·里加路德拼命地趕著馬。比起和自己戰斗的男人,艾斯特爾的戰斗對手要更強。應該是自己與那個男人戰斗才對。還來得及。以馬上的強敵作為對手,艾斯特爾正在善戰著。

席古正在步步緊逼著艾斯特爾。他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戰中,曾經殺死過辛德拉的將軍納瓦達。所以說艾斯特爾到底不是席古的對手。盡管如此,她貫徹著防守,最大限度地維持著呼吸,向右向左躲閃著擋開著一記記重擊。當她感覺自己已經快到極限的時候,馬蹄的響聲飛速地接近著。

“你的對手是我,野蠻人!”

冬·里加路德喊叫著。實際上他並不知道那是不是野蠻人,但是在和異國人厮殺的時候,喜歡這麼來稱呼。

席古以風聲一般的氣勢,轉過了巨大的身體。冬·里加路德放開了缰繩,雙手揮舞著劍,從右上到左下,加速地砍了下來。山野回響著劍刃的聲音,席古向旁邊閃了一大截躲過了冬·里加路德的斬擊。冬·里加路德搖搖晃晃的,重新握起了缰繩,差一點就要從馬上摔下來。

這段期間,艾斯特爾在地上翻滾著,從席古的大劍可以觸及的范圍中逃了出去。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又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由于汗水的緣故,被撕碎的草貼在了額頭上。她一手抓住了派莉莎,將其拽到了茂密的樹蔭之中。

帕爾斯的平野上,邱爾克的將軍和魯西達尼亞的騎士拼著劍。

正因為沒有穿著盔甲,冬·里加路德能夠更輕快地做出動作。不過,只要挨到一記重重的斬擊的話便會馬上死掉吧。

催動著馬,席古進行了突擊。冬·里加路德策馬向右跑去。席古的大劍斬空了。冬·里加路德隨之擊出了反擊的一閃,但同樣也斬空了。

由于兩人都在大角度地扭動著馬頭,所以兩匹馬的身體幾乎都要接觸上了。邱爾克人的左腳和魯西達尼亞人的左腳,實際上已經發生碰撞了。同時兩把劍在空中飛舞著,劍刃和劍刃之間強烈地互相撕咬著。

戰斗持續了五、六個回合。馬和馬一邊嘶叫一邊分開之後,又是五、六個回合。在令人頭暈目眩的火花之下,兩把劍如電光一般攻擊著。一把劍侃向了空中,魯西達尼亞的幾百根白發也隨之被吹起。另一把劍在低處筆直地伸展著,擊中了席古將軍的盔甲,從細微的縫隙中將其腋下貫穿並深入到了內髒中。

拔出來的劍,刀身的一半都被染紅了。

(五)

席古落馬摔倒在地。注視著這些的邱爾克士兵們一片嘩然。他們並沒有打算進行幫助。

“席古將軍成為俘虜了!”

邱爾克士兵們,異口同聲地這麼喊著。

“席古將軍,厚著臉皮成為俘虜了!傳告本國!那個家伙受到了俘虜之辱!”

聽不懂邱爾克語的冬·里加路德耳中,忽然傳來一句帕爾斯語。

“殺死那些士兵。”

一邊在地上撐起了半個身子,邱爾克將軍一邊發出必死的聲音。冬·里加路德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那是你們自己人吧?”

“拜托了,殺了他們。不然的話,我全家都會被殺的。”

席古舉起沾滿鮮血的手,作出懇求的動作。疑惑不解的冬·里加路德注視著正要離去的邱爾克士兵的背影。他已經無暇熟慮了。

“好吧,等一下!”

