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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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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2 am

──假如我也能夠像當時的普萊朵一樣拯救他的話!

『所以才要有我在啊!!』

──如當時的亞瑟,能夠說一句話就讓人減輕負擔的話!!

「在普萊朵當上女王爲止,在我國等著吧,鮑威爾!!萬一,即使你依然在我國沒有容身之處的話!!」

我對止住呼吸,擡頭看我的鮑威爾擠出最後的力量。沒錯,如果連普萊朵也拯救不了他的時候!就由普萊朵成爲女王時,成爲攝政的我!!

「就由我找到你的歸宿!!」

他的身體突然發出強光。當我擔心他是否又失控,屏息的下一瞬間──

……光芒消失了。

他那麽炙熱的手臂發出咻咻的聲音,溫度降低了。他身體發出的光芒緩緩閃爍,鮑威爾完全沒眨眼,擡頭看我。我覺得比剛才更能順利呼吸。我動著肩膀喘氣,對微微燙傷的手臂施加力道,以免放開他的手臂。

他暫時一句話也沒說。像在思考我話語的真意,像在確認,目不轉睛直盯著我。接著,在我終于讓全身都獲得充分氧氣後,他開了口。

「……爲什麽……爲了我做到這種地步……我……」

他說了這些話,接著彷佛憶起什麽事的表情扭曲,痛苦地咬牙……啊啊……我也知道這種表情。

吉爾伯特。是他向普萊朵忏悔自身罪孽時的表情……鮑威爾當然會困惑。我們才剛認識,而且我一直受到他攻擊。不過,如果他問我爲什麽。

「……因爲我知道。有個人不問身分、背叛、罪狀還是種種前科,都會嘗試拯救、伸出援手。」

我不禁想推鏡框,這才發現我現在沒戴眼鏡。

「我也被那個人拯救了。」

(插圖010)

我暫時放開鮑威爾的手臂,再次向他伸手。他看著我的手,最後直盯著我的手掌。

「只要回到我國,總有一天你也能夠見到她吧?」

我緩緩舉起原本垂下的手。接著按照自己意志握住了我的手。從他睜大的眼中流下眼淚,這次沒有蒸發,眼淚流下臉頰。

『他被釋放後,依然是我的國民啊。』

『他依然是我深愛的國民。』

我握住他的手,又想起普萊朵的話。面對親自審判的罪犯華爾,甚至背叛國家的吉爾伯特,她也說了這些話,給予愛情和慈悲。等我回神,比起思索,我先朝著鮑威爾開口說了。

「你也是我們深愛的國民。」

終于說出的這句話,令擡頭看我的鮑威爾,眼睛瞪得是至今最大的一次。流到臉頰的眼淚變多,更多眼淚從眼中溢出。

「我和你約定。不會用特殊能力傷害你,會讓你,以及你珍惜的人大家都能歡笑度日……只要我還有一條命在。」

那雙睜大的眼睛,轉變成驚訝的情緒,在他張嘴打算詢問這句話含意的那個時候。

我讓他轉移了。

我不是讓他前往騎士團,而把他瞬間移動到我熟悉的鎮外。那裏很安全,他一定也可以冷靜下來吧。

光源不見後,四周再度被黑暗籠罩。火把也在不知不覺間熄滅了。我看不見任何東西,突然沒了力氣,當場跌坐在地。手臂大概燙傷了,有點痛,但應該沒事。這點小傷,讓治療受傷的特殊能力者治療,也不會留下疤痕。

「……話說回來…………最後竟然借用普萊朵說過的話……」

我像亞瑟歎了一口長氣,又單手伸到沒戴著的眼鏡邊框位置。空揮令我丟臉,明明沒人看著,我也輕輕按著頭,蒙混過去。

『我跟你約定……我絕對不會繼續傷害你……!!我會讓你和你的母親所在的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露出笑容……!只要我還有一條命在……!!』

普萊朵對我立下那個約定後,已經過了七年。我一直不曾忘記這句話。她對尚未成爲王族的我這個平民,這樣發誓了。

至今爲止,我一直爲了普萊朵,爲了普萊朵當上女王,爲了守護普萊朵的心,僅爲了這個理由,作爲下一任攝政勤勉不懈。

不過我現在心想。爲了像他這種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傷、悲哀的國民。也爲了像遇見普萊朵之前的我、亞瑟……吉爾伯特和華爾那樣的,像鮑威爾那樣的國民。我想身爲攝政盡心盡力。

在普萊朵成爲女王後發展的我國,與她爲了國民奉獻。

就像那一天,她和我約好的一樣。

「……爲此……嗚……我得快點前往普萊朵身邊……」

在瞬間移動前,我打算拍掉身上的灰塵而起身,對腳施力──

──這個時候。視野一片漆黑。

不是因爲黑暗,也不是瞬間移動,我注意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身體失去平衡。我全身無力,甚至無法護住身體。意識不清。缺氧了嗎?我再怎麽深呼氣,也不覺得有吸到氧氣了。明明沒有焚燒大火,爲什麽?

盡管頭腦判斷現在要立刻瞬間移動離開這裏……我的意識卻更快落入黑暗。



「亞瑟!你怎麽在這裏!?」

「記得你不是擔任近衛,和普萊朵殿下待在宰相宅邸……」

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先生發現我以後大喊。

吉爾伯特宰相跟著賽菲柯等人離開後,趕到繼續在牢中等待的我和普萊朵殿下身邊的不是史提爾,而是弗利吉亞王國騎士團。

被任命執行殲滅戰的是第一分隊和第三分隊。現在人在我們面前的是第一分隊。看見騎士隊出現,牢中的人們叫出來,而我趕緊把普萊朵殿下藏在背後。第一分隊闖入後,沒有被吉爾伯特宰相年齡操作的我就被騎士的前輩們發現了。雖然我想說明,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我還記得史提爾的計畫。他沒來的話,就由我出馬。我抱著普萊朵殿下,一口氣跑出牢房,朝著亞蘭隊長大叫。

「請你救出這裏的人們!!還有那裏……」

我心想先把普萊朵殿下帶離大家,因此硬闖過第一分隊的人、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先生面前。不過……

「等等,亞瑟!要向亞蘭隊長仔細說明!還有那孩子是……」

途中,艾利克先生捉住我肩膀。我被迫大力往後仰,也不小心放松爲了不讓臉被看見而緊抱住的普萊朵殿下的手。「不,這是……」當我思索借口時,普萊朵殿下猛力擡頭了……糟糕。

「前面有許多黑道份子!!我重要的人們也都在那裏,請幫助我們!!」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普萊朵殿下,您那樣露臉的話……

「普萊……」

在近距離下瞧見普萊朵殿下臉的艾利克先生說出口前,我單手塞住他的嘴。他嘴巴一張一阖,比起因爲被我堵住嘴,他更睜大眼看著面前的普萊朵殿下。我也緊張地將視線投向從艾利克先生背後看過來的亞蘭隊長,他也同樣睜大眼,雙眼發亮。絕對不妙!!

「總、總之!!我來帶路,請你們幫忙了!目標人數應該不少!!」

我甩開茫然的艾利克先生和亞蘭隊長,爲了不讓普萊朵殿下再次被看見臉,重新抱好她。接著我一邊向其他騎士道歉一邊穿過他們。「艾利克!這裏交給你!!」背後傳來亞蘭隊長的叫聲和艾利克先生的回答,接著,「除了救助人員都跟我來!!你們和艾利克一起保護這些人,和外面的第三分隊會合!!」。他果然也想跟來!!

「咦?咦??亞瑟,爲什麽他們那麽吃驚……」

雖然我們曾在吉爾伯特宰相的宴會上見過面……我抱著這樣呢喃的普萊朵殿下,全力奔馳。

「他們當然會發現!!因爲您現在的模樣,從四年前就烙印在那些人眼中了!!」

普萊朵殿下慢了一拍後,「啊」地叫出來。這個人果然完全沒有察覺!!由吉爾伯特宰相年齡操作後的現在模樣,就和山崖崩塌事件是同樣年齡的外表啊!!至少剛剛從正面看見普萊朵殿下臉的艾利克先生和亞蘭隊長絕對、絕對都發現了!!就算外表年齡奇怪,不過會注意到都是同一個人啊!!現在亞蘭隊長肯定是追著普萊朵殿下而來的!!

「請您對騎士們的目光更有自覺一點吧!!」

我感覺亞蘭隊長的氣息逐漸接近,不禁朝著普萊朵殿下大叫。身穿铠甲、配劍跑步的亞蘭隊長與抱著普萊朵殿下的我,勝負難分難舍。就算我領路,爲了不讓亞蘭隊長和騎士們更靠近,我盡全力奔跑。

我跑過通路,來到分成左右兩條路的地點。有一側通路的塵煙飄到這裏。看到塵煙,我不禁按住嘴……

「我說亞瑟。你抱著的那孩子是……」

「噫噫噫噫噫噫噫!?」

等我回神,已經來到正後方的亞蘭隊長不由得讓我發出奇怪的叫聲。我反射性保護普萊朵的頭,把她靠向自己身體以藏住。他也跑太快了吧!!

「怎麽看都是普萊……」

「她的名字是貞德!!是我認識的孩子!!」

「我沒問你這種事。而且……」

「總之!!請叫這孩子貞德!萬事拜托了!!」

我拼命叫喊後,亞蘭隊長的視線投向普萊朵殿下,雙眼發亮。

「嘿~?『這孩子』嗎?」

不行,絕對被發現了。

我接著和亞蘭隊長並肩奔跑,「我說,也讓我抱一下貞德妹妹啦!」他這麽說,我立刻回他「我絕對不要」予以拒絕。都這種時候了,他也太開心了吧?

隨著接近揚起塵埃的地方,這次聽見「碰碰」的槍聲不斷響起。看來那裏似乎發生了槍戰。雖然我煩惱要讓普萊朵殿下到何處避難,不過她在耳邊低聲說「快點」,我便對腳施加力量。

我加快速度,筆直穿過塵埃,衝進現場。看來是把牆壁之類的東西破壞後的狀況。我當下從深處感受到殺氣,我和亞蘭隊長、後面跟上的騎士們也繃緊了神經。普萊朵殿下似乎也很緊張,繞到我背後的手抱得更緊了。

碰,又響起沈重的聲音。亞蘭隊長打了暗號,騎士也壓低腳步聲以免被發現,慢慢走向寬敞的空間。來到入口處,我和亞蘭隊長一起窺視裏面,看見一大群人馬。是鎖鏈壯漢,而華爾倒在他腳邊。牆壁被破壞時被波及到了嗎,他被壯漢踩著,趴在地面。

「人數挺多的。」亞蘭隊長確認後低喃。接著用手勢給後方的騎士們做出指示。看來販賣人口的那夥人大部分都集中在這裏。現在沒有人發現我們。那夥人注意的,是鎖鏈壯漢舉起槍對准的──……

「吉……!!」

她原本想說吉爾伯特宰相吧?

普萊朵殿下拉開我的身體微微探出臉,遮住了嘴。十三歲模樣的吉爾伯特宰相像是保護什麽一樣,擋在鎖鏈壯漢面前。他的肩膀也滲出血,他在保護誰,我定睛一看前就預測到了。在吉爾伯特宰相背後的,是無力倒地的史提爾。

「亞蘭隊長……你的劍借我一下。」

由于亞蘭隊長拔槍而暫時把劍收入劍鞘前,劍被我半強硬地拉出來。「哦……好!」我無語地把普萊朵殿下交給稍微吃驚的亞蘭隊長後,沈默下來。接著普萊朵殿下似乎察覺我的意思,她以清楚的口吻叫了我「亞瑟」。我簡短回應,眼睛看著幾公尺外的敵人,握住了劍。

「去吧!」

凜然的聲音落下時,我也往前衝。我朝著壯漢,一口氣從地面躍起。咚,留下輕輕的聲音,我躍在半空中。我舉起劍,將把槍口朝著吉爾伯特宰相和史提爾的壯漢的肮髒手臂……

「別對他們出手。」

砍了下來。

唰唰。我落地的同時揮劍,連同肩膀把男人的手臂砍斷。肉被切斷的聲音,血沫飛舞的聲音,以及蓋過這些的慘叫同時在洞穴內回響。

四周的人都大叫「哪來的小鬼」舉槍朝著我。用另一邊的手按住手臂被砍下的肩膀呻吟的壯漢,表情扭曲地對四周的人大叫「殺了他」。同時,亞蘭隊長也下令「拿下他們!!」,大批騎士闖入現場。

在那群人的注意力被騎士吸引過去的瞬間,我雙手拿劍,朝著那些男人衝過去。我一腳蹬著地面,往一旁揮劍……只要揮劍的速度比對方扣下扳機還快就好。接著沒有停下,我運用身法連續砍倒錯身而過的八個人。對付手槍的近戰,在騎士團已經演練過好幾次了,因此輕而易舉。只要對方瞄准我之前,我便衝到對方前面,或者先砍下對方手臂即可。手槍這種東西,比起用瞬間移動的史提爾要慢多了。

我往前踏一步,又砍倒三個人。敵人一擁而上,對我來說也剛好。我扭動身體,趁勢一口氣砍倒超過五個人。

單手拿著匕首的五個人聯手靠近,進入近身戰。我暫且輕輕舉起劍牽制他們時,直接把劍丟到空中。對方也跟著往上看,那瞬間我用手肘和腳攻擊各自的要害,趁著其中一人膽怯時握住他手臂,把整個人摔出去。每個人都遠遠不及吉爾伯特宰相。

通風變好時,我接住落下的劍,並趁勢衝入那夥人中。當我砍倒二、三十個人時,感到有印象的殺氣轉頭一看,剛剛那個壯漢按著傷口,狠瞪著我。

他還能動嗎?從脖子到肩膀挂著鎖鏈的壯漢,背對吉爾伯特宰相等人,腳依然踩踏在華爾身上,另一只手舉槍朝著我。這樣很好。只要他的注意力從史提爾等人移開,那就是我的場子了。我也擺出一副要跟他對決的架勢,轉身再次衝向壯漢。

「亞瑟閣下!菲利浦平安無事,凱梅特和賽菲柯也沒事!!」聽見吉爾伯特宰相喊叫,我僅回答知道了。我的眼神沒有離開面前的鎖鏈壯漢,在視線一角,看見普萊朵殿下離開亞蘭隊長,朝著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宰相跑過去。緊接著亞蘭隊長也應戰守護三人,他不用劍就輕松擊倒四周的人。

碰碰碰!

我跳開閃避手槍射出的子彈。與史提爾的揮劍速度相比,這也慢多了。只要看見扣下扳機的那瞬間即可。我一邊躲避子彈,一邊衝到壯漢面前。雖然他槍口對准我的額頭,不過他扣下扳機前,我便揮劍,這次砍下了他拿槍的手腕。

嗚啊啊啊啊啊!他大叫,壯漢雙手都廢了,離開華爾,搖晃地後退。最後我又砍了一刀,制伏了他。這樣就……

「不妙,亞瑟閣下!!注意腳邊!!」

锵啷。吉爾伯特宰相的提醒讓我低頭看向腳邊,霎時鎖鏈如蛇一般想纏住我的腳。糟糕,我把劍插入地面。接著以劍爲軸心,擡腳彈起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圈閃避。畢竟揮劍也無法砍斷鐵制鎖鏈,被抓住就麻煩了。他還有意識嗎?我轉頭看向鎖鏈壯漢。不過他的身體已經倒地,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了。……怎麽回事?

「嗚、啊!?」

轉頭一看,這次倒地的華爾脖子被鎖鏈纏住了。華爾拼命用手指想撥開,不過壓迫脖子的鎖鏈一動也不動。

「把劍丟了。」

隨著這句話,與騎士交戰的大批人馬中,走出一名用布蒙住下半張臉的男人。他和其他人沒有兩樣,穿著類似,是體格普通的男人。難以言喻的預感讓我往前站,擋住普萊朵殿下等人。這家夥……

「……和華爾交易時,他就在那五個人之中呢……」

吉爾伯特宰相從背後傳來的話,讓我搞懂了。我只隱約看過去,除了鎖鏈壯漢,其他人都給人相同的印象,我沒有記憶。頂多對把普萊朵殿下裝入布袋裏的人火冒三丈,剩下的就是背我的人,另外還有把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宰相夾在兩腋的人,還有──……

有一個男人什麽都沒做。

「那個鎖鏈壯漢是幌子,或者說是幫鎖鏈男人搬東西的吧?」

我只轉頭一看,吉爾伯特宰相正在普萊朵殿下幫忙下包紮肩膀傷口,並瞪著那男人。這麽一說,當我聽說擄人的傳聞時,也完全沒聽說操縱鎖鏈的特殊能力者是個壯漢。

「把劍放下。不然我就先宰了這個男人。」

似乎非常警戒我的男人,手指顫抖地指著華爾。他自己拿下嘴邊的布,露出整張臉。同時似乎更絞緊了鎖鏈,華爾發出呻吟。

我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劍。「快點丟掉!」他怒吼,而我憶起了四年前與普萊朵殿下的誓言。

『在這雙手能做到的範圍內保護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媽和所有國民……成爲這種騎士!!』

縱使對我而言,他是幾乎要殺了父親的襲擊者的一夥人,對普萊朵殿下而言,華爾無庸置疑是應該守護的一位國民……是她重要的國民。那麽,我身爲騎士應該做的──

就是賭上性命保護普萊朵殿下深愛的眼前這位國民。

我放下了劍。我往後一丟讓劍在地面滑動,劍一邊旋轉,滑到我和吉爾伯特宰相等人的中間停住了。

華爾脖子依然被絞緊,他就像看見無法置信的事物,瞪大充血的眼睛。我聽見亞蘭隊長大喊「蠢貨!!」。我一看,他和其他騎士一起邊守護史提爾等人邊轉頭看我。

男人笑了。

他警告我別抵抗,操控鎖鏈緩緩爬上手無寸鐵的我。鎖鏈像蛇一樣纏住腳,不平均的重量讓我有點搖晃。從腳到腰,接著延伸到手、胸口和脖子。身體被這麽一束縛,就算是我也動彈不得。只要一刹那就能扭斷我的脖子吧。看著沒有抵抗的我,男人扭動嘴角嘻嘻笑了。

「被這麽多鎖鏈纏住,站著也不輕松吧?在死前,不用勉強抵抗也好喔?」

鎖鏈緩緩絞緊我。脖子被勒住,我無法忍受地呻吟,同時說了。

「……啊……好………………喔。」

他或許沒料到我會回話吧?聽見我沙啞的聲音,男人「啊?」地不悅地扭曲表情。絞緊的力道更大了,我愈來愈無法呼吸。好痛苦,看不清楚。

「什麽很好,給我說說看啊,臭小鬼!!」

得意洋洋的怒吼聲在耳際響起,我放棄從快被擊潰的喉嚨發出聲音。

……沒錯,這樣就好。我就這樣擋在普萊朵殿下等人面前,作爲騎士繼續站著。那就是我現在的職責。這麽一來……

我又想起以前的話。我幾乎快被絞死,朝著男人一笑,男人立刻吊起眼。而他終于操控鎖鏈折斷我的脖子時──

「喝!!」

凜然的聲音。花香掠過鼻尖,晃動的深紅穿過視野。絞住我的鎖鏈粉碎成碎屑。

啪鈴────!!隨著金屬的碎裂聲,粉碎的鎖鏈散落一地。



趕上了。

這份確信令我靜靜吐出一口氣。我全身充滿安心感,以及對鎖鏈男人的敵意。

多虧了亞瑟擋在面前,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

當他刻意把丟下的劍往我們的方向滑動時,沒有一絲猶豫。我立刻了解,亞瑟不是丟下了劍,而是托付給我了。我躲在他寬闊的背後,借由吉爾伯特宰相的手,幾秒內就解開年齡操作。十一歲的身體手腳伸長,恢複成原本十五歲模樣時,我向前奔跑。我撿起亞瑟滑過來的劍,縱身一躍。

我刻意往上跳,便如我所願,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便順利跳到半空中。接著往快被絞死的亞瑟落下。連鋼鐵铠甲也能斬成兩半的普萊朵,區區鎖鏈是不可能斬不斷的。我滿懷自信,瞄准纏住亞瑟的鎖鏈揮下劍。

啪鈴────!!如我所料,落下的同時揮下的劍,直直砍斷了纏住亞瑟的鎖鏈。鎖鏈的碎塊四散,變得半長不短,在周圍散落一地。

「你沒事吧!?」

吉爾伯特宰相抱著失去意識的史提爾趕到亞瑟身邊。

我確認膝蓋著地的他呼吸了,再度深吸了口氣。落地後再度往上一躍,轉了一圈後調整姿勢,朝著纏住華爾脖子的鎖鏈揮劍。啪鈴,這邊的也輕易砍斷了……就算面對鋼鐵,只要是目標的部位就能確實斬斷。只要擁有普萊朵身爲最後頭目邪門歪道的作弊能力,任何一把劍都會成爲削鐵如泥的寶劍。

我確認兩人平安無事後,直挺挺地站著。縮起下巴,對眉間施加力道,讓原本凶惡的眼神更加上揚,目光如炬。我朝著鎖鏈男人,吐出身爲公主的憤怒和輕藐。

「賤民。膽敢對我的國民出手!」

鎖鏈男人張大嘴,視線投向散落一地的鎖鏈。他因我登場,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環顧四周,最後滿臉通紅大喊「別開玩笑了!!」再度對我……不對,朝著我們放出鎖鏈。被我砍斷而變得不長不短的鎖鏈,以及挂在壯漢脖子及肩上的鎖鏈,四散的鎖鏈如一群蛇般朝著我這裏攻擊而來。

「真難看。」

我撂下一句話,拔腿奔跑。這次一根根劈下、砍斷朝我而來的鎖鏈。我不是朝著鎖鏈的連結處「橫向」砍,而是從中央直直劈下。被砍的同時,所有的連結處毀損的鎖鏈粉碎四散。我畫圓般奔馳在亞瑟等人四周,把聚集到周圍的鎖鏈全都砍斷。等我繞了一圈後,所有的鎖鏈都失去作用了。

(插圖011)

「什……什、什麽……!!」

鎖鏈男人茫然呆立,啞口無言。他一步步緩緩後退,幾乎翻白眼凝視著我。看在外行人眼中,我一定只是跑步後,鎖鏈便四分五裂了吧?男人這次雙腿顫抖,拿起手槍,雙手握好槍後對准我。既然亞瑟他們都在我背後,那就不可能閃躲……那麽。

我緊握住劍,目不轉睛看著男人。鎖鏈男人的肩膀施力,扣下扳機,槍口濺出火花。

『我用預知能力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體內的最後頭目女王普萊朵大笑。

我睜大眼,在那瞬間揮下劍。一劍就將兩發子彈同時砍斷。當我感覺砍到東西的瞬間,被砍成兩半的子彈也往我左右散開。這麽做相當輕率,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就好像親自看見子彈的軌迹和時機,霎時一目了然。

鎖鏈男人也因眼前的現象,眼睛瞪大到眼球似乎都要掉出來似的,眼睛充血。他大概無法置信,這次連射了所有子彈。碰碰碰,發出沈重的聲音,我繼續揮劍,劃出幾道閃光。宛如我面前有道看不見的障蔽一樣,子彈接二連三四散,掉落在地面。不用多久,男人的槍便只發出「喀喀」的空響。看來子彈終于用完了。

雖然他移動視線尋找是否有剩下的鎖鏈,不過已經沒有保持鎖鏈形狀狀的東西了。我單手拿劍朝他走去,這次他拿出匕首。對我大叫別過來,不過我依然走著,這次他向周圍的同伴大聲呼救。不過他的同夥幾乎都被騎士解決了。還活著的同夥,光顧好自己就分身乏術了。鎖鏈男人來回揮舞匕首,叫著別過來別過來,最後嘴唇顫抖著,淚眼汪汪對我大喊。

「……嗚……你這個……怪物!!」

又聽見令人懷念的叫喊了。

我完全不受動搖。要說爲什麽,因爲我比任何了解這個事實。

「……你擁有特殊能力,表示也是弗利吉亞的人民呢……很遺憾。」

我朝著他沈靜地說了,他拿著匕首的手在打顫。……我又走近他一步。

「敢、敢過來就試試看!!就算沒命中,在被殺前,我會親手殺了──」

「我不會殺你喔。會弄髒我的手。」

我清楚拒絕後,男人因我的話愣住了,接著谄媚地露出奸笑。是嗎?您真善良,姿態突然變低的男人從視野中消失,我暫且閉眼。

沒錯,王者基本上不可以弄髒自己的手。和下令處死情況不同。假如不是爲了自衛而不得不出手的事態,像遊戲的普萊朵那樣雙手染上鮮血太荒謬了。

而我是第一王位繼承人,未來的女王。就算他再怎麽不能受到饒恕,我也不能直接下手。四年前的襲擊者也一樣,我都沒有親手殺死。至今以來,我一直守護到底,潔白的手。

所以。

「我不會親手殺了你喔。」

我這麽宣言,在男人眼前,我把手中的劍高高丟往半空中。男人張大嘴,擡頭看著在空中旋轉的劍。

「弗利吉亞王國女王羅莎•羅耶爾•艾比陛下的命令是『殲滅組織』。」

我目不轉睛看著他,同時這樣告知。沒錯,他是我國的人民,更是我國人民的敵人。奉女王命令,他的下場是──

「肅清他,亞蘭隊長。」

我命令的同時,有道影子朝向空中的劍跳躍。被丟出的劍回到原本主人的手中。他握住劍,落地時同時往上一揮。等鎖鏈男人回神時,已經太晚了。

「謹遵吩咐!!」

他語氣開朗,帶著不像肅清敵人前一刻的滿面笑容揮下劍。男人的身體隨著閃光落下,整個染紅了。一分爲二的身體往左右各自倒下,噴出的鮮血濺到我的臉頰。

「……貞德小姐。」

浮現滿面笑容的亞蘭隊長,白色的外袍被染紅,並稍微轉頭看我。

「快解決了!!有人逃得太慢嗎!?」

「隊長!艾利克小隊聯絡,已經救出所有人,和第三分隊會合了!」

「很好!!之後剩我們逃出去就好吧!?」

殲滅結束後,通訊的特殊能力者收到報告,亞蘭隊長擺出勝利姿勢,加快撤退的腳程。我們聽見後,對彼此使了眼色,放下心來。已經打倒主犯,殲滅了販賣人口的幫派,我們……沒時間沈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急忙趕往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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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4 am

這座洞窟突然遭受炸彈攻擊。

爲了從開始坍塌洞穴逃出,吉爾伯特宰相把我變成孩童的模樣,由亞瑟抱著前往出口。通訊兵表示,炸彈攻擊來自外面,似乎不曉得誰做的。說不定有同夥躲在外面。被騎士帶著的史提爾也都沒清醒,我們拼命往前跑。

吉爾伯特宰相說,把賽菲柯和凱梅特托付給途中會合的騎士後,他擔心史提爾等人,獨自前往上級的牢房。他在那裏發現被突破防衛的華爾,以及從洞穴中被帶出後,依然失去意識的史提爾。接著在我們趕到之前一直保護兩人的吉爾伯特宰相,我對他真的心懷感激。似乎沒有人尚未逃出,那麽這樣就結束了……

「報告!連絡指出,有兩名被保護的孩童跑進這邊的洞穴裏了。」

「難不成!!」

通訊兵的報告,比起聆聽的亞蘭隊長,華爾反應得更快。我大概也在想同樣的事情。亞蘭隊長大叫「卡拉姆在搞什麽啊!!」。記得那是第三分隊隊長的名字。所有人兵分兩路,仔細留意!亞蘭隊長下指令時,我詢問通訊兵。

「那些孩子是怎麽逃出騎士保護的呢!?」

騎士不可能不阻止想回到販賣人口組織洞穴裏的孩童。我這麽一想而叫出來,亞瑟爲了不讓我繼續探出臉而再次把我的頭壓回去……對了,我這個模樣也會被騎士發現真面目。我慌張縮回脖子,吉爾伯特宰相重複問了「是什麽樣的孩子?」,幫忙蒙混過去。

「是十歲左右的男童女童各一。雖然還沒有確認詳情,聽說是用水的特殊能力逃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些臭小鬼!!」

華爾沒有聽到最後便憤怒大吼,加快腳步往前跑。接著爲了帶路,也超前配合我們腳程的騎士們。雖然我出聲想阻止他,不過時機太差,我的聲音被亞蘭隊長更大聲的「餵,等一下!!」蓋住了。我想再次叫住他,這次被華爾「賽菲柯!凱梅特!!」的怒吼聲蓋過。雖然騎士們也想追上去,不過從狹窄的通道中保護我們不被逐漸掉下的落石砸到,似乎就竭盡全力了。這個時候。

「華爾!?」

女孩的聲音。我曾聽過,是賽菲柯的聲音。

在我注意她前,華爾已經快步衝過去了。亞蘭隊長也判斷是聯絡中的孩童聲音,對身後的騎士們大喊「快一點!」,跑得更快了。扶著孩童模樣的吉爾伯特宰相的騎士,也終于抱起他跑步。全員一起追上先行的華爾。

「華爾!華爾!!」

賽菲柯就在分成兩條路的前方。當我們趕到時,她正好淚眼汪汪地撲到一路奔馳的華爾身上。只有十一歲、身高不高的賽菲柯抱住高大的華爾腰部。華爾雙手接住她,大聲問了「凱梅特怎麽了!」

「凱梅特、凱梅特在那裏!!」

賽菲柯拉著華爾衣服,指向與出口反對的通路。由于崩塌,落石完全堵住那條路了。華爾大叫你們爲什麽沒待在一起,而她說明落石掉到兩人之間,因此被迫分開了。華爾咂舌,想移開眼前的落石而用了土牆的特殊能力,但無法隨心所欲移動。他的特殊能力不過是在自己面前築起土牆,以及以自己爲中心築起橢圓石堆障蔽兩種罷了。他的能力並非隨心所欲移動落石。

雖然騎士們想搬開落石,不過又地鳴作響,整座洞窟搖晃,落石喀啦喀啦地掉落。騎士嘗試用劍破壞堆積的落石,不過當某處的石頭被挖開落下,就像要填補區塊似的,上方的石頭立刻掉落堵住了。我揮劍的結果也一樣。當我破壞一個地方,更上面的落石就會往下掩埋。

「可惡!凱梅特!凱梅特!!快點回答!!」

華爾徒手拼命想搬走眼前的落石,使力握住岩石拉出來。亞蘭隊長下指示減少待在原地的人數時,他將手伸進更小的縫隙間,又搬出落石,這樣反覆掙紮。他的手幾度被落石夾住,憑蠻力拔出後,指甲破裂、掉落,褐色皮膚被割傷,布滿鮮血。即使如此他完全沒有遲疑,不斷叫喚凱梅特的名字,朝著落石繼續挖掘。

幾名騎士幫忙,開始挪動落石,不過這段期間洞穴本身沒有停止崩塌。雖然騎士想至少把讓我們先避難,不過我緊抓住亞瑟拒絕了。「先讓他們離開!」我大叫,指著吉爾伯特宰相和史提爾。雖然吉爾伯特宰相也想留下來,不過我拜托他照顧弟弟後,他面色凝重,不發一語答應了。雖然賽菲柯也想留下陪著華爾而反抗,不過也被騎士強制抱住帶走了。

「亞瑟!絕對別讓貞德小姐出事啰!!」

留下兩名騎士、華爾、我和亞瑟後,亞蘭隊長一邊緊咬著牙,一邊引導吉爾伯特宰相等人前往出口。我目送他們離開後,也忍不住而離開亞瑟,和華爾、騎士們一起移開落石。我開始挖掘時,亞瑟一開始感到困惑,不過馬上一起加入挖掘了。

令人不甘心的是,無力且十一歲身體的我幾乎無法派上用場。華爾和騎士們單手挖開的一塊石頭,我不用雙手使力就搬不開。

「……華爾?」

崩塌變得更嚴重,當亞瑟和騎士們打算強制讓我和華爾避難時。我們確實聽見了微弱、細若遊絲的男孩聲音。我凝視,從一個微小、貫通的空洞中,可窺見凱梅特的臉。

「凱梅特!!待在那裏不要動!!」

爲了拓寬貫通的空洞,騎士、華爾、亞瑟以及力量微薄的我,開始挖掘那個地方。空洞從我的手臂過不去的大小,總算擴大到能讓成人胳臂穿過去的時候。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

劇烈的聲音不禁讓我回看一看,這次我們的腳底開始崩塌了。察覺的騎士大喊「糟糕!這個地區在山崖上喔!?」我聽見後,霎時屏息。不僅來自上方,連腳邊也愈來愈危險了。得趕緊救出凱梅特。

落石另一側的凱梅特大叫,他似乎被落石夾住了。前後都被落石堵住,無法動彈。那麽,得在更多落石崩塌前把他救出來。在無路可逃的場所,這樣下去凱梅特會被壓扁的。

「!對了,華爾!!既然現在離凱梅特這麽近,就用特殊能力把自己當作中心,讓落石──」

形成橢圓石堆──當我想這麽說的時候,「不行!依凱梅特的體型,用我的能力會一起被落石卷入!!」華爾粗聲吼了。以孩童而言也偏嬌小的凱梅特身高,似乎和大顆落石沒兩樣。

「夠了!!你們快前往出口!」

他邊咬牙邊朝著我們大喊。他暗示「自己會留下來」。……他知道嗎?山崖崩塌時,縱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也無法得救。因爲這次腳邊也會崩塌。光用落石蓋住自己四周就竭盡全力的他,腳邊崩塌一定無計可施。

騎士們說不能這麽做,爲了讓華爾避難,兩人合力把他帶開落石前。不過華爾用力攀著落石,怒吼「住手!!」

「你們是新進的騎士嗎!?還是說不記得了!!我是罪犯!!四年前襲擊了騎士團,對你們的騎士團長施暴後被捕,締結了隸屬契約的大罪人!」

所以別管我了,華爾一口氣說了這些話。不過沒有騎士會因此撒手不管。他們不理會,捉住他身體,想把人帶開。就算這樣他也頑強地不動。我不禁說出「華爾」的時候,他大喊「別說!!」,用充血的眼睛朝我瞪來。

「別說……!!絕對不要命令我……!!」

呼──呼──如野獸般重重吐氣,華爾低嚷著。只要我命令,由于隸屬契約的效果,他再怎麽抗拒,也能強迫他離開這個場所。他先拒絕了……那倒也是。畢竟這麽做,等同于抛下凱梅特。

──……這樣一定是錯的。

我一邊心想,一邊反而開了口。朝著依然持續抵抗騎士們,不想被帶走而攀著落石的他。

「……華爾。」

我的話令他瞪大眼,喉嚨發出「住口」的呻吟。只要我說出命令,他就無法抗拒。

在崩塌持續當中,我靜靜、筆直看著華爾雙眼,這麽命令。

「徒手,和用土牆的能力把我們分開。」

在騎士和亞瑟理解我的話前,華爾先行動了。獲得允許的那雙手推開騎士們,施展了特殊能力。落石往上堆疊,高聳的土牆構築在騎士和他之間。落石逐漸堆疊,遮住華爾身影中,他稍微轉頭看了我──

……笑了。

雖然因洞穴崩塌和土牆堆疊的聲音而無法聽見,不過他確實朝向我開口。

他說了「多謝啦」。

我只見證了這些事,他就在我們面前構築了土牆,身影消失。

亞瑟再度抱起說不出話的我。他對兩名騎士說「我們走吧」,領路地跑向出口。兩名騎士也察覺了什麽,無言跟在亞瑟後面。

我緊抓住亞瑟肩膀,咬緊了牙。即使如此,我無法忍住淚水從眼角流下,把臉靠在亞瑟肩膀擦拭眼淚。華爾所在的場所、土牆愈來愈小,落石不斷掉落。

……我只能這麽做。因爲這是華爾的願望。

賽菲柯待在外面。考量到她,原本至少該把華爾帶回來。不過,當時他確實希望那麽做。

無法拯救凱梅特的話,至少要一起被落石掩埋。

我們丟下華爾,跑向出口,避開大岩石,在崩塌的落石中不斷奔跑。出口就在眼前了。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不過風一吹,外面空氣的味道立刻飄到鼻腔。從洞穴另一側,聽見有人大喊快一點。我們在往上的坡道跑著、跑著,終于看見出口了。我看見微弱的月光以及照明。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登上斜坡的同時,也通過出口了。

「貞德!!亞瑟閣下!!」

吉爾伯特宰相的聲音。他離開騎士們身旁,趕到我和亞瑟身邊,問我們有沒有受傷。我詢問史提爾的情況,他說現在正受騎士的保護。

「凱梅特和華爾人呢!?」

賽菲柯推開騎士們,趕到我們身邊。由于緊張,她手腳都在打顫,額頭布滿濕漉漉的汗水。我和亞瑟煩惱該如何說明而不發一語時,騎士先向她說明了。她聆聽途中,臉色逐漸變差,嘴巴開開阖阖,賽菲柯在聽完前就跑向洞穴,而這次被騎士們阻擋了。

「放開我!!笨蛋!我要去救凱梅特……和華爾!」

不能連你也送命,冷靜一點,雖然騎士這樣安撫,不過賽菲柯掙紮、抵抗,用能力往騎士臉部噴水,拼命甩動頭發,從雙眼落下大顆淚水。

對華爾和凱梅特見死不救的我,沒資格叫住她。我獨自咬緊嘴唇,頭隨著重力垂下,瞪視地面。

我好不甘心。如果這是遊戲中的事件,或許我能知道接下來的發展,或許能找出更好的方法也說不定……但我從八歲起就沒有變。只有我,無論經過多久總是這麽無能爲力。

一直鑽研學問,發揮身爲策士能力的史提爾。不僅做爲騎士,也與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宰相交手,磨練技術的亞瑟。把國家的模樣往好的方向轉變的吉爾伯特宰相,我和他們不同。一直以來只不過不斷依賴與生俱來的知識和能力罷了。這種人竟然是下一任女王嗎……!!

至今屢次感受過的無力感再度湧上。我內心湧出的怒氣超過了悔恨。我垂著頭,指尖不斷顫抖,就在這個時候。

「貞德。」

突然被叫了名字,我擡頭。往上一看,是吉爾伯特宰相。他似乎猶豫是否該開口而移開視線了一下,接著再度開口。

「其實,這些終究只是我的推測……」

吉爾伯特宰相說的話,令我睜大雙眼。

怎麽會……!!

一起聽的亞瑟也驚訝地大叫「那樣的話!!」。

沒錯,這麽一來……

我再度看向賽菲柯。我看著她不斷邊喊著凱梅特和華爾的名字邊哭著,下定決心。我斜眼看見亞瑟向一旁的騎士借了劍,再次奔跑。

跑向崩塌的洞穴內。

亞蘭隊長和其他騎士打算阻止我,被吉爾伯特宰相和亞瑟擋下了。我先一步往洞窟內奔馳,這次亞瑟快速追了上來。我驚訝地轉頭一看,在詢問前,他大叫「我也要去!!」。這時落石掉落,把出口整個堵住了。

已經無法回頭了。亞瑟追上我,用劍粉碎、彈開掉在附近的落石。雖然屢次遇到大岩石擋住我們去路,不過在避開那種岩石前,亞瑟都先揮劍劈開了。

「華爾────!!回答我!!」

我大吼,不輸給落石的聲音。已經來到剛剛和華爾分手的地方了。

「我命令你!如果聽見了,就回答我!!」

我來到面前,立刻朝著華爾構築的土牆再度喊叫。「你爲什麽在這裏!?」立刻有道吃驚的聲音回答我。太好了,他還平安無事。

「凱梅特呢!?」

我朝著土牆大喊時,亞瑟守著我的周圍,注意掉下的落石,粉碎、彈開石頭。

「還沒救到!!不過快了!你們先離開──」

「我命令華爾!!現在立刻解除土牆!!」

華爾說完話前,我先下命令了。隨著「啊!?」的怒吼,他聽從命令解除了牆壁。我等不及全部解開,土牆開始崩塌後,我立刻和亞瑟兩人使出蠻力移開逐漸崩毀的牆壁岩石,最後跨過了變低的土牆,趕到華爾身邊。

「爲什麽回來了!?」憤怒瞪視我的華爾,雙手傷痕累累。在那之後,他也一直挖洞,一旦抽出空洞的手四處都是擦傷、割傷、沾滿鮮血,幾乎所有手指指甲都脫落了,滲出鮮血。然而空洞大小依然連一個孩童的頭都過不去。我窺看空洞後方,凱梅特淚眼汪汪地一直看著這裏。

「華爾!我命令你!!現在馬上伸手握住凱梅特的手!!」

我的話讓華爾一副搞不清楚狀況地睜大眼,按照命令朝著洞穴伸手,朝著落石的另一側的凱梅特伸手。接著亞瑟大叫「凱梅特!捉住華爾的手!!」

「餵!你想幹嘛!?這種大小的空洞,憑蠻力拉扯根本沒用!!」

肩膀靠近,整只手伸入空洞,臉頰也緊貼著落石,華爾雙眼充血的眼睛瞪視我們。同時,我們站立的腳邊也開始龜裂,發出裂開的聲音。除了落石,這也是這座洞窟本身開始崩塌的佐證。

「我命令華爾!!握緊凱梅特的手以後,用你的特殊能力──」

「就說我的能力無法移開這些落石了──」

「不只是落石!」

我再次打斷他的話。已經沒時間了。在他理解之前,我行使了隸屬契約。落石另一側的凱梅特大叫「我抓住了!」

「身爲主人,我命令你!」

我大聲對他叫喊。崩塌的聲音太吵,就算待在近處,不大聲說話也聽不清楚。因此像是撕破喉嚨般用盡力氣吼叫!!

「控制這整座洞窟!!」

我的命令讓華爾雙眼圓睜。他的眼神像是怎麽可能做到、你在說什麽。不過只要理解話語的意思,隸屬契約就會開始作用。無關乎他的意志,身體、能力動作。宛如失控,他聽從主人的命令發動了特殊能力。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華爾呻吟,無法好好說話。或許他也不曉得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麽了。他發出劇烈的慘叫,嘴巴張阖,睜大的眼睛不斷眨著。而下一瞬間,「整座洞窟」發出陣陣地鳴。

整座洞窟宛如化做一個生物。甚至令人感受到待在巨大生物體內的異樣感。洞窟內扭曲蠕動,地面龜裂的腳邊就像地毯晃動般産生陣陣波浪。

等我回神,剛剛一直掉個不停的落石停歇了。擡頭一看,正往下掉的落石飄浮在半空中不動了。不只是這樣,就像影片倒轉,落石逐一飄回洞穴頂部,回到原本位置。

響起喀啦喀啦的聲音,原本堵住我們退路的落石,如文字所述往上下左右移動,聚集到角落,道路開了。洞窟恢複成原本模樣,或者該說給人重新打造的印象。就好像前世電影中觀賞的宇宙空間立體影像般的異樣光景,整個洞窟以我們爲中心逐漸重新構築。

「…………到底……怎麽了……?」

我回頭一看,華爾的表情是前所未見的錯愕,整個人僵在原地。他沒有阖上張大的嘴。他不斷眨眼,以他而言難得不斷愣愣地環顧四周。接著他露出回過神的表情,看向自己伸手進去的落石。接著,這次就像落石本身擁有意志般,整個動了。堆積的落石開始往左右移動、退開,移動到洞窟內的角落和路旁。騎士和華爾那麽竭力挪動的落石,主動爲他開了道路。接著,落石退開後,緊握住華爾手的凱梅特就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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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文庫] - 頁 3 Empty 回復: 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5 am

整張臉布滿淚水的凱梅特本人也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似的張大嘴。在落石完全離開前,他擡頭看向華爾,就在對上華爾視線的那瞬間──

「凱梅特!!」

華爾先喊了出來。牽住的那只手把凱梅特小小的身體拉了過來後,不由分說緊抱住他。

慢了一拍,凱梅特也大喊「華爾!」,緊緊回抱住對方身體,直接哭了出來。雙手抱住凱梅特,緊抱著他的華爾肩膀像在忍受什麽般,重重發抖。

「……蠢蛋……!你爲什麽……爲什麽總是做些多余的事情,總是……總是這樣……!!」

我和亞瑟都看不見一邊緊抱住凱梅特,一邊垂頭發出咬牙聲的華爾表情。不過最後,他獨自嚷著「太好了」……他確實這麽低喃。

「……嗚……嗚嗚……這是…………華爾做的嗎……?」

凱梅特邊發出陣陣嗚咽聲邊這麽問,華爾聽見後緩緩擡頭。開口前,他先單手用力擦拭了兩眼。

「……我不知道。」

大概是這樣吧?華爾的回答帶著這個意思,並用泛紅的眼睛看著我和亞瑟。看到他要求說明的眼神,我也清了喉嚨後回看他。

「不對,是華爾和凱梅特兩個人做的。」

我這樣斷言後,兩人同時睜大眼,望著彼此。先不說華爾,凱梅特的反應令我有點吃驚。看來他似乎也對自己的特殊能力沒有自覺的樣子。

「我問你……凱梅特對自己的特殊能力掌握了多少?」

從之前的說法,他似乎知道自己是特殊能力者。應該不是像亞瑟那樣誤會自己的能力。

「「知道的只有賽菲柯──」」

「喔」「啦」凱梅特和華爾除了語尾,說了同樣的話。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狀況的樣子,而我則簡潔說明了離開洞穴後,吉爾伯特宰相跟我說的推測。

凱梅特的特殊能力是增強特殊能力者的能力……而且非常強大。

說起來,他似乎很在意從洞窟內被騎士不由分說帶走的賽菲柯。被帶走時和離開後,她也一直用能力對騎士噴水,不過威力頂多是潑了一杯水的程度。考量到她的個性,不該會對騎士手下留情才對………說到這裏時,華爾和凱梅特也同時帶著「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確切的意志重重點頭。

之後,我提到賽菲柯牽著凱梅特的手時,破壞了牢房的門且用水柱衝走了販賣人口的男人,這次華爾脫口說出「真的!?」,身體往前傾,挺驚訝的。看來這四年內,賽菲柯都沒有在華爾面前展現與凱梅特的聯手攻擊。凱梅特也提到,「賽菲柯常說她認真起來很厲害」。七歲的他,這四年來都這麽聽說的話,肯定會深信不移吧?

