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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王子的赤字國家振興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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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36 am

「沒辦法短時間內談妥交易細節,時間拖久了又會和瑪登産生沖突。這樣一來盈虧就不好說了,事迹敗露還會反遭憎恨」

實在是惱人。難得打下的地方就這麽放手也太可惜了。

維恩轉動腦筋,思考是否有其他買家。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吵鬧聲。

「會是什麽事情?」

維恩和妮妮姆一齊往窗外看去,不知爲什麽外面的兵士慌慌張張的走來走去。正當維恩以爲受到敵人襲擊的時候,傳來了有人敲門的聲音。

「殿下,微臣失禮了」

拉庫魯姆有些喘氣,維恩立即向他發問。

「是敵人來襲了嗎?」

「回禀殿下,不是敵襲。」

那到底是什麽?維恩用視線催促拉庫魯姆繼續說下去。

「是使者。瑪登方面的使者方才抵達了這裏」

「━━━」

維恩頓時睜大了眼,然而不是因爲使者的到來。

而是因爲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對方希望能與殿下進行會談。應如何是好?」

「……他報上名字了嗎?什麽穿著?」

「對方名叫吉瓦,自稱是瑪登的外交官。從舉止上判斷,微臣認爲他應當是身居高位的官吏。」

「有點印象。妮妮姆呢?」

「臣也記得。瑪登宮中確實有這麽一號人。」

「很好,拉庫魯姆,帶領使者到接待用的大廳。我隨後就到,千萬不要有失禮節」

「遵命!」

拉庫魯姆當即回頭離開房間。

「妮妮姆,設宴招待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現在去安排──」

妮妮姆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原因在于面前侍奉的主君的表情。

「怎麽了維恩,突然一副奇怪的表情」

「呀,倒也沒什麽,仔細想想的話完全忘了還可以這樣啊」

「……說什麽呢?」

維恩咧嘴一笑。

「有關礦山的買家啊」

◆◇◆

來到別館接待大廳的吉瓦坐在椅子上等著談判對象的到來。

雖然看上去像在閉目養神,然而從吉瓦的側臉可以看出他多少有些緊張。

這也實屬人之常情。在他看來,現在可是在敵方陣地的正中央。派去交涉的使者慘遭殺害的事也不罕見,趁自己坐在這裏的時候正集結著屋外的士兵也說不定。

(……應該不會發展成這樣才對)

到這裏來之前明明有許多可以解決我的機會。憑借自己在瑪登的身份再加上王太子的明君風評,還是有可能交涉的。

(然而這個交涉才是最大的問題啊)

吉瓦緊張的理由可以說是後者。

爲了節省時間而來不及詳細調查對方。手中也只有零碎的情報。運氣算極好還是極壞呢。

煩惱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位少女打開門走了進來。亮麗的白發和清澈的紅色瞳孔,毫無疑問是弗拉姆人。說起來,和瑪登不同,納特拉是平等對待弗拉姆人的。

「攝政殿下駕到。」

緊接著,一位少年在護衛的陪同下出現在門後。

「──初次見面,攝政殿下」

吉瓦恭敬地向少年行禮。

「外臣名爲吉瓦,乃瑪登國外交官」

「納特拉王國攝政,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好年輕,吉瓦心想。雖然聽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可親眼目睹才發現,對方仍有稚氣未脫的部分。

然而作爲引領國家前進之人,他的行爲舉止同時散發出作爲君主的自信和威嚴。吉瓦心中再次認識到,對方並非徒有王族血脈的花瓶。

「──請先容許外臣爲此次的突然造訪表示由衷的歉意。攝政殿下」

雙方隔桌而坐,吉瓦先出于禮儀表示謝罪。

讓妮妮姆到身後待命的維恩也不失禮貌的做出回應。

「畢竟雙方之間有亟需處理的問題,可以諒解。關于此事,我對使者的來訪表示歡迎。」

維恩聳了聳肩。

「或許有些操之過急,可目前能接待客人的只有這個房間。可以的話本想在更正式的場所與使者會談的,望見諒。」

「蒙您盛情,外臣實在是受之不起。沒有事先做出聯絡乃我方過失。即便招待的場所是在荒野上,外臣也甘之如饴」

「使者能這麽說,我便放心了」

維恩臉上浮現出像是接待朋友時才會露出的友善笑容。這份態度仿佛如實體現了他的爲人,原來如此,想比他一定深受納特拉民衆的愛戴吧。

然而吉瓦不會因此松懈。自己是瑪登人民,而非納特拉人,正題還在之後。

「那麽吉瓦閣下,來到此地是出于何事呢?您也知道,現在這裏並不是瑪登的民衆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正題來了。吉瓦咬緊牙關,開口道。

「自然是──爲了報答替我軍守衛此地的貴國,准備商談有關謝禮及交接礦山手續之事而特此前來的」

聽到吉瓦說的話,妮妮姆和護衛兵都是一臉“哈?”的表情。

如果恬不知恥地要求我方歸還礦山的話,士兵們或許會一臉殺氣吧。可是吉瓦的回答對他們來說實在是超乎意料。

實際上,維恩也一樣驚訝。但要說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

(是──這樣啊,還真是爽快)

在妮妮姆和士兵們陷入呆然的時候,維恩已經一眼看穿了吉瓦的真正意圖。

『維恩,這是什麽情況?』

妮妮姆用寫在紙上的文字向維恩發問。

『也就是說,彼此就當侵略行爲沒有發生過,對方是這麽提議的』

維恩飛快寫下文字回答妮妮姆。

妮妮姆皺了會眉頭,隨後露出一臉明悟的表情。維恩用妮妮姆才能看到的角度,對她笑了笑。

如今瑪登需要盡早取回金礦山。然而開始交涉的話不得不先提及瑪登先前的侵略行爲,這樣一來就會因爲商討戰爭賠款、返還俘虜,還有重新劃分國境線的事情延長會談。

(竟然能想到“兩國間沒有交戰”這種借口來跳過有關侵略的事情。這個胖胖的大叔真是不可貌相啊,這一手相當大膽)

再加上這一手還能掩蓋瑪登戰敗的事實,保全自尊心極高的弗修塔雷國王的臉面。真是一步妙招,維恩心想。

「在我國國境遭受卡巴利努等鄰國威脅的時候,主動幫忙守衛我國戰略要地的金礦山,感激不盡。當然,請允許我國獻上相應的謝禮」

用謝禮的形式作爲之前侵略行爲的賠償,同時贖買回金礦山,平息事態。雖然需要多少謝禮還需要進一步商談,但比起正常的戰後交涉要方便得多。

這個提案乍一看方便瑪登操作,可同時也對納特拉有好處。

「真的是幫大忙了。這座金礦山乃我國的生命線,要是被其他國家奪走的話──不但要調動全部軍力奪回,還得毫不留情地毀滅此等傲慢的國家呢」

好處指的就是這個。

回避和瑪登之間的戰爭。這個好處實際上相當大。

取得了波爾塔荒原的勝利。然而下一次呢?贏了下一次,可下下次呢?

演變成國力競爭的話納特拉明顯會落于不利地位。說到底變成國力競爭的話納特拉注定要完蛋。即便勝過了瑪登,其他國家也會趁此機會侵略納特拉。當然瑪登方面也有這層風險──可弗修塔雷能否理智認識到這層風險,維恩對此表示質疑。

(畢竟是自尊心極高的弗修塔雷。不過戰敗幾次都一定會繼續攻打過來……不但如此,輸的越多越是一意孤行。同歸于盡什麽的還是饒了我吧。)

因此,掩蓋雙方交戰的事實不算一件壞事。失去了戰敗的汙名,弗修塔雷暫時老實下來的可能性很大。在此期間則憑借瑪登的賠款提高國力。

當然也有缺點。有關一直以來擔心的國家顔面的問題。

軍方會猛烈抗議吧。畢竟掩蓋交戰事實意味著他們的功績也會化作泡影。即便用瑪登支付的金錢去彌補,感情上還是會留下隔閡。

即便是有這樣的缺點,維恩也仍選擇接受吉瓦的提議。這是有理由的。

(根據話題的流向可以看出……瑪登方面毫無疑問沒有注意到金礦山的枯竭)

唯有維恩一行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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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37 am

堅守礦山的話,遲早有一天會真相大白,到時軍隊的士氣必定一落千丈。話雖如此又不能賣給他國平白遭恨。

可現在賣給瑪登的話?

歸還礦山的速度快到來不及做任何手腳,即便瑪登發現真相也不會把矛頭指向我方,瑪登國內則會因此推诿責任。即便是讓我國歸還賠款,只需要堅持事不關己的態度即可。因爲出賣礦山而下降的軍方好感度,在軍方知道真相後只會覺得我做出了英明的判斷,從而重新評價我。

(回避戰爭,用枯竭的礦山換取大額金錢的機會恐怕只有現在了……)

『要同意對方的提案嗎?』

妮妮姆用文字提問,維恩表示肯定。

『是啊。只不過這裏答應得太快會被對方乘虛而入。再稍微壓迫下對方。』

『別顯得太貪心會比較好吧?』

『沒問題的。我會盡量不讓對方察覺出不對勁的』

維恩對一臉不安的妮妮姆咧嘴一笑。

(……猜測不到對方的反應啊)

對吉瓦而言,掩蓋戰爭事實的提案實屬苦肉計。

如果時間再多點,或者弗修塔雷國王的器量再大一點的話,也許還有其他方法。然而能在短時間內既滿足弗修塔雷又確保交涉順利的方法,吉瓦只能想到這一個。

方才單方面充滿熱情說出的話語,純粹是因爲想要掩蓋自己心虛的事實,自己明白這份提案有多強人所難。

然而自己的這點小心思會奏效嗎?

坐在對面的少年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默不作聲。對任何話語都不爲所動,只是筆直的看著吉瓦的雙眼。

(簡直像用木槌敲打鐵像一樣……可我不能在這裏退縮……)

不能在這裏退縮。然而這份心情卻在動搖。原因在于腦海裏不時浮現的沿途光景。

衣衫褴褛的礦山住民。以及幫他們准備夥食的納特拉士兵們。

如果納特拉軍就此撤軍,他們會變成什麽樣呢。回到此地的瑪登官員會把他們當人看待嗎?

(……我到底在想什麽。贖回金礦山。爲此竭盡全力。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

正當自己內心天人交戰的時候,維恩動了。

「──利維」

沒能立刻理解維恩意圖的吉瓦顯得十分困惑,維恩繼續說道。

「瑟夫提、雷希斯、塔爾奇亞、卡拉爾……」

「攝、攝政殿下……那個,您在說的是?」

「名字」

維恩的聲音裏有著使人凍結的寒意。

「犧牲在波爾塔荒原上,我軍士兵的」

「───」

吉瓦聽到自己心髒的跳動聲。

當代少有的明君。吉瓦知道坐在眼前的少年被世人如此評價。

明明早就知道的。

「您的主張我理解了。或許,這樣的做法確實行得通。可是,吉瓦閣下,這樣的話,犧牲的同胞們的靈魂應當去往何處?在心懷祖國帶著榮耀奔赴死地的同胞們的墓碑上,我應當刻下什麽才好?」

「那──是,是」

「難道說,死在不毛荒野上的蠢蛋們、共同沈眠于此──你不會是想讓我刻這個吧?」

迎著維恩銳利的眼神,吉瓦無言以對。

目睹吉瓦的反應,維恩在心中歡呼。

(歐耶,行得通行得通!)

然而一旁的妮妮姆不知爲何表情沈重。

『會不會效果太強了?要是對方因此覺得沒有交涉余地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這樣很普通啦。不如說我還想再推對面一把呢』

幸好自己在表面上是一位明君。用士兵和民衆作爲例子也有說服力,並且交涉難度越高,對面就不得不提高賠償金額。

「吉瓦閣下,您知道這裏的住民受到怎樣的對待嗎?」

「……是的」

「不久前,負責管理住民的其中一人來向我請願了,他說了,“請您不要抛棄礦山的住民”。不是向你們瑪登,而是向納特拉的我們。光憑此事就可看出他們一直以來過著怎樣的生活。假如將這裏交還給你們,他們會變成什麽樣?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希望,徒剩絕望。」

「…………」

「建立在這些基礎上,我再問一次。──來此處到底所爲何事,吉瓦閣下」

──成爲一個對自己感到自豪的人。

吉瓦回想起過去母親對自己的教誨。

回憶泛黃,只記得,起因是因爲自己無視了在自己面前被欺負的一個少年。對此閉口不言,就這麽回到家裏,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生活。然而母親早就看透了自己。

──成爲一個對自己感到自豪的人。讓未來的自己,能挺胸做人。

母親的教誨深深銘刻在自己心裏,因此,自己也曾想過變成那樣的人。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回首過去時,能夠對自己說,我沒有從自己眼前的事情上背過視線──想擁有這樣的人生。

明明是這麽想的。

挫折。壓力。明哲保身。派系爭鬥。

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幼年時的理想,行走在遠離光明的道路上。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理想就是因爲實現不了才稱爲理想──以此當作借口。

可是眼前的少年,明明乃是一國攝政,明明所處廟堂之高遠超自己,卻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守護民衆。

「……攝政殿下」

「怎麽了」

「在回答您之前,希望您能准許外臣提出一個疑問。」

「准」

維恩眼中沒有絲毫迷茫,率真得讓人感到耀眼。

「……在您背後那位女性,對于殿下來說是什麽人呢?」

一頭灰發美麗而通透,弗拉姆人的少女,

當時的少年也是如此。因爲他也是弗拉姆人,所以才受到了迫害。

爲何事到如今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

吉瓦終于明白了。

「妮妮姆,是我的心髒」

(原來我,想成爲像他一樣的人啊──)

(剛才的問題,有什麽意義嗎)

盡管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他,維恩卻搞不懂吉瓦提問的意圖,在心裏歪了歪頭。

即便想觀察吉瓦的表情,可低著頭根本無法窺見。趁著這個時候,維恩和妮妮姆通過文字互相交流。

『會不會是覺得我比較稀奇?聽說西邊國家的外交場合基本看不到弗拉姆人』

『話說回來,時機和樣子也有些怪啊』

『這樣的話…….或許是對體貼民衆和士兵,無差別對待弗拉姆人的維恩感到欽佩之類的』

『哈哈哈,你想說實際上這個外交官是個重人情的人嗎?不可能不可能』

『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搞不好會放棄交涉呢?』

『沒問題的啦。真要這樣我用鼻子吃土豆給你看。』

正當兩人輕松交流的時候,對面的吉瓦冷靜地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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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38 am

「──攝政殿下的偉大胸懷,外臣明白了」

吉瓦的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仿佛卸下了重荷一般。

「請原諒外臣對戰死的各位士兵做出的無禮發言。外臣似乎完全誤會了」

「……嗯?」

樣子不太對啊,維恩心想。吉瓦繼續說道。

「貴國既然把抛灑熱血打下的這片土地視作納特拉領土,並決意庇護此地民衆的話,那麽我國也唯有以弓箭長槍回應貴國,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诶」

「恐怕這件事結束後,外臣便會被解除外交官一職吧。可是,外臣定會將貴國決然的態度原原本本地彙報給弗修塔雷國王」

「等等」

「那麽攝政殿下,請容許外臣立即返回王宮。──最後,以個人立場而言,能與像您這般德高望重的君主交談,實屬無上光榮」

吉瓦鄭重地行過一禮,離開了房間。

維恩和妮妮姆看著吉瓦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後,僵硬地呆站了一會,隨後面面相觑。

「诶,那個…….妮妮姆?」

「……總而言之,我先去准備好土豆」

妮妮姆此刻能說的,唯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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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39 am

第一卷 對了,賣國吧 第四章 心髒
自從維恩王兄領軍前往西邊之後,芙蘭亞每天都會到寢室的陽台上望著西邊的天空發呆。

芙蘭亞知道自己的行爲沒有任何意義。何況從王兄那不斷寄來的信中也能看出還沒到回來的時候。自己再怎麽凝視西邊也一定看不到王兄的身影。

即便道理自己都懂,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回想過去,王兄當年留學帝國時自己也做過相同的事。和那時不同的是,望著的是東邊的天空。

如果沒人過來打擾,芙蘭亞大概會一直眺望下去吧。國王臥倒在病榻上,王子遠征國外,在納特拉王宮中能和芙蘭亞搭上話的人屈指可數。

「公主殿下,差不多該回寢室了。吹太多風對身體不好」

宮女赫莉正是其中一人。聽到房間裏呼喊自己的聲音,芙蘭亞回頭看了看。

赫莉身材豐滿,年紀較大。皮膚偏黑,一頭短發,即便是多民族國家納特拉也很少見這樣的人。似乎是大陸南邊的出身,芙蘭亞知道的只有這麽多。赫莉從自己懂事起就侍奉在身邊了。

「再等會。讓我祈禱下王兄的平安」

「無論是寒冷的陽台還是溫暖的房間,祈禱是不分場所的」

「才沒那回事呢。我想神明肯定會先傾聽受苦之人的祈禱」

「那神一定會回答你,先照顧好自己。對了,公主殿下,再磨蹭下去的話剛烤好的蛋糕可要進我肚子裏了哦」

「哎呀,竟然打算用吃的誘惑我,赫莉真壞」

「我侍奉的神明可是這麽說的,浪費剛出爐的食物是不可犯的重罪。」

看著赫莉一邊笑著一邊布置桌子的身影,聞著蛋糕傳來的絲絲香氣,芙蘭亞不知不覺從陽台走回自己的寢室。

「那那吉」

回到屋內的芙蘭亞朝牆壁周圍叫道……

像從牆上鑽出來一樣,一位少年隨之出現。

少年叫做那那吉,是芙蘭亞的護衛。亮麗的白發和紅色瞳孔,和妮妮姆一樣,是弗拉姆人。

「一起吃吧」

「……」

那那吉點點頭,和芙蘭亞一起坐了下來。赫莉一臉欣慰地看著這個光景,一塊塊切開蛋糕。

「話又說回來,王兄在信裏顯得挺精神的,可真的沒事嗎?」

「畢竟王子殿下是不甘示弱的類型呢」

和芙蘭亞一樣,維恩也是赫莉看著長大的。維恩雖然在每個時期的性格都不同,但無論哪種性格,維恩基本都不會暴露自己軟弱的部分。

「沒問題的」

一直沈默地吃著蛋糕的那那吉小聲說道。

「王太子身邊還有妮妮姆」

妮妮姆·菈蕾。維恩的心腹,對芙蘭亞來說有如姐姐般的存在。

「……對呢,王兄身邊還有妮妮姆」

芙蘭亞也和維恩一樣,十分信賴妮妮姆。他們兩人在一起的話,一定沒有做不成的事。

「也是呢。既然王兄和妮妮姆在一起的話,我參加遠征應該也沒問題」

「不行」

「不可以」

兩人立即表示反對,芙蘭亞一臉無奈,趴倒在桌上。

「不管怎麽說都太危險了,而且公主殿下如今也沒有時間做這個。您不是決意要學習政治嗎?」

「話是這麽說…」

芙蘭亞從小嬌生慣養,最近爲了能幫上王兄的忙而在刻苦學習。然而學習這回事,往往生厭快過習得,如今芙蘭亞每到講課的時間都會發出厭煩的聲音。

「哈啊……王兄一定和我不一樣,即便是我無法想象的難關,也一定能輕松解決呢。」

思念著遠在西邊勇猛作戰著的王兄,芙蘭亞輕輕歎了口氣。

◆◇◆

另一方面,要說現在的維恩在幹什麽的話──

「慘─────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妹妹所想的完全相反,維恩在房間裏痛苦的扭動身子。

「搞砸了,完美地搞砸了……!沒想到這種程度就退縮了開什麽玩笑啊…怎麽這樣啊……唔喔喔喔喔喔!」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

作出回應的妮妮姆和維恩不一樣,十分冷靜,然而表情很僵硬。

「而且啊!傳得太厲害了吧!會談的內容!」

「忘了給護衛下封口令呢……」

在維恩沈浸在外交失敗的時候,全程見證了會談的護衛們把內容透露給了礦山的軍隊和住民。

根據談話的內容來看,本來事情應該是“瑪登提議用金錢強行解決問題,而王太子殿下心系人民與士兵,斷然拒絕”才對。

然而到了崇拜維恩的護衛們口中則變成了,瑪登是多麽的殘暴卑鄙的野蠻人,維恩是多麽明辨是非心地善良的聖人,如此這般的內容。

其結果,

「可惡的瑪登。竟然侮辱爲國捐軀的士兵們,這群顛倒黑白的畜生!」

「即便可以用錢粉飾外表,也藏不住內心的低賤」

「噢噢,可真不愧是王太子殿下。據說面對匹敵國家預算的金額,堅決地表示了反對呢」

「那位大人才是我等的驕傲。決不能給王太子殿下的決斷抹黑!」

到處是類似這樣的反應,士氣達到頂峰。就連礦山的住民也留下感動的淚水,紛紛毛遂自薦,想要爲王太子殿下獻上自己的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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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41 am

