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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中的那點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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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12, 2018 7:30 am

公元前157年,與漢孝文帝劉恒同年去世的,還有長沙王吳著。吳著沒有兒子,長沙國吳氏一脈就此斷絕。吳氏長沙國共計立國45年,曆5代長沙王。

至此,劉邦立國時所封的七大異姓王,全部湮滅在曆史的長河中,不複存在。一年後,劉啓的老六兒子劉發繼任長沙王。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劉發有個曾孫叫劉回,劉回有個孫子叫劉秀。

死者已矣,活著的還要繼續前行。

劉恒于六月初一去世,初九日,時年31歲的太子劉啓即皇帝位,尊奉皇太後薄氏爲太皇太後,尊奉皇後窦氏爲皇太後。

十月,應丞相申屠嘉等大臣奏請,爲高皇帝劉邦重立廟號爲太祖,孝文皇帝立廟號太宗。自此,太祖便成爲開國皇帝慣用的廟號。

申屠嘉——複姓申屠——是四年前當上丞相的。說起來這個申屠老爺子也是跟著劉邦打過項羽的,還因功升到了小隊長的職務。後來征討英布的時候,升到都尉一職。在惠帝時,擔任淮陽郡守;文帝時,升任禦史大夫。四年前,張蒼因病告退,文帝本來是想任用皇後的弟弟窦廣國爲相的,但思來想去,怕別人說他任用私人,所以就任命申屠嘉接任了丞相一職。

申屠老爺子剛直不阿,剛一當上丞相,就把文帝的寵臣鄧通給教訓了一頓,最後還是文帝親自出面求情才算作罷。

這裏順便提一句,鄧通在文帝時享盡世間榮華,但沒想到劉啓一即位,就先拿他開刀,將其革職,抄沒家産,收回銅山。鄧通就此落了個身無分文,留落街頭,最終凍餓而死。估計他應該會後悔,早知今日,還不如當初就讓申屠嘉把自己殺了,至少死個痛快。

不過,申屠嘉也沒落好。

這老爺子剛直的有點過了,當初文帝寵愛鄧通,他看鄧通不順眼,以不守朝廷禮節爲借口,差點把鄧通給殺了。現在劉啓即位,又寵幸內史晁錯。晁錯不管提什麽意見,都能得到認可,因此還修改了很多法令。所以,老爺子又看晁錯不順眼了。

晁錯的內史府府門在東邊,出入很不方便,所以就在南門又開了個門。問題是,這個南牆也是太上皇廟外圍的圍牆——所以,晁錯此舉,可以殺他個大不敬之罪。于是,申屠嘉就抓住這個事,寫了封奏折,要求誅殺晁錯。

次日早朝,申屠嘉遞上奏折。滿以爲會像上次鄧通一樣,再次上演晁錯伏地求饒,皇帝代爲求情的一幕大戲。

結果,劉啓只是淡淡地說:晁錯打通的,不過是太上皇廟的外牆罷了,原來還有一些散官住在那裏。並且還是我讓晁錯那麽幹的,所以晁錯無罪。

申屠嘉這才意識到,昨天晚上,晁錯已經連夜入宮向劉啓自首求情了。不由得追悔莫及,後悔沒有先斬後奏,結果自己落個灰頭土臉。看著晁錯得意洋洋的神情,一口老血湧上心頭,回府之後,吐血而亡。

申屠嘉死後,禦兄大夫、開封侯陶青接任丞相之職,晁錯升任禦史大夫,位列三公,聲望一時無兩。

然後,晁錯就開始了他的削藩大計,給劉啓上了一封《削藩策》。

說是《削藩策》,似乎是在針對所有的藩王,可實際上,在這個奏疏裏,通篇都是在針對吳王劉濞——這很容易理解,吳王是當前最大、最有錢、最有勢力的藩王,吳藩可削,其它藩皆可削。

他先說劉濞因爲吳國太子之死,仇恨朝廷,假稱有病不來朝,按古法,這種行爲得處死的。還是文帝不忍心,賜給他幾案和拐杖,緩和了兩家的關系。但他不思改過自新,反倒采銅鑄錢,熬海制鹽,招誘天下流亡人口,圖謀判亂。

這就有點有罪推定了。首先說人家地盤大,那地盤大是高帝劉邦封的,不是他劉濞搶的;說人家采銅鑄錢、熬海制鹽,其實此時鑄幣權和制鹽權是向民間開放的,要到漢武帝時期才會收歸國有,所以並不算違法;當然了,流亡人口到了吳國會受吳國的保護,可不能憑這一條就說人家圖謀判亂呀。

但晁錯就這樣自說自話的給劉濞定了性:不管削不削藩,他肯定會謀反。削其封地,他早點反;不削,他晚點反。與其天天提心吊膽等他反,不如逼他早點反,好早點把他平定了,大家都消停。

所以說,讀書人就是喜歡想太多。

爲什麽要削藩?怕藩王造反。

那爲什麽還要逼藩王造反?因爲想找借口把他平了。

所謂削藩,指的是削弱藩王的實力,在具體的操作上,就是削減藩王的地盤。而所謂平藩,就是將藩王連人帶國給清除掉。

如果劉邦還活著,一定會一把掌蓋到晁錯頭上:那還削啥呀?直接平他不就得了?

如果晁錯好好翻翻劉邦清除異姓藩王的記錄,他會驚奇的發現,劉邦已經給他提供了一個標准化、規範化的,並且在事後證明是切實可行的平藩操作流程。

這個流程如下:

有人告發某個藩王要造反,你先不要信,並且還要斥責告發者。然後這個藩王的下屬因爲受了委屈,會親自來告發,這時候你可以將信將疑,說要核實一下,所以,發個诏書給藩王,說有人告他造反,要他來京解釋一下。如果他來了,那就綁起來審一下;如果他不來,那就發兵討伐他。

等他造反來打我?老子沒那功夫!

如果說平藩太激進,就是想削減下藩王的實力就算拉倒,那在文帝時期,賈誼也給出了具體的辦法,那就是將一個大國變成若幹個小國。現成的案例就是文帝借齊王劉則去世的機會,將齊國一分爲六。

當然了,這個操作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當前的藩王得自然死亡以後,趁新老交替之時動手,是最萬無一失的。

具體到當下的形勢,如果不削藩,劉濞會反嗎?坦白說,從我看到的材料來推斷,他反的可能性並不大。

在我看來,劉濞造反的最佳時機是兒子被劉啓打死的時候。

那時候,齊國、楚國都還是完整的藩國,如果他能聯絡齊、楚,那實力也是驚人的。並且,當時文帝還沒有徹底解決經濟和民生問題,社會是存在一定矛盾的。

但現在,他都六十多歲的人了,齊國分家了,社會環境也穩定了。他卻要跳起來造反嗎?

正常來講,我相信他應該也想過幾年幸福的晚年生活。

所以說,如果晁錯再等幾年,等劉濞自然死亡之後,將吳國再分成若幹個小國,才是上上之策;如果實在放心不下,那就學習高祖劉綁的平藩流程,將他幹掉拉倒,這也算是中策;最傻的,就是現在幹的削藩。

這就相當于直接告訴劉濞:我要打你了,你快反抗呀!

轟轟烈烈的削藩活動開始了。

當然了,柿子要選挑軟的捏。所以,先是說趙王劉燧有罪,將常山郡從趙國中削除;然後又說膠西王劉卬有不法行爲,剝落了膠西國六縣之地。

看趙王和膠西王都挺老實,就又接著又下诏,削奪吳國的會稽郡和豫章郡;然後削奪楚國的東海郡。

于是,劉濞就反了,還指著晁錯的鼻子說道:這是你讓我反的哦!

當初,劉啓失手將劉濞的兒子給打死,劉濞因此開始仇視朝庭。後來文帝賜給劉濞幾案和拐杖,緩和了兩家的關系。然後,文帝開放了鑄幣權,剛好吳國境內有銅山,這下劉濞一躍而成爲全國首富。

有錢以後,劉濞硬是將吳國建成了一個烏托邦:老百姓不用納稅;百姓該服役了,吳王代爲繳納代役金,另外雇人應役;每到年節時分,還給百姓發紅包;在其它地方犯罪的人,只要逃到吳國,一概予以保護。

可以說,吳國已經成了法外之地。

不管在削藩之前,劉濞有沒有造反的意向,但他的確擁有了造反的本錢。所以,在削藩令下達之後,劉濞是真想反了。

造反這種事一向要拉上幾個同夥,幸運的是,在削藩令下,他並不缺同夥。

劉濞先派人找到素有勇武之名的膠西王劉卬,劉卬也不爽自己無緣無故被削掉了六個縣,所以,兩人一拍即合。

劉卬是原齊王劉肥的第八子,他的大哥劉襄、二哥劉章早已去世,三哥劉興居在文帝時造反,兵敗自殺。現在,劉肥一脈除他他之外,還剩下當前的齊王、他的四哥劉將闾,濟北王劉志,濟南王劉辟光,菑川王劉賢,還有他的小弟膠東王劉雄渠。

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要造反了,當然要拉上兄弟們。所以,和劉濞達成造反聯盟之後,劉卬馬上就聯系了自家兄弟們。這些兄弟們一聽說要造反,都興奮起來,喊著“同去,同去”,抄家夥就來了。

劉卬只被削了六個縣,就吵吵著要造反了,直接被削掉一個郡的楚王劉戊更是不能落在人後了。

其實在被削諸王中,劉戊是最不冤的了。

原來,就在去年,也就是公元前155年,劉啓即位的第二年四月,劉啓的奶奶太皇太後薄氏去世了,在爲薄氏服喪期間,劉戊竟然行奸淫之事,這是大罪,判他一個死刑都不過分。結果只是削楚國一郡之地,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

這個劉戊的爺爺劉交是劉邦的小弟,曾經跟著荀子的門徒浮丘伯學過《詩經》,說起來也算是劉氏一門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位。被封爲楚王之後,更是禮賢下士,潛心爲《詩經》作注,使楚國成爲當時《詩經》的研究中心,學術氛圍濃厚。

他的大兒子劉辟非早夭,所以由次子劉郢客繼位。劉郢客也跟著浮丘伯學習《詩經》,文帝時期,還在朝中擔任過宗正,管理宗族事務。劉郢客擔任楚王其間,更是聘請了天下堪稱泰鬥的名師來到楚國,楚王府可謂是書香濃郁,名士滿座。

但事實證明,好學生不一定是教出來的。出身于詩書世家的劉戊,從小就開始接受當時最優秀的教育,長大以後還是沒學好。繼位之後,逐漸變得荒淫殘暴,名士們也紛紛離楚而去。這一聽說吳王反了,劉戊二話不說,也舉起了反旗。

所以,最初造反的藩王實際上是九位,分別是:吳王劉濞,楚王劉戊,趙王劉遂,齊王劉將闾,濟北王劉志,濟南王劉辟光,菑川王劉賢,膠西王劉卬,膠東王劉雄渠。

其中,齊王劉將闾在吳、楚真的起事以後,開始後悔了,于是,就堅守城池,沒有尾隨。而濟北王劉志在表明自己造反的決定後,造到了手下人的反對,他的郎中令怕他幹傻事,幹脆把他給劫持了。所以,他也錯過了這場曆史盛會,當然,也保住了他的腦袋。

所以,最終真正起事的只有其它的七位藩王,在“清君側,除晁錯”的大旗的指引下,七國之亂這台大戲正式啓幕。

劉濞征發吳國境內六十二歲(他的年紀)以下,十四歲(他兒子的年紀)以上的兵卒二十余萬,自吳國都城廣陵(今江蘇揚州市)起兵,西渡淮河,與楚軍合兵一處,共擊梁國,拿下棘壁(今河南商丘永城市一帶)之後更是銳不可擋,屢戰屢勝,兵鋒直指梁國都城睢陽(今河南商丘市)。

同時,菑川王劉賢、膠西王劉卬、膠東王劉雄渠則率軍圍攻齊國都城臨淄,跟他們的四哥齊王劉將闾幹起仗來。

至于趙王劉遂,一方面出使匈奴,相約攻漢;另一方面集結大軍在趙國的西部邊境,准備等吳、楚聯軍攻破梁國後,一起西進。

不管怎麽樣,這六位藩王總算是幹了點事。而濟南王劉辟光,我查了很多資料,發現這老兄就是在造反前跟著他那些兄弟們被提了一嘴,七國之亂被平定後,在“伏誅”的名單中,又是跟著他那些兄弟們被提了一嘴。

朝廷這邊,文帝臨終前曾告訴劉啓,說國家有危難,周勃之子周亞夫可以爲帥。于是,就令周亞夫爲太尉,統帥三十六軍前去迎擊吳、楚聯軍;派曲周侯郦寄擊趙;派將軍栾布擊齊;召回窦嬰,拜爲大將軍,駐兵荥陽爲郦寄和栾布的預備隊。


《資治通鑒》中的曆史第二卷【十八】:七國之亂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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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12, 2018 7:31 am

這裏必須要重點交待一下窦嬰。

之所以窦嬰是被“召回”而非被委派,是因爲窦嬰一出場就得罪了兩位當朝最紅的人,已經辭職回家了,現在正處于待職狀態。

窦嬰是當今窦太後堂兄的兒子,文帝時曾在吳國擔任國相,後來因爲身體不好,就回家了。劉啓即位時,他任詹事一職。這個官說起來有點尴尬,是皇後、太子宮中太監的頭——當時的太監頭可以是士人擔當。

他得罪的第一個人就是劉啓的親弟弟,當今的梁王劉武。

前面說過,劉武之所以當能梁王,是文帝在賈誼的建議下,是用來防範吳、楚的一道重要屏障。同時,他又是窦太後親生的小兒子,所以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而劉啓繼位後,也是極爲愛護這位小弟。每次他入京朝見,劉啓都會派出使者持皇帝符節,以大禮在函谷關前迎接;入宮後,更是讓他與自己同乘共座;就連梁王的一些親隨,也都在宮室內登記,可以隨意出入皇宮。

今年年初,劉武再次入京朝見,在宴會上,劉啓估計有點喝大了,竟然說等自己百年之後,要把皇位傳給劉武。

劉武和窦太後雖然都知道這也就是說說而已,但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可就在這時,一起參加宴會的窦嬰說話了:這個天下是高祖打下來的天下;帝位以父傳子,是本朝的規定。你怎麽能傳給梁王呢?

