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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條精靈戰記 第十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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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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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0 pm

前人有雲──戀愛與結婚兩者有根本上的差異。

發展到結婚是情侶之間培育愛情的結果,確實是種理想。可是以現實來說,相對于戀愛為當事者之間的心理現象,結婚是在社會層面受到定義的制度。必然的,無論當事人之間相愛的感情多麼純粹,都會被強加大量雜質。

「──基本上是喜事。沒錯,人家也這麼認為。畢竟是可愛的佷女。」

自認為是那些雜質中最大的存在,帝國海軍上將耶里涅芬‧尤爾古斯代表坐在長桌下座的家族成員──尤爾古斯家的親屬們高談闊論。

「不過,考慮到他們兩人的未來會發現一個大問題。那可真是個大問題。」

听著他發言,被迫以主賓身分坐在桌首的兩人──馬修‧泰德基利奇與波爾蜜紐耶‧尤爾古斯身軀僵硬不動。雖然名義上是主賓,這只代表他們處于問題中心,無法輕率插話。

「總而言之──由誰入籍哪個家族?不先決定這一點無法往下談。對吧?泰德基利奇家的各位。」

尤爾古斯上將面對隔桌相對的眾人這麼問。以家族當家身分坐在他對面的米爾特古‧泰德基利奇上校抱起雙臂重重地沉吟。

「上將說得正是──但果然難以輕易決定。」

上校以徐緩的口吻說道。身為御三家之一的他就算面對尤爾古斯家,他的沉穩也堅定不移。

「盡管是自賣自夸,我這個兒子可說是泰德基利奇家輩出的軍人中最杰出的一人。我深切盼望他扛起家業振興家門。當然,我也十分明白被招為尤爾古斯家的贅婿是多麼大的榮譽。」

「人家了解你不願放棄令郎的心情,就像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尤爾古斯上將聳聳肩說道,望向身旁的佷女輕聲嘆息。

「但是──上校也明白我們的苦衷吧?雖然為人處事還不成熟,我的佷女也是尤爾古斯的水手。她肩負帝國海軍的未來──人家不至于說到那個份上,但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涉及海軍的前途。我們不能輕易地把她讓給陸地,特別是在準備與齊歐卡決戰的現在。」

上將用迫切的語氣說道,海軍軍官們也追隨他開口。

「雖然有點遲了──令郎在上次海戰中的活躍也讓我等深受感動。如今戰場的變化令人目不暇給,我等確實感受到年輕的才能正是拓展未來所需要的力量。」

「正是如此。海軍準備以相稱的待遇迎接令郎。與波爾蜜紐耶海尉齊心合力為下次戰爭備戰──我想絕非一個差勁的提議。」

海軍的眾人異口同聲地支援尤爾古斯上將。泰德基利奇上校重重地沉吟。

「各位說得很有道理……可是,目前正需要犬子身為陸上軍人的表現,元帥閣下也對他給予重用。」

听到那番話,尤爾古斯上將的嘴角微妙地抽搐起來。

「元帥閣下是指──到目前為止一句話也沒說,在那邊只顧著把菜肴塞進嘴里的人嗎?」

現場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上將目光所及之處。「嗯?」與馬修及波爾蜜隔著桌子坐在對面──下座底端的位置上,啃著帶骨羊肉的青年抬起頭。

「啥麼事?」

「阿伊阿伊,先把骨頭放到盤子上再說。」

坐在他隔壁的托爾威悄悄的說。將骨頭上剩下的肉啃得乾乾淨淨後,伊庫塔總算停下用餐的手。

「呼──情況我明白了。尤爾古斯上將,那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元帥閣下。」

被反問的青年一臉認真地交疊雙手。

「不加點幾道菜嗎?──其實今天比起羊肉,我更想吃雞肉。」

「你真的什麼也沒听進去吧!」

尤爾古斯上將大喊,一旁的馬修大大地垂下肩膀。伊庫塔笑著搖搖頭。

「不不,我意外的听進去了──是馬修和波爾蜜誰要入籍誰家的話題吧。被陸軍和海軍雙方爭搶,真不愧是吾友馬修。」

青年連連點頭,來回看看尤爾古斯上將和泰德基利奇上校。

「唉,老實說,現在討論的問題有幾成將于最近消失。」

「您的意思是?」

「因為馬修會借調到海軍。」

「喂?」

絲毫沒听說過的馬修慌忙站起來。哎呀,尤爾古斯上將挑起眉毛。

「真意外,人家明明以為你無意把他交給海軍才會出席。真的可以收下他嗎?」

「不不,我沒說要給你們,始終是借調而已。」

伊庫塔啃著盤子上剩下的骨頭,咧嘴一笑。

「如你所知的,海軍也即將開始引進爆炮,但你們那邊沒有人具備操作實物的經驗吧。你們認為會由誰來教導你們使用方式呢?」

那番話令微胖青年張大雙眼。

「由──由我去?指導海軍使用爆炮的方式?」

「嗯。因為在許多意義上,你是最適任的。」

伊庫塔點點頭。尤爾古斯上將露骨的皺起眉頭。

「人家無法接受。成為海軍的自己人,和以陸上軍人身分來我們這里完全是兩回事。我們當然想要爆炮的指導人員──但可不願意被體面的拴上項圈。」

海軍軍官們同意地頷首,但黑發青年搖搖頭。

「不是項圈──而是接通管道,不能這樣想嗎?各位日後應該會明白,著眼于海軍的未來時,有成為尤爾古斯家親屬的馬修待在陸軍具有重大的意義。」

「──意思是說?」

「意思是我一點也不認為馬修的晉升會止步于校級軍官。」

現場一片騷動。泰德基利奇上校謹慎地插口。

「……閣下。很高興您看好犬子,但依當前局勢,還是別太輕率的……」

「是的。不過我認為也需要一點令人振奮的話──我想說的事情,兩位早就明白了吧?」

伊庫塔說道,來回看向兩家的代表。

「即將到來的決戰不用多說,著眼于戰後未來的時期已經到來。如今以伊格塞姆作為樞紐的過往體制成為過去,你們的定位也無法處于和過去擺在不變的相同位子上。必須請你們在一定程度上參與陸地上的麻煩事才行。」

「……好討厭的話題。你是指要把尤爾古斯家拉進政爭糾紛當中?」

「我是說你們不得不主動參與。你們海軍之所以至今為止能維持特權的獨立性,是因為伊格塞姆在國內施行絕對的秩序。如今失去那些秩序,就必須靠自己的雙腳踏穩立足點。你明白這一點吧?」

「……具體來說,您要我們怎麼做?」

「希望你們加強與陸軍合作──一言以蔽之就是如此。時代已不是把海防全丟給你們的階段了。齊歐卡是個強敵。我希望你們作為『帝國軍』與我等一同戰斗,而非單純當『海軍』作戰,否則沒有勝算。」

他轉而用強硬的口吻這麼說,令海軍軍官們發出沉吟。看著他們的反應,伊庫塔表情猛然一亮。

「馬修的借調也是為此所作的安排之一。由誰入籍哪個家族是令人苦惱的問題──但無論如何,關于他們的將來,我會以完全徹底活用兩人能力的形式來配屬他們,請了解這一點。現在沒有余力讓對帝國有益的人才閑置,我要他們倆好好的大展身手。」

年輕的元帥若無其事卻堅定不移的話語,使得陸軍與海軍的軍官們抱起雙臂沉思。不過──那段沉默並未持續多久,尤爾古斯家的一名成員仍然強硬的舉手發言。

「……那暫且不談,兩家之間的問題不應該擱置。這樁婚姻也會影響到今後軍方的組織圖。必須盡早決定方針。」

他展現堅持繼續議論的態度。坐在他旁邊的軍官接著開口。

「正是如此。重申一次,我們還是希望泰德基利奇家的公子能在海上活躍……」

「慢著!元帥閣下不是才剛表示要你們強化與陸軍的合作嗎!」

泰德基利奇家的成員也不服輸的喊道。一名海軍軍官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合作說起來好听,你們的期望不是命令系統統一化嗎?恕我直言,想使喚我們海軍的企圖昭然若揭。」

「什麼企圖不企圖的,那反倒是很自然的事情。海軍本來只不過是帝國軍一個部門的事實,諸位似乎遺忘多時。」

「這可不能置若罔聞。至今為止保衛大海的可是我等,你們打算輕視海軍的傳統嗎!」

唇槍舌劍的交鋒愈來愈激烈。看著那個場面,伊庫塔沉吟著抱起雙臂。

「嗯~沒辦法一聲令下就敲定嗎……」

「真傷腦筋,阿伊……」

托爾威喃喃說道,擔心的觀察兩名主賓的樣子。馬修與波爾蜜兩人被�在議論之外,什麼也插不了嘴。然而──

「波爾蜜、波爾蜜。」

此時有人從意料之外的角度開口。泰德基利奇上校的妻子──漢娜‧泰德基利奇坐在他身旁,無視白熱化的議論,帶著惡作劇的笑容找波爾蜜攀談。

「……?是、是。」

當她困惑的回應,漢娜倏然探出身子繼續道。

「我從一開始就一直想問。�T 閬不段壹葉幽母齙胤劍俊br />
「咦?」

漢娜一臉興奮地問,波爾蜜無法立刻回答出來,雙頰染上紅暈。此時,在旁邊听到這段對話的泰德基利奇上校插嘴。

「漢娜,這種話晚點再說……」

「麻煩的話題才該晚點再談。」

她一瞬間轉而用嚴厲的口氣反擊。目光從不由得往後仰的丈夫轉回波爾蜜身上,泰德基利奇家的女中豪杰再度浮現笑容。

「對不起。明明是慶賀的場合,卻害你一直覺得很拘束吧。身邊被這些可怕的臉孔包圍,難得的美食也會變得味如嚼蠟呢。」

尖銳的諷刺令繼續議論的軍官們也面露驚訝之色。其中有一人感到意外地開口。

「不,雖然你這麼說,泰德基利奇夫人。令郎的婚姻是涉及帝國軍未來的重大──」

「給我分清楚時間和地點!」

漢娜大喝一聲鎮住場面。她瞪著那些雙眼圓睜的軍人們,毫不讓步的宣言。

「這里是談論什麼帝國軍未來的場合嗎?不是吧,設宴最主要的目的是體恤這對年輕佳偶的將來吧?而你們是怎麼做的──一群大人全都暴露出海陸兩方的貪婪爭奪不休。這樣下去,夾在中間的人可是會被扯碎的!」

她護著馬修與波爾蜜兩人毅然說道。當兩個家族的成員因為那股魄力啞口無言時,黑發青年開口。

「你說得對極了,漢娜夫人。有失考量,非常抱歉。」

他與身旁的托爾威一起低頭道歉。不過,漢娜笑著搖搖頭。

「你們沒有問題,伊庫塔、托爾威。你們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從一開始便一直試圖讓氣氛變得輕松吧?派遣馬修去海軍的消息,應該也是準備先發制人避免這方面的爭論。然而我家的成員卻一點也不懂得察言觀色……」

她神情嚴肅地瞪著丈夫。承受妻子的怒火,泰德基利奇上校連忙反省自己的行徑。

「等等、等等,漢娜。是我不對,我的確考慮不周。」

「對我道歉有什麼用!向波爾蜜道歉!」

听她嚴厲地一說,上校立刻重新轉向波爾蜜。

「很抱歉,波爾蜜紐耶。內人說得沒錯。這次聚餐明明是為你和犬子舉辦的,我卻�下你們爭論起來……」

「咦?不、不,怎麼這樣……!」

面對遠比自己年長的人低頭賠罪,波爾蜜慌亂的搖搖頭。這時候──耶里涅芬‧尤爾古斯海軍上將看到那一幕後嘆了口氣,轉向微胖青年。

「……我們也承認剛才的爭吵實在缺乏品性。這樣可以嗎?馬修。」

「啊……!」

海盜軍頭目向自己低頭致歉,馬修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地僵住。相反的,漢娜嫣然微笑。如果期望兩家關系友好,這場面不能只讓泰德基利奇上校一個人賠禮──她察覺海軍上將這麼判斷的考量。

「怎麼,果然你們骨子里也是好人嘛!」

漢娜高興的說,用開朗的聲調告訴尷尬的軍官們。

「關于家族與軍方的問題,今天就一起暫時擱下吧?反正不是簡單能談妥的問題。就算總有一天要激烈爭論──挑雙方家庭踫面的這個時候未免太傷感情了不是嗎?」

她邊說邊站起來走到馬修與波爾蜜背後。伸手環住兩人肩膀同時緊緊擁抱,帶著耀眼的笑容宣言。

「比起爭論,先從慶祝喜事開始如何?多了新的家人──唯獨這一點,對在場所有人而言都可喜可賀吧?」

「──哎呀,真是一場非常有意義的聚會。」

長達六小時的聚會結束,目送雙方親戚前往旅館之後,伊庫塔、托爾威、馬修、波爾蜜四人在附近的餐廳再次踫頭,順便作為休息。

「開什麼玩笑。我累死了……那批成員跟開軍事會議根本沒兩樣嘛。結果不出所料,陸軍與海軍爭執起來,我媽大鬧一場……」

馬修精疲力竭的靠著椅背說道。坐在鄰座的波爾蜜揚起嘴角。

「是嗎?我反倒很開心。也跟你的父母打過招呼了。」

「嗯,你跟我父母很快就意氣相投……你的父母也來了,我總覺得我被打量得更多,連應答都要注意。」

「別擔心,小馬你表現得很得體。我想沒給任何人留下負面印象。」

托爾威像要讓他放心般補充。黑發青年點了個頭。

「以我來說,能目睹漢娜夫人的英姿非常滿足──還有,在聚會尾聲時端上桌的窯烤雞真是一絕。因為大家沒怎麼吃,可以獨佔烤雞實在太棒了。」

「在那個場合光顧著大口吃飯的人只有你一個!甚至還加點了菜,臉皮是有多厚啊!」

把指責當成耳邊風,伊庫塔將送來的冰點送進嘴里大嚼。波爾蜜低聲發笑。

「……不要說出去,我家叔叔經常談到元帥閣下呢。他說你看似裝傻實則眼光犀利,害他做起事來綁手綁腳。雖然不容易看出來,這番話有九成算是稱贊。」

「真光榮。我也認為尤爾古斯上將是值得作為對手的人物。特別是財源方面看來還有許多可以挑出問題的地方,希望今後他也愉快的奉陪我。」

伊庫塔意味深長地笑著,然後望向馬修與波爾蜜兩人。

「無論如何,去掉政治上的各種事情,我由衷的祝福你們……雖然依照我現在的立場,說這種話或許缺乏說服力。可能的話,我想以一名朋友的身分來祝賀這樁喜事。」

伊庫塔寂寞的微笑。從他的神情中看出深深的憂愁,馬修搖頭。

「……別瞧不起人。即使麻煩很多,我也不會因此拒絕祝賀的心意。」

「你願意這麼說,我也得救了──」

伊庫塔發自內心的說道,望向馬修與波爾蜜兩人悄悄高舉裝著茶水的杯子。

另一方面,時間回溯大約半天。這一天,建造于帝都邦哈塔爾南側的大講堂正要舉辦歷史性的集會。

會場里擠滿人群,他們不安與困惑的嘈雜聲填滿空間。設于中央的舞台與環繞舞台的圓形座席本來是為了觀賞戲劇設置的,這一天卻用在截然不同的用途上。

「──開場時刻到了。各位來賓請肅靜。請保持肅靜。」

見時刻已到,舞台上的男子用莊嚴的口氣說道。交談聲如退潮般平息,蘊含緊張的寂靜隨即造訪。環顧周遭一眼,男子再度開口。

「謝謝各位。那麼──從現在起,我宣布第一屆帝國國民議會開始舉行。太晚報上姓名,我是這次擔任會議主持人的馬弗‧阿提夫。由于才疏學淺也會有疏失之處,還請見諒。」

在與會者匯聚的視線中,阿提夫繼續說。

「在穿插休息與住宿之外,從今天起的十五天,請各位在此討論各地區的問題。那些意見會經由書記記錄後呈給皇帝陛下並由內閣審議。這將成為政策立案時的重要參考意見,諸位要積極討論──乃是陛下的訓示。」