「事已至此根本沒法說要撤退了……我明明只想把金礦山賣掉換取巨款而已,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維恩滿臉絕望地癱倒在桌上。

妮妮姆爲了安慰他開口道。

「……可是,我覺得很好啊。拒絕了這件事。」

「哈啊!?到底哪裏好了妮妮姆小姐!?這可是錯失了把不良債權換成金錢推給對方的好機會诶!?」

「但是與之相對,接受對方要求的話會傷及軍方臉面。從長遠考慮,不利于維恩的統治。」

「不,說到底我就沒想要長期統治而且打算繼位後立馬賣身給帝國──唔噢噢噢喂!?快住手,別往我鼻子裏塞土豆啊……!」

維恩好不容易制止妮妮姆的暴行,用手玩弄著從妮妮姆手中搶來的土豆,說道。

「不管如何,關于這座礦山已經決定就此收手。問題在于現在錯過了最好的放手時機,那麽該考慮接下來要選擇何時放手了。」

「現在軍隊上下一心決心抗戰,不可能沒有任何成果就撤退呢」

「瑪登會率大軍前來。親眼目睹戰力差距的話,産生厭戰情緒在所難免」

「現在士氣旺盛,作戰能力也強。不會反而會更振奮嗎?」

「這一戰不可避免」

維恩不滿地說道。

「流血的話士氣自然下降。而且即便交涉失敗,瑪登也應該想要盡快解決才對。要是能拖進持久戰,或許還能講和從而賣出金礦山…….!」

「你還沒死心嗎?」

「怎麽死心得了啊!本來就因爲遠征支出了龐大軍費,有賺頭肯定要全力謀取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那接下來留意瑪登的動向,做好打籠城戰的准備,這樣可以嗎?」

「這樣就好」

維恩點點頭繼續說。

「瑪登王宮裏有我們的眼線吧?」

「是的,馬蒂亞派和斯特拉派各有幾人。」

「背後推斯特拉派一把,煽動他們盡早奪回礦山。不露痕迹地弄」

「這就安排」

「還有,關于陣地我有話跟拉庫魯姆和培林特說」

「明白,我順便叫他們過來」

妮妮姆轉身離開事務室。

只剩下一個人的維恩暫時玩了一會手上的土豆,隨後看向天花板。

「下一場仗,看來不能全交給哈加爾了……我也行動吧」

◆◇◆

納特拉軍逐漸加強防禦,另一方面,瑪登也爲了奪回礦山開始行動。

「現在調集了多少兵力?」

赫羅裏耶在宮廷裏負責前線指揮。

「約兩萬人左右」

「比預定的人數還少啊。怎麽回事」

「這是由于以莫納思爲首的馬蒂亞派官員仍遲遲不肯出兵」

「都這時候了還從中作梗。告訴他們,再這樣糾纏下去就奉命斬了他們」

「遵命!」

給部下下達指示,赫羅裏耶前往國王所在的大廳。

弗修塔雷國王毫不掩飾內心的焦躁,對赫羅裏耶說道。

「赫羅裏耶啊,還沒拍死納特拉的臭虱子們嗎」

「吾王啊,請您再忍耐一會。吾等必將向您獻上勝利……」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聽好了,那幫混蛋可是失禮地拒接了我國提出的解決方案!區區小蟲子竟敢接連抹黑朕的臉!不可饒恕!」

弗修塔雷國王對通過外交手段解決問題興致缺缺,話雖如此,也沒想過對方如此決絕。對于在內心貶低納特拉王國的弗修塔雷而言,這邊提出解決方案的話,納特拉方面應該卑微地討好自己才對。

赫羅裏耶對此喜聞樂見。托納特拉的福,自己的政敵──主張通過外交解決問題的密丹大臣被國王疏遠,離垮台不遠了。再加上奪還作戰交給了身屬斯特拉派的自己負責,已經無人可以阻擋自己。

接下來成功奪回金礦山的話,自己在王宮的地位就會堅若磐石。然後驅逐礙眼的馬蒂亞派,代替不懂政治的國王控制這個國家。

(然而,我才不會屈尊在這樣的小國……要獲取更大的權利。)

膨脹的野心,描繪好豐功偉業之路的赫羅裏耶對此感到愉悅。

就在這時,與赫羅裏耶有關的一位重要人物出聲了。

「吾王,原來您在這裏」

眼前的是穿著甲胄的美男子。

他正是德拉烏得──從屬斯特拉派,在斯特拉派的全力支持下年紀輕輕就出任了將軍的男人。

「觐見來遲,萬分抱歉。微臣德拉烏得,遵循陛下的旨意前來觐見。」

「哼,總算來了……」

看著眼前行禮的德拉烏得,弗修塔雷板著臉冷哼道。弗修塔雷厭惡德拉烏得,因爲對後者的美貌感到嫉妒。家臣們也對此心知肚明。然而特殊時期,即便是弗修塔雷也不能因爲這種原因疏遠德拉烏得。

德拉烏得既年輕又帥氣並不是出于偶然。五官端正的人容易受到民衆喜愛,年輕則代表缺乏經驗,便于操控。比起能力,斯特拉派更多是出于政治考慮才推舉了德拉烏得。

「回來的正好,德拉烏得將軍。想必你戍守西邊受了許多苦吧」

「勞您挂心了,西邊沒有什麽激烈沖突,十分安定」

這也是當然的。瑪登西邊安定,不過是用于將軍獲取保衛國家這一名聲的地方。再無能的人也不會失敗。

「真正辛苦的是現在還在警戒著納特拉的士兵們」

和斯特拉派拴在一根繩上的德拉烏得當然早就得知有關納特拉在東邊的交戰情況。

「爲了奪回納特拉侵占的我國領土,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這是自然」

德拉烏得露出可靠的笑容。

「說到底納特拉只是一群無法理解列貝提亞教教義的卑賤野蠻人組成的集團。聽聞我國被這種家夥割去領土,實在是坐立不安。微臣以吾王和神的名義起誓,勢必讓他們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

就這樣,瑪登用于奪還金礦山的軍隊組織完畢。

調集的軍力總計三萬。負責總指揮的是斯特拉派的武官代表──德拉烏得。

在大陸即將迎來夏天之際,納特拉與瑪登也將迎來一場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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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43 am

◆◇◆

吉拉特金礦山的特征在于,山脊以最重要的開采場爲中心,呈弧線狀延伸開來。從上空俯瞰的話,可以發現地勢有如一條彎曲的動物尾巴。

礦山山頂附近斜坡相對較多。話雖如此,頂上都是石頭和碎砂,開采礦石一般是在半山腰的坑道附近。到山頂的人幾乎沒有。──直到之前爲止。

如今,納特拉王國軍的大本營設立在礦山山頂上。

「呀,真是壯麗啊」

從大本營往山腳處眺望,維恩發出感慨。

映入他眼簾的是圍礦山布好陣勢的瑪登大軍。數量正好三萬。

「五千對三萬。正常考慮的話真是令人絕望啊」

站在一旁的妮妮姆歎氣道。五千指的是據守在礦山的納特拉方面的兵力。

雖然爲了打好防禦戰事先在礦山內儲備物資,精心地做好了許多准備──即便如此兵力差還是令人絕望。

明明如此,維恩和妮妮姆卻毫無悲壯感。

「礦山正面兩萬五千,背後五千,大概是這麽個布置」

「礦山背後是峭壁無法攀登呢。不過就算是這樣,背後的布陣也太多漏洞了」

「嘛,也不怪他們」

維恩一臉看透了的表情。

「敵軍的目的不在于全殲我方。不如說我們能從背後溜走的話敵軍還舉手歡迎呢」

但這也正是坐擁壓倒性優勢的敵軍的弱點所在,維恩對局勢洞若觀火。

「妮妮姆,其他人呢?」

「已經集合了」

「好,那麽開戰前最後開一次會吧」

這麽說著,維恩和妮妮姆走向布置好的帳篷。

「德拉烏得將軍,我軍布陣完畢」

「辛苦了」

維恩的納特拉軍從山上俯瞰山下的時候,瑪登軍也在仰視著山頂。

充分發揮瑪登的財力聚集起的兵士有三萬。這樣的大軍在瑪登的曆史上也稱得上是屈指可數,即便是德拉烏得也是第一次掌管如此大軍,然而從他端正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緊張或不安。

他如今的感情更接近于憐憫。

「面對我國大軍,比起逃跑竟然優先選擇籠城……愚蠢至極」

「應當贊許他們的勇氣,不是嗎?」

副官隨之奚落道,德拉烏得不忍心地搖搖頭。

「這甚至稱不上是匹夫之勇。對方連客觀地衡量雙方的戰力差距都做不到。真是的,真像野獸般蒙昧無知的話,起碼應當知道知難而退,還能減少不必要的犧牲」

「不愧是將軍,對敵軍也施以同情,真是宅心仁厚。」

「這才不是和人打仗,而是用三萬大軍狩獵野獸的勞作啊,自然要同情他們」

德拉烏得看向礦山的山頂。

「不留痛苦地解決他們。這是我們唯一能留給對方的仁慈」

「──和計劃一樣」

維恩在軍議上的第一句便是這個。

帳篷裏聚集著納特拉軍的指揮官們。當然,拉庫魯姆和哈加爾也在場。

他們毫無動搖。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維恩不是在虛張聲勢。

「不枉費我在對方的王宮裏進行煽動。敵人毫無疑問打算快速解決戰鬥」

「用龐大的兵力壓制我軍,如果我們逃跑了自然最好,不逃的話則憑借兵力差一舉拿下礦山。這便是敵軍的算盤」

「沒錯。這樣的話我方有十足的勝機」

對與維恩率領的納特拉軍而言,最壞的情況是敵軍用小股兵力與納特拉打持久戰。

不派大軍,而是憑數千人左右的軍隊戒備礦山,同時,不停妨害以礦山爲據點的納特拉軍的補給和交易。

礦山周圍大部分都還是瑪登的統治區域,礦山基本上處于孤立狀態。維持守衛礦山的兵力並非易事。像軟刀子殺人一樣步步緊逼的話,毫無疑問納特拉軍會先敗北。

然而瑪登沒有這麽做。被敵國掌握金礦山這一命脈的不安讓他們沒有選擇這種方案。

「對方湊齊三萬士兵一定相當勉強。維持軍隊的費用自不必說,國境的防衛也一定變薄弱了。這樣一來,這三萬士兵無法堅持太久。大概一個月是他們的極限」

這是結合密探傳回來的情報後得出的結論。准確度很高。

並且堅守一個月等瑪登撤軍以後,納特拉軍會因爲擊退對手自尊心得到滿足,瑪登方面則會重新認識到用武力奪回礦山是多麽困難。

(到了那時,第二次和談的機會就……!)

這次絕不放跑機會。

心懷決意,維恩說道。

「諸位,出征了。──艱苦的一個月要開始了」

◆◇◆

最先行動的,果然是瑪登軍。

礦山正面有三條山道。瑪登士兵們同時從三路開始進軍。

理所當然的,所有的山道都有納特拉士兵在守候,隨即響起交鋒的刀劍聲。

「跑起來!踩著同伴的屍體也要前進!」

「快停下!把他們踢下去!」

雙方的士兵互相怒吼,指揮官接連發號施令,雙方打得十分火熱。

第一次的攻防可以說是勢均力敵。進攻方和防禦方都拼盡了全力。

「納特拉還挺能打的」

「哈哈哈,看來被逼到絕路十分拼命啊」

「這股氣勢能持續多久真是令人期待」

認爲首次交鋒就能擊潰敵軍的瑪登指揮官們對眼前出乎意料的戰局抱著這樣的感想。

他們感到綽綽有余。敵軍的奮戰說到底只是暫時的,只要體驗到我方壓倒性的兵力,遲早會感到不安。

(看來不出數刻就能打到礦山三合目的地方啊……)

【譯者注:合目是日語中的計量單位,一合目=山腳到山頂距離的十分之一】

本來在王國作出了一周內打下礦山的承諾,看樣子或許半周不到就能搞定。想到不久後就能凱旋回國,德拉烏得微微笑了笑。

正如德拉烏得預測的那樣,士兵們逐漸習慣戰場的氛圍,戰局發生了變化。

然而,和德拉烏得的預想背道而馳。

「……這是怎麽回事」

瑪登軍節節敗退。

「到底發生了什麽……」

培林特從山頂眺望下方的戰局,不由得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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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44 am

因爲戰爭,無法參戰的礦山住民都撤回了納特拉王國,留下來的只有征召入伍的住民。可是他們因爲沒受過像樣的戰鬥訓練,基本都作爲工程兵參與進來。

培林特作爲他們的主心骨留了下來,像這樣處于戰局的中央──然而他心中充滿了不安和疑問。

敵軍有三萬。這可是三萬啊。聽到這麽多人要攻打過來的時候,培林特認爲注定要死了。可如果自己還處在瑪登的管理下,再過數年也遲早是死。既然如此,爲了報答王太子殿下的恩情而死倒也不錯──這麽想著培林特留了下來。明明是這麽想的。

「爲什麽我方能保持優勢……?」

戰局出乎了他的預料。以山道上建築的防禦工事爲中心的納特拉士兵竟然在接連擊退沿著山道進攻過來的瑪登士兵。

正當培林特困惑地眺望著地上的時候,傳來了一個聲音。

「理由有好幾個」

培林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

「王、王太子殿下!?」

「無需拘謹」

維恩用手制止急忙想要跪下的培林特,站在他身邊。

「首先,士兵的強度不同。你看看瑪登軍的後方,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對吧」

「是、是的。那是……?」

「那是敵軍統領德拉烏得靡下的精兵。甲胄反射的光線導致看上去像是白色的。與之相比,你覺得山腳下正在戰鬥的瑪登軍如何?」

「……都沒有像樣的裝備呢」

「正是如此」

維恩點點頭。

「瑪登軍的大多數士兵是用金錢征來的農民。德拉烏得不舍得派出精兵,而是讓沒受過訓練的農民打頭陣。相比之下我方士兵被帝國的練兵法鍛煉過,並且曾擊敗過一次瑪登軍,自信心不輸任何人。區區雜兵是擊不退我們的」

而且,維恩繼續說道。

「這個時節經常會吹起從山上往下刮的風。托風的福,我方的弓箭順著風勢能射到敵軍深處,敵軍的弓箭反而半途墜落。我方還在山腳下的敵人觀察不到的地方搭建了防禦據點和空壕,弱化敵人的攻擊。──但不管如何,最重要的還是這個地形。」

「地形嗎?」

「五千對三萬。光看數字確實很恐怖,你往下看。現在在交戰的兵士有多少?」

培林特聽維恩一說才注意到。敵軍有三萬,可大多數都包圍在附近呆站著。實際在戰鬥的士兵最多也就數百人。

「山道狹窄。根本不可能鋪滿上萬士兵。結果只能從五千人和三萬人中各選出數百人發起進攻。很可笑吧,培林特。他們好不容易集齊的士兵有幾萬人是吃閑飯的」

「這樣啊……讓我們礦工刨礦山的地表,急忙把山道以外的地表弄成斜坡,原來是出于這個原因嗎?」

「就是這樣。身無寸鐵輕裝上陣的話還好說,佩戴刀槍可很難走過這個斜坡。想要沿山壁爬上來,還得對上納特拉士兵。于是他們不得不使用山道」

「恕鄙人愚笨,瑪登兵有沒有可能鋪設新的道路呢……?」

「目前應該不會」

維恩對培林特的提問搖了搖頭。

「要是沒山道估計就這麽做了吧。或者山道再窄一些,又或是只有一條的話,他們還會考慮鋪設道路。可現在山道有三條,對于戰鬥來說足夠了。鋪設新的道路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工具。」

維恩咧嘴一笑。

「所以貪圖省事,避重就輕,選擇將就。幹脆就這樣憑硬實力壓垮對方──讓敵軍這麽想,便是我的應對手段。」

「……」

解釋了這麽多,培林特總算理解了。

少年不是空有溫柔的人,更不是出于愛民之心選擇了粉身碎骨的抗爭方式。而是因爲他腦裏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深遠考慮,並且看到了通往勝利的路徑。

「好了,閑聊就到此爲止。培林特,那件事怎麽樣了?」

「啊……是的!已經竣工了,隨時可以使用」

「非常好」

維恩的視線停留在某一處。他看向的是瑪登的司令部,以及應當在內的總指揮官,德拉烏得。

「大概現在正爲意料之外的事態煩惱吧……不過,再稍稍讓我利用下你吧」

◆◇◆

「──真是荒唐透頂!」

帳篷裏傳來德拉烏得的怒吼聲。

其他的指揮官們低著頭一言不發。每個人都縮著身子,深怕被總指揮德拉烏得的怒氣波及。

「這可是三萬對五千啊……!我方明明占據如此優勢,爲何連敵人的一個山頭都打不下來!」

距離開戰已有三天。

然而瑪登軍的成果可以說是幾近爲零。

調查顯示,納特拉軍在山的一合目到三合目,以及每個重要位置都分別設置了中心防禦據點。在礦山內部大量儲存物資,經由據點快速送往前線,以此維持戰線。

據點防守穩固。每個據點前方都挖有空壕,刨出來的土用于砌牆。據點旁的士兵也展現出了勇猛的作戰,采用巧妙的配合作戰擊退試圖越過空壕的瑪登士兵,感到疲勞或受傷時則馬上換上後方人員。

瑪登方面的准備不足也造成了很大影響。換言之,納特拉軍是把山改造成了城塞,可瑪登准備的卻是野外作戰用的裝備,不適合攻城戰。

當然也考慮過是否還有其他進攻手段,對方的防禦陣是否有空子,做了許多調查──可是皆徒勞無功,戰局陷入泥潭。大軍如今每天消耗大量物資,戰況缺乏進展,士氣逐漸低落。

「可惡的野蠻人……!」

德拉烏得的怒火遲遲難熄。竟然被自己眼中的野蠻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盡管表面上因爲憤怒看不出來,可德拉烏得的自尊心其實受到了很大傷害。

就在這時,傳令官闖入帳篷內。

「十分抱歉!」

「所爲何事!現在可是軍事會議的時間!」

傳令兵在德拉烏得急躁地怒視下,渾身發抖地說道。

「部下罪,罪該萬死。然而,負責調查周圍的士兵傳來了重要的情報……」

事出有因的話也不好責怪對方。德拉烏得微微咂舌,催促傳令兵繼續說下去。

「什麽情報」

「遵命……其實是,我軍發現了一條可能通往礦山內部的舊礦道」

「什麽!?」

指揮官之間響起一陣騷動。

「詳細彙報。地點在何處!?」

「喂,把礦山附近的地圖拿過來!」

帳篷裏的人急忙鋪開地圖。

地圖上畫有占據主要位置的礦山,以及以沿礦山呈弧線狀延伸開來的山脊。傳令兵指出的地點在山脊的尾部附近。

「在尾部的這個地方發現了一個洞窟,調查之後發現有一條人爲開采出的礦道」

「洞窟裏面有什麽不自然的痕迹嗎?」

「是的。根據發現礦道的士兵所說,有可能是在挖掘礦道內部時發現通往洞窟,因此廢棄了這條道路」

「礦道通往哪裏,還未確認嗎?」

「似乎通向很深的地方,然而還未確認。因此先來請示」

傳令官就此噤聲。在場的指揮官們彼此交換視線。

突然在困境中出現的,一條有可能通往敵軍心髒的道路。在場所有人都確信,此刻做出的應對會成爲戰爭的重要轉折點。

「德拉烏得將軍,應當立刻發起調查。如若礦道確實連結敵軍內部的話,戰局將瞬間逆轉」

「不需要磨磨蹭蹭的調查,直接派兩千左右的兵力前往如何?幸好──雖然有些難以啓齒,可後方畢竟有許多待命的士兵。撲空的話直接讓士兵們撤回來即可。」

「出動太多兵力有可能被敵方察覺,不是嗎?可不能錯過這麽難得的好機會啊」

指揮官們接二連三的交換意見,德拉烏得安靜地聽著衆人的提議,最後低聲說道。

「──好,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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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7:46 am

◆◇◆

開戰已有一周。

戰場上彌漫著奇妙的厭倦感。

無法打破防禦的瑪登軍,和據守在有如城塞的礦山中的納特拉軍。兩軍交鋒在第三天迎來頂峰,隨後陷入膠著,雙方互相對峙的情況變多了。

今天也一樣,在山道的入口附近零散地交鋒過後,夜色降臨,兩軍做好野營的准備,安排好放哨的士兵便進入了夢鄉。

深夜,突然傳來動靜。

地點位于瑪登軍發現的山脊尾部的洞窟。

洞窟四周被樹木掩蓋,視界很差。再加上雲層遮蓋了月亮,黑暗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至于洞窟內部,更是充滿濃厚的陰暗的氣息。

此刻,有什麽東西像從洞窟中滲出來一般現出了身影。

不止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個身影無聲地顯露出來。數量迅速漲至十來個──

「──點上燈火!」

照明用的火把點亮洞窟四周。

洞窟前出現了數十個人,他們由于震驚睜大了眼,另一邊,百人以上的瑪登士兵手上拿著火把,包圍了他們。

「這是陷阱!快回洞窟!」

數十人集團中的某個人在洞窟前喊道。

「快追!一個人都別放過!」

另一邊,包圍了他們的瑪登士兵中也有人喊道。兩個集團分爲追擊方和被追擊方,同時展開了行動。

(和德拉烏得將軍預測的一樣……!)