根據兩人的話,賽菲柯知道凱梅特的特殊能力很不得了,因此在長大前不可以讓他知道,保密到家。確實,如果凱梅特的特殊能力被人知道,就算不是人口販子,也有許多人盯上他的能力吧?畢竟是把一杯水的威力變成水炮的能力啊。

其實我也應該早點察覺的。昨晚華爾談到賽菲柯時,曾說過「每次叫我起床時,都會盡全力對我噴水」。如果每天早上承受那種足以破壞牢房程度的噴水攻擊,可不是鬧著玩的。況且,賽菲柯使用這種能力時,一定都牽著凱梅特,兩人分開後,賽菲柯就完全沒使出那麽厲害的噴水攻擊。原本爲了救出賽菲柯,就算嘗試用那種噴水破壞落石也不奇怪的。

而從吉爾伯特宰相口中聽見這話後,我們便思考,就算原本只能做出土牆和橢圓石堆的特殊能力,威力本身就已經頗爲強大的華爾如果獲得凱梅特能力的話,就算無法影響這座巨大洞窟……至少或許能容易控制、操作周圍落石。爲了讓他使出全力,我試著下令「整座洞窟」,不過沒料到他真的控制了整座洞窟了。

我說明完畢後,華爾單手抱著凱梅特,另一只手像在確認異狀般不斷張開又握拳。接著他環顧整個洞窟內,一直看著配合他手的動作,落石就像有脈動似的開始動作。雖然我想對他說別鬧了,不過我也因出乎意料的威力大吃一驚,且很在意華爾到底能控制洞穴到什麽地步,而稍微觀察了一下。亞瑟也挺感興趣的。

接著,華爾以輕輕揮動手的感覺,讓落石移動,讓腳下的地面隆起,或讓通往出口的道路來回變得狹窄或寬敞……接著他笑了。

「…………哈!」

他嗤鼻的下一瞬間。華爾猛力單手垂向腳邊,同時我們的腳下發出「轟隆隆隆隆」的聲音,並往上隆起了好幾十公分。

我不由得發出短暫的慘叫,亞瑟爲了保護我而蹲下後單手抱住我,被華爾抱住的凱梅特也吃了一驚,抓緊華爾的衣服。

「咦?咦!?騙人!?騙人騙人騙人!?」

我無法置信,大半陷入驚慌慘叫。我們腳下隆起的地面,就像魔法飛毯一樣開始滑行般動了起來。以非常驚人的速度爬上出口的上坡,感覺非常接近前世的雲霄飛車。我沈浸在令人懷念的感受中並不斷慘叫,而亞瑟爲了不讓我掉下去,抱著我攀住地面。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理會我們的驚慌害怕,華爾本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糟糕,或許把凱梅特的能力交到最會濫用的壞人手中了。

華爾就好像拿到新玩具的孩童般興奮不已,我感到一絲不安。這段期間,地面也愈來愈快速地移動到出口。

原本離出口的距離就不遠。高速滑動的地面一到出口便突然停住的瞬間,反作用力把我們大力彈走了。

知道時機的華爾抱著凱梅特動作俐落地著地,但我們可沒這麽幸運。多虧亞瑟保護了我,我沒有受傷,不過亞瑟本人整張臉都沾滿了塵土。

吉爾伯特宰相和騎士們趕到我們身邊,爲我們平安無事而高興,不過似乎尚未理解眼前的現象。那也當然,待在外面看的話,才想說洞窟突然停止崩塌,開始不自然地躁動時,我們便搭乘神秘的移動工具飛了出來。總之,當我思索爲了隱藏凱梅特的能力,就當作華爾一個人的功勞比較好的時候。

「凱梅特!華爾!!」

賽菲柯發出類似慘叫聲的叫喊,同時把騎士們推開跑了過來。凱梅特離開華爾的手,邊哭邊跑向賽菲柯,接著被緊緊抱住。賽菲柯用纖細的雙手緊抱住凱梅特,邊哭邊說「太好了……太好了……」,讓我打從心底安心。

幸好大家都平安無事。

喀嚓……喀嚓……喀嚓……

「哇~大家都得救了~……他們該不會這樣想吧?」

男人在上空發出笑聲,低頭看著騎士。他玩弄手中的望遠鏡,喃喃自語。

「啊~~不過剛剛那個挺厲害的。地面整個動起來了吧?那是什麽,土的特殊能力?誰做的??缇佩特!你應該沒有被騎士發現,好好做事了吧?」

由于黑暗,從上空無論怎麽凝視都看不清楚人影。別說判別五官了,只能隱約看見剪影,他想看清楚是誰,往前傾從邊緣窺探。

名爲缇佩特的那個人頭戴兜帽,無法判斷是男是女。只是如人偶般默默聽著男人說話的反應,搭話的男人本身則完全不在意。那也當然,缇佩特的職責並不是應和男人說話。只不過是達成「職責」罷了。

「嗚哇~弗利吉亞就沒有出現死傷者嗎?還是說都被留在裏面了??騎士和被捉住的商品都沒有折損的話,那就太無聊啦~……對吧?」

男人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轉頭看向操作熱氣球的其他男人。

「剛剛丟下的炸彈還剩一半,帶回去也挺麻煩的吧?」

從上空確認弗利吉亞王國騎士團後,他便臨時起意丟下了炸彈。聽見下達第二次投彈的男人們,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狀況來得很突然。

從本應沒有任何東西的暗夜中,多枚炸彈從天而降。

碰碰碰碰碰碰!!

附近接二連三響起劇烈的爆破聲,來自四面八方的暴風吹拂,吹跑了聚集在現場的所有人。

我嚴重耳鳴,因頭痛而搖晃的視野中,透過塵煙隱約看見有人。由于視野模糊,我看不清楚騎士、吉爾伯特宰相、華爾等人在哪裏。我暫時屈著身等待了一會兒,「你們沒事吧!?」「受傷的人說一聲!!」隱約聽見騎士們的聲音。等耳鳴治好後,我終于也能慢慢起身。

映在我視野內那道模糊的人影是誰呢?我凝視,那道人影也一邊按著耳朵,一邊緩緩和我同樣站起來了。由于是成人的體型,我原以爲是某個騎士,聽見「餵,賽菲柯!凱梅特!!」的叫聲,在看清人影前,我就知道是華爾了。

華爾也注意到站在眼前的我,微微皺起眉頭,又轉頭環顧四周。如果那些孩童和其他人也被彈飛到這一帶就好了。

「華……爾……!」

是賽菲柯。她的呻吟掠過耳邊。華爾也同樣注意到,雖然看著四周,卻因土塵妨礙而看不清楚。由于其他人也開始叫喚彼此,連賽菲柯的聲音都變得無法聽清楚了。當我擔心她是否因爲剛剛的爆炸而受傷的時候。

「!華爾!!在後面!!」

有了!我發現後指著華爾背後大喊。那是賽菲柯。她被吹得很遠,跌落在山崖前方約一公尺的位置。她大概扭到腳了,跌坐在地,臉因痛苦扭曲,拖著腳前進。「賽菲柯!」華爾跑向她,就在打算對她伸手的那一瞬間──

她的腳下隨著龜裂聲,開始整個崩塌。

就好像用刀子切入蛋糕內,地面開始崩落。是剛剛爆炸的衝擊。事情來得太突然,賽菲柯雙眼圓睜,完全無法動彈。

「可惡……啊啊啊啊啊!!」

華爾猛力衝向突然掉落和失去立足地的她。他勉強伸直了手臂,捉住渾身僵硬的她的手後,扭動身體,用力把她往上丟。從向下的重力被變成往上推進力的她,發出「咚」的聲音,從背後摔在山崖上的地面。由于突如其來的衝擊和來自背後的痛楚讓她無法呼吸,嬌小的身體重重咳嗽。

而華爾──



──……爲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

落石和原本爲地面的岩石,通通往下墜落。

我微微轉動脖子往下看,不過完全深不見底。在掉落的土塊和落石塊中,只有我一個人逐漸被吸入山崖下方的昏暗之中。這種速度掉落,甚至令人産生漂浮在半空中的錯覺。

我維持把賽菲柯抛出去的姿勢,仰望剛崩塌的崖邊,維持仰躺的姿勢,繼續躺著墜落,挂在空中的月亮被遠處的落石蓋住,看不見了。漂浮感,到了這種地步,感覺還不差。

──像我這種人,爲了一個小鬼這麽拼命。

……不對,不是一個小鬼。當我以爲凱梅特被落石壓住時,縱使腦袋可以理解,卻無法離開那個地方。與其讓他死掉,我甯可掙紮到最後一刻,不行的話再一起死,我當時也想著這種蠢事。甚至感謝抛下我離去的公主。我完全搞不懂。只要顧好自己,其他人遭遇何事都無所謂的我。隨心所欲地草菅人命、罔顧他人的我。

竟然心想著再也不想放手。

我再也不想失去凱梅特和賽菲柯。我屢次憶起失去他們前的模樣,每次胸口就揪緊,反胃,心髒跳得極快,從體內湧出令人作惡的不知名情感。我已經不想再有那種回憶,甚至覺得死掉要好多了。四年前的我恐怕無法相信,我竟然落魄得這麽難堪。

就爲了區區兩個小鬼,交出自己一切的我。

『我回答你。爲什麽你會痛苦。因爲這是對你的懲罰。』

我想起昨晚公主的話。什麽最惡劣的「懲罰」?這樣根本是拷問吧?

我變了。原本只要自己幸福的話,我就滿足了。

一想到他們在受苦,我就痛苦得不得了。只要他們笑著……我覺得那種生活還不差。

『你過去的所作所爲,一定會讓你日後也一直痛苦下去吧?』

那麽,已經結束了。

這樣就好,終于能從這種苦痛中解放了。由于那些人的緣故,開心和辛苦都感受不到了。感情一片混亂,和自己改變的那種感覺也要說再見了。這麽一想,在這裏死掉也還不錯。

應該說正好。

『我回答你。爲什麽和你所知道的『珍視』不一樣。那是因爲你一直以來未曾擁有真正重要的事物。』

沒錯。我未曾擁有珍貴的事物。我從以前手中就沒有任何東西。因此才一身輕,什麽壞事都能幹。不會因爲任何人動搖內心,也不需要理解其他人。我這樣就好。那麽輕松,什麽都不用想,只要自己活得久明明就好了……然而。

我向賽菲柯伸手了。

自己會死的,我很清楚。就算這樣,也比賽菲柯掉下山崖要好太多了。比賽菲柯死掉好多了。賽菲柯得救……太好了。比起自己在墜落,賽菲柯得救更令自己松了口氣。

比起我這種人,賽菲柯得救當然要好多了,凱梅特需要賽菲柯陪伴,正如吵鬧嚷著要拯救所有國民的那個公主的希望。這些事全都不管,只是身體擅自先動起來。

──「珍視」……嗎?

分不清楚上下左右,從背後吹拂的風壓襲來,我思索。

──我最後獲得了嗎?

腦海裏浮現凱梅特和賽菲柯的身影。至今我未曾獲得的「那個」,感覺自己終于獲得了。而且確實守護到底了。如果在最後的最後獲得,並且順利守護到最後一刻的話。

這種人生還不賴。

我沈浸在充滿自嘲的滿足感中,按照自己的意思閉上眼。僅任憑不斷往下墜落的感覺支配身體……

「睜開眼睛!!華爾!!」

啊?突然傳來的那道聲音令我不禁用力睜開眼。除了我以外,只有落石往下掉落的這個空間中,她人出現在這裏。

她不是和我一樣呈現仰躺的姿勢。而是筆直地,宛如潛入深海中,頭朝著下方,急速墜落的那個人影。

「什麽……!?」

我說不出話來,屏息,懷疑眼睛,視線無法移開逐漸接近的人影。

「我命令華爾!!握住我的手!!」

聽見公主的命令,在頭腦理解之前,身體先動了。我拼命舉手伸往上方,伸向公主,握住她的手。咚,一響起手與手撞擊、握住彼此的聲音,公主便強硬地把我拉了過去。我心想還真近,她便伸出另一只手繞住我的脖子,更緊密地貼過來。

「你做什麽!?連你也會死……」

我終于開口。我完全搞不懂狀況,這個小鬼在做什麽啦!?

被捉住的人已經全都得救了!!凱梅特和賽菲柯也平安無事!!然而爲什麽、爲什麽這家夥又有必要對我伸出手!?

「你也是我的國民吧!?」

她沒有任何猶豫,大聲說道。

筆直看著我的眼睛告知的那番話,甚至令我忘記眨眼。公主沒有抱住我脖子的那只手的手指移到嘴邊。風壓讓她頭發狂亂飛舞之中,朝著分不清楚上下左右的漆黑天空深深吸氣。接著──

哔────────!!!!

回響至整個山崖,不對,更甚于此的尖銳聲音響起。宛如耳鳴般的穿透聲響不禁讓我沈下臉。當公主又再度打算吹指哨,第二次深吸口氣時──

「普萊朵!」

這次傳來另一個小鬼的聲音。公主轉頭,看見對方身影後露出滿面笑容。

「史提爾!!」

公主開心地伸手,緊握住朝著自己伸出手的王子。接著在下一個瞬間,我的視野霎時轉換了。

(插圖012)

──……看來公主對我的「懲罰」還會繼續下去。

我背後感受著沒有飄浮感的地面,置身事外般地領悟了。

……華爾。

被這世上所有一切抛棄的,我的名字。

母親在這個國家誕生、成長。與外國出身,行商多國的商人父親墜入愛河,生下了我。由于父親不斷遊走各國,從我懂事起,父親和我見面的次數就寥寥可數。父親每次回家時,就會留下自己國家的物品當作土産,對我而言不過是「偶爾帶來外國禮物的人」。唯有父親念當作旅行紀念品、他出身國家語言的書給我聽的時候,我們才有相處記憶。由于我一生下來皮膚顔色就是和父親相仿的褐色皮膚,因此比起眼前國家這些人,我對于褐色皮膚的民族,也就是父親故鄉的事情和文化更讓我有興趣。

接著當我七歲時,母親舍棄超過一年沒有回家的父親,和這個國家別的男人成爲情侶,把我丟到下級層的垃圾堆。

原本母親就完全不關心我,因此奇妙的是,我被抛棄後一點也不傷心。

由于我懂事前,母親就完全不管我,因此我知道怎麽照顧自己。住處只要有個屋頂,環境也沒什麽差異。應該說再也不用聽見母親對父親的怨言和哭聲,甚至令人覺得輕松。

在我不斷遭受毫無道理的暴力前是這麽想的。

……被丟石頭、遭遇搶劫,好幾次幾乎快沒命了。特殊能力覺醒後,我用這股能力保護自己,長大後學會威脅比自己弱小的人、搶奪所需財物的方法。十五歲時,聽說國外的山崖地區有不錯的賺錢機會,我就加入那裏。接著三年後,工作、生活、地位和手下全被奪走,成爲隸屬的身份……都是因爲當時僅十一歲的小鬼,弗利吉亞王國第一公主親手釀成。

「以上就是我的命令。你被釋放了,現在快點離開王王城。」

她下了我完全搞不懂的命令後,便把我趕出王城。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總之以後再也不會和那個公主扯上關系,令我安心下來。

「那個」是怪物。十一歲的小鬼拿著劍和手槍單槍匹馬打倒高大的男人,甚至知道我的特殊能力。現在回想起來,我依然會覺得可怕。那種異質的生物是這個國家的公主,實在太詭異了。要是沒有隸屬契約限制的話,我當下就會離開這個國家。

『接著我要釋放你……之後你打算如何生活?』

我怎麽可能知道?我只知道這種生存方式。然而連這種手段也完全被奪走,突然要我安分守己地活下去,根本不可能。不過……我還不想死。過去分明隨時被殺掉也不足以爲奇,一旦死亡瀕臨眼前,卻浮現不想死的念頭。至今唯有自己的性命和金錢是我一路活過來的回報,因此對于生的執著無端變得強烈。而這樣全都結束了,令人厭惡到全身發癢。

總之,我睽違多年回到以前下級層的住處。我對這裏並沒有特別的回憶,只是想不到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也無法回到三年之前委身的流氓聚集處。我被禁止從事任何犯罪行爲,已經無法和那個世界扯上關系了。

我隨便走了一下,立刻就到達住處了。我原本只是來看看,沒想到屋子還在,令人有點意外。住處,應該說只是個有屋頂、有牆壁的空間。我原本還懷疑大概已經不見了。

「那裏什麽都沒有喔。」

當我踏進住處時,突然有道聲音叫住我。我轉頭一看,有個穿著破爛衣服的小女娃看著我……她的外表大概七歲吧?由于我也經由販賣人口賣了不少商品,我大概能看出年齡。現在這種眼光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啊?……你住在這裏嗎?」

沒什麽好吃驚的。只要有個空屋,任何人都可以住進去。成人、老人、小鬼都一樣,下級層的生活哪裏都是這個樣子。我也一樣,七歲就被丟到下級層了。

「我沒住在這裏。只是在這裏睡覺、吃飯和躲著罷了。」

這就叫做住在這裏。我沒打算和她聊天,隨便回了句「是喔」後,便轉身背對她。

「……你要走了……?」

小鬼發出驚訝的聲音。假如沒有隸屬契約,我轉眼間就能掐死這種小鬼,不過現在已經做不到了。「我沒興趣」只留下這句話,當我打算離開那裏的時候。

咚。

有顆石頭擊中我的後腦勺。轉頭一看,從我前來方向的另一側,有幾個十歲左右的小鬼頭看似剛剛丟出石頭。似乎不是要丟我,只是不小心打到我的樣子。從方向來看,他們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我前面的小女娃。

……這種事也不稀奇。就是這種朝著弱小立場的人丟石頭的垃圾行徑。

被石頭打中令人火大,我瞪向那些小鬼。我光這麽做,小鬼們舉起石頭的手就發抖,鐵青著臉逃跑了。沒有幾個小鬼膽子大到敢對我這個深色皮膚,而且和小時候不同、人高馬大的我找碴……不對,不只是小鬼,根本沒人敢這麽做吧?

雖然我很想把丟石頭砸到我的那些小鬼殺了,不過由于契約,我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我只咂舌後,就離開那個地方。我隨便找了個廢墟,當作今晚臨時的住處。那一天一大早就和騎士團趕著回國,還遇見那個怪物,和丟石頭的小鬼,發生了不少事,讓我累成爛泥沈沈睡去。而隔天一早……當我清醒時,有個小鬼就坐在臨時住處旁。是個大腿上躺著年紀更小的小鬼的小女娃。

「你睡得還真熟呢。」

視線對上後,她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那一瞬間,我想不起來她是誰,沒開口陷入沈思,而馬上就想起是昨天見到的小鬼。

「你爲什麽……在這裏?」

昨天的住處呢?當我繼續問著,小鬼把抱在大腿上的另一個小鬼更往自己的方向抱緊。

「我們搬來這裏住了。」

完全搞不懂。以清醒後最差勁的感覺抓著頭,想到什麽問題就問了小鬼。其實我什麽都不想問,想直接把他們踹飛。

「因爲我知道了,比起任何住處,待在你這種人身邊是最安全的。」

不管怎麽問,只會得到搞不懂意思的回答。我明顯帶著殺意瞪著他們,或者刻意咂舌,小鬼也不當一回事。

「……那個小東西是誰?」

雖然我有許多話想說,總之先問了從剛剛就一直映入眼簾的另一個小鬼。這個小鬼大概三歲左右。他睜著大眼睛,就像看見珍奇品似的擡頭看我。

「……他是當我弟弟的孩子。」

當我弟弟,意思是原本是外人。小孩群聚在一起,在下級層並不少見。

「在這種垃圾堆裏,光顧好自己就竭盡全力了,帶著礙事鬼要怎麽生活?」

「他不是礙事鬼,是我唯一的家人……而且如果沒有我,這孩子會被殺掉的。」

垂頭回答的小鬼,加重了抱住弟弟的力道。仔細一看,小鬼的手臂,和弟弟臉部都有大片瘀青。昨天丟石頭的那群人做的嗎?還是其他人嗎?小女娃和……還只有三歲的小鬼,確實是極好的目標。我也因爲少見的褐色皮膚,經常被盯上。

「你打算保護他嗎?」

從瘀青來看,這孩子都幫弟弟擋下攻擊了吧?無聊透頂,丟石頭的那夥人,當然就是看著這種景象找樂子的。

「接下來就能保護好。因爲只要待在你身邊就好了。」

「啊!?」

小鬼那副就像已經決定好的說法,讓我不禁大叫。把我當作驅魔用的嗎?別開玩笑了,我想踢飛她,不過在出手前一刻腳就不動了。小心我宰了你──就算我想這麽大喊也發不出聲音。由于契約,別說施暴了,連威脅行爲都沒辦法做。

「別開玩笑了!!我怎麽受得了帶著你們這種臭小鬼走動!」

「你不用管我們也沒關系。只是我們自作主張跟在你背後而已,把我們當作空氣也無所謂。」

現在的我能做的,頂多是威嚇和謾罵。而無論我瞪得多凶、怪叫、咂舌或開罵,兩個小鬼還是死跟著我。

……一開始,我先試著努力逃跑。幾天之前,我明明綁架、販賣、踢飛、刺傷、殺害了那麽多小鬼,這樣的我,卻從未滿十歲的兩個臭小鬼身邊逃跑了。雖然我屢次奔跑或用能力甩開他們,不過到了隔天或隔兩天,他們一定會找到我。不知何時,我詢問爲什麽每次都能找到我,他們說在下級層區來回走動。因爲我的外表和體格顯眼,很好找。過了一周,狀況也沒有改變,無論我前往何處,小鬼們真的只是默默跟在我後面而已。無可奈何,我要自己想著別回頭看那就沒事。

由于契約,我只能找正經的工作,總之在大型土木工程中撿拾瓦礫維生。只要賺到當天的夥食費就能過日子。我用工作的錢購買食物和水,而小鬼們則吃著在我工作期間撿來的廚余或快腐爛的垃圾。他們完全沒用過羨慕的眼神看我,也沒有請求我分食物給他們。真的就只是待在我身邊而已。

經過一個月、兩個月……經過三個月時。我也差不多習慣那兩個小鬼了。

「餵,小鬼。你們打算跟我跟到什麽時候?」

等我回過神就已經倒在床上,邊詢問那兩個小鬼。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向他們搭話了,兩個小鬼驚訝地睜大雙眼。

「………………那個…………永遠?」

小鬼稍微張大嘴,愣在原地,歪過脖子。聽見這個回答,我厭煩地吐氣。

「真的假的……」

饒了我吧。一個不小心,這兩個人真的會纏著我好幾年啊。

「…………大哥哥……的名字是華爾……嗎……?」

那個弟弟第一次對我說話。他偶爾會對姊姊說話,不過至今完全沒有對我開口說話。臉上的瘀青也大都痊愈了,看起來好多了。

「啊──?……那又怎麽樣?」

我皺起臉回瞪他。反正是在我撿瓦礫時,聽見其他人這麽叫我吧?弟弟聽見我的回答後垂頭,又躲在姊姊背後。真麻煩。小鬼也聽見弟弟的話後,「華爾……」低聲嚷著我的名字。接著我首次察覺,我從來沒聽過這兩人用名字叫喚彼此。

我看著待在我的床的另一側,被破爛的布包覆的兩個小鬼。一開始,他們完全沒踏入我的住處,待在外面用布蓋住自己。不過由于我沒有威脅或施展暴力而得意忘形了吧,不知不覺間,他們緩緩進入了我的住處。現在兩個人也在我住處的角落縮成一團。煩死了。

「……你們叫什麽名字?」

只是心血來潮。因爲不知道名字才問的,只是這樣。兩個小鬼聽見我的疑問後,彼此對看,說不出話了。接著過了一陣子,我聽見了回答。

「…………垃圾?………………雜碎?」

「人渣……?……廢物?……啊,是弟弟。」

小鬼和弟弟的回答更令我頭痛。看來兩個小鬼沒有名字。只是把周圍的人叫他們的名字羅列出來而已。饒了我吧,以後我也得和叫做垃圾或廢物的人一起生活才行嗎?

我長長歎了一口氣,移開視線,看了破破爛爛的天花板。稍微想了一下,一邊說著「真麻煩」,一邊輪流指向小鬼和她弟弟。

「…………賽菲柯。凱梅特。以後你們就這樣叫彼此。」

我的話讓兩個小鬼瞪大眼,看著我以後,彼此對看。

「……賽菲柯……凱梅特。」

「……凱梅特……賽菲柯……」

指著自己,接著指著對方。真的吵死了,名字這種小事,說一遍就要記好啦。

「……請問……爲什麽賽菲柯叫做賽菲柯,我叫做凱梅特呢……?」

凱梅特怯生生地詢問我,我覺得吵死了,背對他躺著。

「……那是外國話。賽菲柯是數字的七,凱梅特是三,和你們現在的年紀差不多。」

小時候從父親學到的話。我學到六歲,結果現在記得的只有簡單的單字和數字而已。「不喜歡的話,你們就自己想一個名字」我說了這些話,這次閉上了眼。兩個小鬼沒有回答我,「七歲……」「三歲……」對單純的數字有所不滿嗎,在我睡著前,只是一個勁地喃喃自語。

……從那一天起,兩個小鬼會主動向我說話了。相遇後的前三個月比不上的煩人日子,讓我屢次想殺了他們。

經過一年後,我教導只懂得從垃圾堆找食物的兩個小鬼什麽是「錢」。別說幹活了,我當時第一次知道他們根本不曉得怎麽用錢。那天以後,兩個小鬼開始當乞丐,以賺取當天的夥食費。

又過了一年,兩個小鬼不當乞丐了,開始賣水賺錢。我也是這個時候知道賽菲柯是水的特殊能力者。凱梅特也是某種特殊能力者,賽菲柯是從中産階級的某個無可救藥的家庭逃出來的,凱梅特在懂事前就被抛棄了……我在這個時候聽說了這些事情。

我聽了毫無興趣的事情後,一回過神,也回應了他們。我對著除了吵鬧以外一無是處的兩個小鬼屢次這麽做。而我被寄生後經過三年。

「……餵,凱梅特。別抓著我衣角,礙事。」

「!啊,好的!」

「不喜歡被人拉衣服的話,就牽手不就好了嘛!」

兩個小鬼除了跟著我,又會做其他多余的事情。我一邊回答「別開玩笑了,誰要和你們牽手」,一邊俯瞰瞪著放手和凱梅特牽手的賽菲柯。兩個人比以前要更厚臉皮了。尤其是凱梅特,雖然我一罵人他就會放手,不過隔天又會跑過來握住我衣服的下擺。我買好晚餐後回到住處,兩個小鬼也自然地跟著我。

「華爾!今天買了什麽?」

「看了不就知道嗎?」

被我瞪了一眼後也毫不在意地開口問我的凱梅特,我舉起右手的肉給他看。我在常光顧的肉品店,久違地買了一整塊肉。雖然獵到、處理好了肉,不過這種肉在這個國家似乎不常出現在餐桌上,因此沒有客人買的樣子。拜此所賜,在腐爛前就讓我用跳樓價買到了。兩個小鬼煩人問著這是什麽肉,我無可奈何回答後,他們都疑惑歪頭。看來他們不知道有這種野獸。我也是在上一個工作住在山崖地區後,才開始吃這種肉的。

「……吃吃看吧。」

我把烤過的肉隨便去骨後丟過去。小鬼們吃完買來的水果和面包後,看著盤子,慌張地雙手接下。「好燙!!」大叫的賽菲柯把肉隔著衣服放在大腿上後,用水降溫手。

「我們也可以吃嗎……!?」

同樣用賽菲柯能力降溫手,凱梅特問了。好像手被燙傷也沒關系似的,他睜大眼看向我。他似乎沒想到他們會被分到肉。

「當作水費。我沒興趣被小鬼施舍。」

我隨口回應,大口咬著剩下的大塊肉。小鬼們就像看著不可置信景象的模樣令人厭煩,我轉過身體,讓那兩人消失在視野內。離腐爛還有一段時間,我一邊咀嚼一邊確認。如果沒有隸屬契約,我就能出國打獵,多吃幾次這種肉吧。

當我這麽想時,小鬼們接二連三嚷出「好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肉!」這些我根本沒問的感想。吵死了。

反正是因爲賽菲柯的特殊能力而多出的水費。只不過是運氣不錯買到了好貨罷了。不是謝禮也沒有同情兩人……也沒想說「讓他們吃吃看」。就和餵野狗一樣。

我無意識地斜眼看過去,帶著滿面笑容大快朵頤便宜肉的賽菲柯和凱梅特又映入眼簾。他們不在乎弄髒嘴巴和衣服,雙眼閃閃發亮的模樣就像動物……不對,不是的。

「…………是小鬼。」

我低喃事到如今才察覺的事實。雖然他們纏了我三年,再不願意也會碰面,不過這時候是第一次吃同一頓飯。

之後,我和賽菲柯與凱梅特一起生活過了四年。兩個小鬼已經完全融入我的生活了。

「華爾!華爾!!」

我在土木工程中被人叫住,轉頭一看,賽菲柯和凱梅特兩個人抱著某個東西跑向我這裏。

「啊?怎麽了?」

他們久違地遇到搶劫了嗎?我一邊這麽想,一邊背起裝滿瓦礫的袋子,走向小鬼們。

「我們拿到魚了!有魚!!用水換到魚了!!」

「老板說賣剩的,所以給我們一整條魚!」

凱梅特頭上頂著一條大魚。兩人讓我看了那條魚後,「聽說魚照到陽光不好,我們先回家了!」「今天請早點回來!」單方面說著。他們的意思是也有我的份吧?我僅隨口回應,從身後突然聽見同事的聲音。

「什麽啊,華爾,今天要和家人享用大餐?」

「嘿~真令人羨慕。」

那些人最初除了工作,分明都不會找我說話,不過最近常碰面,因此也常親昵地找我說話。由于小鬼們每次都會來找我,因此我也被小看了吧?

「啊──?……他們才不是家人。」

一一回應也很麻煩。休息時間提到賽菲柯和凱梅特的話題,反而會麻煩地纏上來。我隨便結束話題,跟他們說很危險快回家,趕走兩人。

「……嗯。」

「……啊……好!」

不知道怎麽了,直到剛剛興奮的模樣就像假的一樣,兩人杵在原地,視線遊移地拉開我,往後退一步。怎麽了?

「……走啰,凱梅特。」

「那個……華爾,等你回家!」

被賽菲柯連同魚拉走,凱梅特最後向我這麽說。我目送兩人離開後,趕緊回到崗位撿瓦礫。我忽視同事嚷著「哎呀……」「你這樣做不好啦」。每個人都煩死了。

……他們不是家人。我們只是一起吃飯,睡在同一張床上罷了。他們也只是利用我而纏著我罷了。從一年前我們就一起分享床和破被子,就算天氣不冷,他們也緊貼著我。由于每天賽菲柯睡迷糊了都會拉走棉被,我在想差不多該買一條較大的被子了。如果今天晚餐和明天早餐錢多出來的話,就買一條吧。買我的,或者只買睡相差的賽菲柯的份會比較便宜。

我一邊想著這種無聊的事情,一邊完成今天的工作,拿到日薪,總之不上市場,回到住處。等今天的餐費真的多出來,我再思考棉被的事情吧。我直接走向住的下級層區街道,等我回過神,回到住了四年的住處──

……那裏已成瓦礫堆積的山。

原本就是家徒四壁的破爛小屋,但連房子的形狀也沒有了。在瓦礫前,三個男人和被鎖鏈綁住個兩個小鬼。凱梅特和賽菲柯就倒在那裏。

「你們在幹嘛!?」

等我回神,在思考前已經先叫出來了。

──我在做什麽?

那幫人一看就知道是人口販子。補充商品時綁走下級層的人口可說是基本功。我和賽菲柯他們一直隱藏特殊能力,就是爲了不被那幫人盯上。

──那麽,爲什麽特地找上他們?

聽見我的聲音,男人們轉頭,凱梅特和賽菲柯喊著我的名字。華爾、華爾。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在的我完全沒有能力奪回他們。

──令人厭煩的兩個小鬼被人帶走,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左右肩膀上挂著鎖鏈的壯漢笑了。下一瞬間,某個東西纏住我的腳,我一看,鎖鏈纏上了。此時我終于想起來了。在這一帶赫赫有名、使用鎖鏈的特殊能力的「同業」。

我不由得瞪大眼,最後壯漢直接揮動從脖子挂在肩上的鎖鏈。我的腳邊被纏住,無法閃躲,只能正面承受攻擊,直接被打飛到牆上。我甚至沒空呼吸,屢次被鞭打般,壯漢用力揮動鎖鏈,我的頭、腹部、手臂傳來劇痛,意識逐漸模糊。

「餵,別弄壞商品。」

「該閃人了。最近下級層也管很嚴,快走吧。」

小鬼們又哭喊了我的名字。賽菲柯被鎖鏈綁住想掙紮,一個男人喊吵死了,踩住她,她發出尖叫聲。

──只要繼續閉上嘴看著就好。這麽一來我就自由了。

「可惡……!!」

我頭腦發熱,打算捉住眼前的壯漢,不過身體無法隨心所欲動作,不自然地在途中停歇。那一瞬間,我的頭又被鎖鏈敲擊。

「……?等一下,快看那男的皮膚顔色,他不是這個國家的人。」

「搞錯了嗎?在這裏殺掉他嗎?」

兩個男人的話,讓鎖鏈壯漢奸笑。我知道這種眼神。怎樣都好,想殺人想到不得了的表情。之前的同業中也有幾個這種人。

別開玩笑了,我是這個國家的人──當我想這麽說時,嘴巴被鎖鏈塞住了。我一看,也爲了不讓賽菲柯和凱梅特吵鬧,開始用鎖鏈繞住他們嘴邊。

「……不對,這種人要有效活用比較好。」

男人的指示,讓揮舞鎖鏈的壯漢停下手的動作。他一腳踢往我腹部,居高臨下地俯瞰我,讓我聽清楚話。

「兩天後傍晚,帶五個人來這裏。准備五個這個國家的人。這樣的話,我就把兩個小鬼還給你。」

縱使他蒙著下半張臉,從聲音也能察覺他臉上露出令人不悅的奸笑。雖然我想大叫別開玩笑了,不過整張嘴被塞住,只能呻吟。最後他說「你就加油吧」,就像踢小石頭般把我的頭踢開。

被壯漢等人連同鎖鏈背起來帶走的賽菲柯和凱梅特朝著我大叫。唔──唔──我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麽。他們只是竭力叫喊,賽菲柯和凱梅特都流下大顆眼淚。吵死人了,胸口很不舒服。爲什麽,爲什麽我這麽……

──別開玩笑了,還給我。

我咬緊牙,心想至少給對方一點顔色瞧瞧,用沒被綁住手拿起瓦礫,揮手打算丟向那些男人。不過途中,手臂不自然地停下來,無法丟出瓦礫。和剛剛原本想抓住壯漢時一樣。身體無法如我所願行動……是隸屬契約。

突然地,我看著那些男人帶著小鬼離開,四年前的話語在腦中萦繞。

『倘若遇到不合理的事,你也無法以一己之力報複。』

那個怪物的話。

『就算人家對你如何暴力相向,』

就算我想追過去,腳也被鎖鏈纏住,完全動不了。雖然我用爬的,由于剛剛被拳打腳踢,因此爬不了多遠。

『搶奪你珍視的事物。』

凱梅特和賽菲柯依然在大叫。小鬼尖銳的聲音仍隱約傳到耳邊。途中,男人大吼「吵死了!」且傳來沈重的悶聲,最後聲音單方面消失了。我馬上理解他們被毆打,失去意識了。

『你的拳頭也無法打在他人身上。』

我拿起來的瓦礫從手中掉落,無意義地朝著那幫人離開的方向伸手。我分明很清楚不可能構到他們。

即使如此,身體比思考動得更快。

『就某些人生觀來看,堪稱生不如死的地獄吧。』

──還給我。

我用手不斷打著地面,咬牙,握住地面的泥土。被鎖鏈塞住的口中咬牙,發出不成聲的叫喊。我從內心深處湧出憎惡,止不住殺意,發出叫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我自己也不明白,未曾感受過的憤怒和欲望混在一起。在鎖鏈的特殊能力解開之前,惡心感、炙熱和胸口的疼痛不斷支配身體。

『當你遇見憑一己之力無法處理的事態,打從心底希望他人幫助時,就來找我吧。』

隸屬契約……啓動了。

「總之,已經移動到我之前所在的救護馬車旁邊了。因爲我不曉得現在洞窟裏的情況,接下來爲了不被人看見,用短距離的瞬間移動前往洞窟吧。」

我和公主被瞬間移動到大量的馬車和馬並列的影子中。那是弗利吉亞王國騎士團的馬車。不過,公主說「等一下」,阻止了牽著自己手的王子,主動放開他。

「我確認一下這裏是否被剛剛的爆炸波及。」

她這麽說,從馬車暗處窺探。十一歲的嬌小身體似乎看不太清楚,她挺直了背,四處張望。我也環顧四周,看見幾輛毀壞、倒下的馬車,但幾乎沒有傷患。恐怕剛剛的炸彈主要是朝著洞窟丟下的吧。我不曉得目標是人口販子還是騎士團。

「啊……在那裏的人是和我待在同個牢房中的人們。」

幸好大家平安無事,公主松了一口氣。連這種時候還有余力擔心其他人,這女的人也太好了吧?

王子站在公主的身旁,我也跟著看過去,那群人已經受到保護,就坐在馬車內或馬車旁。而且他們四周有多名騎士團團圍住,一副護衛的陣勢。似乎把受到保護的人集中在同一處守護。王子催促差不多該移動了,公主點頭握住一旁的我的手……就在這個時候。

「啊……啊啊……」

我聽見在喧鬧中高亢的聲音。是小鬼的哭聲。我不由自主甩開公主的手,聽清楚那道聲音。「是被保護的孩童嗎?」聽見聲音的公主也低嚷。

……不對,這個聲音是……

等我回神,腳已經動起來了。我全身被落石撞擊,被鎖鏈施暴,分明連一步也不想動了,身體卻像被牽引般動了起來。我每一步走得好慢,全身作響,手臂的傷口流出更多血。

受保護的人坐的馬車的……另一側。雖然騎士看見我有所戒備,不過公主和王子就跟在我身旁,騎士很快就不再警戒我。我直接走過騎士身邊,拖著身體來到馬車後方。

小鬼們的哭聲更震耳欲聾,耳朵好痛。我走到馬車後方,那裏也有很多人聚集。兩個小鬼背對其他被保護的人和騎士,嚎啕大哭。他們哭得太過頭,連騎士都無法接近他們……不對,應該說或許一靠近或許就會反抗吧。

她會這麽做。她從以前面對我和凱梅特以外……尤其面對大人的警戒心格外強烈。她不會主動向我撿拾瓦礫的同事搭話,只會站在我背後回話。會很快從乞丐改成賣水,反正是因爲很害怕和大人扯上關系吧。她就是那樣子,如果不和凱梅特待在一起,一個人就一事無成。

……從第一次見到我時也一樣,反正是豁出所有微弱的勇氣才纏著我吧?都是爲了不讓凱梅特再被其他小鬼丟石頭。畢竟她過去受到雙親下三濫的對待……我是幾年前察覺這件事的?

「難道……就在……那裏嗎……?」

公主擡頭問我。他們和我身高不同,矮小的公主和王子在這人群中看不見凱梅特和賽菲柯吧?我回了契約主人的問題,每走一步就推開人,往前走。其他人都很快往兩旁退開,不過我無法施暴,最重要的是全身都很痛,使不上力。

我走得越近,就知道那背影是凱梅特和賽菲柯。

就像動物朝著天空吼叫似的,混合著嗚咽聲,大聲哭泣。不成話語的吼聲中,幾度叫著華爾、華爾,是我的名字。像個笨蛋一樣,不斷叫喊我的名字,又吼叫,哽咽哭泣。

他們也沒有擦著不斷流下淚水的眼睛,看著天空,把臉、衣服、地面都弄濕了。嗚咽和哭聲交錯,「啊啊啊!!」兩人又一起吼叫,耳邊轟轟作響。

你們爲什麽哭成那樣?

全身發癢和胸口的疼痛令人反胃。過去四年來,他們完全沒有哭成這個樣子。被擄走時也一樣,沒有這樣嚎啕大哭。我完全搞不懂,你們好不容易平安獲救了啊。

我身體搖晃,在快倒下時,被身旁的騎士支撐住了。真是屈辱,我可不需要騎士或王族的照顧。這些人把我原本一帆風順的人生搞得一蹋糊塗。

……就算這樣,身體在叫喊。

他們在我眼前被擄走時。我不想失去,不想放手。吵得令人受不了,想奪回那兩個小鬼。

和我的意志無關,只是一個勁叫著。

「誰來幫我」。

腦袋很排斥,與其向那些人求助,死掉要好多了。我分明一直這麽說,心髒卻不允許。

掙紮,大鬧,四處打滾,即使如此也希望奪回他們。

胸口的這種痛楚是什麽?這種類似反胃的憤慨?煩躁?無法呼吸?這種讓胸口作惡的情緒是什麽?