嘈雜聲再度在會場內擴散。看出他們的顧慮,阿提夫補充道。

「我想也有人會感到不安,但這場會議無庸置疑是夏米優陛下所期望的。更進一步來說,受邀者當中沒有一名貴族。陛下期望的是經過議論濃縮、精煉的『民眾之聲』,對于現任內閣執政的批判也包含在內。」

動搖在與會者們之間擴散。包含批判在內暢所欲言──就算突然被這麼要求,在至今曾砍下無數人頭的女皇跟前,他們不可能如此大膽的暢所欲言。甚至懷疑這場會議本身就是為了揪出有心反叛者設下的陷阱的人也為數不少。

「那麼,我就不客氣地發言了。」

在這種懷疑盤旋的會場中,一名人物率先站起來講述。她的身材格外嬌小,擁有深褐色的肌膚。集眾人驚訝視線于一身的人,是自帝國東方猶納庫拉州來訪的席納克族女頭目。

「我是席納克族族長娜娜克‧韃爾。我的要求有三項,首先第一項是通融農耕用的牛馬。相對于土地大小,牛馬數量完全不夠。第二項是批準運用附近的『神殿』。我們至今都為了避免與帝國人起沖突用僅有一座的『神殿』設法經營,但對于住得遠的族人來說非常不方便。第三項是批準我們參與市場,除了軍方采購的部分之外,希望能讓我們販售自己種的作物。」

娜娜克挺直背脊堂堂發言的模樣,看得其他遲疑不敢發言的人通通瞪大眼楮。帝國軍與席納克族相爭的北域動亂──那段記憶對任何人來說都記憶猶新。雖說目前在帝國軍管理下從事農業平穩度日,許多國民心中仍根深柢固地殘留著對席納克族的偏見。她應當比在場任何人都更加顏面無光。

「特別是第一項與第二項,不盡快批準的話情況嚴峻,會直接影響明年的收成。現在大戰在即,增加國內的儲備糧食對你們來說應該也有利才對。」

最重要的是,在這里的發言全部會傳進女皇耳中。與會者們膽戰心驚──地位明明本來就比其他人更低,這女人不怕死嗎?

娜娜克在緊張的氣氛中說完,阿提夫以目光示意記錄內容的書記,接著浮現微笑望向她。

「真是一段歸納了重點的優秀發言,陛下想必也會感到欣喜──希望其他諸位也像剛才的娜娜克小姐一樣積極表達意見。」

他抱著善意接受娜娜克的發言。听到主持人那句話,與會者們面面相覷。

「──陛下。這是今天的會議記錄。」

同一天晚上。約爾加將一疊紙交給在辦公室處理政務的夏米優。她停下蓋章的手接過,一張張瀏覽內容。

「……唔。雖然終究稱不上討論熱烈,以第一天來說還算不錯嗎?」

「是的。席納克族族長娜娜克‧韃爾率先堂堂地發言,似乎給予其他與會者不少鼓勵。既然以她的立場都可以表達那麼深入的意見,那我們多少提一些也──應該是這麼回事吧。」

「我認為那個女人不會膽怯,所以找她扮演第一天的煽動者,看樣子是正確選擇──給第一名發言者娜娜克‧韃爾發下獎賞。大張旗鼓的宣傳,讓消息傳到其他與會者耳中。」

听到那番話,約爾加恭敬地行禮。女皇臉上忽然浮現自嘲。

「作為專制君主實行恐怖政治,又設立議會傾听民意嗎?……在國民眼中,看來想必是很不協調的執政吧。」

「在政治中引進新機制,導致國民產生一些困惑是當然的。關鍵在于新設立的制度是否運行順利──這一點上。」

「……唔。是啊,你說得對。」

夏米優頷首並甩甩頭。當她的思考開始傾向自虐,約爾加會有意識地試著阻止。這是為了治愈少女心靈所做的小嘗試之一。

「──收到訊息。來自伊庫塔。」

此時,待在桌上的西雅說道。夏米優看向了他。

「是索羅克啊,接通──是我。你那邊听得見嗎?」

「──嗯,很清楚。我剛跟娜娜克會合。議會的情況已經通知你了嗎?」

同一時間,在帝都一角的茶館包廂,伊庫塔與皇宮里的夏米優通話。

「唔,我剛剛看過會議記錄。以第一天的情況來說很好吧。娜娜克‧韃爾也在那邊吧?」

女皇的聲音透過精靈響起。被點名的娜娜克哼了一聲開口。

「嗯,在啊。我說了想說的話,你有什麼怨言嗎?」

「別突然就頂撞人。其實正好相反,多虧你促使議論活性化,會議才勉強有個樣子。我向你道謝。」

听到女皇超乎預期地贊賞她的功勞,娜娜克雙眼圓睜。

「……我收下了。不過,道謝可喂不飽我的同伴。」

「我知道。關于籌措牛馬與運用神殿的事情我預定立刻因應。自由參與市場需要調整,但不會讓你們等太久。還有,我會贊許你今天的功勞另行發給獎賞,明天上午十點來皇宮晉見,要嚴格守時。」

「你連道謝的時候都高高在上啊!」

「我好歹也是皇帝──馬修和波爾蜜紐耶‧尤爾古斯也在那里嗎?」

听到女皇呼喚,波爾蜜連忙從椅子上起身。在她斟酌言詞之際,馬修先回答了。

「是,我們在。話都听得見。」

「實、實在惶恐,陛下……!」

「唔──雙方親屬的初次見面怎麼樣?我想在那樣的場合,耶里涅芬‧尤爾古斯會相當不好應付。」

「呃,我覺得……我老爸也沒有屈服。婚約也正式決定了。可是,看情況我好像要借調到海軍……陛下知情嗎?」

「你不知情嗎?我應該從很久以前起就跟索羅克談過那件事……啊,不,我明白了。原諒他吧,馬修。看來我發現了那人的惡作劇。」

察覺情況的女皇隔著精靈發出嘆息。收到馬修和波爾蜜的目光,黑發青年滿不在乎地微笑。

「怎麼可能是惡作劇。身為機靈的朋友,總是會讓好消息伴隨驚喜到來。」

「你繼續那麼做遲早會遭到反撲喔──無論如何,祝賀你們訂婚。願你們永遠幸福──雖然時勢讓人無法輕易這麼說。我真切盼望至少你們會得到幸福。」

一方面感受到對方的緊張,夏米優接著再談幾句話後主動體諒地結束通話。霎時間,本來肩膀僵硬的波爾蜜頹然靠在椅背上。

「好、好緊張……元帥閣下,得到陛下的祝福我當然很高興,但請別突然通話……」

「哈哈,抱歉抱歉。自從這種功能開通後,我總忍不住想打給什麼人。」

伊庫塔笑著摸摸庫斯的頭。馬修直盯著這一幕。

「可是,這個不管做幾次感覺都好不可思議。居然能和位于遠方的人如同近在眼前般交談……簡直像是魔法。」

托爾威和波爾蜜也同意地點點頭。他們誤認成魔法的功能,是三國會議帶來的最具體成果。伊庫塔輕輕抱起庫斯。

「即使現在看起來像魔法,這是科學遲早會達成的技術。首先得習慣使用,因為往後比起直接見面交談,透過這種功能對話的機會將要變多。」

伊庫塔說到此處,娜娜克悄然開口。

「……那家伙有點變了。」

「嗯?」

「那個金毛。剛才試著交談,我感覺她和先前大不相同。她原本像把出鞘的劍,如今從容多了。」

她說完後哼了一聲。黑發青年露出微笑。

「娜娜這樣覺得,我也很高興──夏米優周邊的環境有很大的改變。所以,她也在一點一點改變的過程中,雖然或許是慢慢來。」

他溫和地說道,娜娜克眉頭皺得愈來愈緊。伊庫塔忽然半眯著眼楮看著她。

「不過,娜娜。雖然你這麼說,你的氣質跟從前相比也變了不少。來參加國民議會之前,你是不是學習過很多東西?像法律等等。」

「是啊,我學過。因為你好像喜歡聰明的女人。」

她直接了當地回以犀利的諷刺,就連伊庫塔也不禁辭窮。或許是因此感到痛快了點,娜娜克接話道︰

「這是一半的理由,但另一半是出于必要性。面對那些擅長說話的帝都人,我如果沒有一點知識什麼都要不到。在猶納庫拉州安頓下來以後,米爾特和漢娜教導過我各種事情。」

她語氣親近地提及兩個名字,那是在猶納庫拉州支援席納克族的米爾特古‧泰德基利奇與漢娜‧泰德基利奇。當她提起雙親的名字,馬修也理解地頷首。

「嗯,這麼說來媽也提過……連同波爾蜜,她好像多了兩個女兒一樣,覺得很高興。」

「說得事不關己似的。漢娜可是一直很關心你,胖子。偶爾也寫封信給她怎麼樣?」

「嗚。」

這番話太有道理,逼得馬修沉默。那副模樣令其他人臉上也微微浮現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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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1 pm

聳立于帝都邦哈塔爾中央的皇宮。從皇帝居住的禁中算起,各種國政相關設施林立的廣大建地內──有某個角落,是以伊庫塔與夏米優為首的國家重要人物經常前往的地方。

在那個充滿乾淨空氣的房間里,現在──醫生與患者正靜靜地面對面。

「……請繼續。」

「是。」

在醫生注視下,坐在病床上的女患者──哈洛專心地縫紉。這是種雙手手指不能靈巧活動就無法達成的作業。她以替傷患縫傷口時相同的訣竅縫補布上的破洞。

「疼痛與異樣感呢?」

「不會痛。手指的反應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一邊回答,一邊為裁縫收尾將線打個結。醫生點點頭,接著把兩個裝滿豆子的拳頭大小布袋放在哈洛膝頭。

「請試著用力握緊。」

哈洛依言雙手分別握住布袋使力。喀擦,她手中傳來豆子擠壓的聲響。

「……握力果然減弱了很多。」

「我的感想與你相反。在這段短期間內,真虧你能恢復到那個程度。」

那句話代替了合格的信號。當哈洛放松手勁,醫生抱起雙臂注視著她的臉龐。

「很好。雖然預期被推翻很不甘心,既然如此也無可奈何,我作為醫師保證──哈洛瑪‧貝凱爾,你恢復了日常生活及從事軍務所需的身體功能……恭喜你康復。你很努力。」

醫生給予樸實但溫暖的祝賀。哈洛面露微笑,深深低下頭。

「謝謝……這多虧了醫生的治療。」

「哼,有九成是你自己的功勞。因為你趁著我沒看見的時候不斷復健。如果拖得更久,我明明能賺一筆治療費,真是個一點都不可愛的患者。」

哈洛微微一笑。在長期來往之後會像這般挖苦人,也是這位醫生的特色。醫生把最後一次診察使用的工具收進皮包里,再度開口。

「好了,接下來純粹是閑聊……你今後也要在伊庫塔身邊工作嗎?」

「是的。只要我還活著。」

哈洛沒有一瞬猶豫的回答。醫生大大的發出嘆息。

「立刻這麼回答嗎?──那男人依然是個萬人迷啊。」

醫生傻眼地說道,拉緊皮包開口。哈洛思考一會,繼續話題。

「醫生和伊庫塔先生是在學生時代認識的吧。」

「嗯。我從當時起就是與現在沒兩樣的庸醫,透過與我交換醫療相關資訊的阿納萊‧卡恩,和他成為好友。自從開給他治療宿醉的處方後,他就很黏我,當時每次踫面總會執拗地追求我。」

「呵呵,我懂。」

「就是說吧。在相隔許久後重逢,他成了拄著拐杖的元帥,還一點也不適合他的帶起孩子。真叫人傻眼。在短短不到十年之內,真虧他的人生有跨度那麼大的改變。」

她一邊說,一邊要桌上的火精靈發出火焰,點燃從懷中掏出的細雪茄。雖然有發現醫生是老菸槍,這還是哈洛第一次看到她抽菸。

她沉默的任煙霧飄蕩一會,走廊那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醫生嘴角浮現苦笑。

「說人人到──門沒鎖,自己進來。」

當她催促之後,哈洛熟悉的臉孔立刻開門涌進來。伊庫塔與夏米優、托爾威與馬修,以每個人的身分來說瑣碎時間都很寶貴,但沒有人對于為了這個時刻排出空檔感到遲疑。

「打擾了。」「哈洛,身體的情況──」

托爾威與夏米優目光搖蕩地看向哈洛。哈洛主動從病床上站起身,精神十足的揮起雙手以消除他們的不安。

「就像你們看到的,我完全復活了!長久以來害大家擔心了!」

「喔喔……!那麼,你的傷全好了?」

「恭喜康復,哈洛小姐!」「嗯,我放心了……!」

托爾威、馬修、夏米優一個接一個握起哈洛的手,為她的康復而欣喜。同時伊庫塔開始觀察。

「嗯……的確,指甲似乎也好好的長齊了。不過,是否真的痊愈了還不清楚。怎麼樣,這里就請你脫下衣服,讓我徹頭徹尾仔細的檢查──」

「呵呵,索羅克,你想在床上躺幾個月?說出你希望的數字。」

「等等,夏米優,放下拳頭。最近你打人的威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感受到少女的殺意,伊庫塔慌忙擺出防御姿勢。那個樣子令哈洛微微一笑,一只手拍拍胸膛。