這事其實有點敏感,所以他說完以後,誰都沒接茬。但是,窦太後因此極爲憎惡窦嬰,窦嬰只好辭職回家了。

而他得罪的第二個人,就是晁錯。

晁錯上《削藩策》之後,因爲涉及到的藩王都是自家親戚,所以劉啓就讓公卿、列侯和宗室一起討論這個事。晁錯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前面剛把丞相申屠嘉給搞死了,所以沒人想得罪他,都沒有提出異議,但只有窦嬰表示堅決反對。

當然了,他此時只不過挂了個宗室的身份,反對自然無效。

現在,反了七個藩王,劉啓雖說起用了周亞夫,但造反的都是皇室宗親,討伐的軍隊中沒有個皇室宗親坐鎮也不合適。可算來算去,皇族成員中能用的也就一個窦嬰了。于是,將窦嬰召回,准備拜他爲大將軍。

窦嬰推辭了幾次,實在推辭不過,只好接受了大將軍的職位。同時,也與窦太後冰釋前嫌。

軍事上安排妥當了,劉啓還想再問問削藩總策劃人晁錯的意見。

正常來說,晁錯上《削藩策》就是要早點逼反劉濞,然後早點將他平定。現在,人家劉濞真反了,那麽怎麽平判,也應該在他的計劃內吧?

遺憾的是,晁錯完全沒考慮這些。所以,他給劉啓出了兩個主意:

他先是建議劉啓禦駕親征,他來鎮守長安。這意思就是讓皇帝到前線想辦法平判,他坐鎮後方觀看。

他不想想看,當年的高祖劉邦南征北戰一輩子,臨了征討英布還被流箭所傷。這劉啓從小養尊處優的,他也不怕皇帝上了前線有個三長兩短的。所以,這個辦法直接被否決。

他給出的第二個辦法是把徐縣、僮縣附近一帶吳國沒占領的地方割讓給吳國,請吳國退兵。

對于這個辦法,我已經無話可講了。削藩是削減人家的封地,逼人家造反是爲了平定人家,現在人家造反了,你不但平定不了人家,還給人家增加了封地——我相信,聽到這個主意的那一刻,劉啓的內心是崩潰的。他一定也沒想到,被自己從小尊奉爲智囊的人,怎麽會給自己出個這麽無恥的主意。

看著劉啓失望的眼光,晁錯思來想去,決定甩鍋給已經被罷黜在家的袁盎。

袁盎之所以被貶黜,還是因爲晁錯。

前面說過,袁盎在文帝時期擔任中郎之職,有勸谏之功。後來曆任齊國和吳國的國相。

衆所周知,吳國已經是法外之地,劉濞要造反的消息幾乎是路人皆知。所以,袁盎在吳國爲相期間,只管吃吃喝喝,不問政事。他這種明哲保身的態度,讓劉濞對他還算客氣。

但吳國已經是法外之地,深受朝廷垢病。估計袁盎也怕在吳國待久了,哪天再把命給丟了,所以就于數年前告老還鄉了。

袁盎和晁錯素來不和,兩個人幾乎沒說過話。以前文帝當家,袁盎不在朝中,晁錯官也不大,所以除了不說話倒也相安無事。可現在劉啓即位,晁錯又幹掉了申屠嘉,升任禦兄大夫。今時不同往日,于是,禦史大夫晁錯就以袁盎收受吳王財物爲由,要求紀委對他展開徹底的審查。

袁盎就算是再清廉,劉濞給他財物,他敢不收嗎?所以,這種事情絕對是一查一個准。但幸好劉啓還感念舊情,法外開恩,赦免了袁盎,只是將其貶黜爲平民。

但晁錯還想趕盡殺絕。

他對手下說:袁盎曾經當過吳國的國相,收受了吳王的銀財,一直幫著吳王掩飾,說吳王不會造反。現在吳王真反了,我覺得得把袁盎抓起來嚴加審問,他一定知道吳王的密謀。

這次連他手下都看不過去了,回答他說:如果在吳國判亂前,您把人家抓起來治罪,可能會讓吳王不敢判亂。但現在吳、楚大軍已經開始西征了,您抓袁盎還有什麽用呢?再說了,以袁盎的爲人,決不會參與吳王的密謀。

袁盎知道這件事之後,認爲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于是,他趁晁錯還在猶豫要不要甩鍋的時候,連夜面見窦嬰,陳明緣由,讓他把自己引見給皇帝,他要當著皇帝的面自辯。

袁盎見到劉啓時,沒想到晁錯和一幹大臣都在場,正在商量調度軍糧之事。

這就尴尬了。因爲無論是自辯還是彈劾晁錯,這種事情一定要單對單的溝通。可是,身爲一個外臣,你總不能一來就把別人攆走吧?

于是,他先把話題引到七王之亂上。果然,劉啓開始問他:七王判亂,你覺得局勢會如何發展?

袁盎很淡然地說道:一群烏合之衆罷了,不值得擔憂。

劉啓好奇了:你有辦法平判?

袁盎笑了:當然有。不過……請陛下讓左右回避。

左右都下去了,可晁錯卻沒動。

袁盎看著晁錯又說道:我的計策,任何臣子都不能聽到。

劉啓更好奇了,揮揮手讓晁錯也下去了。

好了,機會來了。

袁盎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人家各路諸侯的封地都是高祖封的,本來各安屬地,天下太平。可晁錯擅自貶谪諸侯,削減封地,才導致判亂四起。而他們出兵的目的也只是要誅殺晁錯,並不是真的造反。所以,現在的對策,就只能是斬殺晁錯,然後派出使者宣布赦免七王之罪,那麽,判亂自平。

劉啓深默良久,然後問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袁盎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袁盎是在賭博,他賭的不是自己有說服皇帝的本事,而是皇帝有必殺晁錯的理由。他所做的,不過是點燃引線而已。

首先,當前吳、楚聯軍兵鋒正盛,朝中多數人對軍事平判沒有任何信心。所以,那怕是暫時性的穩住各路判軍來爭取時間的機會,都是求之而不得的。

同時,晁錯爲人“峭、直、深、刻”,意思是嚴厲、剛直、陰毒、苛刻。特別是劉啓登基後,他大權在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幾乎將滿朝文武都給得罪光了。

更重要的是,削藩策是晁錯提出來的,七王是因爲削藩而反,然後晁錯對此又是無計可施。所以,這就相當于滿朝文武都在爲晁錯的錯誤擦屁股。

換你你樂意?

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劉啓更需要像周亞夫、窦嬰等重臣,能夠團結一致,沒有任何顧慮的去率軍平判。

所以,袁盎相信,當自己提出誅殺晁錯後,皇帝權衡利弊之後就會發現:晁錯必須犧牲。

他賭贏了。

之後,袁盎被任命爲太常,秘密收拾行裝,准備出使吳國。

十多天後,丞相陶青、中尉陳嘉、廷尉張歐聯名上書,彈劾晁錯,說他辜負皇恩,使皇帝與群臣、百姓疏遠;還想把城邑送給吳國,可謂大逆不道。應判腰斬,誅三族。

劉啓批複:准!

但離奇的是,這些事都是在秘密的狀態下進行的,晁錯對此毫不知情。接著,劉啓派了一個中尉到晁錯家,下诏騙他上朝議事。車馬經過長安東市時,這個中尉停車,宣讀了他的死刑判決。

于是,晁錯就這樣穿著朝服,在東市被腰斬。

晁錯被劉啓尊稱爲“智囊”,也曾提出過移民實邊等比較務實的谏言。但是,在削藩這間事上,卻有負盛名。

有的人是策略型人才,讓他高屋建瓴,從一定的高度提出一些戰略性的建議是沒問題的,但是一旦涉及到實務,就開始抓瞎了。

在我看來,賈誼、晁錯都是這樣的人。但賈誼是幸運的,因爲文帝洞察了這一點,所以一直給他擺放在超然的位置上,讓他不受俗務幹擾。所以,賈誼得以善終。而劉啓卻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以爲給晁錯高官厚祿就能發揮他的長處,結果讓晁錯以悲劇收場。

晁錯爲家令時,數言事不用;後擅權,多所變更。諸侯發難,不急匡救,欲報私仇,反以亡軀。——司馬遷

袁盎抓住劉啓對晁錯的失望心理,用晁錯自己挖的坑把他給埋了起來。可是,他對皇帝陛下保證的一切,不也是在給自己挖坑嗎?

他說殺了晁錯,判亂自解。可七王造反雖因晁錯而起,但此刻兵鋒正盛,會因晁錯而止嗎?我相信,袁盎自己心裏應該也是有數的。所以,出使吳國,基本上也是拎著腦袋往刀口上撞。

事實上,晁錯剛死,就有人爲他叫冤了。

有個姓鄧的校尉,從軍中回來。劉啓就問他,說我已經殺了晁錯了,吳、楚罷兵了嗎?

鄧校尉說:吳王有判亂之心已經幾十年了,他怎麽會因爲晁錯被殺而罷兵呢?再說了,人家晁錯憂心諸侯勢大,所以希望削減諸侯勢力,加強中央管理,這本來是好事。結果現在計劃剛剛實施,他就被殺了,這讓天下人怎麽看這事?

劉啓想了想,感歎道:我也後悔了。

其實我也有點感歎:劉啓不如乃父遠矣。

其實政爭是無處不在的,這是客觀規律,在文帝一朝,也有能臣與寵臣、老臣與新臣之間的鬥爭。但所有政爭的紐帶必須掌握在領導手中才行。

公說公有理可以,婆說婆有理也沒毛病。但不能公說婆該殺,就把婆給殺了;婆說公該死,就讓公去死。這樣一來,領導就成了政爭的工具。

在袁、晁之爭這件事上,其實晁錯罪不當死,袁盎出去自保去咬晁錯也沒大錯,問題全出在當皇帝的劉啓身上。他但凡有一點的洞察之心,袁、晁兩人就不會發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後悔了,可天下沒有後悔藥可吃。那也就只能這樣了,希望袁盎出使吳國,能夠有所成就吧。

袁盎和劉濞的侄子劉通一起到吳國之後,劉通先以親戚的身份先去面見劉濞。劉濞聽說袁盎來了,知道他是當說客的,幹脆就不與他見面,然後反過來勸他投降自己。

袁盎當然不會投降,劉濞就把袁盎給關起來,准備把他給殺掉。結果派出的人中,有人與袁盎有舊,在他的幫助下,袁盎有驚無險地逃離了吳軍大營。

此時,負責平判的軍事主帥周亞夫已經繞經武關來到了洛陽,與集結在此的漢軍主力會合,然後率軍向東北到達昌邑(山東巨野縣城南一帶)駐紮。

周亞夫的到來,樂壞了梁王劉武。因爲吳、楚聯軍兵鋒太強,他連戰連敗,現在連都城商丘都有點守不住了。而昌邑離商丘不遠,直線距離不到一百公裏。所以,他以爲周亞夫是來援救他的。

但他不知道,周亞夫臨行前,給劉啓提報的平判方略是:放棄梁國,引吳、楚聯軍西進,然後斷其糧道,以此取勝。而劉啓也親自拍板同意了這個方案。

所以,周亞夫的大軍就在商丘東北方向不到一百公裏之地,卻就是不往這邊靠攏。劉武這才明白過來,不由得暴跳如雷,派人向劉啓告狀,說周亞夫坐視不救。

劉啓也挺夠意思,馬上就派人去督促周亞夫出兵援救。

可這兄弟兩個都忘了,當初周亞夫駐軍霸上,文帝前往巡視,門衛硬是以沒有周將軍將令爲由,將文帝給攔在了外面。並且周亞夫面見文帝時,竟然以甲胄在身爲由,不施全禮。

這個事迹充分說明了,這位周亞夫同志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條兵法鐵律的的堅決踐行者。當時在和平時期,他都不給皇帝面子。現在不但是戰時,更何況他的策略還是得到皇帝首肯的,他怎麽可能會在執行中,被遠在千裏之外的中央改變決心?