親自參與這場追趕,露出得意笑容的是負責此次行動的指揮官──安古力魯。

開戰後第三天,得到這個洞窟的情報,德拉烏得曾說過。

「首先,我們不清楚這個洞窟的礦道是否真的連結礦山內部。但如若真的通往內部,納特拉軍一定知道這條礦道的存在。」

「……確實如此啊」

納特拉軍占領礦山時應該調查過內部環境。加上手底下有礦工在礦山工作過。注意不到就太反常了。

「如此一來,納特拉軍可能采取的對策有兩個。一是封鎖這條礦道以防止敵軍通往心髒部位,二是反過來利用這條礦道。我認爲對方選擇了第二種做法。」

「這是爲何?」

「礦道不但能當作萬一時的逃跑路線,還可以用于隱秘出兵偷襲我軍。礦道敗露的話,敵軍一定會立即封死,然而對方沒有這麽做,說明把礦道留作了後手」

「那麽應如何是好?果然還是立馬派出兵力往裏突擊嗎?」

「不,這裏暫且給對方設置一個陷阱。」

德拉烏得邪魅一笑。被自己視作野蠻人的納特拉軍反將一軍,內心感到屈辱的德拉烏得打算給納特拉軍布下陷阱,以此撫慰自己受傷的自尊心。

其他指揮官們多少也有著同樣的心情,因此沒有人對德拉烏得略微缺乏冷靜的考慮提出指摘。

「從現在開始,停止主動進攻,維持對峙局面」

「這,這真的好嗎?」

「無妨。我軍放緩攻勢的話,納特拉的野蠻人一定會看准這個機會前來擾亂我軍。等到那時,如果礦道真的和內部相連結,敵軍極有可能利用那個洞窟。……安古力魯!」

「在!」

安古力魯馬上行了個軍禮。

「從此刻開始,命你率五百士兵潛伏洞窟四周。待到敵軍從洞窟中出現時,一舉全殲,乘勝追擊突入內部。敵軍如今能壓下我軍攻勢無非是因爲占據了地利,平地交鋒根本不足挂齒。敵軍兵微將寡,對他們而言,哪怕是僅犧牲數十個兵士也算是慘重打擊」

「請交給部下!必定把洞窟中鑽出的蠢狗用以祭旗!」

就這樣,安古力魯洞窟四周潛伏了四天,迎來了今天的夜晚。和計劃一樣,安古力魯此刻追趕著逃回洞窟裏的納特拉士兵。

「追上去追上去!不要放跑敵軍!」

安古力魯邊向士兵發號施令,邊單手拿著火把奔跑在陰暗的洞窟裏。

洞窟內的礦道毫無疑問通往內部。只需帶著士兵突入內部,從礦山內部擊潰納特拉軍,首功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話說回來,敵軍溜得可真快)

安古力魯對此既欽佩又覺得可笑。

本以爲給沖出洞窟的敵軍來了個攻其不備,沒想到敵軍竟然迅速逃回洞窟裏,結果一個人都沒抓到。

(正確的做法應當是留下數人殿後,其他人趁機回去彙報情況。沒想到竟然愛惜自己的性命轉身就跑,畜生就是畜生。)

腳速倒是有畜生的樣子。明明是在缺乏光亮的洞窟裏還能徑直地往深處跑去。

(──呣,那個是)

映入安古力魯眼中的是位于洞窟深處的礦道。點燃的篝火照亮礦道四周,只見納特拉士兵一口氣往礦道方向逃去。

「他們逃往礦道了!快追!」

安古力魯命令手下的士兵,同時有些氣喘籲籲。

這也沒辦法。持劍帶甲全速奔跑的話,任誰都會變成這樣。仔細一看,周圍的士兵們也是如此。

(…….怪了?)

即將追進礦道時,安古力魯突然注意到。

那麽敵軍呢?

己方皆裝備了武器和铠甲,這也是當然的,我們是來埋伏敵軍的。

可是,走在前面的納特拉兵呢。

(……什麽裝備都沒有。赤手空拳)

進入到礦道內,繼續追趕納特拉士兵。不得不追,爲此才布下埋伏的。可是。感覺哪裏不對勁。奔跑在礦道上,安古力魯心中越發感到不安。

敵軍沒有佩戴武器盔甲,並且發現中埋伏後毅然選擇了撤退。明明雙方有著數十公斤的負重差,卻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難道說)

安古力魯往前追趕,一邊追趕一邊回頭確認。跟在自己身後的士兵有數十人。礦道狹窄,事到如今也無法下令停下或掉頭了。

(我,被引誘到)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上方響起轟鳴聲,隨著一陣猛烈的沖擊,安古力魯的意識消失在了黑暗中。

◆◇◆

「──失敗了?」

聽到傳令官帶來的消息,德拉烏得大驚失色。

「是的……按您的指示埋伏在洞窟周圍的時候,發現數十名納特拉士兵出現在洞窟中。隨後安古力魯隊長帶隊追趕敵兵,然而抵達洞窟內部的礦道時……」

「抵達礦道,然後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塌方了。因爲坑道崩塌,先行抵達礦道的安古力魯隊長及士兵一百余人,皆死于塌方」

「……」

德拉烏得嘴唇顫抖,捏碎了手中的木碗。

「豈有此理──可惡可惡可惡!」

踢翻眼前的椅子,憤怒地砸著拳頭,即便如此,仍不足以平息德拉烏得的怒火。

「無法領會神之教誨的狗東西們,竟敢如此愚弄我……!」

「將、將軍,請您保持冷靜」

「是、是啊。失去了安古力魯確實很可惜。可損失只是區區百人。一萬中的一百罷了。」

指揮官們說的也有道理。開戰後雖然出現了不少死傷者,但仍剩下兩萬以上的可用兵力。即便是減去這一百人,也不影響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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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8:19 am

「納特拉的混蛋們現在恐怕在喝慶功酒吧。然而這不過是他們的一廂情願。用百人封住了他們的後路,可以說是我方的勝利。」

聽著指揮官們滔滔不絕地的討論,德拉烏得總算恢複了冷靜。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氣,扶起踢倒的椅子坐了上去。

「……言之有理,正如你們所說。百人,不過百人罷了。」

緊接著,德拉烏得看向傳令官。

「有辦法清除塌方嗎?」

「報告指出,起碼要花上一兩個月」

「等同于死路啊……」

德拉烏得朝帳篷的更上方看去,凝視視線前方的礦山山頂。

「趁著現在盡情撒歡吧,野蠻人。這種程度的損失,對我軍而言不痛不癢……!」

「──這個可以有啊」

正巧同一時刻,位于山頂的帳篷處,維恩笑了笑。

「真的嗎?可是只是三萬人中的一百人哦?」

提問的是妮妮姆。由于現在只有他們兩人,因此沒有使用敬語。

「妮妮姆也沒說錯,從兵力上看,給瑪登造成的損失極其輕微。雖然成功引誘敵軍到塌方地點,可礦道只有這麽點大。盡管礦工們布置得十分完美,可作爲陷阱,能有這種成果已經是很不錯了。」

可是呢,維恩繼續開口道。

「說白了,我的目標並不是敵方士兵」

妮妮姆歪了歪頭。

「不是士兵的話又是什麽?」

維恩用大拇指輕輕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總指揮官的心。我擊中的正是那裏」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妮妮姆心領神會。

「之所以讓人去仔細調查敵軍總指揮的事情,也是因爲這個對吧」

「沒錯。簡單來說,德拉烏得這家夥是斯特拉派的精英分子,同時傾心于列貝提亞教。想都不用想,納特拉王國在他眼裏一定等同于野蠻人集團」

「……然而,開戰到現在遲遲拿不下礦山,壓力一定很大」

「就在此時,一條通往礦山內部的坑道出現在他眼前。一個挽回敗局的好機會。可是德拉烏得貪得無厭,光是派兵鎮壓滿足不了他,于是會選擇布下陷阱緊逼對手,以此來證明自己比野蠻人更聰明。」

「然後,受到了更大的侮辱對吧」

「就是這樣」

維恩看向身旁桌子上鋪開的地圖。代表敵軍的棋子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與之相對,集中在礦山的納特拉棋子則顯得勢單力薄。

「我做不到五千打贏三萬」

可是,維恩又說道。

「只是打倒藏在三萬兵力後方的總指揮官的話,我能做到」

維恩伸手抓住位于地圖最後方,代表敵軍司令部的棋子。

「內心的傷痕越深,越鮮明,人的判斷就越容易出錯。每當德拉烏得自尊心受傷時,瑪登軍的行動就會變得笨拙,從而營造出對納特拉有利的局面」

看著眼前玩弄棋子的主君,妮妮姆聳了聳肩。

「我從以前就這麽想了,維恩還真是性格惡劣呢」

維恩咧嘴一笑。

「老實說,我還挺喜歡自己這一點的」

◆◇◆

「前進前進──!」

「今天一定要打下這礙眼的敵陣!」

「「噢噢噢噢噢噢噢!」」

從坑道塌方後的第二天起,瑪登軍一反常態地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仿佛像在主張之前的損失根本不痛不癢一樣,瑪登軍憑借占據數量優勢的兵力不斷向納特拉軍施加壓力,然而如此簡單的戰術反而更難應對。不管擊退敵軍幾次都有源源不斷的兵力補充過來,即便強如納特拉兵也傷亡慘重。

數日後,判斷無法繼續支撐下去的納特拉軍抛棄了礦山一合目附近的三條山道旁的防禦工事,退兵到上方。

總是一臉不快的德拉烏得在聽到報告後難得地露出了笑容。瑪登的士兵們則終于品嘗到戰果,全軍上下都松了口氣。

──維恩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拉庫魯姆」

「臣在」

夜空中,月亮高挂。維恩和拉庫魯姆在山頂上並肩而站。

夜深人靜,瑪登軍眼下正在休眠。周圍看到的夜間巡邏兵則給人一種懈怠感。這也難怪,包圍礦山的是瑪登軍,發起過幾次夜襲的也是瑪登軍,他們還從未遭受過夜襲。而且瑪登難得報了一箭之仇,沒有比這更加愉快的晚上了。以農民爲主體的瑪登軍自然會精神松懈。

因此維恩向拉庫魯姆命令道。

「去大鬧一場。只不過,別像波爾塔荒原那次一樣胡鬧」

「謹遵禦命」

拉庫魯姆堅定地點點頭,翻身騎上馬背。

許多匹馬事先已經拉到礦山山頂,約三十名士兵騎在馬上,緊跟在拉庫魯姆背後等待出擊。

「全軍就位。──所有人,跟我上!」

隨著拉庫魯姆的號令,三十騎兵頂著夜色沖下了礦山山坡。

騎馬飛速下山,用手頭僅有的火把點燃敵軍帳篷,然後躲避敵軍的追擊到處放火。

維恩給拉庫魯姆小隊下達的命令只有這些。

但和命令一起傳達過來的情報並不只這麽一點。

「這一周我仔細觀察了敵軍的行動,接下來把得出的信息告訴你」

夜間巡邏兵的配置以及巡邏範圍。戰鬥力低微的隊伍休息的地點。從風向推測出的火勢蔓延方向。以及執行上述行動所需的入侵、行進,撤退的路線。

鋪開地圖,放置棋子,拉庫魯姆聽著維恩細致地告訴自己的情報,驚歎不已。

維恩的信息是花時間俯瞰瑪登軍,不斷進行驗證後得出的結論。可是有幾人能做到這種事呢。

而且維恩在開戰之前就派人訓練馬匹上下礦山,想必那時起就已經想好現在的計劃了。

「計劃就這些。有疑問嗎?」

不可能有。

內心只有作戰一定會勝利的確信。

──時間回到現在。

三十騎納特拉士兵穿梭在混亂蔓延開來的瑪登軍之中。

「什麽情況,發生了什麽!?」「把睡著的家夥叫起來滅火!火勢越來越大了!」「是騎兵!我看到有騎兵點火!」「在哪裏!他們逃去哪了!?」

拉庫魯姆聽見附近不斷傳來怒吼和悲鳴聲。

然而也只能聽見這些聲音。當瑪登軍從混亂中重整旗鼓,架好弓劍准備迎擊拉庫魯姆小隊的時候,他們早已遠遁走了。

「隊長,作戰成功,簡單得令人發笑呢!」

隊員們看向拉庫魯姆,後方傳來他們興奮的聲音。

一眼就能看出作戰十分順利。飛奔至山下的部隊在敵人有所反應前突襲了瑪登軍休眠的紮營地,火勢不可阻擋地蔓延開來。

「哈哈,你快看,瑪登的廢物們兩手空空的到處亂跑呢」

「托他們的福,襲擊完就順利遁走了。得感謝他們的愚蠢啊。」

或許是作戰得以順利進行,隊員們感到綽有余裕。

然而與隊員們相反,拉庫魯姆提高了警惕。

完全是因爲有維恩提供的情報,拉庫魯姆小隊才得以擾動瑪登軍這一平靜的海面,掀起風浪。可因爲己方掀起的風浪,海面會湧起更大的波濤。

把三萬人的軍隊比作大海的話,三十人的部隊不過是小石子。解讀錯海流的變化,下個瞬間迎來毀滅的便是自己。

不過,正是爲了防止這種情況,拉庫魯姆才被選爲隊長的。

「──掉頭左進」

遵從拉庫魯姆的命令,騎兵隊一齊穿過左側。原先的前進方向上有一個稍高的小山坡,如果從側面看便能發現,在山坡背後有百人以上的瑪登士兵正從混亂中振作起來,打算組成隊形。如果按原路前進的話,說不定會受到阻攔。

「不愧是拉庫魯姆隊長,有先見之明」

「不能因爲我的失誤讓殿下完美的計劃受辱」

冷淡地回答完之後,拉庫魯姆低語道。

「……差不多了」

仿佛和他的話語相互呼應一般,礦山方面傳來可怕的地鳴聲。

「好了,全軍轉爲撤退陣型!」

馬匹腳力有限。按計劃擾亂瑪登軍之後,必須在馬力衰竭前脫離戰場。方才的地鳴聲代表撤退的信號。話又說回來,地鳴聲除了信號以外還有其他意義,然而那是和拉庫魯姆小隊分開進行的作戰。

「不要打亂陣型,一口氣沖回山腳下!」

「遵命!」

就這樣,步伐整齊的拉庫魯姆小隊勒緊缰繩返回礦山。

感受到騷動的德拉烏得從小睡中立刻直起身。

取過放在身旁的劍,沖出帳篷。蔓延在山腳附近的好幾股火勢映入他眼中。

「將軍!敵軍來襲!」

副官走到瞪大眼睛的德拉烏得身旁。

「報告!方才納特拉軍的騎兵從山頂突襲,沖入我軍紮營地四處放火」

「什麽!?」

騎馬從那個有如斷崖的山坡上沖下來,真是瘋了。可敵軍不但這麽做了,還到處放火。

「敵軍有多少人?」

「不、不清楚!情報錯綜複雜,有說百騎以下的,也有說數百騎左右的!」

既然把馬藏在了礦山,數百騎是不可能的,最多百騎。德拉烏得立馬得出結論,繼續問道。

「敵軍現在在哪!」

「也沒弄清!各處因火勢失去冷靜,不但沒捉到敵軍還起了內讧!」

「混蛋……!」

漂亮──漂亮過頭的一手。總之得先收拾這混亂的局面,想想應該先從哪裏開始處理。

德拉烏得猶豫不決。仿佛在嘲笑這樣的他,事態進一步惡化。

「──什、什麽聲音!?」

聲音。有什麽正在發出巨大的響聲。

就連陷入騷亂,聲音嘈雜的瑪登軍也能清晰聽見的怪異響聲。

從礦山方面傳來的響聲,像是某些質量龐大的東西從山上沖下來的聲音。

該不會是──德拉烏得突然想到某種可能。

(全軍出擊了嗎?)

先是派出騎兵擾亂我方陣營,接下來用主力討伐陷入混亂的士兵。德拉烏得心中浮現這般猜想,然而他立馬搖頭否定。

(不可能!即便陷入混亂,我方的軍力也仍有三萬之多!區區五千根本無法擊破!)

可事實上,如今確實傳來敵軍大舉進攻過來的聲音。那麽他們應該有某種目的。五千人可以攻下的地方,有攻陷價值的地方,那會是──

(──司令部嗎!?)

三萬大軍雖然不可能,但是只攻打司令部呢?

一口氣穿過混亂的瑪登士兵,只取大將的項上人頭呢?

(不是……不可能!)

這只是自己當場推斷出的結論,然而沒有時間去驗證真假了。

德拉烏得提高音量。

「在附近的所有部隊集中到司令部附近加強防備!離得遠的陣營就地組成防禦陣原地待命!即便發現了敵人也優先會兵!」

「好、好的」

副官迅速傳達指令,向各個方向散開。

德拉烏得指示四周的士兵組建防禦陣,憤怒地看向礦山。

「別小看我們,野蠻人。我的人頭,可沒這麽好拿……!」

瑪登軍的一連串應對十分迅速。

銅牆鐵壁般的防禦陣拱衛司令部,等待敵軍進攻。這時候地鳴聲已經消失。

敵人到底在做什麽。是無法突破還是在悄悄移動。因爲身處夜色中,無法把握戰局全態,軍隊中到處蔓延著緊張感。

當天邊逐漸泛起魚肚白,德拉烏得的表情扭曲了。

「怎麽可能……!」

納特拉軍根本沒有下山。

山腳下是大量的岩石和圓木。向下滾落事先搬運到山頂的這些東西,讓瑪登誤以爲有大軍在移動。

爲何要做這種事?

答案在于礦山一合目的防禦工事。瑪登軍好不容易打下的據點,如今又被納特拉軍奪回去了。

(……爲了抵禦敵軍突襲,我下令加強司令部的防禦,讓其他地方各自組建了防禦陣。然而這導致各個防禦陣相互獨立,與周圍無法取得配合……!)