那是「珍視」。那是「擔心」。那個公主爲我的感情命名了。

我的「珍視」原本更輕盈。直到那一刻前,只管自己活下來就好。

我的「擔心」原本更輕松。無論怎麽想,反正我這種人會一直墮落下去,只要知道這一點,不管落得什麽下場都一派輕松。

這種沈重又痛苦的情感……我不明白。死掉還比較好,令人這麽想的情感亂竄,身體不聽使喚。一想到他們……我就痛苦得不得了。

我借助騎士的手,再度站好。又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們背後。四周的人看見我,都往一旁躲開,讓出道路。

我目不轉睛看著依然在哭泣,也沒注意到我,朝著天空吼叫的兩個小鬼。我猶豫是否要叫喚他們,杵在小鬼們背後不動。裝作自己已經死了,躲藏起來的話,就一輩子不用被他們繼續纏下去了,過去的我呢喃。

我在近處一看,凱梅特和賽菲柯哭得連耳朵都紅透了。流下的淚水不斷弄濕臉、衣服和地面。喉嚨太使力,「啊、啊、啊!」發出痙攣般的聲音。

……記憶中,我不曾哭泣過。

不管被雙親抛棄,被暴力相向,被命令締結隸屬契約,都只是接受眼前的現實罷了……除了那個晚上以外。

公主對我說的那些話,在腦海裏不斷萦繞。那些煩死人的話語非常鮮明。

我跪地,張開手臂。只不過這麽做,全身就痛得不得了,我咬牙。我直接往前傾,覆蓋兩個小鬼的背後,伸手抱住凱梅特和賽菲柯的肩膀。

兩個人的肩膀打顫,賽菲柯紅著眼眶,轉頭,舉手打算打人。凱梅特也握住賽菲柯的手,害怕地轉頭一看。接著……

他們睜大了眼。

他們愚蠢地張嘴,瞪大眼睛,不發一語。我活著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愚蠢的表情,不禁嗤鼻。

……下一瞬間,兩個人同時緊抱住我。

雖然聽起來像在喊我的名字,但哭聲和嗚咽聲不成話語。力氣好大,由于脖子被手臂環住,我呼吸困難。很不像樣地,我就像被兩個小鬼支撐一樣,總算沒有往地面趴下去,而是跪地撐住了。

由于賽菲柯在我耳邊大聲哭喊,耳朵痛死了。高亢的哭聲,連頭都痛了起來。

凱梅特整張臉靠在我的身體上,弄濕了衣服。由于眼淚碰到傷口,我的身體更痛了。

……他們都沒變,是吵得不得了的兩個小鬼。

不過我現在不會再放手了。

我張嘴。如呻吟般說著。我必須說出這些話。

如果可行,我希望這話不會被任何人聽見,希望被兩個小鬼的哭喊聲蓋過去。

「………………真的是……吵死的……家人……」

黑夜中的月光,微微照亮了我們。

(插圖013)

喀嚓……喀嚓……喀嚓……

「大家聽好了~!接下來要回國啦!我們來的時候,弗利吉亞已經進攻完畢了!炸彈也被某個蠢蛋搞錯用光了──!」

他一邊這麽說,一邊拉扯離他最近的男人身上的鎖鏈。鎖鏈綁住的手被往上拉,男人邊慘叫邊被他拉過去。他對喊著我不要並搖頭的男人無慈悲地笑著問。

「用我的特殊能力以最可怕的方法死去,還是回國後普普通通地被處分,你想選哪一種?」

他的話,讓男人當場發抖癱軟在地,而他完全不在乎,「沒事沒事──只不過以防萬一。假如無法蒙混過去,你就代替我去死吧。」態度輕佻地轉身。接著命令四周的男人准備回國。喀嚓喀嚓……每當他們手腳上的鎖鏈動時,就會發出聲音。

「可別忘記啰?你們這些奴隸對我們而言,只不過是商品。」

接著。他繼續往下說後,再次俯瞰地面。眼下的弗利吉亞騎士們依然在行動。那個模樣令他一腳踩在熱氣球邊緣,嘲笑那些騎士。

「給我等著,弗利吉亞。總有一天要讓你們所有人陳列在我國的商品架上。」

他帶著殺意和瘋狂笑了。他想像騎士、弗利吉亞的國民在地面上爬行,被鎖鏈系上的模樣。

「由我亞當大爺率領的拉吉亞帝國。」

他……亞當猙獰地笑了,同時熱氣球融入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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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6 am

第二卷 第五章 隱匿公主與提議

在騎士團活躍下,殲滅戰告一段落,到了隔天。

我們去見與奴隸被害人一起受到騎士團保護的華爾等人。馬車來到保護所後,請騎士安排了特別面會室,傳喚華爾等人。

過了一陣子,在騎士帶領下,華爾以及跟在他背後的凱梅特和賽菲柯接著出現。由于想當作第一次見面,我們看向凱梅特和賽菲柯,向他們說幸會。他們倆似乎不習慣問候,移開視線,從華爾背後點頭致意。太好了,看來他們沒發現我們和昨天的孩童是同一個人。

看著不斷眨眼、一臉搞不清楚狀況擡頭看我們的兩人,華爾覺得有趣地笑了。他直接說明:「他們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主、第二公主和第一王子。」兩人的臉立刻變得通紅。「咦!?騙人,咦!?」賽菲柯半興奮地不斷來回看著我們三個人,而凱梅特整個人躲到華爾背後了。

「等等,華爾!爲、爲、爲什麽你和王、王子和公主殿下……」

握住華爾衣服下擺,要求說明的賽菲柯途中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難道華爾要被處死了?」她大叫。接著凱梅特也想保護華爾而站出來,和賽菲柯牽手,一邊擋住我們一邊大叫「因爲華爾擄人就要處死嗎……」。華爾本人則站在兩人背後,看著他們慌張的模樣賊笑。看來他似乎不打算圓場。

「沒事的,我們不會這麽做。對不起,這麽晚才自我介紹。我是普萊朵•羅耶爾•艾比。這孩子是缇雅菈,他是史提爾。這位是騎士亞瑟。我們和華爾是──……」

我講到這裏頓住了。怎麽辦,我該如何形容我和華爾的關系?我不禁帶著笑臉愣在原地,當我求助地看向史提爾的時候。

「我們和華爾成爲好朋友了。王姊幫助倒在路邊的華爾,所以我們就認識了。」

是缇雅菈。好厲害!堂堂說出朋友發言!不愧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而且她說明時也沒說謊,真的幫大忙了。我和史提爾、亞瑟以及華爾在驚訝中,缇雅菈親切地笑道:「我們從華爾口中聽說事情後,才能夠派出騎士到大家的地方。我們非常感激華爾。」接著轉動視線投向華爾。注意到她的視線,華爾也「……沒錯」小聲地附和。

接下來,缇雅菈和凱梅特、賽菲柯各自自然握手後,說了「以後也請你們多多指教啰」,很快就和兩人拉近距離了。看見那張溫暖又親切的笑容,兩人的緊張也放松不少,小聲回答「好的……」,對她笑了。拜此所賜,這次才沒有「華爾才沒有朋友」的發言。

「全部都是普萊朵王姊和華爾爲了你們倆而做的努力喔。」

缇雅菈這麽說,對我微笑後,他們倆也跟著擡頭看著我。凱梅特小聲喃著「謝謝您」,賽菲柯也滿臉通紅,他們倆好可愛,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接著……

「……亞瑟……?」

啊。凱梅特再次盯著亞瑟看,疑惑歪頭。賽菲柯也察覺,擡頭看向亞瑟時,「啊!」地叫出聲。

「是你!因爲華爾不好而被捉住的人!!」

好過分的記憶方式。被賽菲柯指著,亞瑟爲難地舉起單手回應她。

「亞瑟是以騎士身分協助華爾,早一步潛入根據地。你們認識的貞德和吉爾也平安無事。」

由史提爾代替不知如何解釋的亞瑟說明後,兩人也一邊驚訝,一邊松口氣似的拍著胸口。接著,「那麽大家都不是被華爾捉來的呢」凱梅特笑著說。

「……餵,已經夠了吧?和這些家夥打過招呼的話,就沒事了吧?」

華爾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地抓頭。的確,我已經知道他們三人平安無事,要說沒事也確實是沒事了……

「你們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內心湧出疑問,詢問現在打算離開華爾。接著他稍微轉過脖子看向我這裏。啊啊?他說,理所當然般說出的話,是他們束手無策的「現實」。

「也只能回家啊。回到下級層的垃圾堆裏。」

聽見華爾的話,賽菲柯和凱梅特也沒有悲觀,點頭附和。「不過因爲家被砸壞了,得再找地方住才行。」凱梅特擡頭看著華爾,賽菲柯也同意附和。

雖然我多少聽說過下級層的狀況,但不清楚詳情。由于是危險地區,我也沒有前往視察過,昨天華爾和鎖鏈男子交易時,是我第一次過去。

充滿瓦礫和垃圾,幾乎每間房屋都很破爛,好像只要有屋頂,就有人躺在下面。改善下級層狀況……吉爾伯特宰相從以前就致力的一個案子。先別說像華爾這種能夠工作的成人,至少像凱梅特和賽菲柯這種孩童,在長大之前應該提供他們基本的住處。應該建設像孤兒院之類的設施嗎……不對,這樣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等讓這種孩童學會,在長大成人後能夠自己賺錢過活的方法……咦?這麽一說,吉爾伯特宰相提出的法案中……

我思索到這裏,想到某件事,陷入沈思。史提爾、缇雅菈和亞瑟雖然喚著喃喃自語的我,不過邪惡又優秀的普萊朵的頭腦正在高速運作,沒有回應的閑暇。

沒錯,那條法案的話……也能應用在那個地方……對,這樣就有點像你光的遊戲──……不對,這樣一來當初的問題……唔?等等,這麽一來……

「華爾……凱梅特、賽菲柯。」

突然擡頭的我,令華爾等人訝異。賽菲柯有點退縮,抓住華爾的衣角,而凱梅特和華爾同時偏頭。

「你們是否願意在我底下工作呢?」

啊?華爾,史提爾和亞瑟叫出來,而凱梅特、賽菲柯和缇雅菈則不斷眨眼。我對著面露驚訝的他們,開始說明最近母王任命我的「同盟共同政策」。

最近有個提案是,由鄰近各國締結同盟的各個國家共同成立一個政策,而我被任命主導計畫。此時我想到的是我國專屬的機構,以及作爲同盟共同政策建立與前世同樣的「學校」。

以前,吉爾伯特宰相擬定的許多草案中,有一項是「發展途中兒童無償教育機構設立案」。透過這條法案,我國和鄰近同盟各國將成立一間大型學校。

原本就是我國主動向鄰近各國提議而締結的同盟關系,而我國位于所有國家的中央位置。那麽,作爲大國擁有許多土地的我國,將建立同盟各國的王公貴族就讀的學園。這麽一來,也能加深他國對我國的理解。而作爲我國的特有機構,將設立所有的孩童能夠免費接受教育的「學校」機構。成立無償提供年齡低孩童食衣住的機構。這麽一來,下級層的所有孩童都能同樣過著基本水准的生活,只要能夠活到讀中學的年齡,一定能夠找到工作才對。縱使不可能對中學和高中年齡層免費提供衣食住,至少國家能免費提供教育的話,我國的教育水准也能攀升,在將來一定非常有意義。在你光系列中也有學園,這個世界應該並非不可能。

因此,我想讓華爾等人做連結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快遞員。

我國……應該說在這個世界,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交換書信仍非常費時。到達最近的鄰國,搭王族的馬車也要七、八個小時。最遠的同盟國,走直線距離也得花好幾天。

我曾見過華爾與凱梅特的聯手技,他把地面當作雲霄飛車移動,非常厲害。光是速度和規模就超乎想像,而國境交界幾乎都是土地相連處。由于很多地方是岩石和山崖地帶,華爾可以順利用能力。他原本也很擅長特殊能力的土牆和橢圓石堆等自衛技能,因此也能保護自己,且賽菲柯一定會保護好因隸屬契約無法施暴的華爾。只要能獲得他們協助,國家彼此關于同盟共同政策的商量也能圓滑推動,這麽一來,國內的學校制度也並非不可行。而以後立下實績,也能成爲跨國的國際郵政大國,假如能讓郵政機構和學校成爲我國的兩大重要機構就好了。只要召集具備實力的戰士和機動力的特殊能力者,一定能夠成爲世界聞名的機構。

「……所以?爲了公主殿下靈光一閃的點子,你希望我、凱梅特和賽菲柯幫忙?」

聽完所有說明的華爾瞪著我。感覺他似乎也帶點錯愕。突然聽見這樣的邀約,這種反應自然不在話下。史提爾似乎在咀嚼我的每句話是否有不妥當的地方,手捂著嘴角,亞瑟因吃驚而張大嘴巴,而缇雅菈則雙眼閃閃發亮。

「對,沒有錯。現階段只是我臨時想到的點子,接著要和吉爾伯特宰相和母王商量。」

我點頭後,華爾陷入沈思。他環起雙臂,皺著眉頭,最後來回看著賽菲柯和凱梅特。

「我無所謂喔?國家委托的工作可以賺好多錢,也能爲了凱梅特的將來做點准備。」

「我也願意。只要和華爾和賽菲柯在一起,就能夠前往任何地方。我認爲普萊朵殿下的想法非常棒。」

聽見兩人贊同,華爾歎氣。接著他身體後仰,頭腦後傾,伸手抵著額頭。

「就算這樣,有哪個公主偏偏就要雇用我這種前科犯啦…………餵,這樣好嗎,王子殿下?」

被華爾叫住,史提爾低喃「我同意『偏偏就要雇用這種前科犯』的地方」,他沒有理會華爾,而是回答了我。

「我不曉得是否會獲得母王的批准,不過某種意義而言,華爾可說是最適合的人吧?只要王姊命令,也不會反抗。」

史提爾帶著肯定回話。華爾原本想征求反對意見嗎,反而又疲憊地歎口氣,這次垂頭。

「這不是命令。你排斥的話,就當作沒這件事──」

「我做。」

華爾打斷我的話,甚至令我差點想說「咦」。雖然他依然低著頭。

「……只要我答應就好了吧?……應該比撿拾瓦礫賺錢。」

他放下抵住額頭的手,緩緩看向我。缇雅菈開心地喊出「太好了呢,王姊!」,而亞瑟則低喃「真假……」。

「這樣好嗎……?」

這次我不禁反問了他。畢竟是我剛才靈光一閃的點子,就算被拒絕也無可奈何。就算好一點,也以爲他會要求幾天思考。

「啊?拜托,這是你的提議吧?……啊,現在反而害怕了嗎,公主殿下?」

我吃驚的反應似乎讓他挺開心的,華爾帶著促狹的笑容靠近我。我已經大概習慣這種施壓的方式了,直接擡頭看向高個子的華爾,承受這股壓力。雖然亞瑟和史提爾拔劍了,不過他並沒有像當初那樣威嚇人。

「你只要隨心所欲命令就好。」

華爾揮手擋下原本想和他站在一起的凱梅特和賽菲柯,突然在我面前跪下……咦?他這是想幹嘛……

我還在錯愕地想著,這個情況非常有既視感,接著華爾擡起我的腳,粗魯脫下鞋子。咦!?等等……

「畢竟我是你的奴隸啊。」

下一瞬間。華爾的嘴吻在我的腳背上……是「隸屬」的誓言。

「一切都如普萊朵第一公主的『欲望』所願。」

這麽說而揚起嘴角的華爾,令人感到些許的性感。一年以前,吉爾伯特宰相也對我立誓。不過沒想到連華爾都做了……!!說起來,我和他早就締結隸屬契約,根本沒有立誓的必要啊!!

(插圖014)

看著爲了不移開視線而抿著嘴、渾身僵硬的我,華爾再次嘴唇貼著腳背,擡眼窺探我。然後他看著我,臉上浮現奸笑的時候──

舔……

「!~~~~~~~~嗚!!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終于發出慘叫聲。華爾他!舔了!我的腳……!!

溫暖、黏滑的某種難以言喻的觸感,讓我連捂嘴都辦不到,渾身發顫。我想往後退卻重心不穩,當場大力跌坐在地上。

「哇哈哈哈哈!!」

華爾的嘴和手都放開了,對著慌張到跌坐在地的我放聲大笑。雖然華爾背後的賽菲柯和凱梅特不解歪頭,不過缇雅菈雙手捂住嘴,整張臉紅透了。史提爾也關心我是否沒事、牽著我的手,臉也有點紅。他狠狠瞪向華爾。

「哎呀?別生氣啊,王子殿下。由于契約,『那種』打算和施加傷害的舉動,我可無法做到喔?」

憤怒的史提爾,讓華爾打從心底感到愉悅地笑著。我在史提爾幫助下站了起來,鞋子也由他幫忙穿好,同時也因爲事情來得太突然,心髒仍撲通撲通跳著,說不出話來。他舌頭的觸感還留在腳上,感覺刺刺的。我的臉好燙,彷佛要噴火了。

由于隸屬契約,華爾不僅對我,也無法對其他人施暴或犯下強迫的行爲。關于男女情事和自己的欲望,也只能基于雙方同意而做。不對,我不認爲比我大超過七歲的華爾面對孩童會有這種想法。

「別在意,只是個小小的問候。」

臉上帶著奸笑和嘲弄他人的言行,嘲笑我們的他……和相遇時的他就像完全不同人,看起來充滿活力。而這名被史提爾怒斥、讓亞瑟滿臉通紅昏倒的前科犯,其後由母王批准就任了新的職責。

王族專屬的「快遞員」。

由于快遞員業務,我對他下達了幾個特別許可。配送時可出入國境的許可。遭遇壞人時爲了逮捕對方而使用能力的許可。還有,已經習慣他現在說話方式的我們,以後對我們三個王族不拘禮數也無所謂,也就是不敬的許可。而華爾本人接下工作時,唯一提出的條件而獲得的許可是──

爲了保護凱梅特和賽菲柯,正當防衛的許可。

他們三個家人和我們之間的嶄新關系,就此成立了。



「你已經回來了嗎……?華爾?」

我錯愕不已。看見眼前的三個人,我和史提爾都愣愣地張大嘴。一起下馬車的缇雅菈和近衛騎士亞瑟也太過吃驚,啞口無言。

「啊?是你說『越快越好』的吧?」

對于我們的反應不太開心而皺臉的華爾,肩上背著沾滿塵土的行李袋,「給你」用兩根手指夾起書信遞給我。交付和收下配送物品,是我這個契約主人的職責。

我茫然地雙手接下他遞出的書信,確實是昨天第一次委托他快遞員的任務,請他配送書信到桑劄希王國……即使從我國搭乘王族馬車,往返也得花費五天的桑劄希王國。

「你們確實是昨天出發的吧……?」

「沒錯。昨天送達,今天早上收到回覆後就回來了。有意見嗎?」

沒有……我這樣回道,其他的話卡在喉嚨。對于煩躁的華爾,我啞口無言。史提爾也皺眉,看來在懷疑是否爲真貨而窺看書信。

我沒料到那個雲霄飛車移動的移動速度能夠達到這麽快速的配送。至少我不認爲他今天會回來,因此想趁現在做完街區的視察而剛搭上馬車。我也沒想到今天會在王城門前和他們碰面。

「辛苦……你們了。我接著去向母王禀報。她一定也會嚇一跳吧?」

我還沒有真實感,以虛弱的聲音慰勞他們後,華爾咂舌回應我。雖然我聽見亞瑟像是反應過來低喃「真猛」,不過華爾沒有任何感想。相對的,凱梅特和賽菲柯的聲音非常雀躍。

「好厲害!一出國門,轉眼間就到達桑劄希王國了!!」

「沒想到華爾一下子就飙到那麽快!我完全沒能欣賞到難得的風景啦!」

明明是第一次出國!!最後賽菲柯頗爲不滿地敲打華爾,「你們被關的場所也是國外」他嫌麻煩地回話。

「……真的是很驚人的特殊能力呢。雖然『有所限制』這點令人感到遺憾。」

終于開口的史提爾帶有言外之意,一邊推著眼鏡的黑框瞪著他。史提爾話語中的意思,讓華爾「哼!」地嗤鼻,促狹地回了壞壞的笑容。

經過我們各種嘗試的結果,了解凱梅特無法憑自己的意志控制特殊能力。和不同人配合,變動的幅度也很劇烈,和幾乎不認識的史提爾配合,能力就幾乎沒有提升,相對的能讓賽菲柯的水量從普通水龍頭變成超越消防強力水柱的威力,並且讓華爾的原本只能做土牆和橢圓石堆,變成僅碰觸岩石或砂土這種原本的物質,就能夠大規模且自由自在地操控。甚至就算不碰觸散落在腳邊落石或砂土,也能夠按照他命令自由挪動。也就是說,凱梅特的增幅能力可說是完全限定華爾和賽菲柯使用。

「你沒讓賽菲柯他們做危險的事吧?」

「很遺憾。賽菲柯比我出手快多了。」

藍色的眼神瞪著他的亞瑟,華爾隨即回答,指著和凱梅特牽手的賽菲柯。這時候,賽菲柯說「怎樣啦!」,對華爾噴水。就算下手不重,還是向華爾的臉噴了約一碗湯的水量……嗯,確實出手很快。

「……餵,主人,快點給我報酬。」

隨便用袖子擦拭弄濕的臉,華爾朝我伸出右手。看著露出手掌的他,我拒絕了,回道「我現在回王居拿」。配送的報酬,每次由我親自支付。

……在那個「誓言」以後,華爾就不叫我「公主殿下」而是「主人」。他仍稱呼缇雅菈「公主殿下」,容易辨識是很好,不過連賽菲柯和凱梅特也跟著模仿叫我「主人」。

「王姊,用不著現在刻意去拿錢。讓他等到我們視察回來後就好。」

「我手邊可是身無分文。如果沒酒可喝的話,你和宰相的差事就只好之後再做。」

華爾開口牽制比起付款、更想優先視察的史提爾,史提爾聽見後,皺起眉頭,擡起下腭瞪視華爾。接著開口警告「你可別忘了我也有命令權」,不過華爾的態度依然沒變。

除了快遞員的工作,華爾也接受吉爾伯特宰相個人的工作委托。聽說是暗巷內的情報商會定期提供的市井情報等,委托華爾的是從那名情報商拿到的資料交給吉爾伯特宰相。正確來說,流程是華爾交給史提爾,而史提爾確認後便瞬間移動交給吉爾伯特宰相。聽說是這次聯絡上能協助查緝販賣人口組織的優秀人士。

「沒關系的,史提爾。反正我也要盡早把書信呈交給母王她們過目。」

爲了讓狠狠瞪著華爾的史提爾冷靜下來,我緩緩出聲安撫他。缇雅菈也配合拉住史提爾的胳膊規勸他。亞瑟催促地說「反正很快就辦妥了吧」,拉開馬車車門,而史提爾終于說「如普萊朵第一公主所願」,籲了口氣後答應。

史提爾願意妥協,令我松了口氣撫著胸口,再度走上馬車以返回王居。……接著,華爾沒有受到教訓,說出多余的挑釁。

「什麽啊?主人的『王子殿下』還真需要人照顧耶?」

啥!!史提爾以破風般的速度轉頭看他。緊咬嘴唇、眼鏡後方的眼睛瞪大的史提爾的臉慢慢染紅。華爾看著他,臉上浮現促狹的嘲笑,這次史提爾也啞口無言。站在不了解狀況而偏頭的缇雅菈等人一旁,我「啊」地想起當時的事情。

那是史提爾瞬間移動幫助掉落山崖的華爾和我之後的事情。

史提爾幫助光的特殊能力者後失去意識,因我吹指哨而清醒後,也沒閑暇確認狀況,立刻就來救我了。

只不過,他趕來的地點是山崖下,因此他火冒三丈。『假如我沒聽見口哨聲,你打算怎麽解決啦啦!』我被罵了一頓,最後沮喪低頭,不過當時我認爲史提爾絕對會趕來的……所以──

『史提爾是我的王子殿下呢!』

我這麽說,沒有反省地抱住對方。畢竟史提爾總是陪在我身邊,有時在一瞬間就趕過來幫助我。或許他太寵我了,不過我真心覺得他是在繪本中讀過的王子殿下……對于一個國家的第一王子,這種想法反而很失禮,因此我馬上就反省了。我看見他現在也因爲聽見華爾說「需要人照顧」而嘴唇顫抖、僵在原地,或許我當時那些話讓他感到非常屈辱吧?畢竟他當時臉也好紅。

「我說主人。別管這些小鬼了,由本大爺來教你各種情事吧?我來從頭教導小鬼們完全不了解的事情。幹脆從今晚開始──」

「你、你對普萊朵殿下說什麽話!?」

別開玩笑了!!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怒吼聲。滿臉通紅的亞瑟趕來介入我和華爾之間。他握緊拳頭,提防華爾,一副想直接揍人的樣子。沐浴在亞瑟憤怒下,連賽菲柯也想保護華爾般伸手擺好架式。雖然凱梅特慌張阻止,不過亞瑟肩膀隨著紊亂的呼吸起伏,一直瞪著華爾。

被銳利的眼神一射,華爾刻意擡起下巴,看著因憤怒而滿臉通紅的亞瑟,臉上浮現促狹地、惹人不悅的笑容。「真年輕。」他嘲弄地嗤笑,這次向亞瑟說道。

「那幹脆你也加入吧?騎士小鬼能取悅主人到什麽地步,也挺有看頭的。」

「請不要鼓吹亞瑟奇怪的事情!!」

我終于憤怒大喊。此時華爾也大笑出聲。就算我鼻孔哼氣,展現憤怒,他也只是愈笑愈誇張。雖然我已經多少習慣他向這樣說出性騷擾發言嘲弄我,不過我可不希望他偏偏把單純的亞瑟牽扯進來。

「亞瑟又正直又善良又高強,是我引以爲傲、最優秀的騎士!!亞瑟只要待在我身邊,我就非常開心非常高興了,所以不用了!!」

現在!此時此刻也一樣!!我竭力叫喊,雙手緊捉住亞瑟右手。就算我這麽說,華爾也沒有收起奸笑。不如說華爾甚至笑得更開心,彷佛都聽見笑聲了,他幾度來回看著我、亞瑟和史提爾,笑意更深了。我心想他爲何那麽開心,跟著他視線看過去,史提爾依然因爲恥辱而滿臉通紅,亞瑟則……咦?連亞瑟也全身皮膚都變紅了。他眼睛也沒聚焦,眼神空洞,看起來頭腦也有點搖搖晃晃。「你怎麽了!?」雖然我邊對攀住的手臂使力邊叫喚,不過他只是立刻挺直了背杆,沒有回話。唯有失言源頭的華爾仍挂著壞壞的笑容。

「比起這種小鬼頭,本大爺能讓帶給你百倍的歡愉。」

「我現在就已經非常開心了!!」

不用你多管閑事!!我從腹部使力叫喊回話,「那真是太好啦」他則用鼻子哼笑。趕緊回王居吧,我和缇雅菈合作把史提爾和亞瑟推上馬車,在衛兵關上車門前,「主人」他又叫住我。我不禁吸氣,一邊皺起眉頭准備吵架,一邊轉頭一看……他牽著賽菲柯和凱梅特的手。

「我很期待喔。『學校』落成後,也讓我家小鬼就讀吧。」

雖然他臉上浮現像是談論壞事的笑容,不過爲了和矮小的凱梅特牽手,他稍微弓起背。「我家」被這樣一說,賽菲柯和凱梅特也開心地笑著彼此對望。這個人大概對主動捉住兩人,沒有任何遲疑了吧?

「是啊…………那當然。」

我這麽說,也對他笑了。這次我放松力道,回了他發自內心的笑容。

學校一定能幫助我國國民。史提爾也說過,希望在光的特殊能力者十八歲前實現。不僅爲了下級層國民,未來學校也會爲中級層的許多國民敞開大門。

國際郵政機構,我國特有機構的學校,以及同盟共同政策。

一切都是爲了國民。

我應盡的事宜堆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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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7 am

第二卷 是毒也是藥

「不好意思!剛剛那招請再來一次!!」

藍天之下,精神飽滿的聲音響徹雲霄。

聽見那道聲音的普萊朵,和缇雅菈同樣坐在椅子上,笑著對看。兩人的視線前方,穿著白色外袍的亞瑟一腳蹬向地面。驚人的腳力讓地面作響,轉眼間就衝到對方前面。這次他能拿下一勝嗎?普萊朵屏息後,霎時亞瑟背後被攻擊了。亞瑟反而被利用那股衝力,整個人被狠狠過肩摔,發出咚的沈重聲響,震動甚至傳到她們腳下。呀啊!缇雅菈雙手捂嘴時,把亞瑟摔出去的人物浮現滿臉輕松的笑容。

「不愧是亞瑟閣下。無論看幾次,那受身技巧都令人贊歎。」

啪啪啪,優雅地于胸前短暫拍手的吉爾伯特,令亞瑟疲憊地仰躺在地,籲了口氣。他虛弱地看向天空,只有嘴上說著「謝謝您……」,無力地回話。光在今天,這已經是第十次敗北了。

「亞瑟,差不多該拿下一勝了。快點打趴吉爾伯特。」

聲音明顯不悅的史提爾,坐在與缇雅菈另一側的普萊朵隔壁。他環起雙臂,翹著腳,擡高下巴,睨視吉爾伯特。

「……不好意思,吉爾伯特宰相。請再來一次……」

「好的,來幾次都行。」

就像被史提爾的指責觸發,亞瑟從地面一口氣爬起來,拍了拍外袍上的塵土後,又擺好架式。下次就是第十一次交手,吉爾伯特也爽快地舉高手。

約一年半前,在吉爾伯特宰相舉辦的宴會上,他想送亞瑟瑪莉安娜那件事的謝禮,而亞瑟希望的不是獎金,而是陪他交手。

在那之後,彼此一找到時間可以配合,兩人便在不引人注意的場所交手,但唯有史提爾對這件事尚有些不滿。過去只和自己對練的對手,摯友亞瑟,偏偏拜托吉爾伯特,不管參觀幾次練習都讓他十分火大。就算知道這種想法不成熟又幼稚,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看著請教吉爾伯特指導的亞瑟,就像在指責自己能力不足的想法便閃過腦海,反而更令人煩躁,更火冒三丈。

現在只有普萊朵參觀練習時,他才會陪同,不然他怎麽可能前來參觀兩人交手的場面。自己的摯友和天敵友好地交手就足以讓人發火了,而亞瑟又幾乎總是輸給吉爾伯特,更是讓史提爾心情愈來愈差的主因之一。快點讓吉爾伯特跪在地上!史提爾內心不斷埋怨。

「偏偏和吉爾伯特……」

不滿的喃喃自語也傳到一旁的普萊朵耳中。

即使他們開始對練以後已經過了一年半,然而史提爾還在憤恨不平,普萊朵則想安撫他而摸了他的頭。察覺那道觸感,最後史提爾緊閉著唇,沒有說話了。雖然他想說在吉爾伯特面前別這麽做,不過他更不想抗拒普萊朵的溫柔。

「史提爾殿下要不要加入呢?您願意的話,就來一場模擬戰吧。這可是毆打我的大好機會。」

「聽起來很吸引人,不過我拒絕。我打死都不想和你交手。」

哼!史提爾展現從平時的他無法想像的不成熟模樣,轉頭不看吉爾伯特。無論以何種形式,他絕對不想要接受吉爾伯特的指導。

哎呀,真可惜,如同預料的反應令吉爾伯特一如往常輕輕聳肩。至今他也提出過幾次相同邀請,每次都被頑固拒絕。

接著,他緩緩再次看向亞瑟,曾倒地的他又站在那裏大聲說「請再一次!」他們之間不只單純交手切磋,亞瑟也接受吉爾伯特指導基礎招式,已經學會好幾種他的體術。亞瑟的戰鬥技術進展之快看在吉爾伯特眼中也倍感贊歎,吉爾伯特甚至覺得只要亞瑟用劍的話,自己多半會落于下風。而且亞瑟從不自滿、從不懈怠,總是不屈不撓重複挑戰到勝利爲止,這等勤奮也令吉爾伯特佩服。

不過就算是亞瑟本人希望,如此不斷把愛妻的救命恩人摔倒在地,也有點不忍心了。當吉爾伯特思索差不多別交手,應該從基礎教導起時,突然想到某個主意。

「……我們來下個賭注吧。」

當他這麽提議,除了亞瑟,連普萊朵和缇雅菈也當場湊向前,看向吉爾伯特。史提爾也皺起眉頭,表情就像在說你又有什麽企圖時,吉爾伯特親切地對亞瑟說靈光一閃的提議。

「接著來比一場模擬戰。如果您能夠打到我身體一次,雖然時機有點早,不過我就傳授以前讓亞瑟閣下看過的『那一招』吧。」

「真假!?」

嗚哇!!吉爾伯特的話令亞瑟無意識地大叫。「是的,那當然。」當他帶著笑容爽快肯定,亞瑟便握拳,雙眼期待地發亮。史提爾把直到剛剛靠住椅子的身體往前傾,多少有點興趣。

吉爾伯特口中的「那一招」。那是以前交手時,亞瑟被吉爾伯特打的一種掌法。原本吉爾伯特就是靠自學方式習得護身術,也學了王族和騎士團中也沒有傳授的幾種罕見體術。關于那種掌法也一樣。任何人都是第一次看見那種技巧,沒有造成外傷,一掌就讓亞瑟失去意識。除了承受這記攻擊的亞瑟,連普萊朵、史提爾也大吃一驚。而亞瑟清醒後立刻懇求「請教我那一招!!」,吉爾伯特表示等學會其他體術後再說而往後延,不過亞瑟本人非常想立刻學會。而看在史提爾眼中,這是亞瑟難得提升技巧的機會──

「模擬戰表示用任何手段都無所謂吧……?」

絕對不放過這個機會。

史提爾說出宛如從地底傳出的低沈聲音。同時漆黑的霸氣從他身上散發,普萊朵的皮膚感受到了。史提爾突如其來的言論,也讓缇雅菈錯愕地張嘴。直到剛剛都在生氣的史提爾放下翹起的腳,踩踏地面,目不轉睛看著吉爾伯特。

預料外的發展也令吉爾伯特一瞬間張大眼,接著親切地微笑了。原本他這樣提議,只是想多少刺激亞瑟的幹勁,沒想到會有令人開心的發展。「只要不用武器和特殊能力就行,請自由發揮。」當他這麽回話,史提爾終于起身站定。他一邊回了一句「很好」,一邊解開外衣鈕扣後脫下。啪唰,把脫下的外衣扔在椅子上的期間,史提爾銳利的眼神也沒有移開吉爾伯特。他把愛用的黑框眼鏡放在外衣上後,當場瞬間移動到亞瑟身邊站著。

「我們聯手,亞瑟。我們倆一起把吉爾伯特海扁一頓。」

「不對那樣太狡猾了吧!剛剛是說有打到一下就好,不必到海扁一頓……」

「本王子說可以就可以。」

說出凶惡話語的第一王子,令亞瑟臉部微微抽動。亞瑟當然想贏,以學會掌法,不過他也認爲二對一是否太卑鄙了。不過,當他詢問般地看向吉爾伯特後,對方只回了個和藹可親的笑容。就算模擬戰除了事前決定好的規則以外,用任何方法都行,不過一對一照理說是無須明說的潛規則。不過難得讓史提爾拿出幹勁,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吉爾伯特覺得拒絕太可惜了。而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算二對一,也不覺得自己會輸。

「三人都要加油喔!」

「不……不要受傷啰!?」

在缇雅菈和普萊朵聲援中,三人擺好架式。

陷入寂靜,彼此呼吸配合後,史提爾和亞瑟從原地彈起,往吉爾伯特跑過去。吉爾伯特預測了兩人的動作,先利用速度快的亞瑟的衝勁把他摔出去。接著舉起手肘擋下瞄准死角的史提爾踢擊,在他失去平衡時反而壓低重心,霎時掃腿。冷靜地逐一撂倒兩人的吉爾伯特,看在普萊朵眼中就像是個鬥牛士。

「……餵,主人。那在玩什麽遊戲?」

就在普萊朵聲援他們的時候,突然從一旁有道聲音叫住她。轉頭一看,那是華爾。

從王居建築物陰影處出現的他,重新背好肩上的旅行袋,帶著賽菲柯和凱梅特。普萊朵叫了抓著頭走過來的華爾名字。缇雅菈也開心地出聲之中,賽菲柯和凱梅特則緊盯著吉爾伯特等人的混戰。

「你已經結束配送了嗎?這次我應該請你跑三個國家……」

「我在前往第二個國家途中,被人口販子纏上了。我把那些人捉回來丟給騎士團,順便把已經收到的書信先拿過來。」

他從上衣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來。普萊朵一邊接下書信,一邊說「又來了嗎……」,有些傻眼地歎氣。華爾成爲快遞員之後,有著極高的機率被黑道份子襲擊。碰到襲擊者就捉住帶回來,也是普萊朵命令給他們的工作之一。

「那些小事不重要,現在是在做什麽啊?那些怪物爲了搶奪主人總算幹起來了嗎?」

才不是啦。雖然普萊朵簡短否定,不過他們散發的霸氣確實不尋常。雖然史提爾開口怒吼「普萊朵!請別讓那個男人隨便靠近你!」,而吉爾伯特用沈穩的聲音說「配送辛苦了」,不過激戰並沒有稍有停止。趁著吉爾伯特別過目光,亞瑟趁機從他背後襲擊,但吉爾伯特連看都沒看都閃開了。還原地躍起,下一瞬間,明明聯手的史提爾和亞瑟面對面撞上彼此。

「華爾!機會難得,你下次出門配送前,我可以和賽菲柯和凱梅特玩耍嗎?」

缇雅菈沒有瞧見兄長他們的衝撞事故,閃閃發亮的視線投向華爾。約三個月前,缇雅菈有時會邀請賽菲柯、凱梅特以及陪伴的華爾來自己房間玩,每當他們造訪王王城時就會詢問。

在招待賽菲柯和凱梅特的期間,連普萊朵和史提爾都因「擺出姊姊樣有點難爲情啦!」的理由而不允許進入秘密花園,被邀請的華爾則「啊──?」地嫌麻煩地皺起臉。在配送途中被幾個人口販子纏上,由于得逮捕那些人而必須返回弗利吉亞王國一趟,他想趕緊做完剩下的配送工作。不過──

「今天的點心正好是賽菲柯最喜歡的草莓蛋糕喔!」

缇雅菈這麽說,雙手在胸前拍著,雀躍說著,而賽菲柯也說「蛋糕……!?」,雙眼發亮。當他們在房間內一起玩耍後,成爲談天說地的朋友關系,每次缇雅菈邀請,賽菲柯和凱梅特也忍不住答應。看著直接溫柔牽起賽菲柯的手,邀請她至自己房間的缇雅菈,華爾嫌麻煩地歎氣後,也放棄了。真麻煩,他一邊嘀咕一邊看向被缇雅菈牽手的賽菲柯。「華爾!凱梅特也快點!!」和他們走遠而有點不安的賽菲柯怒吼,華爾也無可奈何地追著她們,而牽住身旁凱梅特的手──

「咦?」

「啊?」

……牽錯人了。

他反射性握住的那只手,不是凱梅特,而是普萊朵的手。

自己也沒料到的錯誤,令華爾抿嘴,一語不發地睜大眼。由于普萊朵的手正好在凱梅特總是握住自己手的位置,因此沒在看的他完全沒有察覺。雖然在他伸手握住的那一刻,與凱梅特截然不同的柔嫩手感便讓他感到奇怪,不過等他轉頭一看,普萊朵已經滿臉錯愕地回望自己了。

凱梅特本人就站在另一側抓著他衣角,擡頭目不轉睛看著他。華爾一邊弄清自己搞錯的狀況,一邊凝視握住的白晰玉手。和自己的差遠了,這條又瘦又小的手臂握起來還真沒肉呢,他還悠哉地想。不過,同時當他察覺那只手完全沒有抵抗自己時──

「……………………」

啪。華爾張手放開普萊朵。

時間大約五秒左右。關于牽錯人,他沒有道歉也沒有排斥,就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華爾反射性地伸出另一只手牽住了凱梅特。他只短暫地看似不悅地皺著臉,對普萊朵瞪了一眼後,就大力抓頭背對她。接下來,他一句話也沒說,就跟著缇雅菈和賽菲柯離開。

華爾大步走向她們身邊的背影,令普萊朵偏過頭。牽錯人的明明是他,爲什麽自己要被瞪呢?普萊朵有點不滿。接著,缇雅菈像是靈光一閃,從賽菲柯身邊轉頭,道出銀鈴般的聲音投向普萊朵。

「那麽我先走了!王姊請連我的份一起爲王兄和亞瑟加油喔!」

咦?缇雅菈突然全部交給自己,讓普萊朵叫了一下。雖然自己也能單純爲他人打氣,不過連同可愛的缇雅菈的份,這個課題對普萊朵的負擔有點太大了。她甚至不由得想著自己的打氣效果到底是缇雅菈的幾分之一,坦白說不知所措了。至少讓缇雅菈給兩人傳話也好,普萊朵追過去。不過這個時候,「王姊請待在那裏!」要她待著,因此自己就停在原地不動。

「請王姊說出自己的心意!這麽一來,王兄和亞瑟一定會非常努力的!」

缇雅菈這麽說而揮手後,終于回房去了。連缇雅菈的份一起打氣,被交付這個責任重大的任務,讓普萊朵不禁杵在原地。畢竟這關系到吉爾伯特傳授掌法的勝利獎品,因此一想到可不能隨便打氣,雙肩就備感壓力。

「哎呀呀,注意力渙散啰。」

吉爾伯特在視野一隅看見華爾等人和缇雅菈一起離開,笑了笑。

眼前的兩人,在華爾等人出現後,動作便突然變遲鈍、還明顯單調許多。而且當普萊朵的手被華爾不小心牽住時,即使這件事無聲無息且距離遙遠,兩人也立刻察覺到。他離開後,兩人比起對付眼前的吉爾伯特,甚至煩惱五秒左右陷入沈思,注意力已經整個渙散。這個模樣令人感到可惜,吉爾伯特心想,看來要再過一陣子再傳授亞瑟掌法了。然而華爾只不過碰了普萊朵一下,兩人就變成那種樣子,如果聽見她打氣會變得如何,也讓他多少預測到了。

「加油!史提爾,亞瑟!」

普萊朵很快叫喊出聲。連同缇雅菈一起打氣,這個使命讓她心想至少喊出兩倍的聲音,因而從腹部出力叫了他們。此時,因普萊朵的事情陷入沈思的兩人,立刻挺起雙肩。吉爾伯特心想,如果兩人現在攻擊,他單手也能有余力地掃開。

「史提爾是缇雅菈自豪的哥哥,也是我自豪的弟弟!聰明又帥氣的史提爾,一定無所不能!」

咻咻……史提爾的動作立刻變遲鈍了。因此,吉爾伯特察覺他打算瞄准死角進攻。

史提爾沒料到突然會被稱贊成這樣,不禁臉頰發燙。他接連回想殲滅戰中,被普萊朵說「我的王子殿下」而被抱緊當時的情況,腦袋也一片混亂。他被吉爾伯特摔出去前,眼睛已經失焦了。

「亞瑟是那麽活躍的騎士!又強悍又帥氣,一直守護我的亞瑟,一定所向無敵!」

叽!!這次輪到亞瑟渾身僵硬。他對吉爾伯特出拳,而拳頭被單手接住的狀態下僵在原地。在戰場的話,這可是會導致直接死亡、顯而易見的破綻。一想到「那麽」是指以前殲滅戰的事情,也令人想起「活躍」和「守護」當時的情況。普萊朵親口說出這些事情,令人開心到都要飛起來似的,連耳朵都變得好燙。嗚嗚,他沒有聽錯吧?無論聽了多少次,普萊朵的稱贊都令人好開心,心跳聲變得好大聲。

看見兩人這個模樣,吉爾伯特放松肩膀的力道,心想用不著自己出手,這兩人就已經被擊倒了吧?現在他能夠一邊看書一邊打贏兩人。

「我相信你們兩人一定會贏的!」

那一瞬間。

兩人湧出如大浪般的鬥志。

這是……連身體肌肉也自然緊繃的專注力,連吉爾伯特也爲之屏息。連最初史提爾散發的霸氣都顯得不值一提。針刺般尖銳的專注力如刀刃般研磨澄澈。鬥志遠高過殺氣,于那瞬間,吉爾伯特甚至有這裏是否爲戰場的錯覺。

直到剛剛專注力還那麽渙散,就像假的一樣,兩人目不轉睛看著自己,害羞的情緒也消失無蹤。兩人的腦袋如凜冬寒氣般冷卻下來,一語不發,配合彼此呼吸。兩人冒出的霸氣令吉爾伯特心想,這下只要稍有松懈可就危險了,流下一滴汗水。而同時,他也修正自己剛才的想法。普萊朵能擾亂兩人的專注力的話,也能夠把兩人的實力提升至極限,他現在一清二楚了。

史提爾和亞瑟同時往前衝刺的那瞬間,吉爾伯特發自內心感歎幸好不許用劍和特殊能力。與此同時,假如現在自己會輸給某個人的話,那肯定是──

……不愧是普萊朵殿下。

吉爾伯特想著成爲兩人助燃劑的第一公主,于內心送上贊賞的拍手。



「我用瞬間移動送你回去吧?」

拜托了,亞瑟接受史提爾的提議。

等他回神,休息時間已經快結束了。雖然憑自己腳程不見得趕不上,不過亞瑟已經消耗太多體力,要全力跑步不妥。

亞瑟一邊拍落外袍的髒汙,一邊站看著站起來的史提爾,下一秒哈哈大笑。先別管騎士的自己,連總是保持清潔的史提爾也頭發亂糟糟的,就算已經擦過臉依舊還是顯得灰頭土臉的模樣很少見。而且,他不是穿著平時練劍時的衣服,而是只脫下一件外衣的王族衣裳。衣服有些地方被汗水染濕變透明。

「你好狼狽。」

「彼此彼此。」

史提爾這麽說,再次用拳頭擦過已經擦拭過的臉頰。看在史提爾眼中,亞瑟也夠髒了。別說白色的外袍,由于被吉爾伯特不斷摔出去,全身上下都沾滿塵土。綁成一束馬尾的長發散落出幾條發絲,披在臉部和肩上,更有好幾顆小石頭卡在頭發上。被指出這點後,亞瑟打算重新綁好頭發,先解開馬尾。長發披散,他一邊把披散在前面的頭發往後梳,一邊拿開卡住的小石頭。接著──

「…………總有一天,憑我一個人也絕對會贏。」

他低聲自言自語。

毫無脈絡的這番話到底有什麽涵意呢,史提爾蹙起眉頭。他詢問似的無語等待,接著亞瑟再次邊綁頭發邊繼續說道。

「只要我能夠徒手打贏吉爾伯特宰相的話,你多少也能夠安心吧?」

交給我吧,亞瑟語氣輕松地這麽說,讓史提爾抿嘴瞪大眼。他腦中浮現約兩年前和亞瑟談話時的那句話。

『所以才要有我在啊!!』

吉爾伯特很強大,憑自己贏不了,或許無法守護普萊朵,自己因而哭泣時,亞瑟曾這麽說了。

約從一年半以前,史提爾一直很不滿,很疑惑。爲什麽亞瑟要和吉爾伯特交手呢?雖然是自己提過他很強的,但就算這樣,這樣跟他求教,也令人覺得火大。不過,現在他終于知道,那不是爲了其他人,而是爲了「他們自己」。

「現在依然要二對一才勉強獲勝,這麽一來又能學到新招了…………怎麽了?」

說話途中,亞瑟偏過頭。他完全看不到手按住眼睛垂頭的史提爾表情。亞瑟的反應讓史提爾理解,他一定根本沒有想要隱瞞,真的視爲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實行。然後,一想起至今爲止自己對于這樣的亞瑟一直心生不滿,甚至令他感到羞愧。

沒什麽,史提爾回話,終于擡頭,一邊握緊住放下的拳頭,一邊蠕動嘴巴。他幾乎出聲,連眼前的亞瑟也聽不見。「你說什麽?」亞瑟專注傾聽,這次史提爾終于清楚說出口。

「……吉爾伯特曾教你的體術。下次有機會也教我吧…………如果是跟你學,我就願意。」

松開拳頭後環起雙臂,滿臉不開心的表情這麽說的史提爾,這次輪到亞瑟雙眼圓睜。他們倆至今也一直對練,互相教導技巧,但唯有吉爾伯特傳授的招式,史提爾堅決不向亞瑟學習。「我才不要和那個男人使出一樣的體術」這樣主張的史提爾突然改變想法,讓人大吃一驚。不過他又爲了守護普萊朵而想變強,這樣更令人開心。「好!」他拍向依然雙手環抱的史提爾的背,對摯友露牙笑得開懷。

「那我明天就開始教你。」

「拜托了。」

亞瑟又回了這次誠懇拜托的史提爾一句話。學東西向來學得很快的史提爾,說不定會比自己更快學會吉爾伯特的體術。他在腦中一角這麽想,覺得這樣也不錯。

「史提爾!亞瑟!」

突然,聽慣的嗓音叫了他們,兩人同時轉頭。定眼一看,普萊朵帶著燦爛的笑容,正往他們跑過來。在她背後,吉爾伯特用她的專屬侍女遞給他的毛巾擦汗。彷佛已預料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般,他一臉愉悅地看著普萊朵,以及普萊朵接近的史提爾和亞瑟。

普萊朵,普萊朵殿下。兩人的聲音重疊時,她也在兩人面前站著,伸出手。

「你們倆都辛苦了。最後很精采喲。」

她拿著侍女弄濕的手帕,先擦拭亞瑟的額頭。除了塵土,她也把可說是不斷挑戰吉爾伯特結晶的汗水一並擦幹淨。在沒有心理准備下,被普萊朵在極近距離擦汗,亞瑟不禁停住呼吸。雖然他想說出「太靠近的話,普萊朵殿下會弄髒衣服」、「我自己可以擦」等許許多多盤旋于腦中的想法,也由于這樣打斷她太令人惶恐,且冰涼的舒適觸感和眼前的笑容,讓他思緒整個停擺了。

「亞瑟很帥氣喔。可以從吉爾伯特宰相拿下一勝,真的好厲害喔。我都不禁看入迷了。」

呵呵,害羞微笑的普萊朵讓他心髒都要爆炸了。連「謝謝您」這句簡短的話也卡在喉嚨深處說不出口。他邊自覺血液流速加快了邊抿嘴,最後綁成一束的銀色長發末端還被她伸手摸到。撲通,重重的心跳聲令亞瑟刹時認真覺得自己是否會心髒病發身亡。

接著普萊朵重新拿了另一條沾濕的手帕,手伸向史提爾。一開始鼻尖塵土被擦拭的史提爾緊緊閉眼。然後,普萊朵也順勢擦拭史提爾的眼睛周圍。最後,她擦拭臉部四周後,「碰碰砰」地撫摸般把他弄亂的黑發梳理整齊。看著這段期間一直沒有對上視線,緊閉眼撐過來的史提爾,普萊朵對他說「弄好了喔」。但她撫摸頭發的手卻沒有停止動作,史提爾對此覺得傷腦筋,同時也舒坦地睜眼。接著,笑嘻嘻看著自己的普萊朵占滿眼前的視野,連被整理頭發的難爲情也不是害羞的時候了。不如說,普萊朵稱贊他人般的舉動令人感到難爲情,此時她的手緩緩停下。

「我果然喜歡史提爾這樣的臉……你真的成長爲一個很棒的男生了。」

她笑著說,最後輕柔地把史提爾側邊的黑發梳往耳後。

她的指頭碰觸耳朵,被沾濕的手帕弄得冰冷的指頭,令史提爾不禁僵住肩膀。他一邊咬牙忍耐,一邊把難得聽見普萊朵稱贊自己而放松的臉部繃緊。她纖細的指頭掠過臉頰的觸感,令史提爾微微發熱。他小心放下僵硬的雙手,動也不動。

「都是多虧了普……萊朵的聲援……謝謝。」

史提爾總算開了口,亞瑟也察覺般跟著頻頻點頭。雖然慢了一點,亞瑟總算能說出「謝謝您」,卸下肩膀的負擔。

普萊朵聽見兩人的感謝,害羞地回了個笑容後,接受握著精美的手帕,輕輕向兩人伸手。

她伸出兩根指頭繞住他們的指尖拈起,兩人都宛如觸電般肩膀起伏。普萊朵對著心想心髒快撐不住的兩人,靜靜地溫柔開口。

「……你們要保護國民,和缇雅菈喔。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做到。」

畢竟你們這麽努力。普萊朵看著比起大上許多、鍛煉過的手,喃喃低語。她知道從不久前史提爾的手,以及相遇時亞瑟的手都比自己的又大又強壯。她打從心底認爲,每隔一天都會更有男子氣概的那只手,真的令人覺得無比可靠。

普萊朵輕輕對拈著兩人手的手指使力,視線投向他們的手,這時史提爾和亞瑟的目光無法離開微微低頭微笑的她長長的睫毛,以及略帶憂愁的眼神。假如是普萊朵的願望和期望,兩人很想一同說出「當然」,不過在這之前,她的話有些不夠。等一回神,這次他們主動回握住她拈著自己的手指。

突然被兩人握住指頭,普萊朵滿臉錯愕地擡頭。她一看,來自兩人藍色的眼神和漆黑的眼神都坦率看著自己。炙熱的眼神,讓她擔心自己是否說了不好的話,邊移開視線邊思考如何道歉。事到如今,用不著自己說出那番話,兩人肯定也會守護缇雅菈和國民。然而她剛剛那句話的意思,聽起來是否就像自己懷疑、不信任兩人呢?普萊朵想到這裏……

「「我也會保護您。」」

微風吹拂,深紅色的頭發輕輕飄動。沒有被風聲蓋過去,兩人的聲音確實一同傳入她的耳中。

這句話令普萊朵吃驚地回望,兩人緊握住勾住自己指頭的手,代替回答。他們彼此的話無意重疊了,這讓他們緊閉著唇,不過並沒有收回的意思。史提爾和亞瑟對彼此使了眼色後,這次輪流開口道。

「我是你的輔佐,是下一任攝政。請多倚靠我。我會守護缇雅菈、國民還有你。」

「我……一輩子都不會變。那一天的誓言,我絕對會貫徹到底。而且我當上近衛騎士後,名符其實已經是您的騎士了。」

即使害羞得滿臉通紅,也宣言保護自己,兩人的話語令普萊朵十分開心。知道兩人沒有生氣令她安心下來,而且他們想守護的人之中也包含自己,這件事讓胸口溫暖起來。兩人還特地重新強調的這份溫柔,讓她覺得就像被羽毛撫摸般發癢。

風吹動了。溫柔的風就像告知季節變遷,吹拂他們。風搖晃深紅色的頭發,吹起整齊的漆黑頭發,拂過綁成一束的銀發。比剛剛更強的風聲,讓普萊朵以不輸給風聲的凜然聲音開口。

「你們都太帥氣了。」

她的笑容中帶著藏不住的羞澀,而她也回握了。她伸手整個包覆他們溫暖的手指。

懷著願望,懷著祈禱,無比的幸褔填滿了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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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7 am

第二卷 後記

大家好,我是天壱。非常感謝您購買『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第二集。

由于第一集廣受讀者支持,因此才能推出第二集。我打從心底表示感激。

第一集描寫到十一歲的主角,在第二集終于成長到十五歲了。拜此所賜,鈴ノ助老師也畫了成長的普萊朵等人。

這一集的故事中,主要描寫的是第一集戲份不多的角色。因此,我認爲在這之後重新閱讀第一集,又能以不同的觀點獲得樂趣。本書收錄了「停滯的人」和「罪人」篇,加起來算是「大罪人篇」。爲了讓購買書籍的讀者方面閱讀,因此重新編寫,即使已看過網路版,也在內容不變的前提下加入了追加篇章和加筆小說,必定能從此書獲得樂趣。

假如讀完這一集,有讓您喜歡、感興趣的篇章或登場人物,也請務必觀看我在「成爲小說家」網站上發表的網路版。網路版和書籍版不同,刊登了不同視角的故事,以及許許多多登場人物的篇幅。

鈴ノ助老師,這次也非常感激您美麗的插畫。能夠請到鈴ノ助老師的神之手描繪成長的普萊朵、吉爾伯特和華爾等人,我深感榮幸。尤其是華爾和兩名孩童的場面,不谙繪畫的作者從連載當時就一直很想看插圖,是格外有回憶的場面,因此能夠請到鈴ノ助老師作畫,當時我真的開心得不得了。真的非常感謝您。

我想推出本書時,漫畫版的情報也已經發表了。負責漫畫版的老師,畫出了非常可愛又極富魅力,真的非常精采。請各位讀者期待!!