所以,接到诏令的周亞夫下令全軍堅守營壘,不得妄動。然後派出韓頹當率輕騎——別誤會,不是去援救梁國——奔襲淮泗口,截斷了吳、楚軍隊退路和糧道。

順便提一句,這位韓頹當是韓王信投靠匈奴後所生。韓王信死後,其妻攜子、孫歸漢,韓頹當被封爲弓高侯。

梁王劉武眼看周亞夫是鐵了心要不管梁國了,無奈只好派中大夫韓安國、將軍張羽死守商丘。幸好,這兩位也都是將佐之才,加上吳、楚聯軍糧道被劫,他們且戰且守,竟然挫敗了吳軍。

劉濞這下陷入了兩難之地。進,梁軍據城死守,寸步難進;退,韓頹當已經斷其後路,無路可退。

無奈之下,他們只得移兵向周亞夫發起了進攻。他們沒來打,周亞夫都閉守不出;更何況現在吳、楚軍隊已成困獸,周亞夫更是深溝高壘,堅守不出。

時間長了,周亞夫和韓安國倒無所謂,但吳、楚聯軍受不了了。劉濞是有錢,可糧食運不上來,再有錢也不頂餓呀。所以,吳、楚軍開始崩潰。

周亞夫等的就是這個時候,看到吳、楚軍開始後撤,馬上傾巢而出,大敗吳、楚聯軍。劉濞丟下軍隊,只帶上數千人連夜逃跑;楚王劉戊自殺。

此時是公元前154年2月份,距離七王起兵判亂,只過去了一個多月。


《資治通鑒》中的曆史第二卷【十九】:自己挖坑自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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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12, 2018 7:32 am

劉濞起兵後,也有人給他出過別的主意,比如另分一路兵馬,沿長江、淮河西進,占領淮南、長沙等地,然後攻入武關,使朝廷首尾難顧;還有人建議他參考當初劉邦西征,不攻堅,不久戰,直接開到洛陽城下,占領洛陽,控制敖倉。

在我看來,任何辦法都救不了劉濞,區別只在于他敗的早晚而已。

雖然說一千多年後,有個叫朱棣的藩王就是采取了直導黃龍的戰略,從北京攻入了南京,坐上了龍椅。但他是幸運的,因爲和他對敵的叫李景隆,而不是周亞夫。

周亞夫從一開始,采取的就是釜底抽薪之策。他跟本就不在乎劉濞西進,因爲他看他得很清楚,高祖劉邦西征時,天下局勢混亂,人心思變,秦朝主力又在河北,所以劉邦可以過開封而不入,經洛陽而不攻,一路向西,直奔武關。

而今時不同往日。天下承平日久,人心思靜。梁國劉武與皇帝劉啓是親兄弟,就算過了梁國,往西走的各郡也都是朝庭的控制範圍,所以不存在調度失控的情況。而只要他率領的主力部隊把劉濞的老家給抄了,劉濞馬上就會成爲孤軍。

對方調度有序、後援充足、據城而守;己方後路被斷、糧道被絕、孤軍進攻,這樣的軍隊是脆弱的。所以別說他攻到洛陽城下,就算是打到長安城下,只要守軍堅守幾天,他的軍隊就得崩潰。所以,無論如何,他的結果只能是失敗。

劉濞敗退之後,一口氣跑到了丹徒縣(現在的江蘇省鎮江市一帶),收攏殘兵一萬余人,依附東越,以求自保。

所謂東越,也是此前提到過的東瓯國。劉濞起兵時,東瓯國也出兵協從。現在,劉濞敗了,朝廷派出使者,用重金遊說東瓯王歐貞複。這歐貞複就派其弟歐貞鳴以勞軍之名,將劉濞騙出來殺掉,然後把他的腦袋送歸朝廷。

劉濞死了,他的兒子劉駒逃亡到閩越國。在他的挑撥之下,十幾年後,閩越王出兵征伐東瓯國,當時的東瓯王歐貞鳴戰死。漢武帝派出大軍馳援東瓯國,閩越國撤軍。但東瓯國新君迫于閩越國的壓力,請求舉國遷往內地,被安置在江淮流域一帶,從此東瓯國被取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劉駒爲中國的民族融合作出了較大的貢獻,在此予以表彰。

吳、楚判亂就此結束,回過頭再說膠西王、膠東王和淄川王圍攻齊都臨淄之戰。

其實這幾個兄弟的事還真沒法說。齊王劉將闾本來是想跟著一起造反的,可臨時反悔,結果成了衆矢之的。在被圍困的過程中,他又提出要重訂盟約,參與判亂。這樣反反複複,一直等到了吳、楚聯軍被破,栾布率軍援齊。眼看局勢已經明朗,他當然不會再提什麽盟約了,他三個弟弟也只好率軍各回各家。

在這個過程中,如果非說有什麽事值得講一講,還真有那麽一件。

齊王看到自己三個親弟弟來打自己,就派了一位姓路的大夫向朝廷報告。劉啓就命這位大夫回去,轉告齊王,就說吳楚判軍已經被打敗了,讓他再堅持一下。

路中大夫回來的時候,被圍城的將領給抓了起來。圍城的將領就逼他投降,讓他到城下喊話,告訴城內守軍,就說吳、楚聯軍把漢軍打敗了,城內守軍快快投降,不然就會被屠城啦。

路中大夫答應了,可是,等站到城下時,他卻用足中氣,大聲喊道:朝廷已經派出太尉周亞夫,率領百萬大軍,大敗吳、楚。正在進軍齊地的途中了,你們一定要堅守待援,死都不能投降。

圍城將領一怒之下,將路中大夫斬殺。

這位中大夫雖未留下名字,但他的節氣卻比留下名字的藩王要好得多。

膠西王回到封地後,竟然還有臉光著膀子,一路磕頭到漢營請罪,希望得到赦免。最後在韓頹當的申斥下,自殺身亡。

之後,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也都伏法被誅。

隨後,漢軍將領聽說齊王當初與三國有勾結,于是又回過頭來准備攻打臨淄。齊王劉將闾畏罪自殺。

劉肥一共有九個兒子,老大劉襄在老二劉章的幫助下差點當上皇帝,然後從老三到老九在這次由吳王發動的判亂中,成功地充當了打醬油的角色,要不是濟北王劉志遇到了一個靠譜的手下,劉肥一脈真要全軍覆沒了。

其實劉志在判亂被平定後也是准備自殺的,但有人幫著他求了梁王劉武,請劉武出面替他說情,朝庭才沒有追究他的責任,把他改封爲菑川王。

最後,論到趙王劉遂了。

趙王劉遂是七王中堅持的時間最長的,他固守邯鄲,郦寄久攻不下。最後還是栾布平定齊地後,還軍攻趙,水淹邯鄲。城破後,劉遂自殺。

趙國從張敖開始,一直到劉遂,仿佛有道詛咒盤旋于王座之上,曆六任趙王,竟無一善終。

至此,七王之亂,徹底平定。

從結果來看,晁錯的削藩策達到了他希望達到的目的。但因此說晁錯如何高瞻遠矚、能臣幹吏,在我看來也有過份吹捧的嫌疑,必竟削藩這個事,從文帝開始就不斷有人在鼓吹了,而劉恒、劉啓父子也都已經認識到了藩王權勢過大給中央集權帶來的危害。

更重要的是,這種事是典型的“削易平難”。削減封地,不過是一紙诏書的事;可如何平定隨之而來的反判,才應該是制定這個策略的核心內容。可讓人失望的,則是晁錯竟然爲劉啓出了個割地求和的主意。如果劉啓采納了,那才真叫自己打臉。

但不管怎麽說,七王之亂有驚無險地平定了。這一下子空出了這麽多的王位,也該填充一下了。

齊王劉將闾雖說與判軍有所勾連,但考慮到他也是迫于形勢,不得已而爲之。並且主動以死明志,也算是情有可原。所以立其王太子劉壽續任齊王。

楚王則由劉戊的親叔叔劉禮繼任。

劉啓有心讓劉濞的侄子接續吳王,但窦太後不許,說吳國是七王之亂的首倡,怎麽還能續國呢?于是,將吳國拆分爲魯國和江都國,改立淮陽王劉余爲魯王,改立汝南王劉非爲江都王。

順便提一句,這個劉余有兩個後人會在三百多年後出場,其中一個叫劉焉,另一個叫劉表。

另外,又立皇子劉端爲膠西王,皇子劉勝爲中山王——他也有個叫劉備的後人會在三百多年後出場。

次年,也就是前元四年,公元前153年,劉啓立皇長子劉榮爲皇太子,立時年四歲的皇子劉徹爲膠東王。

但這裏面有個問題:皇太子劉榮是庶長子。

原來,劉啓還是太子的時候,當時的皇太後薄氏在自己娘家找了個族孫女當他的太子妃。但是,劉啓很反感這樣的包辦婚姻,所以不怎麽理睬薄氏,而是很寵幸一個姓栗的姬妾。

田耕多了,自然就有收獲。幾年下來,這個栗姬就給劉啓生了好幾個兒子,包括現在的皇太子劉榮、河間王劉德、臨江王劉阏于等。

後來劉啓當上了皇帝,薄妃也跟著成了薄皇後。可是,劉啓前前後後有兒女至少十余人,卻沒有一個是薄氏所生。也就是說,劉啓壓根就沒有嫡出之子。所以,庶長子劉榮才有機會當上皇太子。

到公元前151年,薄皇後的靠山薄太皇太後已經去世數年,劉啓終于厭倦了這樣沒有感情的夫妻生活,宣布離婚,罷黜了薄氏的皇後之位,讓其退居別宮。可憐的薄皇後也成爲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被廢黜的皇後。

一般人家離了婚可以慢慢找,但劉啓是皇帝,老是不立皇後也不是個事。可是後宮佳麗無數,立誰爲皇後更合適呢?