納特拉正是瞄准了這一點。紮營地處的部隊在加強防禦,山道附近陣地裏的士兵陷入孤立,于是便趁我方全力構建防禦體系的時候,不露痕迹地奪回陣地,達成他們的目的。

「可惡……!」

敵方陣地的防守有多麽堅固,瑪登軍是最有體會的,並且大家都爲了打下敵方陣地費盡心血。正因如此戰果才令人振奮。結果犧牲睡眠警惕了一整晚,等到早上卻發現自己勞心勞力打下來的戰果化爲泡影的話,士氣下降在所難免。

而且這之後還要統計敵軍夜襲造成的損害。考慮到發生了內讧,死傷者可能會多達數千人。被燒毀的物資也絕不占少數。

與之前坑道塌方帶來的損失相比真是天壤之別。自己還重蹈塌方事件的覆轍,被對方擺了一道。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

對于自己被敵方大將玩弄在手心裏的事實,德拉烏得唯有發出怨恨的怒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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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8:21 am

◆◇◆

回過神來,距離開戰已過去了半個月。

瑪登軍由于先前的夜襲出現了七百名死者,傷員多達兩千人。軍中不斷出現逃兵,如果算上戰死者,兵力削減了將近七千人左右。

納特拉也並非毫發無損。五千人如今只剩三千。整體防禦能力大幅下降。

然而光從戰果來看,無疑可以看出納特拉軍全力以赴的姿態,也正是理解了這一點,納特拉方面士氣高漲,和瑪登軍比起來可說是天壤之別。

那麽,在如此氣宇軒昂的納特拉軍一側,維恩正在帳篷裏和資料作鬥爭。

「食糧沒問題,至于器材……果然少了好多,但也還夠用」

礦山各方面彙總過來的情報顯示,現狀比維恩預想的還要好。

「呀──累死我了!比預想的還要順利真是辛苦我了!」

看著維恩炫耀自己尚有余力的樣子,身旁的妮妮姆出乎意料地表示了贊同。

「進行順利是好事。與之相比,瑪登方面最近攻勢有些頹退呢,會不會就這麽撤退?」

維恩搖搖頭否定妮妮姆的疑惑。

「不會的,絕對不可能。開戰後一周內倒還可能撤退,現在只能硬上了。敵軍的損失龐大到只有奪回礦山才能彌補的地步了」

雖然讓他們損失慘重的是本大人,維恩興沖沖地笑了笑。

「大概注意到無法強行突破,現在開始准備了吧。准備結束後估計會有一波大動作啊」

「准備是指……比如攻城武器嗎?」

「沒錯,畢竟他們基本上都是野戰裝備啊。現在大概在到處調集雲梯或投石車之類的東西吧?」

「再怎麽說也不可能用投石機來攻山吧」

「走投無路的時候會連基本的常識也會忘記啊」

當這一波攻勢被擊退的時候,對方就會發現這次戰爭完全陷入僵局。于是開始考慮和談的可能性。

至于能否抵住這波攻勢,維恩早有所准備。

「我的計劃毫無變動。還有半個月就能告別守城生活了」

妮妮姆半信半疑地附和充滿自信的維恩。

「真要這樣就好了呢。差不多也快看膩山上的景色了」

「說的沒錯。我也覺得是時候回王宮休息休息了」

「順便還要沐浴一下。畢竟在這裏不能使用寶貴的熱水呢」

在戰場上,特別是對于守城一方來說,水資源非常珍貴。所謂洗澡也只是時不時擦擦身體罷了,守城的時候根本無法奢求浸泡在滿是熱水的浴池裏。

妮妮姆也不能例外。所以──,原來是這樣啊,維恩心裏突然想到。

「還想說最近爲什麽老是和我保持距離,原來是在意身上的味道啊好痛!?」

妮妮姆用手指彈飛桌上的棋子,准確命中了維恩的額頭。

「別把心裏話說出來」

「咕噢噢噢……別、別以爲這樣就算贏過我了」

「誰要跟你比勝負了」

正當兩人嬉鬧的時候,帳篷外傳來有人前來的動靜。

「殿下,恕臣打擾了」

拉庫魯姆走進來,維恩和妮妮姆端正坐姿看向他。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嗎?」

「是的。瑪登軍派來了一位使者」

「使者?」

維恩皺了皺眉。

派出使者意味著對方想要和己方進行交涉,對于想和瑪登和談的維恩而言,發自心底感到歡迎。

但是。爲何是這個時機。現在正是瑪登爲發起下一波攻勢積蓄力量的時候,攻勢結束後考慮是否議和才合乎情理。

(瑪登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窘迫……這不可能。那麽,爲了下一波攻勢前來擾亂我方,又或許是……)

維恩在腦中迅速列出各種可能,下達指示。

「明白了,先安排會面。妮妮姆,立馬安排會談的場所。至于地點嘛……礦山半山腰附近就好。拉庫魯姆去下令加強周圍的警戒。在我做出應對的時候對方或許會有所行動」

「遵命」

「領命!」

妮妮姆和拉庫魯姆轉身離開了帳篷。

趁著會談還未開始,維恩繼續方才的思考。

(……又或許是做給國內看的。瑪登的速勝論站不住腳,爲什麽還沒能奪回礦山,感到疑問的弗修塔雷想必正在王宮中大發雷霆。家臣們也一定滿腹不安。那麽,或許是某個家臣提議說要講和)

並且這個家臣是德拉烏得也無法輕視的高官,哪怕只是做做表面文章,派遣使者過來也實屬正常。

不過這些都只是維恩的推測,實際如何並不好說。然而因爲戰爭超過預定期限,宮廷方面一定給瑪登軍施加了盡快結束戰爭的壓力。

「快要火燒眉毛了哦?德拉烏得」

想到敵方大將苦惱的樣子,維恩發出愉悅的聲音。

從結論上說,維恩的推測十分正確。

「將軍,王宮又派來了使者」

指揮官陰沈著臉向德拉烏得彙報,德拉烏得咂了咂舌,說道。

「隨便應付下就趕回去。現在不是和王宮唱對台戲的時候」

「可是將軍,老實說再拒絕使者要求的話,王宮方面可能會采取其他行動……」

「或許會對我們正在調集的攻城武器也說三道四」

「切……」

德拉烏得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焦躁地咬了咬牙。

維恩和德拉烏得的區別就在于此。維恩擁有納特拉王國王太子和攝政王的雙重身份,是納特拉王國如今的實際領導人。即便是不明確結果的行動也有權強行執行。

與之相對,德拉烏得盡管是大軍的總指揮官,權力卻來自于國王。得罪了國王的話,不管是在政治上還是在物理上都隨時會被解任。爲了防止這種事態,必須給王和王周圍的重臣們出示簡明易懂的成果。

可事實上並沒有取得成果。計劃一周內奪回的礦山過了半個月還未攻下。不但毫無進展,還要求補充戰力,調集攻城武器。

派使者過來確認情況也是必然的結果。一開始雖然敷衍了事趕了回去,終究還是瀕臨極限了。似乎還有人要求追究作爲後盾的斯特拉派的赫羅裏耶大臣的責任。

「……使者怎麽說?」

深呼一口氣,德拉烏得冷靜地詢問指揮官。

「遵命,使者說要盡早控制住礦山。爲此……還說,應該考慮和納特拉軍議和」

隨即其他的指揮官們發起火來。

「愚笨至極!事到如今要議和!?」

「絕無可能!他們到底知不知道爲了他們犧牲了多少同胞!?」

「德拉烏得將軍,無視宮廷的老賊,准備發起攻勢吧!」

指揮官們紛紛出口反對議和,他們在感情上無法接受議和這種有損尊嚴的手段,同時又對無法獲取戰功感到急躁。如今要是議和的話,不會得到任何賞賜。

「……」

當然德拉烏得也和他們有同樣的想法。

盡管有同樣的想法。

「好吧,派使者前往納特拉軍」

「將、將軍!?」

「這樣豈不是!」

「冷靜。只是走個形式。派出使者被納特拉拒絕的話,我們也好交代。然後趁機做好准備,憑武力一舉拿下礦山。這樣就沒問題了」

指揮官們對此心領神會,一致點頭同意。

「洛爾幹,派你作爲使者前去」

被提到名字的是德拉烏得的副官。爲了讓議和不成立,只能用自己手上信得過的人。

「切記不要奉承那幫混蛋。讓他們堅持抵抗。」

「也就是說要盡可能地煽動那幫野蠻人」

「沒錯。只要別激怒過頭反而害死自己就好。」

「遵命」

就這樣討論完議和的條件後,又過了數小時,使者前往了納特拉軍固守的礦山。

妮妮姆看了一眼出現在會談地點的使者,立馬明白了對方毫無議和之心。

自稱是洛爾幹的男人態度傲慢,完全不在乎自己對面坐著的是王太子,大放厥詞。

「在這次會談中,我說的話您可以當作是總指揮官德拉烏得將軍所說。另外,維恩殿下。您在這裏的養的家犬以及您指揮家犬的本事真是相當一流。德拉烏得將軍也對您有很高的評價」

負責戒備此地的士兵們一瞬間熱血上湧。如果維恩沒有出手制止的話,洛爾幹早已被刺得千瘡百孔。

「那麽,洛爾幹閣下。今日來此有何貴幹?總不會只是爲了挑釁我們才特地登山過來吧?」

「這是自然。瑪登可沒有浪費時間在無意義事情上的習慣。我之所以前來,乃是爲了締結議和條約」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提出的議和條件卻毫無現實意義。

立馬退出礦山、放棄武器、歸還礦山住民,對占據礦山一事支付賠款。不管哪一項都清楚的透露出對方不希望締結和約的意志。

「您意下如何?維恩殿下」

「十分遺憾,這樣的條件大概無法議和啊」

理所當然的展開。

「我方也是做出了盡可能的讓步啊。再這麽打下去,等您回國時可能腦袋和身體要處于分離狀態哦?」

「那可真恐怖。可是,洛爾幹閣下,我總覺得會凱旋回國呢」

「原來如此,看來您的周圍似乎只有家犬而已。出于好心奉勸您一句,陪伴在您身旁的應當是能糾正您自身錯誤的人」

洛爾幹起身離席。似乎打算當作無事發生一般結束會談。

(真是的。完全就是浪費時間呢)

妮妮姆在心中歎氣,想著該怎麽整理會談的地點。

然而這時候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情。洛爾幹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妮妮姆厭惡地開口道。

「尤其是,站在那裏的灰姑娘更應當盡早處理掉。把如此下賤的奴隸放在身旁,實在不是流淌高貴血統的王族該做的事」

「─────」

恐怕洛爾幹並沒有感覺到,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現場的氣氛瞬間凍結了。

妮妮姆急忙想要向維恩搭話,然而快到嘴邊的話語停了下來。因爲妮妮姆感覺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的身上正散發出不可名狀的恐怖氣息。

「洛爾幹閣下」

維恩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

「您一開始所說的,您之所言等同于德拉烏得將軍所言……沒有錯吧?」

「沒錯,怎麽了?」

「呀,沒什麽。希望您能幫我向將軍傳達,注意保重身體。」

洛爾幹臉上一臉疑惑,最後還是徑直離開了。

然而即便是洛爾幹走後,維恩也仍舊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在周圍氣氛緊繃的情況下,妮妮姆下定決心。

「殿、殿下,那個」

「真是對不住啊,妮妮姆」

打斷了妮妮姆的發話,維恩說道。

「因爲吉瓦那時態度很好,令我疏忽大意了。果然西邊對于弗拉姆人的偏見還是根深蒂固。因爲我的不注意讓你暴露在西方人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回憶」

「不、不會,絕無此事……」

「我下次會注意的。接下來拜托你收拾這兒。我先回上面了」

「……遵命」

維恩起身離席,朝礦山山頂走去。

被命令收拾此地的妮妮姆只能眼睜睜的目送著維恩離去,當走到聲音傳不進妮妮姆耳中的距離時,維恩對護衛的士兵說道。

「叫拉庫魯姆過來」

會談結束數日後,瑪登軍做好了發起攻勢的准備。

以礦山爲舞台的這場戰爭,迎來了最終局面。

◆◇◆

「將軍,所有部隊部署完畢!」

「調集的雲梯也已分發到各個部隊」

「只待將軍一聲令下」

指揮官們站在一起,異口同聲地向德拉烏得彙報。

德拉烏得深呼一口氣,眼神堅定地的看向所有人。

「開戰至今已有三周。花了太多無謂的時間」

立馬能結束的戰爭一拖再拖。被敵人的陰謀詭計損失了兵力,富足的物資也逐漸見底。

「一切皆因我的無能所致。給你們添麻煩了」

本來能贏的仗硬是打了這麽久。自己是拿不到像樣的賞賜了。不僅如此,甚至可能作爲戰犯受罰。

然而這都無所謂。只要能打倒他們就好。

「屈辱的日子到此爲止。在夕陽西下之前,用那群野蠻人的鮮血澆溉這座礦山。──進攻!」

「「遵命!」」

日上中天,直指礦山的瑪登軍開始了他們的總攻。

瑪登軍發起總攻的消息立即傳到了位于山頂的維恩耳中。

「來了啊」

維恩小聲低語,迅速下達指令。

「放棄礦山下層的防禦工事,讓士兵們回到上層加固防禦」

「了解!」

「跟礦工們說一聲,半山腰以下的礦道通通毀掉,防止敵人進入礦山內部」

「臣立馬去辦」

指令從帳篷向外下達,留下來的妮妮姆對維恩說道。

「能頂住嗎?」

「不可能啊」

維恩的回答十分簡潔。

「將敵人的進攻路線限制在山道上才得以維持迄今的優勢。要是從山道以外不斷攻過來的話,純粹是對拼兵力的勝負。這樣一來毫無勝算」

「前提是,一切保持原狀的話。對吧?」

「正是如此」

維恩咧嘴一笑。

「這邊的指揮交給哈加爾。妮妮姆去另一邊幫忙。」

「明白了。──不可以死哦,維恩」

「我的心髒還留在這裏。沒有要赴死的理由。」

維恩輕輕撩了撩妮妮姆的頭發,離開帳篷。

拉庫魯姆早已在外等候。

「殿下」

「拉庫魯姆,准備如何」

「一切准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

維恩滿意地點點頭。

「那麽,讓我們去看看那家夥到底長什麽蠢樣吧。」

礦山的戰況呈一邊倒的局面。

從山道這一限制解放出來的瑪登軍攻勢凶猛。礦山各處鋪滿了他們的雲梯,接連從山坡登上礦山。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砂糖堆成的山上爬滿了螞蟻一樣。

不管納特拉軍再怎麽精銳,終究雙拳難敵六手。雖然固守在礦山上層不停反擊著敵軍,但是一看山腳就能明白,己方的陣地正在逐漸淪陷。

「將軍,我軍各部隊處于絕對優勢。」

傳令兵的聲音中帶著喜悅。不管誰能都看出,主動權掌握在瑪登手中。

「看來拿下礦山只是時間問題了」

留在司令部輔佐德拉烏得的指揮官們也一臉樂觀。

爲了勸誡他們,德拉烏得鄭重地說道。

「切勿大意。被逼到絕路的野蠻人說不好會暴走。」

然後繼續問道。

「礦山背面的警備有在運轉吧?」

「是的。萬一敵軍想走後路逃跑,也有足夠兵力追擊他們。那邊的指揮是洛爾幹大人在負責,想必沒有問題。」

「如此甚好。事已至此不能給敵軍留下任何退路。所有人必須死在此地」

正當德拉烏得氣勢高昂的時候,他看見數騎瑪登士兵正趕來這邊。

「將軍!德拉烏得將軍在哪!?洛爾幹隊長發來了緊急彙報!」

響亮的聲音傳入在場所有人耳中。指揮官們交換眼神,顯得十分緊張。自從開戰以來,凡是緊急聯絡都是彙報壞事的。該不會是礦山背後發生了什麽吧。

「……先聽聽怎麽說。叫傳令的人過來」

「是、是的!喂,那裏的你,將軍在這!」

被指揮官叫到的傳令兵們下馬,跑到德拉烏得面前,跪下行禮。

「趕快彙報。洛爾幹怎麽了」

「遵命,其實是……」

傳令兵一邊說著一邊卸下身上的背囊,若無其事地丟出裏面的東西。

洛爾幹的腦袋,滾落在德拉烏得面前。

哈──?,帶著疑惑,所有人都呆了。

傳令兵趁衆人疏忽之際,雙腳發力,同時拔劍。一套動作有如行雲流水。

「──在彼岸再會吧」

德拉烏得正面接下了用鐵劍揮出的一記袈裟斬。

眼神中充滿驚愕,德拉烏得向後倒下。

與地面發生碰撞的铠甲發出清脆的響聲,凍結的時間開始再次流動。

「混、混蛋,你幹了──嘎!?」

指揮官們把手放在劍柄上,然而剩下的傳令兵在他們拔劍之前搶先出手。緊接著帳篷外的長槍也紛紛指向這群指揮官,轉眼間所有指揮官都被討伐了。

「殿下,收拾完畢」

「辛苦了」

砍了德拉烏得的男人簡短地回答道。他隨即看向倒地的德拉烏得。

「……啊,你還活著啊」

從裂開的甲胄間流出了大量鮮血,然而毫無疑問,德拉烏得還活著,並且看向了襲擊他的人。

「果然不行啊,我的劍術。根本不怎麽優秀嘛」

「沽……咳。你、你這混蛋是….」

「這樣啊,你想知道我是誰?」

男人卸下頭盔,頭盔下是一副稚氣未脫的少年面孔。德拉烏得對這張臉有印象。即便對方穿著瑪登的兵服。

「混蛋……維恩……!」

「像這樣和你面對面談話還是第一次,德拉烏得將軍」

扔掉頭盔,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開心地笑了。

◆◇◆

「爲何,爲何你小子會在這裏……!」

「當然是爲了來取你首級。這可不行哦德拉烏得。再怎麽勝券在握也不能讓司令部這麽空虛吧」

「沽……!」

德拉烏得邊怒視維恩,邊想著怎麽夠到躺在維恩腳邊的劍。傷口像燒傷一樣疼痛,嘴裏滿是鐵鏽味。可是,只要能拿到那把劍。而且像這樣通過談話爭取時間,或許會有人注意到司令部的異常。

「不會有人來的」

維恩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有心思,德拉烏得微微顫動。

「我已派兵看守帳篷周圍,你靡下的士兵如今正在山頭全力作戰。只要司令部不起火,沒有人會在意這邊啦。」

「別好像你什麽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爲此我才這麽設局的」

「什麽!?」

維恩聳聳肩,看向用力繃緊神經的德拉烏得。

「盡可能給瑪登軍施加壓力,讓他們沈迷在今天的解放感中。這就是我在這場戰爭中定下的基本方針。有趣的是,人在占據優勢時比處于劣勢時更難做到自律。難得迎來今天的總攻,從瑪登軍最底層的士兵乃至位于中樞的你們,全員難免得意忘形。我從上面俯視了你們整整三周,對我而言,要看透腳下飄飄然的你們的空隙簡直易如反掌。」

「……」

雖然想開口反駁,然而事實如此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德拉烏得悔恨地尋找反擊的話語,突然想到。

「但是!但是,你們下山的樣子理應被人看到了。只要這個情報傳到部隊的指揮官耳中」

「傳不到的。我們根本就沒下山啊」

德拉烏得眼中閃過一絲動搖,沒有下山的話他們到底是怎麽抵達這裏的。

「洞窟裏的坑道,還記得吧」

德拉烏得用逐漸朦胧地意識想了想維恩說的坑道。

「……不,不可能,要清除那裏的岩盤起碼要花上數個月……」

「我是指坑道旁邊」

維恩開心地說道。

「爲了可以從坑道的旁邊通行,我事先讓礦工們挖好了路──從礦山內部直接通到洞窟跟前的坑道」

「────」

德拉烏得身體顫抖。

「該……不會」

「沒錯,那場塌方的目的不在于削減瑪登的兵力。而是爲了讓你們知道塌方,忽略那個洞窟的存在」

德拉烏得感覺到,自己作爲軍人一路積累起來的衆多經驗正在無聲地崩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作爲將領,無論哪一方面都比不上眼前的少年。

「接下來只需繼續挖完剩下的部分打通坑道,再扮成你們的樣子走到外面,任誰都不會懷疑我們是納特拉士兵。過來這邊的路上碰到洛爾幹純屬偶然就是了」

「……你想說,全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嗎」

睜大雙眼。腳邊還有劍。身體還能動。

我承認,作爲將領而言自己輸了。然而,你的首級還在我夠得到的範圍內。

「哼…哼哼,咳哼,呼哈哈哈哈」

鮮血噴射,德拉烏得笑了。

狂笑,狂笑,狂笑,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盡剩余的所有力氣,沖到躺在維恩腳邊的劍附近。

「其實,本來我是不打算過來的啊──」

維恩用劍貫穿了德拉烏得的身體。

「可是我決定了。膽敢侮辱我心髒的混蛋,全部殺光不留活口」

劍光一閃。

德拉烏得的身體斷成兩半,滾在地板上。

「再見了,德拉烏得」

維恩擦去劍上的鮮血,把劍收入劍鞘。

身旁脫下傳令兵頭盔的拉庫魯姆恭敬地行過一禮。

「精湛的劍術,殿下。」

「這種程度算不上精湛。…….話說,爲什麽你在哭啊拉庫魯姆」

「非常抱歉。因爲殿下的劍術實在是太華麗了,不由得心神震撼……」

「……算了。差不多該撤退了。剛才雖然那麽說,可礦山後面的部隊發現洛爾幹身亡,說不定會派人過來這邊」

「之後按計劃放火走人是嗎?」

「沒錯。主要燒毀食物和器材。不快點讓敵軍注意到這邊的異常的話,現在還在戰鬥的士兵會被擊垮的。走了」

「遵命!」

維恩一行立即回到馬旁,用帶來的火把點燃了帳篷。

火勢瞬間蔓延,熊熊燃燒的烈火吞沒了德拉烏得等人的屍體。火焰和煙霧飄往高空,這一景象映入正在礦山上方交戰的士兵眼中。

「我說,喂,看那邊」「我軍司令部是不是起火了?」「怎麽可能,難道說敵軍又!?」

之前在夜襲中被放火的事情對瑪登士兵而言仍舊記憶猶新。正因如此,火焰帶來的恐懼和混亂在士兵之間迅速傳播,再加上前往司令部確認情況的傳令兵傳來了德拉烏得及其他指揮官的死訊,缺乏協調的步伐成了瑪登軍的致命傷。

有人想奮戰到底,有人在嘗試撤退,有人只是呆然不動──失去領導的瑪登士兵們無力擊退納特拉軍,在犧牲者層出不窮的情況下,有如逃跑般退回了山腳下。

◆◇◆

維恩在夕陽沒過地平線前回到了山頂。

維恩剛回到山頂,士兵們的喝彩便包圍了。士兵們仍沈浸在激戰氣氛中,熱血沸騰。

「噢噢!殿下回來了!」

「殿下,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瑪登軍因爲殿下的火攻撤退了!」

士兵中有許多負傷者,死者也不少。然而他們的臉上挂著明朗的表情,每個人都訴說著維恩平安歸來的喜悅,稱贊他的英勇。

「將士們,幹得漂亮!今天這一戰你們無疑沈重地打擊了瑪登軍!勝利就在眼前!現在正是最後的關鍵時刻,提起精神不要松懈!」

「「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們的吼聲撼動大地。

隨後維恩一個人一個人地打過招呼,逐漸往後方走去,等在那裏的是老將哈加爾。

「哈加爾,我不在的時候辛苦你了,幹的不錯」

「您過譽了」

哈加爾恭敬地行禮。

「彙報一下現狀。瑪登軍怎麽樣了?」

「遵命。解開了礦山的包圍圈,現在在距離山腳一定距離的平地上修整軍隊。目前沒有發起攻勢的征兆」

「想必對面正在爭吵應當由誰代爲指揮,還有是否應該繼續進攻」

「殿下認爲瑪登會選擇繼續戰鬥嗎?」

「不,完全不認爲」

維恩斷言。

「決定了今日內一戰定勝負卻慘遭敗北,士氣處于谷底。物資也被燒毀過半。對方的指揮官大概會把責任推到戰死的德拉烏得身上然後撤退。畢竟要是選擇接過指揮權打了敗仗的話,戰敗的責任就會落到自己頭上了」