完成這個請求的話,他也會回答冬·里加路德的疑問吧。魯西達尼亞騎士重新握好缰繩,踢了一下馬肚子。不管目的是什麼,如此迎風策馬飛馳著,真是感到一種好久不曾有過的快感。

相比之下,由于到了沒有太大起伏的地形上,所以冬·里加路德沒用多久,就追上了邱爾克的士兵們。

冬·里加路德沒有和對手正面交鋒。在兩匹馬齊頭並進的一瞬間,他將右手的劍舉到了左肩上,反動作地向右揮去。

年輕的邱爾克士兵的腦袋從肩上帶著血絲飛了出去。失去腦袋的身體,還沒有放開缰繩就那麼繼續跑著,但很快就從馬上摔落了下來。

另一名邱爾克騎兵發出憤怒和憎惡的叫聲,轉過了馬頭。冬·里加路德重新握好劍,一口氣就扭轉了馬頭。在邱爾克士兵的背後,看到他們一方飛十幾名騎兵,都騎馬趕了過來。單騎與這些敵人交手的自信和余力,冬·里加路德都已經沒有了。

“快跑!”

他向艾斯特爾喊著,但剛剛策馬行進了數步之後,冬·里加路德看到在艾斯特爾的身後湧現出一個騎馬的人的身影。

“喂,沒事吧?”

騎馬的那個人,正是役人卡塞姆。隨後而來的還有徒步行進的士兵。大概有五十人左右,每個人都拿著長槍或棍棒。

冬·里加路德在馬上轉過身來的時候,邱爾克士兵們已經轉過馬頭,眼看就要逃走了。他們認為,即使將帕爾斯的步兵殺光,那之後也還會出現後繼部隊。而且再說邱爾克士兵們的任務,是活著向故國進行報告,只要把這些糟糕的事情全都推到席古一個人的身上就可以了。

卡塞姆喊叫著。

“這個家伙是邱爾克人,大概是個將軍。抓起來讓他交代情況!”

步兵們已經來到席古身邊。

席古無言地拔出短劍。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從左耳下方切斷咽喉隨之噴出了鮮紅的血。這個自己切斷頸部動脈的邱爾克武將,永遠的停止了運動。

冬·里加路德失望地從馬上看著席古的尸體。盡管感到痛心,但為什麼希望部下死去的最後還不得不自殺,他一點都不了解情況。

不太熟練地操縱者缰繩,卡塞姆騎馬走了過來。

“——聽說邱爾克國王,決不能認同自己國家的將軍成為敵人的俘虜,看來是真的啊。看到這種做法,就說明眼光不夠長遠吧?”

“關于那些你怎麼說都可以,不過你為什麼會來這里?”

“啊,那是作為役人的職務——”

“你是跟著我們來的吧!”

看到冬·里加路德眯著眼睛進行質問,卡塞姆連忙胡亂地揮動這著雙手。

“不過這不好嗎?比起那種事情,對你們來說應該是走運啊。”

卡塞姆對緊皺眉頭的冬·里加路德進行著說明。

“擊退了不法侵入我們帕爾斯國的邱爾克軍。而且,這個死掉的男人,一定是在邱爾克有名的武將。將他殺死,可是了不起的武勳啊。想必國王陛下也一定會高興的吧。”

“——”

“這件事情,必須要馬上向王宮報告。啊,一方面是你們的功績,另一方面邱爾克軍已經侵入到這種地方來了,情況已經十分嚴重了。盡管這次只是極少數前來進行偵察,但不久就會大舉進攻也是必定的了。喂,你們幾個。”

卡塞姆向士兵們呼喊著,命令他們把席古的首級取下並浸泡在蜂蠟中。

冬·里加路德從馬上下來。他向艾斯特爾和派莉莎迎去並確認了平安無事。卡塞姆一副快活的表情,說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要一起前往王都葉克巴達那。

在卡塞姆看來,他能夠以與這些異鄉人同行並進行護送的名義,前往王都了。

“這里先說一點,沒有什麼要委托我嗎?無論是在哪里的什麼國家,只要和役人商量的話就會萬事大吉的。不管你們有什麼樣的願望,總需要一個中間人吧。”

聽他這麼一說,即使是艾斯特爾和冬·里加路德,也都覺得“是這樣吧”。

“你之前不是還懷疑我們呢嗎?”

派莉莎開玩笑地說著,卡塞姆摘下帽子撓了撓頭。

“沒有沒有,疑惑已經消失了。你們並不是帕爾斯國的仇人。”

“那樣的話從現在開始就要把我們當做客人來對待了吧。雖說有得有失,但是逃跑的家伙們留下的馬,可是我們的戰利品啊!所以決不能被沒收。”

在這場戰斗中失去騎手的邱爾克馬共有六匹。冬·里加路德說道。

“三個人六匹馬太多了吧?”