「請盡管指派工作給我,補回休息到今天為止的空白。不用顧慮我傷才剛治好也沒問題,因為我的體力也確實恢復了!」

「雖然她這樣說──醫生,實際情況呢?」

「大致上和她本人所說的一樣,不過軍人的現場勤務應該很繁重,請注意采取在常識範圍內不逞強的工作方式。充分進食與休息,一覺得不舒服立刻找我。知道嗎?」

「好的!醫生,謝謝你!」

哈洛猛然低頭道謝。伊庫塔也在她身旁對醫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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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3 pm

「今晚我們預定慶祝她的康復。醫生方便的話也請出席吧。」

「很高興收到邀請,但我就不去了。我還有好幾名病患想在今天以內看完,庸醫也有庸醫要忙的事喔?」

她這麼說道,一手拎起裝工具的皮包準備迅速走出病房。黑發青年對她的背影輕輕的補充。

「是的,我明白──得知同伴受重傷時,我腦海中浮現的也是醫生你的臉龐,在我所知範圍內最出色的名醫的面容。」

「……哼。你還是沒變,口味獨特。」

醫生傻眼的說道,悄然地補充一句。

「不過,感謝你在這種時候委托我──多虧了你,下次掃墓時我有好故事可說了。」

她以溫和的聲音說道,這次不再停留地離開。敬禮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後,馬修突然詢問。

「……吶,到頭來她究竟是什麽人物?既然足以讓你指名,我知道她是很高明的醫生。」

對于這個問題,伊庫塔斟酌言詞一會兒後靜靜地開口。

「──從前,在帝國中央的某個聚落流行過以家畜為媒介傳染的疾病。因為不是很久遠的事情,夏米優大概知道吧。」

听他一說,少女回顧自己的知識,從相對近年的事件中立刻想到符合的案件。

「從前在中央,又是傳染病──是凱迪拉的災厄嗎?我當時尚未出生,但听說以成為傳染起點的聚落為中心有將近千人病故。」

黑發青年頷首同意女皇說出的災禍概要。

「……當時,她以自己主導的研究查出傳染病成因,更發現防治方法拯救了許多性命。雖然出現許多犧牲者,正因為她的努力才讓疫情在早期終止。」

「咦──那她不是很了不起的名醫嗎!」

超乎預期的經歷,令馬修等人難掩驚訝之色。然而與他們的反應相反,伊庫塔淡淡地說下去。

「沒錯,她真的救了很多人……在感染同一種疾病的丈夫及女兒去世之後。」

這句話使得四人啞然失聲。伊庫塔注視著醫生離去的走廊,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大概是因為這樣,她一直稱自己是庸醫。無論受她的醫術拯救的人們怎麼稱呼她名醫,都堅持那麼說──」

第二天,帝國軍中央基地。在哈洛第一天歸來的這個日子,在以梅格少校為首的副官們出勤前,伊庫塔先找她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我有許多工作想交給你們。不過,首先希望你看看我現在的做法。」

他說著以目光示意自己所坐的辦公桌。他手邊放著文具,包含庫斯在內的五個精靈以半環繞文具的形式排在桌上。以軍官的工作地點來說,這是很奇特的景象。

「如你所見,這是我的辦公桌。說歸這麼說,也是最近才改成這種形式,目前仍在調整中。」

當他開始說明,庫斯沒多久後開口。

「──收到通訊。來自席巴上將。」

「看吧,馬上有連絡進來。庫斯,接通吧。」

在伊庫塔催促後,哈洛也听過的粗獷嗓音透過庫斯之口傳來。

「──我是陸軍上將庫巴爾哈‧席巴。听得見嗎?元帥閣下。」

「我是伊庫塔‧索羅克。听得很清楚。有什麼事情嗎?」

「嗯。關于新設置的爆炮部隊,我想請教閣下的意見。」

「我明白了。有在意之處就告訴我。」

青年與應該身處遠地的對象如當場面對面般交談著。那遠遠背離常識的景象看得哈洛倒抽一口氣。沒多久之後,伊庫塔與席巴上將結束通話並重新轉向她。

「──感覺就像這樣。不經過一名傳令兵,待在這里也可以與現場人員溝通。怎麼樣?這種工作環境跟懶惰的我很相配吧?」

伊庫塔搖晃著椅子說道。這正是他們通過三國會議後的「神之試煉」獲得的戰利品──精靈具有的「通訊功能」部分解禁。

玉音放送是最明顯的例子,人們從以前起就確認精靈們擁有未知的資訊傳遞方法。他們達成精靈們稱作「證明智能水準已達標」的那次試煉,使通訊方法的一部分功能限制放寬。

「我的米爾也得到這個功能,所以想像過現狀……但這件事真的很驚人,勝過既存的所有資訊傳達方法。如果這種方法普及,會變得幾乎不需要信鴿與傳令兵嗎?」

「是啊。不過,通訊解禁的精靈個體數量有限,現階段不會發生那麼大規模的革新。暫時會納入既有系統當作補充運用──但光是這樣,帝國軍這個組織的靈活度、機動性就會大增。」

伊庫塔如此斷言,望著桌上的精靈們。如今對青年而言,他們是通往廣大世界的窗口。

「要把數量有限的通訊精靈配置在哪里、配置多少可作為最有效率的運用──我們正在摸索這一點。白毛小白臉大概也在齊歐卡煩惱同樣的問題吧。不過,那家伙還不是軍方首腦,麻煩應該很多。算他活該。」

伊庫塔咒罵敵國將領,口氣卻沒有以前那麼帶刺。哎呀,哈洛心想。在她受傷臥床無法前往的三國會議上,他發生過什麼心境的變化嗎?

「搭檔具有通訊功能的人,首先是我和夏米優。我們是軍事與政務的首腦,這是當然的。然後是三等以上的高階文官與校級軍官以上的高級軍官。當然,『騎士團』的成員們全都擁有。另外──為了讓現場情況不夾雜濾鏡地傳達過來,我也讓我看中的數名下級軍官持有。話雖如此,以軍隊的規則來說原則上不能發出越級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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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4 pm

伊庫塔繼續說明。听到這些話,至今都在哈洛心中保持沉默的「她」──派特倫希娜一邊推測後續的內容一邊開口。

「……無論是內部間諜或外部間諜,這都是做密探理想的工具。總之,我可以視為那就是我們的工作嗎?」

當她用緊繃的語氣說完,伊庫塔豎起右手食指戳了戳她的側腹。

「──呀嗚?」

「我很高興你有意願干活,但你想太多了,派特倫希娜。我在此斷言,今後無意把那方面的任務交給你們。盡管緊急情況不在此限,不讓那種狀況發生也是我的工作。所以,暫時收起那股干勁好嗎?」

「知、知道了!我知道了!別戳我的肚子!」

遭受奇襲的她慌忙退後。伊庫塔笑著往下說。

「哈哈──不過,以方向來說也並非沒有共通之處。之所以這麼說──是我希望你們從與部隊指揮官不同的立場來管理帝國軍的士氣。」

出乎意料的發言,令派特倫希娜瞪大雙眼。當她沉默後,哈洛再度浮現。

「管理士氣嗎?那……具體而言是什麼樣的工作?」

「掌握一個現場的部隊整體心理傾向哪個方向,並將其導向正常狀態的工作──可以這麼講吧。說來就是心理健康的保全任務。希望你們接下本來屬于醫護兵任務的士兵健康管理工作,並做得更加深入。」

伊庫塔說道,同時神情嚴肅地在桌面交疊雙手。

「在北域動亂的經驗讓我體認到其重要性。希望你們也回想起來。士兵們的壓抑、凶暴化以及對非戰斗人員的暴行──你們不認為這一切只要掌握他們的心理狀態,即可防範于未然嗎?不了解現場的指揮官在遠處下達的指示,無意識地將前線士兵們逼得走投無路──是戰爭中很常見的事情。至少在我擔任總指揮的戰爭中,我想要防止這種情況。」

他的語氣散發強烈決心,哈洛點頭表示同意。接著,伊庫塔向另一個她拋出話題。

「派特倫希娜,你從前應該達成過相反的事。在阿爾德拉教徒大逃亡以及後續的戰爭中,你用若無其事的干涉誘導指揮官與士兵們的意識,讓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往自己意圖的方向前進──我想在更有建設性的方向活用那卓越的技術。」

青年用毫不遲疑的聲音說道──希望她過去把帝國軍逼到絕境的那雙手這次來支援他們。派特倫希娜因為雙重的意思皺起眉頭。

「你要我在士兵與指揮官的思路傾向糟糕方向時察覺問題,並適宜地調整?……這倒也不是做不到,但要求有點太過模糊。和身體不同,心靈沒有應把什麼當作『正常狀態』的明確指標。士兵戰斗時若沒進入一定程度的亢奮狀態很傷腦筋吧?視情況而定,需要的心靈狀態也不同。」

「嗯,我也有同感。所以包含下判斷在內,我都想托付給你們。連同設定超越主觀,能夠共享的判斷基準在內──你們做不到嗎?」

伊庫塔略帶挑釁的說。派特倫希娜生氣的將頭撇到一邊。

「我說倒也不是做不到吧……只是,你明白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嗎?從設定判斷基準開始全面交給我們負責,代表只要我有那個意思,即可導致帝國軍自我毀滅。你不怕嗎?」

「我不怕。因為你不會做那種事吧。」

「不,雖然我的確不會做……」

「那就沒有問題。基本上,我不會讓無法全面信賴的人進這個房間。因為相信某個人,就代表把他放在隨時能從背後刺殺自己的位子上。」

青年若無其事的斷言,讓派特倫希娜無法再往下抱怨。她皺著眉頭瞪視對方一會,最後逃跑似的切換成哈洛。

「她害臊的躲進去了……你變得很擅長應對她呢。」

「因為我沒有耍手腕的意思──如同背叛伴隨陰暗的愉悅,受到他人信賴也有無可取代的快感。我希望她認識那種感覺。」

伊庫塔面帶微笑說完後,挺直背脊。

「無論如何,就當成今天是這次歸來前的事先演習,在這里陪我辦公吧。我可是也有各種事要忙的。我還想介紹副官給你認識。」

「好的,我很樂意奉陪。那麼,首先……要泡個茶嗎?」

「好耶。坦白說,這是跟我的心理健康關系密切的因素。」

兩人相視而笑,在和諧的氣氛中展開他們這一天的工作。



同一天中午前。距離中央軍事基地數十公里外的平原上,組成梯隊的帝國士兵們氣喘吁吁。

「呼~呼~……!」「哈啊~哈啊~……!」

行軍速度隨著累積的疲勞下降,隊伍也因為有人常常落後開始混亂。對于很難稱作精神抖擻的他們,隊伍前方傳來嚴厲的斥喝。

「──怎麼,已經累癱了嗎!從出發後才過了四小時!」

斥喝的人是比大多數士兵更年輕的女性軍官──甦雅‧米特卡利夫少尉。同時,在後方不遠處觀察情況的總指揮官薩利哈史拉格開口。

「喂、喂,米特卡利夫少尉……」

「才這種程度就喘不過氣,是身心都松懈無比的證據!保持這種狀態上戰場一下子就會完蛋!有戰爭經驗的人回想起前線的緊張感,沒有的人想像自己在停下腳步的瞬間遭射殺的樣子!能拯救未來自己的人是你們自身!」

她堅定的聲音令士兵們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那種風範是在伊庫塔身邊多次跨越生死關頭鍛練出來的。因為年齡以及從底層晉升軍官的背景而看輕她的人一天天地減少。

「繼續行軍。這樣無妨吧,薩利哈史拉格少校。」

大聲激勵完畢後,她走向長官說道。有些被那種魄力壓倒的薩利哈史拉格回答。

「不,等等,少尉,至少短暫休息──」

「不行。這是預設從前線撤退的訓練。在這里停下腳步會被敵軍追上。」

她一步也不退讓的回應。薩利哈想不到有力的反駁,甦雅將他的沉默看成允許,回到隊伍前頭。雷米翁的長子望向她筆挺的背影嘖了一聲。

「從訓練開始一直在前頭走個不停,那女人體力是怎樣……」

「可是大哥,她說得對。因為專注于射擊,許久沒進行長距離的行軍訓練,士兵們體力衰退的程度超乎預期。以重新鍛煉的機會來說,這是妥當的。」

「就算這樣也要斟酌程度吧。當然,我也是抱著想測試她實力的想法交由她帶頭……這樣未免太出乎意料了。她哪里是索羅克的愛徒啊。性格不是完全相反嗎!」

在薩利哈抱怨的時候,搭檔風精靈發出通訊信號。一听到對方的名字,他抱起精靈猛然開始通話。

「──在訓練中打擾了。薩利哈大哥,你好。我是索羅克。」

「你這家伙打來的時機正好!喂,你托給我的部下是怎麼搞的!剛晉升的準尉不會狠狠操練資深中士吧!你沒教過她你最擅長的偷懶嗎!」

「有啊,那正是我教導她的結果。她大概把我當成反面教師。哎呀,有優秀的弟子真叫人自豪。」

「混帳,你是怎麼教育部下的!總之這樣下去我要受不了了,你快點念念她!」

「我明白了。我會以老師的身分,告訴她照現在的樣子盡管做下去。謝謝你的情況報告。那麼,訓練請繼續加油。」

「啊?喂,你給我等一下──」

通話在他說出下一句話前掛斷。面對沉默的搭檔,薩利哈重重地跺腳。

緊接著,走在隊伍前頭的甦雅也收到通訊通知。她霎時間變得一臉不高興,用粗魯的語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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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4 pm