我聽見漫畫版企劃當時還認真懷疑起自己耳朵。這全都是多虧支持我的各位。非常謝謝您。

最後,購買本書的各位讀者。追蹤網路版的讀者、鈴ノ助老師、一迅社的工作人員,還有出版及書籍的相關人士。販賣本書、推銷給書店的業務人員、各間書店,以及一直支援我的編輯,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對于上述人等,我打從心底表達感激。多虧了大家支持,我才能夠走到這一步。希望我還有機會和心地善良的各位再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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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9月 16, 2023 7:28 am

第二卷 限定版特典『津津樂道』

「然後,卡拉姆隊長似乎立刻指示把奴隸受害人集中到一個地方保護!多虧如此,才沒有人因爆炸而受傷喔。然後賽菲柯等人也立刻躲到馬車後面……」

亞瑟雙眼發亮,他說話的模樣,令普萊朵和缇雅菈莞爾。

亞瑟和史提爾交手後,直接留在修練場休息,臉上完全不見任何疲憊的神色。相對于有點喘不過氣的史提爾,在騎士團每天鍛煉的亞瑟,現在別說休息了,甚至還精神飽滿地和普萊朵等人聊天。

亞瑟和普萊朵等人正聊到,在對販賣人口組織的殲滅戰結束後,騎士團收到的報告內容,談話時,他明顯流露出對于騎士們的尊敬和憧憬。

「還有!說到艾利克先生……是亞蘭隊長交代他保護被關進中級牢房受害者的騎士!由于他幫忙殿後,因此沒讓任何人逃脫──」

「亞瑟。想熱烈談論或炫耀騎士圑等之後再說,先說說殲滅戰整體的情況。」

史提爾橫加打斷熱情地滔滔不絕的亞瑟。雖然亞瑟基本上談起自己都簡短帶過,不過一講到騎士團,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了。

被史提爾打斷的亞瑟「啊!」地回神,閉起嘴一陣子後,向普萊朵低頭說:「非常抱歉。」倒不是單純因爲發現離題,而是發現因爲普萊朵在專心傾聽自己說法,自己居然就得意忘形起來這件事而感到難堪。看著雙耳略微泛紅、低頭致歉的亞瑟,普萊朵溫和地安撫他說「沒關系」,和缇雅菈笑著對望。

「你會如此熱衷這個話題,正是你喜歡騎士圑的證明呀。我還想聽亞瑟說更多騎士的事情呢。」

呵呵,普萊朵帶著如花笑靥回話,這讓亞瑟的臉立刻紅透了。

已經不僅是耳朵,整張臉都脹紅的亞瑟終于語氣僵硬地嘟嚷回道:「謝、謝謝您……」普萊朵出言表示想聽自己說話,讓他深受感動,喜不自勝。只不過──

……熱衷話題,正是喜歡的證明……

這番話,讓亞瑟有意識地止住快苦笑而出的臉部肌肉的動作。他腦中清楚回想起殲滅戰結束後,騎士團內部的模樣。

由于普萊朵在殲滅戰中以「貞德」的假身分出現,這件事傳開後,現在以目擊的亞蘭爲首,騎士之間每天都熱烈談論她。

這確實是符合「津津樂道心儀對象話題」的描述。

從四年前開始,她受人愛戴的程度就是一路扶搖直上呢。亞瑟于心中靜靜咀嚼這番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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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0:57 am

第三卷 第一章 暴虐公主與未婚夫

有款女性向遊戲叫做「你與一線光芒」。推出了好幾款系列作品,是玩家之間昵稱爲「你光」的超人氣遊戲。那是過了十八年平凡人生的「前世的」我的私房樂趣。

「普萊朵,你的狀況怎麽樣?如果有任何問題,請隨時告訴我。」

我的義弟史提爾體貼地看向我的臉。

他有一頭梳理整齊的黑發,同樣漆黑的眼睛,戴著黑框眼鏡,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七歲時從平民成爲王族的養子,今年十五歲了。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不過我們已經建立起寶貴的手足之情。他是「瞬間移動」的特殊能力者,將來會成爲女王左右手的攝政,因此身爲我的輔佐而待在我身邊。無關乎距離,只要是指定的座標位置或曾經前往的場所,他都能使用瞬間移動,是名優秀的特殊能力者。而只要掌握對象是何種人,擁有具體感覺的話,也能夠直接瞬間移動到那個人物的身邊。雖然必須經過長期相處、時常見面才能做到,不過以能力者而言非常厲害。加上,他現在也能輕易地瞬間移動包含自己在內約五個人了。更何況他從以前就很聰明,現在被譽爲國家最優秀的天才,英明睿智的第一王子的聲望甚高。

「王姊,好期待明天呢!」

這次缇雅菈握住我的手,滿臉笑容看過來。她是這個國家的第二公主,有一頭金色的卷發和金眼,如天使般可愛的孩子。是比我小兩歲,小史提爾一歲的妹妹。

「是啊,雖然我有點……緊張。」

我牽著她的手,對著兩人露出苦笑。史提爾立刻說:「沒事的。有我陪著。」缇雅菈也接著說:「我也在喔!」他們只是這樣打氣,我內心深處的不安便稍微舒緩了。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我有著一頭深紅色的卷發,和銳利上揚的紫色眼睛,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主。

世界上唯一會誕生特殊能力者的國家,弗利吉亞王國。這個國家采取女王制度,我身爲第一公主,八年前覺醒了王位繼承人證明的預知能力,現在是下一任女王,第一王位繼承人。

在這樣的我面前,最近史提爾和缇雅菈雙雙時常露出複雜的表情。待在我房間談話時,也會緊閉嘴唇或皺緊眉頭,表情凝重。我大概曉得原因。因爲明天……

就是我十六歲的生日宴會。

我國女性十六歲,男性十七歲便視爲成人。因此明天的生日宴會意義非凡。假如在生日宴會中沒有展示身爲女王的器量,或者稍微引起一些問題的話,可不是引發區區負面傳聞就能了事的。甚至可能演變成動搖王族立場的莫大騷動。況且,我身爲半年前進行的同盟共同政策的發起人,以及我國各年齡兒童的學校制度的總召,將在來賓面前正式公開發表。

「我也會盡我所能,讓明天的生日宴會能夠順利。」

吉爾伯特宰相和我做完最後調整後,邊整理資料邊對我笑著。

雖然同盟共同政策由現任女王的母王主導進行,不過關于我國的學校制度,大部分由我接手處理。除了史提爾,也有幾名高層擔任我的輔佐。其中一人就是他。

「謝謝您,吉爾伯特宰相。」

他有一頭淡藍色的頭發,細長的眼睛。長發在肩膀位置綁成一束垂落,是我國的宰相。

他是父王的輔佐,也是年齡操作的特殊能力者。雖然現在維持實際年齡的模樣,但從以前就讓人無法捉摸他真正的年紀。

「不會,這也是爲了國民、爲了普萊朵殿下,爲了王族。關于學校制度,發表時我也隨侍在側。還有──……」

吉爾伯特宰相的話語突然中斷。他轉頭看向背後的史提爾,表情五味雜陳。不過他沒有繼續說,「沒事,就聊到這裏吧。」談話中斷後,接著只問候過後就離開房間了。

我心想怎麽了,一看向史提爾,而他的表情陰沈,直盯著吉爾伯特宰相走出的門扉。話說回來,他今天和吉爾伯特宰相比平時更少鬥嘴。難道史提爾身體不舒服嗎?缇雅菈也擔憂地凝望他。

「……史提爾……你還好吧?」

「!……非常抱歉,我在思考一些事情……沒事的。」

雖然他這麽說,對我微笑,但果然沒什麽精神。難不成史提爾也因爲明天的活動而緊張嗎?因爲我在這種場合不怎麽可靠的緣故嗎?

「那麽我差不多要去和亞瑟練劍了。普萊朵要做什麽呢?」

「我還要爲明天作最後的調整。幫我跟亞瑟說,明天就拜托他了。」

史提爾聽見我的話,表情松了口氣,只直接回了「我知道了」。缇雅菈也說她想回房檢查禮服,跟著離開房間。

……他們倆的樣子果然不太對勁……

我盯著兩人離開後的門扉,獨自納悶歪頭。明天的典禮前,可愛弟妹的樣子實在令人在意。八年前,兩人成爲我的弟妹,現在已經是相處融洽的家人。因此一些小事都會更加令人擔憂。

八年前,我的人生一舉轉變了。

我身爲王者啓示的預知能力覺醒了,被認同成爲第一王位繼承人。我知道了被隱藏養育的缇雅菈,而史提爾成爲了養子。光這些事情就帶來極大的變化,不過還有更多事情。

我被認可擁有預知能力的那一天,回想起前世的記憶。我的前世是不起眼的十八歲女生,而這個世界是我沈迷的女性向遊戲「你光」第一代的世界,現在則是遊戲開始的兩年前。缇雅菈是主角,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宰相是攻略對象。雖然我前世收集了你光系列全套,不過最喜歡的主要還是第三代,因此第一代的記憶非常模糊。一開始除了遊戲的基本劇情以外,想不起任何事情。我立刻想起的,就是自己是主角缇雅菈的姊姊。以及我在遊戲中是最惡質的最後頭目而已。

我是在攻略對象的內心留下無可抹滅傷害的萬惡根源,遊戲最後被制裁的女王。治愈其攻略對象內心的傷痕,攜手面對普萊朵女王的,就是主角缇雅菈。

雖然我依然想不起來剩下的攻略對象,但更重要的是明天的生日宴會和正式發表。我身爲第一公主,身爲王位繼承人,身爲兩個可愛手足的姊姊,希望明天不要臉上無光。



锵!!……锵!叽叽!!

「餵!你今天不如往常專心喔,史提爾!!」

「唔……我……知道!!」

王城內第一王子的修練場,有一名騎士正在和史提爾交手。

亞瑟•貝列斯弗德。他今年十八歲,是王國騎士團總隊的騎士。他每天都和第一王子練劍,也是史提爾的摯友。他將一頭銀色頭發高高綁成一束,有著藍色眼睛,是「你光」中的攻略對象。他也是治愈萬物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交手之中,史提爾因亞瑟的指責而咬緊了牙。他也知道自己有問題,雜念就是揮之不去,盡管仍在努力揮劍,卻被措手不及的爆發力壓制住了。他平時應該能尋隙接近對方,展開攻擊,不過現在身體無法順利使出動作。亞瑟察覺史提爾的狀態,展開更猛烈的攻勢。

「我老早……說過了吧!!」

咚,往前踏一步,下一秒把劍彈開。接著用劍指著脖子,在史提爾投降前,他就先大聲怒斥了。

「有話想說的話,就好好說出口!!」

你最近一直不對勁!!聽見對方繼續叫喊後,史提爾不禁抿嘴。果然被亞瑟察覺了,他撿起被彈飛的劍,莫可奈何地開口回答問題。

「……明天是王姊的生日宴會。」

「嗯,我知道。我身爲近衛騎士也被找過去了。」

史提爾聽見的亞瑟的話,點頭,「王姊說明天就拜托你了」他先說了傳話。這次他輕輕揮動劍,發出锵锵聲,亞瑟也用劍接下攻擊。並且配合動作般,輕輕把劍揮向史提爾。锵、锵,傳出不同于剛剛那般激烈、不規則的金屬聲。

「王姊明天就十六歲了。」

史提爾一邊連續幾次輕輕交劍,一邊這麽說。亞瑟也點頭,輕巧地揮舞劍,幾乎是無意識地接下、彈開攻擊,接著大力揮劍。

「是啊,普萊朵殿下已經是出色的女性了。」

「而且,明天生日宴會上,母王會親口發表王姊的『未婚夫』。」

亞瑟的劍速急遽轉慢。一片沈默,無關乎兩人在輕輕對打,這次換他無法順利格開史提爾的劍。

「王姊恐怕是完全忘記這件事了。她對『學校制度』就是投注到這種地步……我、缇雅菈、吉爾伯特也不想讓王姊分心,因此沒有提到這件事。」

「……不過……這已經是慣例了吧?曆代王族女性都是在十六歲的生日宴會,就會由女王發表未婚夫。現在的陛下也一樣。」

锵、锵,劍無力碰撞,最後不知是誰先收起了劍。

「……我也是,你和缇雅菈也一樣。大家都很清楚。」

亞瑟這麽說,稍微從滿臉愁容的史提爾身上移開視線。他身爲弗利吉亞王國國民,也非常清楚。也曉得她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其實憑自己的身分原本無法每天和她交談。

不過縱使腦袋理解,也陷入煩悶的漩渦中。連自己也不明白,這是因爲她將成爲更遙遠的存在而令人痛苦,或者只是單純感到寂寞罷了。

騎士團中已經到處都在談論這個話題了。普萊朵即將十六歲,終于要選定未婚夫。直到當天前,連公主本人都不會被告知誰是未婚夫。而那個人正是未來的王配。肯定會是個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吧,很有可能是某外國王子,許許多多的推測往來交錯。在其影響下,第一隊隊長亞蘭十分消沈,晉升成副隊長的艾利克面帶憂愁,而第三隊隊長卡拉姆則難得露出憂郁的神色等,非常仰慕普萊朵的騎士團受到嚴重的影響。騎士團長羅德裏格和副團長克拉克也因騎士團整體士氣低落而煩惱不已。雖然克拉克甚至擔心起亞瑟是否受到影響,不過他倒是反駁「殿下又不是嫁到外國去」。

她身爲下一任女王,不可能嫁到其他國家。應該說只是多了個未婚夫會住進王城,身爲騎士的亞瑟依然能夠待在她身旁。只不過就算這樣,胸中仍然有些郁悶。

「是啊,我很清楚。王姊會跟人訂下婚約。我也已做好心理准備,若是爲了王姊,也爲了那名未婚夫,將作爲下一任攝政盡心盡力。」

史提爾解除防禦,一邊輕輕揮劍,一邊往下說。果然他也和騎士們同樣對于普萊朵將締結婚約感到五味雜陳,就在亞瑟這麽想的時候。

「……不過,前提是我要認同對方是配得上普萊朵的男人。」

唰,史提爾將劍插入地面。

這是他第一次在普萊朵本人不在的地方,沒有稱她爲「王姊」。亞瑟忽然感受到詭異的氣息,一看,從史提爾身上散發無比驚人的殺氣。宛如過去累積的分一口氣被釋放而出,驚人的霸氣令人微微退縮。插入地面的劍因手的抖動而同樣震動著,發出喀喀聲。「餵,史提爾。」雖然出聲叫了他,然而沒有回話。

「我稍微用了點方法調查了普萊朵的……王姊的未婚夫。」

因憤怒而抖動的史提爾說出的話,令亞瑟「什麽!?」地叫喊出來。在生日宴會前,知道普萊朵未婚夫真面目的人只有女王、王配和攝政而已。連宰相吉爾伯特也無從得知。不過,擁有瞬間移動特殊能力的史提爾,也不是不能在高層開會時偷偷潛入。當然被發現的話,可不是受到重罰就能了事的。

「未婚夫是我國的同盟國亞尼莫奈王國的第一王子。現在亞尼莫奈王國有三位王子,該國王位是指名繼承制,他在兄弟之中以特別傑出而著名。盛傳他就算不是第一王子,也將會是亞尼莫奈王國下一任國王。有這種名氣的第一王子,就是王姊的未婚夫。」

我國的第一王子在做什麽?由我指出這一點不太好吧?雖然許多話語在亞瑟腦中交錯浮現,不過他被史提爾的霸氣壓制,結果只說出「那不就沒問題了嗎」這句話而已。

對方是第一王子,而且還是繼任王位呼聲最高王的優秀王子。對下一任女王普萊朵而言是無可挑剔的好對象。

「是啊。他今年十七歲,也和王姊歲數相近,還生得眉清目秀。雖然我實際上沒見過他,但『不知爲何』他那俊美外貌也很出名,在亞尼莫奈王國幾乎無人不知。」

「不知爲何」這個詞被強調,亞瑟浮現不好的預感。緊握著手中的劍,等待下一句話。「我叫吉爾伯特去收集了亞尼莫奈王國的情報。」聽見他居然還去拜托吉爾伯特,亞瑟懷疑起耳朵。不過聽見下一句話,這些事都被抛到腦後了。

「據傳那個第一王子性好漁色,有他與衆多女子關系匪淺的流言。」

锵啷。聽見這句話,亞瑟的劍不禁從手中滑落。

「聽說他在街區有二十個女人,在城內非公開的側室侍女也有五人之多,只要看上的女人就會立即巧言追求,因此至今和同盟國會談或典禮也不會讓他出席……!」

史提爾說到這裏,火冒三丈地說:「雖然吉爾伯特是有補充,這些情報終究只是傳聞。」又散發更多殺氣。

「至少那個第一王子頻繁前往街區視察一事,確實是真的。」

喀哒喀哒喀哒,史提爾插入地面的劍大力震動。

「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亞尼莫奈王國舉國皆知的好色之徒,偏偏就是王姊的未婚夫……!!」

叽叽。

發出龜裂聲的是他的劍,抑或是彼此的血管呢?

在場的人中,無人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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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0:59 am



「恭賀您十六歲生日快樂,普萊朵殿下。」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您的演講太精彩了。我國也將不吝協助同盟共同政策。」

「普萊朵殿下,還請和我多談談『學校制度』……」

十六歲的生日宴會。

這場宴會與過去相比也規模隆重,在王城的大廳盛大舉辦。在大批來賓面前,我順利發表完了同盟共同政策和學校制度,終于能夠喘口氣。不過,緊接著來賓接二連三前來問候,我必須再度繃緊神經才行。即使如此,發表前後的心情截然不同。

「王姊。」

我朝向聲音處轉頭一看,史提爾拿著玻璃杯遞給我。謝謝,我道謝後接下杯子,他僅回了個柔和的笑容。接著,史提爾身旁的缇雅菈說:「王姊的演講很精彩!」看著我的雙眼閃閃發亮。這麽說的缇雅菈才像棉花糖般比我可愛幾萬倍。不過我也很開心被她稱贊,也不管還在人前,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插圖005)

「而且這件禮服果然也很適合王姊。對吧,王兄?」

缇雅菈滿面笑容說的話,令史提爾邊碰了眼鏡的黑框,「啊……是啊。」低聲附和。他們倆總是像這樣稱贊我,就算只是客套話,我真的很開心。

十六歲。我已經到了會被視爲成熟女性的年齡,今天穿著的禮服也比平時成熟,肌膚露出程度稍微高了一些。我原本就眼神凶惡,完全不適合可愛風格的衣服,比較多成熟風格的衣服,不過這次又不太一樣。不是成熟「風」,完全就是設計給成人女性的禮服。

配合頭發顔色,猶如紅酒深沈的暗紅色禮服,胸口呈現開襟的設計,整體而言十分性感……雖然胸部分量讓人覺得不太夠就是。

遊戲開始時的普萊朵,有著最後女頭目堪稱標配的姣好身材,我就盼望大概接下來還會長大吧。

我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盯著自己的胸口瞧,史提爾看見後,喃喃道:「果然應該穿暴露度比較低的禮服……」我一看,他的臉整個紅透了……看來姊姊在衆目睽睽之下展現不夠窈窕的遺憾身材,身爲弟弟果然覺得很難爲情吧?那麽至少多少擠一下或墊一下就好了,事到如今我才在後悔。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

被呼喚名字,我轉頭一看,那是騎士團長。

副團長、卡拉姆隊長、以及近衛騎士亞瑟站在他背後待命。

「祝您生日快樂。您方才演說的學校制度也能爲人民的生活帶來改變,實在非常出色……。……您真的成爲一位了不起的公主了。」

微笑說了這些話的羅德裏格騎士團長依然威風凜凜。騎士團長有一頭銀色短發和藍色眼睛,一笑起來和兒子亞瑟非常相似。他竟然稱贊「非常出色」。總覺得被騎士團長這麽一說,意義非凡。我回了感謝您稱贊,不禁略感害羞地笑了。

我想握手而伸出右手,當下他輕輕牽起我的手,親吻了手背。那是騎士團長認同我是成熟女性的證據。我好開心,這次臉頰也發燙。和五年前被看見洋裝下的肌膚而害臊,然後他放聲大笑時完全不同。

接著副團長向我問候。他自然地從騎士團長手中牽過我的手,同樣在手背落下一吻。他的上半部金發在後腦綁成一束,身上也有堪稱騎士勳章的舊傷。但副團長的五官就像個花店大哥哥般斯文秀氣,臉上挂著和藹可親的微笑,依舊讓人在他身上感受到歲月的痕迹。不過我回想起五年前的事情依然難爲情,同樣臉頰發燙。

「祝您生日快樂,普萊朵殿下。我等騎士團全體一同由衷獻上祝賀。」

接著他低聲在我耳邊呢喃:「幸好您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我整張臉又更燙了。腦中發出「碰」的聲音,總覺得他的話令人十分難爲情。雖然騎士團手臂輕輕撞向副團長,「這是真心話喔。」但他也朝我笑著,讓我不禁疑惑這個人真的不是攻略對象嗎?……咦?攻略對象…………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祝您生日快樂。我是卡拉姆•包爾德。」

接著前來問候的卡拉姆隊長,讓我猛然回神。這位騎士頭發摻雜紅色,有一雙紅褐色眼睛。我對他印象深刻。過去也屢次在典禮上見面,重要的是……

「謝謝您,卡拉姆隊長。我曉得。而且在慶祝會以後,我也經常從亞瑟口中聽見您的事迹。」

典禮、吉爾伯特宰相的派對,以及殲滅戰的慶祝會。我們分明已經見面好幾次,他在官方場合依然會主動報上名字,我認爲他很細心,向他伸手要求握手。

殲滅戰以後,亞瑟偶爾會提及騎士們的事情。其中最常當作話題的,就是第一隊的亞蘭隊長和就任副隊長的艾利克副隊長,以及現在眼前這位卡拉姆隊長。雖然他們不是亞瑟的直屬上司,但亞瑟似乎頗仰慕他們,經常向我、史提爾和缇雅菈提到他們。

卡拉姆隊長聽見我的話,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猛然轉頭看向亞瑟。亞瑟似乎也沒料到自己會被波及,承受卡拉姆隊長的視線時,肩膀大力抖動。他揮動手,「我沒有說任何壞話!」我也曉得他是這個意思。一旁的騎士團長和副團長聳了聳肩笑了。對不起,亞瑟!

「我聽說卡拉姆隊長十分優秀,很照顧部下和共事的騎士,爲人忠厚……我也認爲正是如此。」

至少得告知亞瑟沒說錯話!當我傳達實際從亞瑟口中聽說的卡拉姆隊長的部分事情後,這次卡拉姆隊長的臉急遽變紅。

糟糕,仔細一想,被部下稱贊其實非常難爲情。而且就像想從饒富興味微笑的騎士團長和副團長的視線和卡拉姆隊長身邊逃跑般,亞瑟連耳朵也紅透了,別過了臉。對了,最難爲情的明顯是被我自作主張提及的亞瑟本人。真的很抱歉,亞瑟!

待會得好好道歉,我邊這麽想邊把視線轉回卡拉姆隊長身上。接著,連視線都尚未對上,他就別過眼,「殿下過獎了……!」語氣急促地回話。來自部下的好意非常令人害臊,我很了解。如果我被專屬侍女洛蒂和瑪莉誇獎,也會十分難爲情。

接著我緩緩松開手時,「亞……亞瑟也一樣……!」卡拉姆隊長急促地接話。

「亞瑟也是非常了不起的騎士。任何人都認同他非常適任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的近衛。亞瑟所屬的第八隊的騎士隊長哈裏森也對他有很高的評價,他做事認真、努力不懈,不僅擅長劍技和格鬥術,最近則──」

「卡……卡卡卡拉姆隊長!!不好意思!講、講到這裏就好!!我真的……!!」

亞瑟的臉紅到不行,竭力阻止卡拉姆隊長。騎士團長和副團長這次兩人一同按住嘴轉身,肩膀上下抖動。可愛的孩子受到前輩疼愛實在太好了……如果被亞瑟發現他們在笑,之後會被當事人怒斥吧。

卡拉姆隊長問候完畢,最後亞瑟上前問候。或許被卡拉姆隊長稱贊的情緒尚未褪去,他正面朝向我時,臉還帶著紅暈。

「普萊朵殿下,祝您……生日快樂。」

不知他爲何視線稍稍移開,和我握手。「今、今天的禮服……非常美麗。不對,不是禮服,是普萊朵殿下非常美麗……」他低聲對我說,令我有點難爲情。

「謝謝你,亞瑟。今後也要繼續麻煩你了。」

我這麽道謝時,亞瑟突然睜大眼,正面看向我。我心想是否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他就像昨天的史提爾,露出有點複雜的表情後,回答了「……好」。

「……我會一直保護您。」

他不知爲何有點悲傷地微笑。

史提爾、缇雅菈和亞瑟到底怎麽了?我于內心疑惑,再度向他道謝。他問候完畢後,騎士們暫且退下,就在這個時候。

等待向我問候的來賓中,刹那間……我看見了有著一頭藍發的美青年。

「啊──」

我不禁叫出聲。雖然眼前的來賓對我說「請問怎麽了?」,但現在不是理會的時候。因爲那個人……!!

藍色的美青年察覺我的樣子,雙眼圓睜,和我視線交錯。光這樣,我的心跳就加快了。

等一下!?那麽剩下一人是!……咦!?哎呀,我確實今天就十六歲了……!

震驚過頭,讓我低下頭,伸手按住自己胸口。不行,現在擡頭的話,一定會看見他。之前我爲了發表和與面前的來賓問候就竭盡全力了,但他竟然就在這麽近的地方!!

「王姊?」史提爾中斷與來賓的談話,趕來我身邊。糟糕,我太過驚慌失措,讓他擔心了。

「……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而已。」

總之我振作起來,展現笑容,向眼前的來賓爲自身失禮而道歉,繼續談話。您爲了今天一定很忙碌吧?同盟國的王後出言問候,我笑著回話。待在一旁的史提爾明顯表露不安地表情陰沈。總之我現在得集中精神接見眼前的來賓。

一人,又一人,總算接見完畢了。沒想到我竟然一口氣回想起兩名攻略對象,事情太過突然,我無法假裝沒事。大家都對我可疑的舉動感到訝異又可疑,同時也面帶笑容像我問候。接著,我和臉色不太好的鄰國國王彼此問候。總之,現在我應該最在乎的是……!!

「您還好吧,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

是他。

我咽了口氣,擡頭看向輪到他、出現在我眼前的是……藍色的,青年。

留長到耳邊的柔順藍發。和如深邃天空般的亞瑟眼睛顔色不同,那是如藍寶石般高貴的深色藍發。他有一雙翡翠色的眼睛,和白裏透紅的肌膚,是一名中性的美青年。他身材修長、高挑,無法想像和我只差一歲,臉上帶著可用妖豔形容的甜膩笑容,名字是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遊戲中的普萊朵女王……也就是我的未婚夫。以及──

你光系列第一代的攻略對象。

失去了一切,甚至因普萊朵……因我連精神都崩壞的人。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若您願意,要不要和我去吹個晚風呢?」

他用那妖豔的甜膩笑容提出邀請,我在腦袋尚未處理完資訊的情況下同意了……沒想到我身爲第一公主,竟然完全忘記一到十六歲就會被選定未婚夫。

我和他一同來到陽台,竭力壓抑想抱住頭的念頭。史提爾、缇雅菈和亞瑟的表情都五味雜陳也不在話下。我把未婚夫的存在忘得一幹二淨,只顧著埋頭工作,當然會擔心這種公主的腦子是否進水了,難怪他們最近總是像是要提醒我過失般跟我搭話,但不是轉移話題就是欲言又止,帶著複雜的表情結束。原本到了十六歲的我應該是最在意的人才對!!一般女性這種時候,「我的未婚夫會是什麽樣的男人呢……?」分明會沈浸在作夢的氛圍中,我卻滿腦子只想著學校制度……

「普萊朵殿下……?」

裏昂王子的聲音讓我回神。我回話並擡頭一看,裏昂王子甜膩地笑說「您似乎依然不太舒服呢」,爲我擔心。想來他覺得我身體不適,刻意找借口把我帶離來賓身邊的吧?……你就是我身體不適的原因,這話就算撕破嘴也說不出口。

「我還好……感謝您這麽體貼。」

我感謝他的體貼舉動,總算也回了他笑容。

「非常抱歉,這麽晚才向您問候。我的名字是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和您的國家弗利吉亞王國許久以前締結同盟關系的,亞尼莫奈王國的第一王子。」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您呢。他俊秀面容配上這麽一笑,對我心髒不太好。

不愧是你光系列第一代中的性感角色代表。

另一名攻略對象在遊戲中的那一類事件也很常見,甜度又高,不過單論性感,他在全系列中堪稱無人能及。雖然是全年齡遊戲,不過他和缇雅菈的戀愛讓人心頭小鹿亂撞的場面非常多。到了遊戲後半,有非常熱情的戀愛事件。畢竟遊戲的攻略流程是那樣……

「裏昂王子殿下,感謝您如此體貼。我是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很榮幸見到您。」

我盡禮數回話後,裏昂王子維持著甜膩笑容,向我伸出手。我以爲他要握手,伸手的下一秒,手被牽起,他順勢在手背落下一吻。和騎士團長和副團長,同樣是表示敬愛的問候。我們才見面沒多久,沒料到他會這麽做,出奇不意令我的臉整個熱起來。

「普萊朵殿下。我是第一次見到像您如此美麗的人兒。希望我們能永遠保持友好的關系。」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母王明明還沒有發表啊!!

在月光照射下,裏昂王子突然散發出強烈的性感氣息。他一對我露出笑容,我就整個人愣住了。怎麽辦,他和遊戲開始時的人設差太多了,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

「……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似乎發生什麽事情的樣子。」

察覺會場的喧鬧,裏昂王子轉身。他就帶著甜膩笑容,並牽起我的手,護送我回到室內……什麽似乎發生事情。你分明清楚得不得了吧?

「我正式介紹,我國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的未婚夫。」

我在母王指示下,站在王座前,勉強面露笑容回應來賓。老實說,我內心滿是逃離這裏的想法。

「亞尼莫奈王國,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想必他與我心愛的女兒普萊朵之間的婚約,能讓同盟關系更加穩固吧。」

在熱烈的掌聲、歡聲和祝福話語的沐浴下,裏昂王子再度出現在眼前。基本上我假裝不知情,不自然地裝作大吃一驚,但沒自信是否做好了。裏昂王子堂堂正正走到我面前,說了「我很榮幸」,再次于我手背上烙下一吻。由于是第二次了,我比起剛剛更能保持冷靜,但果然還是很難爲情。

「我心愛的普萊朵第一公主。我打從心底愛著您。」

隨後他再度露出妖豔的甜膩笑容,我在衆人祝福下,我的生日宴會閉幕了。

今天起,裏昂王子會按照我國的規矩,以客人的身分在王城居住三天,回國以後,一州後便以未婚夫的身分正式住進王城內。今天開始的十天內,至關重要。對他……和對我都一樣。

非常重要。

「啊……啊啊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男人很害怕。

他漂亮的深藍色長發留長到遮住了整張臉。

他害怕從房門走進的女子,後退到床的邊緣,退得太過頭,整個人從床上掉下來。然而他也絲毫不在意弄皺了身上的高級襯衫,更往後退,拼命逃到窗戶旁。由于過于恐懼,他的視線完全沒有從映入視野的女子身上離開,牙齒喀喀地大力打顫。

「呵呵……討厭啦,裏昂。我明明前來見好愛好愛的未婚夫。你那麽冷淡,人家會受傷的。」

裏昂殿下……這是遊戲的……啊啊,他的路線前半……沒錯,他的精神已經……

發出別有深意的高亢笑聲,有個女人,該說女王……我大肆嘲笑膽怯又困惑的他。

「對吧?你愛著我吧?」

「!!對……對我愛您!!我愛您我愛您我愛您我愛您我愛您……所以……所以……!!」

就像壞掉的玩具般,他竭力反覆呢喃。普萊朵看著郁悶地雙手抱頭、身體大力顫抖的裏昂殿下,抱著肚子嘲笑。

「呵呵……哈哈!!我也愛你喔?……不過很遺憾。你依然只是我的『未婚夫』……我說,虛有其表的王配,我國所有國民都瞧不起你喔?」

她雙手放在膽怯的他的肩上。只是這麽做,他就劇烈發抖,裏昂殿下口中終于發出慘叫聲。

「不過這樣很好呀?反正王配的工作現在是由吉爾伯特宰相努力在處理。」

就算沒有你也無所謂。在他耳邊低喃時,她深紅色的卷發披落在他身上。稍微碰觸到那頭秀發時,他的身體便劇烈地發抖。

「你知道嗎?……其實亞尼莫奈王國的先王交代說,別讓你回國喔?……你好可憐。假如我悔婚的話,你該如何是好呢?你有地方回去嗎?」

呵呵呵……她臉上浮現卑鄙的笑容,繼續凝望不停打顫的裏昂王子。在沒有點燈,窗簾緊閉的房間中,唯有女王迷蒙的眼中發出燦爛光輝。

「我、我、我……」反覆擠出這些話的他,早已失去神智了。那個模樣令愉快嘲笑他的普萊朵,突然剛想起般地說了。

「啊,對了……最近我妹妹似乎經常來這裏玩呢?聽說她就像個侍女般帶食物和衣服給你。」

裏昂殿下擡起頭。看向普萊朵的眼中布滿了恐懼,臉色宛如配合發色般整個發青,喉嚨幾度發出呻吟。

「你們感情很好呢?」

她揚起嘴角……宛如嘴角痙攣般的詭異笑容。裏昂殿下對她即將告知的話産生預感,太過恐懼,渾身發顫。他緊抱膝蓋的手指力道太重,甚至留下抓傷。他宛如過度換氣般呼吸急促,發青的臉更加沒了血色。

「……人家又要『嫉妒』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方才無法比擬的劇烈慘叫聲于房間內回響。不對,她不是那樣,不要,我討厭所有人,我有普萊朵就夠了,我只有您了──屢次如發狂般邊哭泣邊重複叫著喊。

王子淒慘的模樣令人無法忍受笑意,普萊朵又抱著肚子開始發出高亢的笑聲。啊哈哈哈哈哈!啊啊!!那是一點也不淑女的笑聲。

「哈哈……啊哈哈哈!!……啊啊……太棒了。裏昂,我最喜歡……你那種表情。」

她笑得太過頭,眼眶積了淚水,用手指擦拭,如溫柔舔舐般撫摸他的頭。宛如疼愛又陷入恐慌而繼續發出慘叫的他。

「沒事的喲?我不會放你走的。因爲你是我可愛的玩具。縱使『又』花心了,無論幾次我都會願意原諒你。」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一邊流淚不止,一邊抱頭繼續叫喊的他,讓普萊朵浮現滿意的笑容離開了。

碰咚。門扉被關上後,他也一股腦兒地哭泣,繼續叫喊。接著,全身劇烈發抖,一個人郁悶地蜷曲坐在地上,開始嗚咽哭泣。

──……裏昂殿下。

他那麽害怕、受到傷害……被當成玩具。連唯一的救贖缇雅菈也被當成威脅的把柄。

有誰,快點陪在他身旁?

拜托,不要再繼續把他逼入絕境了。他分明是非常單純又善良的人。分明不該是會害怕到把自己關在房間的……這種人。

有人能牽起他的手嗎?有人能告訴他嗎?

不是普萊朵那種人。

他、他打從心底真正愛著的是──……

「……普萊朵。您的身體還好嗎?」

「裏昂殿下……是的,托您的福了。倒是裏昂殿下,在這睡得好嗎?」

生日宴會的隔天。我把裏昂王子重新稱作裏昂殿下,他一大早就來見我了。

其實我似乎作惡夢了,清醒的感覺很不好,實在稱不上身體狀況佳……我清醒當時,緊抓著床單哭泣。由于我一直在思考,煩惱不已,或許作了怪夢。不過,今天早上除了史提爾、缇雅菈,連裏昂殿下也來見我了,是個非常熱鬧的早晨,我也轉換了心情。

昨晚發表了婚約後,缇雅菈和史提爾也和裏昂殿下問候過了。缇雅菈笑容滿面向他問好,邊握手邊對彼此微笑的兩人,像極了一幅畫。史提爾同樣也笑著問好……然而卻傳出有點黑色的氣息。

昨晚,裏昂殿下對我說:「我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爲你的伴侶,因此稱呼我時請別加上王子。」我也效仿他,跟他說不須敬稱,而他早早就喚我「普萊朵」。除了家人以外,他是第一個直接叫我名字的人,因此他這樣待我,老實說我有點開心。只是……

「從一大早就能和心愛的普萊朵見面,我由衷感到幸福喔。」

他從昨晚就自然地對我訴說這些話,老實說我相當難爲情。史提爾大概不太喜歡甜言蜜語,有時會散發殺氣,缇雅菈也一樣,有時光聽著就害羞了。

昨晚也是,他表示我大概累了,早早將我送回房間,不過最後卻在我耳邊呢喃「希望能在夢中見到你」,于非常近的距離下散發性感氣息,我直到睡前仍臉頰發熱,專屬侍女洛蒂和瑪莉都擔心我是否發燒了。

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

散發妖豔性感的他不僅貌美,也擁有身爲王者的氣質和手腕,是一表人才的第一王子。而說到爲什麽這麽完美的王子沒有成爲出身國的國王,而入贅我國。

一言以蔽之,他被趕出來了。

他在國內就以好女色、玩弄女人惡名昭彰,因而變得難以繼承王位。結果,便入贅流言尚未傳到的弗利吉亞王國。亞尼莫奈王國重視王族的高尚,身爲王族卻犯下貶低王室威名行爲的人將受重懲,不是淪落爲奴隸就是流放至國外,因此無法對他的風評視而不見。結果,他便與窮凶極惡的女王普萊朵締結婚約。

不過,以某個事件爲契機,普萊朵在他的心靈留下難以抹滅的傷痕。因此他原本的人格扭曲、生病,極度恐懼與人接觸……罹患嚴重的社交恐懼症。而他也沒有正式結婚,一直維持任人宰割的「未婚夫」狀態,處于無法違抗普萊朵的立場,也喪失權威,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王配。此時撫慰他的心靈,讓他逐漸恢複原本的模樣,就是缇雅菈的職責。心靈生病的他依賴、深愛缇雅菈……略顯依存的模樣,十足的病嬌感。從劇情後半,「我……只要能愛你……就足夠了……」「不要、不要、不要離開我……連你都失去的話,我就……」「我愛你……我愛你……再也……不要分開了。」諸如此類的甜言蜜語。甚至一整晚抱著缇雅菈不放手、突然接吻或親吻脖子等,淨是些回想實際的事件便令人害羞不已的場面。

缇雅菈溫柔地接納這位病嬌王子,和他一同照顧庭園中的花草動物,一起逃往街區後,一同下廚或購物的模樣,就算說是複健也不爲過,根本像在看護。順道一提,無須多言,普萊朵和裏昂在遊戲內當然完全沒有戀愛關系。然而……

「普萊朵。如果你願意,是否可以私下帶我參觀庭園呢?和你一同觀賞的樹木花草……一定美麗到會長存我心中吧。」

用過午餐後,裏昂王子熱情追求的態度也很驚人。

真虧普萊朵在遇到這麽熱情的追求後還能做出那麽殘酷的事情……不對……正因如此吧?