“賣掉三匹不就行了嘛。用那些錢可以買騾馬和貨車,到了需要人手的時候也可以雇人啊。”

又一次,冬·里加路德感到了佩服。

“真是的,你真是在哪個國家都能活下去啊。”

派莉莎快活地笑著。

“那對我來說,可是最棒的贊美了!”

(六)

在一旁聽著這些談話的卡塞姆,若無其事地插了一句話。

“話說回來,魯西達尼亞人。”

“干什麼?”

冬·里加路德感到厭煩地答應著,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的大意。而卡塞姆這邊,已經有所了解地點著頭。

“是這樣啊,果然是魯西達尼亞人啊。”

“——”

“等、等一下,你們不要吹毛求疵啊。”

卡塞姆一邊在面前揮動著雙手,一邊向後退去。冬·里加路德的手握住劍柄,一言不發。

“你們是魯西達尼亞人的話,我有一件事情要稍微拜托一下。”

“拜托?”

“是、是啊。因為魯西達尼亞人會說魯西達尼亞語吧?”

“也許會帶有口音啊。因為我不是王都出身的。”

卡塞姆無視著冬·里加路德的玩笑。

“實際上,在這條街的牢獄中有一個魯西達尼亞人。”

艾斯特爾與冬·里加路德互相注視著。

“你確定是魯西達尼亞人?”

“穿著魯西達尼亞人的衣服。啊,雖然現在已經衣衫襤褸了,不過原來,似乎是絲綢的料子。”

“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正想知道這個。可是不管怎麼樣,那個家伙一點都不會說帕爾斯語。所以希望你們能夠翻譯一下。”

一年前,來在這條街上赴任的時候,卡塞姆就知道了這個奇怪的犯人。

經過一番對話之後,艾斯特爾一行人由卡塞姆帶路,來到了位于街道盡頭的牢房。如果是同胞被強行入獄的話,一定不會視而不見的。

牢房由灰色的石頭砌成,一開始是白色的,但現在已經全都變髒了。連正式的獄卒都沒有,是由無固定職業的住民們從役人那里拿到勞務費,給這個唯一的犯人一天送兩次飯。

隔著生鏽的鐵格柵欄,艾斯特爾一行人與囚犯面對著面。

發現這個男人好像在哪里見過。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雙眼發光的男人,冬·里加路德挖掘出了自己記憶的脈絡。

“魯特魯多侯爵!?”

冬·里加路德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個頭發和胡須長長的,滿身汙垢的,散發著臭氣衣衫襤褸的四十歲前後的男人,居然是魯西達尼亞屈指可數得大貴族。

卡塞姆說道。

“這個男人是魯西達尼亞的蠻人首領。據說是在四年前的春天,帶領手下來到了這片土地。掠奪是肯定的了,似乎還干了侮辱婦女,胡亂殺人,燒毀房屋這些極為惡毒的事情。”

魯特魯多侯爵發出了呻吟,但並不是對帕爾斯語有所反應。

“不過,當時還是王太子的亞爾斯蘭陛下,集合士兵開始了進軍。這家伙的部隊被孤立了,慌忙地進行逃竄,雖說如此,但怎麼能讓他逃走呢?之前這條街上滿是陷阱,成功將其抓獲了。”

盡管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但卡塞姆的聲音中還是帶著一份得意之情。

魯特魯多侯爵被抓之後,他的手下並沒有要救出首領,而是為了與魯西達尼亞軍的本隊會合逃走了。完成會合的只有半數,剩下的半數在各地喪命了。

魯西達尼亞本國中,魯特魯多侯爵的領地變成了群龍無首的狀態。雖然不是特別罕見的事情,但是剩下的人們還是發生了爭吵,再加上近鄰的人也介入了進來,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個人進行了割據。他們私自建造房屋,設置柵欄和護城河,放牧著自己的羊,對王宮說“我才是正統的繼承人”。沒有人期待已經流血的魯特魯多侯爵的生還。

“那之後他就一直被關在牢房里嗎?”