劉啓的選項中有兩個人,一個是太子劉榮的母親栗姬,另一個是膠東王劉徹的母親王夫人。

王夫人據說名叫王娡,她是當年燕王臧荼的孫女臧兒所生,她的父親是槐裏一戶姓王的平民。父親死後,母親改嫁入長陵田家。在文帝時,母親把她嫁給了金王孫,她還爲老金家生了個女兒。

本來她以爲自己一生也就這樣了,可沒想到,她母親臧兒找人算命,說她和她妹妹都是富貴命。于是,她母親把她從丈夫身邊奪了回來,老金家莫名其妙沒了媳婦,當然不願意,就找她母親理論。她母親竟然托關系,把她送進了太子府。

太子劉啓倒沒嫌棄她曾爲人婦,封其爲美人,對她也極爲寵愛。她先後爲劉啓生下三個女兒,在劉啓登基那一年,她生下兒子劉徹。此時,她已經被封爲夫人了。在此其間她她還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了劉啓,也生了好幾個兒子,深受劉啓寵愛——所以那位算命先生算得還是挺准的。

這裏面要注意的是,夫人是秦漢後宮的職級稱號,在後宮地位僅次于皇後,而姬這個稱呼不是官制,是後宮良人及以下等級妾室的統稱。

簡單來說,就是王夫人在後宮的地位比栗姬的高。

栗姬的優勢在于,她是太子之母,再加上受劉啓寵愛,完全可以母憑子貴,順理成章地當上皇後。

但現在,劉啓的心態已經變了。

原來,劉啓的姐姐、長公主劉嫖嫁給堂邑侯陳午,她爲了給自己和老陳家謀福利,就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親弟弟劉啓的大兒子劉榮。

這幾乎是呂太後逼自己兒子娶自己外孫女的翻版。

這裏不得不吐槽一下,西漢時期諸王中,經常出現與姐妹、女兒亂倫,或與父親姬妾通奸的醜事還真不少,在我看來,這種習氣實在是受朝庭的影響。

劉嫖想嫁閨女,但劉榮的母親栗姬卻不願意娶。因爲劉嫖經常給劉啓進獻美女,這讓栗姬醋性大發,很是不滿。所以,她對長公主極爲反感。

于是,劉嫖退而求其次,又想把女兒嫁給劉徹,劉徹的母親王夫人同意了——據說劉嫖的女兒叫陳阿嬌,劉徹小時候就喜歡這個表姐,還發誓長大後如果能娶到她,就給她造一座金屋。

有了這層關系,劉嫖就經常在劉啓面前說栗姬的壞話,同時稱贊王夫人的美德。

時間長了,劉啓也開始覺得還是王夫人更賢惠。並且王夫人懷著劉徹的時候,有過夢到太陽入懷的詳瑞之兆,再加上小劉徹也的確很聰慧過人,深得他的歡心。所以,劉啓在對是否要改立太子和皇後這件事上一直猶豫不決。

而栗姬可能從前被劉啓寵壞了,在面對著這面明顯的宮鬥局面時,竟然還動不動就給劉啓使小性子,這讓劉啓對她還殘存的那一絲善念徹底斷絕了。

王夫人抓住了這個時機,她決定點燃最後一把火。于是,她收買了朝中的大行(hang,主管外交的官員),讓其上奏,宣稱現在太子已立,應立太子母妃爲皇後。

劉啓勃然大怒,說這是你該管的事嗎?當即下令將這位替死鬼拖出去砍了。然後遷怒栗姬母子。終于在次年,也就是公元前150年,廢黜劉榮太子位,貶黜爲臨江王。

在這件事上,因平判有功,官至太子太傅的窦嬰據理力爭,極力勸谏,但也沒能阻止劉啓的決定,只好稱病辭職。

栗姬更是憂憤而死。

當年四月十七日,立王夫人爲皇後;當月二十九日,立膠東王劉徹爲皇太子。

劉榮被廢了,雖說還當了個臨江王,算是尊榮不減。可是,中國曆史上的廢太子鮮少有善終的,他自然不在其列。

兩年後,臨江王劉榮,因修建宮室,侵占太宗廟前空地上的圍牆,被人告發,皇帝親自批示,令其到中尉府接受審問。

這件事眼熟不?是的,晁錯也幹過這事,他侵占的還是太上皇廟的圍牆。結果劉啓一言而決:晁錯無罪。

現在,事還是同樣的事,犯事的人還是自己的親兒子,卻要去接受審問。

當時的中尉郅都,因爲這哥們兒作風嚴厲,行事酷苛,執法無情,所以江湖人稱“蒼鷹”。

當初,他還是中郎將的時候,劉啓帶著另一個寵妾賈姬到上林苑遊玩,賈姬上廁所,沒想到一頭野豬闖了進去。劉啓馬上給他使眼色,讓他去救。結果這哥們兒壓根就不動——那意思是中郎將是護衛皇帝安全的,但不包括你的女人——劉啓沒撤了,那就自己抄家夥上吧。郅都馬上跪下說:您失去了一個女人還有更多的女人,但皇帝卻只有您一個,您這樣幹,對得起列祖列宗和太後嗎?

劉啓聽聽有道理,就又回來了,幸好野豬也走了,大家虛驚一場,沒有讓他重蹈《冰與火之歌》中勞勃的覆轍。

事後,窦太後賞賜致都黃金一百斤,對他極爲器重。後來還讓他當過濟南太守,現在已經官至中尉府中尉,統率長安北軍,可謂權柄在握。

劉榮到了中尉府以後,想給父皇寫信謝罪,可郅都禁止屬吏向他提供刀筆。後來還是窦嬰暗中給劉榮送去了刀筆。但誰都沒想到,劉榮給父親寫了陳情信之後,竟然自殺了。

窦太後聽說此事,極爲惱怒,將他免官攆回老家。後來劉啓偷偷地任命他爲雁門太守,讓他直接去雁門上任,並且賦予他獨立決斷的權力。在他守衛雁門期間,匈奴遠遁,不敢犯邊。

但是,沒過多久,窦太後還是找了個罪名將郅都斬殺。

近百年後,漢成帝時,大臣谷永在奏折中提到:趙有廉頗、馬服,強秦不敢窺兵井陉;近漢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幕。並譽其爲“戰克之將,國之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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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起七王之亂,很多人都知道周亞夫在平判之役中居功至偉,但還有一個人的功勞並不亞于周亞夫。在我看來,如果沒有他,判亂被平定的時間或許會被無限拉長。

他就是當今皇帝劉啓的親弟弟、梁王劉武。

當初,原來的梁王、劉武的弟弟劉揖意外身故後,因爲他沒有繼承人,所以按慣例是要裁撤梁國的。但漢文帝和賈誼考慮到有個梁國橫在中間,可以有效地防範吳、楚兩國。于是,就將劉武改封爲梁王,並且增加了梁國的封地,使梁國成爲中原地區最大的諸侯國。

而劉武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托付。七王判亂之後,梁國立刻就成爲了最前沿,在吳、楚聯軍的強大攻勢下,劉武硬是將戰線穩定在了棘壁。並且在周亞夫拒不派兵救援的情況下,不但守住了棘壁,還擊退了吳、楚聯軍。

但反過來說,如果劉武也跟著起兵造反,那麽這場判亂的結果絕對不容樂觀。所以說,在這場判亂中,劉武就憑著沒有投降這一條,就可以說是功莫大焉;更何況他還積極防禦,給周亞夫截斷判軍後路,提供了有利的局勢。

所以,劉武立功了,他沒有給吳、楚兩國任何機會,他繼承了爺爺劉邦的光榮傳統,韓信、彭越、英布在那一刻靈魂附體。在那場戰爭中,他就是一個人在戰鬥,他一個人面對著吳、楚聯軍的強大攻勢,面對著天下人的目光和期待!他贏了,他獲得了勝利,他淘汰了吳、楚聯軍。

劉武本就深得母親窦太後和哥哥劉啓的寵愛,劉啓在沒立太子的時候,甚至說過自己百年之後讓劉武接班的酒話。現在,立了大功的劉武更是風光無限,被賜以天子旌旗,出入用天子禮儀。

這還不夠。當太子劉榮被廢的時候,窦太後又想起了劉啓那一次的酒話,她是真動了兄終弟及的心思。于是,在一次宴會上,她對劉啓說了自己的想法。

劉啓還真的拿這個話題來征詢衆臣的意見,袁盎等人的反應很直接:堅決反對。

其實在這個事情上,無論是太後還是劉武自己,說歸說,還真不敢太當真。必竟劉啓是有兒子的,這種涉及到皇位繼承的大事,可不是劉武想要,劉啓想給,太後支持就能愉快決定的。

劉武倒也幹脆,說皇位我不倒不想了,但是能不能讓我自己出錢修條快速路,可以直達咱媽住的長樂宮,能讓我隨時去看看咱媽。

劉啓又去征求大臣們的意見,袁盎等人的反應還是很直接:堅決反對。

這下劉武不爽了,皇帝太後都願意傳位給老子,你們不讓;現在老子要修條進宮的路,你們還不讓。這存心是跟老子作對嘛。

于是,他就去征求他手下人的意見。

劉武有兩大愛好,一是蓋房子,營建了一座東苑流傳至今(後人稱梁園);二是招攬賢才,旗下招攬了鄒陽、嚴忌、枚乘、司馬相如、公孫詭、羊勝等等文人雅士。

只不過,他招攬的這些人的才能有些單一:作賦。所以,劉武和他們在梁園中經常談論的主題就是文學。長此以往,以至于形成了獨特的梁園文學,引領了當時的文學潮流。

文壇在經曆了秦漢時期的沈寂之後,又一次煥發出了奪目的光華。

可是,文學不能幫劉武贏得皇位。所以,劉武找到以詭謀著稱的羊勝和公孫詭,問他們的意見。

公孫詭,以奇計見長,所以人稱“公孫將軍”,在梁國官至中尉,著有《文鹿賦》等文學作品;

羊勝,與公孫詭是好朋友,雖無作品傳世,但估計文學修養也差不到哪去。

換句話來講,這二位是標准的辭賦家,而不是政治家。

所以,他們給劉武出了個很有武俠意味的主意:派出刺客,把袁盎等人給殺掉。

殺掉政敵,這在朝堂之上實屬平常,必竟晁錯的血還沒涼透呢。可是,政爭必竟不同于江湖仇殺,要講究個光明正大、冠冕堂皇——你擡頭看看,皇帝在那坐著呢,你看誰不順眼,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派刺客把人幹掉,置皇帝于何地?當初趙高權傾朝野夠囂張了,殺李斯還先網絡了一堆罪名呢。

在政爭中,刺殺這種辦法,無論成功與否,都是把自己的把柄往對方手中送。這就像你在公司裏,跟同事在工作上因爲理念不一致發生矛盾,你把人家給打一頓,再有理也變沒理了。

刺殺?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但劉武就是同意了這個辦法,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些刺客,就派了出去。

說起來他找的這些刺客還是很靠譜的,非常順利地完成了刺殺任務,袁盎等十余位大臣,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刺身亡。

事情一出,劉啓閉著眼睛就猜到這件事可能跟自己的好弟弟劉武有關。讓相關部門追查下來,抓了幾個刺客一問,坐實了劉武的罪行。

查實歸查實,但一方諸侯派刺客刺殺朝庭大臣,這完全是一樁皇家醜聞。所以,采取了古往今來行之而有效的辦法:首惡不問,只抓替死鬼。

這件事本來就是公孫詭和羊勝的主意,所以黑鍋不用甩,這兩位老兄也得背著。

而劉武還是很講義氣的,他把這兩個人往後宮一藏,誰來問都說不知道。于是朝廷派出十余撥使臣,對各級官員都進行了嚴厲的問責,並且進行了全國範圍內的大搜捕,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都沒抓到公孫詭和羊勝。

在棘壁之戰中立下大功的韓安國受不了了,哭著去找劉武,說老大您想想臨江王劉榮吧,人家是皇帝的親兒子,還當過太子,就因爲點小錯落個自殺身亡的下場。您現在就依仗著太後的寵愛,皇上還給您幾分面子。哪天太後去世了,您還指望誰呢?

他話還沒說話,劉武也哭了,說兄弟你別說了,我馬上把公孫詭和羊勝交出去。

當然,活人會說話,交出去萬一亂咬就不合適了。所以,他交出去的是兩個人的屍體。

韓安國的一席話讓劉武知道,這件事情,讓身爲皇帝的兄長劉啓顔面盡失,盛怒之下,肯定會對自己起了殺心。

于是,他派出能言善辯的門客鄒陽去長安,通過皇後的哥哥王信勸說劉啓,要他像舜對待弟弟象那樣,不計前嫌地對待劉武,這樣才能千古流芳。

同時,窦太後也從側面向劉啓施加了壓力,最終,本來對劉武極度不滿的劉啓也只得就此罷手,不再追究。

而劉武也識相,親自跑到長安來請罪,兄弟、母子相擁而泣,一家人繼續相親相愛。只不過,自此之後,劉啓徹底冷落了劉武。

這一年是公元前147年,三年後,公元前144年10月,劉武來朝,請求留居長安侍奉母親,劉啓不許。當年四月份,劉武郁郁而終。

然後,劉啓將梁國一分爲五,分別封給了劉武的五個兒子,由長子劉買襲梁王之位,梁國一直承襲兩百余年,與國同休。其余四國在數十年內,分別因罪或因無子被除國,封地改爲郡治。

不管怎麽樣,劉武身受窦太後寵愛光環的加持下,總算是落了個善終的結局。可身居平判第一功的周亞夫就沒那麽好命了。

周亞夫是開國功臣绛侯周勃的次子。本來他是沒什麽露臉機會的,但繼承侯爵的世子周勝之犯了殺人罪,按律應當除爵。可文帝不忍看著老周家就此淪爲庶民,就讓周亞夫繼承了爵位,並且官至河內郡太守。

十幾年前,匈奴入侵,文帝調軍駐鎮守京師,周亞夫駐紮細柳,在文帝閱兵時,以軍容齊整、軍紀嚴明、軍風森嚴給文帝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匈奴退兵後,直接將其升任中尉之職,執掌京師之兵,守衛京城安全。