「……我是米特卡利夫。有什麼事?團長。目前正在訓練中。」

「嗯,我在想你有沒有好好努力呢~雷米翁兄弟的部隊如何?」

對方用一如往常的悠哉語氣問。在听到之後自己在又是煩躁又是歡喜的心情之間掙扎,她逞強地用冷淡的語氣回答。

「……他們作為槍兵的水準確實很高,但過度投入那個方面疏忽了基礎訓練。我目前正在重新鍛煉他們……不如說,既然是團長,派我過來時應該一開始就抱著那種想法吧。」

「我自認安排人事時總是會注意達成適才適所。無論如何,這樣很好,照這個樣子重新鍛煉他們。想向薩利哈大哥提出意見時,訣竅是事先告訴斯修拉夫上尉。」

「這點小事我第一天就發現了──你要說的只有這些嗎?那我掛了。」

甦雅才剛說完便要結束通話。就在結束前,另一頭傳來聲音。

「啊,等等,最後有一件事──我想下一個分岔路口不容易分辨正確路線,最好小心點。要確實對照地圖和指南針。」

最後告知這段話後,這次通話真的結束了。甦雅皺起眉頭注視行進路線的前方。在郁郁蔥蔥的茂密森林深處,有一條半被樹木佔據,不仔細觀察看不出來的路徑向前延伸。

「……說得好像親眼看見一樣。」

她咬牙切齒。在學習那麼多知識之後,黑發青年對她來說依然深不可測。

「我還是在他的掌心里嗎?……真是的,氣死人了!」

她喃喃說道,和後方的薩利哈動作一模一樣地跺腳。



軍人的日常生活不是只有嚴厲操練體能的訓練。在基地中,身居高位的軍官們分別投入各自的職務。

「…………梅爾薩中校,可以打擾一下嗎?」

「好的。什麼事?薩扎路夫準將閣下。」

雙手不停處理桌上的文件,梅爾薩中校僅僅出聲回應長官。薩扎路夫從軍服口袋里掏出菸盒給她看。

「我試著把紙卷香菸換成細雪茄……有沒有稍微展現出威嚴感?」

為了讓自己匹配準將的地位,他做了小小的努力。梅爾薩中校一瞬間轉來目光後,立刻回到工作上。

「請動手做事,準將閣下。」

「…………是。」

薩扎路夫垂頭喪氣的回到書面工作上。正當那一瞬間,他的搭檔在辦公桌角落發出訊息通知。他驚訝地瞪大雙眼,還不太習慣的回應。

「啊……喂、喂,我是薩扎路夫。」

「我是索羅克,不好意思在百忙中打擾。關于模擬戰的計畫立案情況如何?有什麼困擾的地方嗎?」

听到對方確認,薩扎路夫聳聳肩回答。

「唉,我照著你提案的方向在進行……但真的要那樣做嗎?那的確會成為強烈的經驗,但我覺得有點太激進了。」

「正因為如此,我才把計畫收尾部分交給準將你來處理,以避免出現不必要的傷患。」

「雖然得到你的信任我很高興……唉,知道了,我會繼續進行。提出計畫書的時間按照當初的預定沒有問題。」

「我會等著。還有──比起價格,更要注意細雪茄的味道。特別是在在意的異性面前。」

他加上輕描淡寫的建議後結束通話。薩扎路夫的表情轉眼間扭曲起來,雙手抱著搭檔,臉龐湊上去探頭直盯著搭檔的雙眼。

「……那家伙該不會看得見我們吧……」

「閣下。請動手做事。」

梅爾薩中校重復同一句話。薩扎路夫立刻挺直背脊,像台潤滑油不足的機器般回到工作上。



同樣在基地一角。某個兵營的餐廳里,饑腸轆轆的軍人們肩並肩的坐在一起。

「好──用餐!」

號令剛剛一下,他們同時朝擺在桌上的料理伸出手。在嚴格的訓練後,人人都食欲旺盛,但其中有一個人物特別認真得可怕。

「啊咕、嗯咕……!嗯唔唔……!」

她嘶咬著肉類與蔬菜,還抽空把薄餅對折再對折塞進口中,然後用發酵乳將薄餅灌進胃里。那副驚人的吃相,讓周遭的同袍們紛紛起哄。

「喔~喔~奈伊中尉今天食欲也很旺盛啊。」

「別像上次一樣哽住了~」

「別跟我說話!不吃東西身體會撐不住,所以我才在塞食物啊!」

妮雅姆‧奈伊中尉粗聲粗氣地回應開玩笑的同袍,舍不得浪費時間的啃著肉類。那不是享受用餐的程度,已經叫補給了。那是往身體補充燃料,以免在下午的訓練中不小心死掉。

「那個可惡的乳臭小子元帥,我明明拜托他盡量安排輕松的職場給我……!為什麼我非得和這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伙混在一起,每天從早到晚接受訓練不可?我本來是負責腦力工作的!」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不時像這樣發出抱怨。另一方面,听到那番話的同袍們不解地歪歪頭。

「雖然你這麼說~奈伊中尉,在旁人眼中,你的經歷怎麼看都適合當前線指揮官喔?馬術之類的成績明明非常好,在米卡加茲爾克那里好像完全沒活用到?」

「沒錯沒錯。你說做腦力工作,具體而言做過哪些事?」

「那還用說,當然是每天萬無一失地努力,讓那個大叔盡可能地偏愛我啦!靠我這世間所罕見的魅力和美貌!」

她這麼回答,沾著面包屑與肉渣的臉上露出大膽的笑容。同袍軍官抱起雙臂歪歪腦袋。

「魅力……美貌……?抱歉,奈伊中尉,我的詞匯和你的詞匯好像常常不一致。」

「很好,脫掉褲子!看我搞得你腿軟站不住!」

另一方面,一個炎發的身影越過面向餐廳的走廊窗戶,靜靜關注著那熱鬧的用餐情景。

「…………」

腰包里的搭檔精靈發出訊息通知。炎發將領立刻回應。

「……我是索爾維納雷斯‧伊格塞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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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7 pm

「嗯,午安。盡管沒什麼特別要指示的,我想問問那邊現在的情況。訓練順利嗎?」

伊庫塔確認進度。索爾維納雷斯望向培育中的部下,對那個問題給肯定的答覆。

「士兵的技能與統率程度正踏實地提升。考慮到時期,進度稱得上順利吧。」

「果然有一套。我本來擔心突然命令擴張部隊會不會導致現場混亂,看來是杞人憂天。」

「沒有問題。經驗愈豐富的士兵,愈擅長指導新進人員。」

「那我可以安心的交給你──對了,妮雅姆‧奈伊中尉的情況怎麼樣?」

當伊庫塔一問,他的目光再度投向餐廳內。問題提及的女性忽視調侃,一心一意的進食著。

「她剛到任時的能力在新進隊員中屬于平均以下,但到了最近迅速成長。被老資歷的隊員環繞也不退縮。從包含潛在部分的精力、體力強度來看,的確是適合現場的人才。」

「原來如此。我本來認為以前的職場糟蹋了她一些資質,看來我的眼光很準。扣掉企圖賣弄色相拉攏長官發跡的壞習慣,應該能培育成好軍官。因為有米卡加茲爾克那件事,我唯一擔心的是同袍看待她的眼光。」

伊庫塔提出一絲疑慮。炎發將領望著她本人,思考一會後開口。

「關于這一點──」

「──拿去。給你。」

一只雞腳遞到眼前。盡管對突然的情況感到驚訝,妮雅姆皺起眉頭接了過來。

「……我收下了,但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深刻的意思。只是我不討厭有毅力的家伙罷了。」

這麼說著坐在她身旁的,是一名給人久經世故印象的女兵。因為不常交流,她姑且露出警戒的目光看著對方。

「別那麼冷淡。咱們是約倫札夫上將退休後被這邊接收的。那個部隊是由沒辦法作為騎兵正常發跡的家伙拼湊而成──說得直接點,要講有虧心事,咱們是彼此彼此。」

咿嘻嘻,女兵笑著說出來。這讓妮雅姆感到有點親切,回應對話。

「喔~……你闖了什麼禍?」

「和當時的長官亂搞被抓到了。真夠傻的。」

「對方已婚?」

「有的是。七個人里大概有兩個吧?」

對方若無其事的說。那個數字令妮雅姆忍不住笑出來。

「那當然會被抓到吧!」

「就是說吧?但當時我覺得不會出事,年輕還真可怕。」

女兵聳聳肩。听到這段對話,周遭陸續聚集新面孔。

「怎麼怎麼,今天是過去闖禍經歷的告解大會?」

「那接下來換我來講。那是個月光明亮的夜晚……每天嚴苛的訓練讓我渴望慰藉,溜進情人的房間。」

一名男性士兵意氣昂揚地說起來。妮雅姆听到後雙眼圓睜。

「咦?潛入女性兵營?那可是一次就完蛋了。要幽會明明約在外面就行了。」

「不,兵營的確是男用的……」

「嗯嗯?」

「糟糕的是現場被逮到。因為彼此打得火熱沒法克制,忍不住叫得很大聲──」

當他為情況加上露骨的說明,周遭的士兵不禁摀住嘴巴。雖然黃色話題總是反應熱烈,但在大白天得有一定的分寸。從中斷之前的內容察覺大致情形,妮雅姆拍拍手掌。

「──啊,是那一種嗎?那樣還是會受到責怪?」

「當然了。因為軍規明確規定,兵營內禁止異性及同性間的性交。」

「一般士兵要確保沒有人的地方也很費力。偷情對象是司令官的話,在那方面很輕松嗎?」

「嗯~看情況而定。司令室可以使用時要怎麼玩都行,但出差時就不能這樣──」

同袍們感興趣地應聲,聚集到繼續訴說的妮雅姆身邊。她對于反應意外良好感到困惑,但不覺得反感地直接往下說。

閑聊以她為中心持續著。側眼看著那一幕,索爾維納雷斯再度開口。

「──立場和她類似的人並不少。她似乎融入了環境。」

「那真是太好了。雖然這項人事安排有點強硬,看樣子不需要擔心。」

「關于交給我的範圍不需擔心。你專注于你的工作就好。」

「恭敬不如從命。那就談到這里,有什麼事情隨時聯絡我。」

通話就此結束後,炎發將領毫不猶豫的走向餐廳──好讓過度歡鬧的部下們想起紀律是什麼。



「喂,托托。現在有空嗎?」

當背後傳來呼喚,帝國宰相托里斯奈‧伊桑馬沉默的準備在走廊上走遠。

「哎呀,不行听也不听就忽視喔。因為今天有工作相關的事找你商量。」

預料到那個反應的瓦琪耶繞至宰相前方,對方宛如爬蟲類的雙眸轉動著投向少女。

「……具體上是指?」

「是關于行政資料的重編。我直接拿現狀的問題點給你看比較快,總之跟我來吧?」

瓦琪耶指向背後的資料室。因為她提出具體的事由,托里斯奈也不得不作為上司應對。他沉默的跟隨少女走進去,瓦琪耶在桌上向他攤開一本古書。

「嘿咻──比方說像這個。回溯到超過三代以上皇帝的時代,資料的字體與文法和現在有很大的差異。我完全看不懂,托托你看得懂嗎?」

瓦琪耶邊說邊翻書頁給他看。托里斯奈瀏覽書上內容一會後回答。

「當然看得懂……記得在這個時期,皇宮文章的樣式作過修訂。像你這樣不知道那個時代樣式的人,無法解讀以舊式方法寫出的文章吧。」

「我想也是。那麼,除了你以外還有人看得懂這些文字嗎?」

「夏米優陛下當然懂,另外還有文牘,即管理行政資料的文官。」

「那個人目前還在世嗎?」

少女直截了當的問,托里斯奈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瓦琪耶由此察覺答案,微微後仰的望著天花板。

「啊~果然去世了嗎~?也對~既然被任命為宮中文牘,當然是家系歷史頗為悠久的貴族子弟。如果發生軍事政變時人在宮中,雷米翁派的成員不可能放過他~」

少女說著癱在桌上,但又立刻挺直背脊。

「既然去世了那也無可奈何。我有預料到,也幸好這里還有人看得懂。」

瓦琪耶咧嘴一笑盯著托里斯奈。宰相皺起眉頭。

「……你要我翻譯?」

「正確來說,是教我翻譯方法。只要掌握訣竅,剩下的由我來做。我認為陪我翻譯大概一本書就可以了,怎麼樣?」

她沒有別開視線,等著答覆。當托里斯奈沉默半晌,少女沉吟起來。

「不行嗎~托托不行的話,只能拜托陛下了──」

「免談。怎麼能拿這點瑣事勞煩陛下。」

托里斯奈當場打斷她。正如預期中的反應,讓瓦琪耶再度看著對方。

「嗯,我深有同感。那你會幫忙吧?」

「……借我紙筆。」

「好的,請用!」

少女即刻遞上文具。接過文具在準備好的椅子入座後,托里斯奈向室內並排的書架一角拋出話語。

「與其在那種地方監視,戴姆達利茲三等文官也過來協助作業吧。要進行資料重編,看得懂原文的人愈多愈好吧。」

「……!」

「他都這麼說了,約約。一起做事吧?」

因為擔心瓦琪耶而觀察情況的約爾加認命地從書架後現身,瓦琪耶高興地為他準備新椅子。

「……目的是拉攏我嗎?」

翻譯作業開始約一小時後,托里斯奈沒停下寫字的手喃喃地問。

「──嗯?」

「我多次無視你,你仍然找我攀談的理由。我認為你受到伊庫塔‧桑克雷命令,但那是出于某種目的而做的行動吧。雖然無疑是白費功夫。」

听到這個問題,瓦琪耶抱起手臂陷入思考。約爾加在一旁擔憂的關注著她。

「嗯~要怎麼說才能傳達……比起目的如何──呃,托托你很惹人嫌不是嗎?」

比起被這麼指稱的本人,她突然冒出的這句話反倒更令約爾加臉頰抽搐。瓦琪耶憑藉天生的遲鈍繼續道。

「換個說法,我認為在這座皇宮里,無條件的討厭你成為所有人的共同認知──某種『氣氛』。」

「…………」

「可是,我從以前起就不擅長應付這種不成文的默契。」

少女說道,語帶嘆息地靠在椅背上。

「配合別人討厭自己沒有理由厭惡的對象,我難以理解這種事情。要無條件的厭惡朋友討厭的對象,像這種態度並非我的作風。雖然我認為這也是一種表達友情的方式。」

「我自認直到今天為止數不清有多少次冷淡的不理睬你,那不足以當作理由嗎?」

「是嗎?我沒發現~瞧,因為我的感性很遲鈍。」

瓦琪耶笑嘻嘻地說完──突然露出嚴肅的神情。

「不過,以為我奉伊庫塔哥的命令拉攏你──是你想錯了。那種想法高估了伊庫塔哥的冷靜。」

緊繃的沉默降臨,約爾加屏住呼吸。瓦琪耶用沒有溫度的眼眸注視著對方斷然宣言。

「伊庫塔哥遲早會殺了你,這一點徹頭徹尾不會動搖。這已經不是計較得失的問題,你從他身上奪走的東西就是那麼巨大。」

「…………」

「所以我並未受命拉攏你。現在這麼做也是我獨斷的決定。不過──包含容許我像這樣擅自行動在內,或許都在伊庫塔哥的意圖之中。」

在緊張的對話中,宰相舞動的筆也沒有停頓。托里斯奈的視線並未離開正在翻譯的書籍,只用聲音回答。

「……我不明白。意思是那個人允許你做出不合己意的行動?」

「沒錯。那是伊庫塔哥特別厲害的地方。那個人──認為情勢照自己的意圖發展未必會帶來最好的結果。」

瓦琪耶有些自豪地說。那是她夸耀師兄時的表情。

「伊庫塔哥不喜歡在自己的股掌之間策動陰謀,那是他與你和阿利歐‧卡克雷之間決定性的差異。他的心胸向外開放,不會將善惡在心中自我歸結。所以有時候策略中會采納超出自身價值觀的事物。雖然我想你難以理解。」