“具體的我已經忘記了。”

卡塞姆縮了縮肩膀。

魯特魯多侯爵不會說帕爾斯語。魯西達尼亞的王族和貴族,在對帕爾斯進行遠征的時候全都學習了帕爾斯語,不過只有魯特魯多侯爵嘲笑著。

“不學習帕爾斯語的話,即使帕爾斯人在眼前進行著襲擊商討,也聽不懂啊?”

面對這樣的意見,他便會說。

“讓他們說魯西達尼亞語啊!不會說的家伙們,全都殺死就可以了!”

只要看到部下用帕爾斯語和帕爾斯人進行交談,他就會對部下施行拳打腳踢的暴行,並且殺死帕爾斯人。

因為他是一個如此粗野殘忍的男人,所以魯西達尼亞軍真正的總帥奇斯卡爾公爵,都拿他沒辦法。雖然他是魯西達尼亞屈指可數的名門的首領,但是卻並沒有就職于有責任的地位,也不能對他進行處罰,最後終于決定將他派了出去。

“帕爾斯東北部有一片遼闊的土地,物資也很豐富,國王成為俘虜之後,似乎還沒有統治者。憑借你的武勇和才干,隨你喜歡去做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奇斯卡爾如此進行了煽動,並且沒有用正規兵,而是派出了私兵。他計算著,成功的話當然好,失敗而歸的話就追究其責任,死了的話就不用麻煩了。從那之後,他就忘記了魯特魯多侯爵的事情。因為奇斯卡爾自己也處于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所以忘了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魯特魯多侯爵,在魯吉·奇里塞周邊的土地上肆意地破壞著。手下的一部分北上入侵了戴拉姆,但卻與當時碰上了克巴多和梅魯連而被剿滅。侯爵本人,不久之後也在語言不通的異國領土中成為了囚犯。

盡管都是自己的過錯,但是在故國身為大貴族的殿下,向領民們收著重稅,享盡榮華富貴的這個身體,還是度過了長達四年的只能說是悲慘的生活。

艾斯特爾浮現出了沉痛的表情。

“雖然沒有被殺死,但這樣反倒更殘酷吧。王都那邊,沒有什麼指示嗎?”

“應該是向王都那邊問過一、兩次,但是有沒有回答就不知道了。大家都不知道這些,根本沒有把他當做一名有名譽的俘虜來對待,因為根據實際情況來說他只是盜賊的頭目罷了。”

卡塞姆的聲音,也顯得有些束手無策。

“如果嚴謹作出處斷的話,也就只能是死刑了,你們國家里也是這樣的吧。”

艾斯特爾正想要做出回答的時候,鐵格柵欄搖晃了起來。是魯特魯多用雙手搖動的。木頭地面發出摩擦的聲音,塵埃也飛揚了起來。魯特魯多侯爵叫喊著。那就像是咆哮一般。

“我是魯特魯多侯爵。魯西達尼亞屈指可數的名門的首領。我流著王室的血液。你們如此對待我,會後悔的!我的祖父曾經可是宰相。父親也做過大臣。快把我從這里放出去。給我跪下道歉!”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以家門自恃啊。冬·里加路德比起同情更多了一絲厭惡,艾斯特爾則好像更加可憐他了。

這還是那個在四年之前,沒能丟下同胞中的女性、老人和傷者不管,繼續著苦難之旅的艾斯特爾。她雖然知道魯特魯多侯爵還在自鳴得意著,但既然看到了這種現象就不能放手不管。

“不能放他出來嗎?”

面對艾斯特爾的懇求,卡塞姆皺起了眉頭。

“你覺得他可憐嗎,魯西達尼亞人?不過,看到這種情況的話也是有情可原的,但我不能愚蠢地放了他。”

“我來負這個責任。”

“雖然你這麼說,可你想把他放出去干什麼?”

“我們回魯西達尼亞。也想把他帶回去。”

“這個人的罪過怎麼贖?”

艾斯特爾沒有馬上回答,而卡塞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事到如今再判處死刑也不太合適,而牢獄的伙食也不是免費的。如果你們將他帶走並且不再回來的話,准備一下文件材料——”

“能請您那樣做嗎?”