文帝臨終前曾對劉啓說,如果有事,周亞夫可堪大用。

于是,劉啓繼位後,又加封他爲車騎將軍,位比三公。

車騎將軍一職中本就有征伐判亂一項,因此,七王判亂時,他順理成章的被拜爲太尉,真正的位列三公,領軍出征。

這裏要順便說一下,太尉一職是秦漢時期最高的武職官員,所以這個崗位最不讓人放心,于是有時設立,有時被廢除。而漢朝建國以來,擔任這個職位時間最長的,恰恰就是周亞夫的父親周勃。可以說,這周氏父子是標准的一門雙太尉,這個榮譽還是很值得吹一輩子的。

但是,在平判之時,他采取的“放棄梁國,避免決戰,絕敵糧道”的策略徹底把劉武給得罪了。劉武每次到京城來,都會在劉啓面前說周亞夫的壞話。

另外,在廢立太子一事上,他堅定地站在了原太子劉榮這一邊,數次上書反對罷黜太子,這讓劉啓極度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劉啓倒也沒給他穿小鞋。劉榮的太子之位被廢後,丞相陶青病退,太尉周亞夫順理成章地接替了丞相一職——同時太尉之職再次被廢除。

真正讓劉啓和周亞夫徹底決裂的,則是五年後,也就是公元前147年發生的一件事。

窦太後曾經想讓劉啓封王皇後的哥哥王信爲侯,其實劉啓本人也不太願意,所以就推托說要找丞相商量一下,果不其然,周亞夫以高帝曾經說過 “非劉姓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爲理由,不同意封王信爲侯。

後來,匈奴那邊有以徐廬爲首的六個高級將領歸降,劉啓很高興,想封他們爲侯,以鼓勵其它匈奴將領也來投降。但周亞夫再次反對,說如果把這些背判之人封爲侯,那我們如何處罰那些不守節的大臣呢?

劉啓徹底爆發了,說了一句:丞相話不可用。然後將投降過來的六個人全部封爲列侯。

周亞夫也是倔脾氣,竟然托病辭職。可沒想到劉啓二話不說,批了,然後任命禦史大夫桃侯劉舍爲丞相。

順便提一句,這個劉舍本是項燕的孫子,他父親項襄在項羽敗亡後歸降劉邦,被賜姓劉,封爲桃侯。

劉舍只當了四年丞相,到公元前143年8月,估計因爲他年紀大了,免其丞相之職,由禦史大夫衛绾爲丞相——其實衛绾年紀也不小。

也就是在這一年,時年五十六歲的周亞夫在獄中走向了他人生的終點。

原來,劉啓可能還是想起用周亞夫,但又想試試他脾氣改了沒,就把他召進宮中一起吃飯。周亞夫落座一看,給自己上了一大塊肉,沒放刀叉,也沒有筷子。這讓人怎麽吃?

正常來說,不管是皇帝故意爲之,還是主管宴席的人疏忽,你跟人家皇帝說一聲,讓人拿雙筷子來就是了。可周亞夫倔勁又上來了,他也不跟劉啓打招呼,直接吩咐下面人給他拿了雙筷子。

劉啓見狀,就笑著問道:難道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嗎?

周亞夫倒也光棍,直接把帽子一摘,跪地請罪。可劉啓剛說了聲“起來吧”,老爺子馬上就站了起來,並且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退了出去。

劉啓望著周亞夫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喃喃自語道:這種容易激憤之人,不能做幼君之臣。

這個事情雖然鬧得挺不愉快,但劉啓也沒想拿周亞夫怎麽樣。可架不住周亞夫有個坑爹的兒子,直接把他送進了鬼門關。

過了沒多久,周亞夫的兒子可能覺得父親年紀大了,要預先准備一下後事,就偷買了五百件專門用來殉葬的盔甲盾牌——這種殉葬品是天子專用。

那年頭在喪葬之事上有所逾制的王公大臣應該不在少數,這種事都是民不告官不究,自己偷摸幹了就得了。可是,周亞夫的兒子不知道出于什麽考慮,竟然拖欠搬運這些器物的農民工的工錢。

這些農民工一怒之下,就告到官府,說周亞夫的兒子要反判。結果告狀文書一路到了劉啓那裏,劉啓就交給當地官吏查辦。

當地官吏按告狀文書上的內容一一責問周亞夫,結果這老爺子給他來了個一言不發,誰問都不說,問啥都不答。官吏彙報到劉啓那裏,劉啓也怒了,下令將周亞夫交廷尉處置。

前面說過,廷尉是專官刑獄的高級官員。如果說被官吏責問,相當于現在的被叫到紀委喝茶;那麽送到廷尉府,那就相當于被雙規了。

只不過,現在是在賓館裏接受審察,那年頭是在監獄被審問。而周亞夫那爆脾氣,哪受得了這種屈辱,所以被抓時就想自殺,但被他夫人給勸住了,讓他老老實實接受審查。看在老伴的面子上,周亞夫打算配合一回,結果沒想到事情向著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廷尉問:你買這些器物是要造反吧?

周亞夫答:我買的這些都是殉葬用的,怎麽會造反呢?

于是,廷尉得出結論:你雖然不在地上造反,但准備在地下造反。

這種有罪推論就要了老命了。周亞夫一看,這是要把他往死裏玩,那就沒啥可講的了,絕食五天,吐血而亡。

他死後,封地被除。

周亞夫的父親周勃隨劉邦起兵反秦,屢立戰功;建國後討平韓王韓信判亂,被劉邦期許爲“安劉氏天下者必勃也”;後來又平諸呂之亂,扶立文帝即位。到周亞夫自己,用兵得法,練兵有度,三月掃平七王之亂。可以說,這父子兩代都立過大功,都心高氣傲,還都下過監獄。

只不過,周勃入獄後立刻就服軟了,用各種辦法自救;而周亞夫入獄後甯死不屈,一路傲到底。

所以,周亞夫可以說是死在了他自己的傲慢之下。

周亞夫剛正之氣,已開後世言氣節者之風。觀其細柳勞軍,天子改容,已凜然不可犯。厥後將兵,不救梁王之急,不肯候工信,不肯王匈奴六人,皆秉剛氣而持正論,無所瞻顧,無所屈撓。——曾國藩

一年後,劉啓改封周勃的另一個兒子周堅爲平曲侯,續接绛侯之爵。三十余年後,其子受酎金案連累,爵位再次被除。自此,周氏一門徹底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中。


《資治通鑒》中的曆史第二卷【二十一】:傲慢與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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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12, 2018 7:33 am

丘陵起伏,綠草連綿,鮮碧如畫。一只大雕激衝而下,抓起一只草兔,旋即振翅高飛,逐漸化爲一個小黑點,再無蹤迹。

“咱們離開大營太遠了,”眼看遠處起伏的丘陵逐漸黯淡,許勾不禁催促,“咱們該回去了。”

“李太守的兵也會害怕嗎?”皇帝派來敦促上郡太守李廣整軍備戰的中貴人帶著清淺的笑意問。

許勾並未中激將之計,他雖然剛剛年過三十,但從李廣第一天當太守起就跟著他一起抗擊匈奴。他已經見過太多輕視匈奴的人最終死在匈奴的箭下。“匈奴不可小觑,”他說,“他們既然已經攻入上郡,那麽就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馮敬無能,”中貴人輕聲道,“雁門郡地形如此險要,竟然還能讓匈奴闖入上郡,威脅關中。”

“匈奴來去如風,”許勾抿抿嘴,他不想替雁門郡太守馮敬分辨,但他覺得自己總得說點什麽,“他們繞城而走,野戰無敵,我軍以守禦爲長,自然防不勝防。雁門郡防不住,雲中郡也防不住,北地郡還防不住,九原郡更防不住。”

雁門、雲中、北地和九原皆是上郡北部的邊郡,但多年來,這些邊郡在匈奴面前幾乎形同虛設,處于第二層防線的上郡因負有關中屏障的責任,往往會成爲最爲激烈的戰場。

中貴人摸摸無須的下颌,輕聲道:“除了上郡,李太守還曾遍任五大邊郡太守,他也守不住嗎?”

許勾撇了中貴人一眼,拽了拽肩上漆黑的披風,以掩飾心中的竄騰而起的怒火。李廣擔任邊郡太守已逾十年,除上郡外,還曾分別轉任上谷郡、陵西郡、雁門郡、代郡、雲中郡等邊郡太守,這種資曆可不是讓人隨便用來開玩笑的。

“邊郡都是軍事重鎮,”許勾斟酌了下,慢慢地反擊道,“非智勇之將不可擔任,非悍勇之將不可長任。而李太守遍曆五大邊郡太守之職,可見朝庭對李太守的能力自有評斷。”

中貴人擡了擡眉毛,似乎想停止爭辯,臨了卻又淺笑一聲說道:“李太守應該算是梁王麾下將軍,朝廷對他的評斷無關緊要吧?”

許勾怒視著這位面色清秀的天子近侍,使勁抿著嘴唇,陰沈地不再吭聲。

李廣與梁王的關系,幾乎成爲了他仕途中的一個笑話。

那是在十年前,前元三年,吳、楚等七王判亂,周亞夫親率大軍前去平判,駐紮在昌邑城內,趁吳、楚聯軍圍攻梁國都城棘壁之機,派出騎兵,截斷了吳、楚聯軍的退路。

後來吳、楚聯軍久攻棘壁不下,而糧道被截,無奈之下,只得轉攻昌邑。時任骁騎將軍的李廣,在昌邑城下的決戰中奮勇當先,奪旗斬將,戰功卓著。

戰後,梁王劉武對立了大功的李廣格外青睐,賜他將軍印玺。

藩王拉攏朝庭將領這是極爲敏感的政治事件,但鬼知道當時李廣是怎麽想的,他竟然接受了那枚將軍印玺。所以,他相當于向梁王作出了效忠的姿態。

結果就是,周亞夫班師回朝,立功將領各有封賞,而有奪旗之功李廣卻失去了一切封賞的機會,反而被調至上谷郡擔任太守之職,每天與匈奴爲戰。

“我們上到那片高地上去,”中貴人看了一眼許勾,一指前方,“此地丘陵起伏,草地連綿,正當躍馬奔騰,順便查看地形。”

說罷,他也不等許勾,徑自揚鞭策馬,向一箭之地外的丘陵高地衝去。

許勾無奈,只得揮揮手,帶著十余名弟兄尾隨而至。

行至半坡,中貴人突然勒馬,馬鞭前指:“那幾個人是誰?”

三個匈奴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坡頂。

許勾握緊了手中的長矛,他看到一個匈奴人擡起雙手——那是拉弓的動作——他喊道:“退!退!退!”

“誰敢退?”中貴人尖聲叫道,“三個人就把你們嚇跑了嗎?給我衝!給我衝!活捉他們。”

“你——”許勾看看有些茫然的弟兄們,他馬上告訴自己,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所以他咬咬牙,剛想下令衝鋒,卻聽到一聲尖利的呼嘯聲撲面而來,他駭然回頭,正看到一只漆黑的長箭狠狠地刺入了中貴人的肩窩,。

這下完了!他知道,但他已無暇多想,只是揮起長矛,弟兄們策馬衝鋒,弓弦響處,已有兩人落馬——我又錯了。他想道,策馬仰攻太愚蠢了,應該趁機回撤的。

更致命的是,這道丘坡度甚是陡峭。所以戰馬頻頻奮蹄,卻仿佛仍在原地。對方三人將長箭插在地上,好整以暇地張弓搭箭。他們幾乎箭無虛發,當衝到他們近前不足十步時,許勾已經有至少七八個兄弟中箭落馬。兄弟們有人反射,卻無一矢中的。

許勾自側面迂回,兄弟們生命爲他換來了機會,他終于來到一個匈奴近前。長矛奮力刺出,對方滾地躲開,戰馬飛奔而過,身後箭音呼嘯,他勉力躲閃,一只長箭擦耳飛過。

當他調轉馬頭時,又有兩人落馬,而對方三人已經順著丘陵另一側的坡地翻滾而下,和他們再次拉開了距離。

許勾目眦欲裂,他扔掉長矛,取出弓矢,只是盯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匈奴,策馬狂奔。近了,更近了,還有三十余步,他弓如滿月,還有二十余步,他瞄准了對方。不足二十步了,他沒有把握,但他決定賭一把。可是,從另一側飛來一箭,正中馬頸,戰馬嘶鳴一聲,直立而起,他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

顧不得混身疼痛,他剛要翻身站立,卻見一個匈奴人張弓搭箭,正對他的前胸。

許勾環顧四周,卻見余下的三四個兄弟同樣瞄准了十步之外的另外兩個匈奴人,而對方還未來得及抽出箭來。

許勾心中長歎,他知道,面前的匈奴人一箭必中,而自己的弟兄們卻未必能射中對方。

就在此時,他卻聽到身後有人輕聲說道:“住手,我們輸了。”

他愕然回頭,看到中貴人扶著肩膀處的箭杆,面沈似水地看著自己。

許勾一口氣憋在胸口,半晌,他抿抿嘴,頹然地揮揮手。兄弟們盯著對面的匈奴,慢慢地放下弓箭。自己對面端弓待發的匈奴人咧嘴一笑,緩緩後退幾步,呼嘯一聲,三人順坡飛奔而下,跳上馬背,逐漸隱入茫茫原野。

回到大營,中貴人被軍醫接去療傷,許勾不敢看李廣的臉色,低頭將情況說了一下。然後,垂手站在原地,等待將軍的發落。

“都尉?”李廣終于打破軍賬內令人窒息的沈寂,開口叫道。他不等都尉上前,直接下令道,“馬上,點齊一百精騎,隨我前去殲敵。”

“太守,”都尉愕然道,“現在敵情不明,貿然出擊,萬一遇襲……”

李廣揮揮手打斷他:“我李廣麾下,沒有白死白傷的弟兄。”他看都尉還想分辨,又說道,“更重要的是,匈奴以區區三人破我十余精騎,傳了回去,必讓匈奴更加輕視我大漢邊軍,徒長他進犯之心。”

說完,他又看向許勾問道:“你傷的重嗎?”