筆尖書寫的速度微微放慢。托里斯奈停頓一會後開口。

「……那是──」

「等一下。現在這一處我看不懂,為何這樣翻譯?」

瓦琪耶插進來的問題蓋過他的話頭。托里斯奈斜眼瞄了她的臉龐一會,淡淡地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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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8 pm

「……這是典型的宮廷文法。听好了,當語順為這樣時……」

「唔唔──繼續說。」

瓦琪耶探出上半身專注起來。接下來學習翻譯長達三小時後,與心滿意足的瓦琪耶相反,胃痛的約爾加被迫前往醫務室。



某一天中午過後,在晴朗無雲的天空下,雷米翁一家人聚集在一塊。

「──天氣真好。薩利哈、斯修拉。」

一名給予人柔和印象的女子向兩個兒子說道。她是艾莉莎露拉‧雷米翁──泰爾辛哈之妻,三兄弟之母。雷米翁的長子與次子重新轉向一個人待在那里,就讓氣氛變得和諧的母親。

「是的,母親。幸好風也不大。」「……只是太陽很大。母親,站到我的影子里。」

顧慮母親的身體狀況,斯修拉用自己壯碩身軀制造出的陰影遮住她。艾莉莎露拉高興地仰望完全長大成人的兒子,忽然望向背後。

「老公──小托爾還沒來嗎?」

「別擔心,艾莉莎。那孩子也很快──」

在她詢問的泰爾辛哈說完前,一陣慌亂的馬蹄聲響起。出現在一家人面前的是身為雷米翁家麼子的翠眸青年──托爾威‧雷米翁。

「──呼、呼……!對不起,我遲到了!」

「小托爾!」

艾莉莎笑容滿面地迎接麼兒。薩利哈史拉格在她背後開口。

「你動作真慢,小托爾。快點拴好馬過來。」

「是!」

托爾威立刻回應並跳下馬鞍,在附近的拴馬樁上拴好馬。他整理好騎馬途中弄得略為凌亂的軍服,奔回等候自己的家人旁邊。

「呵呵呵──小托爾來了,這樣是五個人。只差一個人就全家到齊了。」

艾莉莎嫣然微笑地告訴他們。然而,她的丈夫與兒子沒有錯過,她沉穩的笑容深處藏著深深的悲傷之色。

「來,我們去迎接最後一個人。她一定也想見我們。」

陽光穿越枝葉縫隙照亮充滿綠意的庭園。庭園深處豎立著一塊墓碑。

「午安,露西。你看,今天大家一起來看你了。」

艾莉莎說著在墓碑前蹲下。她用水精靈涌出的清水沾濕手帕,仔細地擦拭墓碑。

「母親,我們也來──」

兒子們上前想幫忙,但她微笑地搖搖頭。她憐愛地擦拭墓碑,向眼前的墓碑訴說。

「對不起,距離上次來探望有段時間了。最近大家生活很忙亂,一定是很辛苦的時期。雖然困難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她為難地呢喃,將整塊墓碑擦亮之後站起身,轉向背後朝兒子們露出笑容。

「來,你們也來問候。」

三兄弟在母親催促下走上前。三人並肩站在一塊墓碑前,大哥率先開口。

「我是薩利哈史拉格。好久不見,露西卡老師。」

「我是斯修拉夫。老師,久疏問候。」

兩人說完後同時敬禮。托爾威模仿兩位兄長的動作,卻難以順利說出話語。

「……老、師……」

他試圖說些什麼,沙啞的聲音不成意義地自口中吐出。薩利哈史拉格以手掌拍拍青年微微顫抖的肩膀。

「喂,小托爾──老師可不喜歡看人哭哭啼啼的。」

「──是。」

托爾威咬緊牙關挺直背脊。薩利哈的目光轉回墓碑,從鼻孔哼了一聲。

「不過,硬挺逞能她也不會放過──老師,這家伙還是這副德性,偏偏只有階級升到中校。那個愛哭鬼,如今是我和斯修拉的長官。」

唉,他嘆了口氣。這聲嘆息半是諷刺半是憂慮。

「老實說──正是這種時刻才希望有老師在……你很擅長教導學生認識世界的嚴苛。雖然以前被你弄哭很多次,那應該是這家伙從今以後最需要的東西。」

薩利哈一臉認真地說,接著咧嘴一笑。

「吐苦水到此為止。不管怎樣──唉,請放心。我們沒有忘記從你身上深刻學到的教訓,正確來說是無從遺忘。比起挨老爸揍的次數,我們三個挨你耳光的次數更多。」

薩利哈以毫不逞強的表情說道。不久之後,斯修拉夫也跟著哥哥開口。

「老師。我學會以我的方式走上前了……要說進步頂多只有這個。不過,我不會變回原樣。再也──不會了。」

斯修拉夫地一字一字地說出那個誓言。薩利哈臉上浮現苦笑。

「這算什麼,斯修拉。你還是話沒說清楚啊。」

「不……這樣就好。其他我想說的話大哥已經先說過了。」

斯修拉夫微微揚起嘴角說道。緊接著,兩名兄長的目光投向小弟。

「小托爾,你要說的呢?」

「……我……」

托爾威斟酌言詞陷入沉默。一只手輕輕從後面搭上他的肩膀。

「我們家以前就好像──有兩名母親一樣。」

艾莉莎呢喃,白皙柔軟的指尖溫柔地撫摸兒子的頭發。

「我總是覺得你們很可愛,一點也不擅長責罵你們。露西總是代替我承接育兒嚴格的部分……很狡詐吧。只有我寵你們、讓你們黏著我,收下做為母親的好處。」

「…………」

「我一直淨是收下露西的饋贈。你在戰場上時時支持泰爾,指引孩子們。你可知道我對于你是多麼心懷憧憬?」

艾莉莎這麼說道,再度站在墓碑前。她雙臂緊緊抱住繪有雷米翁象徵風槍圖案的墓碑。

「然而──為什麼你走了?露西。我還什麼都沒有回報你。對于你至今給予的饋贈,我還沒有任何……」

滑落臉頰的淚珠滴滴答答地在墓碑上留下痕跡。注視母親哭泣的背影,托爾威靜靜地開口。

「──老師。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擅長射擊生物。」

他停止斟酌詞語。青年直接說出心中的感情。

「可是,我不再對自己感到羞愧。因為即使是這樣的我──不,正因為是這樣的我,才有需要我的同伴。」

那是支持如今的他的驕傲,是青年的生存方式抵達的明確答案。

「我想從今以後我也會作為膽小鬼站在戰場上,會繼續畏懼殺害他人、死在他人手中……因為這份心情非常珍貴,是不可遺忘的事物。」

兩名兄長也神情肅穆地聆听那番話,弟弟在他們眼中的背影已不再脆弱。

「所以,我要邁向──不需要有人當勇者的世界。任何人都能一直當個膽小鬼的未來。因為我認為那一定和老師的期望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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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8 pm

托爾威如此作結,直視著墓碑。不久後,父親走到他身旁。

「世界嗎?──沒想到會有一天從你口中听到那樣的話。」

「父親……」

泰爾辛哈撫摸緊抱墓碑的妻子背部,同樣向長年來的副官攀談。

「你听到了嗎?露西卡。如你所見,看來孩子們早已從我們手中離開了……雖然感到不甘心和寂寞,作為父母,是不得不接受孩子離巢的時刻吧。」

自孩子們出生起的日子閃過腦海,翠眸的將領感慨萬千地告訴她。

「向你學習過的孩子們逐步開創的未來,正是你遺留給我們最大的遺產──露西卡‧庫爾滋庫,總是與我們一家同在的雷米翁的騎士。謝謝你守護我們,與我們一起生活──」



又經過數周之後。薩扎路夫按照伊庫塔指示計畫的演習,以兩個旅的規模付諸實行。

「──停止!在原地整隊點名!」

排成縱列的士兵們停下腳步喘口氣。他們忍耐著想坐下的誘惑,避開長官的目光與周遭的同伴小聲交談起來。

「呼,終于到了……」

「雖然說花了三天,距離相當遠啊。同伴沒掉隊吧?」

點名很快點完一輪,確認無人掉隊。士兵們暫時安心地松口氣,視線轉向眼前的景象。

「可是,一路把我們帶來這里,元帥閣下有什麼打算?」

在他們疑惑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座直徑八百公尺,高度達三十公尺的構造物。從上空俯瞰的形狀呈正六角形,整體覆蓋厚實的城牆。牆上四處可見的缺損是承受過無數槍林彈雨與炮擊的證明,也代表在不遠的過去曾運用于實戰中。

「對啊。這里是巴爾席巴要塞──帝國數一數二的防衛據點。雖然相當陳舊,還是能供現役運用的設施。」

「意思是說,要進行預設在這里交戰的訓練之類的?」

「不不,敵軍進攻到這里的話,戰線的後退狀況就很不妙了。即使進行預設為要塞戰的訓練,實際使用的地點也不是這里,應該是更偏東方之處。」

「那是為了讓我們適應運用要塞的防衛戰,用附近的設施訓練嗎?不過若是那樣,我覺得帶來的人數太多了……」

一名士兵說道,視線環顧周遭。兩個旅超過一萬名的帝國士兵包圍整座城塞。這里以城塞來說的規模很大,但要讓全體士兵進入實在過于狹窄。首先,如果有那個意思,先抵達的部隊應該早就開始進城。

「而且,有尺寸特別大的炮身環繞要塞。那就是新兵器爆炮吧?我以為那是野戰用裝備,但這是打算直接搬運到要塞里嗎?」

再次勾起士兵們興趣的,是他們大多數人還沒有操作經驗的新兵器存在。演習會是什麼樣的形式?他們各自想像著,等待下一個指示。

「──好了,看來士兵們已配置完畢。時機到了,薩扎路夫準將。」

另一方面,同一時間,張設于陣營一角的帳篷內,薩扎路夫听到黑發青年那句話,一臉為難地搔搔頭。

「雖然不知道是第幾次做確認……真的要做嗎?」

「來到這里什麼也不做就回去也太冷清了吧。難得帶那麼多人過來。」

「說得也對,可是改用更妥當一點的做法……」

直到抵達演習現場的現在,薩扎路夫仍然對進行「後續行動」感到畏縮。伊庫塔聳聳肩搖頭。

「我不會說沒有,不過這次是刻意選擇激進的做法──面對決戰,帝國軍需要進行意識改革。從高階軍官到底層的士兵,都必須將過往的戰爭常識做一次刷新。為此才有今天的演習。」

「……總之,你無論如何也無意中止嗎?」

唉,年輕的準將大大的嘆了口氣。就像要讓他緊繃的雙肩放松下來,伊庫塔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不必擔心,也不會有長官發火責備你做得太過火。因為現在我是元帥。」

「就算不必擔心受長官責備,我可是有個對任何事都很嚴格的副官。到了緊要關頭,你要陪我一起挨罵喔?」

「唔……這番話可以解釋成3P的邀請嗎?」

「哈哈哈,我可以揍你一拳嗎?」

他們照老樣子互相耍貧嘴,接著黑發青年的視線轉向桌上的庫斯。

「那麼,差不多開始了。透過通訊精靈通知各部隊──」

「──我是伊庫塔。馬修,听得見嗎?」

一從搭檔風精靈圖那里收到通訊通知,微胖青年領悟時機已至。

「嗯,听見了……要開始了吧?」

「嗯,以十分鐘後為目標開始。你可以在那之前向士兵們做完說明嗎?」

「嗯,我知道了……不過,我們口才不如你,別太期待效果。」

馬修這麼提醒後結束通話,他對部下的軍官們發出指示,自己也從重新向附近的士兵們開口。

「全員密切注意!──听清楚了!在演習開始前,我有話要告訴你們!」

他拉高嗓門讓聲音足以傳到隊伍後方。在遠處,其他軍官同樣開始揚聲大喊。青年沒有放低音量,繼續說出前言。

「你們當中許多人應該想過。即使和齊歐卡決戰,從眼前的巴爾席巴要塞算起,帝國有許多優秀的要塞。只要使用那些要塞打防御戰,至少不會戰敗──」

「──在各地要塞頑強的戰斗,等待敵方疲憊不堪提出停戰。關于和齊歐卡的戰況發展,我想有許多人是這麼預期的。事實上,過去有許多戰爭都是這種流程──」

在要塞的另一頭,托爾威向他指揮下的部隊進行相同的說明。不明白長官的意圖,士兵們側耳聆听。

「──但是,戰爭的打法在近年有了劇烈變化。新兵器與新兵種、新戰術──過去的戰爭常識,不適用于以後的戰爭。」

「所以,我們必須在決戰之前先理解這一點──」

同行參加演習的薩利哈史拉格與斯修拉夫也分別對部下說道,在思緒深處想像著接下來要展開的狀況。

「──今天的演習是為此舉辦的活動。因此,希望大家好好接受待會要發生的事。雖然刺激有點強烈,唯獨這個是必要的良藥。」

伊庫塔說到此處,保持通訊開啟對雙手抱住的庫斯拉高嗓門喊道。

「──炮擊開始!」

一瞬間,重疊轟然響起的爆炸聲強烈的貫穿士兵們的耳朵。

「──什──!」

被巨響嚇得縮起身軀的士兵們,因為更大的驚愕雙眼圓睜。炮口群在他們周遭冒出煙霧,自炮口發射的炮彈陸續往眼前的城塞落下。

「喂、喂!炮擊開始了?」「怎麼可能!對著我方要塞發射?」

「聲響好沉重……!音波震得腹部都沉甸甸的!」「看、看啊!那個──」

巨響不停響起。炮彈撞擊的石牆化為無數碎片迸散。半數的爆炮直接射擊城塞外牆,另一半則以曲射瞄準內側的中樞部分,對內與對外的破壞均等地以可怕的速度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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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09 pm

「要、要塞的外牆……!」

「已經炸出破洞了?」「太快了!只是這樣……!」

炮擊開始後不到三分鐘,外牆的東側一帶即廣範圍地崩塌。這是建築基礎部分被集中命中,脆弱得無法再承受自身重量的結果。過往的風臼炮不可能辦到──然而,爆炮的威力甚至顛覆了那個常識。

「啊、啊啊……!」「不會吧,轉眼間就被轟得全都是洞……!」

「尖塔的基底被鑿掉了……」「哇──!倒、倒下了!」

內部的建築物遠比外牆更加脆弱。過去作為城塞司令部活躍過的中央尖塔也曝露在激烈的炮擊下,炮彈直接命中基底部分成為最後一根稻草,尖塔橫向崩塌倒下。炮彈繼續傾注而下,直到剛才為止還堅固聳立的城塞迅速地失去原狀──