“只不過,出獄之後,如果他再殺人的話,我可就吃不消了。所以戴上手銬,提交保證書也是前提條件。”

那已經是很寬大的條件了,艾斯特爾也不得不認同。了解這些後,她想起有必要征得同行者的同意,邊詢問了冬·里加路德的意見。

“說實話,我反對。我覺得這是在承擔意外的麻煩。”

“冬·里加路德卿——”

“只是——我也知道你一旦看到如此可憐的家伙,就不能放手不管。”

冬·里加路德上下晃著腦袋。

“四年前,我能回到故國,也是托你的福。這次把這個家伙帶回去也可以啊。”

“謝謝,冬·里加路德卿。”

艾斯特爾的視線移動著,接受這個視線的派莉莎用混合著呼吸的笑容點了點頭。于是艾斯特爾對帕爾斯國年輕的役人說道。

“那麼,請將他從牢中放出來吧。”

“哎呀,希望你們的好意,和我的善意,會得到神靈正確的回報。”

卡塞姆的祈禱聲中,似乎怎麼也感覺不到含有誠意。神靈也就沒有嘉獎他。

野獸般的叫聲,與激烈的撞擊聲震動著牢獄。魯特魯多侯爵突然用身體撞向了鐵格柵欄。

(七)

卡塞姆停下了正要掏出鑰匙的手。盡管用帕爾斯語說著“停下來”,但是並不能傳達意思,而且也無法出手阻止在鐵格柵欄里面的人。

野獸一般的表情,魯特魯多侯爵反複地用身體撞擊著。即使似乎有些衰弱但還是一個巨大的身體,氣勢也很強烈。不管怎樣都不應該撞破的,但是經過五次的身體撞擊,有一根鐵格子從地上拔起,飛了出去。而那正以驚人的勢頭直接擊中了艾斯特爾的右膝。

尖叫了一聲後,劇烈的疼痛就奪去了艾斯特爾的聲音。從右膝往下已經失去了感覺,艾斯特爾身上壓著半根鐵格子,就那樣摔倒在了地上。卡塞姆狼狽的聲音、派莉莎的悲鳴、冬·里加路德的怒號重疊在了一起。

“魯特魯多侯爵,住手!”

魯西達尼亞的大貴族,正好從自己制造出的空隙中逃了出來。他頭發散亂著,雙眼通紅。化為野獸的這個男人,是什麼給了他這種異樣的力量,冬·里加路德想不明白。

“我說了讓你住手!”

發出這樣的喊叫的時候,冬·里加路德看到了向派莉莎撲過去的魯特魯多侯爵的樣子。他想要隔著衣服一把抓住發出悲鳴的派莉莎那豐滿的胸部。雙眼閃爍著色情的光,張開的嘴中唾沫四濺。

“帕爾斯的母豬!我要捕獲異教徒的母豬!”

那就像是過去身為征服者一員的魯特魯多侯爵,親口說著自己在帕爾斯犯過什麼樣的罪過一樣。

冬·里加路德的劍,水平地刺了出去,貫穿了魯特魯多侯爵的心髒。並以劇烈的勢頭擊碎了魯特魯多侯爵的肋骨,劍刃也折斷了。

從大貴族墮落成了野獸的魯西達尼亞人,向空中吐了一口摻有唾液的鮮紅的血,扭著身子倒下了。

“真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男人。”

卡塞姆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說著,冬·里加路德則一言不發,丟掉了折斷的劍。派莉莎從艾斯特爾的身上搬開了鐵格子,並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艾斯特爾脫口而出的,是謝罪的話語。

“派莉莎,對不起——魯特魯多侯爵居然做出那種事情——”

“沒辦法啊!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一些憑我們的手不能救贖的人。那樣的人,就只有把他拜托給神靈了吧。”

派莉莎像是忽然察覺地說著。

“比起那個,艾斯特爾卿,你不要緊吧——嗯,怎麼會不要緊呢?來,抓緊了我。”

艾斯特爾想要站起來,並發出了痛苦的聲音。冬·里加路德慌忙地伸出了手。在兩個人的攙扶下,艾斯特爾好不容易才背靠著牆壁站了起來。

“這是粗心大意的懲罰。得到了明明沒有救人的力量,卻裝作了不起想要救人的報應啊——這也是傲慢的懲罰吧——”

“反省的話等到傷治好了之後再說吧。總而言之快去找醫生來看看。”

派莉莎轉過身,向卡塞姆喊道。

“你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麼呢!快點去叫醫生來!”