好,我很樂意。我向史提爾和缇雅菈說了一聲後,便帶裏昂殿下參觀庭園。老實說史提爾和缇雅菈沒有一起來還挺寂寞的。不過史提爾有亞瑟、吉爾伯特宰相,而缇雅菈有華爾、賽菲柯和凱梅特,我心想也差不多得離開弟妹身邊了。

我對離開的兩人揮手後,裏昂殿下輕輕牽起我另一只手。不愧是真正的王子,太自然了。

我們兩人在庭園手牽手散步。每當看見這個國家特有的花草樹木時,裏昂殿下也都興致盎然。我全面啓動最後頭目普萊朵優秀的頭腦,爲他仔細解說每一株植物,而他都認真地側耳傾聽。他深藍色的頭發和綠意盎然的樹木非常相襯。

我們邊散步邊聊天,裏昂殿下也細心地護送,以我回答他問題的形式,天南地北閑聊。「你喜歡什麽顔色?」「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季節?」「喜歡什麽東西?」「喜歡什麽書?」「喜歡什麽花?」「我想了解你的一切」。他流暢地闡述前世的女性向遊戲中幾乎沒出現過的甜言蜜語。由于被妖豔的美男子訴說聽不慣的情話,我最初屢次竭力抑制臉頰熱起來。

最後我們參觀完庭園,找個地方休息,就近在椅子坐下。接著他又自然地環住我肩膀,我整個人緊緊貼在裏昂殿下身上。我直接靠在男人的胸膛,心髒幾乎快跳出來了。

「暫時……維持這樣吧。」

我臉頰都快燒起來了,擡頭看向裏昂殿下,他又對我露出妖豔的笑容。我真的不曉得視線該看向何處。我應該轉生成了反派最後頭目才對,卻真心疑惑自己是否轉生成女性向遊戲的主角了。

「我比任何人愛你……勝過一切。」

他在耳邊最後這樣呢喃,我不禁緊緊閉上眼。我臉好熱,已經不曉得該說些什麽話才好。我沒有咬住下唇,而是咬緊嘴內深處的牙齒,我就這樣靠在裏昂殿下身上,在心跳平靜下來之前假裝沈睡。

……不可以,我不能因爲這點事就慌張。

然而,聽不慣的話語和肌膚碰觸的方式無法讓大力砰砰跳的心髒冷靜。我的前世生活很乏味,轉生後也未曾談過戀愛,這樣難度太高了。

我得冷靜下來才行。要更冷靜點。爲了將來,我不能抗拒他,得完全接納他才行。因爲我在他回國前,得贏取他更多信任才行。

我在腦中如催眠般屢次這麽說服自己。不需要緊張,也不用害羞。他的甜言蜜語全都是謊言……我老早就知道了。

用完晚餐後,裏昂殿下再次邀請我待在房間觀星。

原本我想答應,不過史提爾說:「非常抱歉,裏昂第一王子。今晚缇雅菈想和王姊一起共度。」先行拒絕了。我看向缇雅菈,她滿臉歉意,不過眼睛確實布上一層水氣擡頭看我。

「那麽,明天的夜晚再一起共度吧。在我後天一早,回國前夜。」

「好的,我很樂意。」

裏昂殿下幹脆地退讓,我回了感謝的話語後,他又對我露出柔和的笑意。接著姿態優雅地返回自己房間……不知爲何當他一轉身,史提爾露出非常陰暗的表情。難道他覺得打擾我們私下相處了嗎?缇雅菈甚至握住我的手,「對不起……」低聲向我道歉。

「沒關系的。今晚在缇雅菈入睡前,我會陪著你。」

我這麽說,抱緊缇雅菈,和史提爾一起前往缇雅菈的房間。由于平時較常在我的房間集合,因此我和史提爾真的已經好幾年沒踏入缇雅菈房間了。一整面的牆壁貼滿了許許多多書頁,多到快要看不見原本的牆壁。有圖鑒的插畫,和喜歡故事的頁面……雖然我個人覺得這麽做很浪費,書也很可憐,希望她別這麽做,不過缇雅菈從以前就有這麽做的習慣。遊戲中,她也像這樣把書頁貼在遠離城堡、單調的塔裏的牆壁上,或許是這種設定的影響。原本缇雅菈小時候身體虛弱,有段日子只能讀書,除了小說和雜學,也喜歡閱讀各式各樣的知識和種類的書籍,學識淵博。當然房內除了書,還有上鎖的寶箱或精致典雅的小鏡子等女子力十足的裝飾品和物品。

而當我踏入女子力強大的缇雅菈房間後,即刻遭受兩人的質問。他們倆果真很在意裏昂殿下,「你們聊了些什麽?」「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對裏昂王子有什麽想法?」問題排山倒海而來……說不定他們倆只是單純想聽我聊戀愛話題罷了。仔細一想,缇雅菈和史提爾也正值青春年華,對于身爲長女的我的戀愛不可能沒興趣。

我們聊著聊著,在缇雅菈睡著後,我和史提爾也悄悄離開她的房間。

離開房間後,史提爾似乎有話想說,但隨即說了「沒什麽」迳自阖上嘴。雖然我主動說,可以聽他聊心事,不過他對我搖了搖頭。彼此回房間前,他只說了聲「晚安」,聽在我耳裏總覺得比平時還悲傷。

我回到房間,向洛蒂和瑪莉說一聲後就爬上床了。我的思緒尚未厘清就鑽牛角尖的緣故,感到十分疲累。就在我內心有點擔心是否能順利入睡,打算爬上床的時候。

叩叩,傳來了敲門聲。

我轉頭看向聲音源頭,是從窗戶傳來的。真奇怪,這裏在樓上,窗外也沒有陽台啊。

叩叩叩。

聲音繼續響著。在月光照射下,窗簾確實映出人的剪影……而且還是曾經見過的形狀。我吸了口氣,做好心理准備後後緩緩拉開窗簾。看見窗戶另一側料想中的人物,下一秒我叫了出來。

「……華爾!?連賽菲柯和凱梅特也在……!」

你們在做什麽!?趕緊打開窗戶的我連呼吸也忘了,來回看著他們。

華爾、賽菲柯和凱梅特。他們三人是我的「快遞員」,負責配送貨物到其他國家的工作。華爾有一頭焦褐色的頭發和褐色肌膚,在月亮逆光下,我拉開窗簾後,刹那間以爲自己看見的是剪影。而且他現在肩膀上坐著縱使矮小也已經八歲的凱梅特,十一歲的賽菲柯就站在他身旁,因此人高馬大的他的影子看起來又更巨大了。

有著一頭剛睡醒般亂翹黑發的男生是凱梅特,而有一頭漂亮茶色長發的女生是賽菲柯,他們的皮膚不是褐色,和我們同樣是白色肌膚。露出整個額頭的賽菲柯眼角微微往上揚,不過比起華爾焦褐色、眼神銳利的壞人臉,已經是十分柔和的相貌了……唉,長著一副最後頭目相貌的我,可沒有立場說這些話就是。

「嗨,主人。你這身衣服還挺養眼的。」

華爾裂嘴一笑說的這番話,令我慌張地按住胸前,查看自己的衣服。我穿著睡衣,而且就只有單薄的一件。雖然賽菲柯和凱梅特說「主人好可愛!」,但這可不是能讓人看見的穿著,我後悔了。露出太多肌膚的睡衣讓我的臉逐漸發熱時,華爾嗤鼻讪笑說:「唉,凹凸還有待發展就是。」我好想幹脆直接撂倒他,仰視瞪向他。

「……你們怎麽進來的?外面衛兵的守衛應該很森嚴。」

「本大爺現在光靠這張臉就能進入王城。只要說有東西要親自交給第一公主殿下就好啦?」

他笑著說正好從窗戶看見了主人的影子,讓我只能歎氣了。當我正想反駁這不能成爲他爬上我房間窗戶的理由,突然在意起他如何爬到窗戶上的。雖然凱梅特坐在華爾肩上,不過華爾和賽菲柯就只是踏在窗框上而已。我稍微從窗戶探出頭查看,但沒有用繩子等物品攀登的迹象。

當我詢問怎麽做的,華爾一臉得意地輕輕用腳尖踢向城堡的外牆。此時,原本垂直平整的牆面出現階梯,形成就像原本就有建造梯子般的凹凸。這是他的特殊能力。

他擁有土牆的特殊能力,現在只要材料是土,就能夠自由操作……是呀,城牆材質的源頭是土。盡管他現在能不受衛兵盤查直入宮殿靠的是職務上的特權,但我再次覺得把他的特殊能力和凱梅特放在一起實在危險。史提爾也一樣,若把能力用于暗殺上簡直所向無敵。由于他現在和我締結了「隸屬契約」,因此無法做出任何犯罪行爲,也無法反抗身爲主人的我的命令,某種意義上來說很安全,不過想到他原本是混迹黑道的匪徒,心裏難免有些疙瘩。

「怎麽樣?就這樣站在窗邊閑聊也不錯,不過若被衛兵看見,傳出我夜襲公主殿下房間的流言的話,好不容易定下的婚約說不定會泡湯哦。」

「既然曉得那就快點進來!」

睡意和怒氣讓我煩躁起來,我拉著華爾手臂,強硬把他拉入房間內。就在我趕忙拉上窗簾時,從華爾身上下來的凱梅特和賽菲柯張大嘴,環顧我的房間。

「……那麽配送的情況怎麽樣了?」

我想快點收下物品讓他回去,便雙手環胸,向他問著。聽見我毫不遮掩心情不悅而問道,華爾露出奸笑,從懷中取出書信。

「這是雅布蘭王國的文件。以及恭賀訂婚的賀文。」

他說,外國還托他帶了其他祝賀禮品,不過數量太多了點,晚點再送來。接著,我從褐色皮膚的手收下書信。雖然內容並不緊急,祝賀婚約的通知不盡早交付對方確實有失禮數……雖然他深夜配送已經十分失禮了。

「……所以,主人,未婚夫怎麽樣?」

華爾當場放松坐下,不改一臉邪笑,窺看我的臉。我沒料到在史提爾和缇雅菈後,連華爾也想聽戀愛話題。

「……他很迷人喔。畢竟是亞尼莫奈王國的第一王子。昨晚和今天他都對我很好。」

唉,雖然全都是他的謊言就是。我一想起接下來即將發生的遊戲劇情設定,便稍稍歎了口氣。我爲了轉移注意力,借著穿過昏暗的微弱月光,看著信件中的文字。

「……你雖然這麽說,卻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一語中的。我不由得把視線從信件移開,看向華爾。我的表情變化讓他很愉悅,他的笑容又更邪惡了。

「不喜歡的話,我來帶你離開吧?」

猶如試探般,他笑著說。

咦?當我想回問,他緩緩站起,走到我眼前,拉近距離。

「主人命令的話,我就能做到喔?直接把你帶離王城,就算想要逃到國外……對我來說都是輕而易舉。」

聲音刻意放輕到有些沙啞,他手指撫摸了我的頭發。「畢竟我是你的奴隸。」在黑夜中這麽說的他,散發與裏昂殿下不一樣的妖豔。

「逃亡生活也不賴喔。只要手邊有錢依舊能吃好穿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逍遙自在。只要用我的能力,就算不當快遞員,要養活三個小鬼也沒多難。」

撫摸頭發的手指,慢慢來到我的臉頰。和粗魯的語氣相反,手指的動作相當溫柔,令我有點起雞皮疙瘩。他目光如炬,宛如將我照亮似的緊盯著我,讓我不禁……

笑了出來。

「呵……呵呵……哈哈……!」

沒想到竟然連華爾都這麽擔心我。我到底露出多麽疲倦的表情了?缇雅菈和史提爾會擔心我也不在話下……不過現在這番話令我非常開心。

華爾或許因我突然發笑而吃了一驚,收回了手,「哪裏好笑了?」不滿地撇嘴。沒有,對不起──我邊道歉邊按著嘴擡頭看著他。

「……我現在真的覺得和你們一起逃亡也挺不錯的。」

下一瞬間,華爾睜大眼。我把他的玩笑當真,他當然會吃驚。

不過,我真的想牽起他的手。只要這個世界的反派女王的我和華爾一起離開王城、消失無蹤的話,缇雅菈就能順利當上女王。這麽一來,她和亞瑟、史提爾、裏昂殿下……或另一個人結爲連理的話,就能建立和平的國家吧?我也不需要在這麽地方費心費力了。因爲只要最後頭目的我不在,就毫無任何阻礙,所有人都能在缇雅菈的引導下走向幸福的路線。

我也喜歡華爾、賽菲柯和凱梅特,活用我最後頭目的作弊能力,我們四人能在這個世界開開心心當冒險者。假如我剛想起前世記憶的話,一定二話不說答應吧。可是……現在已經不能牽起他的手了。

因爲我已經深深愛上這個國家了。

雖然我很礙事,是最後頭目、最差勁的女王,即使如此我還是很喜歡這個國家和國民。假如可行,我想努力到最後一刻。不是在其他地方,就在這個國家……當一個好公主,直到最後。

「謝謝你,華爾……我會再稍微努力一下。」

這次我伸手碰觸完全沒眨眼、一動也不動的他。我挺直了背,撫摸他焦褐色的頭發。曆經外頭風吹日曬的硬質頭發觸感透過肌膚傳來。

「不過,假如我真的失去容身之處的話……一定會拜托你的。屆時如果你願意接受,我會很高興呢。」

因爲他不是攻略對象。我一定只能倚靠他了。

我把手抽離他頭發,靜靜放下手,接著他就像要接下那只手般,碰了我的手。在夜風吹拂後的褐色手掌冰冰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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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00 am

「……不要說『很高興』。要說『給我接受』……你要這麽命令我,主人。」

他緩緩接住我的手,輕輕地握住。爲了不抵觸契約,他沒有強硬施力,而是慢慢地,猶如在確認是否能碰觸我一般。我的目光無法移開眼神認真的他,杵在原地。

他說,用命令的。明明這麽做的話,在隸屬契約效力下,他就絕對無法違抗。他不可能不知道。那麽,我可以把他的態度當成肯定我的請求吧?

原本他應該憎恨現在的我,卻是我的友軍,令人感覺非常可靠。我回握住他包覆我的手,露出笑容回看那銳利的眼神。接著心懷感激地命令他。

「我命令你……在你真心同意時,還請接納我。」

一切結束後,當我的存在危害這個國家的時候,度過這種余生也還不錯。只要那個時候,他還願意把我當作旅伴的話。

華爾默默聽進我的話,暫時看著我好一陣子後,輕輕歎了一口長氣,緩緩放開手。

「走啰。」他出聲叫住還在開心參觀我房間的凱梅特和賽菲柯。他們倆在點頭前就先跑到華爾身邊了。

看著背對我,從窗簾後方一腳踩在窗框的他,「華爾。」我又出聲叫住他。他只稍微轉動肩膀看向我,凱梅特和賽菲柯緊抓著他的左手。

「真的謝謝你……幸好有你在。」

刹那間,他的眼睛再度因驚愕而動搖。凱梅特和賽菲柯靜靜擡頭看著愣住的他。

強迫他簽下隸屬契約的我說出這種話,或許他只會不開心。即使如此我現在也真心誠意地這麽想。假如他沒有來見我,我現在應該已經帶著今天整天的郁悶倒頭入睡,明天照樣在無法下定決心下同樣虛度了也說不定。不過多虧有他在,我現在整理好心情了。

我心懷感謝,笑著看向他,突然間……他對我的臉伸出右手。當我心想會被碰到的瞬間,在碰觸的前一刻,手不自然停住了。他有點不可思議地蹙眉,這次擡起手,從我的頭頂撫摸了頭。和剛剛的碰觸方式不太一樣,是大力撫摸孩童般的慰勞摸法。

(插圖006)

「一切都如主人的『欲望』……我當時應該已經發誓了。你可以隨時隨地、隨心所欲使喚我。多爲自己著想吧。」

就像我一樣。他笑著這麽說,又露出平時的壞人臉。

「假如你真的想舍棄一切,和我們一起逃跑的話,那個時候……」

他停頓,手離開我的頭,依然看著我,從窗框踏出了一步。他左手重新緊握住賽菲柯和凱梅特的手,最後朝著我大力奸笑。

「本大爺這輩子,都會爲了你而活。」

這句話說完後,他們的身影從窗戶消失了。

由于過于唐突,我驚訝地朝著窗戶下面一看,華爾等人的腳就像踩在高速雲霄飛車上,滑過城牆表面後落下。城牆恢複成原本平整的牆面,三人消失在黑夜之中。他們走遠的前一刻,曾擡頭望向我。

我深呼吸,冷靜下來後,緩緩關上窗戶。接著拉上窗簾,我沒有立刻回到床上,透過窗簾眺望隱約能見的月亮。

……沒問題。正因爲我擁有前世的記憶,才能夠爲了這個國家,爲了裏昂王子付出。

因爲能夠讓裏昂王子幸福的,只有我而已。

我重新下定決心,閉上眼。我心想,今晚能安穩入睡。

「史提爾。今天裏昂王子似乎希望用完午餐後參觀街區。你和亞瑟練劍碰面時,可以幫我跟他說一聲嗎?」

「沒問題。他是普萊朵重要的未婚夫。我身爲輔佐當然也會同行。」

不曉得是否多心了,表情比昨天更清爽的普萊朵說了「謝謝」,對我溫柔笑著。過,在那之後侍女前來通報說,裏昂王子已經爲了找普萊朵,在她房門前等候了,于是她只好趕忙回到房間。

裏昂王子身爲普萊朵的未婚夫造訪王城,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只要度過今天,就算只是暫時的,裏昂王子就會回到亞尼莫奈王國。一周後,這次真的會以下一任王配的身分住進王城,做各種准備。

午餐過後,普萊朵、裏昂王子,以及我和亞瑟搭上了馬車。雖然缇雅菈也想同行,不過名義上是普萊朵和未婚夫的出遊。和身爲輔佐的我、近衛騎士亞瑟不同,無法讓缇雅菈同行。缇雅菈目送我們搭馬車離開,露出未曾見過的悲哀笑容向我們揮手。她的模樣讓人十分痛心。

「普萊朵。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甚至認爲連像這樣共同搭乘馬車的時光也令人感到幸福喔。」

搭馬車移動時,裏昂王子時常溫柔地將普萊朵抱向自己,對她訴說情話。而普萊朵臉上也挂著比昨天更加莊重、平靜的笑容。她的側臉看起來也比以前有點成熟,甚至令我覺得眼前的普萊朵好遙遠。這段期間,亞瑟臉上始終挂著陰霾,應該不是我的錯覺。

雖然搭上馬車前,普萊朵也向裏昂王子介紹了亞瑟,但亞瑟簡直無精打采。亞瑟除了在問候時有和裏昂王子正面對視,便一直垂著頭。在馬車內也是,他偶爾會擡頭偷偷窺看普萊朵和裏昂王子似的,只有那種時候的眼神,以他而言少見地銳利且火熱。

來到街區,裏昂王子對各式各樣的場所都抱持興趣。市場、廣場、大街、民衆休憩的酒館,甚至前往山丘和較遠的森林各處走動。

而他屢次興味盎然地傾聽我或普萊朵的說明。尤其關于民衆的生活,他積極地反覆提問,看起來也像是想理解我國的國情。有時他在普萊朵或我同意後,會走下馬車,親自和民衆接觸。我一開始以爲他想向女人搭話而保持戒心,不過他不分男女老幼,與許許多多民衆握手、打招呼,認真地面對面傾聽他們的話。

「……裏昂殿下的國民和我國人民有哪裏不一樣嗎?」

被裏昂王子積極態度的帶動般,我也向他提出問題。裏昂王子帶著他甜膩的笑容,告訴了我他國家國民的生活。獨特的文化或流行,無關人民貧窮或富裕,他都一清二楚。正如傳聞,他很優秀,也從客觀的角度和人民生活的視點等不同方面,談論與我國同盟關系的未來展望。

「……您深愛著國民呢。」

他聽見我就像認輸般說出的話,露出微笑說「我也愛著這個國家的國民」,自然地握住普萊朵的手。他的臉直接湊近她,在近距離窺探般,露出甜膩的笑容。普萊朵也回應似的靜靜微笑,「……謝謝您」,回握他的手。

……冷靜下來一看,他們倆十分匹配。

深愛人民的兩人成爲女王和王配,一定能打造和平的國家吧?在回程馬車的搖晃下,我終于向他詢問最後,也可說是核心的問題。

「我聽說,裏昂王子在國內也積極地前往街區勘查。」

假如跟傳聞一樣做了虧心事的話,我認爲他至少會找借口搪塞或出言否定,直盯著他……不過他依舊面不改色。

他和聽見之前的問題一樣露出甜膩笑容,摟著普萊朵,邊牽著她的手邊回答我。

「是啊。了解人民的生活……爲此我直接探訪,聆聽,借由親自接觸,我認爲是身爲引導者最爲重要的事情。比起只看書面資料要好多了。」

很好的回答。沒錯,前往街區這件事沒有不好。反而堪稱是關心人民的證據。就像這樣,我越了解他,就越覺得他是毫無缺點的人。

我也笑著回話說「您的想法很出色」,他又回了我完美的答案。

「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也很出色啊。我聽聞您年輕又聰穎,但您比傳聞更優秀。當您成爲攝政時,普萊朵一定也能安心吧?當然我也一樣。」

……不行。果然傳聞終究不過是傳聞。

他是出色的第一王子。爲人民著想,頭腦聰穎,毫不驕縱。而且,他愛著普萊朵。當她的伴侶相當匹配。一開始我還想,與其把普萊朵交給這種男人,交給亞瑟或騎士團某人還好一點……幹脆用某種辦法讓亞瑟取代未婚夫的位置,不過我必須改變想法。至少他比吉爾伯特或華爾更配得上普萊朵。也就是說……

接下來我該祝福普萊朵和他,而且有支持他們的義務。

這也是爲了將來會當上女王的普萊朵的幸福。我思及此,這次胸口發出灼燒般的疼痛,但我閉眼忍住了。此時我在意起亞瑟,看向他。雖然也因爲他難以參與話題,不過依他平時的立場也並非能和王族的人輕松交談。他是我朋友,與普萊朵或缇雅菈也交情甚笃,因此過去相處時都會談話,不過正經的他在王子面前,果然對加入談話會有所顧忌吧?他現在也垂下臉,讓人完全看不見他的表情。假如我刻意跟他搭話,讓他受到普萊朵或裏昂王子關注也不好,我只能在不引人注目下,暗自觀察他的狀況。

回王城的路上,亞瑟也一直低著頭。等到抵達王城,馬車停下來時,我察覺某件事。一開始由于馬車晃動,所以我沒察覺,不過他握住劍的手和握拳放置于大腿上的手,都微微抖個不停。他率先走下馬車,爲我、普萊朵和裏昂王子開門時,也一直垂著頭。

『亞尼莫奈王國舉國皆知的好色之徒,偏偏就是王姊的未婚夫……!!』

縱使我當時火冒三丈,但還是害到亞瑟。

亞瑟和我不一樣,分明在當時已經做足心理准備了。由于我告知無謂的惡評,他待在馬車上時,肯定更加不安或擔心了。今晚我得去他房間,解開誤會才行。

……還是說,他只是因爲王子太過完美無缺反而遭受莫大打擊罷了?就像我一樣。

普萊朵似乎也察覺亞瑟不太對勁,不過在裏昂王子面前什麽話也沒講。被他環住肩膀,和近衛兵傑克一同離開的普萊朵和我們打招呼時以外,亞瑟始終沒有擡頭。加上,問候時曾擡起的臉,可說是面色慘白。我背對亞瑟後,跟在普萊朵和裏昂王子背後時悄悄轉頭一看,是他當場跑步離開的瞬間……我真的是害到他。對亞瑟産生的罪惡感讓我胸口更疼痛了。他和我一樣仰慕、擔憂普萊朵,我分明比任何人都理解這件事才對。

我們回到王城後,缇雅菈前來迎接。她笑著說馬上就要用晚餐啰,不過果然和目送我們離開時一樣,表情中帶著陰霾。雖然普萊朵有伸出雙手歡迎奔向她的缇雅菈,不過立刻又和裏昂王子待在一起,和他離去了。缇雅菈似乎覺得自己不該打擾並肩而立的愛侶,平時她總是沒跟普萊朵互相擁抱前絕不會離開,但這次很快主動退開了。

雖然普萊朵擔心缇雅菈而轉頭看她,不過裏昂王子立刻搭著她肩膀離開了。相對的,我走向缇雅菈身邊,抱著她肩膀貼向我自己時,她直接抓住了我衣角。妹妹眼中帶著憂愁的模樣,令人呼吸感到痛苦。接著我們盯著普萊朵和裏昂王子的背影,一同邁步。

我很清楚。有朝一日會有這一天。

即使如此,普萊朵和將來成爲伴侶的男人牽手、走遠的模樣,讓我胸口被緊揪著。

……只有我嗎?

至今爲止,對理應自然同行的三道影子,現在完全改變一事──

內心感到「寂寞」的人。

用過晚餐後,昨晚約好的裏昂王子表示今晚非常想要和她相處,牽起了普萊朵的手。她也面帶笑容回應,完全沒有一絲猶豫,走進了裏昂王子的寢室。

砰咚,那道門被靜靜關上的聲音,刹時讓我的視野搖晃,胃和胸口同時被緊揪著。我抑制往上竄出的情感,和缇雅菈都回到自己寢室。雖然我問缇雅菈,就算只有我一個,但讓我陪著你吧,不過她勉強笑著回說「我沒事的」拒絕了,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我也回到房間,准備上床睡覺後,讓侍女們關上門。

我獨自待在房間內,深呼吸了一下。照明也已熄滅,只要在黑暗的世界中就能稍微平靜下來……可是,一想到普萊朵現在在這個黑暗中在做什麽,就感到身體被碎屍萬段般的痛楚。

沒問題,裏昂王子一表人才。我現在理應身爲一個弟弟,爲普萊朵有了理想的伴侶而感到喜悅就好。

我再次調整呼吸後,做好心理准備。接著當我打算瞬間移動的時候。

哔────……

我聽見了口哨聲。這種呼喚的方式,是亞瑟。我沒想到他會早一步找我過去。平時亞瑟分明排斥用吹口哨的隨便方式找身爲王族的我過去。也就是今天的事情足以讓他鑽牛角尖了。我得好好向他道歉才行。

我用了特殊能力,視野轉變後,眼前的是他在騎士團的房間。他反向坐在椅子上,雙手挂在椅背上,整個人趴著,臉朝向下方。

「亞瑟。」

他還在沮喪嗎?我胸口疼痛,叫喚他的名字。亞瑟聽見我的聲音,稍微擡起頭後低喃「史提爾啊」他沒有讓我看見表情,再次趴下去……我必須解釋清楚。

「亞瑟,裏昂王子他──」

「我──」

我認爲他和傳聞中不一樣,當我打算道歉時,亞瑟清晰的聲音蓋過了我的話。我想聽他怎麽說,先閉上了嘴。接著,知道我意思的亞瑟再次開口說話。

「我……不希望普萊朵殿下和裏昂王子結婚。」

他的聲音微妙地顫抖,讓我不曉得該對他說什麽才好。于這段期間,他也繼續說下去。

「與其讓裏昂王子成爲普萊朵殿下的伴侶,史提爾,由你或騎士前輩……不對,就是史提爾,由你來當要好上一萬倍。」

似曾相識的話讓我回了「客套話就不用了」,不過他沒有回答。

「我曉得王族的婚姻是怎麽一回事。我至少知道當事人是否墜入愛河並不重要……至少知道政治上的意義要大多了。至少知道那就是未來會成爲女王的普萊朵殿下的職責。」

他字字句句道出口,亞瑟的話又讓我把話吞回去。亞瑟果然也無法忍受吧?至少我就先別提今晚普萊朵到裏昂王子的房間去了。在我這麽決定時,他還繼續說。

「可是,那家夥不行。那個叫做裏昂王子的……那家夥無法讓普萊朵殿下幸福。」

他無法接受事實嗎?還是說依然深信我提過的裏昂王子的傳聞呢?……果然我這個元凶必須親口說明才行。

「……亞瑟,你聽好了。抱歉,是我弄錯了。裏昂王子是個傑出的──」

「我啊!!」

這次他突然怒吼,把我的聲音完全蓋過去。

「我……不認同……」

亞瑟肩膀開始大力抖動。他在哭嗎?當我伸手碰觸他肩膀的那瞬間。他全身散發驚人的霸氣,令我不禁收回手,往後一躍。

「我絕對不會認同……她和那個混帳結婚……!」

啪叽啪叽,亞瑟光憑手指的力道就破壞了攫住的椅背。我直接籠罩在敦厚的亞瑟久違散發的殺氣之中。縱使曉得不是針對我的,不過那不尋常的殺氣仍讓我不禁暈眩。

爲什麽亞瑟會如此火冒三丈呢?當我想詢問的瞬間,又被亞瑟的話蓋過去了。而他的話,令我真的于瞬間止住呼吸。

「……我是第一次看見那麽……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緩緩擡頭的亞瑟藍眼,因憤怒而燃燒熊熊怒火。

「詭異笑容」……我隨即理解了,總能看透常人虛僞做作表情的亞瑟這番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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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01 am



在生日宴會上,普萊朵殿下和藍發王子外出時。我恍惚想著,那個人就是未婚夫吧?雖然當時距離遙遠,不過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相當匹配。

雖然發表未婚夫的場面上,我和老爸等人一起給予祝福,但我實在無法直視他們。未婚夫的王子的臉,以及看似幸福的普萊朵殿下的臉都是。

隔天我和史提爾練劍後,前往街區的普萊朵殿下向裏昂王子介紹了我……我從那時候就覺得不太對勁。而普萊朵殿下、史提爾和裏昂王子搭上馬車後行駛,那種感受轉變成遠超過異樣感的情緒。

「普萊朵。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甚至認爲連像這樣共同搭乘馬車的時光也令人感到幸福喔。」

老實說,我光是看到被裏昂王子抱緊、訴說甜言蜜語的普萊朵殿下,胸口就莫名感到痛苦,不過在這之上,我實在無法直視。

貼附在裏昂王子臉上般,令人毛骨悚然的那個笑容。

由于最初是在生日宴會這種官方場合看見他,因此我沒有心生疑惑。史提爾在社交場合也一樣總挂著做作笑容,經常保持那種態度。

接著,在馬車前介紹我時。裏昂王子回應低頭問候的我,當時他便對著我露出詭異的笑容。不過當時我只是心想,對于並非王族,像我這種微不足道的跟班,他那種態度也莫可奈何。只不過,在馬車裏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環住普萊朵殿下肩膀時,握住普萊朵殿下的手時,對普萊朵殿下訴說甜言蜜語時,走下馬車和街區的民衆接觸時,回答史提爾的問題時……他一直那樣笑著。

和史提爾的做作笑容,以及吉爾伯特宰相高深莫測般的神秘笑容完全不同,是另一種異樣的笑臉。

他向普萊朵殿下持續訴說著愛意,臉上只挂著明顯是皮笑肉不笑的虛僞笑臉。只是這樣,我對裏昂王子就竄起怒火。爲什麽他要帶著一張虛假的笑容,向普萊朵殿下不斷訴說毫無意義、言不由衷的情話呢?

在馬車行駛間,從史提爾口中聽說的裏昂王子的傳聞,不斷在我耳邊萦繞。聽說他在出身國是惡名昭彰的好色之徒。眼前的景象,讓那個傳聞的可信度扶搖直上。

更讓我在意的是普萊朵殿下。

就連總是對我這種的騎士、來賓和在街區遇見的民衆露出發自內心笑容的普萊朵殿下,也一直帶著虛僞做作的笑容望向裏昂王子。遙遠的,就像別人一樣的那張側臉,讓我胸口彷佛被掐緊。猶如從一開始就對裏昂王子沒有任何期待似地露出那種笑容。

兩人理應感情融洽站在一起的模樣,看在我眼中,只映出截然不同的畫面。在裏昂王子面前,史提爾也露出比平時更做作的笑容,而裏昂王子也挂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臉,連普萊朵殿下都浮現虛假的笑容……

在充斥著虛假笑容的空間裏,我覺得惡心。至今爲止,我早已因爲騎士任務的護衛或出席慶典,屢次前往充斥那種做作笑容的場所了。我從小就看習慣了,頂多留意個幾眼罷了。

但是不行。那個王子的笑容太異常,加上偏偏連普萊朵殿下也刻意做作……我實在太不舒服,從途中就拼命壓下反胃的感覺。雖然我想至少按住嘴,不過在王族面前沒辦法做出那麽不禮貌的舉動,只得握緊拳頭,一股勁地忍耐。

我把普萊朵殿下等人護送回王城後,心想在王城前嘔吐不妙,便趕緊移動,一口氣吐了出來。

那兩人這樣不行。

我至少知道,國家政治不是我可以多嘴的。也曉得自己沒這種資格多話。不過,假如普萊朵殿下和那個王子結婚以後,那個王子也一直、一直露出那種笑容,說著虛僞的甜言蜜語的話?假如連普萊朵殿下也一直露出那種詭異的、做作的笑容的話?不只是對王子這麽做,連對史提爾、缇雅菈、國民……和我都這麽笑。

我一定無法忍受。

我希望那個人幸福。就算我遭遇何種艱辛、苦痛都無所謂。不過,我就只不希望最爲國家和國民著想的那個人,爲此獨自一直挂著虛僞的笑容。

當時對我露出那樣的笑容、拯救我的那個人心死的話,我真的會瘋掉吧。

「………………」

聽見我的話,史提爾呆若木雞、啞口無言,好一會兒都沒有說任何話。

唯有看向我的眼中,充斥極度的混亂和不安。我講出這些話時,回憶起當時的不適和怒氣,整個人怒上心頭。「也就是說」,史提爾終于整理好思緒而開口時,已經經過好一段時間了。

「王姊和裏昂王子始終都只有虛僞的笑容……?」

「沒錯。至少看在我眼中是這樣。」

如果只是我的錯覺就好了。當我狠狠說出這些話時,史提爾喃喃念著,「普萊朵她……」他應該還十分混亂。接著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爲什麽……?先不說裏昂王子,爲什麽連王姊也得這麽做不可?她想身爲國家代表迅速讓婚姻成立嗎……?不對,說起來爲什麽……在我昨晚聽說時,她並沒有覺得裏昂王子不好。她似乎也完全不曉得那個傳聞,至少看在我眼中,裏昂王子對王姊的一舉一動是帶著好意的。爲什麽面對那種對象,王姊無法對他展露真心笑容……?」

「我不曉得。普萊朵殿下也察覺裏昂王子的本性了嗎?還是說她原本就對結婚就興趣缺缺呢……或者被裏昂王子抓到什麽把柄了呢?」

我說到最後時,緊抓住的椅背傳出被破壞的聲響,同時也聽見史提爾咬緊牙的聲音。假如那個王子刻意奪走那個人真正的笑容的話,我絕對不原諒他。

「……假如就算有什麽原因,王姊也是會爲了國家會承受一切的人。就算有原因使她和裏昂王子之間的婚姻毫無興趣,我也不認爲她會想解除婚約。而且……現在裏昂王子這個人也還沒有落到該被全盤否定的地步。」

是啊,我邊這麽回話,感覺胃燃燒般的疼痛,手上力道不禁加重,椅背又傳出聲音,終于被我拔起了一半。

我知道。就算沒有戀愛的感覺,重要的是擁有王配的資質。我希望普萊朵殿下能夠與她愛上的人幸福生活,這種心願不過是我獨善其身的任性罷了。只不過,即使如此那兩個人虛假的笑容依然我的腦中盤繞不去。

我突然感覺莫名寒冷,轉動眼球看向史提爾。他睜大了充血的眼睛,手指推著眼鏡的黑框,全身散發出漆黑無比的霸氣。

「……明天等裏昂王子回國後,我會向母王進言……也會問清楚他符合王姊未婚夫條件的理由。」

雖然他的話令我有點不安,不過我內心的熊熊怒火也稍微收斂點了。我想冷靜下來,吐了一口長氣。

「……是啊。這樣下去,我也無法衷心祝福普萊朵殿下。」

「是啊,應該說你散發出想揮劍的氣勢。」

史提爾的話令我回了「什麽!?」,不過他似乎沒聽見的我的聲音,「他真的有對女人胡亂出手的話,更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喃喃念著不得了的事情。別開玩笑了,對普萊朵殿下以外的女人出手的男人,我會當場劈成兩半。

「……剩下的,只能期望裏昂王子在明天早上回國前,別對普萊朵殿下有非分行爲就好了。」

如果裏昂王子不在時,能問出普萊朵殿下真心話的話,我和史提爾或許就能成爲她的助力。萬一她被裏昂王子掌握弱點,有必須按照王子希望行動的原因,屆時──

我放開被我弄壞的椅背,無意識地緊握住挂于腰上的劍。

「史提爾。雖然我隨便把你叫出來還這樣說有點不好,不過在明天早上前,普萊朵殿下要由你──」

看緊了。當我想這麽說的瞬間,停止開口了。

史提爾的臉色明顯不對勁。汗水從他額頭滴落,他按住的眼鏡後方的眼神劇烈晃動了。而且他完全逃離我的目光。他原本就時常面無表情,露出這麽顯著的驚慌神情,我是第一次看見。

「餵,怎麽了史提──」

「我沒事!」

在我還沒說完前,史提爾先打斷了我。不對,怎麽看都並非沒事吧?

史提爾急遽轉變態度,讓我方才的怒火都消退了。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明天也同樣時間在修練場見你絕對別遲到了。」

他在瞬間用快到我幾乎聽不清楚的速度說出這串話,也沒有聽進我叫住他的話,史提爾就用瞬間移動離開了……我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在瞬間也想到現在是晚上,而有了糟糕透頂的想像。我立刻拍打自己的臉頰,停止奇妙的想像。不對,不可能的啦。他們認識才三天。我被裏昂王子今天的甜言蜜語影響了嗎?我的臉頰變熱,抓了抓腦袋蒙混過去……不過,幸好我有和史提爾聊過。憑我一個人思考,或許會太早下定論。

再一天,再撐一天就好。這麽一來也能聽見普萊朵殿下的想法。我能成爲她的助力。也不用看見普萊朵殿下、史提爾和缇雅菈那種表情了。

我的腦袋也知道。縱使那個裏昂王子真的差勁到極點,作爲同盟的證明,普萊朵殿下跟他的婚約依舊是必要的。像這樣用稍微冷靜的頭腦思考,也知道光憑什麽大家都笑得很虛僞,是絕對不可能成爲悔婚的理由。那無關當事人的意願,而是國家與國家的方針。

不過即使如此,我依然希望。身爲仰慕普萊朵殿下,微不足道的一個國民。

我無論如何都希望那個人能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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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03 am



「你的問題是,爲什麽我選擇裏昂第一王子成爲普萊朵的未婚夫,沒錯吧,史提爾?」

隔天一早。我目送裏昂王子回國後,親自前往谒見身爲女王的母王。

普萊朵果然隱瞞了某些事情。她目送裏昂王子時也低語:「昨晚的約定……還請務必遵守。」而回到王居後,也悄悄向送來雅布蘭王國貨物的華爾交代了事情。而雙方的內容……都沒有告訴我和缇雅菈。

正因如此,我現在向母王詢問。爲什麽選擇裏昂王子擔任未婚夫,我想了解真相。

「亞尼莫奈王國是與我國擁有長久交情的同盟國。如你所知,在鄰近諸國中也與我國地理位置格外接近。」

至今爲止,我們曾屢次像這樣談話,不過她是貨真價實的女王。無論何時談話,她都渾身散發威嚴,沒有一絲破綻。同時,有時她僅僅開口就讓我被威攝住了……亞尼莫奈王國的事情我也很清楚。每年都會聯手舉辦騎士團新兵聯合演習,與我國邦交深厚。

「而我們于這幾年,和多個鄰近諸國建立了同盟關系。從去年致力推動的同盟共同政策,亦可說是那種證明。正因如此,我國與長年以來就交情甚笃的亞尼莫奈王國之間邦誼永不動搖,誓言攜手共榮,有對彼此再次確認的必要。」

也就是說,正因爲我國的同盟國增加了,因此爲了避免與自古以來建交的亞尼莫奈王國之間的關系變淡,需要確切的證據。那就是這次普萊朵和裏昂王子的聯姻。這確實很有說服力。縱使我們締結了許多同盟,假如因此就輕忽舊交盟友的話,不只是該國,也會對其他同盟國之間的信用造成影響。但只要兩國的公主和王子之間聯姻的話,就是再明確不過的友好和信賴的證明。

「亞尼莫奈王國除了裏昂第一王子,尚有第二、第三王子……不過我、亞伯特及威斯特直接和他們談話後,認爲適合的人只有裏昂王子。而亞尼莫奈王國的國王也是如此希望的。」

母王的話令我屏息。裏昂王子是最適合的人……?爲什麽?他不但有貪花好色的惡評,實際上也是國王直接剝奪王位繼承權的王子,爲什麽?

「我和威斯特都已再三確認過了,對該國第一王子入籍我國是否妥當,然而,國王的確有此意願。因此我便決定將他迎接至我國了。」

我更糊塗了。爲什麽母王對裏昂王子懷有這麽高的評價呢?他可是唯一傳出風評的王子喔。他確實擁有身爲王子的才能。不過,不過即使如此……!!

「……史提爾。你也身爲第一王子、普萊朵的輔佐、缇雅菈的義兄,都表現得很好。」

話題突然轉到我身上。我沒料想到她會提到我,不禁緊張地肩膀僵硬。

「尤其從一年前,你就表示想加深關于攝政職務的理解。你確實曾如此向我提出請求呢。」

母王的話讓我點頭應聲。確實沒錯,我從一年前就這麽希望。雖然我從年幼時,就從教師身上學習攝政的工作內容和形態,不過未曾直接參與。因此,我一年前便向母王提出請求,希望有空時即可,想在現任攝政的威斯特王舅身邊學習。不過,當時母王僅回答了「等時機來臨再說」,沒有答應我。

「時機已經到來。」

母王一邊露出優雅的微笑,一邊這麽說著。她嘴角柔和地上揚,我獨自屏息。

「普萊朵已經定下親事。爲了成爲下一任女王,那孩子參與公務的機會將增加吧。那孩子獨立判斷,或是直接和我、亞伯特以及威斯特談論的事務勢必會增加……而裏昂王子會陪在她身旁。」

母王最後那句話,讓我心髒被掐住般地疼痛。母王沒有察覺我的情緒,繼續往下說。

「而你也一樣。以後跟在威斯特身邊學習的情況會變多吧。普萊朵和裏昂王子,而你和威斯特一起行動。各自負責份內的公務,而普萊朵和裏昂王子成婚,成爲女王之際,你將是普萊朵的輔佐……不對,身爲攝政,與普萊朵以及裏昂王子攜手扶持這個國家吧。」

她允許我一周後跟在威斯特身邊。微笑如此表示的母王,讓我現在真的呆若木雞。

可以跟著威斯特王舅。我求之不得。我深切盼望,爲了成爲攝政而能夠在威斯特王舅身邊學習。這是爲了普萊朵,以及爲了這個國家。然而母王的這番話,也同時意味著再也無法回到一直以來和普萊朵共度的生活。

我已經不能待在她身邊了。

要說原因,普萊朵身邊已經有人代替我了。理應陪伴她的未婚夫……不對,應該說以往我都只是在代替裏昂王子才對。

下次,我能待在普萊朵身邊時,是她已經和裏昂王子正式成爲夫妻的時候。一周後,當裏昂王子以准驸馬身份返回我國時,我已經不能像至今一樣陪著普萊朵了。爲了成爲攝政,我必須和威斯特王舅共同行動才行。

……有什麽好慌的?是我本身這麽冀望的啊。

等我回過神,在回答前,我已經按住胸口了。沒錯,我希望這麽做。我想在威斯特王舅身邊學習。不過,沒想到會突然被取代般地結束。昨天之前我原本的位置,由裏昂王子占據了。我分明還沒有完全信任那個男人。

「我和曆代的攝政都是這麽做的。」我連威斯特王舅的話都幾乎沒有聽進去。最後我絞盡腦汁,擠出的話只有一句「謝謝您」。我未曾像今天感謝自己不容易露出真實表情。

「就算跟曆代比較,你也是特別優秀的孩子。一定能夠成爲比威斯特更優秀的英明攝政吧。我很期待你未來的表現喔,我心愛的兒子。」

溫柔微笑的母王,我總算勉強報以客套笑容。接著她問,「有其他想問的事情嗎?」我回答沒有後,她便允許我退下。我有禮地離開房間,意識恍惚地往前走。

我很清楚。從我向母王進言,我想在威斯特王舅身邊學習時,這麽一來就幾乎沒時間和普萊朵相處了。不過,我曾認爲這樣也好。只要是爲了未來的普萊朵,爲了國民的話。並不是和普萊朵斷絕關系了,我們一樣在王城內生活,也能和過去一樣一起用餐吧?我們也能在休息時間照常見面。

只不過,普萊朵身邊必定有裏昂王子陪伴。

就像這三天,他一直陪在普萊朵身邊一樣。用餐時也訴說愛意,走路時搭著她肩膀,彼此肩靠肩休息吧?她的身邊已經……不需要我了。

「……啊。」

我不禁叫出聲。淚腺受到刺激,已經快掉下眼淚了。只要再眨一次眼睛,就會一口氣流下來吧。

不行,我和亞瑟約好了。我已經不會哭泣了。

我咬緊牙,抓著自己脖子,拼命忍耐了。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是爲了普萊朵,爲了國民。我不是早已下定決心,爲此要獻上自己的一切了嗎?沒事的。就算我不能待在普萊朵身邊了,她還有亞瑟和缇雅菈陪著。我也一樣,以長遠的眼光來看,我依然能夠持續待在普萊朵身邊,這點沒有改變。沒事的,爲了成爲出色的攝政,我──

「啊!王兄!!你和母王的談話結束了嗎?」

我聽見缇雅菈開朗的聲音,擡頭一看,原來我不知不覺間來到庭園了。我不記得曾使出瞬間移動,看來真的是無意識中走來這裏的。

缇雅菈看見我的臉,表情變了。得以從我面無表情的臉完全理解感情的人,現在只有缇雅菈、普萊朵和亞瑟而已。「怎麽了!?」缇雅菈瞪大眼,我不想讓她擔心而推了眼鏡的黑框。我稍稍吸了口氣後,回覆只是有點累而已。接著我振作精神,再次看向缇雅菈以後,我終于察覺眼前的狀況,大吃一驚。

「王姊……睡著了嗎?」

在庭園的樹蔭下,普萊朵睡著了。

她抱著坐在樹蔭下的缇雅菈的腰,直接把妹妹大腿當作枕頭,靠在她身上睡著了。平時總是普萊朵讓缇雅菈靠著她,角色完全顛倒了。

「王姊說昨晚也沒怎麽睡。」

缇雅菈天真地笑著說,讓多想的我胃又燃燒般地疼痛。她昨晚果然待在裏昂王子的寢室嗎……缇雅菈歪頭說「怎麽了?」表情擔憂地看向我。我再次跟她強調只是累了而已,缇雅菈擔憂的表情不變,伸手拍著普萊朵身旁的草皮。

「我也讓王兄睡。」

缇雅菈惡作劇般笑著說出的話,讓我的臉不禁熱了起來。爲什麽特地指定普萊朵的身邊呢?說起來「也讓我睡」是什麽意思?

由于我的表情恢複生氣了嗎?缇雅菈開心地邊笑著邊溫柔撫摸普萊朵的頭發。

「……我這三天非常寂寞。感覺王姊被裏昂王子搶走了。所以剛剛王姊邀我來庭園,我非常開心呢。」

缇雅菈露出柔和的微笑。她不斷撫摸著卷曲、深紅的頭發。被缇雅菈的笑容感染情緒般,我也稍微平靜下來了。我在她的邀請下,坐在沈睡的普萊朵身旁。靠在缇雅菈大腿上的普萊朵的臉正好朝向我這裏。卸下戒備,我所熟悉的普萊朵的表情,讓我胸口的郁悶稍微舒緩了。

「然後啊,王姊邀我來這裏後,突然緊緊抱住我。我原本以爲王姊一定看出我很寂寞,打算安慰我……不過啊,接著王姊她──」

「史提爾……?」

缇雅菈說到一半被打斷了。我一直看著的普萊朵意識模糊地微微睜開眼。她看著我的臉,叫了我的名字。她睡迷糊了嗎?雙眼迷蒙、虛浮、沒有定焦。她看著因爲她突然醒來而驚訝的我,一臉睡迷糊的表情朝我伸出手。

「咦……!?……!等等……普……普萊朵……!?」

就像沒聽見我困惑的聲音,普萊朵雙手緩緩抱住我的腰,讓我不禁僵住了。普萊朵抱緊我以後,把臉埋入我的大腿。和她剛剛靠在缇雅菈身上的姿勢幾乎一樣。缇雅菈開心地眺望著腦袋一口氣發熱的我和睡迷糊的普萊朵。

爲什麽?就算是因爲睡迷糊了,怎麽做出這種事呢?至今爲止我們三個也會一起睡午覺,但我未曾見過如此睡迷糊的普萊朵。

心髒大力跳痛,從內側撞擊身體,我忍受不住,想叫醒普萊朵,搖晃她纖細的身體。不過她完全沒睜眼。甚至呻吟後,緊抱住我的手勁力道更大了,因此我覺得心髒快爆炸了。我用因緊張而顫抖的聲音,試著叫喚普萊朵的名字。接著,依然意識朦胧似的邊呻吟邊呢喃「史提爾……」的普萊朵,不禁令我肩膀抖動。緊接著說下去的話,讓我思考停止了。

(插圖007)

「……我好寂寞……」

猶如撒嬌般……哭泣般的聲音。

我太過吃驚,所有情緒往上竄,思考的同時,身體也停止動作。這段期間,普萊朵的臉靠在我大腿上,朝向一旁,又開始發出沈睡的呼吸聲。

「她也向我……這麽說了。」

缇雅菈害羞似的,眼神看向沈睡的普萊朵,開心地微笑。

……她說好寂寞。我原本以爲這麽想的人只有我。

我聽見缇雅菈的話,終于回神,再次看向睡在我大腿上的普萊朵。她美麗的臉就在這麽近的距離,露出安心的表情沈睡。我學缇雅菈,試著伸手撫摸普萊朵的頭發。柔軟、深紅色的長發從我的指縫中落下。同時,甜美的香氣掠過鼻尖……無論撫摸幾次,感覺都不會厭倦。

我在沈迷于這麽做之前,止住手的動作,接著小心翼翼地,這次雙手扶起、包覆般地抱著她的頭。鼓動的心髒碰觸普萊朵的額頭,深紅的長發碰到口鼻。接著對著沈睡的她,我靜靜地回話。

「……我也一樣。」

……沒事的,我一直在這裏。縱使分開,我的心也陪在你身旁。縱使待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縱使你愛著那個男人也一樣。

因爲我的身心,全都屬于你。



結束各隊演習的騎士們的往來交錯中,我進入休息時間,直接在演習場內走動。

即使知道擦不掉,我還是握拳擦拭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昨晚,我持續思考普萊朵殿下和裏昂王子的事情,等一回神,已經早上了。現在是中午,我也想過睡個午覺,但比起這個,我心想得前往史提爾的修練場。今天早上,裏昂王子似乎也回國了,說不定史提爾已經向女王進言了。

我心懷微小的期待,腳步虛浮地拖著身體走向門。接著正好聽見前方傳來馬蹄聲。馬車駛來了,我先走到路旁閃避。這種時間,誰會搭馬車前來騎士團呢?我分明沒聽說今天有訪客啊。

「亞瑟!」

當我忍住哈欠時,從馬車裏傳出早已聽慣的聲音。我轉頭看去,近衛兵傑克先生打開馬車門,普萊朵殿下在史提爾攙扶下走下馬車,朝向我揮手。接著,缇雅菈也走下馬車。

「普……普萊朵殿下!?」

我原以爲自己腦袋不清做夢了,不過真的是她本人沒錯。帶著開心的笑容跑向我的確實就是普萊朵殿下。而且她臉上挂著的是我早已見慣,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僅僅如此就讓我松了口氣。

「太好了,我們沒有錯過。因爲你昨天似乎身體不舒服,我一直很擔心。」

……她擔心我。

光這句話,就令我相當難爲情又開心,煩惱該怎麽回話,閉上了嘴。這段時間,普萊朵殿下窺看我的臉後,雙眼圓睜。「你的黑眼圈好重!!」她驚呼出聲,缇雅菈也站在她身旁看著我。

「不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我想蒙混過去,向後退一步,不過兩人都擔憂地直盯著我。我突然想到,向女王進言的結果如何,看向史提爾。不過,他只是沈重地向我搖頭。……看來結果不理想。我想到這裏,頭和胃反而更沈重了,渾身脫力。就算人在普萊朵殿下面前,我仍不禁垂頭喪氣……

「亞瑟,你還好嗎?」

……普萊朵殿下的臉湊到和我非常近的距離。

她的臉靠近,就像凝視我眼睛下面,雙手捧住我的臉。事情太過突然,我「哇!?」一聲大叫,往後跳開。接著普萊朵殿下說:「對不起!我這樣嚇到你了吧!?」有些慌張地叫喊,向我道歉。

我在幹嘛!!難道普萊朵殿下擔憂我!!