「──炮擊中止!」

以黑發青年發出一句話為信號,炮擊終于結束。

「希望各位正視──這就是現在戰爭的現實。」

在元帥催促之下,士兵們啞口無言地注視眼前的景象──前方是彌漫粉塵的廢墟與瓦礫堆……在短短十分鐘之前,那里還有座城塞。可是,就連那段記憶彷佛都被劇烈的炮擊連根奪走了。

「我要說清楚──面對爆炮,既存的所有城塞與城牆都沒有意義。不管建造得多麼堅固的要塞,只要暴露在持續的集中炮火下,轉眼間就會變成這種慘狀。」

伊庫塔繼續讓呆立不動的士兵們沐浴在毫不留情的現實中。經過短暫的忘我後,那引發了他們彷佛失去立足地面的不安感……黑發青年瞄準擊垮的不是眼前的要塞,而是帝國士兵們共享的對于要塞的過度信任──某種安全神話。

「總之,像過去一樣仰賴要塞進行的防衛戰以後不會成立。可以視為進入防御戰等于戰敗。因此──即將展開的是正如字面意義上的決戰。勝利或敗北,戰後只有其中一種結果。」

士兵們屏住呼吸。他們不由分說地體認到──即將展開的戰爭不帶任何夸張成份地賭上了國家存亡。

「而且不用我多說,由于開發、制造階段落後,齊歐卡擁有的爆炮數量遠勝于我國。我們必須與這個現實戰斗──憑藉與至今不同的點子與方法。為了這個目的,我舉行了這一次演習,好讓在場所有人掌握課題。」

沉重的沉默包圍軍人們。將這種狀態當成正如預期的結果接受,伊庫塔點點頭。

「當然,我不打算只拋下這個結果就結束──演習才進行了一半。全軍往下一個目的地前進。關鍵是從這里開始。」

「……給我們看到那種場面,該怎麼辦才好……」

組成縱列的士兵們口中發出喃喃低語。他們的腳步都一樣沉重。就算離開崩塌的城塞,剛才見到的場面仍烙印在他們腦海中。

「……要塞沒有意義,那拿什麼當武器才好……?爆炮數量也是對方更多得多吧……?」

雖然也有人並未開口,大家懷抱的心情都一樣。被派往一開始就毫無勝算的戰爭──對他們這些前線士兵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恐懼。

「……本來以為爆炮是風臼炮的擴充,威力居然那麼強……面對那種對手真的有勝算嗎……?」

愈是思考,眼前愈浮現齊歐卡軍以壓倒性攻擊力為武器侵略的身影。不需有人要求,他們已開始拚命動腦思索否定那種景象的手段。

「……元帥閣下。雖然符合預期,但士兵們大受動搖。」

背後載著伊庫塔在隊伍中央附近騎馬前行的薩扎路夫側眼觀察士兵們的樣子,喃喃低語。黑發青年一臉若無其事的點點頭。

「那是當然,因為他們目睹了那一幕。要是不受打擊我反倒傷腦筋。」

「話雖如此……讓他們見識現實很好,但關于士氣低落你打算怎麼辦?看到那個結果戰意還不衰退的家伙可不多。」

「沒關系,因為遲早都會這樣。如果對于爆炮的威力缺乏真實感地迎向決戰之日,到時候會發生和今天一樣的情況。想成通過儀式的話,早點完成是最好的。比起認識到現實前的蠻勇,認識現實之後的膽小更好得多。」

他毫不遲疑地斷言。無論作為科學家或軍人,青年那種態度都沒改變過。

「這段行軍的時間,也能當作讓他們以自己的方式接受現狀的緩沖。現在士兵們應該正全力動腦思考。怎麼做才能獲勝?話說有勝算嗎?──這種思考就軍人來說非常健康。」

唔,薩扎路夫沉吟。他背後的伊庫塔輕輕微笑。

「我們的工作,是將他們的思索引導到應有的方向。在背後推上一把,讓他們走向正確的勝利步驟。做得成功的話,戰意和士氣都會自行伴隨而來。」

兩人在交談途中越過一座較大的山丘,已能遠遠望見下一個目的地。青年直視著那里淡淡的告訴他。

「不過──為此所需的最後步驟最後會有點辛苦。」

數十分鐘後。士兵們听從長官的命令,再度停止行軍。

「……在這里停下來?」

他們環顧周遭。部隊以和先出發的同伴並排的形式在平緩的山丘上布陣。

「這里是丘陵地帶的正中央喔。這次會發生什麼事……?」

騎在馬上的托爾威來到騷動的士兵們前方開口。

「我們將在這里進行後半段演習。大家看那邊。」

他指向他們站立山丘下方的小盆地。士兵們望了過去,不解地歪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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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0 pm

「那是什麼?地上有奇怪的圖案……」「是挖了好幾層圓形的溝道……嗎?」

被挖掘出的長距離豎坑在往下俯瞰時形成同心圓,看起來像十分簡易的壕溝。看過巨大的城塞後,顯得非常脆弱。

「那是城塞的代替品──接下來會像方才一樣,朝那個地方發動炮擊。」

翠眸青年所說的話令士兵們更加困惑──那到底有什麼用?他們才剛目睹堅固的石造城塞淒慘地崩塌。城塞都淪為那種慘狀,僅僅挖出坑洞的壕溝不可能承受得了炮擊。

「只是和剛才無人的要塞不同,這次裏面會配置人員……元帥閣下本人接下來也會進入。」

「啊──?」

後續的台詞令士兵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然而在他們眼前,一部分同伴走出隊伍開始下山丘。士兵們錯愕地注視他們的背影。

「等等、咦?來真的……?」「看、看啊,好多人進壕溝了……」

軍人們自行走向據說待會將曝露在炮擊下的壕溝,其中也包含拄著拐杖走路的黑發青年。

「──地上有些濕滑,請注意腳下。」

「嗯,不要緊。」

伊庫塔走下入口的斷坡,與近衛部下一起下到壕溝底部。這裏深度約兩公尺,成人直立頭部也不會外露。

當軍官用眼神示意,士兵們立刻開始包圍青年身邊。他們的身軀直接形成肉盾──為了以防萬一,這是對于即將傾注而下的炮彈的最後防禦。

「請放心。到了緊要關頭我們會挺身保護您。」

「不會的……不過,很抱歉逼得你們陪我。」

伊庫塔開口道歉。軍官聽到後輕輕哼了一聲。

「盡管您這麼說,元帥閣下──我認為您無須對比您足足年長二十歲的對象道歉。」

當他這麼說,周遭的士兵們也微笑表示同意。讓長官孤身賭命拚搏、只讓年輕人面臨性命危險都是他們的常識無法想像的事。體會到他們的意思,伊庫塔露出苦笑。

「……是啊,我說錯了。我要訂正──謝謝你們陪伴我。」

青年抱著謝意說道,從腰包裏輕輕取出搭檔。

「收到傳訊,來自伊庫塔。」

「…………」

搭檔發出訊息通知。馬修心想這一刻終于到了,語氣僵硬的回應通話。

「……我是馬修少校。」

「我是伊庫塔。壕溝內做好準備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相反的,對方的聲音輕松得可恨。微胖青年實在沒心情立刻同意並結束通話,開口說道。

「餵,拜托你別說得那麼輕松……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犯錯會怎麼樣吧?」

「我當然知道。所以才交給你來辦。」

伊庫塔以若無其事的口氣說完後繼續道。

「在至今為止的戰場上,我們不也好幾次彼此性命相托嗎?這次也一樣。」

「…………」

「吶,馬修。你的手還在發抖嗎?」

聽到那句話,一段回憶在馬修心中鮮明地復甦……北域動亂初期,兩人要從遇襲的陣營向外迎擊時的談話。勇敢將軍與膽小將軍的寓言故事。回憶起那些往事,青年直盯著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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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1 pm

「……不,沒發抖。」

「我就這麽覺得──那麽,後面的事交給你了。」

他直到最後都很輕快的結束通話。黑發青年暗示,他一點也不擔心,快點做完吧。馬修大大的歎了口氣。

「別說得那麽輕巧,真是的……!」

在他喃喃低語擡起頭的瞬間,部下正好趕到他身旁。神情同樣充滿緊張之色的部下向長官報告。

「馬、馬修少校。爆炮配置完畢,但是……」

「知道了,我去確認。」

青年點點頭邁開步伐。他走近整然排列的炮身,逐一檢查炮口的方向與角度、揚氣的填充率等等。他絕不允許疏忽,但也不以此爲理由怯場。他受到伊庫塔‧索羅克信任,將托付這個使命給他──那個事實成爲強大的支柱,支持馬修‧泰德基利奇的自信。

「…………好,沒有問題。」

花費時間檢查完畢後,微胖青年明確地說道。他有自信做到了該做的事,再更加謹慎只是浪費時間,他毅然喊道。

「炮擊開始!」

他毫不遲疑地發出號令──晴空下再度響起巨響。

「嗚哇啊啊啊啊啊!」「真、真的開火了!」

「住手!住手啊!」「同伴們、同伴們在裏面──!」

炮擊展開的瞬間,目睹那一幕的士兵們幾乎陷入恐慌狀態。這也無可厚非──同伴所在的地方只是在地面挖出坑洞的簡陋壕溝。面對連城塞都輕易擊破的爆炮,有多少意義可言?

他們的吶喊沒有被傳達出去,炮擊長時間持續著。命中地點掀起塵埃彌漫周遭,乘著風飄到在遠方觀察情況的士兵們鼻端。害怕在風中聞到血腥味,他們半是無意識地停止用鼻子呼吸。

「……炮擊結束了吧。」

充滿慘叫的幾分鍾過後,山丘下的壕溝被煙霧遮蔽幾乎看不見。人人都說不出話,對于煙霧另一頭呈現什麽樣的慘狀,士兵們連思考都感到恐懼地別開目光。

「餵,你們這些家夥別發呆了。好好張開眼睛看著那個。」

嚴厲的聲音傳來。薩利哈史拉格斥喝半陷入茫然的部下們,指向他們轉開眼神的方向。

「啊──」

他們看到那裏有東西在動。許多人影爬出因爆炸變形的壕溝,在彌漫的塵埃中走動。不久後,全身沾滿泥濘但四肢俱全地爬上山丘的同伴身影,在白日之下出現。

「還、還活著。愈來愈多人出現了──」「明明發了那麽多發炮擊,那些家夥……!」

出乎意料的結果令士兵們難掩驚訝之色。在歸來的同伴中發現拄著拐杖走路的青年時,他們的驚愕升級爲興奮。

「看──看啊!元帥閣下也平安無事!」

他們的目光聚集在生還者身上。肌膚感受到衆人的矚目,伊庫塔緩緩開口。

「──所以說,像大家剛才看見的一樣,這是對于爆炮的防禦策略。」

他一手指向背後的壕溝說道。他本人進入那裏,熬過了密集的炮擊。那個結果對大部分士兵來說出乎意料,伊庫塔回應他們尋求說明的目光揭開內幕。

「比起爆炸本身,爆炮最可怕之處是隨著爆風廣範圍飛散的碎片的殺傷力。除了炮彈內部本來填充的碎片,遭到破壞的建築材料也是其中一部分。應當成爲盾牌的城塞牆壁,對上爆炮會直接化爲凶器。

運送碎片的是爆風,具有自命中地點起爆,朝上方與側面擴散的性質──但唯獨不會吹向下方。」

伊庫塔指向正下方的地面。士兵們也跟著他注視彼此腳邊。

「因此要逃離爆炸的最佳解答是這樣──挖掘豎坑躲進去,粉碎的城塞飛散也就不會造成二次傷害。即使帝國所有的城塞不再可靠,保護我們的盾牌也隨時都在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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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1 pm

青年露出大膽的笑容說道,從一旁的士兵手中接過建造壕溝使用的鐵鏟。

「在野戰中對應爆炮的方法,基本是建造這種豎坑式壕溝。在下一戰中,比起風槍與十字弓,會需要你們更常活用鐵鏟吧。雖然壕溝裏稱不上舒適是個問題。」

他一邊說,一邊拍掉鬥篷及軍服上的沙塵。士兵們注視著那副模樣,眼神轉眼間恢複活力。元帥本人賭命拚搏實際證明了壕溝的有效性。對于往後要面對爆炮的士兵們而言,那是貨真價實的希望。

「無論如何,這是你們新的盾牌。首先你們要習慣制作方式──大家准備好鐵鏟了嗎?」

聽到元帥的話,士兵們拿起各自的鐵鏟。于是他們開始挖洞。

「──傷亡報告送達!炮擊造成輕傷傷兵十二名,都是輕微扭傷與擦撞傷!沒有人員重傷、陣亡!當然元帥閣下也平安無事!」

同一時間,負責指揮爆炮部隊的馬修收到那份報告後,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嗚,成功了……」

他肺裏的空氣連同聲音一起吐出來。緊張感一口氣解除,現在他甚至感到有點暈眩。部下的軍官伸手攙扶長官,表達贊賞。

「恭喜你,少校……但這次的演習實在叫人膽戰心驚。先不提實際展示壕溝的防禦性,沒想到元帥閣下本人會進去……」

「我也率先這麽說反對過,可是那家夥不肯退讓。他堅持交給我來辦不用擔心……」

馬修扶著部下的手勉強站起身,深深地歎息──雖然壕溝確實對炮擊有效,這不代表待在坑洞中一定會平安無事。那只能躲避爆風造成的廣範圍被害,如果炮彈直接命中壕溝,裏面的人當然將輕易喪命。

正因爲如此,馬修必須調整炮擊避免這種事發生。伊庫塔當然要平安歸來,考慮到對于士兵們心理的影響,也不能在演習中出現哪怕一名陣亡者、重傷傷患。向我方開炮,又沒造成任何重創──他漂亮的達成了伊庫塔要求的難題。

「因爲事前做過多次實驗,也習慣了爆炮的使用方式,我不會說這個目標難如登天……不過,你也站在向同伴發射炮彈的立場想想啊,真是的……」

遠遠眺望繼續向士兵演講的伊庫塔,微胖青年抱怨。這種事我再也不幹了──雖然這麽想,對于得以回應青年信賴的自己,他坦率地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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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1 pm