「原來如此」

哈加爾點點頭。

(並且,在這之後會要求議和……對我而言這才是重頭戲)

這次決不能再失敗了。

用盡渾身解數也一定要把這廉價的礦山賣給瑪登。

(爲此必須先做好准備啊。也讓妮妮姆幫把手……)

想到這裏,維恩突然注意到。

「說起來妮妮姆去哪了?」

「妮妮姆大人的話正在確認各部隊的損傷情況。大概馬上就會回來。」

「這樣啊。既然如此,在妮妮姆回來前,預祝勝戰要不要取酒來」

喝一杯,本打算這麽說的時候,山頂方向傳來嘈雜聲。

維恩和哈加爾交換眼神,立馬往聲音發出的方向趕去。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啊,殿、殿下,其實……請看那裏」

放哨的士兵指向了瑪登軍駐留的平地。維恩看向平地,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瑪登軍竟然正在遠離礦山。

「這是……打算撤退嗎?」

背對納特拉軍,往國內前進的身影只能讓人聯想到撤軍。

然而維恩感到擔憂。撤退自然是件好事,然而這個決定也下達得太快了。能夠整合內部意見,當機立斷的人才應該已經和德拉烏得死在一起了。

「哈加爾,你認爲這是爲了欺騙我軍做出的僞裝嗎?」

「……不認爲,看樣子似乎是真的撤退了。依據瑪登軍的狀況,即便想耍小心眼,士兵們也不會聽從這種計謀吧」

「…………」

唔唔唔,維恩心中滿是糾葛。

維恩對瑪登軍撤退沒有感到不滿。越早撤退自然能越早開始議和的交涉。但果然還是覺得,撤軍背後一定有什麽原因。

「殿下,那個,恕屬下冒昧」

突然間,身旁的士兵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這難道是說,我們勝利了嗎?」

回過神的時候,維恩的周圍聚集了數十名士兵,他們望了望遠去的瑪登軍,又看了看維恩。

應該怎麽跟他們說呢。維恩考慮了一會,做出決定。

「諸位,聽命!瑪登軍背向我軍,正准備逃走!」

聽到維恩大聲呼喊,遠處的士兵也看了過來。

「這或許是敵軍用卑鄙手段布下的陷阱!然而,他們不得不依靠這種手段也就證明,他們承認了自己不如我們!」

維恩用強有力的聲音宣告道。

「因此,我在此斷言!──此戰,我納特拉軍爲勝者!」

沈默,礦山寂靜無聲。

下一個瞬間,士兵之間響起了雷鳴般的歡聲。

「奏響勝利的凱歌吧!向逃跑的瑪登士兵宣告,我等才是最後的贏家!」

在維恩的煽動下,士兵們紛紛發出勝利的歡呼。近距離下感受到的這份狂熱,震撼骨髓。

「這樣好嗎?」

哈加爾在維恩耳邊問道,維恩點頭示意。

「對方即便是在玩弄計謀,遲早也要用來針對我方。那麽,提高士氣不失爲一種應對手段。哈加爾,切記不可放松警惕」

「遵命」

哈加爾恭敬地點點頭。

隨後,氣喘籲籲的妮妮姆穿過士兵的人群。

「殿下,您原來在這裏」

「妮妮姆啊。……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維恩從她的臉上感覺出事情非同尋常。

「你似乎是在調查損傷情況啊,難道比預想的還要嚴重嗎?」

「並無此事,關于這一點,損傷比預想的還要輕微」

妮妮姆搖搖頭,「但是」,又繼續說道。

「問題不在這裏。殿下,方才從潛入瑪登王都的密探處得到了情報」

「哦?該不會是弗修塔雷大發雷霆開始虐殺家臣了吧?」

「淪陷了」

「……………」

維恩花了數秒琢磨妮妮姆所說的話語。

「淪陷?」

「是的」

「瑪登的王都嗎?」

「是的」

「……被誰,怎麽淪陷的?」

「被瑪登的鄰國卡巴利努。因爲大部分兵力派往這邊,王都遭到強攻,組織不起反抗的兵力,就這樣……據確認,弗修塔雷國王也陣亡了……」

「………」

瑪登在搞什麽鬼啊,你是有多蠢啊弗修塔雷,維恩在腦袋裏飛速痛罵,同時想到了一個最爲重要的問題。

「我說妮妮姆……我,這之後還要和瑪登進行和平交涉對吧」

因爲沖擊太過巨大,維恩切回了平時的說話模式,使勁氣力問道。

「這種情況下,交涉什麽的,你覺得會變成什麽樣……?」

妮妮姆微微轉移視線,有些擔憂地回答道。

「因爲交涉對象滅亡了,恐怕,會化作白紙……」

「………」

這樣啊。

會化爲白紙啊。

維恩發出小聲歎息,擡頭望天。

然後大叫出聲。

「這、算、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的慘叫被士兵們的歡呼聲所掩蓋,虛無地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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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8:22 am

第一卷 對了,賣國吧 終章
位于大陸最北端的納特拉王國夏短冬長。

豐富的日照和草木綠意盎然的景色沒能持續太久,轉瞬間就迎來了秋天和冬天。這便是納特拉的氣候條件。

但也正因如此,王國的人民會盡情享受短暫的夏天。當你夏天出到街上時,會發現到處擠滿了熱鬧的人群,節日活動層出不窮,納特拉王國到了這個季節,哪怕是晚上也能聽見不絕于耳的歡笑聲。

只不過,和王城下一片歡樂的氣氛相反,維恩趴在事務室的書桌上悶悶不樂。

「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圍繞吉拉特金礦山與瑪登開展的戰爭已經結束了一個月。

留下哈加爾在礦山負責防衛後,維恩回到了王國。一件件地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的同時,不斷收集有關瑪登的情報。

瑪登被鄰國卡巴利努滅國的消息立馬傳遍了整個大陸。

盡管只是北方的一個小國,可終究是個國家。一個國家迎來滅亡,退出曆史舞台,政治家們自然對此津津樂道。

尤其是對瑪登的金礦山。納特拉王國和瑪登圍繞金礦山進行的戰爭已經衆所周知,因此有關礦山的處理受到了極大注目。

納特拉王國實際占領了礦山。瑪登王國不承認納特拉的侵占發起戰爭。卡巴利努國毀滅了瑪登王國。那麽按理說,礦山應該成爲納特拉王國的所有物──換言之,關鍵取決于卡巴利努是否承認這一點。

然後,就在今天,納特拉和卡巴利努間舉行會談,得出了結論。

「──打擾了」

事務室的門被打開,妮妮姆出現在門後。

妮妮姆看到癱在書桌上的維恩,一臉果不其然的表情。

「和卡巴利努的使者的會談,不順利嗎?」

「…不順利」

維恩有如呻吟般回應道,然後猛地直起身來仰天大喊。

「沒能把礦山賣出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啊啊啊啊啊啊!」

本打算在議和時把瀕臨枯竭的礦山高價賣給瑪登,結果這個計劃因爲卡巴利努打下瑪登而化爲泡影。

維恩沒有因此放棄。卡巴利努應該也對瑪登的金礦山垂涎已久。不如說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侵略了瑪登。按照他們的計劃,瑪登軍爲了擊敗納特拉必定付出了很大犧牲,只要擊敗瑪登軍,就能一同拿下礦山和瑪登王國。

沒錯,卡巴利努和自己一樣,計劃落空了。哪怕使用武力卡巴利努也想得到礦山。可由于和納特拉的戰鬥不在計劃之內,他們猶豫不決。

爲了把礦山高價賣給卡巴利努。維恩抓住這個機會,立馬派遣了使者前往卡巴利努,嘗試與對方進行會談。

然而,沒有達成目的。

「不是有消息稱,卡巴利努似乎讓瑪登的王族跑掉了嗎?」

「嗯,密探的情報裏有提到這個。現在似乎是統領了從礦山撤軍回去的瑪登軍,四處潛伏,還發起了反卡巴利努的抵抗活動」

「卡巴利努似乎爲了鎮壓他們的反抗空不出手啊。考慮到和納特拉交戰會導致腹背受敵,現在一個勁地想和我們締結互不侵犯條約。礦山讓給納特拉也無所謂,從頭到尾都在主張這一點,完全沒法把礦山賣給他們」

「這可真是」

卡巴利努是西方國家,因此妮妮姆沒有出席這次會談。想到維恩在會談上愁眉苦臉的樣子,妮妮姆嫣然一笑。

「喂喂,這可不是在說笑哦妮妮姆。你快看啊這份資料,這一戰耗費的人力、物資、金錢!拜此所賜國庫空空如也!可戰果呢,只有一座枯竭的礦山!啊啊啊啊啊真是的啊啊啊啊啊啊!」

妮妮姆走到抱頭打滾的維恩身邊,拿出一份材料戳在維恩的鼻尖上。

「看下這個,好啦。給努力的維恩一份禮物」

「這是什麽,難道是女孩子寫給打敗三萬大軍超級無敵帥氣的我的情書?」

「如果是那個我早撕掉啦。這是來自培林特的報告書」

參與這場戰爭的礦工都得到了獎賞。並且任用了率領礦工們的培林特作爲礦山的主管爲王國效力。

「還能有什麽大不了的內容……嗯?」

迅速翻閱報告書的維恩突然愣住了。

「發現了新的礦脈……诶,真的?」

「讓他私底下調查過了,似乎是真的。雖然比不上全盛期時的礦山,但起碼能保證盈利哦」

「噢噢噢噢噢噢…….」

維恩躺在椅子的靠背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還在想應該什麽時候跟軍方報告礦山枯竭的事情,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憑維恩現在的聲望,即使沒有新礦脈我覺得也沒事哦?愛惜人民,擅于作戰,政治手段也是一流,大家都說你是建國以來的明君呢」

「沒那回事。這種評價說到底只是暫時性的。反而失敗會伴隨人一生。萬萬不可疏忽大意啊妮妮姆」

看著維恩堅決不肯退讓的樣子,妮妮姆邊苦笑邊歎氣。在戰場上明明提出那麽大膽的作戰,平日裏卻是這個模樣。可畢竟維恩的做法帶領納特拉挺過了好幾次國難,這樣倒也挺好。

「不過,原來是這樣啊。礦山還有使用價值。這麽一來可以稍微輕松些了。回來以後一直都忙的要死,借此機會稍微休息一下」

「不行」

咚地一聲,妮妮姆把如山般的文書放到了維恩面前。

「……做完這些能休息嗎?」

「不行哦,會續杯的」

「……」

「除此之外,東方諸國的大使請求觐見。文官們關于預算的重新分配有事相商。對了,耗費的軍備也需要補充呢。啊,還有芙蘭亞大人非常寂寞呢。因爲戰爭而推遲的街道視察也得快點著手。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哦」

超密集的行程被詳盡地羅列出來。

明明跨過了名爲戰爭的國難,眼前卻出現一個又一個的難題,維恩對此微微歎息,大喊道。

「我要賣了這個國家然後跑路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悲切的恸哭聲隨風消散在空中。

以安斯沃多帝國皇帝駕崩爲契機,動蕩開始波及大陸全土。

後世稱之爲賢王大戰的這一時代,就此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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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2月 14, 2018 8:24 am

第一卷 對了,賣國吧 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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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7:48 pm

第二卷 第一章 對了,來政治聯姻吧

蔔諾大陸。

這片大陸被名爲巨人脊椎的巨大山脈分割成東西兩側。規模各異、形形色色的許多國家密布在大陸上。

在這些國家之中,有一個北方的小國仿佛像是將巨大山脈的峽谷部分砍下來,開拓成了其領土。

這個國家名叫,納特拉王國。

◆◇◆

大部分納特拉國民對悄悄來臨的秋之氣息感到十分憂郁。

這股夾帶冰冷氣息的秋風意味著短暫的夏天迎來結束,漫長的冬季即將到來。依照慣例,在風中瑟瑟發抖的國民們對此會不滿地咂舌一句,而後便會著手過冬的准備。

今年的秋天有些不一樣。

盡管夏日的陽光逐漸變弱,初秋開始探頭,國民們的臉上卻洋溢著活力,王國上下沈浸在一股熱鬧的氛圍中。

理由在于入夏前勃發的戰爭──由鄰國瑪登發起的侵略戰。

由于納特拉國王臥倒在病榻上,因此代爲擔當指揮的是王太子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他漂亮地擊退了瑪登軍的進攻,不僅如此,更是反攻瑪登,奪下了金礦山。

爲了奪回金礦山,瑪登起兵三萬,然而維恩憑借數千士兵成功守下了礦山。

對于名留納特拉王國曆史的這一壯舉,國民們紛紛獻上喝彩,對王太子贊不絕口。

戰爭獲勝帶來的狂熱如今尚未冷卻,讓人忘卻天氣的寒冷。

王都柯德貝爾也是同樣的光景。

「呀,真不愧是王太子殿下」

「聽聞吾王病倒,本來還在擔心今後的事情……」

「殿下溫柔而強大。有殿下,納特拉定能長治久安啊」

像這樣的對話不需要去刻意聆聽也會傳入耳中。說明了此前的戰爭給予人們的印象是多麽深刻──

(國民快活的光景恐怕還會繼續下去……)

一位少女手裏拿著麻袋行走在大路上,同時想著這些事情。

一頭亮麗的白發和紅色的瞳孔,猶如人偶般的精致面容,然而少女是活生生的人類。

她名叫妮妮姆·菈蕾。身份自不用說,是現在國內人人津津樂道的王太子維恩的輔佐官。

(說到底只是贏下了一場與鄰國的戰爭。納特拉的國力既不會因此倍增,來自其他國家的威脅也沒有消失)

倒也不能認爲妮妮姆想得過于悲觀,她當然對獲勝感到十分喜悅,對主君維恩受到國民的尊敬感到開心。但是作爲處理國政的官員,她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比起成功更應該擔憂將來的危險。

(而且對維恩的評價太過一邊倒令人十分在意)

維恩在國民心中樹立了良好的形象,身爲明君這一面已經成爲了大家共通的認知。

不但記住了所有士兵的名字,鼓勵他們每個人,又親手解放了慘遭虐待的礦山住民。盡管實際上真假參半,可維恩心地善良的評價已深入民心。

並不是說這樣不好。雖然不是──但有失偏頗的評價時而會帶來危害,妮妮姆深谙其道。

(關于這個,維恩是怎麽想的呢)

等下問問他吧。

妮妮姆如此想到,加快了步伐。

在她前進的方向上可以看見王宮。

王太子維恩正在那裏等待妮妮姆的到來。

◆◇◆

納特拉王國的王宮──碧萊昂宮殿是在初代國王薩雷瑪的指揮下建成的正統宮殿。

但是。接近有兩百年曆史的這座宮殿,經過數次修複工程後,只剩下了基本外觀和基礎功能。是不是應該重建了──這一建議從數十年前開始屢次被提上議程。

可是到現在也沒有要翻新的樣子。想保留宮殿的正統性、使用者對宮殿有留戀,比起這些借口,其實根本原因在于沒有足夠的預算。

此時,一位少年正帶領數名官員走在曆史悠久的破舊宮殿的回廊上。

少年正是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建立納特拉王國的初代國王的第一予名被賜作他的中間名,坊間皆盛傳他爲初代再世。

「殿下,之前進行的特裏特河的分流工程順利竣工了」

「幹流和支流的水量如何」

「此乃測量後的數值,皆在計算範圍內。一切按計劃完成,幹流泛濫的幾率大幅減小」

「不要太過樂觀了。誤以爲自己能主宰大自然會吃苦頭的。繼續保持觀測」

「是,謹遵聖命」

官員中的一人低頭後退,另一名官員緊接著向維恩進言。

「關于方才的特裏特河,報告稱當地有部族圍繞支流發生爭論」

「流域的處理理應全權交由派遣下去的地方官負責了,處理不了嗎?」

「恕臣冒昧,光憑口頭命令和官威恐難以處理」

「真是沒辦法。傳令拉庫魯姆出兵鎮壓。但要盡力避免造成傷亡,另外收集當地情報,制成詳細的報告書遞上來」

「遵命」

維恩的指示迅速而准確。在通情達理的官員們看來,同時具備威嚴和寬容、能夠娴熟處理國政的維恩簡直是完美的王太子,是真正值得效力的人物。

「殿下,戍守在卡巴利努國境線的哈加爾將軍傳來一份報告。似乎是有幾項需要您點頭同意的案件」

「我等下看完給他回複。還有一件事,卡巴利努還在和瑪登軍殘黨作鬥爭嗎?」

「是的。以存活下來的王族爲旗幟,瑪登軍殘黨堅決反對卡巴利努的統治」

「無法預料今後的發展啊。保持和雙方陣營的外交關系。別忘了多派密探,加強監視」

「從命。立馬去安排」

不斷和家臣們討論政事,不知不覺走到了回廊盡頭的事務室。維恩到達了目的地。

「殿下,還有一件忘記彙報的事情。有關先前戰爭的決算以及戰後各部門的預算重組,需要的費用已經出來了,請過目」

維恩取過報告書,凝視了幾秒。

「沒有算錯嗎?」

「沒有」

「……我明白了。我會在事務室處理報告書。有事再彙報」

維恩話畢,官員們停下腳步行禮。隨後維恩進入事務室。

「……呼」

周圍終于沒人了,維恩把報告書放在書桌上,伸了個懶腰,然後松一口氣。

「我要賣了這個國家然後跑路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喊道。

「完蛋啦國庫裏一文錢都沒了……這算什麽啊……雖然說和瑪登的戰爭確實有些打腫臉充胖子,沒想到竟然花了這麽多錢,有沒有搞錯啊……」

維恩一臉恐懼地看向放在書上的報告書。冰冷無情的決算費用記載在上面,恐怕是足以令執政者膽顫心驚的數字。

但是,維恩轉念一想。

「……不對,要先冷靜,可能是我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一定是。沒錯,重新確認一次一定會發現位數增多兩三位……!」

維恩戰戰兢兢地拿起放下的報告書。

然後把手臂伸到最直,讓報告書遠離身體,用手指微微翻動書頁。

沒有看錯。

維恩倒在書桌上。

正好這時,拎著麻袋的妮妮姆進來了。

「……你在玩什麽呢,維恩」

看見倒在桌上的維恩,妮妮姆無奈地問道。

維恩用無所畏懼的笑聲回應道。

「哼哼哼,妮妮姆喲,看了這個你還能這麽說嗎……!」

「這個是……啊,軍費的決算出來啦」

妮妮姆接過報告書開始浏覽。

「……嗯,和我們估算的一樣呢。不管看幾次都好嚇人」

盡管早有心理准備,可戰爭真是燒錢。納特拉本來就不是富裕的國家,因此造成的影響也很大。雖說打下了屬于瑪登領地的金礦山,但收回成本還需要花上好多年。

「也就是說這份報告書根據決算重新分配了各部門的預算……不是還有王室支出嗎」

「嗯,你指王族能私下動用的預算嗎」

換言之,其實是王族的零花錢。當然,代表國家的王族能支出的零花錢與平民的零花錢不在一個層級上。

雖然不在一個層級上。

「這一次分給我的就這點嗎」

維恩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布袋,倒了倒。

一枚金幣滾落在書桌上。

「……就這些?」

「就這些」

維恩不情願地說道。

「我說啊──從瑪登手裏保護了國家,還打下了金礦山,我盡可能控制支出打贏了戰爭,結果報酬只有一枚金幣真是提不起勁來啊──……」

側目看了眼垂頭喪氣的維恩,妮妮姆繼續看向手裏的報告書。

「其他能削減開支的地方呢?比如軍費」

「因爲要補充損失的兵力和裝備,軍費也不足了呢。再削減的話你會死于政變的」

「那停下手頭上正開發的幾個工程怎麽樣?」

「本來外界就就認爲你偏袒軍方了,再阻礙內政發展的話文官們會派刺客謀殺你」

「這樣的話就提高稅金」

「那你會死于民衆暴亂」

一一回答完維恩,妮妮姆滿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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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7:50 pm