許勾施禮道:“謝太守關心,我的傷無礙。”

“那就像個軍人的樣子,”李廣向賬外走去,“收起你的灰頭土臉,帶上你的兄弟們,跟我一起,把你們丟出去的臉,再討回來。”

一刻之後,百余精騎如洪流一般擁出軍營,在連綿的草原上流淌開來。

身後蓬草飛旋,空中長雁南飛,天邊的落日鋪灑出血紅般的晚霞。

當追上三個匈奴人的時候,他們正唱著嘹亮的胡歌拐入一個山坳。突如而來的鐵流,讓他們像受驚的野兔一般跳起來。他們狠狠抽打著馬背,祈禱著能夠逃脫死亡的突襲。

但李廣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他指揮著百余精騎迂回包抄,而他帶著許勾徑直前衝。二十余步,匈奴回身射擊,李廣伏身躲過;十余步,李廣的弓弦響了,一個匈奴人跌落馬下;幾乎只是兩個呼吸的間隔,李廣的弓弦再響,又是一個匈奴人落馬。

第三個匈奴人回首,許勾看到他臉上的驚懼之色。然後,他看到匈奴人勒馬站定,抛下弓箭,翻身下馬,跪倒在地。

匈奴人一向不是甯死不屈嗎?許勾心中有些詫異。

然後,他聽到匈奴人說了一句胡語。有人聽懂了,扭頭大笑道:“他問咱們太守是不是飛將軍。”

衆騎轟然大笑。

“死的人割下首級,”李廣喝道,“活的人綁了帶回去。”

當他們剛把俘虜綁上馬背時,示警的號角響起。遠處,一隊匈奴人從山坳口拐了進來。

雙方都驚待了。

但那隊匈奴卻沒有停下來,因爲他們只是前隊,後面,又有更多的匈奴湧了進來。

當匈奴終于列隊停下時,許勾在心中已經完成了計算:對方至少有三千余人。

他看向李廣,有人小聲道:“趁他們列隊未穩,我們還是退吧。山坳另一邊也有出口。”

“退縮者斬!”李廣沈聲道,“現在走,必死無疑。你看他們的隊形,不像是要衝鋒,我估計他們是把我們當成了誘敵的小隊。”

“那我們應該辦?”有人問道。

李廣揮揮手:“前進!”

衆人面面相觑。但他們都清楚,李廣平素爲人平和,愛護士卒,能夠與下屬打成一片。就算下達命令,他也會盡量解釋清楚。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違抗他已經下達的命令。

所以,百余鐵騎跟著李廣緩緩前移。許勾看到,對面這數千匈奴大軍也開始在緩緩變陣,他們就如同蓄勢待發的狼群一般,收縮身姿,只是爲了更好地暴起突襲。

近了,更近了。許勾的心縮成了一團,匈奴是騎兵,騎兵發力需要距離,所以,他的經驗告訴他,如果再往前逼進,匈奴大軍就隨再有忌憚,也會先將他們這支小隊吞噬掉。

終于,在距離對方二裏多的地方,李廣停了下來。

許勾看到對面的匈奴大軍也松懈了下來,這種一緊一松的戰術,將會讓他們更加迷茫。

“下馬,解鞍。”李廣跳下馬來,他不等下屬詢問,便解釋道,“對方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麽,就會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衆人雖然還不理解,但也只得跳下馬,將馬鞍解下。但接下來怎麽辦,卻都有些不知所措。有人把馬鞍抱在手裏看著李廣;有人緊握缰繩,隨時准備跳上馬背。

李廣哈哈一笑,將馬鞍扔在地上,席地而坐。然後衝衆將擺擺手:“都坐下,放松點,不要去看對面。不要讓他們感覺到我們也在緊張。”

晚霞緩緩收起火紅色的綢布,山坳中蒙如同蒙上了一層黑紗,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沈寂。空中一聲雕鳴,兩邊的人紛紛擡頭看去,卻什麽也看不到。

對面陣營幾匹馬發出輕微的嘶鳴,幾聲呼喝隨之響起。

他們有點不耐煩了,許勾心中想到,匈奴大軍是由衆多部落組成,如果有人忍耐不住,突出陣來,我們馬上就會原形畢露。

想到這裏,他偷偷看了一眼李廣。李廣似乎在閉目養視,但他發現,太守一直沒有放下手中的弓,而箭壺更是始終在馬上挂著。

突然,對面有人大聲說疾。許勾擡頭看去,原來是一位匈奴將軍,騎著白馬從陣營中出來,指手劃腳,似乎在維持陣形。

“你們幾個聽著,”李廣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叫出包括許勾在內的五六個人的名字,然後說道:“看到我站起來,馬上就裝鞍上馬,跟我前去突襲。”

他沒有給幾個人反應時間,話音剛落便長身站起,隨即裝鞍上馬,飛奔而出。身後,許勾等人也魚貫而出。

許勾不知道太守要將他們帶往何處,他們能做的,就是跟著走。

他看到李廣伏于馬背向前疾衝,晚風吹亂披風,馬蹄敲碎大地,太陽隱于西山,星光閃亮夜空。

二裏余地,眨眼便至。十步之外,弦動震耳,箭去破空。白馬將軍帶著一臉的茫然和不可置信,看著胸前露出的箭羽,落馬而亡。許勾跟著李廣跑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再次回歸本陣。匈奴陣中一陣騷亂,旋即又被平息。

夜半時間,匈奴緩緩退出山坳,蹄聲遠去,許勾和戰友們大笑,然後癱軟在地。

李廣卻讓他們繼續就地休息。

淩晨時分,百騎帶著一身晨露和一個俘虜,安然回營。

兩年後,後元二年,匈奴再次侵入雁門郡,太守馮敬戰死。

後元三年正月十七日,皇帝劉啓爲十六歲的太子劉徹加冠;十天後,劉啓駕崩于未央宮,谥號孝景皇帝。太子劉徹即皇帝位,尊窦太後爲太皇太後,王皇後爲皇太後。

之後在衆臣推舉下,诏令李廣爲未央宮衛尉。


《資治通鑒》中的曆史第二卷【二十二】:飛將軍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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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12, 2018 7:34 am

幸福的曆史時期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個體各有各的不幸。

如果從生活的視角來看待某個個體,那麽幸福會是一個很具體的概念。

比如我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時候就覺得很幸福,但論到我買單的時候,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比如周末不上班在家玩遊戲的時候就覺得很幸福,但晚上睡覺時想到明天還要上班,我就有一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比如我的女神同意當我女朋友的時候我就很幸福,但當她讓我清空她的購物車的時候,我的心都是碎的。

可是,如果從曆史的視角,來看待一個曆史時期的話,那麽幸福就很寬泛了。比如這樣的:

雖然邊境屢有匈奴進犯,但國家整體是和平安甯的;在沒有水旱災害的時候,你只要踏實肯幹,總能自給自足。就連看大門的人,都能吃上美食佳肴;做官的人不會頻繁調動,能夠在任期內將子孫撫養成人,甚至還有人把官名當成自己的姓;政府制定的法律雖然寬松,懲處手段也越來越輕,但人們都在爲了夢想而奮鬥,所以願意去以身試法的人越來越少;國庫中的錢數不勝數,綁錢的繩子都朽斷了,錢還沒花出去;糧倉中的舊米一層蓋一層,都溢滿出來在外面堆著,到最後都腐爛了。

看到這段描述,我相信,對于當時的大多數老百姓而言,他們整體上是幸福的。

中國的老百姓是最好伺候的。你只要別折騰他們,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用自己的雙手,還給你一個大好盛世。

幸好,大漢立國之後,從劉邦到劉盈,從呂後到劉恒,再到剛剛過世的劉啓,都奉行的都是“黃老之術”。

所謂“黃老之術”,是黃帝學派和老子學派的合稱,算是道家一脈。

黃老之術源于戰國時期齊國的稷下學宮,具體誰是發起人已不可考,似乎更像是集體的力量。也有人說是齊王田氏爲了使政權合法化而組織人制定的理論依據,因爲田氏源于陳國,老子是陳國人,同時黃帝又是田氏始祖——炎帝是姜姓始祖,黃帝勝炎帝而取天下,所以田氏壓倒姜氏而取齊國,這是從老祖宗那輩都開始的傳統。

當時稷下學宮中,修習黃老之術比較有名的包括趙人慎到,齊人田骈、接子,以及楚人環淵等。

黃老之術最大的特點是兼容並包,它吸納了包括儒家、法家、墨家以及陰陽家等各門各派的思想學說。比如它推崇墨家的勤儉節約,主張法家的恩威並施,認同陰陽家的五德終始說,強調儒家的教化和仁政等思想價值。所以說,相對而言,黃老學說在當時是極具開放性的一門學派。

而黃老之術自己的主張,則是“貴清靜而民自定”,這似乎是什麽也不要幹,讓老百姓自生自滅。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因爲這個思想的核心有個前提條件,叫做:因勢利導。

簡單來說,就是領導人定規則,然後讓大家按規則辦事就可以了,在這個過程中,領導不要指手劃腳,更不要朝令夕改。

而定規則的時候,要考慮到老百姓到底想要什麽。老百姓不想要的不能強讓人家要,老百姓想要的,你不能不讓人家要。

幾千年後,有個叫亞當•斯密的外國人,在他的《國富論》中將其概括爲人的“利己”思想。

也就是說,你只有尊重了人的利己思想,然後才能做到因勢利導。正所謂法、術、勢、利、力五字訣,學會了這五字口訣,就可以縱橫天下了。

劉邦立國之後,他既沒有完全照搬周朝的分封制,也沒有完全沿襲秦朝的郡縣制,而是將兩者結合了起來——這種結合,其實就是黃老之術中“守雌用雄”思想的具體表現。

因爲在理想中,他當然不希望有異性王的出現。但在現實中,他首先有這麽多異姓功臣需要策封;其次,他清醒地認識到,在當時天下剛剛統一的大背景下,以及落後的通訊和交通環境,朝廷對燕、趙、齊、楚以及百越等地是無法形成直接有效的管控的,不如交由諸侯自治,更符合朝廷的利益。但關中周邊地區,就必須采取郡縣制,實施朝廷直管了。

同時,當時的天下經過數年無差別的清洗後,已經是經濟殘破,百廢待興。所以,急需要的是休養生息,恢複民生。

劉邦讓陸賈總結秦亡的教訓時,他根據老子的思想,提出了“事逾煩,天下逾亂;法逾滋,而奸逾熾”的結論。再加上蕭何、曹參及陳平等人也好黃老之術,所以,在漢初,黃老思想得到了政治上的極大重視。

于是,自劉邦起至今,在黃老之術的指導下,無論是誰主政,無不秉承了清淨無爲、因俗簡禮、休養生息、輕徭薄賦、依法治國、寬刑簡政、刑德並用等政治主張,在北方匈奴不斷肆擾的情況下,爲社會民生的複蘇,提供了極爲寬松的平台。