第十三卷 第二章 動搖的英雄們

此處是在齊歐卡南邊展開的大海。轟鳴在接近軍港的海面上反覆回響。

「──發射!」

炮彈自舷側橫排射出,在承接的海面上激起高高的水柱。在甲板上進行命中觀測的水兵喊道。

「很好──瞄得很准!」「接著是右舷側!打開炮門!」

船艦轉舵朝向上風處的同時,另一側的炮門打開。這是預設與敵艦交戰的訓練。如今跨越漫長的俘虜生活成功歸國,爲了對以戰敗收場的尼蒙古港海上海戰複仇,他們這些齊歐卡海軍第四艦隊的成員們士氣大增。

「啊,大海果然真好……!海風吹在身上真舒服!」

「真是的,能平安回來太好了。一想到如果就那樣一直被帝國閑置到死爲止……」

想像那種下場的水兵肩膀一顫。站在他身旁的同伴大力拍拍他的背。

「如果下次戰敗就會那樣,因爲他們不會重蹈覆轍。」

「對、對,我知道──我們也漸漸習慣在艦上操縱爆炮了,可惡的帝國海盜軍,下次就准確擊沈你們!」

水兵激勵自己地拉高嗓門。不過他忽然回頭望向背後,平常總是在艦橋關注他們的女子如今不在那裏。

「可是──今天太母大人沒有來。」

「她好像休假。稀奇的是,葛雷奇隊長也休息。」

「喔~……?」

那兩個人比起陸地更喜愛大海,休假撞期十分少見。雖然感到一絲不對勁,爲了讓敬愛的太母歸來時感到驕傲,他們再度開始專心訓練。



同一時間。在遠離海上水兵的陸地上,他們談論的兩人正在街上會合。

「早安,葛雷奇。等很久了嗎?」

「不,我正好十分鍾前到的。」

在約定會面地點的噴泉前,葛雷奇挺直背脊站得筆直。那脊椎彷佛插了根軸心的站姿一看就知道是軍人,再加上超過六呎的龐然身軀與裂開的嘴角,清場效果非常驚人──但「白翼太母」並不在意。她帶著落落大方的笑容走向他。

「好久沒看見你穿便服,品味還是那麽好。」

「謝謝,因爲父母下了一番功夫教導過我。」

他如此說道,指尖捏起頸上的領帶拉直。雖然因爲舊傷疤經常受到忽略,葛雷奇本來的臉孔頗有男子氣概。穿在背心外的夾克,沒有一絲皺摺的長褲,擦得幾乎光可鑒人的皮鞋。包含懷表等配件的選擇在內,就算展示給首都諾蘭多特的時髦人士看,也會得到時尚搭配無懈可擊的保證吧。

「不過,我也很久沒用這副體格折騰裁縫了。因爲軍服只要有一套,不管去什麽地方都夠用。雖然那樣也挺輕松的──」

葛雷奇說到此處暫時打住,看向眼前的女子。

「──唯獨今天不同。既然要穿陸地的服裝配合你,我也得費點心思打扮。」

「呵呵。怎麽樣?」

她轉了個圈詢問,雪白的裙子輕輕隨風飄動,搭配卡其色的上衣,給予艾露露法伊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清純印象。葛雷奇眯起眼睛訴說感想。

「……看起來閃閃發光,我沒有誇大其詞。」

「喔喔,好直接。」

也許是對那個反應感到意外,艾露露法伊臉頰微微泛紅,轉過身去。

「那就開始吧──地點真的交給你就行了嗎?」

「我不保證你會玩得開心,如果可以接受,請陪我同行。」

葛雷奇帶頭邁步前進,艾露露法伊笑咪咪地跟在後面。兩人的假日就這樣甯靜地揭開序幕。

後來他們逛了兩、三處觀光景點,在有點餓的時候走進茶館,隔桌相對。

「──不過,雖然事到如今才提也晚了,爲什麽是約會呢?」

艾露露法伊忽然發出疑問。葛雷奇喝了一口茶,從鼻孔裏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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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2 pm

「誰知道……我不懂那個小鬼的想法。他明明不會以爲我們會像這樣,老實的遵守臨時的口頭約定。」

他喃喃說著放下茶杯。他們之所以像這樣罕見的度過假日,理由是在逃離帝國的尾聲,和伊庫塔分別時所做的約定。他開出要兩人一起去約會的條件,才將「白翼太母」還給齊歐卡──雖然不知道有多少程度是認真的,黑發青年的確那麽說過。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艾露露法伊輕聲發笑。

「是呀。不過,我也確實不想忘記……從初次見面時開始,他總是對我說些沒頭沒腦的話。那時候我一點也不明白意思,最近卻經常想起。」

她說著把一匙糖加進冒著熱氣的茶水中。她緩緩攪拌琥珀色的液體,悄然往下說。

「高價販售士兵的性命是指揮官的工作嗎?……我自認全力在保護艦隊的孩子們,可是依觀點而定,的確也可以這麽說吧。」

「你說笑了。我們每一個人都不覺得太母大人拿我們的性命做生意。」

葛雷奇當場反駁。太母嫣然一笑點點頭。

「是呀,你們會這樣說。可是──現實中會有人喪命,在所有戰爭中都無從避免。」

艾露露法伊發出歎息。看出她眼眸中深深的憂傷,男子尖銳地問。

「你對于以後繼續當軍人一事抱著迷惘嗎?」

「…………」

「請坦率說出來,這件事不可加以粉飾,因爲這關系到我們所有人的未來。」

葛雷奇更進一步地催促,目光直視著對方。面對他認真的眼神,艾露露法伊仰望茶館天花板。

「齊歐卡海軍第四艦隊──是這個國家、阿力歐爲我們准備的容身之地。我們全都經過痛苦的漂泊後抵達這裏,竭力緊緊抓住它……因爲覺得一旦失去這個,就沒有其他去處。」

「…………」

「但是,最近我忍不住想──以後也一直是如此嗎?我們只能作爲軍人存在于齊歐卡,只能透過有著生命危險的戰鬥被認可爲國民嗎?……那樣的話,接受這個容身之處真的好嗎?」

她吐露心中的掙紮──對于出生自亡國邊境民族的士兵們來說,第四艦隊是在齊歐卡爲數不多的容身之處。不過──那同時也代表沒有其他去處。作爲齊歐卡國民生活,對他們而言直接代表作爲軍人生活。

「我並非對身爲軍人感到厭煩。我本身得到破格的待遇,活用能力也帶來成就感與喜悅。可是──可是啊。」

艾露露法伊腦海中浮現在長期俘虜生活到逃亡之間去世的部下們的臉龐。雖然艦隊如願歸還,並非所有同伴都活著踏上齊歐卡的土地。有人在俘虜生活中患病、有些人在海戰中受的傷沒有痊愈,分別在異國土地上斷氣。她一直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無論我在這個位置上多麽努力、作爲母親關愛他們,我最想保護的孩子們,將我視爲母親仰慕的他們,每次發生戰爭就接連死去……!」

女子口中溢出近乎痛苦的呼喊──那是她的矛盾。稱呼部下士兵們「我的孩子」,給予無比的慈愛,同時又不得不將他們送往死地的不相容。想像同樣的事今後也會反覆上演,白翼太母的心終于嘎吱作響。

「對不起,在這種地方失去理智……然而,我忍不住去想,我是不是在根本的選擇上做錯了?爲了保護稱呼我爲母親、仰慕我的他們,是不是有其他更多可做的事──?」

艾露露法伊握緊拳頭說出自己的掙紮。葛雷奇目不轉睛地注視她一陣子──不久後仰起嘴角。

「……真高興。」

「──咦?」

「你終于找我商量了,而不是像哄幼兒一樣……你終于願意好好地依靠我這個人。」

聽到意料之外的回應,艾露露法伊雙眼圓睜。葛雷奇一臉嚴肅地回到話題繼續道。

「我自認一直希望成爲這種存在。體格長得那麽高大,我可不願意當只受你保護的小孩……其他人應該也有同樣的想法。說到孩子啊,在過了單方面撒嬌的時期後,就會想著這次要換自己來支持父母的。」

聽到他直率的表露感情,白翼太母辭窮了。葛雷奇悄悄地貼近她在掙紮中動彈不得的心靈,宛如用龐大的身軀爲她遮擋猛烈吹來的寒冷風雨。

「太母大人──不,艾露露法伊大人。首先要看清自己的心情。自己想怎麽做?想怎麽安排艦隊成員?──這方面的想法不明確成形,什麽也無法開始。那是這趟航海的路標,胡亂劃船只會遇到海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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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2 pm

「……葛雷奇……」

得到真摯的忠告,艾露露法伊閉上眼睛直接仔細思索。在中午過後客人不多的店內,寂靜的沈默降臨──她不久後輕輕睜眼。

「……我思索得不夠,還不能下決定。可以的話,我想徵求第三者的意見。某個能夠從截然不同的立場冷靜地審視我們的人物……」

想到這裏,一段記憶忽然在艾露露法伊心中蘇醒。在回國後約會的要求反倒是對葛雷奇而非她提出的,她自己在那之前被提過其他要求。

「……那名青年有叫我去拜訪什麽人吧。」



「──Yah,關于補充缺額就拜托那樣處理。那座基地人員有些過多,是做整頓的好時機。要注意之處是──」

首都諾蘭多特附近的齊歐卡軍基地。在樓上的一個房間裏,白發將領正與數名部下一起處理職務。

雖然同袍之間正互相聯絡,交談對象並不在現場。和伊庫塔一樣,他們在使用解禁的精靈通訊功能。對于平日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只有一個很不夠用的他來說,那應當是實現業務進一步效率化,正中下懷的禮物。然而──

「約翰,休息一下。從下一通連絡起由我接手。」

「Mum?不,可是──」

看准他結束通話的時機,副官米雅拉犀利地插話。還打算繼續的約翰反射性地想拒絕,台詞卻在對上對方認真眼眸的瞬間卡在喉頭。沈默幾秒之後,他認命的將搭檔路那交給她。

「……Yah。我知道了,那就交給你。」

「──!謝謝!」

米雅拉臉上露出隱藏不住的喜悅──自從表露心意那天以來,她面對約翰的舉止有了一點變化。她不再受到無力感折磨地關注他,就算是瑣碎小事,也會爲了減輕他的負擔率先行動。

「餵,這裏是司令部。」「我明白了。明天同袍會到現場拜訪。」

「那件事情請轉往後勤部。」「關于更換軍用裝備一事,我們也正在研究──」

房間裏的其他軍官也是米雅拉基于那個目的安排的。只要約翰有意,他可以同時處理多件聯絡事項,一個人也會不小心完成很大的工作量,不讓他這麽做是米雅拉當前的目標。

……先不論只有他才辦得到的工作,除了他別人也能做的工作不會硬塞給他一個人。她決定就算結果招來約翰本人的厭惡也不再退讓。

「喔──工作環境變得好熱鬧啊。」

有人走進他們的辦公場所。伫立的男子穿著與軍服顯然不同的深藍色西裝及長褲,臉上浮現完美的笑容,認出他的身影,室內的軍人們同時起立敬禮。

「卡克雷閣下?您特地前來基地有何貴幹?若有事交代,明明由我們以通訊請教就可以了。」

「若是平常的事情我會那麽做。但偶爾也有一些內容,是只用通訊傳達太過可惜的吧?」

「您說的是──」

有某種預感的約翰不自覺地挺直背脊。阿力歐咧嘴露出無畏的笑容告訴他。

「雖然之後才會正式發表,即將與帝國展開的決戰的司令官人選已經內定──負責指揮的人是你,約翰‧亞爾奇涅庫斯少將,恭喜你。」

他同時伸手尋求握手。聽到這番話,軍官們一起湧上前來。

「──真的嗎?」「好厲害!這不是大加提拔嗎?少將!」

在即將到來的決戰中擔任齊歐卡軍總指揮的身分,肯定會名留青史。約翰表情僵硬的以握手回應,他的義父保持笑容地繼續道。

「你或許會對階級依然是少將感到不滿,但是──施行正規制度的國家不能做出太亂來的人事決定。這次只好請你諒解。」

他暗中諷刺帝國的現狀。以約翰的年齡當少將也是超出標准,但二十幾歲當上元帥的伊庫塔‧索羅克的經曆稱作無法無天也不爲過。雖然他本人的資質無從否認,那是政治方面有許多異常狀態疊加在一起才會成立的發迹。盡管約翰從一開始就無意拿那種狀態和自己的立場相比──

「不過,這場決戰拿下勝利的那一天,那將不再是亂來的人事安排。」

在此前提上,執政官依然對兒子暗示未來的高升。他毫無顧忌的確信自己和兒子會分別站在齊歐卡的政治及軍事頂點上。爲義父的自信戰栗,約翰靜靜地敬禮。

「……領導齊歐卡邁向勝利的重責,由我承擔。」

「嗯,好好努力──但你好像不怎麽開心?」

「不,並無此事……我只是對于責任之重大感到緊張。」

「原來如此,那也難怪。才年紀輕輕二十五、六歲,國家的命運就托付給你了。不過,我認爲這是最適合的人事安排。」

「……實屬榮幸。」

「伊庫塔‧索羅克元帥率領的帝國軍確實是強敵,但只要『不眠的輝將』投入全身心迎戰便不足爲懼。在對方滿足于睡眠時,你不眠不休的持續爲國家的未來著想。這一點將直接成爲這次戰爭分出勝負的差距吧。」

阿力歐雙手抓住約翰的肩膀,保持完美的笑容最後再推一把。

「所以──你會比起過去更加努力吧?」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一段記憶在白發將領腦海中複蘇。

「──你的不眠體質隱含許多風險。」

在通過試煉後踏入的地下設施。當伊庫塔與庫斯單獨交談時,約翰也和進入待客用巨大機體內的搭檔路那談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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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2 pm

「縮短睡眠時間本身,是過去給予人類的變異誘發劑有條件納入的基因之一。但是──你的例子是完全常態化。長達數年一次也不曾睡眠,明顯脫離了一般範疇。」

白發將領咀嚼說明內容,靜靜地反問。

「可以說清楚嗎?路那……我今後會怎麽樣?」

「你並非明天就會迅速出現身體異狀。在來到這裏之前,我爲你做過健康狀態掃描,現階段並未發現急迫的病變。可是──長遠來看預期會發生的狀況顯而易見。那就是早期老化、免疫力下降──與由此引發的短命。」

聽到那個結論的瞬間,約翰歪起嘴角仰望天空。

「……那便是從人生去掉睡眠的代價嗎?」

「是的。即使在遙遠的過去,睡眠也是作爲維持長期生命活動必要的因素。憑藉當時的科學技術,也無法讓人類完全減去睡眠。短期間的不眠沒有問題,但那種狀態長期持續,沒有完全消除的疲勞會緩緩地在大腦中累積。疲勞最後將化爲不可逆的老化,顯現在你的身體上吧──」