「老實認栽吧」

「呶噢噢噢噢噢噢」

維恩痛苦地扭動身子。

妮妮姆對于主君的這副模樣稍微萌生一絲同情,突然想到。

「……對了,維恩,試著反向思考一下?」

「反過來?」

「試想一下,超貧國明明經曆了戰爭,維恩卻還贏得了一枚金幣」

「……」

維恩雙臂交叉。

「確實可以這麽考慮」

「對吧?要是其他人領軍的話,毫無疑問會赤字哦」

這是妮妮姆發自心底的感想。如果不是維恩來指揮,現在可能是另一種結果了。

好像心情好了一些,維恩挺起胸膛,誇張地深呼一口氣。也許是心理作用,妮妮姆感覺維恩有些趾高氣揚。

「嗯,這倒也沒錯?無論是地位、人望、還是才能,在國內根本找不到比我厲害的家夥對吧?這麽優秀的我可是稍微拿出了真本事,有這種結果不也理所當然嗎?」

維恩開始裝腔作勢地玩弄起金幣。這樣子也挺煩人的,但考慮到維恩一直心情低落的話會更難應付,妮妮姆選擇了附和維恩。

「維恩說的沒錯,這枚金幣證明了維恩的能力」

「哦哦」

「而且其他任何人都負擔不起這份國家重任」

「原來如此!」

「在其他人看來可能只是一枚金幣,但是背後有著無法衡量的價值哦!」

「喂喂妮妮姆小姐,再怎麽說也太誇張了!?我會得寸進尺的哦!?」

「有嗎,我只是說出了真心話而已呢」

「就是說啊!呀真的辛苦我了!承受我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才華真是辛苦啊!」

妮妮姆微微一笑。

「這件事暫且不談,你該把留學時借的錢還給我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中金幣被搶走的維恩大喊出聲。

「你是惡魔嗎!?」

「我有權這麽做」

「可總歸講究時機什麽的吧!?」

「你是希望我加收利息麽?」

「請您務必收下金幣妮妮姆大人……!要小的爲您揉下肩膀嗎……!」

維恩肝腸寸斷地目送金幣離去。比起尊嚴,抵消利息更重要點。

「或許算不上什麽替代品,給你這個。拿去吧」

妮妮姆一邊說著,一邊從麻袋裏取出用紙包著的食物。

「白熊亭的兔肉派哦」

「嗚哇,好懷念啊。那家店還在營業啊」

白熊亭是一家開在城市角落的小飲食店。妮妮姆和維恩還小的時候經常偷溜去那兒。

「噢噢,這個厚實的派,香過頭的香草,還有幹巴巴的兔肉……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樣啊」

「老實說難吃不就好了」

「想起過去的時候,人會化身詩人的」

吃著兔肉派,維恩靜靜地看向窗外。

「最近老是沒時間視察街道啊」

「這也沒辦法。成爲國王代理後自由時間就變少了,爲了保障安全還得出動一定的人力」

「不能像過去那樣和妮妮姆偷偷跑出去了啊」

「這個還是饒了我吧」

維恩在納特拉王國備受矚目,爲此覺得他礙眼的人也不在少數。或許是被維恩冷淡對待的官員,或許是討厭明君而想要傀儡國王的貴族,又或是不待見納特拉王國發展起來的其他各國,敵人形形色色。

當然,喜愛維恩的人比討厭他的人還要多數倍,無奈的是,背地裏的小人總是會潛伏在身旁,看准機會便露出鋒利的獠牙。

「街上的情況如何?」

「節日帶來的熱鬧氣息還會持續一陣。納特拉平時聽不到什麽好消息,所以大家這麽歡騰也可以理解。稍微感到在意的是,到處都在一個勁地宣傳維恩的仁慈」

這件事啊,維恩表情嚴峻。

「受到民衆愛戴是好事,因此被看輕的話就頭疼了啊」

維恩說的正是妮妮姆在擔憂的事情。

沒有執政者會對受到民衆愛戴感到不滿。人望代表民衆的支持,支持率越高國家運作越順利。

執政者雖然可以被民衆愛戴,但絕不能被民衆看輕。

一旦被看輕之後,民衆就會輕視法律,放縱欲望爲所欲爲,導致國家混亂,四分五裂。

因此執政者需要十分注重平衡感,不但要被國民喜歡,還要讓國民對自己保持敬畏──說易行難,不少國家維持不了平衡因而走向滅亡。

「事態能平安無事迎來結束最好,假如有人敢煽風點火的話……」

「的話?」

「……暴政走起!」

「我說啊」

「壓政、苛政、暴政、虐政……噢噢,化作成片的屍山吧!唯有悲歎連天,怨聲載道,吾心方安!」

「然後你會變成真正的槍靶子呢。掌權者別開這種玩笑,維恩。」

「诶──」

光憑一次的成功無法穩固維恩的統治。不能在民望上升的時候給自己的名聲抹黑。

「嗯,先暫且觀望一陣吧。幫我注意下民間的聲音」

「我會安排的」

「那就這樣了──我先去玩會!」

「站住」

妮妮姆抓住起身想跑的維恩的衣領。

「你在說什麽夢話呢。還有工作沒完成」

「……哼,就猜到你會這麽說。妮妮姆,你稍微考慮一下。說到底我會這麽忙可是相當奇怪啊」

這家夥在說什麽啊,維恩迎著妮妮姆滿是疑惑的眼神繼續開口。

「聽好了,在我看來,國家是由一百名各有其專攻領域的家臣和一名出色的全能國王組成的」

「哈啊」

「農業、畜牧業、建築業、運輸業、軍事業等等,國家雖然管理著衆多産業,但國王沒有必要主導所有産業,費心去發展各個領域。這種事只需要交給擅長這個領域的家臣做就好了」

「原來如此,你繼續」

「那麽,要說國王的責任是什麽的話,那就是決定産業的方針和進行監察。指出發展方向,分配所需預算,監督不正行爲,保障産業的健康發展。爲此國王雖然需要精通國家管理的所有産業,但這是爲了糾正錯誤和不正之風,而不是爲了國王插手産業本身」

「有點道理呢」

「對吧?所以我在這裏煩惱産業的研究開發還有進度問題太不合情理了!我的工作本來只是確認各部門彙總的報告書然後做出決斷而已!並且今天的份已經幹完了!也就是說接下來都是我的自由時間!怎麽樣,這個完美的理論!」

「夢話說完了嗎?」

「妮妮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維恩大喊。

「什麽嘛,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的理論哪裏有問題!」

「好啊,你先回答我,現在納特拉有幾名你說的“有其專攻領域的家臣”。」

「………」

維恩偷偷別開視線。

妮妮姆雙手夾住維恩臉頰,讓他轉而看向自己。

「那個,該怎麽說呢……總歸還是有那麽幾個人的……希望有那麽幾個人在……」

「既然如此,剩下的部分必須由誰填補上才行呢,全能的國王大人」

「呃嘛……確實如此」

「順帶一提,雖然你好像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可外交也是國王的工作呢。雙方地位不對等可是沒法進行交涉的哦」

「嗯確實……你說的沒錯」

「而且,這之後可是要和安斯沃多帝國新上任的大使進行會談。要說納特拉內有誰足以勝任的話」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做就是了!」

維恩自暴自棄地回答道。

「啊真是的,爲什麽前任的奶子大使回去了啊!」

「因爲維恩陷害了人家」

「沒錯我真混蛋!」

安斯沃多帝國。位于被分隔爲東西兩部分的蔔諾大陸的東部,近年來以勢如破竹之勢擴張領土,一躍成爲東部霸主。然而作爲帝國台柱的皇帝在數個月前突然駕崩,現在正處于大混亂中。

名爲菲修·布蘭德爾的帝國大使曾駐留在納特拉一段時間,可因爲外交政策失誤,解任回國。最近帝國方面終于派遣了新的大使前來,今日即將和他進行首次談話。

「順便問一句,這個新的大使」

「德奧魯多·塔魯姆大使。中年男性哦」

「提不起勁啊──」

「主要陪同帝國大使輾轉前往了各個國家,是個飽經風霜的人。他雖然認識許多外國以及從屬州的要人,可在國內基本沒有門路。」

「熟人裏有美女嗎?」

「沒有呢」

「幹勁要變成負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第一次被任命爲大使呢。只不過因爲年齡的問題,和周圍人吐露了想回國的念頭。……維恩,好好聽人說話」

「我在聽」

敷衍地甩甩手,維恩歎息道。

「哈….,要到何時才能過上快樂的隱居生活啊」

仍舊看不見願望成真的可能,唯有問題不斷堆積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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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7:52 pm

◆◇◆

「吉拉特金礦山的産金量在大陸上堪稱數一數二,可惜的是大多數黃金都流向了西方。攝政殿下對此也有所耳聞吧?」

會談開始沒多久,德奧魯多就直入正題。

「作爲帝國同盟國的貴國能取得金礦山一定是上天的眷顧。帝國對于黃金有極大的需求,請務必允許我們采購貴國開采的黃金。」

大使語氣堅定,話語中仿佛飽含了極大的熱情。

實際上這並不是維恩的錯覺。對于帝國駐納特拉大使德奧魯多·塔魯姆而言,和納特拉王國王太子舉行的這場會談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他就任帝國外交官十五年有余,直截了當地說,迄今的外交官生涯中毫無建樹。

平民出身,才幹也算不上特別出衆。因此常被分配到各國大使館填補空缺,陪同大使處理雜務,任務結束後又繼續被分配到其他大使館。

在他不停輾轉大使館的時候,比自己年輕又有能力的人才通過崇尚實力主義的帝國制度接連晉升,對此感到羞愧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只不過,機會終于光顧自己了。前任大使菲修·布蘭德爾垮台,自己被提拔爲新的大使。

當然,在帝國內部不安穩的情況下,把優秀的人才放置國外實在太可惜,自己的就任主要源自這種考慮。上級也嚴令自己不要采取多余的動作。

(──但是,只有這一次恕難從命!)

帝國的暴風雨平息之後,自己一定會被卸任然後改派新的大使過來。在那之前不做出成果的話,自己又會變回填補空缺的官員。

德奧魯多已經四十多歲了,在國外輾轉奔波的生活讓他感到疲憊,而且國內還有家人在。可是一年卻只能見到家人一次或完全見不到。

(爲了家人一定要做出成果,申請調回國內……!)

如此這般,在個人情感的驅動下,德奧魯多前往納特拉王國的王宮,與維恩進行了會談。

不管理由爲何,滿腔熱情投入工作總歸不是壞事。

可問題是,外交場面向來是雁過拔毛,而這卻是他的工作內容──

(呼吸急促了啊)

德奧魯多毫不掩飾他閃亮的雙眼,坐在對面的維恩一下子就讀懂了他的意圖──不,明顯得都不需思考。

(這麽簡單就暴露所有手牌,簡直像在說快抓住我的弱點一樣啊)

外交是圍繞本國的利益討價還價。考慮到外交的成敗往往會影響到成千上萬的國民,因此不能忽視任何零碎的情報。

像這樣老實地說出自己的要求,容易讓人推斷出提出該要求的背景和原因,以及讓對方事先制定好同意與否情況下的對策。

鑒于納特拉的情況,本來有關這次的金礦山事件是不需要帝國方面提出要求的。納特拉如今和西部缺乏聯系,東部與帝國相鄰,只要不獅子大開口的話,納特拉遲早會向帝國方面提出交易。

(不顧這些也要盡快和納特拉建立交易關系,嗎。盡管明白對方迫切想要回國,看來是相當想要功績呢)

在心中冷靜的分析情況後,維恩開口。

「非常感謝大使的提案。光彩照人的黃金固然迷人,可其光輝並不會照亮我國的寒冬。就我個人而言,能將其換成惠國惠民之物自然再好不過」

「既然如此」

「可是」

維恩打斷了立馬上鈎的德奧魯多。

「想必我國和瑪登之間的激戰您也所有耳聞。因爲戰爭蒙受損失的並不只有民衆。吉拉特金礦山作爲主戰場,礦山該有的許多功能都大幅受損。」

這是真的。爲了贏下戰爭破壞了好幾條礦道。還有運輸道路和礦工的住房也被摧毀,現在仍在逐漸修複當中。

「拜此所賜開采條件不齊,正處于停工中……也沒有粗略計算過正式運轉後的實際開采量會有幾何。這種情況下實在難以與貴國進行交易」

「呣,這倒是……」

後面這句夾帶了一些謊言。開采和修複工程已經一同重啓了,也估算了開采量和收支。盡管不是能締結交易契約的情況,只是預先商定細節的話還是可能的。

夾帶謊言是因爲維恩知道締結交易契約對于大使來說是一份大功績,正因如此,想要把這份功績留給能長久交往下去的大使。

駐留大使是聯系其他國家的重要中介人。更別說像這種與帝國加強聯系的有利交易,今後或許還要交易好幾次。考慮到這點,自然要避免交給一個不知什麽時候會被解任的臨時大使。

(要是布蘭德爾大使還在的話,賠禮的同時可以考慮交易的事情。這個人就算了吧。)

當事人德奧魯多聽到這個評價或許會被氣死。但畢竟是外交場面,即便年齡有一倍以上的差距,地位卻是對等的。這裏只看重個人的能力。

「那麽攝政殿下,敢問礦山何時可以重新運作呢?」

「還不好說。畢竟是我國的重要據點,必須建立萬全體制,爲此稍微要多花一點時間。」

「可是,這樣的話……」

「沒什麽,不用擔心。我非常重視和貴國間的關系。如果礦山重新運轉,我會馬上准備好面會場所的。」

維恩巧妙地搪塞不死心的德奧魯多,微微一笑。

之後會談仍在繼續,德奧魯多想盡辦法打開現狀,然而維恩含糊其詞,不被他抓住把柄,德奧魯多最終垂頭喪氣地放棄掙紮。

(……看來得不到其他情報了,之後適當地敷衍一下結束談話吧)

手牌用盡則勝負已定。繼續談下去雙方也不會獲得任何成果。

「大使,難道說身體不舒服嗎?雖然比預定得要早,不如就這麽結束……」

「沒、沒事,我很健康!」

德奧魯多注意到自己露怯,急忙端正態度。

「只不過是……是的,只是對既年輕又見多識廣的攝政殿下發自內心感到欽佩而已。」

維恩哧哧一笑。

「能被帝國的優秀官員如此誇贊,有些不好意思呢。雖然我覺得自己還不夠成熟,不過也不枉費我一番努力了」

「缺乏成熟什麽的…….因爲職務關系,外臣迄今拜見了許多王族的大人物,從殿下身上能感覺到不同于各國君主的才智」

「對仍未婚娶的年輕人來說是否有些過譽了,塔魯姆大使」

維恩苦笑著回應道,德奧魯多突然睜大雙眼。

「說起來,攝政殿下可有結婚對象……?」

「嗯?啊……家臣們似乎在物色候選人,然而我還沒決定好要和誰訂婚」

維恩聳聳肩。

「或許我喜歡上哪位民家姑娘的話,還能成就一段佳話,可映入我眼裏的只有成堆的文書啊」

「……原來是這樣」

一副左思右想的樣子,德奧魯多點點頭,然後微微笑道。

「結婚是件好事,攝政殿下。會讓您的人生變得豐富多彩」

「可也有俗話說,興衰成敗乃常事哦?」

「伴侶指的正是可以枯榮與共的另一半」

「……原來如此,這麽一說似乎倒也不壞啊」

這之後,維恩和德奧魯多繼續閑聊到預定的時刻,結束了會談。

兩國並沒有通過會談締結新的協定。只看結果的話,不過是年輕的王太子和新任大使友好會見。

該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嗎。盡管目的沒有達成,可德奧魯多不但沒有失落,反而看到了一絲光明。

(……金礦山看來是不可能了。可是,從這方面著手或許還有希望)

在腦中描繪藍圖,德奧魯多飛快地離開了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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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7:54 pm

◆◇◆

維恩透過窗戶凝視德奧魯多離去的背影。

在他身旁的妮妮姆搭話道。

「……所以,這樣好嗎?放任他不管」

「“他”是指?」

「塔魯姆大使。你也注意到了吧?」

妮妮姆略微不高興地說道。

「那個大使……打算在帝國找維恩的結婚對象哦」

「似乎是呢」

是的。這正是德奧魯多情急之下想出的對策。

客觀來看,王太子維恩不但年輕溫厚,才華橫溢,還是單身。對于世間的女性而言,這樣的金龜婿難得一見,只要介紹的女性成爲維恩的王妃,對于德奧魯多的印象毫無疑問會急轉直上。

「哪怕是苦肉計也真夠大膽的」

維恩苦笑。可真正可怕的是完全看穿德奧魯多想法的維恩和妮妮姆,兩人甚至考慮到了更長遠的事。

「嗯,實際執行起來估計很難啊。妮妮姆也這麽想吧?」

「……是呢。要介紹給他國王族的話,首先可以排除尋常百姓。即便是男爵或子爵的兒女也略顯失禮。至少也得是伯爵左右,那位大使應該沒有這方面的門路」

「更別說,帝國法律雖然承認貴賤通婚,但是貴族出嫁給外國的王族需要皇帝的承認。最關鍵的皇帝現在仍空缺著,想出嫁也沒辦法」

對貴族結婚施加限制是常有的事。特別是和外國有權勢的人聯姻會破壞國內貴族間的平衡,甚至有可能導致外國幹預內政,必須慎之又慎。

帝國對此至少保留了一絲容忍,還算程度較輕的。在身份差距巨大的大陸西部,許多國家完全禁止與外國人通婚,甚至不允許平民和貴族這種身份不符的貴賤通婚,唯有身份對等的雙方才能結爲伴侶。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哦。搞不好大使其實認識有權有勢的貴族,能夠以皇帝不在作借口強行通過自己的想法」

「這麽有權勢的貴族會在帝國面臨分裂的情況下聯合外國的王族挑事嗎?要是有適宜婚嫁的閨女,也只會國內聯姻。」

「嗯……對帝國死心了呢,之類的」

「不可能。帝國快要滅亡了還有可能,如今的帝國雖然有可能分裂,但離滅亡還早著。准備關店走人未免也太急了。」

維恩說完,咧嘴一笑。

「所以說,我不會和帝國的某某小姐結婚的,別不開心啦」

「……我才沒有不開心呢」

「好了別騙自己了,都是謊話,明明超不開心的!呀,妮妮姆小姐害羞起來真是可愛啊啊啊痛痛痛痛!?」

「我從以前就在想了,維恩的關節似乎還能增加多幾個呢……」

「不會增加的!胳膊肘就是極限了!」

妮妮姆氣嘟嘟地松開了抓住維恩胳膊的手。

「我才沒害羞呢」

「我懂了,是我錯了。妮妮姆既沒有害羞也沒有不開心。和平時一樣是個大美人超級無敵可愛。這樣行嗎?」

「可以哦」

「這就行啊……」

妮妮姆滿意地點點頭,維恩對此嚇得有些打哆嗦,重振精神再次開口。

「總而言之,那個大使不可能找到與我相稱的結婚對象,即便他真的找來了,我也不打算和對方結婚。順帶說一句,哪怕是納特拉的貴族我也不會結婚的」

妮妮姆聽到這裏,微微瞪大眼睛。不想向處于騷亂中的帝國出手還能理解,拒絕納特拉的貴族又是出于什麽理由。

妮妮姆突然清醒了。

「維恩你該不會是……」

她聲音中帶著震顫,問道。

「……有龍陽之好吧?」

「揉你胸哦」

「揉一次斷一根指頭」

「會不會有些太昂貴了啊超級無敵可愛的大美人妮妮姆小姐!?」

「告訴我理由可以給你打折」

真是過分的買賣,維恩心想,然後回答。

「不是什麽複雜的理由哦?單純是因爲──我,有機會的話隨時打算賣掉這個國家啦。」

「………」

妮妮姆以手掩面。

「對方明明是想當未來的王妃才來的,可這樣豈不是會期待落空?再怎麽說也對不起人家嘛」

「……既然你能關心到這一點,先放棄賣掉國家這個想法不是更好嗎?」

「不要。這國我賣定了。我早已下定決心!要從責任和義務中解脫出來過我自由自在的快樂生活!」

「啊,這樣」

「這就是我的理由,回答完了。現在摸胸多少錢?」

「兩根手指」

「竟然升價了!?」

妮妮姆誇張地仰天長歎。

「真是的……既然這樣,我衷心祈禱那個大使能拉來一個你無法拒絕的結婚對象。」

「怎麽可能找到那麽合適的對象哦。要和我賭一把嗎」

「那,要是找到了我要往你鼻子裏塞煮熟的土豆。」

「哦,沒問題,你放馬過來。反正不可能找到的。」

維恩確信自己的勝利,放聲大笑。

◆◇◆

「找到了」

「诶」

先前的會談結束數周後。

在第二次會談的現場,德奧魯多開口第一句就是這個。

「找到了,是指…?」

維恩戰戰兢兢地回問對方,德奧魯多露出困惑的神情,但還是回答道。

「實在冒昧,之前會談時聽聞攝政殿下仍未有婚約在身,爲了兩國間的友好,外臣回國後試著爲攝政殿下尋找合適的對象。」

「原來如此,這可真是……雖然希望你事先能知會我一聲」

「非常抱歉。因爲外臣也不確定是否能找到與殿下相匹配的女性……」

這倒也是。如果事先承諾好由自己來找,那麽找不出來的話會有損臉面。再怎麽說也不至于在第一次會談時就冒這樣的風險。維恩也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沒有深究。而且,現在的問題不在于此。

「明白了,關于這個我就既往不咎。可是,這麽一來……找到了嗎?」

「找到了」

「……」

維恩不留痕迹地向待命在一旁的妮妮姆抛去視線。

她嫣然一笑,臉上的笑容仿佛在說,我要用土豆插你鼻子。

一定要全力回絕,維恩心想。

「先容我向塔魯姆大使道聲謝。不管過程如何,大使爲我費盡了心力啊。但您也知道,我是納特拉的王室中人。雖然不知道大使找來的女性如何,要成爲王妃可是有著相當嚴苛的條件」

維恩像在威脅對方一樣說道。

然而德奧魯多毫不畏懼地點了點頭。

「這是當然,外臣了然于心。在此之上,該怎麽說呢……外臣認爲沒問題」

「呒……」

維恩開始觀察德奧魯多的表情。

既然認爲沒問題,是確信我會對對方一見鍾情嗎。

話又說回來,感覺哪裏不對。回想起之前會談時的德奧魯多,按他的性格,如果真的找到了條件合適的女性前來會談的話,應該會飽含熱情才對,可現在卻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找到的女性條件雖然不壞,可存在某些問題……會是這樣嗎?)