從這個角度而言,劉邦選擇黃老之術作爲治國的大政方針,是他留給子孫後代最有用的一筆遺産。

而孝景皇帝劉啓,繼承並利用了這筆遺産。

他在位其間,面對匈奴的騷擾,從現實國力考慮,繼續采取極積防禦、主動和親和關市貿易的策略,保持了整體上的和平。

他繼續執行了輕徭薄賦、與民休息、恢複生産的既定國策,多次下令各郡縣官員以勸勉農桑爲首要政務。同時,多次頒布诏令,打擊不法、無能和擅用民力的官吏,保障了正常的農業生産環境。

他還進行了大規模的馬政建設,下令擴大西部、北部邊境的馬苑,鼓勵民間飼養馬匹。在此其間,馬業得到極大的發展。

在法律上,他進一步實行輕刑慎罰的政策,減輕肉刑,強調司法公平。同時繼續實施“賣爵令”及“黩罪之法”,使大批徙民充實于邊地,成爲一支兵農混一的墾戍隊伍,不但減輕了內地百姓的徭役,而且爭取到一個安定的社會環境。

總之,對于老百姓而言,他是一個好皇帝。

但從政治的角度而言,他不是一個賢明之君。

所謂賢,本義是管理錢財之人,引申爲有才德之人。所謂明,本義是明亮、清晰,引申爲通透、洞察。

如何才能當一個既賢且明之君?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個富二代——有多富你自己想。

在小的時候,你就有專門的保姆伺候著吃喝,還有各種學科的美女家教教你成長,你父親的屬下見你都是畢恭畢敬,還有一群認識不認識的朋友整日裏衆星捧月一般圍在你身邊。

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人,驕橫跋扈是難免的。必竟世界都以你爲中心,長大後自我中心意識強一點也很正常;必竟你身邊的人都表現出對你的敬畏,長大以後缺乏敬畏之心也可以理解。

就像人家劉啓,一言不合,直接把劉濞的兒子給打死了。

但他身爲太子,還是有豁免權的,在那種萬惡的封建時代,皇太子有點特權也屬正常。就算放到現在,人家也是未成年人,可以免于除罰的。

同時,你也有各種各樣的愛好。比如你喜歡美女,身邊的莺莺燕燕來來往往、不計其數;同時你還向往自由,不喜歡被老頭子管來管去的,動不動就想放飛自我。

終于有一天,老爺子駕鶴西去,你正式接了班,你會怎麽辦?

你會不會一拍桌子:老子自由了!然後命令下屬,在全國各地給你找來各種美女填充後宮,然後爲了討美女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

或者你會下令全國的道士過來,給你開爐煉取長生不老丹藥?

還有當年你的狐朋狗友,你會不會把他們都提拔爲官?當初你在外面飙車,你父親極爲敬重的一個重臣要拿你治罪,你會不會把報複他?

還是說你會遣散你的朋友們,送別你的美女們,抛棄長生不老的幻想,繼續重用得罪過你的老臣?

皇帝,只不過是一個身份。本質上,他是一個正常的——人。

人在出生之後,因爲遺傳環境、家庭環境、教育環境以及社會環境等等因素的不同,會形成各種各樣的性格、喜好和觀念。

性格上有人囂張跋扈,有人穩重謹慎,有人暴躁自負,有人善良溫和。

喜好人有人喜歡自由,有人喜歡美女,有人喜歡錢財,有人喜歡長生不老。

觀念人有人以天下爲先,有人以父母爲先,有人崇尚文治教化,有人推崇王霸之道。

而與皇帝這個職位有關的,則是權力、責任和義務。

以權力爲手段,以責任爲目標,以義務爲方向。

如果說,皇帝這個職位的權力、責任、義務是天理,那麽個人的性格、喜好和觀念,就是人欲。

有的皇帝存天理,去人欲;有的則是人欲大于天理;也有的在尋求兩者之間的平衡。

無疑,孝文皇帝劉恒,就很好地把握了兩者的平衡。

他因爲鄧通對他好,所以給了鄧通一世富貴。但是,當丞相申屠嘉不滿鄧通時,他也給了申屠嘉足夠的面子。因爲他知道,鄧通對他好是真心的,而申屠嘉懲治鄧通也是爲他好。所以,他既讓申屠嘉出了氣,又保住了鄧通的小命。

權力是制衡之力,責任是分內之事,義務是道義之責。

劉恒很清楚皇帝該幹嘛。所以,他既能聽進去張釋之的逆耳忠言,也能在賈誼針砭時弊的奏疏中只擇可用者用之,就連他的母親,也不能完全左右他的決定。

能夠采言納谏,但又有自己的見解和堅持,這需要莫大的政治智慧。

所以,在他的任期內,內無後宮之禍亂,外無政爭之紛擾,就是因爲他把握住了當皇帝的節奏。

但他的兒子劉啓,在政治智慧方面就差了那麽一點。

他即位之後,因爲張釋之曾經彈劾過他,將人家貶爲淮南國的國相;又因爲鄧通爲父親吮膿,使父親對他有所不滿,就將其革職,抄沒其家産,使其凍餓而死。

然後因袁盎一席話,在沒有走任何法律程序的情況下,將還穿著朝服、完全不知情的晁錯腰斬于市。有平判首功的周亞夫僅僅因爲性格過于傲慢梗直,就抓住屁大點事把人家逼死在牢獄之內。

對待他的弟弟劉武,平日裏驕而縱之,還拿皇位當成玩笑話來引誘他,最終讓他犯下刺殺朝庭大臣的大罪,卻又不依律處置。而自己的親生兒子劉榮,就因爲母親失寵,無罪被廢太子之位,又因小錯大究,迫使他自殺身亡。

面對著這一樁樁、一件件血淚之案,你會發現什麽?

劉武所犯之罪,殺頭除國都不過份,可啥事沒有。周亞夫和劉榮所犯之錯,一句話就可以揭過的,他硬逼出了兩條人命。晁錯曾經是他的寵臣,啥罪沒有,說殺就給殺了。

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源自于他囂張跋扈和執拗衝動的性格。他任由著自己的個人好惡來操縱皇帝的權柄,結果就是使天理和人欲的天平失去了平衡。

同時,在政治上,他也沒有形成自己的價值觀和要遵循的原則。在他看來,如果殺掉晁錯就能讓判軍收兵,那死個晁錯不算啥。同樣,如果讓王夫人當皇後,那廢掉栗夫人的兒子也是理所當然。他沒有想過,晁錯是他的大臣,判軍是他的敵人,是自己人重要還是敵人重要?他喜歡王夫人,可劉榮是太子,是太子之位重要,還是皇後重要?

所以,在我看來,在政治智慧上,劉啓不如乃父遠矣。

但不管怎麽樣,劉啓是個合格的富三代,他繼承和完善了黃老之術這一切實有效的實施方針,在他的任期內,使大漢帝國的經濟和民生又進一步得到了極大的發展。爲他兒子劉徹的文治武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公元前140年,漢孝武皇帝建元元年,十月,即位不足一年的皇帝劉徹下舉賢诏,令天下舉薦賢良方正、直言極谏的人才。劉徹親自出題,以古往今來治理天下的“道”爲題進行考試。

在參加考試的一百多人中,有個叫董仲舒廣川人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深得劉徹好評,加封他爲江都國國相,輔佐江都王劉非。

六月,罷免丞相衛绾,隨之任命推寵儒術的魏其侯窦嬰爲丞相,武安侯田蚡爲太尉。又經窦、田二人推舉,任命趙绾爲禦史大夫。趙绾又推舉其老師申公,劉徹將申公迎入朝內,任命爲太中大夫,商議有關興建明堂、改換曆法和服色之事。

自此,儒家學派開始把持朝政。

但太皇太後窦氏不喜歡儒術,她依然堅持應以黃老之學治理天下。

于是,趙绾向劉徹提了一份很腦殘的奏疏:國家政務皇帝自決即可,不要再向太皇太後奏報。

太皇太後的反應很直接,她派人搜集到趙绾、王臧等人的不法之事,然後責備劉徹用人不當。然後廢止趙绾的一切實政策略,將其二人下獄問罪,同時丞相窦嬰、太尉田蚡也被免職。就連申公也以年紀太大爲由,遣送回家。

轟轟烈烈的尊儒之議,以趙绾、王臧在獄中自殺爲結果,暫時落下了帷幕。


《資治通鑒》中的曆史第二卷【二十三】:治世要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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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7月 12, 2018 7:35 am

十六歲,就現在來說,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已經進入了叛逆期的孩子。而在公元前141年,十六歲的劉徹失去了父親,登上了皇位。

我們無法考證劉徹在初登皇位時的所思所感,但從事後來看,當頭戴皇冠,身披龍袍的少年劉徹,看著下面群臣跪伏于地的時候,他也許是熱血沸騰、激情澎湃的。

大漢立國一甲子矣。高祖皇帝雄才偉略,太宗皇帝繼往開來,父親孝景皇帝承前啓後。到朕一代,亦當守社稷于祖宗,施功烈于百姓,創他一個萬民擁戴、萬國來朝的大漢盛世。

想幹事就得有人才。可時至今日,跟隨高祖的從龍之臣所剩無及,太宗時代的迎王之臣垂垂老矣,父親也沒給他留下什麽治世之臣。于是,熱血少年劉徹頒布了舉賢诏,網絡了董仲舒等一大批人才,又撤換了丞相衛绾等老邁之臣,換上了太皇太後家的窦嬰,和太後家的田蚡執掌朝政,起用了趙绾、王臧等同道之臣。

其實,他想幹事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這這一系列人事調動,其目的都是爲了“尊儒”,這可就涉及到路線問題了。必竟,黃老之術才是大漢立國興國的根本路線。

關于儒家、道家、法家等各家各派的治國理念,從春秋開始一直到現在,幾千年來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

但在我看來,無論是儒家還是道家,在治世之途上,有著各自生存的土壤和應用的環境,在政治主張上的區別和界限其實也沒那麽明顯。戰爭時期、初創時期、興盛時期、以至衰落時期各有各自的情況和特點,比如楚漢相爭時,劉邦也沒說要清靜無爲;清除異姓王時,劉邦更沒有任其“萬民自化”。

而黃老之術在帝國的初創時期,在“貴清淨而民自定”思想的引導下,以“省苛事,薄賦斂,毋奪民時”爲核心政策,營造出了休養生息的大環境,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使得經濟和民生得到了極大的恢複,並且創造出了空前盛世。

但經濟民生這種事向來是往下走沒有下限,往上走卻又受生産力的限制。在戰亂時期,它可以惡劣到讓你無法想象,在這種情況下,所謂人相食就成爲了常態;可反過來,當經濟達到峰值的時候,如果生産力還不能得到改善,那麽就會出現規律性下滑。

比如班固在《漢書》中在記錄了文景盛世之後,筆鋒一轉,又提到了富人兼並土地、驕橫不法,宗室貴族奢侈無度等現實情況,所以說“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在我看來,當社會發展到在這個地步的時候,再繼續提倡黃老之術中“休養生息、寬刑簡政”等思想,就有點不合時宜了。

而董仲舒所提倡的儒術,也不能以一句所謂“封建禮教”所能概括,因爲這裏面也包含一定的法治思想。比如他在給劉徹的奏疏中,提出君王要想達到終極王道的境界,應該是“……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所謂“正”,就帶有“整肅”的意思。

但正在興衝衝地建明堂、改曆法、更服色劉徹等人都忘了一個人:太皇窦太後。

他們也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終孝景皇帝一朝,所有在朝的儒家博士都只是有銜而無權,沒有一個得到重用的。

如果他們稍加注意,就會知道,太皇太後是黃老之術堅定的擁趸,在她眼中,黃老之術作爲大漢立國的基本路線,是不容有任何改變的。

劉徹雖然已經舉行了成人禮,按理來說可以直接親政。但再怎麽說,他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孩子,登基不過一年;而他奶奶太皇窦太後則已經幹政了十余年,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政治實力,他爹孝景皇帝在一些事情上也不得不順著她的意思來。更何況,漢朝諸帝的谥號中都有一個“孝”字,取得就是要皇帝以孝爲本。

所以,窦嬰、田蚡被解職;所以,趙绾、王臧入獄自殺;所以,少年皇帝劉徹也得暫時收起他昂揚的鬥聲,在太皇太後面前,繼續充當一個好孫子的角色。

所以說,再偉大的人,也是從當孫子開始的。

政治上不趁心,婚姻上也並不如意。

雖說劉徹與表姐陳氏在野史上留下了“金屋藏嬌”的浪漫典故,但在正史上,他們的結合並不浪漫,而是劉徹的母親王氏與陳氏之母、劉徹的姑姑長公主劉嫖達成的政治協議的結果:劉徹娶陳氏,劉嫖幫劉徹登上太子之位。