「啊……不是的!非常抱歉!!我有點發呆……」

我一慌張道歉,普萊朵殿下的表情更擔憂了,向我說:「今天你還是別練劍了,好好休息比較好。」太糟了,我超遜的。

我杵在原地,看著普萊朵殿下。她真的一如往常。表情是平時的普萊朵殿下。甚至令我覺得,昨天那張側臉就像個惡夢。

「對不起,我昨天都沒跟你講到話。你明明不舒服,卻勉強工作了吧?」

普萊朵殿下擔心地扭曲臉,朝向我走來。糟糕,我頭腦轉不過來。好不容易裏昂王子回國了,因此我必須問清楚許多事才行。譬如她爲什麽露出那種表情?被王子掌握弱點了,或者有其他原因嗎?

「普、普萊朵殿下,那個,我有事情想請教……」

我還沒整理好思緒,僅出聲詢問。普萊朵殿下歪頭,回問我怎麽了。

這次我想問出口,深吸了口氣,不過在話說出口前就停下了。仔細一想,我沒有立場問這種問題。應該說,如果普萊朵殿下真的愛上裏昂王子的話,我的問題對普萊朵殿下和裏昂王子都太魯莽了。當我問出口時,就算被她回以輕蔑眼神也是活該吧?

看見無言的我,普萊朵殿下和缇雅菈又擔憂地看過來。她們說果然還是睡一下比較好、我去叫騎士團的人過來,此時史提爾阻止了他們。不行,我得、得說些什麽……

「幸……」

我終于問出口了。對了,我最想問普萊朵殿下的──……

「……您……幸福……嗎……?」

這個緊張而脫口而出的問題,讓我的臉好燙……不過,我這陣子腦中一直都在反覆思索著這件事。

普萊朵殿下由于我唐突的問題,有些吃驚地睜圓了眼。她背後的史提爾和缇雅菈也一語不發,來回看著我和普萊朵殿下。雖然我非常緊張,想移開視線,但比起我自己,我更不想漏看普萊朵殿下就算只有一瞬間的猶豫或難以啓齒的模樣,因此緊咬著牙忍住了。

普萊朵殿下思考我的話以後,稍微歪著頭笑了。

「我很幸福喲。因爲我身邊有亞瑟你們啊。」

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太過燦爛,刹時令我目眩。我光看見她的笑容就松了口氣,一口氣渾身脫力。她背後的缇雅菈和史提爾也安心似的浮現笑容。

太好了,只要普萊朵殿下幸福,那就夠了。

宛如要把胸口內的煩悶通通吐出般,我吐了口長氣。我閉眼,專注呼吸。她和裏昂王子之間是怎麽回事,我至今還不曉得,不過只要現在普萊朵殿下幸福的話,我就別無所求了。

看著擔心地又呼喚我名字的普萊朵殿下,我不緊張了,話語擅自脫口而出。

「太好了……那麽您並沒有勉強自己呢……」

「咦……」

啊。

糟糕!!不小心說出真心話了。我爲了魯莽的話語道歉而睜開眼。「非常抱歉,我失言了」……當我想這麽解釋的時候。

普萊朵殿下的笑容僵住了。

就好像被說中了。她察覺我的視線,說:「並沒有啦。」……又露出虛假的笑容。

爲什麽。

方才的安心就像假的一樣,我的胃一口氣重重往下沈。由于實在太沈重,宛如被牽引一般,我無力地當場蹲下。

「亞……亞瑟!?你沒事吧!?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很好,我很好的!只是有點事情要做,你不用那麽擔心我。」

她擔心、顧慮我,溫柔地碰觸我蹲下的肩膀。連她的動作,現在也令我痛苦,我無意識地朝著普萊朵殿下伸出自己的手。我阻止現在爲了看清我的臉,想和我同樣蹲下來的普萊朵殿下。我伸出自己的兩根手指勾住、握住她纖細的手。

「請讓我……擔心您啊……」

我也沒有對上她的視線,蹲著垂頭開口。腦袋一片混亂,話都說不好了。普萊朵殿下也因我的話而感到訝異,說話和動作都一起停下來了。

「爲什麽……爲什麽您在馬車內露出那種表情呢……爲什麽您要勉強自己呢……您被裏昂王子捉到什麽把柄了嗎……是爲了國家嗎…………我、史提爾、缇雅菈,大家都非常擔心普萊朵殿下,您離我們好遠…………好遠。」

糟糕……我全都說出口了。

我的聲音莫名微弱,我就不想哭泣,屏住呼吸忍住了。現在還不是可以哭的時候。

普萊朵殿下說「對不起」,碰觸我握住她的手。太糟糕了,我嘴上說著擔心,結果卻讓普萊朵殿下擔憂我。

「謝謝你們,亞瑟,史提爾,缇雅菈。你們擔心我,我很高興。不過,我真的沒事。」

啊啊……果真如此。

這個人無論遭遇何種艱辛,絕對會獨自承擔,直到撐不住爲止。就好像自己應盡的義務一樣。就好像,早已決定自己原本就該獨自戰鬥一樣。

……我想守護這個人的笑容。

只要普萊朵殿下本身幸福的話,無論對方是什麽樣的男人,我都能夠獻上祝福。因爲這個人的幸福,正是我的幸福。

然而假如,真的和我擔心的一樣,普萊朵殿下由于某種理由而沒有對裏昂王子敞開心扉,是爲了國家而勉爲其難接受婚約的話,那就太糟糕了。這是我最不希望的普萊朵殿下的婚姻形式……即使如此,假如普萊朵殿下是憑自己的意志選擇這條道路的話,我──

「我會……陪在您身邊的。永遠陪伴您……」

話語滿溢而出。我擡起臉,直直仰望表情吃驚的普萊朵殿下。內心祈禱,只希望這句話能夠傳達給她。

普萊朵殿下回了我發自內心的笑容,緩緩點頭。她回我,謝謝。

我就待在這個人身邊吧。

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如此發誓。如果對方是和普萊朵殿下相襯的對象,我就一直待在她身邊,持續守護兩人的幸福。如果對方不是那種男人的話……我就從那個男人手中,代替那個男人繼續守護普萊朵殿下吧……一切都沒有變。

因爲從許久以前,我的全部都已經獻給普萊朵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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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章 暴虐公主與隱瞞之事

「母王,我預知了。我非去不可!爲了許許多多的人民……我要前往我國的同盟國,亞尼莫奈王國!!」

──那一天,第一公主威風凜凜的聲音回蕩于王座廳內。

「機密訪問……嗎?」

亞瑟和三名騎士前輩一起被找去作戰會議室,由于心生疑問,直接複述了騎士團長羅德裏格的話反問。

「沒錯。由女王陛下全權委任。由于普萊朵第一公主的要求,她想隱瞞身爲我國的王族,造訪未婚夫裏昂第一王子的國家亞尼莫奈王國。包含普萊朵殿下的近衛騎士亞瑟在內,指名了這裏四個人擔任護衛。」

雙手交叉、散發威壓感的騎士團長一旁站著副團長克拉克。「順道一提,訪問的時程有點奇妙就是。」他這麽說,再次看向資料。

「出發日期是今天算起五天後的正午過後。接著在亞尼莫奈王國留宿一晚,隔天早上造訪裏昂第一王子,接著和身爲普萊朵第一公主未婚夫而移居至我國王城的裏昂第一王子一同回國,這是預定行程。」

副團長的話,讓包含亞瑟被找來的所有騎士都眼神訴說著疑問。王族機密訪問,這種情況並非不稀奇、不過,這次機密訪問的意圖和意義全都令人難以理解。

「是啦,你們會感到疑惑也是無可厚非。老實說我和羅德裏格也尚未完全理解。」

察覺騎士們的疑問,克拉克苦笑。

「勉強從感性面去解讀的話,第一公主迫不及待和未婚夫一起生活,想讓他大吃一驚而主動前往迎接……大概是這樣吧。」

說到這裏,看向騎士們的表情,每個人都表情都很陰暗。他們對于騎士團所有成員崇拜對象的普萊朵抱持某種情感,克拉克和羅德裏格也都察覺了。同時,他們倆對于普萊朵第一公主是什麽樣的人物,也有一定的理解。

「可是,當事者可是那位普萊朵殿下。」

騎士團長特意強調的話,讓在場所有騎士繃緊了神經。那句話似乎包含了苦澀的情緒,想來並非騎士們的錯覺。

「無論普萊朵第一公主有何深意或是另有用意……都務必要守護好她以及同行的第一王子。那正是我等騎士團的使命。」

威嚴的聲音,讓所有騎士同時高聲答應。

「……發生了這種事。」

「嗯,我也知道。因爲昨天王姊突然去找母王,我和缇雅菈都陪她到房間前。」

史提爾的修練場。亞瑟和史提爾邊對打邊談話。和平靜的對話相反,交手激烈,他們對彼此揮劍、閃躲,接著反擊,不斷重複這些動作。

「雖然我和缇雅菈無法在場聽談話的內容,不過等了一陣子後,王姊便從母王那裏獲得機密訪問亞尼莫奈王國的許可。而除了護衛的騎士,另外也希望我陪同。」

我當然立刻回覆知道了。史提爾這麽說,伸腳往旁一掃,瞄准亞瑟的腳邊。不過立刻就被對方跳開閃避了。

「你沒問爲什麽她想這麽做嗎?」

「我問了。不過她說『還沒確定會發生』,含糊帶過去了……最近王姊隱瞞很多事情。」

這次亞瑟暫且丟下劍,抓住史提爾手臂,把他抛出去。不過,反而被用瞬間移動占據了背後位置。

「克拉克說,照常理推測,就是普萊朵殿下想盡早見到裏昂王子,所以去迎接他……這樣。」

「是啊,我也是,正常都會這樣想。不過……」

側身,回旋一踢,趁退後時撿起劍。接著高高一躍,從上方重重使出攻擊。

「才不是呢,絕對不是。」

「是啊,退個一千步設想,就算王姊真的迷上裏昂王子,我也不認爲她會做出這種有損王族品格的行爲。」

史提爾雙手舉好劍。他正面接下了亞瑟的攻擊──看似如此,在攻擊來到的前一刻躲開了。叽叽叽叽!隨著刀劍摩擦聲,他衝到亞瑟面前。

「王姊恐怕有她自己的考量吧?」

「是啊,克拉克和老爸的想法也一樣。」

單手接下史提爾的劍,兩把劍傳出高亢的聲音,彼此推擠。

「你怎麽想?」

「不曉得。不過,老早就決定好了。我……我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亞瑟竭力彈開史提爾的劍。隨著金屬聲響傳出,史提爾向後一躍,拉開距離。

「……與普萊朵殿下共進退……就只有這樣。」

眼神毫無迷惘看過來的亞瑟,讓史提爾也點頭同意。

「是啊,拜托了亞瑟……連我的份一起努力。」

「……啊?」

史提爾別有深意的話讓亞瑟叫出來。他皺眉疑惑,爲什麽全部交給自己?不過史提爾就像轉移話題似的,「差不多就聊到這裏吧。缇雅菈和王姊就要來了。」把劍收回劍鞘。

「餵,史提爾。『連我的份』到底是……」

什麽意思?當他想這麽質問的瞬間,「亞瑟!王兄!」被缇雅菈的聲音蓋過去了。轉頭一看,缇雅菈和普萊朵牽著手,正好踏進修練場內。

「亞瑟,你的身體還好嗎?」

「啊,我很好!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

普萊朵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擔憂,讓他惶恐地低頭。由于昨天已下定決心,因此晚上有好好入睡了。只不過,清晰的頭腦浮現昨天自己說過的話,這次臉熱了起來。

「騎士團長是否說了……任務的事情……?」

「已經聽說了!當天請多多指教。」

亞瑟的話令普萊朵松了口氣,開心地笑了。謝謝,當她一道謝,亞瑟的臉也隨之露出笑容。

「當天那個……沒事的話……就能順利結束。雖然會給你們添許多麻煩……萬事拜托了。」

看著普萊朵別有深意地笑著的表情,亞瑟能以清楚的語氣回答。現在普萊朵臉上虛僞的神色也消失了。那苦笑般的表情看在亞瑟眼中,就像放下了某些事情一樣。史提爾聽見普萊朵的話,也輕輕點頭,就在這個時候。

「……王姊,你到底要在訪問時做什麽呢?」

缇雅菈唐突地看著普萊朵的臉,出聲問道。「昨天你也沒告訴王兄和我任何事情。」她看著普萊朵的表情。普萊朵見狀,笑著回答,撫摸缇雅菈的頭。

「沒事的。這次沒有任何危險的事情。」

沒錯,當她一如往常溫柔地回答後,缇雅菈──

「也就是說,有危險事情以外的事吧?」

……突如其來的攻勢。缇雅菈淡淡說出口的話,讓普萊朵知道自己睜大眼。

「沒、沒有喔?如果真的沒事的話,那就只是一般的訪問後,和裏昂王子一起回國而已。」

「『沒事』是指什麽情況呢??王姊到底爲了什麽事那麽擔心呢?和一直以來隱瞞我們的事情有什麽關系嗎??」

缇雅菈連番的追問,令普萊朵不禁語塞。過去缇雅菈從未像這樣追根究底。

「王姊……王兄和亞瑟都非常、非常擔心王姊。我們三人都理解王姊有心事沒說。騎士團的各位一定也這麽想。母王允許王姊訪問,一定是因爲母王和父王都知曉吧?……就不能跟我們說嗎?」

對普萊朵而言,這是未曾預料的發展。過去缇雅菈很聽普萊朵的話,也原諒她隱瞞事情。她完全沒料到偏偏會被缇雅菈責怪。

誠懇看著自己的雙眼中,確實帶著對普萊朵提出的純粹疑問,看來似乎也帶著怒氣。缇雅菈竟然生氣了,在遊戲中幾乎沒見過。

缇雅菈突如其來的追問,讓亞瑟和史提爾也合不攏張大的嘴。對他們而言是出乎意料的伏兵。這段期間,缇雅菈也持續猛攻。

「王姊,我還很弱小,無法成爲你的助力。這次訪問也無法同行。可是……我能陪伴王姊的心靈。王姊不信任我、王兄和亞瑟的話,也無可奈何。可是……我認爲不是這樣。」

因爲我一直看著王姊。繼續說著的缇雅菈雙眼散發柔和的笑意。缇雅菈動作輕柔地包覆著聽見後不禁緊咬下唇的普萊朵的手。

「請不要獨自背負一切……如果是王姊說的話,我們都會相信。就算只是『假設』的推測也會相信。盡管最後沒有成真,我們之中也沒有人責怪王姊。」

缇雅菈洋溢溫柔體諒的話語,令普萊朵不由得快哭出來了。尤其最近一直思考各種事情而忍耐,情感面更加脆弱。淚腺已經脆弱到無法承受更多話了。

「假如你相信我們的話……就算只透露一點點也沒關系,請告訴我們王姊的真心話。」

宛如要將人吸入般的眼睛。普萊朵認爲,不愧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猶如理解自己深層的聲音和話語,令人胸口被緊緊揪住。不行,無法抗拒這雙眼睛,她緊握住缇雅菈的手,回看對方。接著,她也膽怯地看向亞瑟和史提爾,而那兩人都表情認真地站在那裏。他們緊握拳頭,站著不動,視線沒有從普萊朵身上移開。「希望你說出口」,宛如訴說這個含意的眼神,讓普萊朵也開了口。

「……真的還沒有確定。或許不會發生……或許只會造成你們三個人不安而已。」

無所謂,兩人一同回答。缇雅菈握著她的手,笑著回說「對吧?」。溫暖無比的笑容,讓普萊朵原本強固的心防也被化解了。但在最後的不安驅使下,她還是再一次詢問三人。

「……還有,假設……假設真的發生什麽萬一……在一切揭曉後,請不要責怪裏昂殿下。」

缇雅菈立刻點頭,而史提爾和亞瑟則猶豫一下後,重重點頭了。雖然兩人的猶豫令人多少留有點不安,不過這次普萊朵下定決心。她屏息,來回看著三人。

「……我的目的是,幫助……人在亞尼莫奈王國的裏昂殿下。」

她的話讓三人雙眼圓睜。亞瑟抿嘴不語,史提爾屏息,缇雅菈雙手按著胸口。普萊朵緊接著對他們繼續說下去。

「他已經被逼到絕境了……所以我想讓他幸福。」

普萊朵知道。這樣下去的話,裏昂會被奪走一切。地位、名譽和深愛的一切事物。

「我已經從母王那裏獲得所有必須的許可了。假如和我『預知』的一樣,那一天會發生事件。」

預知,這個詞讓他們緊繃身子。普萊朵把遊戲的設定換成預知說出口,決定說出「那個晚上」的事情。她被邀請至未婚夫裏昂的房間,立下約定的那一夜。

爲了不讓他失去,爲了不像前世的遊戲般讓他的一切被破壞殆盡,其決心中寄宿著火焰。

「爲了他,爲了人民……請原諒我的任性。」

這是爲了拯救和可恨的惡劣女王普萊朵自身不同,擁有王者器量的他。



裏昂王子回國的前一晚。

我被邀請前往他的房間。我想看著星星,和你一起度過……他溫柔地這麽說。

「請進……今晚的星星也很美。」

我一進到房內,門就被關上了。喀嚓,響起了金屬聲,不用回頭看,也曉得門被鎖上了。

「我一直期盼兩人私下相處的時間。」

我回頭一看,裏昂殿下朝著我露出甜膩笑容。是啊,我也一樣。我笑著回答後,裏昂殿下已經拿起讓侍女准備好的保溫瓶。「喝咖啡好嗎?」他問我,我向他道謝。吸收腳步聲的地毯觸感柔軟,房內布置著許多與王族來賓相襯的華美裝潢。我看著房內擺設,倏地往窗外擡頭一看,從窗簾隙縫中,隱約看見微弱光點閃爍。

喀喀……我的背後傳來陶器的聲音。

「很燙,小心點。」

他輕柔地將杯子連同底盤遞向我。我道謝後接下,他建議我坐在窗戶旁的沙發上。我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杯子內的咖啡潑出來,一邊慢慢坐在柔軟的皮制沙發上。接著,房間的照明被消除了。

「這麽能看得更清楚。」

我轉頭之際,裏昂殿下柔和的聲音響徹在暗夜之中。他的腳步聲被地毯吸收,月光逐漸照亮了他,讓走近我的裏昂殿下的模樣變得更清晰。他那圓滑的笑容和端整的五官,在月光下散發詭異的亮光。那過于美麗的模樣,在我眼睛看見時,便反射性繃緊了身體。就像在顧慮我似的,裏昂殿下慢慢地、慢慢地花時間走向我,在我一旁坐下。肩膀和肩膀密合,令人感受到溫暖的體溫。

「普萊朵……月光下的你實在無比美麗。」

露出妖豔笑容的裏昂王子撫摸我的頭發。宛如走上一層層階梯般,逐漸深入碰觸我。當他撈起我的頭發貼近嘴唇時,我的臉都熱起來了。我心想,幸好人在黑暗之中。比起我這種人,裏昂殿下勝過我幾百倍妖豔且俊美。已經美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程度。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這次他潔白又修長的手指碰了我的肩膀。從指頭到指腹,手指到手掌,慢慢品嘗般地撫摸,最後伸出手臂把我摟住。他雙手把我摟在強壯的胸膛,令人反射性屏息。和馬車內和庭園的時候又不同,那是令人感受到男性性感氣息般強力的擁抱。

「我希望就這樣……結合爲一就好了。」

身體密合,他直接在我耳邊呢喃。低沈的聲音和呼吸這次令我豎起汗毛。我也慢慢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背到肩膀、脖子。我直接把他的體重拉向我,由于重量集中在一處,沙發「叽……」地發出微弱的抗議聲。接著,我也在身體密合的裏昂殿下耳邊呢喃。

「裏昂殿下……假如你想要我,那也沒關系。畢竟我們是未婚夫妻。」

聽見我的話,裏昂殿下頓了一下後,撥開我的頭發。手直接扶住我的臉頰轉向他,他那妖豔的眼睛和嘴唇一同接近我的臉……

「可是,那並非出自你的真心。所以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麽做。」

……他停住了。嘴唇在接觸前停下,又緩緩移開。閃爍妖豔光芒的翡翠色瞳仁,在我眼前睜大。「你說什麽……?」他低喃,眼神有些慌亂。他松開環住我肩膀的手的力道,讓我從密合的胸膛上緩緩離開。

他依然坐在沙發上,只挺直了上半身後拉開距離,窺視般地看著我。嚇到他了嗎?嘴唇微微發顫,但沒有說話。爲了不讓他更加驚慌,我慢慢開口了。

「沒事的,裏昂王子。這三天……你表現得很好。在我身邊扮演一個體貼的未婚夫,爲了成爲王配,盡可能了解我國。我認爲你是個很迷人的未婚夫。」

我盡量不刺激他,不把視線移開他,小心翼翼地繼續說下去。

「你『演』得很完美。我也親眼看見了。母王、父王和王城內的任何人,都認爲你一舉一動無可挑剔。」

我說錯話了嗎?這次他往後仰。他伸手抓住沙發的椅背,和我拉開更多距離。「爲什麽」,他幾度低聲用嘶啞的聲音這麽問。

「沒事的。表面上你愛著我,而且滿足了我的一切……既紳士又有王子風範。」

「……那麽,爲什麽……你……」

裏昂殿下的聲音在發抖。雖然他的表情不變,不過音色滿是不可置信。他當然會這樣,因爲他過去未曾被察覺過。

「裏昂殿下。我們單純只是作爲同盟證明的婚約關系。重要的是,我和你之間不需要多于表面的愛情……在不久的未來,你一定能了解我的話。所以……」

這次我主動觸摸盡管害怕但仍努力維持表情的他。我伸手碰觸深藍色且細致的頭發,皮膚感受到柔順且舒服的觸感。

「在我面前,不用演戲也沒關系。你不需勉強裝出那副虛情假意。我都一清二楚。」

我把深藍色的頭發挂到他耳朵,接近他,進一步窺探翡翠色的眼珠。他的指頭顫抖,表情就像身體哪裏不舒服似,連他本身的動作都止住了。對他而言,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已經足以讓他一動也不動。

這次我起身,靠著沙發陷下處,把他覆蓋住似地靠過去。

「裏昂殿下。我有事情一定要跟你說清楚。請和我立下約定。相對的,今晚的事情我會收在心底。從明天起,我們一樣是感情融洽的親密關系。」

我對于我的語氣就好像威脅裏昂殿下一樣,覺得需要反省,即使如此依舊還是得說。因爲傳達這件事就是我今晚的目的。

在我繼續往下說之前,裏昂殿下顫抖的嘴唇似乎想說什麽而開啓了。直到方才爲止的妖豔就像假的一樣,他的表情顯得僵硬無比。

「……你是…………什麽人……?」

我是在前世就得知這個遊戲世界的轉生者。原本這是正確的回答。不過,我不能這樣說。因爲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夠理解這件事。

我暫且閉眼,爲了回答他的問題,緩緩吸了口氣。回答他的答案只有一個。

「我是弗利吉亞王國的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我是第一王位繼承人,是擁有預知能力的特殊能力者。」

我也用預知得知你的真相了。我一說,裏昂王子服裝淩亂,想從沙發上起身而稍微動了。不過,他無法推開擋住他的我,身體往下沈……令人聯想到故障的機器人。腦袋凍結,唯有身體啓動防衛本能。爲了讓他冷靜下來,我溫柔地伸手捧住他面無表情的雙頰。沒事的,我這麽呢喃,從非常近的距離上方窺探他端整的五官。

「……而我是這世界上唯一知道你真正願望的人。」

他屏息。就像忘記呼吸般,身體一動也不動,就這樣牢牢盯著我的眼睛不放。

「裏昂殿下……你回國後一周內,絕對不可以前往街區。絕對不可以。」

我的話,讓他的表情首次動搖了,而非眼神……我很清楚。對他而言我的話擁有多大的意義…………即使如此。

「你絕對不可以前往街區,視察也不行。尤其在最後一天。你會因此失去一切。你會沈溺酒精,隔天早上倒在酒館,甚至失去許多人民與國王的信任。」

遊戲中裏昂過去的回憶場面。他和普萊朵締結婚約後回國,再次回到弗利吉亞前一晚,因爲某個理由前往街區。而隔天一早,衛兵發現他喝得爛醉、倒在酒館。因此,他也推延來到弗利吉亞的時間,不僅因此惹得普萊朵不悅而已。在他眼前,和自己扯上關系的酒館相關人等全都被普萊朵屠戮殆盡。

當然,就算他比預定晚回到弗利吉亞,我也不打算這麽做。只不過,這起事件並沒有因此結束。不僅是造成他悲劇的契機,真的讓他的一切都被奪走了。由于這起事件,國王親口判決,明言將他實質驅逐出境。

聽見我的話後,他好一陣子一動也不動。不僅表情,雙眼也空虛無神,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請遵守約定。我現在不能說,不過一切都是爲了你真正的願望……爲了你的幸福。」

最後,爲了讓他聽進去,我用力握住他的雙手。

「……我的……幸福……?」

他的表情沒有動,稍稍歪頭。就像和人偶對話般的感覺,令我再次想起他遊戲中的設定。

「沒有錯……接下來的事,等我們下次見面時再說吧。」

我緩緩起身,離開他。

我手撐住時,沙發又「叽……」地傳出小聲音。我整理弄亂的衣服和頭發,再次看向窗外。由于沒有照明,比起剛才更能清楚見到星星的閃爍。

「……今晚的星星非常美麗……那麽,明天見。晚安。」

待太久會引來奇妙的誤會。我向裏昂殿下打過招呼後,留下身體沈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他,直接離開房間。

希望他能記住我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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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暴虐公主與訪問

亞尼莫奈王國。

與鄰國弗利吉亞王國相比,領土只有四分之一不到,是規模相對小的小國。不過由于領土一半靠海,因此坐擁許多港口,貿易盛行。由于和海大海彼方衆多國家貿易往來,進口大量包含弗利吉亞王國在內的近鄰各國難以獲得的珍奇外來物品,受到許多國家重視,是朝氣蓬勃的貿易國。

對近幾年爲止被其他國家敬而遠之的弗利吉亞王國而言,是貴重的輸入來源。實際上,也曾有過弗利吉亞王國的國外進口貨物有超過八成是來自亞尼莫奈王國的時期。現在約六成左右,即使如此超半數仰賴這個國家協助的情況沒有改變。和弗利吉亞王國不同,他們有實施奴隸制度。只不過,由于國家方面並不鼓勵蓄奴,國內更禁止奴隸交易。獲得許可的,只有從國外買進的奴隸而已。此外,與其他國家相比,奴隸的人權也是相對受到保障的國家。

一踏入國內,許許多多商人交錯往來、熱鬧的街景便在眼前展開。即使已經到了日落時分,攤販和小商店也沒有打烊的迹象。甫進貨的多種廉價或昂貴的商品被陳列出來,商人高聲叫賣。來自外國的旅客,正是商家爭取的目標。一踏進這裏時,就有許多生意人叫喚著「要不要看一下」。

「我們要先找地方住。」

駕駛馬車的雙人組之中,擁有栗色頭發和眼睛的男人表情柔和地拒絕商品的推銷。另一個男人輕松地握著缰繩,唯有視線戒備著周圍般環顧四周。

「沒看過你們,是其他地方的商人嗎?」

「對,我們在此地有個重要的會談。想找個能夠停馬車的旅社,你有推薦的地方嗎?」

禮貌詢問的男人,生意人說「買一個就告訴你」,遞給他一個水果。男人交付錢幣,收下水果後,要他說下去,生意人說如果有預算的話,告訴他們最近的豪華旅社的道路,最後朝著他們揮手。

「亞蘭先生,要吃嗎?」

「噢,這麽好?」

謝謝。邊說邊拿著缰繩的男人接下剛買的水果,連皮一起咬下。那個男人有著摻雜茶色的金色短發,和橙色的眼睛。

「我第一次看見這種水果,不敢嘗試。」

「吃吃看就知道好不好吃啦?」

嗯,好吃。亞蘭邊這麽說邊把水果吃下去,把缰繩交給坐在一旁、有著一頭栗色頭發的艾利克,又咬了一口。

「馬車裏的亞瑟應該早就習慣了,不過卡拉姆隊……卡拉姆先生沒事吧?『貞德大小姐』也沒事吧?」

「哎呀~不行吧。現在應該已經渾身僵硬到動也不敢動了。」

或許想像了那畫面,亞蘭笑了出來,吃進最後一口水果後,直接稍微往馬車的方向轉頭看去。

「……你們……沒事吧?亞瑟、卡拉姆。」

我們到達旅社後,艾利克副隊長隨即辦完入住手續,一行人來到房間安頓下來。由于這間旅社是專爲前來做貿易交涉的富商客群而開業的高級旅社,因此房間寬敞。與其說這裏是一間套房,更像是前世高級住宅大樓那般,整個區域的房間似乎全都是我們住宿的範圍。這麽一來,所有人足以住在不同的房間。由于有形形色色往來的商人和旅人,旅社的設備或許也比我國更爲充實。

卡拉姆隊長、我和史提爾假扮成富商。而扮成隨從的亞瑟、艾利克副隊長和亞蘭隊長搬完行李後,喘了口氣。我的專屬侍女瑪莉和史提爾的專屬侍女開始分類行李。房門上鎖後,我隨即叫住了亞瑟和卡拉姆隊長。

「不會,沒有問題。倒是大小姐長途旅行會不會感到勞累呢?」

「我沒事!……抱歉讓您擔心了。」

卡拉姆隊長、亞瑟姿勢端正地回答。兩人和待在馬車裏時不一樣,一如往常的態度令我放心。他們背後,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看著我們笑了。

雖然他們倆在馬車裏就在在忠誠執行護衛工作,不過一直全身緊繃。就連卡拉姆隊長也由于兩位王族的機密護衛任務而緊張,從頭到尾抿住嘴巴、一語不發。亞瑟在景仰的隊長面前,也沒有心思像往常一樣跟我和史提爾聊天,保持沈默。史提爾他也似乎在用心思索什麽事情,一直透過窗簾的隙縫看著外面。所有人都一語不發,兩名專屬侍女也非常緊張的樣子。畢竟在鄰國,王都彼此距離也近,搭乘微服出巡用的馬車只不過幾小時就到達目的地了,不過由于旅程中的沈默,反而令人覺得時間漫長。

這次的機密訪問中,爲了不引人注目,各帶了一名服侍我和史提爾的專屬侍女。而母王交代護衛成員除了近衛騎士亞瑟,務必帶上隊長級……也就是務必要有副隊長以上三名騎士陪同,允許我親自挑選騎士。

我指定的騎士是亞蘭隊長、卡拉姆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他們三人從約一年前殲滅戰時,就是我個人能夠信任的騎士。

畢竟我也經常從亞瑟口中聽見他們三人的名字,我認爲就是他們了。比如說,「難得吉爾伯特宰相有指點我武術,但是贏不了亞蘭隊長」,「卡拉姆隊長這次的指示也很准確,老爸和克拉克也對他刮目相看」,「艾利克先生升上副隊長了,不過其實他每項技術原本都都很傑出」。亞瑟關于這三個人的話題說也說不完。只聽他的描述,也能隱約辨明三名騎士分明是屬于其他單位,卻相當疼愛亞瑟的樣子。

我曾詢問過他所屬的第八隊隊長和副隊長是什麽樣的人,而亞瑟所屬的部隊在騎士團中也屬于殺氣騰騰、奉行實力至上主義的單位,他只回了我一句話「很可怕」。說到亞瑟爲什麽志願進入那種風氣的單位,現在當事人只表明「我有一定要做到的事情」,沒告訴我其他想法。

出發前,我向他們打招呼表示,這次就拜托各位擔任護衛了,而三人都比亞瑟更緊張的樣子。不過,「這次的機密訪問,我親自從隊長、副隊長之中指名了深得我信任的你們三位。路上要麻煩你們了。」當我這麽傳達後,他們立刻用宏亮的聲音回話了。亞蘭隊長和卡拉姆隊長由于緊張有點臉紅,艾利克副隊長眼眶有點濕潤。就算是來自王族的機密任務,表面上單純只是我兩天一夜的旅行,有點對不起他們。

「那麽貞德小姐、菲利浦大人。我們暫時離開──」

「不用了,你們可以待在這裏。」

我阻止爲了讓我們在房間換衣服,打算暫時離開房間的卡拉姆隊長等人。

「換衣服等過一陣子……什麽事都沒發生,結束以後再做。比起這個,卡拉姆、亞蘭、艾利克……我有事情也想和你們說。」

我讓打算幫我們換衣服而整理行李的兩名專屬侍女移動到另一間房間。我的話令三名騎士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後,眼神強而有力地對我點頭……我在這五天內,做好了新的決定。

五天前。我被缇雅菈訓誡後,向史提爾和亞瑟坦白說出和裏昂殿下那個晚上的事情。我說明完畢後,「……也就是說……昨晚……沒發生任何事,談話結束後就立刻回房間了嗎……?」兩人不知爲何都面紅耳赤,但又顯得渾身脫力的模樣,不過最後聽見我表示想幫助裏昂殿下,他們都同意了。這次的事情,也是和史提爾、缇雅菈、亞瑟三人商量過後而決定的。也要和騎士們說清楚向裏昂殿下說明的「預知」。亞瑟也保證,他們三人肯定能夠成爲我的助力,而史提爾和缇雅菈也同意,亞瑟挂保證就沒問題。

當我打算說明時,史提爾表示「這裏由我來」,按照順序向他們說明我們原本的目的。亞瑟也和騎士前輩站在一起聆聽,再度掌握狀況。簡單來說,就是我透過預知,得知裏昂王子今晚會來到街區喝得爛醉,被衛兵發現,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雖然說明了事情主旨……不知爲何從三名騎士身上散發出驚人無比的殺氣,很可怕。一旁已經知道這件事的亞瑟也因騎士前輩的模樣,肩膀上下抖動,我想不是錯覺。別說身爲騎士而重視禮儀的菁英卡拉姆隊長了,我沒料到連相對自由奔放的亞蘭隊長和看似溫順的艾利克隊長也散發出殺氣。

「那樣……先不論他是准驸馬,身爲一國王子是相當可恥的行爲吧……?」

「我也認爲……就算他是普萊朵殿下的未婚夫,這種失德劣行也不能輕輕放過。」

「史提爾殿下,我們真的要盡心盡力去保護那個王子?」

一開口,卡拉姆隊長、艾利克副隊長、亞蘭隊長三人都對裏昂殿下表示失望。只聽聞方才史提爾的說明,確實會這麽想。況且連史提爾在聽見亞蘭隊長的問題後都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讓狀況更顯糟糕。雖然那些說法都有語病,我很想糾正,不過假如在事件發生前告知的話,由于也包含重大問題的內容,因此我還不能說明。總之,「不是的,那是因爲有些理由……」我只能暫且說出這種明顯像是包庇借口的話語。

「如果想防止王子做出那種行爲,幹脆由我和艾利克現在開始待在那個酒館監視吧?」

卡拉姆隊長稍稍舉手,向我進言。站在他左右兩旁的亞蘭隊長和副隊長也點頭同意,握住了拳頭。確實若有兩名騎士陪伴,保護王子一個人應該不難吧?史提爾在事前也這麽提議過。但是有個問題。「其實……」我有些蹙眉地回答。

「我沒有預知到是哪間酒館……所以,得等到裏昂王子失蹤而引發騷動後才能行動。」

聽見我的回答,三名騎士回話後爲難地沈思。

在遊戲的回憶場景中只提到「酒館」,時間也只提到「深夜」。不過,在街區立刻就有裏昂王子從王城內失蹤、派人搜索的喧鬧場面,而衛兵是在隔天一早找到他的。稍微慢一點行動應該沒關系……大概吧。

我原本就打算引發騷動後,再從酒館中找尋裏昂王子,到目前爲止也只能這樣。只不過,雖然衛兵是隔天一早發現人的,不過在這之前隱瞞身分的裏昂王子的真面目被民衆發現的話,可就大事不妙了。雖然我已出手因應了……當我沈思的期間,騎士們也各自開始行動。總之在入夜之前,在場要如何配置護衛,命令侍女們請旅社准備餐點……沒錯,問題是晚上。沒有任何騷動的話,那就好。屆時我便基于母王的允許,求見亞尼莫奈王國國王即可。

我在艾利克副隊長的保護下看向窗外,透過他肩膀眺望著,等待夜晚來臨。

微微變暗的天空中,發出淡淡光輝的月亮開始探出來了。

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

我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在許許多多國民的盼望之下誕生……值得驕傲的名字。

亞尼莫奈王國第一王子。那是從我誕生之際就被賦予的職責。在我之後誕生的,小我一歲和兩歲的弟弟。成爲他們的典範,以及守護這個國家所有人,都是我的使命。

「裏昂。你身爲第一王子,身爲弟弟們的典範,要不遺余力成爲衆所期待的王者。」

自孩提時期,每當我見到身爲一國之首的父王時,都會被這麽囑咐。當我懂事時,被交給奶媽養育,之後從專屬的教師陣容身上一路學習。偶爾會面的父王和母後,我也總是禮數周到地向他們請安。勤學也是,我不斷學習,努力向上,成長到適合的年齡後,也開始學習護身格鬥術和劍術。

勤學、勤學、用餐、勤學、勤學、用餐……這是我生活的一切。

我也從年幼時就進入社交界,和形形色色的貴族或其他王族談話。女性特別會稱贊我的容貌。相貌俊俏、宛如天人、一見鍾情之類。多虧如此,許多人都會親近我,連毫無任何長處的我都能借此和他人建立圓滑的關系。更重要的是,只要能深入談話,也能夠知道從自力求學和教師指導中無法學會的事情,相當有意義……只不過,「喜好」、「興趣」。被問到這些事,我總是語塞。

爲了當個好國王,必須不斷學習,這就是我的一切。學習、理解、融會貫通。我不曉得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而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思考。

什麽是「衆人期盼的國王」。

我一股腦地強化學識,將知識和技能融會貫通的話,那就夠了嗎?只不過,就算不是王族……就算不是我,任何人都能夠做到。只要能找到一流教師,剩下的只要亦步亦趨就好……一點也不特別。

當我十歲時,詢問了父王。接著他回答,要我自己找出解答。我聽見後心生疑惑,接著父王第一次親自帶著我來到街區。

我們搭乘王族專用的馬車,被帶到有許多往來行人的貿易船旁邊。我待在馬車內,也能清楚聽見來自外面的喧鬧聲,我一下馬車,隨即像被丟入聲音的漩渦中似的。充斥「國王陛下」聲音的漩渦,當我也下馬車後,其音色也轉變了。

裏昂第一王子殿下、裏昂殿下、第一王子殿下。

他們叫喚我的名字,視線中帶著亮光看過來。那是我過去未曾親自見過面的陌生人。猶如老早認識我似的叫喚名字,我視線轉過去,那些人便發出尖叫聲,當我學父王伸手回應,人人都大聲尖叫著,面露喜色。

「成爲他們永遠期望的國王……那正是答案。」

父王自言自語般的那句話,現在依然烙印在我胸口。

我在社交界未曾體驗過的情感漩渦讓我豎起耳朵。人聲震耳欲聾,炙熱的視線看向我,使我胸口熱了起來。我本身未曾體會過的情感滿溢而出。就像是,他們的感情直接撼動了我本身的感情一樣。

我自己分明無知無覺地度過了十年,只不過接觸他們的視線和聲音……彷佛我本身變得擁有情感一樣。他們興奮的情緒讓我的手顫抖,他們的聲音讓我的心跳加快。和從教師身上學到的知識一樣。僅僅被賦予這些情報,便靜靜注入我的體內,成爲血肉。越受到他們期望,我枯竭的心靈就被滋潤了。至今爲止,我只是按照被交代的學習、完成的行爲,第一次染上色彩。我誕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何爲需求。未曾了解過的情感激烈無比,當我産生自覺的刹那間,便萦繞在我體內揮之不去了。

我想受到期待。

我內心首次傳出聲音。我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實行過去視爲義務而理所當然一路做的事情。

在那之後,我比以前更努力鑽研王者素養。我也受到父王認可,隨著年紀增長,我也逐漸開始參與公務。我無法忘懷當時情感的撼動,也獲得許可,若有閑暇便頻繁前往街區。因爲我在人民身邊,接觸其聲音、情感時,簡直就像我的心靈也同樣受到撼動般。因爲如同眼前帶著光芒的視線看過來的他們,我雙眼中也帶著光芒……覺得自己這樣才像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我造訪街區各式各樣的場所,傾聽人民說話。有時將聽見的消息向父王進言,也能夠幫助國家政治和人民的生活。

每當我視線掃過去,他們就會臉頰泛紅,使我心跳加快。一牽手、握手的話,無關乎彼此利益,便讓我産生和索求的人産生聯系的感覺。只要談話,就好像獲得友人或幫手般的感覺。只要見過幾次面、察覺彼此的變化,簡直就像家人的關系……我産生了這種想法。那是從真正的家人上未曾感受過的人類溫暖。

勤學、幫助國家、與人交流、幫助人民的生活。我越接觸人民的溫度、視線和情感,我體內的需求便逐漸膨脹。

我想被愛。我想被期待。我想被渴望。不是其他人,是我。

「王兄,你的想法很危險。」

當我十四歲時。偶然間,我和陪同父王出席公務的第二王子艾爾文聊天。他問「王兄,別來無恙?」我想了解這種需求的本質而開口詢問後,他這麽回答了我。

「那是『承認欲求』、『自戀』、『獨占欲』吧?千萬別透露出這類想法。否則優秀的王兄評價會一落千丈的。」

我忘不了被弟弟這麽指責時的衝擊。我沒想到至今一直想成爲弟弟們的範本而努力的自己,會反過來被這麽指責。

我對自身情感感到羞愧,將其緊緊封住了。爲了成爲國王,我必須舍棄這種汙穢的情感,也暫時不再前往街區。相對的,我和在王城內工作的人或侍女們交談、接觸,偶而聆聽街區的消息,以壓抑胸口的焦慮。

不過,我的身體和心靈依舊渴求。我想前往街區。

和他們交流,接觸那種情感,並且了解。自己內部的情感暴露而出,想被撼動、想染上色彩。

我再度頻繁前往街區,是半年以後了。您過得好嗎?很榮幸見到您。這些對我訴說的話語,讓我內心被填滿了。

我很清楚。這種行爲不配當國王。即使如此,我也無法控制自己。

「王兄,要不要嘗試和社交界人士親密交流呢?」

當我剛到十五歲的時候。我爲這股躁動煩惱不已時,偶然被第三王子霍瑪瞧見,和他坦白的時候。

「王兄英俊潇灑,頗獲女性好評。只要坦白交心,大家一定都會接納您的!這麽一來,就算不和街區人民接觸,您的內心應該也能被填滿吧?」

又被弟弟拯救的自己再度令人感到羞愧,同時我也采納他的建議。只不過和朋友或家人沒有交流,心中便感到缺憾的話,那就將缺憾填補起來,這種需求和危險的想法應該也能收斂才對。

在社交界,我開始和過去我身爲第一王子而劃清界線、年齡相仿的千金們交流。說說笑笑、臉頰紅潤、雙眼發燦的她們每個人都非常可愛,表示想更了解我。她們的溫柔讓我的內心屢次被填滿……不過仍舊沒有來到人民面前時那般令人振奮。

甚至,我原本想一視同仁地和每一位千金交談,不知爲何,每個人都要求和我私下相處的時間。她們不希望我和其他千金交談,都希望我專屬于對方就好。當她們這樣向我呢喃時,我終于察覺自己和她們認知的不同之處。我身爲第一王子,不可以隨便決定交往對象或未婚妻。我原以爲身處上流階級的她們也能理解,只是以朋友身分來往的……但不是這樣。她們期待的是愛情、欲望和地位。當我理解那種眼中色彩的時候,體內湧出了恐懼感。

「承認欲求」、「自戀」、「獨占欲」。

過去我將如此令人恐懼的情感,朝向應當守護的人民了嗎?理應成爲理想國王而持續鑽研的我一回神,竟然有那麽多作爲王者的缺點。

我一個一個向她們道歉,抱歉讓她們誤會,並且傳達無法給予任何她們渴求的事物。或許因爲我身爲第一王子,沒有任何千金鬧事或暴怒,雖然惹得她們非常傷心,但總能夠平穩地談完話。只不過……從那個時候開始。