“叫醫生來也可以,可是我為什麼要聽從你們的指示?”

“這不是你的責任嗎?”

“什麼責任?”

“正因為牢房的管理太差了才會發生這種事情吧。作為役人可是逃脫不了責任的。”

“你、你是在威脅我嗎?喂。”

“別胡亂判斷別人的話,你還是趕緊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吧。好啦,快去!”

卡塞姆跑了出去。的確如此,犯人從牢房中逃了出來是他的疏忽,如果不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的話,那麼他離回到王宮的日子就一定會更遠了。

派莉莎用冷靜的語氣對臉色發青的冬·里加路德說道。

“艾斯特爾卿,就交給我好了。給你一些力氣活兒干吧。首先,牢獄的深處應該有一塊犯人的墓地,所以你把這個魯西達尼亞人的尸體,拉到那里去並將其埋掉。”

“明、明白了。”

“反正死亡證明書也是那個叫卡塞姆的家伙來寫,就說是來牢房的時候已經死了就行了。好了,快去吧。”

冬·里加路德把魯特魯多侯爵的尸體扛在肩上,向牢獄的深處走去。確實有一塊墓地。話雖如此,也只不過是在一塊荒涼的土地上,立了幾根木頭牌位而已。

“對大貴族來說是有些不太合適,但是和我們一起建立魯西達尼亞的半數將兵,連墓地都沒有。你就在這里升天吧。”

冬·里加路德用一旁放置的鐵鏟,在墓地上挖了一個坑,將魯特魯多侯爵的尸體扔了進去。之後一邊說著幾句自己知道的祈禱的話一邊填埋著土。沒有心情裝飾鮮花,只是用腳踩了幾下,立上了一根粗大的樹枝當做墓碑。

回到牢房,醫生已經來了。是一個頭上包著白布的老人。看上去雖然不是很可靠,但卡塞姆進行了說明,這個老人年輕的時候在軍隊中呆了二十年,十分擅長負傷者的治療。

“看上去傷得很嚴重啊,膝蓋的骨頭已經完全碎了。雖然很遺憾,但是恐怕這一生,沒有拐杖的話就不能走了吧。我覺得能保住生命就已經很不錯了。”

老醫生當場配置了幾個種類的藥,用蒸餾酒給小刀消毒,再用火烤了一下,隨後用那把小刀切開了艾斯特爾膝蓋的皮膚,將內出血的血排出了體外。派莉莎一邊在艾斯特爾的口中塞入了毛巾避免她痛苦地喊叫,一邊緊緊地閉著眼睛。

塗上了藥,將木板捆在了腿上,並讓她喝下了防止疼痛河化膿的湯藥之後,老醫師便回去了。治療的費用,則有一直被派莉莎緊盯著的卡塞姆一聲不吭地支付了。只是,他沒有忘記在官衙的領收書上按上拇指印。

“到了晚上的話會發燒。到時候讓她服下退燒藥,幫她擦一下汗。明天,我還會來進行複診,不過終究還是要靠本人的體力。”

就像老醫師預測的一樣,到了晚上艾斯特爾果然發起了高燒。在卡塞姆的寢室中,派莉莎進行著護理,而房子的主人和魯西達尼亞騎士則一起睡在客廳里。

天亮之後老醫師按照約定又來了,重複進行了前一天的治療。當天晚上,高燒再一次襲擊了艾斯特爾,即使到了第三天還沒有退去,艾斯特爾已經消耗得太多了。

“我想去葉克巴達那。”

艾斯特爾從干裂的嘴唇中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我想去葉克巴達那,想見亞爾斯蘭——”

“但是,你發著燒——”

派莉莎將話吞了下去。她走出寢室來到客廳,將情況告訴給了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

“即使繼續這樣子留在這條街上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等高燒稍微退去一些就出發吧。哪怕——”