秉持身爲搭檔的誠意,路那沒有含糊其詞的傳達。約翰點個頭繼續問道。

「……假設我想延長壽命活下去,有能采取的方法嗎?」

「睡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節制濫用大腦,在生活中保障一般的睡眠時間。現在那麽做,還能夠抑制老化的進行吧。」

極其簡單的答案,卻讓青年咬緊牙關垂下頭。

「……我已經不明白入睡的方法。」

「我知道。接下來的內容是推測,你的不眠體質與你本身的精神性密切相關。用非常極端的說法表達──不允許你睡覺的人是你自己,約翰。」

「…………」

「……我可以開促進睡眠的藥給你。但只要你本身不同意入睡,就無法期望體質本身發生變化。請你好好思考。以那種生活方式折損壽命,真的是你的本願嗎──?」

「──?怎麽了,約翰。」

對沈默感到疑惑的阿力歐詢問。約翰因此回過神,以笑容作掩飾回應。

「……不,沒什麽。請放心,閣下。我一定會回應您的期待。」

對于義父,約翰不認爲他會容許其他答案。執政官加深笑意深深的擁抱他。

「我爲你驕傲,吾兒──毫不猶豫的前進吧。遲疑不適合我的英雄。」

他拍拍他的肩膀後退開。當事情辦完的阿力歐離開房間後。看不下去的米雅拉牽著青年的手衝進隔壁的休息室。

「……約翰……!」

「…………」

「這樣真的好嗎?你打算如卡克雷閣下所言,和過去一樣──不,比起過去更加努力的邁向決戰持續工作嗎?」

米雅拉從正面質問他。面對她的追問,約翰以細微的聲音開口。

「……我試著入睡過。」

「──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昨天晚上──我服用在那個地方拿到的藥,相隔許久之後試著躺在床鋪上。」

不眠的輝將這段告白,聽得米雅拉屏住呼吸並體認到──經過那場三國會議,他的心靈受到多麽大的撼動。

「我堅持了好幾個小時,卻總是只稍微打盹,結果沒有睡著……相對的,我作了夢。關于家人的夢。父親與母親還有姊姊站在床畔目不轉睛的注視我,什麽話也不說,用陰暗的眼神責怪我……」

想像那種景象的米雅拉感到背脊發寒。青年依然垂著頭低聲的往下說。

「我的目標是否有誤?卡克雷閣下的理想正確嗎?現在的我已經不能確信。可是──與那些事無關,我或許不可饒恕。或許不該期望……睡眠或休息、活得像一般人一樣久。」

「──!」

不是這樣。米雅拉正要大喊不可能是這樣,約翰察覺有人的氣息望向房間門口。士兵很快出現在門口,看到他之後表情放松下來。

「您在這裏呀,亞爾奇涅庫斯少將閣下。您有幾封信,其中一封好像是那名少女寄來的。」

士兵將手中的一疊信封交給約翰後離開。青年用顫抖的手打開一個信封,浏覽裏面的信紙……這是她寄來的第三十二封信,字迹比起一開始進步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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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3 pm

「……卡夏……」

他悄然念出那個名字。對著信沈默良久之後──約翰在泫然欲泣的米雅拉注視下,坐在一旁的桌前寫起回信。

「……嗚……」

由季節問候語開頭,回應少女報告的近況後進入正題……接下來他要開始忙碌暫時無法碰面,回信速度也會變慢。他用顫抖的手指握著筆,以工整的文字寫下那些內容。然後──在信末寫道。

──別變得像我一樣。

他加上短短一句留言作結尾,心中已然確信──自己不是少女該作爲目標的理想。如果盼望少女幸福,就不該再跟她見面。



「──是這裏嗎?」

距上次約會兩周後,艾露露法伊與葛雷奇再度配合行程排了休假,拜訪科學家們建造在首都諾蘭多特郊外的研究所。

「嗯?怎麽了,太母大人?不進去嗎?」

「嗯,我是打算進去……不過在思考關鍵的來意該怎麽說明?」

艾露露法伊在門前陷入思索,葛雷奇聽到後也點點頭。

「的確有點困難……先從隨意閑聊開始,再順其自然吧。」

「只能那麽做了。不過聽說他非常古怪,閑聊該談些什麽才好──嗯?」

她忽然察覺氣息回過頭,在一段距離外的樹蔭下,有群小孩子戰戰兢兢地偷看著他們。

「……有陌生人。」

「那兩個人也是博士的弟子嗎?」

「好高大~」「長相好可怕~」

竊竊私語聲也傳了過來。艾露露法伊正要開口攀談解除他們的戒心,前方的門突然打開。

「歡迎,很高興大家過來。快進來快進來──」

自門後現身的白衣男子──巴靖直接張著嘴僵住了。看到陌生的軍裝女子與遠遠從高處俯看自己的壯漢,他不知發什麽瘋說出這種話。

「──奇、奇怪,今天來的孩子還真高大?」

「──不好意思,我們的成員太失禮了。」

將兩人與孩子們迎進研究所後,端出茶的奈茲納一開口便這麽道歉。葛雷奇行了個禮,艾露露法伊微微一笑接過茶杯。

「謝謝。我正好口渴,真是幫了大忙。」

「很難得看到海軍人員過來,各位是亞爾奇涅庫斯少將的熟人嗎?」

「是啊,我們很熟,雖然這次不是他介紹的。」

「哎呀,這樣嗎?那是誰呢?」

奈茲納感到意外的問。當艾露露法伊說出黑發青年的名字,她瞪大雙眼。

「咦!伊庫塔介紹的?到底是經過怎樣的來龍去脈……?」

「其實我們直到最近爲止都還在帝國當俘虜。雖然詳情說來話長……」

「俘虜……啊,不,不方便告訴我們也沒關系。不過是這樣啊?你們來見阿納萊博士……」

說到這裏,奈茲納皺起眉頭。她瞥了玄關一眼繼續說道。

「其實現在博士不在,何時會回來還不清楚。我想他明天或後天會回來……」

「唔唔,這樣嗎。我們來的時機似乎不巧。」

得知前來會面的人物不在,艾露露法伊抱起手臂與葛雷奇四目相對。要下次再來嗎?──她正要開口,眼角余光瞥見巴靖與孩子們圍著一張大桌子要開始做些什麽。産生興趣的她發問。

「──對了,那是要做什麽?」

「啊,那邊嗎?他在教導孩子們科學。雖然最近才開課,但相當受歡迎。方便的話兩位要不要參觀呢?」

奈茲納親切地建議。在艾露露法伊與葛雷奇注視之下,巴靖向孩子們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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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3 pm

「──好了,稍微做個複習吧。在上次的實驗中,我教過你們物質有三種狀態。那是什麽呢?」

「固態!」「液態!」「氣態~!」

「好的,正是如此。大家都回答得很好。」

孩子們活力十足的回答,巴靖面帶笑容地誇獎後再度開口。

「換個話題──大家看過船嗎?」

「沒有~」「沒有~」「我有!」「我也看過!上次跟爸爸一起搭乘過!」

「這樣嗎、這樣嗎──那你們看過漂浮在液體中的船嗎?」

「咦~?那是什麽?」「那樣子會沈沒嘛。」「巴靖又在說奇怪的話了~」

「這不是奇怪的話~今天就要做這方面的實驗。」

巴靖一邊說一邊低頭看著排在桌上的物品,從其中捏起一個小東西。那是艘以木頭雕成的船身上裝著小船帆的迷你帆船。

「啊,是船。」「好小的船。」「好可愛~」

「沒錯,是船。首先試著把它放進這些液體中。」

他把小船放進裝滿玻璃容器的液體內。但與大家的預期相反,船沒浮在水面而沈進容器底部。孩子們皺起眉頭。

「……沈了。」「這艘船沒浮起來。」「好奇怪~」

「嗯~的確沒錯……那這邊怎麽樣?」

巴靖用長湯匙撈起容器底部的小船衝洗過後,放進另一瓶容器的液體中。本來以爲又會沈沒,這次卻好好的在水面浮起。

「啊,浮起來了。」「水的顔色不一樣。」「巴靖,這是什麽?」

「嗯,其實──這是普通的水,但剛才的液體是油。」

「油?」「……做菜用的那個?」

「沒錯。這艘船會浮在水上,但無法浮在油上。這不是船很奇怪,而是兩種液體的比重不同導致。」

巴靖繼續說明,同時又拿出一個玻璃瓶放到眼前。

「利用這種差異可以做到很有趣的事。首先在這個瓶子裏注入水,爲了讓差異變得明顯染上顔色。」

巴靖摻入約半小匙的染料把水染成藍色,注入瓶中。他在水大概達到容積一半時停下來,轉而拿起另一個容器。

「然後這次在水上面注入剛才的油。不過要透過小湯匙輕輕的、輕輕的……」

「這樣子會混在一起喔?」

「別擔心?只要不慌不忙,慢慢加入的話……」

他花費比剛才多超過十倍的時間,謹慎地往玻璃瓶內注入油。染成藍色的水上方漸漸形成透明的油層。

「……啊!」「……好厲害!」「沒混合在一起,分開了~!」

「沒錯,當兩者比重不同,液體之間就會像這樣分開成層。然後──把一開始的小船輕輕放進這瓶子裏……」

巴靖放下裝油的容器,用小鑷子夾起迷你帆船緩緩放入瓶中。他在達到油層一半時放松力道,自小鑷子上松開的小船直接掉了下去,在碰到與水層間的分界時停住──呈現在油中飄浮于水上的形態。

「──如同這般,浮在液體上的船完成了!」

「「「「喔──!」」」」

對結果感到興奮的孩子們大喊。巴靖看到他們的反應不禁微笑,再度動作起來。

「那麽,我來分配相同的材料與道具。接下來試著自己做到相同的事情。」

他擡起放在桌子底下的道具箱,把裏面的道具分配給孩子們。到目前爲止都在旁邊觀看情況的奈茲納,轉向身旁的艾露露法伊與葛雷奇。

「怎麽樣,很好玩吧。要一起動手做嗎?」

她從巴靖手中收下兩份材料放在桌上說道。艾露露法伊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雖然是在瓶子裏,既然是叫水手把船浮起來,那我可不能退縮。我們試試看吧,葛雷奇。」

「是,既然艾露露法伊大人這麽說,那是無妨。」

葛雷奇點點頭,和她一起走向桌子。首先從組裝浮在水面的小船開始。他們聽著巴靖的說明,與傷透腦筋的孩子們並排投入作業。

「啊,混在一起了……」「小船翻了!爲什麽~?」

雖然確實按照說明進行就做得到,對于小孩子來說這一點首先就很困難。他們頻頻發生各式各樣充滿獨創性的失敗,艾露露法伊與葛雷奇欣慰的望著那些情景,迅速地完成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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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7, 2019 5:14 pm

「……嗯,就是這樣嗎?」

「喔!成功浮起來了。不愧是海軍人員,操縱船是看家本領。」

過來看看情況的巴靖對于兩人小船的出色成果拍手喝采,然後望向孩子們。

「方便的話,可以請兩位先行完成者教其他孩子們訣竅嗎?我也在到處查看,但忙不過來。」

巴靖說著露出苦笑。艾露露法伊也面帶笑容的點點頭。

「哈哈──知道了,這任務我們接下了……首先是那邊的孩子,我明白你想浮起大船的心情,但未免太貪心了點?」

「嗚~沒浮起來……」

「不要緊,先拿起來做修改。別慌張,一起做的話一定會成功。」

「……嗯~……」

「喔喔,一直哭哭啼啼的,叔叔會吃掉你喔~?」

「……咿?好可怕~!」

艾露露法伊的溫柔指導配上葛雷奇的凶惡臉孔作爲調劑,讓本來有些鬧脾氣的孩子們立刻開始動手。就這樣,兩人與奈茲納與巴靖一起照料了孩子們一會。

「──好耶,浮起來了!喏,快看快看!喏!」

第六個人的船,在展開制作一個小時多以後順利浮起來。因爲孩子們的心情變化而耽擱或中斷的次數多不勝數,但艾露露法伊沒發出一聲歎息地陪伴他們,臉上浮現和一開始相同的微笑。

「嗯嗯,做得很好。真是條威風的船,船速想必很快。」

「艾露露法伊,這次來這邊吧!」「太詐了,這次是我!也看看我的船!」

「好好好,我馬上過去。來,你們做了怎樣的船?真期待~」

她態度溫和,反應總是很細心,對于漫無邊際的話語也很有耐心的聆聽,會受到孩子們爭搶是當然的,艾露露法伊如今比起擔任老師的巴靖更受歡迎。當熱潮暫時告一段落,同樣在照料孩子們的奈茲納微帶苦笑地攀談。

「勞煩了……今天人數多,兩位真是幫上大忙。」

「不,我也很開心。雖然還不了解科學是什麽……舉行這種活動是好事,我都希望能再找我來了。」

「請務必要來,我們經常舉辦……不過有點意外呢,因爲泰涅齊謝拉小姐的氣質比起軍人更像保母或老師。」

「哈哈──先不提適合與否,我對于純粹的育兒抱著憧憬……因爲不必送用心照顧的對象上戰場,是我最大的期望。」

她悄然吐露心情。沒有忽視話語深處的掙紮,奈茲納更深入地發問。

「……雖然失禮,伊庫塔曾對于那種事情向你說過什麽嗎?」

「哎呀,真虧你知道。他的確嚴厲的說過。照他的說法,我這樣下去似乎會在絕望的深淵中破滅。」

「……那孩子說過這種話嗎?」

聽到那個事實,奈茲納重新思考師弟將眼前的女子引導至此處的意圖。另一方面,葛雷奇側眼觀察她們,同時照料孩子們。

「──嗯?小妹妹,你不是一開始就完成了嗎?」

「我要重做!再等一下,長相可怕的叔叔!」

「最後一句話是多余的。我瞧瞧……是對船很費工夫嗎?花了不少心血去做嘛。」

「啊哈哈,卡夏總是全力以赴。」

其他所有人制作完畢後,一名少女在桌邊角落堅持著。巴靖和孩子們也把這當成一如往常的景象來看,少女發揮令旁人欽佩的專注力組裝小船。

「嗯,這樣可以了!再來要把船輕輕放進去……」

她握著小鑷子的手微微顫抖。船身慢慢地沈進油裏──在抵達與水的分界時悄悄放開,她精心制作的船順利地停留在那個位置。

「……好耶!成功浮起來了!大家快看快看!」

少女大聲叫好地找衆人過來。艾露露法伊與孩子們一起走近,看到桌上的完成品後張大眼睛。

「這是……」

在漂浮于水與油分界處的小船上,可以看見兩名人物。她好像特別花時間雕琢了人偶,不是單純的人形,連衣服與發型都能辨別。一個看得出是少女本人,問題在于另一個──白發配深綠色衣服的色彩,令人准確地想起某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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