以上流、中流階級爲中心,國內逐漸流傳我的惡評。

說我是個薄情寡義的「好色之徒」。

謠言一轉眼就傳開了。當我前往街區時,有時認識的民衆也會告訴我他聽見了傳聞。雖然我向父王、母後、兩名王弟辯解、否定了,即使如此傳聞也沒有平息……甚至到兩年後的現在。

當我十七歲時,原本是理應頻繁進出社交界的年齡。不過,由于我讓許多千金産生誤會,況且傳聞是以上流階級爲中心傳開的,因此父王命令我等傳聞平息之前都不得在社交界露臉。雖然我心想,弟弟都因爲我的緣故而無地自容,不過兩人都對我說「請別在意」、「我們都很清楚王兄的高尚之處」。我身爲王族、身爲兄長全身上下都是缺點,這樣的我唯一被允許的,便是前往街區和人民接觸。而我判斷,現在踏實地慢慢澄清誤會是最好的方法。老實說我被拯救了。只有和街區的人們交流、接觸是讓我的內心充實無比的時光……縱使那是多麽汙穢的需求也一樣。

唯一的方法是壓抑自己心靈,讓原本欠缺的情感更加薄弱,至少不要讓這種需求繼續加諸在他們身上了。在我這麽做的時候,父王傳喚了我,終于……宣判了他的決定。

我將和弗利吉亞王國第一公主訂親。實際上則是被剝奪了王位繼承權。

弗利吉亞王國的第一公主在十六歲之前,便已是正式的第一王位繼承人,以能力非凡的下一任女王聲名遠播。也就是說,我將成爲弗利吉亞王國的王配。

「已經過了兩年,現在國內依舊滿是你的風言風語,卷入這類是非的人當然當然不能繼任國王……不過,你有身爲王者的素質和能力。只要在傳聞未及的鄰國還是有表現機會……弗利吉亞王國是我國相當重要的同盟國。你務必要在那裏身爲王配,成爲與我國之間的橋梁。」

父王那番話……是我聽過最慈祥的話語。

他認可我有王者資質,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正因如此,縱使我在這個國家無法一展長才,也要讓我在弗利吉亞王國以王配身份盡情發揮。

我壓抑情感,只顧著答應父王的交代。由于我的風評而勞心費神,這陣子父王比以前消瘦不少,臉色也一直不太好。在這情況之中,他依舊認可我的王者資質,把與重要同盟國之間的關系托付給我,我非常感激父王。讓我這種庸才,也能借此爲亞尼莫奈王國人民有所貢獻。

十分榮幸。在衆多國家中也是壓倒性大國的弗利吉亞王國。只要可以成爲那個國家的王配……像我這種人甚至配不上這個職位。畢竟向人民渴求汙穢需求的我,被交付了這種大國人民的未來。

而且,既然是未婚妻,就不需要像以前一樣顧慮千金們的反應。這次就算對方産生天大的誤會也不會有問題,畢竟她將成爲我的妻子。不如說,只要向她將過去千金們所期望的話語、行動以及情意都付諸實行就好了……按照他人期望的言行舉止。那正是我一路以來所做的事情。

只要我這麽做,一切就能順利。

我國汙穢傳聞的元凶就此消失。而我未來只要在弗利吉亞王國持續發揮所學,對兩個國家彼此都有好處。

之後,我和弗利吉亞王國的女王、王配和攝政會談,確定和第一公主之間的婚約。父王、母後、兩個弟弟和所有人都很滿意這種結果。

這麽做很幸福。因爲身爲國王、身爲兄長、身爲人都有缺憾的我……能夠成爲亞尼莫奈王國和弗利吉亞王國雙方的助力。

我要將自己奉獻給弗利吉亞王國和亞尼莫奈王國。我一再反覆如此說服自己,而終于和父王一同造訪了弗利吉亞王國。參加了普萊朵第一公主十六歲的生日宴會。

……那是名美麗的女性。對我的話語總是報以笑容,月光下她是那麽的高雅動人。

最初對上視線時,她就烙印在我眼底。她受到許多人敬愛、仰慕、傾心追隨。她擁有我深深渴望的事物。

「或許我能愛上她」……這股期待掠過胸口。假如是擁有我所渴求的一切的她,或許我能愛上她。這麽一來,如今依舊空虛的內心鴻溝,或許也能被填滿。我對她訴說情話,牽手,表現出浪漫舉止。接下來只要微笑、口頭示愛的話,一定就像過去一樣,她會愛上我……接著,只要我也愛她,全都解決了。將過去千金們對我渴求的一切都獻給她吧。我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內心會實際充滿對她的愛情。而最重要的是按照她的、女王的、王配的、父王的、母後的、弟弟們期望般表現。爲了我國。爲了弗利吉亞王國。

「那並非出自你的真心。所以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麽做。」

預知能力者。

她無所不知。我的奉承敷衍、言不由衷、裝腔作勢、虛情假意……她全都一清二楚。也就是說事情變成我這三天冒犯了她。被人看穿的低劣客套是極端失禮且卑鄙不過的天大冒犯。這個情況非常不妙。

弗利吉亞王國對我國而言是重要的同盟國。

夾在廣大的海洋以及弗利吉亞王國之間的我國若招致反感,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我們只能逃往海上。弗利吉亞王國坐擁廣大的土地,並且擁有特殊能力者這種壓倒性的力量,廣受其他國家畏懼……我們亞尼莫奈王國這種小國也能夠因貿易而繁榮,也是因爲弗利吉亞王國的地理位置成爲與其他國家之間的壁壘,嚇阻了他國的支配和壓制的緣故。假如與弗利吉亞王國之間的同盟生變,敵人不只有弗利吉亞王國。我們將在畏懼鄰近各國的支配和壓制的情況下度日。擁有廣大的港口和貿易能力,同時對國家規模的鬥爭無計可施的我國只能任人宰割。

況且五年前,由于新兵聯合演習的事件,我國已經欠下一份龐大的人情。我國的騎士隊遭受盜賊襲擊而被綁架,最後卻是弗利吉亞王國出手搭救。原本該由我國的騎士隊前往迎接弗利吉亞王國的新兵隊,卻反過來給他們添麻煩。況且,當弗利吉亞王國騎士團被卷入襲擊和山崖崩塌時,我國也來不及前往救援。幾天之後,獲救的我國騎士隊也並非迳行前往距離較近的弗利吉亞王國先行安置,而是直接送返我國也是,我國欠同盟國人情之多到了無以償還的地步。所以普萊朵是在知曉我的卑劣行爲和國家情況後,而陪我演了這場戲。都是爲了國家和彼此的同盟關系。

隔天一早,在分離的日子,她表現得就像沒發生任何事般,而最後再一次囑咐了我。

還請遵守約定。

我回國後趕緊返回王城,向早我三天回國的父王問候和禀報。接著傳達,剩余的一周我不會前往街區視察。我必須排除萬一導致兩國關系破裂的可能性。普萊朵特地選擇和我兩人私底下相處時而告知的話。我向父王傳達,「我已經有了未婚妻,想避免可能引發誤會的行動」,而父王也點頭同意。不過,當時父王似乎有些語氣含糊,有事情對我難以啓齒。父王甚至說,「今晚兩人一起用餐」,主動邀請了我。我感到依然存留關于我的不安或疑慮,答應了。而在用晚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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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07 am

「裏昂……你和普萊朵第一公主的婚約可能得取消。」

父王這番話令我語塞。我手中的刀叉發出微小的聲音。

怎麽回事?我不僅不配當上國王,連當外國准驸馬都不配嗎?「這麽做很對不起這三天努力的你。」就算我想詢問難以啓齒的父王,也說不出任何話。既然父王如此期望,無論有何種原因,我就應該按照他的想法行動。

「……我會准備一星期後你將移居弗利吉亞王國的行李,以及獻給弗利吉亞王國道歉的禮品。我會再次和弗利吉亞的女王、王配談話。」

當然,倘若沒有取消,你便直接以未婚夫的身分移居王城……這麽說的父王,第一次對我低頭致歉。

我完全不明白。我好不容易開口詢問理由。我哪裏做不好了嗎?這三天發生什麽事了嗎?只不過父王搖頭表示不能說,再次向我低頭致歉。他說「如此擺布你的人生,真的很抱歉」。

不對,大家都對我很好。時常出錯的人是我。父王總是爲了國家思考、行動,甚至顧慮這樣的我。他把與重要同盟國之間的外交托付給我。然而,這種情況表示我根本不配當上任何一個國家的王嗎?身爲王,身爲人,身爲未婚夫也缺點重重的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接下來的五天內……父王私底下准備獻給弗利吉亞王國的貢品和道歉禮,以防萬一,同時讓王城裏的人做好我移居弗利吉亞王國的准備。對我國而言,已經盡可能挑選最名貴的寶物和遙遠異國的珍品,甚至連我國部分港口的貿易權都准備讓渡。我做錯什麽了……每當我看著城內忙碌不已、來回奔走的人們,罪惡感就刺痛了胸口。

知曉父王想法的母後不在話下,弟弟們也很擔心我。「別擔心,這事另有原因。你不需要懊惱。」「王兄,您一臉陰霾,城裏的人也很擔心您。要不要前往街區視察,轉換心情呢?」「王兄,我們前往城外呼吸新鮮空氣吧。」兩個弟弟很擔心不前往街區、關在王城內的我。

我本身真的非常想前往街區。可是不可以。我已經造成父王和許許多多的人民困擾,不能只有我自己輸給個人欲望。更重要的是,我接下來還會更加冒犯她以及弗利吉亞王國,不能連跟普萊朵之間的約定都無法遵守。我把自己關在房間,上鎖後,只管等待時間流逝。爲了讓混亂的思緒冷靜,我只能照樣潛心學習王者知識,才能讓心情平靜下來……接著等我回神,命運之日已經近在明天了。

還有一天。等到明天一早,我會和父王一同前往弗利吉亞王國。只要父王和弗利吉亞王國的女王會談順利,婚約就會付諸流水,我會成爲讓亞尼莫奈王國之名蒙羞的第一王子返回這個國家。假如不順利,我便冒犯了弗利吉亞王國,還得照樣以普萊朵第一公主未婚夫的身分留下……以後將很難有機會踏入這個國家的土地吧?

哪一處有我的幸褔呢?

我抱頭苦惱,直接趴在桌上。假如我欠缺情感的話,真希望一開始欠缺的是恐懼。普萊朵知道多少?父王的想法又是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事?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我快要發狂了。我甚至心想這種人竟然是第一王子,無力感都快壓垮胸口了。

咚咚……

「……王兄?……您已經休息了嗎……?」

敲門聲讓我擡起頭。是艾爾文的聲音。我一回神,窗外已經天黑了。最近每一天都過得極快。由于我總是關在房間裏,也沒有好好吃飯的緣故吧?我連對時間的感覺也麻木了。

「您今天也沒用晚餐,城裏的大家都很擔心您……一想到這樣是和王兄最後的道別,我就很傷心。」

這次是霍瑪的聲音。弟弟艾爾文和霍瑪。理應由我守護他們,卻總是讓他們擔心我。再加上,我還讓王城裏的人們留下不好的回憶了。我到底是多麽愚蠢的王子呢?

我解開門鎖,邀請弟弟們進房。他們似乎連護衛都沒帶,只有兩人前來見我。艾爾文和霍瑪手中似乎拿著東西。最後進房的霍瑪鎖住門,重新看向我。

「……這個給王兄。」

霍瑪把用布包住的物品交給我。我收下,看見裏面後大吃一驚……是衣服和帽子。不是我平時穿的衣裳。就像是街區民衆的衣著……

「請收下。請前往街區吧。只要穿上這身衣服、混入民衆的話,一定不會有人發現是王兄。之後請交給我和霍瑪吧。」

爲了不讓我被發現、順利前往街區,已經安排衛兵離開了──艾爾文和霍瑪一同對我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們聽說王兄爲了我國,也爲了未婚妻,表面上必須避免前往街區。只要換上衣服,就能夠不被任何人發現,前往街區了。」

艾爾文的話讓霍瑪重重點頭。

「我們比任何都希望王兄能幸福。」

接著,霍瑪的話讓艾爾文點頭同意。也就是說,兄弟倆已經安排妥當,能讓我在最後的夜晚前往街區了。兩人的體貼讓我打從心底感激不已。竟然爲了我做到這種地步。我過去分明沒爲他們做像兄長的事情。

「幸福」、「希望」……霍瑪的話撼動了我的心靈。

現在我想做的就是前往街區和人民交流。我的本質,就是持續按照周圍的期望表現。而弟弟們這樣希望。我的手微微顫動,手指用力握住收下的衣服──

還給霍瑪了。

「……抱歉,霍瑪、艾爾文……我還是無法這麽做。」

假如這麽做,萬一被人民察覺的話,又會造成父王更多困擾吧。而且……

『你回國後一周內,絕對不可以前往街區。絕對不可以。』

就算是暫時的,現在依然是未婚妻的她這麽要求我。我有遵守約定的義務。重要的是,她當時的忠告現在依然在腦中萦繞不去。她說我會失去一切。甚至失去父王和人民的信任……我無法忍受這種事情發生。充滿缺陷的這顆心,這次真的會粉碎吧。

「爲什麽,王兄!?這是最後的機會啰?只有一晚。人民一定也希望見到王兄的。」

「艾爾文王兄說得沒錯!只要在沒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回來就好了。我們都會幫助。王兄不想見到人民嗎!?」

弟弟們的話語深深刺入胸口。我想見他們呀,這句話不斷湧到喉嚨。不過,無法做到。我依然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無論有何種傳聞,多麽受到否定,也不能當作我自己打破規則的妥善理由。因爲就算沒被任何人發現,背叛父王、母後、王城裏的人和普萊朵的行爲將一輩子留在我心中。

我身爲第一王子,身爲未婚夫,身爲王族,無論身邊的人多麽在我身後指指點點,我也想保持清白。正因爲我身爲人有所缺陷,至少我自己不想允許更多的缺陷。

即使如此,弟弟們仍拼命說服我。不過我拒絕了。接下來,他們互看彼此,理解般地點頭了。

「……既然王兄這麽說了,我們也尊重王兄的意思。」

他這麽說,這次艾爾文重新拿好了手中的物品,朝向我踏出一步。

「我好恨自己無能爲力,幫不上王兄。我和霍瑪直到最後都無法爲王兄做任何事。」

「艾爾文,沒這回事。我才是無法以一個兄長爲你們做些什麽。」

我伸手放在悲傷地垂頭的弟弟們肩上。聽見我的話,兩人搖頭、微笑。接著艾爾文慢慢地將手中的包裹遞給我。

「不只是人民,王兄。就我和霍瑪而言,今晚將是少有能和王兄悠閑度過的時光吧?假如您舍不得和兄弟的我們分離……可以答應我和霍瑪最後的任性話嗎……?」

我打開遞給我的包裹,確認裏面。是一瓶葡萄酒。只有母後、我和攝政知道父王打算取消婚約。弟弟們說那是慶賀我的婚約的禮物,我心懷感謝,回了他們笑容。房間就有酒杯。弟弟們說現在就想喝一杯,我聽見後,這次答應了。

雖然很遺憾地無法和人民道別,至少要珍惜爲我這種人著想的他們的道別。接著我……

……人在酒館。

「……………………」

……爲什麽我……在這裏……?頭腦無法順利運作,唯有疑問掠過頭腦。不行,頭腦模糊不清,無法思考。

我的視野歪斜,清醒過來,注意到自己趴在桌上。眼前許多人民開心地把酒交歡,大聲吵鬧。女性們雙頰染紅,直盯著我的臉。各種酒味吸入鼻腔,光那種味道也讓現在的我昏昏沈沈。

「哎呀……?小哥,你被丟下了??那麽和我們喝一杯吧?」

「呵呵……你來這裏以後就一直那個樣子,過來前到底做了什麽好事呢?」

「哇哈哈哈哈!別管他!!帶他來的人也只是陪那位小哥過來而已!聽說他不斷要求,想在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下酒館喝酒喔!?把人帶來以後也拼命喝,說什麽不想管了就把他丟下了!」

「什麽啊,盡情狂歡不就好了!那個人留下了一大筆錢,要請今晚這個酒館內的所有人喝酒!」

「多虧有他,我們只要待在這裏就能盡情喝酒!爲了不讓我的份減少,快把店給關了吧!」

「混帳!這裏是我的店!!……真是的,拿你們沒轍,只有今晚喔!」

「好耶!!今晚大家就一起喝到早上吧!」

哦!!大批人民的聲音撼動了空氣。

……啊啊……是人民。我期望的人民聲音、笑容就在這麽近的地方。沒錯,我……

好想見他們。

終于見到他們了,縱使曉得這是危險的需求,眼淚也在不知不覺間流下來。

太好了,最後能見上一面。在我離開國家前──……

…………我……?怎麽了,我覺得忘記了重要的事。昏昏沈沈的頭腦無法運作。視線被眼淚和酒模糊,除了光線明暗以外看見不任何東西。雖然我想擡起靠在桌面的臉而對放在桌面的手使力,但是做不好,只讓手臂微微發抖罷了。我垂頭、癱軟靠在桌面的身體不聽使喚。人民的喧鬧聲如耳鳴般敲動頭腦,甚至吞噬了思考。笑聲、吵鬧聲,全是人民的聲音。父王曾交代,要我成爲受人期望的國王。我爲了成爲備受他們和父王期待的國王……

『你絕對不可以前往街區。』

……?怎麽了,腦中浮現某個人的叮咛。某個人曾經這樣交代我。

『尤其在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那是指什麽……?對了,爲什麽至今我都避免來到街區……?……爲什麽我會在這裏……

思考支離破碎,無法好好梳理。這段期間頭腦也響著警報,不斷重複某個人的話。

『你會因此失去一切。』

一切……?一切……一切……全都……失去……我將失去更多事物……什麽?我已經身爲王族、王、王子、未婚夫、以及一個人都有所欠缺了。

女人們說「你看起來很痛苦呢」,脫下無法動彈的我的外套。僅脫下外套,燥熱的身體就稍微涼了一點。呼吸比剛才更輕松了點。雖然我想道謝,卻無法順利說話。嗚、啊……我只能這麽呻吟,女人疼愛地透過帽子撫摸我的頭。

『你會沈溺酒精,隔天早上倒在酒館。』

酒館……?……啊啊,沒錯。酒…………是啊,我喝醉了……以前我分明沒喝醉過。

女人這次解開我襯衫胸口處的鈕扣。被解開兩、三個,感覺呼吸更輕松了。由于涼爽、變涼快了,又覺得很舒服。我趴在桌面上,再次閉起眼睛。我一定在作夢。對我而言舒適又欣喜的──……

『甚至失去許多人民、國王的信任』。

寒毛直豎。

原本火熱的身體,頓時竄過一股寒氣。

失去信任……!?那絕對不可以。父王和人民的信任是我絕對不能失去的……!!

現在的狀況和先前的記憶依然朦胧,唯有這份恐懼戰勝一切。恐懼讓思考冷卻,大力跳動的心髒把血液輸送頭腦,令我整個人清醒了。

然後身體和嘴巴都動不了。

我分明已經清醒,視線卻依然朦胧不清,連張開半睜的眼睛都做不到。我無力地癱軟在桌上,只能任憑女人脫下我的衣服。我完全動不了。光轉頭就竭盡全力了。就好像身體不是我自己的一樣。

……啊啊……我沒遵守約定。

思緒開始運作,身體由于酒而無法動彈,唯有後悔充斥整個身體。

普萊朵分明那麽忠告了我。

如同她的預言。我耽溺于酒精,人在酒館。那麽接下來也會按照她所說的發展吧?我會失去一切。失去父王和人民對我的一切信任。

我好想直接死去。

我讓王族蒙羞,甚至無法妥善維持與弗利吉亞之間的交情……一定也傷害了普萊朵。她分明那麽關心幾乎不認識的我。

我一個人毀了一切。由于我的過錯,連我國的立場會惡化。人民、人民的生活,連貿易也好不容易上了軌道,同盟共同政策也有進展,人生的生活原本應該變得更加富饒,這樣下去,和平、貿易談判、物流都會出問題……還會導致戰爭。

映入眼中的人民笑容,這次讓我胸口被緊緊揪住。我甚至即將讓這些人失去笑容嗎?

「我也幫你脫下帽子吧。」

女人的聲音又掠過耳畔。她說,你看起來好熱,而且我想看看你的臉。

不可以,我經常來到街區,人民都曉得我的長相。帽子被拿下來的話,他們一定會察覺我的身分。

失去一切。她的話語不斷在我腦海中萦繞。女人手指捏住我的帽子。帽子被稍微挪開,頭發從帽中散落。女人稱贊頭發好美。接著她慢慢、慢慢地拿下帽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誰、誰來……

我想抵抗而對手腳施力,但手腳僅微微發抖,還是動不了。不可以,我不能被看見臉……

那一瞬間。視野一片黑暗。

我的視線……不對,黑暗籠罩了酒館內。此時,想拿下我帽子的女人的尖叫聲,和酒館人們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餵!照明怎麽了……!??」「記得在這裏……」「怎麽回事?提燈被某種東西蓋住,無法點火!?」「這裏也一樣!看不見……什麽東西!?什麽時候蓋住的!?」店內充斥人民的叫聲和困惑的聲音。我身旁的女人們也不安地呻吟。就在這個時候。

「嘿咻……這酒還不錯。多謝款待。」

黑暗中,有道腳步聲直接朝我走來。接著,聽見陌生男人的聲音,我的身體被擡起來。恐怕被人扛在肩上了,男人直接帶走毫無抵抗的我。黑暗中,撞到我身邊的女人,「誰!?」「呀啊!?」她們尖叫了。我睜著眼也看不見任何事物的空間中,唯有扛起我的男人筆直著著某處前進。叽……我聽見開門聲,「你們先走」男人命令其他人後,也走到外頭。

室外的風拂過我的頭發。門被「砰咚」關上同時,扛著我的男人笑了出來。

「哇哈哈哈……沒想到又會做出像是擄人的行爲!」

真開心。男人大笑,而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意識又變模糊了……我果然做了某種惡夢吧?我……這麽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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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10 am



「!……嗨,主人。還真慢。」

史提爾用瞬間移動,視野轉變後,立刻聽見耳熟的聲音叫喚我。

在旅社,裏昂殿下失蹤的騷動傳入我耳中,便和三名護衛騎士趕緊用史提爾的特殊能力來到「他」身邊。視野一轉變,我們人在外面。由于完全沒有行人,我想這裏是暗巷的一角。我看著沒有岔路的巷子左右,別說行人,連橫越巷子口的人也沒看見。我轉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向他開口。

「華爾,這七天辛苦你了……那麽,情況怎麽樣?」

他奸笑,靠牆坐著放松,讓凱梅特坐在他大腿上。賽菲柯跑到我身邊,凱梅特直接對我低頭致意。

……一周前。我拜托華爾監視裏昂殿下。

我讓他潛伏在亞尼莫奈王國王城附近,假如裏昂殿下離開王城,就跟蹤、監視他。此外,假如他是隱藏身分出城時,除了要跟監他之外,還要保護他別被人民發現他的身分。監視期間,我也允許他做出最低限度的失禮舉動,拜托他如此持續監視上一周。我在旅社向史提爾等人說明時,除了史提爾,「讓王族直屬快遞員負責監視外國王族……?」騎士們也很驚訝……如果他們曉得那名快遞員是五年前騎士團襲擊事件而被逮捕的罪犯,會更加吃驚吧。

「你拜托的行李就在裏面……嘿,他還真是個大帥哥呢。」

華爾這麽說,態度輕浮地敲了敲他靠著的牆壁,露出奸笑。仔細一看,他靠著的牆壁比起其他牆壁莫名厚實。

「!?你已經保護到他了嗎?」

到底什麽時候做的!?我大聲問,華爾看見我的反應,愉快地揚起嘴角。

「他在酒館被灌醉,圍住他的女人們脫掉他衣服,連帽子也快被摘下來啰?還好在這之前我把燈火弄滅,把他擄走了。」

我希望他用「保護」形容。坐在華爾大腿上的凱梅特說「好厲害!」,提到他用行囊的沙子一口氣蓋住酒館裏的照明,變得一片黑暗,以及邊牽著他們的手邊扛起裏昂殿下離開店裏的事情。真有一套,由于他以前的工作,所以夜視力頗佳。雖然賽菲柯不留情地形容「好像動物」,不過華爾只是咂嘴,沒多說什麽。

我向三人道謝,再次看向關住裏昂殿下的牆壁。真的只是厚實而已,乍看之下和其他牆壁相仿。如果是一般土牆就算了,能夠做到和其他牆壁無法區分般精巧,是凱梅特用了能力增幅吧?這麽一來,衛兵或行人通過,確實也不用擔心會被找到……我再度體會他並非在當罪犯時和凱梅特相遇,真是太好了。

我命令他解除特殊能力,華爾輕輕撐起靠住牆壁的身體,诙諧地彈了手指。啪嚓,聲音響起同時,他的特殊能力土牆也崩塌,變回一般泥土。泥土崩塌後的空間,可以看到橫臥在地的裏昂殿下。他眼睛閉著,由于土牆崩塌,他貌美的臉龐被泥土弄髒了。

「我擄走他時還醒著,搬到這裏後,他又睡著了。」

我聽著背後華爾的話,碰觸裏昂殿下的嘴角。我感受他的呼吸,摸了他額頭,好燙。雖然他睡著了,看起來渾身無力。我叫來史提爾,立刻讓裏昂殿下瞬間移動到旅社房間。接著我們也回去就好。

「華爾,你們也一起來……請告訴我們更多詳情。」

我的話讓華爾打哈欠回應,賽菲柯和凱梅特也同時答應。我轉頭看向從方才一直沈默不語的亞瑟……他又散發了微弱的殺氣。華爾的態度讓他很火大嗎?還是說果然仍有點恨他嗎?不過他的視線並非投向華爾,而是史提爾用瞬間移動移走的裏昂殿下消失的地方。我突然也從史提爾身上感受到有些令人畏懼的氣息。難道裏昂殿下飲酒讓他很憤怒嗎?關于這件事,之後我應該好好解釋清楚。不過總之現在,讓裏昂殿下的酒醒後再思考就好。用史提爾的特殊能力,我們再次返回旅社。

「貞德小姐!!」

視野轉換後,我立刻聽見留在旅社待命的卡拉姆隊長的聲音。我一看,卡拉姆隊長正好抱起裏昂殿下,讓他躺在附近的沙發上。侍女瑪莉趕緊在水杯倒入水,遞給卡拉姆隊長。

「我的未婚夫情況怎麽樣?」

我原本以爲他只是喝太多酒醉倒而已,應該沒事,不過看見卡拉姆隊長的反應,就曉得不是這樣。

「其實……他的樣子有點奇怪……恐怕這是……」

卡拉姆隊長一臉陰霾,語氣含糊,確保裏昂殿下呼吸順暢。難道他喝太多酒,引起急性酒精中毒了嗎?我看見他時,已經渾身無力了,假如真的酒精中毒,恐怕有生命危險。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亞瑟也無法治療酒醉,不對,如果是急性酒精中毒的話或許可以治愈!總之先讓亞瑟碰觸他,當我打算開口時。

「啊?讓那個公子哥喝水怎麽可能有用?那藥效可強了。」

在我們之後,史提爾瞬間移動過來的華爾,怠惰地和賽菲柯、凱梅特一起走向前。卡拉姆隊長聽見後擡頭,皺眉……藥?

「你爲什麽會提到藥呢,華爾?」

「還說什麽……光喝酒不可能變成那樣吧?」

那個人也察覺了吧?華爾聽見我的疑問,僅用視線掃向卡拉姆隊長。艾利克副隊長也站在卡拉姆隊長一旁,觀察裏昂殿下,立刻臉色大變。「……的確,這是……」他和卡拉姆隊長同樣語氣含糊,瞪大栗色的眼睛。亞瑟和亞蘭隊長或許尚未理解,目光投向卡拉姆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由于騎士不開口說清楚讓他不耐,華爾語氣清晰向我們說明。

「他被帶到酒館後,是也被灌了不少酒,但怎麽看都是被下藥了。」

還是具有安眠和麻醉藥效的藥物。華爾說明,那會讓人一段時間內意識不清,也讓身體無法自由行動。接著說「這類藥物還滿貴的,用的人不多呢」,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圓圈。

「由于是無臭無味的藥品,人口販子想對盯上的商品下藥時還挺好用的。」

當他揚起嘴角朝著我們露出討人厭的笑容時,賽菲柯說「對凱梅特的教育不好啦!!」大力踩了他的腳。接著他大喊「好痛!?」按住腳,倏地回瞪賽菲柯。

「鮑威……要活捉特級的特殊能力者時也會用吧?」

史提爾倏地憶起什麽般地詢問華爾,「有些人就只能用這招才捉得到啊!」他像是發泄被踩了腳的疼痛和憤怒般地怒吼回道。

「聽起來就是危險藥物。一國王子居然會被下這種藥……!」

無法置信的艾利克副隊長喃喃,卡拉姆隊長也不發一語地點頭。

「騎士們還真誇張。反正再過幾小時,麻醉劑的效力就會消散了。讓他睡上一晚,到明天就沒事啦。」

後遺症頂多是沒有服藥前後的記憶罷了,華爾嫌麻煩地抓頭,環顧房內。接著他指著附近的另一張沙發,要賽菲柯和凱梅特在那裏休息。

「不過這是起嚴重事件。縱使不曉得對方是王子,酒館的人竟然敢用這種藥……」

「不對,那個公子哥離開王城時,就已經被下藥了。」

卡拉姆隊長爲了讓裏昂王子休息,把他從沙發搬到床上,交給侍女照顧,而華爾蓋過了他的話。這次他伸手拿了架上的酒瓶,向我確認似地展示給我看。我催促他「喝酒可以,不過快點說明」後,他朝著我奸笑,直接用手拔開酒栓。

「我一直監視王城……那個王子被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擔著出城時,就已經無法好好走路了。我跟在後方觀察,他們不僅把人丟在地下酒館,還強硬地灌酒,留下一大筆錢後就撒手不管了。我們也立刻假裝成客人在酒館觀察,不過從頭到尾王子別說動彈了,連一句話都沒說……大概是被下藥後直接被人帶出來的吧。」

華爾說,多虧如此他才能在酒館喝到好酒,接著把酒瓶湊到嘴邊喝酒。

「也就是說,他是在王城內被下藥的?」

「那樣……情況更嚴重吧?」

亞蘭隊長和亞瑟對看。史提爾點頭同意兩人的話,呢喃:「如果是事實,不但嚴重,還不是普通嚴重呢。」

「也就是綁架。更何況還對他下了危險藥物、強行帶離王城,犯人若是來自城外當然不在話下……就算是王城內有內鬼那也不是判一兩個重罪就能了事。」

正如史提爾所說。而且被灌酒的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進一步說明的話……

犯人是他弟弟。第二王子艾爾文和第三王子霍瑪。

遊戲中,他們也經常前來探視精神崩壞的裏昂。進入裏昂路線後,缇雅菈在裏昂的房間前偶然見到弟弟們,聽了一些兩年前的真相。

他們嫉妒被當國王的父親贊賞,比任何人都擁有國王資質的王兄。因此不斷散播裏昂的惡評。貪花好色還有始亂終棄都是他們散播的不實謠言。他們對于即使如此仍然保持高尚、廣受人民和父王支持的王兄的嫉妒和憎恨日益劇增,變本加厲地散播惡評……終于嚴重到國王無法坐視不管的地步。最後由于某個原因,便設計陷害了在國內度過最後一個夜晚的裏昂。

在遊戲中,缇雅菈追究原因時,第二王子艾爾文就只有說:「只不過讓他喝了一點酒。接著讓奴隸把他丟到酒館……」就這樣含糊帶過……!!

什麽只不過讓他喝了一點酒!!

我火冒三丈,不禁當場一腳跺向地面。咚!!沈重的聲響讓房內所有人都轉頭看向我。

我就覺得很奇怪!!遊戲中也有裏昂在喝葡萄酒的場面!!而且完全沒有他酒量差的設定!!在我的生日宴會上也喝了不少酒!!

如果他被下藥,那麽我也能理解了。無論酒量再怎麽好,被人下藥又是另一回事。裏昂提到當時情況,「我和弟弟們喝了葡萄酒……等我回過神,已經在街區的酒館被衛兵保護了。」這番話也符合情況。說起來他也不是面對弟弟就會豪飲起來的那種角色。況且,弟弟們慶祝裏昂訂婚而喝了葡萄酒,之後照顧了醉倒的王兄後就離開房間了。他們表示,之後裏昂是獨自借著酒意前往街區的,而裏昂也深信不疑。直到缇雅菈從弟弟們口中問出真相,向他告知爲止!!

遊戲中沒有提到他們下藥陷害了親哥哥。況且,他們的說法也像是憑著醉意行動的當事人自己想這麽做,不過聽華爾說明後,根本是強制被帶出城的。我原本以爲只要身爲未婚妻的我提出忠告,裏昂殿下頂多有想前往街區但不會付諸行動,實際上不是這種層面的問題。加上,我透過遊戲所知的那些弟弟又做了……!!

我憶起遊戲的設定,手因憤怒而抖動。「王姊?」史提爾擔憂地望向我,亞瑟也悄悄走到我身旁。卡拉姆隊長、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也把視線投向我,窺看我的情況。大家都很擔心我,令人心生溫暖,即使如此體內的憤怒也沒有平息。我轉身正面朝向他們,再次跺腳。視野一角,一臉無所謂地喝酒的華爾說「哦哦──主人生氣啦」,帶著愉悅的笑容看過來。我逐一對上每個人的視線,最後開口說。

「陷害裏昂殿下的人是艾爾文第二王子、霍瑪第三王子。」

我的說法讓所有人一語不發。眼球一動也不動,張嘴凝視著我。

「我不原諒他們。」

比我所想的更加低沈、沈靜的聲音回響。或許感受了我的憤怒,史提爾和騎士們模樣緊張地端正姿勢。

「明天一早。等裏昂殿下清醒,我會親自向他說明。」

──……記憶模糊不清。

「早安,各位騎士。感謝你們一整晚不眠不休進行護衛。」

──拿著葡萄酒微笑的弟弟們。

「啊,說起來,卡拉姆先生。昨天深夜時從大廳似乎傳來聲音……」

「是衛兵。今天早上也來了,從昨晚就來到住宿旅客的房間前。他們依然還在搜索裏昂第一王子。」

「說起來,亞瑟、艾利克。深夜我也聽見你們的談話聲,護衛時你們都聊了什麽?」

──等我回神,已經被強硬地灌了酒。

「啊啊……那是──」

「!王姊也加入談話了嗎?」

──酒館和人民的笑容。

「……也沒什麽。只是亞瑟爲我打氣而已。」

──鄉愁,以及冒出的恐懼和絕望。

「亞瑟,這個任務結束後,我們四人來喝一杯吧。」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還請記得找我。」

──變暗與男人的聲音。

「……唔…………?……這裏是……?」

第一王子裏昂在晨光沐浴下清醒了。

經過昨晚的騷動,到了早晨,普萊朵等人一直等待熟睡的他清醒,聽見微弱的呻吟聲,衆人安靜下來,視線投向他。轉頭一看,王子睜開直到方才都一直緊閉的眼睑,眺望天花板,思考似乎跟不上而茫然不已。

「您醒了嗎?」

身旁的卡拉姆最先向他開口。「你是……?」裏昂沒有聚焦的眼睛恍惚地看對方。由于藥物的後遺症,事件前後的記憶模糊不清,他不曉得自己的狀況。

「我的名字是卡拉姆。您還記得昨天的事情嗎……?有昨晚的記憶嗎?」

爲了不讓裏昂陷入慌亂,卡拉姆緩緩詢問,他暫且沈思,閉口不語。接著就像想掌握掠過腦海的畫面,開口說出最近的記憶。

「昨晚……我和弟弟們喝了葡萄酒………………?」

講到這裏,腦袋急遽疼痛的裏昂表情扭曲。他果然沒有事件前後的記憶,普萊朵等人也理解了。他的話令人確信犯人確實是他弟弟們,普萊朵視線一掃,所有人都理解地沈下了臉。

「請冷靜聽我說,裏昂第一王子殿下。昨晚您昏倒在酒館,所以我們暫時保護您。」

一字一句都刻意要人聽清楚般,卡拉姆穩定的語調讓裏昂逐漸恢複記憶。裏昂緩緩睜大眼並思考,一想到「那件事」便將眼睛睜大到極限。

「唔……出發……!!糟糕!現在幾點!?我得趕過去……!!」

搞不清楚情況、混亂不已的頭腦所理解的,是他本身沒有遵守和普萊朵之間的約定,以及重要的出國行程。他翻開毯子,趕緊起身當下,血液衝到腦袋。他身體搖晃,又無力地倒回床上。

「請不要勉強自己……!!現在貴國的衛兵正在找您。沒事的,我們會負責將您送回王城。」

卡拉姆扶著倒下的裏昂,向他說明情況。意識終于變清晰的裏昂說:「你是誰……!?我爲什麽會在酒館……!?」他緊張地緊抓住對方肩膀。

「我衷心感謝你幫助了我。可是很抱歉,我現在得立刻行動、返回王城才行……我得前往普萊朵,我的未婚妻身邊……」

「你不需要那麽做,裏昂殿下。」

普萊朵終于對拼死拼活似乎就算用爬也想爬回城的他開口。接著走到他身邊,裏昂的臉漸漸沒有了血色。他雙眼睜得極大,嘴唇發抖,呢喃:「普萊朵……?」

「爲什麽你在這個國家……!?在亞尼莫奈王國……!?」

「是的,沒有錯。那個晚上給你忠告後,我依然擔憂,因此私下前來查看情況了……請原諒我的冒昧。」

普萊朵緩緩向大吃一驚的裏昂致歉。

此時他重新環顧房間。在場的人不只有卡拉姆和普萊朵。亞蘭、艾利克、裏昂也打過照面的亞瑟,以及未婚妻的弟弟史提爾。他們的存在讓睜大眼的裏昂喃喃道:「你是……!而且連史提爾殿下也在……!!」明顯屏息了。雖然他第一次見到騎士卡拉姆、亞蘭和艾利克,不過從這陣容也不難想像他們的立場。史提爾對轉動思緒而沈默不語的他說:「他們是我國的騎士。我和王姊的護衛。」介紹完後,他已經垂下頭,無法對上視線了。

他竟然在未婚妻面前醜態畢露,甚至沒遵守約定。對于亞尼莫奈而言至關重要的婚約,由于自己的緣故可能付諸流水。他被恐懼支配,甚至忘了呼吸,也抛棄了身爲第一王子的顔面。他下床跪在地上,匍匐乞求能大事化小。

「不可以,裏昂殿下……王族不可以因冤枉而向人低頭。」

普萊朵伸手制止了五體投地在地求情的他。不過,裏昂不曉得意思。他是真的無法理解普萊朵所提的冤枉。

他本身沒有遵守約定,實際上在酒館與大批女人共處。就算並非他本人的意願,但確實是背著未婚妻和其他女人厮混,這無疑是背叛。裏昂不認爲自己是冤枉般發出呻吟,虛弱地擡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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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12 am

「普萊朵……!……很抱歉,那天晚上你分明那麽忠告了我……然而我……」

他的眼神十分慌亂,最後重重閉上眼。覆水難收的狀況讓他撐在地面上的手發顫。普萊朵的聲音沈穩,緩緩向陷入恐懼和慌亂的他開口了。

「裏昂殿下。沒事的,我很明白。你沒有做錯事。我都一清二楚。你被人下藥、你並非自願被帶出城……在街區和女人之間的流言全都是不實謠傳,這些我都知情。」

最後那句話,讓她身後待命的史提爾和騎士們都屏息了。裏昂也因爲自己惡評被未婚妻得知而啞口無言。

表情痛苦扭曲,擡頭看向自己的裏昂,在她心中不自覺間和吉爾伯特重疊了。

……他分明沒有犯下任何過錯。

他爲什麽這麽不願意自己一路以來守護的清白呢?這讓讓胸口隱隱作痛。他的模樣,和腦海中因爲女王普萊朵而精神崩壞的他的重疊了。

「裏昂殿下。對你下藥、陷害的是令弟。喝下葡萄酒後就沒有印象了吧?那麽,接下來我們一起前往王城,向國王陛下說出一切吧。」

這麽一來,所有罪行就會真相大白,我也能夠幫上忙,普萊朵強調。比起自己被設計,連弟弟們也放棄自己的事實,更深深刺入裏昂的胸口。接著……就像認爲自己這種人被放棄也沒有話說,裏昂搖頭拒絕。

「不可以……這麽做,就沒有王位繼承人了…………他們倆都很爲國家著想──」

「真的爲國家著想的話,就不會做出這種惡劣行徑了!!」

普萊朵狠狠叱責仍未下定決心的他。尖銳的聲音在房內回響。她用力握住表情扭曲的他的左右肩膀,使勁力氣搖晃。

「給我清醒一點!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

他沒有閑暇在此停下腳步。假如在兩年後他會那麽後悔的話,現在他必須想辦法挺身而出才行。普萊朵聲嘶力竭。

「你自己的意志在哪裏!?不是指我、國王或是弟弟的願望!你本身應該有其他發自內心的願望!!」

她都曉得。什麽才是裏昂真正的幸福,真正的願望。

被她大力搖晃,翡翠色的眼睛動搖了。就像看著無法置信的事物般,嘴巴一張一阖,許許多多的想法在化爲聲音前,就消逝在空氣中。

「現在你有我在!還有我的王弟和騎士的協助!現在你的話語一定依然能傳達給國王陛下才對!」

她邊叫喊邊緊握住他的雙手,拉到自己胸口。她訴說,自己就在這裏。

「裏昂殿下,你最愛的人是誰?」

這句話讓裏昂一語不發,視線遊移。顫抖的嘴唇低聲喃喃「我不知道」。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愛什麽。欲訴說愛意的夜晚,普萊朵對他表示彼此之間不需要愛情,現在,他不曉得愛情正確的去處。名爲情感之物接二連三剝落,唯有恐懼和胸口的痛楚充斥全身。最後留下的,只有自己一直以來最爲避忌的「汙穢需求」而已。

──隱瞞吧。

比起思考,內心的警報先作響了。縱使不被任何人愛,自己應該愛的人,只有未婚妻普萊朵。直到最後,自己有按照他人期望演戲的義務。至少在婚約取消前,直到那時候爲止,都要做好自己的職責。裏昂口中喃喃自語,他雙膝跪地,擡眼直盯著普萊朵。他微微發抖的手指捉住她禮服的衣角,雙手輕輕繞到背後。

「我愛的人是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只有你。」

他宛如確認自己的立場般抱住未婚妻。裏昂使力,把她的臉靠在自己肩膀般,兩人緊密貼合。被抱住後,普萊朵雙手從他背後伸向肩膀──

「夠了,裏昂。」

一口氣推開他。

刻意以冰冷的聲音說出的話,讓裏昂全身僵硬。他雙眼圓睜,一語不發,回看未婚妻。

「你的心不在那裏。」

普萊朵右手貼在他胸前,如此斷言。他完全不愛自己。從一開始就一清二楚。在裏昂心底,並不希望和自己結婚。

裏昂直盯著被推開的右手,他似乎有話想說,一股勁吐出氣息後,她先開口了。

「你愛的人不是我。請接納自己的需求。」

這句話令他只住呼吸。肩膀顫抖,身體緊繃不已。慢了一拍後,他咬牙,微微搖頭。

「需求」……那是他最不想被指出的詞彙。

他認爲,這種汙穢內心的內側,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不可以接納,不可以認同。他縱使知道那是汙穢的需求,沒有任何事物比優先允許、肯定以自己的快樂還令人畏懼。忍耐,忍耐,必須繼續忍耐。爲了應該守護的人民,爲了由他自己守護。

他第一次清楚表示拒絕的態度,讓普萊朵咬牙切齒。她緊抓著他的肩膀,再次強力說服對方。

「你聽好了!!就只有現在了,在一切真的都從你手中滑落之前!!你要面對自己的真心!」

淚水終于從他眼角掉落。他的表情就像第一次遭受母親責罵的幼兒哭泣表情。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停止說話。這次真的要說出他的真心話,提高音量。

「裏昂殿下,你打從心底深切愛著的是……」

刹那間,裏昂用力眨眼,會吸入一切般的眼睛,擡頭直直看著她。他一直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個答案,而她很清楚。自己的願望、愛情的去向、意志。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答案,現在被編織而出了。

那一瞬間,裏昂忘記一切,豎耳傾聽。他想知道。新的需求支配了他。她張嘴,重重吸了口氣,接著說出口。

「這個國家的人民吧!?」

在她說完瞬間,他身體劇烈抖動。他抱頭,大滴眼淚撲簌簌落下,「……啊……啊啊……」發出虛弱的嗚咽聲。他體內的情感向上湧出,往外流瀉。

「……不可以……我是……不行的……!……我得離開這個國家……!!我把這種汙穢的需求對著心愛的人民……!!」

猶如某個地方毀壞一般,他的話語和淚水一同落下。就算不曉得「汙穢的需求」的意思,普萊朵也撫摸他的背,催促他往下說。接著,微微發抖的他,只是一股腦地嚷著不可以,就算這樣,也慢慢把話說出口了。「我是不行的」──最後,他清楚地說了這些話當作開頭。