總算是有了些頭緒,維恩開口。

「塔魯姆大使,從剛才開始您就有點不太鎮定,該不會是找到的女性有什麽令人擔憂的地方吧?」

「不、不會!絕無此事!」

德奧魯多急忙提高音量。

「那位大人不但容姿端麗,性情也堪稱是淑女的典範。不僅如此,更是擁有吾等庸人無法匹及的智謀。外臣確信,那位大人和攝政殿下必定是珠聯璧合的一對。雖然外臣是這麽確信的……」

德奧魯多語焉不詳。

容姿姣好、性情溫和,還聰明透頂。盡管如此,德奧魯多確是這種反應,也就是說──

「那麽,有關她的出身呢?」

「───」

德奧魯多身子微微顫抖。猜中了,維恩心想。

大概和妮妮姆調查的一樣,德奧魯多不認識有權勢的貴族。大概是從沒落貴族中隨便找了個人出來吧。

既然是這樣的話拒絕起來就簡單了。維恩從容不迫地回答。

「再重申一次,我是納特拉的王族。雖然不知道大使找來的是哪裏的女性,前提必須是有一定地位的女性,否則恕我難以奉陪」

維恩羅列出身份這一正當的理由。這樣一來對方也只能收手了。維恩確信自己的勝利,腦袋裏浮現出土豆遠去的身影,就在這時,德奧魯多開口了。

「其實,這方面也沒問題」

「诶?」

維恩聽到出乎自己意料的回答,眨了眨眼。

「只是該怎麽說呢,對方的身份確實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這是怎麽回事?既然你說沒問題,那應該不是男爵或子爵了,難道是找來了哪個有名伯爵家的大小姐嗎?」

「……」

德奧魯多沈默不語。

然而維恩判斷德奧魯多的沈默不是出于被自己說中了的緣故。

那麽爲何沈默了。想到這裏,維恩注意到了。

從剛才開始一直感覺到的德奧魯多的不安模樣,不是因爲沒有達成自己定下的條件感到不安和焦躁。

而是戰果太過豐碩,超過自己的處理能力,像匹夫一樣驚慌失措了。

「塔魯姆大使。該不會……比伯爵還要大一些?」

「……是的」

「……侯爵嗎?」

「……不,更大點」

「……公爵?」

「……再大那麽一級」

「……等下,這也就是說」

德奧魯多朝表情僵硬的維恩點點頭,緊張和不安交織在一起,開口說道。

「此次想要與攝政殿下聯姻的,乃是尊貴的安斯沃多帝國第二皇女……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皇女殿下──」

就這樣,這門毫無預兆的婚事,在寒冬將至的納特拉掀起了新的熱潮。

後世稱之爲賢王大戰的這一時代。

屬于關鍵人物之一的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揭開了他的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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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7:57 pm

第二卷 第二章 皇女來訪
婚姻對于王侯貴族而言不過是政治交易的一種手段。

爲什麽這麽說?有人或許對此抱有疑問。結婚確實是人生中的一大重要事件,然而這並不代表用物理手段束縛兩個人在一起。說到底,結婚只是當事人和他身邊的人共有的一種認知。那麽,這種認知是怎麽跟政治扯上關系的呢。

因爲這種共有的認知才是最重要的,它會改變實際情況,還能充當推動變化的理由。比如說,有兩家人關系險惡,可雙方的孩子結婚的話,結婚就會成爲他們握手言和的理由。這樣一來暫且就不必擔心會有明面上的糾紛,周圍人也能安下心來。于是便能集中在農業和生意上,促進經濟發展──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可王侯貴族聯姻確確實實能帶來這種效果。

能取得這種效果完全歸功于把結婚看作重中之重的大多數人。正因如此,結婚才能像這樣制造出實際利益,進而産生了政治聯姻等一系列概念。

──所以,聽到維恩要和安斯沃多帝國皇女聯姻這種天上掉下的好事,以維恩爲首的重臣們傾巢出動,順理成章地舉行了會議。

「這不是挺好的嗎」

大多人認爲這次的聯姻屬于好事。

「既然是帝國的皇女,作爲維恩殿下的結婚對象簡直無可挑剔。只要聯姻成立,我國和帝國的同盟關系將會更加穩固,保證納特拉的繁榮昌盛」

「事情沒那麽簡單」

當然也有持反對意見的人。

「帝國失去皇帝,處于漩渦之中。我國作爲獨立的同盟國方能置身事外。一旦與皇族有了婚姻關系便會失去這層立場」

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然而光這樣不足以說服其他人。

「不管有沒有這次聯姻,納特拉都可能被卷入帝國的騷亂中。那麽應該在此時締結這門婚事,不是嗎?」

「同意。帝國即使陷入混亂,威信尚在。如今要提防西邊的卡巴利努,至少也該與東部保持良好關系」

「可是,想想和帝國間的國力差距。搞不好加強聯系之後就這麽被帝國吞並了也說不定啊」

「說這種話,你不會是想把自家閨女嫁給殿下當王後吧?」

「你說什麽!」

「冷靜,冷靜。這裏可不是給你們爭吵的地方」

談話在這樣的氛圍中繼續進行,不久後家臣中的一人看向呆在角落的妮妮姆。

「妮妮姆大人,皇女殿下將親自造訪納特拉一事是否爲真?」

妮妮姆點頭,拿著報告往前走了一步。

「提親的同時,帝國還希望在納特拉入冬前派遣使節團前來。名義上是爲了確認及加強兩國間的同盟關系,使節團的代表是露薇爾米娜·安斯沃多皇女殿下。實際上應該是爲了促成兩位殿下會面,確認彼此的爲人」

家臣們互相交換視線。

「十分果斷的行動力」

「可能是暴走了吧」

「皇女殿下的家臣沒有進行勸阻嗎……」

和皇女殿下的婚事還未正式決定,仍處于商討階段。離開有士兵守衛的宮殿,特地跑到一個人都不認識的國外見外國的王族,和穿著睡衣進入晚上的森林有什麽區別。

或許是認爲動蕩的帝國仍舊具有強大的威懾力,小國不敢打其壞主意──可是健全的男性看到面前有容姿貌美的女性,色性大發也是常有的事。任誰都能預料到有婚前被侵犯的危險。

是的,誰都想得到這一點。帝國方面一定也考慮到了。即便如此,露薇爾米娜皇女還是選擇了來訪。

「唔……殿下對此是什麽想法?」

重臣們的視線集中到沈默地坐在上座的維恩身上。

「是啊……」

維恩一個接一個地看過家臣,半開玩笑地聳聳肩。

「在迎接皇女殿下之前,先得把宮殿外壁的裂縫給填上啊」

會議室中響起家臣們的笑聲。

「正如您所說,得裝飾好我們的門面啊」

「要從哪裏擠出粉刷費?」

「幹脆用雪代替白石灰吧」

「這想法不錯,到了春天還會自動消失」

順著維恩的話語,家臣互相開起玩笑來。

等到他們說完,維恩繼續說道。

「事出突然,想必諸位也感到驚訝。老實說,我與諸位是同樣的心情,還在擔心明天是否會有“其實是弄錯了”的聯絡過來」

家臣們再次發出竊笑聲。

可是,維恩繼續開口。

「如果不是弄錯了的話,希望各位能積極地討論一下此事」

衆人表情一轉,變得認真起來。盡管維恩只是陳述了自己的個人意志,可作爲當事者,同時作爲國王代理,他的話語具有十足的影響力,用來改變家臣們的態度綽綽有余。

「的確有可能被卷入帝國的騷亂中。只是,和皇族締結良好關系對我們有巨大的好處。沒有理由放過這個機會」

先得出結論後,“話雖如此”,維恩又露出苦笑。

「實際能不能走到結婚這一步還不好說」

「沒有這回事,世上絕對找不到比殿下更德智雙全的人物了」

「正是如此。等到皇女殿下來訪時便會發現,殿下才是合適她的對象」

家臣們異口同聲地表示贊同,維恩微微一笑。

「那麽,請做好迎接皇女殿下的准備,確保萬無一失。勞煩諸位了」

「「遵命」」

就這樣,爲了迎接皇女殿下的來訪,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籌備。

◆◇◆

───隨後。

「超想拒絕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到事務室的維恩一如既往地抱頭大喊。

「百分百是陷阱啊!皇女要跟我聯姻怎麽想都很奇怪啊!倒是給我考慮下國力差距啊喂!」

比方說有兩家人,雙方都是伯爵。

這兩家人從階級上說屬于相同的家世。然而根據各家擁有的財力和武力的不同,強勢的一方會更加受到尊敬。

即便是在王家也一樣。

王族是國內獨一無二的高貴人種。有著位于國民頂點的血統。可是,根據所屬國家的國力,王族的價值也會大幅變化。如果說國力差距有著天壤之別的話,作爲王族的價值也同樣是天壤之別。

就如字面意思,納特拉和帝國之間有著天壤之別。正常考慮的話,皇女下嫁納特拉王國完全是門不當戶不對。

可現實卻這麽上演了。

「也就是說,有足夠的政治理由推動對方促進這門婚事呢」

妮妮姆如此說道,維恩有氣無力地回答她。

「是啊,這麽想比較正常……順便一提,妮妮姆覺得理由會是什麽?」

「皇子們的派系之爭的一環吧?」

現在,三位皇子圍繞皇帝繼承人的身份在帝國引發了鬥爭。雖然還未到動用武力的階段,可也不見事情走向好轉,世間都認爲內戰只是時間問題。

「皇女可能是依附了其中的某一個派系。于是想要盡量爭取支持的皇子爲了籠絡納特拉派皇女前來,大概是這樣吧?」

「啊,差不多吧」

維恩點點頭,說道。

「───對方正是想引誘我們這麽想」

妮妮姆露出困惑的表情。

「引誘…….意思是說還有其他理由?」

「沒錯。順帶一提,對方十有八九沒有跟我聯姻的念頭」

眼光捕捉到妮妮姆驚訝的神情,維恩苦澀地說道。

「妮妮姆也這麽認爲吧,在定下婚事前皇女直接來訪太不合情理了」

「確實讓我感到疑惑呢」

「那麽對方爲何這麽做了?一定是因爲有入冬前必須來納特拉的理由。表面上以派遣使節團的名義安排我和皇女相親,暗地裏則是爲了私人目的。做到這種程度的話,我們就沒有理由回絕她了」

妮妮姆盤起雙臂開始思考。和維恩說的一樣,雙管齊下幾乎不可能拒絕。拒絕的話同盟關系會一拍而散。

「關鍵在于還未確定是否聯姻。打算讓納特拉加入派系之爭的話,根本不必采取聯姻這種磨磨蹭蹭的手段,直接提出要求就行了。考慮到國力差距也無從拒絕」

維恩繼續說道。

「但對方沒這麽做。反而是皇女親自承擔起遠赴他國的風險,來訪後萬一發現性格不合或是其他什麽問題,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取消聯姻,像是在走鋼絲一樣。不感覺對方別有用心嗎?」

妮妮姆不禁細細琢磨維恩說的話。像這樣整理現狀之後,終于對維恩說的話有了實感。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

「……不惜這麽做也要前往納特拉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維恩咧嘴一笑。

「───我也完全弄不懂!」

盯───,妮妮姆盯著維恩。迎著她的視線,維恩說道。

「我也沒辦法啊,考慮了很多種可能也還是弄不明白。特地說明了要入冬前過來,想來應該是有十分緊急的理由才對」

維恩托腮嘟囔道。

「明明就不可能談成婚事還要扣出預算設宴款待他們,真是浪費。所以我才超級反對他們來訪」

「你所處的立場不允許你這麽做」

「就是如此」

維恩恨恨地咂舌。

「真是的,算計這件事的家夥性格肯定超惡劣。本來就因爲戰爭勒緊腰帶了,要從哪裏擠出預算啊」

妮妮姆對一臉郁悶地望著天花板的維恩說道。

「維恩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家臣們真的好嗎?」

「我有跟幾個大臣說過,其他大部分人都在著手迎接的准備。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麽,必須要正式對待帝國的正規使節團。話又說回來,表明上歡迎對方背地裏試探對方的真意什麽的,我國的家臣們可沒有這層膽識啊」

「這樣的家臣……嘛,總歸還是有幾個的」

妮妮姆並不討厭這一點,該怎麽形容納特拉的家臣集團呢──不管是好是壞,性格上有些厚道純樸。

「順帶問一句,有沒有可能是維恩想太多呢?」

「有可能。但是,這樣一來無法解釋皇女大人爲何選擇親自來訪」

「這倒是……」

妮妮姆考慮了一會,靈光一閃。

「比如說,對活躍在戰爭和內政上的維恩的身影感到心醉神迷……對不起,好像我說了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肯定到最後啊妮妮姆小姐!我也是會內心受傷的好嗎!」

「啊,別誤會。維恩可是納特拉王國的年輕王太子還兼任了攝政王,不但活躍在瑪登之戰的第一線,還率領納特拉軍走向了勝利,您可是包含我在內的全體臣民所敬愛的出色的──一般人啊」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倒是把我誇成美男子啊!」

「作爲王子殿下靡下首屈一指的重臣,實在是不敢心口不一」

「你明明老是心口不一!哪張嘴給你勇氣這麽說!」

「這張嘴哦」

妮妮姆大大方方地承認事實,指尖停在嘴邊,微微上擡。

維恩氣鼓鼓地發出呣呣呣的聲音,然後說道。

「……好吧,我也有我的想法!」

「什麽想法?」

「妮妮姆的意見我采納了!就按皇女大人迷上我的這個思路制訂應對方針!」

「诶……」

妮妮姆臉上浮現出吃驚和疑惑兩種情緒。

「沒錯,仔細想想最近真是倒大黴了。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又是死了皇帝又是金礦山枯竭,甚至還有瑪登滅亡這種事!」

「雖然我覺得維恩從以前開始就運氣不好」

「我不聽!總而言之壞事接連發生也就意味著差不多該時來運轉了!沒錯,一定沒有什麽陰謀詭計,單純只是好運降臨在我身上,被皇女愛慕,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差勁」

「嗚咕」

妮妮姆朝維恩側腹來了一記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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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7:59 pm

「冷靜下來了?」

「被迫冷靜下來了……」

妮妮姆對揉著側腹的維恩說道。

「和帝國商討行程的時候我會試著套點情報。等收集完情報之後再分析皇女大人的目的吧」

「也是。那麽擠出預算的事就交給我了」

得出行動方針,妮妮姆轉身離開。

維恩對離去的妮妮姆說道。

「啊,話說回來妮妮姆」

「有什麽事?」

「我真的稱不上是美男子嗎?」

妮妮姆停下腳步,微微一笑,放在唇邊的手指帶動嘴角微微上揚。

「是的,殿下可是出色的一般人。」

◆◇◆

常言道,悠悠衆口,難以封堵。

人們在談到熱門話題人物的王太子要結婚的話題時更是群情激昂。這件事的重要性僅次于先前贏下的戰爭。王宮中人自不用說,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幸運的是,大多數國民對此喜聞樂見。理由大概在于帝國和王國的同盟關系、維恩的人望,以及大家對維恩的期盼。

「看來我國和帝國的同盟會更加牢固啊」

「想必躺在病床上的國王大人也會安下心來吧」

「王太子殿下的孩子會取什麽名字呢」

「哈哈哈,談這個還太早了」

明明還沒有正式定下婚事,諸如此類的對話已經流傳在大街小巷。

這些對話還算比較客觀。國民們由于完全不了解帝國皇女的爲人,傳出了各種各樣的猜測和誇大其詞的的說法。

有人說她的嗓音比寶石更美;有人說她的容姿堪比天仙;有人翻出維恩過去留學帝國的經曆,指出兩人過去曾私底下多次幽會。像這樣的流言四處風傳。

這些當然只是民衆的玩笑話,維恩也下達了命令──沒必要特地給民衆潑冷水,讓他們談論去吧。妮妮姆也對此沒有異議。

雖然沒有異議──最近卻有些不一樣的反應。民衆方面是沒問題了,宮廷內的流言反而向奇怪的方向發展。

原因出自妮妮姆。

維恩重用妮妮姆是衆所周知的事實。王宮中人皆認爲妮妮姆是維恩的輔佐官同時又是他的愛妾。

正因如此,維恩結婚之後妮妮姆會怎麽樣呢──他們對此産生了疑問。

「該不會落魄地離開王宮吧?」

「不會的,輔佐官大人會離開殿下身旁也太不可思議了……」

「可是依皇女的性格,有可能會容不下寵妾的存在,特意讓殿下疏遠妮妮姆大人」

「唔唔……依我看,即便真的是這樣輔佐官閣下也不會采取過分的行動的」

在宮廷的各個角落都能聽到這種私底下的對話。

妮妮姆感到十分困擾。于是輔佐政務的同時,考慮著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所以,妮妮姆大人對這件事是怎麽想的!」

「一般人會直接問這個嗎…」

妮妮姆剛處理完和帝國的協議,在走廊上稍事休息的時候,年輕的宮女們紛紛過來圍住了她。

「當然會問啦。大家都很在意這個呢」

「就是就是。維恩殿下和皇女殿下還有妮妮姆大人間的三角關系,讓人興奮不已呢」

「我可不記得有建立過這種三角關系……」

謠言到底被添枝加葉到什麽程度了。心中帶著無奈和困惑的感情,妮妮姆對宮女們說道。

「先聲明,我可沒有離開王宮的打算哦。而且,不管殿下選擇和哪一位女性結婚,我都會認真輔佐的」

這是妮妮姆的真心話。跟每天處理堆積如山的政事比起來,要討好不知世事的王侯貴族的閨女可簡單多了。

「明白的話就不要再傳播這種奇怪的謠言了,跟其他人也說一聲。要是傳進殿下的耳朵裏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妮妮姆擔心的正是這件事。

自己被傳謠言倒是無所謂。但是和大多數人一樣,維恩也有逆鱗。流傳在宮廷中的謠言搞不好會觸及維恩的逆鱗。

「切,知道了啦」「妮妮姆大人真嚴厲」「你們別說啦,這也是沒辦法的」

看著眼前鬧別扭的宮女們,妮妮姆在心中歎了口氣。

妮妮姆因爲經常在維恩和家臣間周旋,一直和周圍人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對于應當尊敬的對象盡可能注重禮節,對于比較隨性的對象則附和打趣。

因此得以和宮女們建立了和睦的關系。但碰到這種事情的時候總是會感到些許後悔,要是自己更有威嚴一些或許會更好。

然而顧此失彼也是常有的事。妮妮姆迅速調整好心態。

「那麽,我回去工作了。再提醒你們一次,千萬不要觸碰殿下的逆鱗。你們也知道過去這麽做的人的下場吧?先說好,哪怕是我也阻止不了哦」

宮女們被妮妮姆的話嚇到,心有余悸地點點頭。

確認宮女們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妮妮姆轉身離開

(囑咐過她們之後謠言也會收斂一點吧)

有一半是出于妮妮姆的一廂情願就是了。

(話說回來,謠言都傳成這樣了……要是和維恩說的一樣,只是對方的陷阱,其實根本沒打算結婚的話,大家一定會失望吧)

妮妮姆走在回廊上,腦中想著維恩的猜測。

妮妮姆知道維恩是個深思熟慮的人。他的發言有時讓人對他的才智感到毛骨悚然,因此不能輕視他的推測。

但同時,妮妮姆內心又覺得,說是陷阱會不會過于臆測了。畢竟維恩也承認自己不知道對方的真正目的。

(可要是維恩弄錯了,強化派系才是對方的真正目的的話……)

和在朝會上向家臣們宣言的一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和皇女結婚吧。作爲政治交易的一環。