和派莉莎一樣,冬·里加路德把後半句話也吞了進去,他幾次陷入了沉思。最後似乎下定決心和派莉莎一起進了病房。靠近艾斯特爾的臉說道。

“艾斯特爾卿,讓你與帕爾斯國王再會,怎麼說也像是我們的使命一樣。雖然不知道那是誰給予的使命,但我們並沒有想過不去完成他。”

艾斯特爾點了點頭,她有多少程度明了的意識,十分讓人擔心。

“喂,役人。”

“那麼了不起干什麼?我有卡塞姆這個偉大的名字。”

“怎麼都好,卡塞姆先生,我們無論如何都想去葉克巴達那。你如果能同行的話就幫了大忙了。你可以幫這個忙麼?”

魯西達尼亞騎士低下了頭。

“嗯,這麼在意我啊?好吧,我就和你們同行吧。”

雖然是賣了一個人情,但卡塞姆注視艾斯特爾的眼神中,出乎意料地有一絲善良的光芒。

“不過,那個女騎士,肯定騎不了馬吧。有必要准備一輛車了。嗯,萬事都交給我好了。”

花了兩天時間進行了准備。首先叫來老醫師,他給了派莉莎半個月份量的藥之後便回去了。

准備了一輛由四匹騾馬拉著的車。車內的地板上鋪著羊毛,那上面還鋪著木棉,以便讓艾斯特爾躺在上面。派莉莎坐在車夫的座位上手里握著缰繩。

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橫跨在馬上,而且還准備了兩匹以供替換的馬。運載行李的騾馬有三匹。持槍護衛的步兵有九命,其中三名牽著騾馬。

“到了蘇聯馬尼亞的話,就從那里向王都派出急使,而且還可以安排更好的車和更多的護衛兵。”

冬·里加路德聽到卡塞姆這麼說一邊點著頭一邊嘟囔著。

“神啊,即使不保護我們也沒關系。但是,請不要阻礙我們。”

他將待機時買來的長劍掛在腰間,騎著馬守護著隊尾。

“艾斯特爾卿,出發啦!”

派莉莎溫柔地告訴負傷者。

“難受的話就和我說啊。因為我們可以停下來休息休息,或是慢慢走啊。”

奇怪的一行人,從魯吉·奇里塞街出發了。那是七月二十日的事情。到了二十五、二十六日到達蘇聯馬尼亞。在那里再找一名醫生進行診斷,七月底沿大陸公路向西行進的話,八月半就應該可以進入葉克巴達那的城門了。

(八)

轟然倒地。

在回廊轉角的陰影下,發出了什麼東西滾落的聲音。一個還略微發青的蘋果絆到了亞爾斯蘭的腳。

“在什麼都沒有的平坦的地面上,竟然也會被絆到。這也真是一種才能啊。”

一邊忍住了笑聲,亞爾斯蘭一邊撿起了滾落在地的蘋果。

“啊,那種事情還是我來吧。”

耶拉姆正匆忙伸出手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了。輕輕地喘著氣,臉頰紅撲撲的,兩手抱著一個絹之國制作的竹籃,籃子里裝著十來個蘋果。她是新來的女官。

“這個蘋果是你的吧。”

“啊,大、大概是吧——!”

名叫阿伊夏的女官驚慌失措地低著頭。不只是頭,抱著籃子的整個上半身都前傾了,所以蘋果一下子全都從傾斜的籃子中滾了出來。阿伊夏最後把籃子都丟掉了。

“啊,麻煩了,不馬上做點什麼就慘了。”

“惹起麻煩的是你吧。你快做點什麼吧!”

忍不下去的耶拉姆喊了一聲,亞爾斯蘭將他制止了。

“沒關系。不過,這是今年最早的蘋果啊。還又青又硬呢——”

“是、是的,還生著所以吃的話是有些早。不過可以用來榨果汁,或是磨成渣滓當做家畜的飼料,果皮也可以和砂糖一起煮做成果醬。”

“啊,那真好啊。回想起了還是孩子的時候。可以的話也給我一些。”

“啊,是、是的,實在不敢當。”

三個人一起撿著蘋果。這時候,響起了一個女性長輩的聲音。

“阿伊夏,阿伊夏,你在哪里!?”