「……不小心愛上了……人民……!!這種汙穢的需求,這種……想在人民身上滿足『承認欲求』、『自戀』……『獨占欲』的我……怎麽能成爲國王──」

「你哪有那些需求?」

肯定的聲音打斷裏昂的話。他心髒一瞬間停止,下一秒劇烈跳動。眼淚落下。驚訝和些微的期待。這些情緒同時注入他的胸口。

他弄錯了一些事。普萊朵內心堅信,再次包覆、緊握住他的雙手。她爲了溫暖冷冰冰的指頭,和自己的手指交纏,溫暖的血液從指頭流至他的全身。

「你的需求完全不肮髒。你想被誰承認?……是人民吧。」

──啪叽。

猶如纏繞身體的鎖鏈之一被解開般的感覺襲向裏昂。身心減輕了一條鎖鏈的重量。他一直都想這麽說。

普萊朵確認他顫抖的手指頭似的,對一根根握住的手指使力。說完的瞬間,也對他的手指使力。

「希望『想被人民認同是適合的國王』和……『想成爲人民期望的國王』,何罪之有?」

──啪叽。

裏昂體內又響起幻聽了。看不見的鎖鏈又粉碎、消失。肌膚的寒毛豎起,全身麻痹般的感覺襲來。

他錯了。他並不汙穢。普萊朵內心堅信,對手指頭施力。一直以來,扮演其他人理想模樣的他,唯一寄宿于內心的願望。她明白,那樣身爲國王是多麽高尚。

「自戀?你什麽時候愛過自己了?你總是愛著人民、接觸往來、全心關懷。還是說……你樂于沈浸在和人民交流的自己模樣之中呢?」

眼眶積滿眼淚的裏昂用力搖頭。應該說,他一直很討厭和人民交流的自己。縱使曉得這麽做不好,卻無法忍下去而追求的自己。而普萊朵又知道他並非那種人。

比任何人都一直愛著自己的國民,擁有高潔心靈的王子。

正因如此,女王普萊朵的打擊才讓他的心生病了。接著,他再也沒有臉見自己的國民,沈入深淵之中。

「什麽『獨占欲』?你希望的是自己被人民愛著,而不是其他人吧?這種想法很自然啊!?」

心髒鼓動得太快,變得好疼。即使如此,這種痛楚讓裏昂微微感到舒適。就算全身疼痛也沒關系。內心呐喊,希望幫我粉碎這些鎖鏈。

普萊朵雙手包覆般地捧住他臉頰,在極近距離下注視對方濕潤的眼。看得出來原本暗沈的眼神,現在逐漸恢複亮光。

「因爲你那麽愛著人民!一直愛著他們啊!!」

尖銳道出的那聲音,又讓他原本已止住的眼淚開始往下掉。他似乎有話想說,嘴唇和牙齒打顫。胸口深處比過去來得更爲不安,無法一語概述的混沌情感在他體內劇烈翻覆。自己的「愛情」和「需求」第一次受人肯定的事實,令他止不住顫抖。

鎖鏈碎裂,因沈重而近乎被撕裂的四肢受到解放了。

「那不是獨占欲。你不斷地,只管爲了人民幸福獻身付出,因此希望自己被他們所愛。同時,即使人民並不愛你本人……縱使如此你依舊爲了人民不斷犧牲自己,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遊戲世界中,裏昂身爲恐懼對象普萊朵的未婚夫,一直待在弗利吉亞王國。待在應該最想逃離的,恐懼和排斥對象的身邊。日日夜夜,過著持續遭受她虐待、玩弄,精神崩壞的日子,即使如此也一直忍耐。不是因爲他沒有其他容身之處。

而是爲了不讓深愛的祖國和弗利吉亞王國的同盟作廢的緣故。

爲了從由于普萊朵的專制,成爲窮凶惡極、獨裁國家的弗利吉亞王國的威脅下,守護祖國。他爲了持續守護流放自己的亞尼莫奈王國,刻意選擇了成爲普萊朵的玩具。縱使精神崩壞,甚至無法離開房間,也沒有改變心意。

「我的……這樣……」

他回握普萊朵的手加重力道。他竭力張開的嘴,靜靜地慎選了言詞。

「……並不汙穢嗎……?」

他的眼中,首次發出歡喜的色彩。也看見希望、其眼中的光彩,令普萊朵重重點頭。

「當然。你甚至應該更隨心所欲。你那高潔的心靈,一定會引導你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隨心所欲」,「高潔心靈」。

宛如窺視了自己內心所有一切的話語,令裏昂的心靈再度呐喊。鎖鏈整個破碎散落,就好像詛咒、附身在身上的某種東西就像假的一樣消失了。

裏昂又像幼兒般哭臉扭曲,拉了她的手,這次緊緊擁住她的身體。並非過去訴說愛意般的輕擁,而是竭盡全力地抓住、攀附般的用力擁抱。吃驚之余體重自然往他方向靠過去的普萊朵,被裏昂抱得更緊。布被扭緊的窸窣聲,他的臉緊靠住她的肩頭,說出內心渴望。

「我不想離開……亞尼莫奈王國……!!」

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在短暫靜寂後,猶如迸裂般的悲痛哭喊,在她的肩後響遍了房間。猶如嬰兒剛被生下般啼哭的劇烈聲音,這次令普萊朵的身體緊繃。這段期間,裏昂也接連不斷說著。

「貿易……上了軌道……!接下來也會有大批物資湧進,這個國家一定會變豐饒……!街上的孩子們……也跟我說將來想成爲收羅全世界物品的商人……!!」

──現在就知道了。每當見到人民時,內心受到撼動的那份情感,正是我的幸福、喜悅、歡欣、療愈、樂趣……太可愛了。

──我的情感,從內心發出初啼之聲的那個時候開始,確實在這裏。

他一直啜泣,也開口說了。如過去緊蓋住的需求滿溢而出般滔滔不絕。

「市郊的那戶農家……跟我說新栽培的作物成功了……一個月前笑著……!對我說……希望有一天能讓我品嘗……!!」

──想見證他們的未來。想守護他們的和平、幸福。想實現他們的心願、夢想、期盼。希望他們更加、更加幸福。希望他們能覺得,出生在這個國家很幸福。所以想一直待在這個國家和他們一起活下去。即使無法成爲國王,至少想在這個國家活下去。

他無法壓抑自己真正的愛情、需求。

「我最後前往街區視察時……有個女人讓我抱了小嬰兒……!她說……要我……我……取名……!!……她對我說……希望將孩子養成和我一樣善良的人……!」

他深深掐住普萊朵背的手指頭更加用力。並非過去對她呢喃般、徒有表面的愛情。打從體內湧出,劇烈的愛情。

「縱使我的惡評都傳到街區……!每個人都說……『我相信您』……!!一如往常對我笑著……!!」

由弟弟們散播,從上流階級到中産階級都廣爲流傳的惡評。對此無計可施的他,依舊被每一位人民敬愛、仰慕、信任。直到許多民衆目擊他在酒館喝得爛醉如泥的事件,口耳相傳之前。

「我深愛著……這個國家!!!!」

他如嘔血般呐喊,無人能夠取代。普萊朵主動回抱住發抖、嗚咽哭泣的他。

──我比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視,深切愛著的是「亞尼莫奈王國」這個國家和國民。就像無人可替代重要的人,對我而言,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亞尼莫奈王國。縱使是這個世界上多麽美好的國度,我還是喜歡這個國家。直到死亡爲止不想分開。我在這塊土地上誕生,想爲了這塊土地死去。

在不斷嗚咽,幾度咳個不停的他冷靜下來之前,普萊朵一直將他擁入懷中。這段期間,裏昂也一直帶著哭腔不斷訴說祖國的人民生活、模樣、這個國家的未來。還叫喊了好幾次「我喜歡人民」、「我不想離開」。

「這才是你的真實。」

她抱緊裏昂,也主動把臉埋入對方肩膀。她閉眼,感受他的體溫,深藍色的頭發輕輕拂過了臉。

比任何人都愛自己國家的王子。

假如缇雅菈沒有進入裏昂路線,結局時裏昂就會把王配的位子讓給其他攻略對象,回到祖國。而進入裏昂路線的話,他會和缇雅菈攜手合並亞尼莫奈王國和弗利吉亞王國,身爲兩國的王配引導兩國的和平。在裏昂路線中,得知他吐露的對祖國的愛情後,老實說她不曉得怎麽做才是他的幸福。他所守護、深愛的亞尼莫奈王國,實際上已經成爲弗利吉亞王國的從屬國了……正因如此。

「裏昂殿下。所以我……」

不只是他,爲了讓在場所有人聽清楚,普萊朵深吸了口氣。她慢慢將手從裏昂身上抽離,依然嗚咽的他,直盯著紫色的眼珠。

「我是爲了幫你取回一切,而來到這裏。」

「一切」……裏昂這次確切理解這個詞彙的意思。普萊朵接下來打算怎麽做,他自己也無法置信,不斷眨眼,眼睛映出她的模樣。宛如救世主般的模樣讓他心跳加快。

「我們一起過去吧。有我們陪著。假如你依自己的意志握住我的手……」

她當場站起身,朝向他伸手。被眼淚弄濕臉頰的裏昂擡頭一看,眼中的她立下宣言。他向在場所有人表明了決心,會主動挺身抵抗自己的命運。

「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最後一顆大滴的眼淚滴落之後,他的淚水止住了。他無力睜大嘴,擡頭看向她的眼中帶著希望般炯炯有神。而這次他手伸向對方,握住了。

他的眼底,確實寄宿自己的意志。

「我珍重的未婚夫,這次深受大家關照了。」

我以開朗的聲音開口,別有深意朝著大家一笑,眼前的第二、第三王子和國王便愣住了。

裏昂殿下的兩個弟弟……艾爾文和霍瑪明顯大驚失色。

裏昂殿下表明決心後,我們讓華爾留守,前往王城。用史提爾的瞬間移動,也能讓裏昂殿下不被任何人看見、搭上馬車。拜托他對外保密史提爾的特殊能力時,他也立刻同意了。我們到達王城,提出谒見請求,按照希望和裏昂殿下一起被人帶到賓客室。我提出要求,希望其他王子也在場時,國王本來還在猶豫之際,我公開了母王授予的權限。

身爲「女王代理人」的權限。

我揭示自己並非僅以王子未婚妻的身分,而是以女王代理人的身分造訪。只要我手中握有這個權限,我所說的話視同女王的意願……意即弗利吉亞王國官方的正式意願。國王也大吃一驚,立刻找來了第二王子和第三王子。

他們倆都是和國王同樣有一頭藍發的青年。雖然和裏昂殿下深藍色的頭發色調有些微差距,不過所有人的眼珠都是翡翠色。一頭藍發留長到遮住耳朵的第二王子艾爾文,猛一看是斯文的美男子,不過他的耳朵、脖子和手腕都帶著許許多多裝飾品,反而讓人對長相無法留下太深印象。相對的,霍瑪和裏昂殿下同樣幾乎沒穿戴任何裝飾品,不過他一頭藍色短發,卻穿著一身和艾爾文相似的中性服裝,這身打扮遺憾地和他粗曠的長相極不搭配。

我迎接兩人到來後,緩緩在沙發上坐下,向國王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話說回來,國王陛下。在我進入正題前,裏昂殿下關于這次的事件似乎有話想說。」

我向憂郁、視線落向地面的裏昂殿下使眼色。他點頭,朝向國王端正姿勢。雖然他弟弟們慌張地低喃「王、王兄!?」,不過他的決心沒有變。他沒有回話,牢牢盯著國王眼睛。他的態度令國王也吃了一驚地挑眉,回望他。

「……父王。昨晚我在街區的酒館無法動彈時,被普萊朵救了。艾爾文和霍瑪想陷害我,他們來到我房間,讓我喝下摻藥的葡萄酒後,把我丟在酒館。」

裏昂的話令國王雙眼圓睜。國王張大嘴,這次輪到他大驚失色。雖然艾爾文和霍瑪拼命大聲辯解,不過國王似乎沒有聽進去。

「請等一下,王兄!!您是否有所誤會!?」

「霍瑪說的沒錯!昨晚我們確實向王兄餞別,一起暢飲了葡萄酒,不過王兄很快就醉了,我們……」

聽見裏昂的說法,霍瑪和艾爾文拼命找借口。整理他們的借口後,內容是昨晚和裏昂一起喝酒後,裏昂殿下很快喝醉,然後突然說自己想到急事,便把兩個弟弟趕出房間了……和遊戲中,攻略對象裏昂自己最初描述的內容完全一樣。我原本相信,縱使遊戲中裏昂喝得爛醉,也是憑自己的意願前往街區的。正確來講,是由于弟弟們「協助了我想前往街區這種任性的想法」才得以溜出王城的。由于是憑自己的意願來到街區,因此兩個弟弟沒有任何過錯,他責怪的是自己。正因如此,他和缇雅菈進展到戀愛關系之前,都沒提過這件事和弟弟們有關,是他自己背叛國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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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14 am

實際上,弟弟們不僅對他下藥,把他強行帶到酒館,之後又灌了不少酒再棄置離開。仔細一想,並非攻略對象,自私自利的兄弟倆,縱使面對缇雅菈,也不可能坦誠說出自己犯下的大罪。光是想到他們後來是爲了什麽理由頻繁造訪人在弗利吉亞王國的兄長,甚至還向缇雅菈坦白犯行……!!

「總之!!全都是誤會!!由于王兄昨晚喝醉了,記憶因此模糊不清吧!說起來,又有什麽證據說我們有下藥……」

艾爾文呐喊。第三王子霍瑪也贊成般地不斷點頭。看這個情況,恐怕他們已經處理掉下藥的殘余葡萄酒了吧。我看向國王,他深深垂下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個晚上,普萊朵的部下看見我被帶離王城。接著,他們從酒館救出、照顧了我,判斷我被下藥了。」

即使如此,裏昂殿下也以清楚的口吻告知事實。不過艾爾文也沒有屈服,大聲說了。

「這……這種事不能算證據!!這些都只是普萊朵第一公主的……弗利吉亞王國單方面的主張!!」

艾爾文幾乎是用呲牙裂嘴的回嗆態度在反駁,令我打從心底感到錯愕。不只是我,史提爾以明顯接近錯愕的冰冷眼神望向他,我也聽到背後的騎士們的歎氣聲。

我曉得弟弟們竭力想訴說自己無罪。在遊戲的裏昂路線中,我早已理解他們多麽愚昧,因此也預料到了。不過對于同盟國的弗利吉亞王國,甚至身爲「女王代理人」的我那種態度,等同于向亞尼莫奈王國宣戰。我們不過是保護並護送第一王子回城。而且實際上在這個場合發表主張的人,現階段可不是我,而是他們國家的第一王子裏昂殿下。如果此時把我惹火的話,我也可以在下一秒解除同盟關系……說起來,遊戲中窮凶極惡的普萊朵肯定會毫不猶豫斷交吧?因爲我心中泛起這個念頭了,肯定沒錯。

就算這樣,艾爾文也沒察覺自己的失言,還在滔滔不絕。霍瑪也大聲附和,完全沒有察覺。

「弗利吉亞王國收買了王兄!甚至想陷害我和霍瑪,肯定是想捏造理由,當成侵略我國的戰端!!」

不對,不如說你們正以現在進行式在制造戰端啊!!說到底,我想開戰的話,我何必在酒館幫助裏昂殿下。當場和衛兵們以現行犯逮捕他就好了。

我錯愕的感覺甚至超越了憤怒的情緒,必須刻意對臉部肌肉施力,以維持表情平靜。

「話說回來,爲什麽他們會那麽剛好找到王兄啊!?我國衛兵找了一整晚都沒找到耶!!想來是弗利吉亞王國用某種手段綁走王兄,或是收買了他而捏造出這起事件──」

碰!!

沈重的聲音打斷艾爾文。在我煩惱是否該插嘴時,國王的拳頭已經重重敲在桌面上了。聲音太響亮,我們、裏昂殿下和弟弟們的視線都投向國王。

「艾爾文……霍瑪……!!」

他咬牙切齒地叫出他們名字。光這道聲音,就讓他們肩膀開始打顫。

「我應該已經忠告過你們了……!!『趁現在反省自己的過錯』……!」

國王整張臉因憤怒而脹紅,無法置信,眼神銳利地瞪向裏昂的弟弟們。連裏昂似乎也因此大吃一驚,來回看著國王和弟弟們……唉,國王生氣自然不在話下。連史提爾和騎士們也因國王的言論而震驚之中,唯有我靜靜地吐了口氣。因爲國王動怒,並非他們方才失言或惡意指控,也並非陷害裏昂殿下的嫌疑。

國王緩緩站起身,正式爲冒犯我的無禮舉動謝罪……光他這麽做就意義非凡。國王親自道歉了,就算我是女王代理人,地位依舊低于女王……進一步說,就是竟然對其他國家的人鞠躬道歉。向我低頭的國王令我呆若木雞。身爲一國代表,此時必須鄭重接受他的致歉。畢竟有兩名王子想對我國、對我強栽憑空羅織的罪狀。

國王緩緩地,花費充分的時間致上歉意後,擡頭再次看相艾爾文和霍瑪。

「我以亞尼莫奈王國國王之名,艾爾文•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霍瑪•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我在此剝奪你們身爲王族的所有權力。」

國王清晰的話語響徹了房間內。護衛在旁的衆衛兵也不禁驚訝失聲。被剝薄王族身分的兩人的手打顫,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們有話想說,嘴巴一張一阖,然而大腦的處理沒有跟上,話沒有說出口。

「選擇吧。在國內從奴隸的身分重新開始,還是說在遙遠的異國重新開始。」

成爲奴隸,或流放國外。他正式向犯下蒙羞王族名聲的人宣判懲罰。國王命令一旁的衛兵當場逮捕裏昂的弟弟們。雖然他們倆都大聲嚷嚷,提出抗議,不過沒有人聽進他們的意見。由于國王命令而被迫跪在地上的艾爾文和霍瑪,不斷朝著衛兵大喊「放開我」、「放肆」。看見衛兵沒有答話而面露煩躁,還呲牙裂嘴向國王怒吼。

「除了我和霍瑪,還有誰能繼承王位啊!?」

盡管他有順便提霍瑪的名字,但還是一副自己最夠格繼任的猖狂態度,令我終于重重吐了口氣。已經夠了,暫時先別管這些人吧。

「國王陛下。」

我不理會他們,重新看向國王。雖然國王因爲兒子們的事情而面露疲態,不過從他的儀態仍然能維持國君威嚴。不愧是支撐這個國家的代表。他靜靜把身體轉向我,牢牢盯著我的眼睛。

「如果我的認知有誤,還請立即指正。」

以防萬一,我先傳達前言後,國王感到奇妙地眨眼後,點頭同意。

「我預知了。陛下原本有話想和我……不對,想和母王商量吧?」

國王再次睜大眼。他屏息,在開口前,我輕輕舉起了手。「如果我沒有說錯,那就不必特地回應。」我這麽說,先制止了他。裏昂弟弟們也因我的話而吃驚,雙眼圓睜凝視我們這裏。

「商量的內容,是關于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與我的婚約,沒錯吧?」

這次連裏昂殿下、史提爾和亞瑟等人都屏息了。我看著國王眼睛,確信自己的話沒有錯。

史提爾低聲嘟嚷:「怎麽會?」他當然會吃驚。這樁兩國聯姻的婚約,立場較低微的人是裏昂第一王子。我和並非王位繼承人的他不一樣,是正式的第一王位繼承人。況且,說到國家的規模和軍力,弗利吉亞王國是遠超于亞尼莫奈王國。然而,理應立場較薄弱的亞尼莫奈王國卻主動想要悔婚,這已經不是違反外交禮儀而已,已經到了侮辱外國的國際問題……然而,國王卻還是不得不然。

「這是爲了把王位繼承權正式授予裏昂殿下吧。」

裏昂殿下的臉色變了。他大吃一驚,心神不定,身體僵住,直盯著國王。他翡翠色的眼珠陷入了驚慌。

「爲什麽這麽做……!!」

比國王先這麽說的,是被衛兵捉住的霍瑪。他牙齒喀喀作響,無法忍受似的在被拘束的情況下掙紮。一旁的艾爾文也睜大眼、咬牙切齒地瞪視過來。最後我的視線回到國王身上,他咽了口水後繃緊了臉,牢牢回望我。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關于此事……」

「請等一下。請先讓我把話說完。」

縱使曉得我這樣有失禮數,我也再次打斷國王的話。他打算就希望能正式取消婚約一事對我謝罪吧。正因如此,在這之前我得當場把話說清楚。

我稍微轉動脖子,看向史提爾和亞瑟等人的方向。雖然他們似乎有話想說,不過所有人都緊閉嘴唇,凝望我的背。我回了他們帶有謝意的笑容……沒事的。因爲我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我靜靜吸了口氣,重新看向國王和裏昂殿下。我縮下巴,擡頭挺胸,牢牢盯著他們開口。

「我身爲『女王代理人』,已正式獲得母王的許可。」

連這個世界主角的缇雅菈都無法實現。現在能夠讓他、讓裏昂殿下、讓這個國家幸福的人……只有我了。

「『我國』希望取消與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之間的婚約,我正是爲此而來的。」

房間裏的空氣凍結。安定到連吸氣、一個動作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國王張大嘴,一動也不動。裏昂殿下睜大眼,指頭顫抖,表情扭曲。

「怎麽可能!!」

這次艾爾文叫了出來。他的臉因憤怒而脹紅,提高聲量,瞪視我。

「王兄是完美的王者!!弗利吉亞沒有理由主動取消婚約!!」

兄長艾爾文的意見,讓弟弟霍瑪也點頭同意。他也大聲說「沒錯」,瞪視裏昂殿下。

「當然有理由。因爲我和裏昂殿下之間已經不需要婚約了。」

我斜眼瞪視他,向裏昂殿下伸出手。接著,即使他一副沒有真實感受的模樣,也靜靜地牽住我的手。

「裏昂殿下身爲我的未婚夫,確實已經克盡職責。他對我國的文化和人民深感興趣,並且和我加深情誼。這一點,相信弗利吉亞王國的人民、王城上下、母王、父王等衆多相關人士都有同感。」

我一直刻意和他表現出恩愛模樣。就像裏昂殿下刻意向國人展現對我的深愛一般,我也算是有禮尚往來。爲了不讓任何人認爲我和裏昂殿下感情不睦。

「這次的婚約,是爲了穩固我國與亞尼莫奈王國之間的同盟關系。以及向周圍諸國展現良好關系的緣故。亞尼莫奈王國是我國寶貴的鄰國。在貿易層面是不可或缺的夥伴。」

我悄悄握住裏昂殿下抖不停的指頭。或許他依然尚未理解現在的狀況。自己的立場不斷唐突改變,這也無可奈何。我爲了讓他安心,和他對望一眼,接著繼續往下說。

「我預知了。裏昂殿下以及亞尼莫奈的王國的未來。」

接著,我暫且閉上眼,以阻斷來自周圍的視線……沒錯,我一清二楚。連說出口都令人不忍,兩年後亞尼莫奈王國那淒慘的下場。

我睜開眼睛,緩緩擡頭看向裏昂殿下的臉,朝他笑著。我好好對上了依然能隱約能看見困惑的那雙眼。

「裏昂殿下,這個國家需要你。」

他竭力保持平靜的表情又扭曲了。他想哭泣似的表情有些扭曲,即使如此也忍住了,沈默地回握住我的手。

「假如你和我同樣想成爲深愛自己國民的國王,我們就是盟友。不需要另外聯姻。」

「盟友……」

我的話令裏昂殿下呢喃。就好像重複念著不曉得的異國言語,我點頭說下去。

「沒有錯。只要我們兩人之間的友誼穩固,就同盟關系來說是最好的證據。」

「那只是空口白話!!」

艾爾文大喊。他牙齒叽叽作響,瞪視著我。我稍微改變頸部的角度,也回瞪他。我回了也對,這次看向國王。

「那麽,取消婚約之際,我們也締結雙方同意的條約吧。像是雙方國家的王族定期訪問對方國家,進行密切的交流。雙方立場平等。弗利吉亞王國主要由我,而亞尼莫奈王國由裏昂殿下出訪的話,也能向鄰近各國展現友好關系吧。」

這麽做如何?我一問,國王點點頭,「只要這樣就好嗎?」反問了我。他一定爲了取消和我國的婚約,努力准備了許多道歉禮品或是外交條約吧?不過,那些東西收了也沒有意義。

「那當然。我等弗利吉亞王國和亞尼莫奈王國邦誼源遠流長。基于雙方共識取消婚約的『區區小事』不需要賠償。如果我收下,那才會讓各國誤會我們有上下關系……這麽一來,反而讓締結條約失去意義了。」

「區區小事」這個詞彙又讓我聽見周圍的屏息聲。我說完時,連眼前的國王也明顯咽了口口水。他雙眼牢牢盯著我不放,染上驚愕的色彩。

實際上當然並非「區區小事」。我一清二楚。王族的婚約幾乎等同于婚姻本身。雖然地位較高的一方主動取消婚約的話,可能還能解釋成認爲對方高攀不起就了事。不過情況相反的話,就可能是超乎失禮程度的侮辱……不過,這又怎麽了?

「我國向亞尼莫奈王國要求的,是讓一如往常對等的同盟關系更加穩固!縱使婚約取消也絲毫不變的關系才最爲理想!!我身爲第一公主,必定會與『盟友』裏昂殿下實現此等理想!!」

我緊握裏昂殿下的手,接著逐一看向國王、艾爾文和霍瑪宣言。我緊握的裏昂殿下的手,這次以至今爲止最強而有力的力道回握住了我。

「……我們會實現。絕對會。」

僅僅兩句話。不過,從這兩句話確實令人感受到裏昂殿下強大的意志。他聲色沈穩,字字铿锵有力,我擡頭一看,是他目光堅定的神情。

看見裏昂殿下那麽堅定的眼神,國王急遽失去力氣。咚,以我沒料到的模樣,癱軟腰似的坐回沙發。

「……立刻准備簽署條約。」

他沒有轉頭,命令待在房間一角的攝政。攝政短暫回應後,腳步匆忙地離開房間。他一定是打算盡快擬訂條約吧?

接著國王看向衛兵,使了個眼色。衛兵得令後,打算把捉住的裏昂的兩個弟弟關進牢裏而催促他們站起來。雖然弟弟們拼命反抗,但抵不過衛兵們的力氣,被強硬地拉起身體站了起來。

「你等著看吧,王兄──不對,裏昂!!」

艾爾文被衛兵拉著,叫了出來。他的手臂被衛兵拉住,只探出上半身,朝向裏昂殿下喊叫。我心想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不過從他口中滔滔不絕吐出未曾說過的粗話。

「沒有自己意志的人偶才不配當國王!!就算話說得再好聽,表現得再傑出,你本身根本沒有主見!!別以爲連我和霍瑪的本性都沒有察覺的區區人偶能夠統治這個國家!!肯定幾年後就會瓦解的!到時候就知道了,我才適合當國王!!跟你這只能在人民身上尋求肯定的惡心人偶相比,我可是適合太多──」

「給我住口!!!!」

我怒吼,尖銳的聲音在房內回蕩。由于我不由得想蓋過他而提高音量的緣故,別說艾爾文了,連打算帶走他的衛兵也張大嘴而僵在當場……糟糕,不行,想到和他們同樣身爲王族,就氣得不得了。

我手放開裏昂殿下,一回神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了。當我走過去的期間,「恕我冒犯」向國王這樣傳達已經竭盡全力了。我火冒三丈,視線狠狠瞪過去。艾爾文和霍瑪也因爲吃驚,瞪大眼睛看向我,沒有說話。

「你們都聽好了,裏昂殿下是高貴傑出的王者之才。」

高級地毯吸走了我的腳步聲。若非如此,我一定會發出更沈重的聲音吧?

「他才不是人偶。比起自己,更愛人民,回應周圍的期待,爲了成爲國王而奉獻己身。」

我曉得自己由于憤怒,眼中冒著熊熊怒火。正面承受我視線的他們臉色大變。

「『肯定幾年後就會瓦解的』……?」

我內在的殘暴女王終于探出頭來。她大喊想對他們報一箭之仇,因弟弟們臉色大變而歡喜。我忍不住說出,原本認爲不能說而壓抑在心底的真相。

「在我的預知中,不是裏昂殿下,而是在你統治下而導致了這種結果。」

我極力瞪大眼,面無表情地瞪視他們,兩人的表情都僵住了。由于我開口搭話,煩惱是否應該帶離他們的衛兵要身體僵直的他們停下腳步。

「在你們的統治下,人民不是陷入貧困,就是遠走他鄉,整體貿易銳減。如今的富足生活如同泡影般消逝,亞尼莫奈王國被昏君拖入嚴重衰退,一蹶不振。」

原本不需要說。因爲他們什麽都還沒做,我已經阻止這種事情發生了……然而,我無法壓抑對他們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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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文庫] - 頁 3 Empty 回復: 成爲悲劇元凶的最強異端,最後頭目女王爲了人民犧牲奉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12月 31, 2023 11:15 am

背後傳來史提爾微弱的聲音。「王姊……?」他叫了我。

「更荒唐的事情是,當未來國家岌岌可危之際,你們居然還有臉到我國向裏昂殿下求助。」

還講「希望王兄回來」「光靠我們束手無策」。我說的這些話,令他們啞口無言地回看我。他們難以相信自己會向剛剛開口咒罵的裏昂殿下求救吧?

不過遊戲中他們就這麽做了。遊戲開始時,他們已經頻繁造訪弗利吉亞王國……不對,是來見裏昂的。表面上,他們來王城探望身體不適的裏昂。而實際上,他們前來請求因心病而閉門不出的裏昂回國。他們對親手陷害、奪走王位繼承權的裏昂這麽做。

他們倆反覆哀求,希望盡管心神耗弱,但爲了確保弗利吉亞王國之間邦交,仍舊壓下歸鄉之情留居弗利吉亞王國的他。「快點回來」「沒有王兄不行」。最後,「王兄已經不在乎亞尼莫奈王國的人民了嗎!?」如此惱羞謾罵。被激怒欲狂的裏昂大聲斥喝趕走他們後,依偎在缇雅菈身上哭泣的模樣十分令人心痛。再加上劇情約到中盤後,他們爲了說服裏昂已打開心扉的缇雅菈幫忙。「其實原本應該由王兄繼承王位」。他們那時才以忏悔的口吻訴說自己的過去。

他們從小就對年齡相近的兄長裏昂抱著自卑感。裏昂全都做得比自己好,泰然自若地完成難題。而周圍都表示裏昂第一王子肯定會繼承王位,他們覺得自己輸人一等。結果,他們居然采取與自國王族高潔風範背道而馳的手段,那就是散播裏昂的惡評。如他們所設計,裏昂最後被迫入贅弗利吉亞王國……情況真的和另一位攻略對象完全不同。

不過,裏昂的婚約發表後,旅居在弗利吉亞王國的期間,事態逆轉了。國王發現散播惡評的人是裏昂的弟弟們。他們趁國王和裏昂參加普萊朵的生日宴會、離開王城的期間,慶祝事情順利,在房間喧鬧時,被身爲母親的王後聽見了。因此,早裏昂一步回國的國王也從王後那裏聽見消息,把弟弟們叫出來罵了一頓。接著,國王不僅告知第一王位繼承權還是該由裏昂繼承,更忠告他們「趁現在反省自己的過錯」。此時他們爲了把裏昂徹底排除在王位繼承權外,便將他灌醉,把人丟在酒館。這些行爲已經很要不得了,他們還更……

「你……到底預知到什麽地步了!?」

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向我的艾爾文,讓我倏地回神。他眼中能看見些許膽怯,我刻意面無表情地直接回:「我曉得很多事情。」

「到裏昂殿下在酒館被許多民衆和衛兵目擊一事。你們統治的下場。即使成爲我國王配,也依然挂念亞尼莫奈王國和其人民的裏昂殿下。你們被國王陛下發現過去的惡行,被告知還是該由裏昂殿下繼承王位……這已經是幾天前發生過的事情吧?」

這次他們一語不發。背後傳來咚的一聲。恐怕是國王站起來的聲音。我曉得背後有許許多多的視線投向我。

「……你們都記好了。」

我依然止不住憤怒往上竄。即使如此,我總算壓制體內的普萊朵女王,抑制住想上揚的嘴角,靜靜瞪著他們。我伸出食指,輪流指向艾爾文和霍瑪。

「今後,無論你們會遭受何種懲罰,我都不允許你們再出手危害這個國家,以及我的盟友裏昂殿下。」

弟弟們咽下口水。汗水從他們額頭流下,染濕了脖子。他們曉得我的話還沒說完。

「假如你們沒有遵守這條命令,我將以『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個人身份』與你們倆爲敵……屆時我絕對會親手懲罰你們。」

這可不是空言恫嚇或虛張聲勢,只要看著我的眼睛,他們也立刻理解了吧。霍瑪不斷點頭了好幾次,相對的艾爾文的表情充滿失敗和屈辱,回瞪我。

「……不過是個運氣好生在女王制國家的娘們。」

由于他口出惡言,衛兵更用力壓制他。即使如此艾爾文依然瞪著我。所以我也這樣回答。

「連身爲王族的榮譽和義務不懂得理解你們,比我還更差勁。」

他們苦澀地扭曲了臉。他們並非單純只是成爲無能昏君。他們不顧國家……甚至人民,結果成爲暴君。即使明知無辜,竟把自國國民以「誘惑王子失德敗行的罪犯」獻給普萊朵,還沒有任何罪惡感。

遊戲開始時,裏昂已經心靈受創,不是因爲被國家流放,也不是因爲失去自己國民和父王的信任。

他在酒館被人發現時,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所有人民,全都在眼前被普萊朵殘忍殺害。

女王普萊朵在裏昂應該前來自己國家的當天早上,知道他醉倒在酒館,便將當時待在酒館的所有人視爲「罪犯」,要求亞尼莫奈王國交人。她表示若不這麽做便悔婚並隨即派出騎士團進攻。接著,普萊朵就在裏昂面前殺害了被交出的亞尼莫奈王國人民。由于自己的過錯,親眼看見人民被殺害的裏昂,內心遭受嚴重創傷,因而生病了。他深深認定那些人是因爲和自己在一起而遭遇傷亡與不幸,變得恐懼和人接觸。

無論缇雅菈進入哪一種路線,在結局中裏昂都會重新領導亞尼莫奈王國。裏昂路線以外通關後,最後都會加入缇雅菈的獨白表示,裏昂取代艾爾文國王坐上王位後,亞尼莫奈王國也煥然一新,恢複成原本的貿易國家重新繁榮。艾爾文和霍瑪在裏昂路線以外,把裏昂接回祖國,把國王的責任義務全丟給他後就樂得輕松。盡管在裏昂路線中兩人死亡,但也並非裏昂親手制裁,只是被普萊朵隨意殺掉罷了。而且裏昂非但沒有制裁兩個弟弟的惡行,對弟弟們身亡的悲痛反而激發他的振作力量,一下子美化成他挺身對抗普萊朵的關鍵人物。即使如此「你光」系列的第一代,許多聲音反應討厭這兩個弟弟僅次于普萊朵,其中似乎也有玩家不是爲了攻略,而是爲了看弟弟們的淒慘下場才反覆攻略裏昂路線……現在我多少理解那種討厭卻又想看的別扭心情了。前世玩遊戲時,頂多心想「這兩個弟弟完全沒有反省意思呢」、「不過,國家安全遭到威脅的話,就算曉得人民無罪,也只能把人交給普萊朵了」。不過裏昂路線中得知的他們真相,真的覺得非常過分。

裏昂移居至弗利吉亞王國後,原本的國王隨即因病猝死,繼承王位爲所欲爲而釀成國家衰敗後,還擺出一副自己是無辜被害者的態度,把事情全都交給裏昂收拾。而且他們在裏昂或缇雅菈不在的場所交談,「好,那個女人看起來就是好騙」、「當國王太累了。反正全部都丟給裏昂去管,事情自然會好轉」,非常自私自利。他們向缇雅菈訴說裏昂的過去和自己的罪行後,表示「可是現在的亞尼莫奈王國需要王兄的力量!我們也失去父王,已經束手無策了……」,希望缇雅菈也能幫忙說服裏昂回到亞尼莫奈王國,後來甚至綁架缇雅菈,威脅裏昂希望缇雅菈平安的話就回國。在裏昂和缇雅菈逃往街區的場面中,縱使他們身爲亞尼莫奈王國的國王和攝政,以普萊朵願意交出被捉住的裏昂爲條件,爲了捉住缇雅菈和裏昂而在街區來回奔走。他們甚至墮落到和其他追兵角色如華爾和鎖鏈男人一樣的立場,令人無法置信是國家統治者。結果,最後他們被普萊朵說成「不中用的國王」,在裏昂面前用槍射殺了。

裏昂抱著過去陷害自己,甚至現在成爲敵人的弟弟們的屍骸痛哭,決定挺身面對恐懼對象普萊朵,他的意志堅定,滿懷身爲兄長的愛情。

不過,就算這樣,現在的我無法原諒他們。無論原諒同樣身爲王族他們的暴行。

「艾爾文前第二王子、霍瑪前第三王子……你們當上國王後,希望做什麽呢?」

我的問題令他們睜大眼。就好像現在終于察覺的表情……沒錯,由于他們對裏昂感到自卑,因此踢下哥哥當上國王這件事就是目的。因此在遊戲中,當上國王後坐擁特權,極盡奢華鋪張之能事,對外疏于和他國往來,對內絲毫不顧人民需求,國家因而衰退。

「假如一開始沒有想到人民,就到此爲止了。你們沒有任何權利否定比任何人都擁有更高尚心靈的裏昂殿下。」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也想暴露他們將犯下的暴行。不過,我已經以「預知」的形式道出好幾個不應該說的未來了。繼續公開發言太危險了。

我握緊發抖的拳頭,轉身背對他們。我向直盯著我的國王爲坐過頭的行爲道歉,再次坐在沙發上。衛兵判斷話已經說完,這次把他們帶出房間了。

「王姊,你還好吧……?」

史提爾擔心地低聲問我。他的溫柔沁入體內,我笑著回答沒關系。

「普萊朵……」

我坐著擡頭一看,裏昂殿下朝我走來。他和國王一樣表情目瞪口呆,僅抿起嘴唇望向我。就算他們是罪犯,針對他弟弟們那樣說話,和未來國家衰退這種不吉利的預知,果然不太好吧?我氣過頭了,失控到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程度,說出一堆不該說的東西,現在好後悔。假如剛剛那些話讓他對我或弗利吉亞王國反感的話……

「……嗚……謝謝你……」

下一秒,裏昂殿下雙手緊緊擁住我。我突然被抱住的身體往前傾,靠在裏昂殿下的胸膛。

我不曉得他爲什麽會向我道謝。也不曉得他爲什麽抱住我。只是,我透過禮服傳來的熱氣曉得,緊抱住我、不打算放手的裏昂殿下眼淚開始掉落在我肩膀上。

我不曉得沒有聲音、只顧著掉眼淚的他是什麽表情。只不過,我現在想好好接納他的這股心意。

我手繞到他背後,動手摩娑他的背。和至今只是演戲的擁抱不同,我確實感受到他的情感和熱情。

「裏昂殿下……請驕傲。請去愛。請渴求。」

一邊哭著,一邊嗚咽著全身顫抖的他,靠在我肩上不斷點頭。

「因爲你的心,以及你愛的這個國家……是這麽美麗。」

由于我的緣故,這幾天他到底多麽痛苦呢?因自己對于國家的愛情痛苦,也無法表露在外,不斷忍耐,有模有樣地繼續演戲,壓抑心靈到甚至不讓人察覺他對祖國的愛。

所以和他共度的這三天,我也很痛苦。

因爲我知道對我笑著、訴說愛意的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想哭泣、痛苦。

我打從心底認爲太好了。

幸好能把亞尼莫奈王國還給他。幸好能把他還給亞尼莫奈王國。

「裏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

我說出倏地閃過頭腦的話語,向用盡全身哭泣的他問著。話語中混著原本我們肯定不可能交換的誓言。

「……你願意發誓,不管是生病、健康、富有、貧窮時。也會竭力深愛、守護國民,讓國家變得更好,持續守護他們的生活嗎?」

我這些話,讓他打算出聲回應,發出嗚咽聲。他哽咽,呐喊出模糊的句子。緊抱住我的手臂更加用力,我的皮膚感受到他強大的決心。

「……我願意……!!」

比任何人都還愛著國家和人民的王子,在我們面前對這樣的愛立誓了。

(插圖008)

「那麽,請看過資料內容後,簽下雙方的名字。」

彼此看過羊皮紙上的資料內容,點頭。史提爾雙眼看過內容後,檢查連羊皮紙的材料、其內容沒有任何僞造後點頭,把筆遞給了我。資料內容是基于雙方同意解除婚約,以及關于定期訪問的條約。只要身爲女王代理人的我簽名的話,我和裏昂殿下的婚約今天就會正式取消。

我接下史提爾交給我的筆。看著我們的衛兵和騎士們咽下口水,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將筆充分沾上墨水後,毫不猶豫地移到羊皮紙上,動手簽名。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我寫下我國第一公主的自己名字。

寫完後,國王用印時,我擡頭看向裏昂殿下。他眼睛哭得紅腫,有點恍惚地望向我。或許他哭得太過頭了,臉頰依然有點紅。

「……裏昂殿下。以後也請多多指教了。」

同盟關系,以及盟友。更重要的是,以後我們就是訪問彼此國家的關系了。我心想,對他一笑,裏昂殿下臉上籠罩些許悲傷後,對我回笑了……他或許還沒從各種衝擊中恢複吧?

「那麽,我接下來會回國,向母王報告這次的事情。」

我緩緩站起身,史提爾正好卷起用印完畢的羊皮紙。得盡快讓母王和父王過目這份條約。

已經要離開了嗎?雖然對方委婉地慰留,不過我回說,現在出發還能在能今天回國,婉拒了慰留。如暴風雨般在別人的王城內隨心所欲地大放厥詞後,再繼續待著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

國王也倏地站起身,喚了我的名字。

「可以請教您一件事嗎?」

他的長相有點嚴肅,皺起眉頭的臉和我的父王也有點像。我內心想著這種事,一邊回答「請問」,端正姿勢。

「……您知曉了我國會衰弱、艾爾文和霍瑪的愚蠢行徑,也知道裏昂是無辜的……那麽,爲何無條件把裏昂直接還給我國呢?把裏昂當作未婚夫放在身邊,直接並吞衰弱的我國,以弗利吉亞王國而言應該輕而易舉。」

國王低語用印後才詢問實在抱歉,令我笑著回話。答案很簡單。

「因爲貴國是寶貴的同盟國。」

只是這樣。我說完後,國王肩膀大大往上擡起……接著落下。他靜靜、柔和地眯起眼,說了「感謝」,緩緩對我低頭,我也同樣向他致意。我擡起頭,彼此凝望後,「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嗎?」我向國王提出請求。國王點頭答應,我往一旁移動一步後,在我背後待命的史提爾和騎士們映入國王眼簾。

「他們在我來這個國家的過程中一路護衛隨行,也有協助保護裏昂殿下的王弟和騎士。希望您能和他們握手致意。」

沒有問題。國王笑著說,向前走了幾步。裏昂殿下也主動表示「也請讓我表達感謝」,跟在國王後往前走。突然被提到而顯得驚訝的史提爾和騎士們,也紛紛帶著笑容,伸手握住國王伸出來的手,彼此致意。

最初,史提爾握了手。今後身爲同盟國將不遺余力,他一邊這麽說,一邊以堂堂正正的態度對國王和裏昂殿下回以笑容。接著是卡拉姆隊長。他恭敬地握住手,禮儀端正地低頭。國王身後的裏昂殿下表示「這次真的麻煩你很多」,他回了不敢當。亞蘭隊長面對國王和王子似乎有些拘謹,以非常緊張的樣子回握國王的手。他任務中的舉止向來威風凜凜,不過面對裏昂殿下致謝似乎也顯得受寵若驚。艾利克副隊長雙手好好回握住國王的手,表示榮幸,開心地笑了。他們倆握手後,開心笑著往我的方向瞄了一眼,我們視線對上了。他們難爲情地臉紅,趕忙對我低頭。而最後亞瑟非常惶恐地握住國王的手──

……愣住了。

他的表情和剛剛不同,訝異地凝視被國王握住的手,接著擡頭望向國王。國王也露出奇妙的表情,即使如此也向亞瑟問候,和面對其他騎士一樣緩緩放手。之後他和裏昂殿下握手時,正面看向對他展露的笑容,以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回以笑容。亞瑟問候完畢後,確認某件事似的將視線投向我。我點頭回應後,他眨了眨眼,來回看著自己握手和國王。史提爾也從亞瑟的樣子察覺,來回看著我和亞瑟。

這麽一來,就不用擔心國王會在短時間內病死了。

遊戲開始是現在的兩年後。屆時國王已經病故,由裏昂弟弟繼位。國王把裏昂流放至國外,送到弗利吉亞王國後,立刻就因急病身亡了。國王甚至來不及矯正裏昂的兩個弟弟或安排其他王位繼承人,就離開人世。

不過,這樣就沒問題了。雖然裏昂殿下從現在起一定能成爲出色的國王,但我也沒有理由對不需要死去的國王見死不救。裏昂殿下也是,比起及早繼承王位,一定更希望從父王身上學習各種知識……並希望他能活得長長久久。

亞瑟的特殊能力是治愈萬物疾病的能力。從亞瑟那種表情,就知道剛剛握手的那幾秒鍾已經治好國王的病了吧?畢竟連臥病多年的瑪莉亞的怪病也能迅速治好。亞瑟曾說,治療輕微疾病的話,彼此幾乎都不會察覺,但病情嚴重的話,似乎就會實際感覺到亞瑟用了特殊能力。也就是說國王已罹患重病。透過握手治好國王的重病,仔細一想是不容輕忽的大事件。

問候完畢後,國王、王後、裏昂殿下、衛兵和城裏許多人都送我們到馬車前。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搭上馬車前座,卡拉姆隊長、亞瑟在我和史提爾的背後待命。

這次真的非常感謝、勞煩各位了──王後握了我和史提爾的手。她是個美麗的女子,令人確信裏昂殿下的性感是遺傳自母親,有著一頭深藍色的長發,不斷向我們致意。我也和國王最後致意,他表示,近期會和裏昂殿下一同前來我國問候並道歉。我等您,我也會找機會再訪問亞尼莫奈王國──我如此回答後,原本威嚴的國王表情變柔和了。

「……普萊朵……殿下。」

裏昂殿下的話讓我擡頭。他有些語氣含糊地加了「殿下」,令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和以前一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裏昂殿下。我們可是盟友。」

我這麽說,裏昂殿下微微笑了。不過,他似乎又散發憂郁的氣息,這又是爲什麽呢?

「……那麽也請直接叫我『裏昂』吧。我希望你這樣叫我。」

他一邊這麽說,一邊緩緩牽起我的手。我手被他牽著,也答應了。

「我知道了,裏昂。我很期待再會的那一天。」

雖然是我自己說出「盟友」的,不過像這樣不加敬稱彼此稱呼,就好像真的朋友一樣,令人開心。我的話讓他似乎有點吃驚,「再會……?」歪頭的裏昂,讓我直接回了「對,再會了」。以後互相造訪彼此國家的情況變多,一定也會和他加深友誼吧?畢竟彼此都是同盟國第一王位繼承人。

再會……又低聲嘟嚷的裏昂,幾秒後繼續甜笑。我正面看見他的笑容,不禁晃動肩膀,臉有點發熱。

因爲裏昂的笑容實在太過燦爛又妖豔了。

至今爲止他對我露出的笑容中,可說是最令人無法招架的笑容。我都感受到性感氣息以他爲中心擴散了。由于我直接遭受衝擊,整個人都愣住了,我的手直接被他往上擡,他順勢在手背落下一吻。

「是啊……期待再相逢。」

他開心地輕語、笑著,讓我從手背傳來電流般的感觸,全身發顫。過去的妖豔完全無法相比。光被他翡翠色的眼珠一看,就令人心頭小鹿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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