自己早就明白了。維恩是納特拉的王族,沒有財富又沒有地位的女性是不可能成爲他的伴侶的。

「……」

啪叽,妮妮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好了,該回維恩在的事務室了」

妮妮姆加快了步伐。

與時不時擦身而過的家臣或衛兵們寒暄幾句,妮妮姆徑直走向事務室──

「妮妮姆」

突然,從自己身後傳來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妮妮姆停下腳步回頭張望。

王宮中能直呼妮妮姆名諱的人屈指可數。國王、王太子維恩,王女芙蘭亞,以及──

「萊文大人」

妮妮姆認真地鞠躬行禮,說出了面前這位男性的名字。

名叫萊文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十分嚴謹的人。表情嚴肅,走路步調有條不紊,有如完美打磨過的鐵塊一般。

更爲與衆不同的是他的發色和瞳孔。白色的頭發,深紅的眼瞳。這表示他和妮妮姆一樣同爲弗拉姆人。

「邊走邊聊就好。能空出一點時間嗎」

「沒問題。跟維恩殿下的婚事有關是嗎?」

「正是此事」

兩人並肩走在回廊上,互相交談。

「婚事的事情已經傳到陛下耳中了。陛下想知道更加詳細的情況。」

「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傳喚我到陛下跟前不就好了嗎」

萊文不滿地的哼了一聲……

「哼,怎麽能強迫未來的族長大人做這種事」

聽了萊文的回答,妮妮姆露出苦笑。

「現任族長的萊文大人在開什麽玩笑呢」

從很久以前起,在大陸──尤其是大陸西側,弗拉姆人被視爲受歧視階層。有一部分弗拉姆人在大陸上浪迹許久,最終來到了納特拉王國。

這群弗拉姆人飽受世間的歧視和偏見,通過周遊大陸各地大幅增長了他們的見識,當時的納特拉國王爽快地接納了他們。其中一名叫做菈蕾的弗拉姆人尤其受國王器重。他成爲了國王的輔佐,侍奉了國王一輩子。

自那以後,弗拉姆人的後代人才輩出,受到每一任國王的任用。

在這個過程中定下了三條規矩。第一條,每一位王族都由一名嚴格挑選出的弗拉姆人負責輔佐。第二條,被選中的弗拉姆人會被賜予“菈蕾”之名。然後最後一條,王族成爲國王後,他的輔佐會成爲住在納特拉的所有弗拉姆人的族長。

眼前的這位萊文·菈蕾正是一直以來侍奉當今納特拉國王的弗拉姆人,國王的輔佐,同時還是現居納特拉王國全體弗拉姆人的族長。

「那麽,這門婚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使者的樣子來看,對方似乎是認真的。在婚事決定下來前,露薇爾米娜皇女殿下會親自拜訪納特拉」

「居然做到這一步。這可不能一笑了之啊」

「只是,維恩殿下似乎覺得背後有某種隱情……」

「嗯……探子有傳來有關露薇爾米娜皇女的情報嗎?」

和其他國家一樣,納特拉王國也有諜報員。除此之外,納特拉還利用散落在大陸各地的弗拉姆人組建了情報網。原先由萊文負責管理,現在已經移交到了妮妮姆手上。

「情況並不樂觀。皇女平日都待在宮廷深閨中,出席典禮和晚宴的次數也屈指可數,獲取不到有價值的情報」

妮妮姆搖了搖頭。

「報告還指出,尤其現在帝國宮廷因爲三名皇子的政治鬥爭陷入混亂,刺探皇女身邊的情況需要一定時間」

「這樣啊……有些在意唆使皇女出嫁的幕後之人的身份啊」

「果然皇女背後有人牽線嗎?」」

「這麽想比較正常。……維恩殿下如果和皇女認識的話則另當別論,這方面又如何呢?」

妮妮姆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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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01 pm

「不可能,雖然有謠言這麽傳,可實際並無此事」

維恩和妮妮姆基本上都在一起行動。即便是在帝國留學的時候也一樣。當然也有像現在這樣各自行動的時候──但這麽點時間實在不足以和皇女會面。而且維恩本人也說了不認識。

「明白了……話說回來,殿下並沒有拒絕這門婚事對吧?」

「是的。按順其自然的方針在進行准備。」

「如此甚好。殿下要是不滿意而鬧別扭的話恐怕已經招致慘劇發生了吧」

「……」

果然其他人也認爲無法回絕這門婚事,並對此感覺不到絲毫違和感。被算計了,妮妮姆突然想起維恩說過的這句話。

(果然和維恩說的一樣,有其他目的嗎……)

在妮妮姆陷入深思的時候,萊文像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道。

「不過,我明白的。唯獨那位殿下不會耍這種任性。殿下如此年輕便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擅長從大局著眼。……無論是陛下還是殿下,納特拉王家的後裔都是怪物啊」

妮妮姆停下思考,皺起眉頭。

「萊文大人,怪物這一說法可有些過分了」

「──不,這麽形容才是正確的」

出乎意料地,萊文語氣堅定地斷言道。

與此同時,萊文停下了腳步。妮妮姆比他慢了一拍,停下來回頭看他。只見他望向遠方的天空。

「納特拉王國建國快有兩百年了。陛下是第十四任國王,和維恩殿下同樣大的時候也是如此英明。……但是,本來應該是不可能的。王家經曆了如此多代仍能維持現今的威望和理性來處理國政。」

「這是指……」

確實,翻開大陸的曆史,像納特拉這般延續了這麽久的國家實屬少見。更別說能力有高有低,每一任國王都認真處理國政,率領國家前進的例子更是少之又少。

大多數情況下,王朝持續越久,國王對政治的關心就越淡薄,逐漸沈迷紙醉金迷的生活。于是威望不斷下降,失去權力,最後被名爲滅亡的猛獸嚼碎整個國家。

「權力易使人墮落。抛灑血汗建立起國家的初代國王還能經受住誘惑。國家尚處于進步階段的第二代、第三代國王或許也能夠控制住自己。可是,困難還在後面。當國家和平穩定,過去的疼痛化爲了曆史,血汗被人遺忘。留下來的是不知勞苦,輕而易舉地獲得權力的王侯貴族們」

萊文發出悲痛的歎息。

「憑自己力量取得的東西自然會珍惜,可年幼時毫不費力就得到手的東西誰會珍惜呢。在三觀尚未成型的時期,不斷被人灌輸“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流淌著高貴的血統”的觀念,只因爲是王族的後代就得每天承受這些價值觀」

「所以您覺得腐敗了也實屬正常?」

「沒錯。我直言不諱地說吧,王族也是人,會腐敗再正常不過了。被給予號令衆生的權力還能堅守本心的人才實屬異常」

因此才說納特拉的王族是怪物。

不腐敗,不奢侈,不沈溺,不松懈──納特拉的每一代君主都將國王的職責當作天職一樣履行,萊文是如此認爲的。

「仔細一想,初代的薩雷瑪國王也是位有著特殊經曆的人……真是一脈相承,選擇留在納特拉的菈蕾始祖也是眼光獨特。只要納特拉屹立不倒,總有一天我們的宿願也必定能──」

「萊文大人」

妮妮姆打斷了熱血地訴說著抱負的萊文。

萊文醒悟過來,咳嗽了幾聲,重新調整心態。

「……不管如何,狀況我明白了。耽誤你時間了。我接下來會回到陛下身邊」

國王現在在遠離宮廷的別宮休養病體,目前是萊文管理著別宮的事情。因此最近很少能在宮廷裏見到他。

「雖然明白殿下事務繁忙,但可以的話和殿下傳達一聲,抽時間來探望下陛下。芙蘭亞殿下雖然每天都來探望,可殿下說了,偶爾也想看看自己的兒子。」

「遵命」

「告辭了」

萊文轉身離開,前往別宮。

目送萊文離開,妮妮姆歎了口氣。

「終于談完了啊」

「哇!?」

突然從背後傳來聲音,妮妮姆嚇得跳起來。

妮妮姆急忙回頭確認,發現是一位少年。和妮妮姆同歲或者比妮妮姆更小一點。外表看上去盡管很不顯眼,卻有著白色頭發和赤紅的瞳孔──也就是說,他也是弗拉姆人。

「太疏忽大意了,妮妮姆。你不是維恩的護衛嗎」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我早就發現了」

妮妮姆調整呼吸,對少年說道。

「比起這個,那那吉,不要在公衆場所直呼殿下的名字。」

「可這裏只有我們诶」

「你的自滿會導致失言的」

「妮妮姆還是這麽一本正經啊」

「我說你啊…….算了」

再糾結下去話就談不成了,妮妮姆板起面孔,藏好自己的情緒。

「所以找我有什麽事?是不能讓萊文大人聽到的事情嗎?」

「不是,因爲我應付不來他所以剛才沒出來」

「……那麽,正事是?」

「希望你去見一見芙蘭亞」

「見芙蘭亞殿下?」

妮妮姆眨眨眼。

芙蘭亞·艾露可·艾爾巴雷斯特。納特拉王國的王女。

小維恩兩歲,王宮所有人都喜愛開朗善良的她。

眼前的那那吉·菈蕾正是被選拔去輔佐王女的弗拉姆人。

「說起來最近太忙沒怎麽去觐見芙蘭亞殿下呢……是殿下想要見我嗎?」

「不,芙蘭亞沒有這麽說」

那那吉搖搖頭繼續說。

「不懂爲什麽,最近芙蘭亞很低落。然後赫莉就說,讓芙蘭亞見見妮妮姆就好了」

赫莉指的是平日裏負責照顧芙蘭亞的侍從。赫莉和那那吉不同,十分擅長察言觀色。

妮妮姆想了想赫莉之所以提到自己的理由,一下子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然後看向那那吉。

「芙蘭亞殿下現在身在何處?」

「她現在在自己房間裏學習」

「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妮妮姆陪著那那吉,一同前往芙蘭亞的房間。

「維依湖位于大陸東南方,氣候條件優越,土地肥沃。圍繞這塊土地一直紛爭不斷」

有些沙啞的聲音回響在室內。

「大約在六十年前,有一個國家給戰爭劃下休止符,用武力平定了維依湖一帶。這個國家就是安斯沃多帝國。」

發出聲音的是一位老邁的男性,名叫克拉底奧斯。原本是出身大陸西部的法律學者,同時也是教導過幼年維恩的聖人。

年輕時因爲才能和光明磊落的作風聞名遐迩。哪怕對象是王侯貴族,只要他判斷對方有錯,便會直言不諱地提出批判。時不時有權勢者任用他,可隨後又因爲被他觸及黴頭而驅逐他。他的前半生基本都在重複遭遇這樣的事情。

在這個過程中遭遇刺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他不但頭腦聰明,劍術也是一流,前來刺殺他的人無一不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後,他來到了納特拉。

或許是對納特拉的水土感到滿意,又或是上了年紀後有自己的考慮。他放棄了正面和人硬碰硬的做法,開始當起了權勢者子弟的教師。

「然而武力鎮壓造成許多犧牲,因此留下了禍根。爲了不給這些被征服的國家和部族以可乘之機,帝國選擇向國內外展示自己的強大力量,走上了武力擴張的道路」

一位少女正在聆聽克拉底奧斯講課。

這名仍舊稚氣未脫的女孩便是芙蘭亞。她的第二予名取自納特拉王國中興之祖艾爾克拉德之名,是納特拉王國的王女。

「被帝國吞並的國家規模各異。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有巴諾克、科多拉斐、托德雷倫、甫法托等國。還有和納特拉東國境線毗鄰的蓋蘭州,那裏又原名安多嘉達王國。只不過和其他國家不同,安多嘉達王國的國王自願選擇臣服帝國──」

克拉底奧斯流暢的話語戛然而止。

夾帶著歎息,克拉底奧斯嚴厲地說道。

「芙蘭亞殿下」

「嗚哇…….!?」

桌子傳出搖晃聲,芙蘭亞急忙擡起頭,擺出一副有在認真聽課的樣子。但是這種臨時補救,作爲教師的克拉底奧斯已經見識過成百上千次了。

「看來殿下今天在想著其他事情呢」

「嗚……對不起」

不找任何借口而是直接道歉這一點體現了芙蘭亞善良的性情。可身爲王族的教師必須對此提出忠告。

「殿下,王侯貴族的言談舉止在很多情況下代表著其本人的政治考慮。“不要輕易向人道歉”,教導過您這一點了吧?」

「啊,對不……嗯,當、當然學過了。」

「那就好。……其實像現在這種情況本不必太在意這些細節。但在殿下能分正式場合和私下場合之前,最好平日裏也保持緊張感,早日適應。」

「明白了。謝謝你,克拉底奧斯」

聽到少女的感謝,老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

「诶?可是……」

「在無心向學的時候發奮讀書只是虛度光陰。既然您擔心會減少學習的時間,不如在下次上課前解決掉現在煩惱的事情,老夫是這麽認爲的」

克拉底奧斯往芙蘭亞身後看去。

「而且,比我更合適的開導者似乎也到了」

芙蘭亞回過頭,看見了站在房間門前的妮妮姆。

「接下來就交給輔佐官閣下了。芙蘭亞殿下,老夫先告辭了。」

克拉底奧斯合起打開的書本,整齊收好,帶著教材離開了房間。

妮妮姆走到芙蘭亞身旁,跪了下來。

「聽聞芙蘭亞殿下心中有憂慮之事,特來觐見。」

「妮妮姆……我說你啊」

「我明白的。在擔心維恩殿下的婚事對吧?」

「……」

芙蘭亞點點頭,同意妮妮姆說的話。

果然,妮妮姆對此心領神會。衆所周知,芙蘭亞十分敬愛維恩。以前維恩留學帝國的時候芙蘭亞也陷入了深深的失落。

恐怕這一次也是一樣。擔心維恩結婚之後會不會去到很遠的地方,感到不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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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12月 27, 2018 8:03 pm

「不必擔心,芙蘭亞殿下。維恩殿下結婚以後不會離開王國的。那位大人可是納特拉王國的王太子」

說到這裏,妮妮姆突然注意到芙蘭亞的反應有些遲緩。

「芙蘭亞殿下?」

「王兄結婚以後會留在國內。我知道的。……可是,哪怕是這樣,一定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了」

芙蘭亞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

「父王生病之後,王兄當上了攝政王,突然又傳來王兄可能結婚的消息……」

芙蘭亞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纖細的,掌心空空的雙手映入她的眼中。

「我感覺周圍一直在發生變化。可是,只有我還在原地踏步。」

「……」

芙蘭亞會這麽認爲絕非出于被害妄想。

納特拉如今以維恩爲中心,正迎來變革期。對此感到寂寞、抱有不安的人,不止芙蘭亞一人。

這種時候應該對她說的不是大道理。妮妮姆認真思索,開口道。

「芙蘭亞殿下的想法沒錯。我國如今處在巨大的變革期中。即便是我,稍微不留神也可能會被激流吞噬。」

妮妮姆握住芙蘭亞的手。

「可並不是所有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不管周圍變成什麽樣,一定會有東西是不變的」

「不變的東西,比如說……?」

妮妮姆宛然一笑。

「比如說把彼此看得十分重要的維恩殿下和芙蘭亞殿下」

被人當面這麽說,芙蘭亞臉上一片绯紅。妮妮姆一臉欣慰地看著她,繼續說道。

「即便是婚事順利進行,維恩殿下成婚之後也絕不會忽視芙蘭亞殿下。正如芙蘭亞殿下敬愛維恩殿下一般,維恩殿下也將芙蘭亞殿下視作自己的寶物」

「……」

「芙蘭亞殿下難道不相信維恩殿下的心情嗎?」

「我相信,但還是有些不安……會很矛盾嗎?」

「不會,這很正常。並且解決的方法很簡單」

妮妮姆牽起芙蘭亞的手。

「去見維恩殿下吧。把自己的煩惱告訴維恩殿下,吐露出心裏話。現在的芙蘭亞殿下所缺少的其實是和維恩殿下相處的時間」

「……會給王兄添麻煩嗎」

「借用維恩殿下的話就是,“要是會有哥哥對妹妹的來訪感到困擾的話,那他一定弄錯了出生的順序”,所以。──走吧」

芙蘭亞在妮妮姆的催促下,怯生生地站起來。像是向姐姐撒嬌的妹妹一樣,害羞地說道。

「妮妮姆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當然」

妮妮姆露出溫柔的微笑,和芙蘭亞一同出發。

「──是這樣啊,我懂了」

芙蘭亞來到事務室向維恩吐露心緒。維恩一直安靜地聽著,最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啊,芙蘭亞。都怪我,讓你感到寂寞了」

「沒事的,王兄不需要感到抱歉」

芙蘭亞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維恩溫柔地撫摸芙蘭亞的頭發,說道。

「這樣啊,擔心自己跟不上變化嗎」

維恩陷入思考。適當說幾句安撫的話固然容易,然而只是治標不治本,芙蘭亞真正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柱。爲了讓她不受孤獨感和無力感困擾,必須找到可以成爲支撐她內心支柱的東西。

(……本打算等政權安定一些之後再這麽做的,看來只能提前了)

維恩用眼神示意妮妮姆。理解了維恩想要做的事,妮妮姆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那麽,芙蘭亞想不想試著幫我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王兄的工作是指……也就是說,替父王辦事?」

「沒錯。你也知道,帝國的使節團近期內會造訪納特拉。他們逗留國內的這段時間,我會集中精力接待他們。可這並不意味著這段時間內不需要解決其他議題和國內的麻煩」

麻煩的問題往往會接二連三出現。考慮到這一點,不管用什麽手段都好,能派上用場的東西維恩統統接受。

「當然,在我忙于外交的時候,妮妮姆和家臣們會代替我處理政事。視情況而定,有些事項或許需要我的首肯和親自出席」

「這些事,都交給我來做……?」

「就是這樣」

維恩點頭。

「老實說,芙蘭亞如今的能力還不足以處理複雜的政事。因此處理政事之時,身旁必須有值得信賴的重臣。需要你點頭同意或者提建議的時候采納重臣的意見,按他說的做。坦誠講,你只是個擺設。」

可是,維恩繼續說道

「在重視威信和規矩的場合,王族這一擺設可是溝通的潤滑劑。對于芙蘭亞來說,能夠通過出席這些場所增長見聞,提高閱曆。怎麽樣,要嘗試一下嗎?」

這個發問不過是走個過場,維恩早已知曉她的答複。

理由在于,維恩看到了芙蘭亞充滿決意的表情。

「──我做。嗯,請務必交給我,王兄」

維恩滿意地點點頭。

「勇氣可嘉。那麽我會調整好之後的安排」

最後,維恩語重心長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芙蘭亞,你要懂得這個道理。堅定的決心不一定帶來理想的結果。但是,向前踏出一步的勇氣值得尊敬。──作爲你的哥哥,我爲自己有這樣的妹妹感到驕傲」

「───」

芙蘭亞一瞬間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隨後化作滿面笑容。

◆◇◆

妮妮姆和芙蘭亞走在宮廷的回廊上。

腳步輕快的芙蘭亞開心得仿佛要哼起鼻歌來。

「妮妮姆,你聽到了嗎?王兄說我是他的驕傲哦」

「聽到了。能親眼見證芙蘭亞殿下的成長,我也倍感開心」

妮妮姆微笑著回應道。

「妮妮姆,我會加油的!一定不會辜負王兄的期待,全力以赴!」

「我也會爲殿下盡一份綿薄之力。請您不要太過緊逼自己。一切請等到帝國使節團正式到達之後」

被妮妮姆點醒,芙蘭亞終于反應過來。

「是呢,沒錯。我的工作要等使節團和帝國的皇女大人來了之後才算開始──」

芙蘭亞突然閉口不言。

她像是在沈思什麽一般,沈默了數秒之後,視線投向身旁的妮妮姆。

「……妮妮姆,我有件事想問你」

「請您隨意發問」

「妮妮姆是怎麽看待王兄要結婚這件事的呢?」

「……」

果然還是問了嗎,妮妮姆心想。總有一天會被問到這件事的,妮妮姆早就猜到了。大概是因爲掃去了心中的不安,芙蘭亞終于回過神來要問這件事。

如果要說贊成還是反對的話,自己毫無疑問是贊成的。

盡管帝國方面的目的還未明確。但是抛開這些不談,維恩和皇女的聯姻會讓納特拉和帝國的關系得到前所未有的強化,同時也會帶動納特拉走向富強。

──但是,想都不用想,芙蘭亞想聽的,一定不是自己作爲一介家臣給出的回答。

「我啊,一直覺得王兄會和妮妮姆結婚的」

在妮妮姆回答之前,芙蘭亞繼續說道。

「王兄總是和妮妮姆在一起,關系又好,把彼此看得十分重要。……所以不禁會想,王兄到底什麽時候會娶妮妮姆呢。這麽一來,妮妮姆就會成爲我的王嫂了,我很開心哦。可是……」

維恩選擇了和皇女聯姻。

雖說國王繼承人除了正妃以外還允許其他女性入後宮,但考慮到皇女的性格,或許會容不下側室和寵妾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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