“啊,是女官長大人。”

阿伊夏驚呆在一旁。

“快去吧。女官長雖然是個好人,但卻有些急性子啊。”

“是、是的,盡管我不知道您是誰,但是謝謝您的熱心。”

目送著跑去的少女的背影,耶拉姆兩次三次地搖著頭。他侍奉那爾撒斯的時候,被別人認為是十分優秀的侍童,因此對待笨手笨腳的傭人就變得十分嚴厲了。

“她不知道您是誰,就來這里了啊!真讓人吃驚。那樣毛手毛腳的女官,我真是第一次見到。去告訴女官長,讓她換人吧。”

“不,沒有那個必要啊。看得出來她想要努力做事,如果小事情上一個一個地換人的話,那就連適應工作的時間都沒有了吧。”

“在適應之前,那個丫頭,還要幾百個蘋果掉落在地上吧。”

“啊哈哈,好了,洗洗不就沒事了。”

亞爾斯蘭走著,耶拉姆以一步的距離跟隨著這個比他年長一歲的國王。他一邊思考著前幾天師傅那爾撒斯說的話,一邊偷偷看著亞爾斯蘭的表情。

年輕的國王轉過身來。

“耶拉姆。”

“是、是的,怎麼了?”

“那是我的台詞啊。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想說什麼吧?”

耶拉姆低著頭,下定了決心。

“陛下,輕饒恕我的無禮。陛下的出身和苦勞被帕爾斯的臣民們所知曉。但卻沒有幾個人提到過陛下背負著沉重宿命的痛苦,陛下是怎麼考慮自己的處境的呢?”

亞爾斯蘭沉默地走了十步。

“耶拉姆,我是這麼想的——”

“請說,陛下。”

“在這個世上,沒有宿命這種東西。”

被穩健而又明快地斷言了,耶拉姆後退了一步。

“可是,陛下——”

“啊,當然了,也會碰到沒有選擇余地的狀況。不過,從人一出生到死亡,一直都在繼續著那樣的狀況,是這樣吧?”

“是的,是那樣的——”

亞爾斯蘭停下了步伐。回廊向左右分開著岔路。年輕的國王看了耶拉姆一眼,向左邊走去。又對跟著的耶拉姆說道。

“分歧點有很多個。例如,剛才我拐向了回廊的這一側。每到這時,人就會,不,我就會,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向哪邊前進。”

從外面照射進來的八月的光芒,讓年輕的國王輕輕地眯起了眼睛。

“我並不能長久地生存,但是盡管如此,我也明白所謂人生就是一個個選擇的連續。按照自己的意願和情況,每到有需要的時候就做出選擇。”

停住的亞爾斯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耶拉姆,我似乎不太喜歡宿命這個詞。我覺得那樣的詞,只不過是不想在自己的選擇上負責任的人,怪罪于其他的巨大力量的一種行為。”

亞爾斯蘭轉過了身體,走近了耶拉姆。

“我成為王太子,不是自己的意願。但是成為國王,是自己的意願。當然這不是僅靠我一個人的力量,但反過來,不管被別人怎麼說,沒有那個意願的話就成為不了國王。”

亞爾斯蘭的手放在了耶拉姆的肩膀上。

“耶拉姆,和你成為好朋友也是我的意願。而且,你回應了我這個意願。和宿命什麼的沒有關系吧。”

耶拉姆的身體中,一股溫暖的感情不停地翻湧著。他勉強地抑制著聲音的顫抖。

“是的,我侍奉陛下並不是宿命。是我自己的意願。”

一邊點著頭,亞爾斯蘭一邊微笑著。

“沒錯吧?所以我才一直忠告著自己。一定不要被耶拉姆拋棄啊。”

“我才是,無論如何,請您不要遺棄我。”

“嗯,互相都是吧。”

亞爾斯蘭將手搭在耶拉姆的肩上,就那樣和他並排繼續走著。八月的陽光充滿了回廊,就像是在照耀著年輕國王的未來一樣,這時的耶拉姆這麼想著。

Admin
Admin

文章數 : 15038
注冊日期 : 2009-07-11

http://winggundam.show5forum.com

回頂端 向下

回頂端


 
這個論壇的權限:
無法 在這個版面回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