所以,這是一樁徹頭徹尾的政治婚姻。

如果好好經營的話,有時候政治婚姻也未必沒有好結果。但是,劉徹即位,陳氏搖身一變成了皇後,達成了劉嫖想要的結果之後,這娘倆就徹底放飛了自我。劉嫖無休無止的請求封賞,進而竟然開始幹預國政;而陳氏自己則驕橫嫉妒,恨不得把劉徹藏在金屋裏不讓別的女人看見。關鍵是,她還一直生不出兒子來。

劉徹必竟是少年心性,對這娘倆是越來越煩,而這種情緒,也一覽無余地表現在臉上和行動上。

他母親王太後必竟浸淫宮鬥之術多年,就勸他,說你姑姑可是太皇太後的親閨女。你剛當上皇帝就要興建明堂,因爲這事太皇太後已經很生氣了;現在你又得罪你姑姑,小心太皇太後重責于你。你剛剛即位,權勢無依,行事千萬要慎之又慎。

劉徹不傻,他知道母親說的在理,于是在表面上對劉嫖和陳氏母女兩個又恢複了應有的禮遇。

但感情這種事是很難克制的。

沒過多久,劉徹到霸上主持了一個除凶去垢的儀式,回來的時候,順道去看望他的同胞長姐、現爲平陽侯曹壽之妻的平陽公主,結果在更衣時,看中了公主府的奴婢之女衛子夫,然後順便臨幸了她。

衛子夫的具體況不詳,只知道他父親姓衛,其母在平陽府中爲奴婢(或爲平陽侯侍妾),所以她自小便在侯府中修習歌舞,算是侯府中的歌女。

順便提一句,衛子夫的母親在侯府中,和一個叫鄭季的小吏私通,生下一子,隨母姓,取名衛青——如果她真是平陽侯侍妾,那姓鄭這哥們還是很值得欽佩的。

另外,衛子夫上面還有一兄二姐,次姐衛少兒與侯府小吏霍仲孺私通——那年頭風氣似乎還是挺開放的——生下私生子霍去病。

劉徹回宮後,平陽公主就把衛子夫送入宮中。

本來都以爲衛子夫自今而起,將要平步青雲了。但沒想到,劉徹記性也不太好,將衛子夫冷落在宮中一年多沒理人家。一直到建元三年,劉徹准備將宮中年老體邁的宮人釋放出宮時,衛子夫才有機會見到他,哭訴了一番,說陛下您不想要我早說呀,現在把我弄到宮裏又不理我,不如把我放回去吧。

劉徹一看這姑娘哭得梨花帶雨,煞是好看,不由得憐愛之心頓起,再次臨幸了她。這次珠胎暗結,衛子夫懷孕了。

這下可不得了,劉徹算是初爲人父,對衛子夫更是寵愛有加。

陳氏身爲劉徹的正室,看到丈夫公然有了第三者,非常生氣。結果,他采取了女人灑潑三板斧:一哭二惱三上吊。

這三招雖說作爲失意女人的專用招數,數千年來經久不衰,有時候也極爲好用。可是她忘了,她的身份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所以這三招並不適合她用,後宮的專屬招術應該是白绫鸩毒枕頭風。

結果,尋死覓活的鬧了幾次之後,還活蹦亂跳的她並不知道,她雖然還活在世上,卻死在了劉徹的心裏。

可這陳氏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看劉徹不理她,她竟然打起了衛子夫的主意。

當然,衛子夫她不敢動,于是,就將矛頭對准了衛青。

衛青不知道是哪一年出生的,但相信年紀不會太大。此時正在建章宮當差,突然有一天,莫名其秒的,就被劉嫖派人給抓了,並且還說要幹掉他。

陳氏有她媽幫她搞事,但人家衛青也有兄弟。北地郡人、時任騎郎的公孫敖就是他的兄弟。公孫敖得知衛青被人抓了,二話不說就帶了一幫兄弟,硬是用武力將衛青給救了下來。

愛屋及烏也罷,或者是故意惡心劉嫖母女也罷。總之,聽說劉嫖母女要對付衛子夫的弟弟衛青,劉徹不樂意了,他也不去理會劉嫖母女,而是加封衛青爲建章宮的監造,兼侍中之職,跟隨在自己身邊;同時封衛子夫爲夫人,就連衛子夫的哥哥衛長君也封爲侍中。然後數日間,連續賞賜衛青達到千金之多。救人有功的公孫敖也深受劉徹重用。

此後不久,又加封衛青爲太中大夫。

你不是不爽衛氏一門嗎?老子偏要讓衛氏一門顯貴于世!

看著慈眉善目卻獨攬大權的奶奶,看著容顔如花卻面目可憎的妻子,看著萬人朝拜卻孤獨無依的自己。我猜想,正處在叛逆期的劉徹,內心可能是崩潰的。

人太焦慮了,就得找點事情解解悶。剛好,通過他頒布的舉賢令招攬了一群人,比如莊助、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東方朔、枚臯、終軍等等,而這些人中的大部分,主要的優點在于精通辭賦和義理辯駁。

也就是說,他的這個班底在政治上沒什麽用。而劉徹也很清楚這一點,他也只能把這些人當成陪他解悶的人收養起來,沒事跟司馬相如聊聊辭賦,跟東方朔逗逗悶子。有時候還讓這些人跟朝臣們開個辯論會,看著朝臣們被這些人辯駁得無言以對,甚至被明嘲暗瘋得灰頭土臉,他坐在龍椅上不由得開懷大笑。

劉徹就這樣在太皇太後的陰影下成長著,終于在公元前138年,他找到了填補心靈空缺的辦法——打獵!

當然,如果像往常那樣,在滿朝文武的簇擁下,在千軍圍合的獵場中,是享受不到叛逆帶來的刺激的,更沒辦法表達這樣一種情緒:我的好奶奶,你不是國事家事都想替我做主嗎?好吧,那我不幹了。

所以,他是偷摸著出去的。有人問起來,他就冒充他姐夫的身份,自稱是平陽侯。

太遠的地方去不了,但鹹陽周邊的一些地方都玩得差不多了,聽說終南山那裏野獸衆多,很適合打獵。于是,他約上一群人,在月黑風高之夜出發,到黎明之時到達。然後縱馬馳奔,彎弓射獵。一天下來,收獲良多。

他們是開心了,可附近的莊稼就遭殃了,被他們踐踏得不成樣子。這下可惹惱了附近的縣令。要知道,孝景持帝在去世前一年還發下诏令,要以農業爲本呢。誰敢誤了農時,就拿誰開刀。

結果,劉徹一群人被縣令帶人給圍了起來,差點被捉拿歸案。最後只好亮明身份,還拿出天子物品爲憑證,這才得以脫身。

還有一次,他們出去玩,夜間時分來到柏谷縣,找了個小店投宿。一進門就高呼著要酒喝,結果被酒沒要來,還被店主人誤以爲是盜匪,糾結了一群年青人要收拾他們。

幸好店主的老婆看他們儀表不凡,覺得這些人應該是貴人。所以把自己丈夫灌罪,然後綁了起來,以免他真的犯混。

第二天,劉徹回到宮中,召見店主夫婦,賞千金,還任命店主作了羽林郎。

但這件事也提醒了劉徹,必竟他是皇帝,這樣下去,萬一出點什麽事可不得了。所以,他改變了策略:在常去出遊的地方,設立了秘密的休息之地多達十二個。

但老是這樣跑出去玩,又累又麻煩,還會滋擾百姓。所以,劉徹決定擴建上林苑。

東方朔提出反對意見,說這樣做一是與百姓奪利,二是讓當百姓流離失所,三是在這麽大規模的林苑中射獵會有危險。

劉徹表揚了東方朔,還賞給了他一百斤黃金。但同時,又下令要求上林苑的興建工作必須按既定規模如期完工。

劉徹就這樣沒心沒肺地又玩了幾年,到他登基的第六個年頭,也就是公元前135年5月份,太皇窦太後去世了。

劉徹非常悲痛。

六月,丞相許昌被免職,武安侯田蚡繼任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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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在特定的時間和特定的地點,都有自己特定的天敵。

這個天敵並不是死敵,甚至你們在表面上還是關系不錯的同學或同事,對方也未必把你視爲敵人。但是,可能是他說話的方式,或許是他生活中的一些習慣,就是讓你很不舒服。當有一天,你和他分開了,你會感到由衷的輕松。並且一輩子不想再聯系他——那怕有的事情如果找他幫忙會很容易解決。

丞相田蚡的天敵就是魏其侯窦嬰。

窦嬰是太皇窦太後的侄子,田蚡是王太後同母異父的弟弟。

兩個人都有著外戚的身份,從輩份上而言,兩人還算是平輩,但兩個人的經曆卻大不一樣。

因爲窦嬰是憑本事上位的。

當初七王之亂時,當時的窦太後極爲厭惡窦嬰,卻也不得不請他回來擔任大將軍之職,全面負責平判的軍事工作。判亂平息後,窦嬰因功被封爲魏其侯,與條侯周亞夫一起,位居列侯之首。同時,他還擔任著當時的太子劉榮的老師一職。

而當時的田蚡因爲異父姐王娡入宮受到景帝寵幸,剛被保授了個郎官。

所謂郎官,並不是官名,而是議郎、中郎、侍郎和郎中的統稱,屬郎中令管轄,並且員額不定,據說最多的時候,這種官有五千多人。

郎官的職責也很雜,有的是守衛門戶,有的是負責車駕,還有的隨時備領導顧問差遣。

當時的田蚡往來于魏其侯府,只能是以跟班的身份敬陪末席,跟著別人起立跪拜,如同窦嬰的子侄輩一樣。

但山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突然有一天,他的異父姐姐、當時的王夫人當上了皇後,他也跟著沾光,被升任爲太中大夫。

而窦嬰,則因爲不同意廢立太子而退隱了一陣子,並因此惹怒了孝景皇帝。在桃侯劉舍因年老被免去丞相之職後,景帝甯願選用同樣年邁的衛绾爲相,也沒有起用窦嬰。

用劉啓的話來說,窦嬰這個人驕傲自滿,做事草率輕浮,難當重任。

客觀來講,窦嬰還是很有才能的。他最大的問題其實和周亞夫一樣,做人剛直不阿,處事甯折不彎。但他們硬氣,景帝劉啓比他他們更硬氣,結果周亞夫落了個獄中自殺,窦嬰雖有窦太後的光環加持,還是落了個閑置不用。

而田蚡則不然。這哥們兒能言善辯,口才甚佳。關鍵是,他還極爲禮賢下士,經常推舉一些名士出仕爲官,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官場勢力。特別是在劉徹即位後,王皇後變成了王太後,真正的當權稱制,就找了些功勞將其封爲武安侯,讓田蚡更是勢力大增。

武帝建元元年,丞相衛绾因病免職後,劉徹醞釀安排新的丞相和太尉人選。其實能排上號的,也就窦嬰和田蚡兩個人了,區別無非是誰任丞相,誰當太尉罷了。

丞相、太尉和禦史大夫是漢時三公,理論上是平起平座的。但是,太尉的職責是掌控軍權,可實際軍權又掌握在皇帝手中,加上這個職位時廢時立,所以相較丞相一職,還是虛了點。而丞相則是百官之首,因此屬于實權派。

也就是說,在現實中,丞相還是比太尉要高那麽一點點的。

田蚡手下有個叫籍福的門客勸他,說魏其侯顯貴已久,而您剛剛封侯。所以,如果皇帝任命你爲丞相,你也一定要讓出去。這樣就算魏其侯當了丞相,您一定也是太尉,與魏其侯地位相等不說,還能落個賢者的好名聲。可謂一舉兩得。

于是,窦嬰被任命爲丞相,田蚡爲太尉,兩人共同成了劉徹即位初期的主要政治班底。

任命下來以後,籍福還去勸了下窦嬰,說您天性喜善疾惡,愛憎分明,其實這樣並不好,尤其是當了丞相以後,如果不能並容善惡,很容易遭受小人诋毀的。

結果窦嬰沒理他。

好景不長,一年後,因儒術和黃老之術的路線之爭,尊儒派被太皇窦太後全面打壓,丞相、太尉和禦史大夫全部被免。于是,窦嬰和田蚡兩個難兄難弟又都閑居在家了。

但這下窦嬰就尴尬了。對于皇帝而言,他是太皇太後的親戚,所以皇帝不想用他;而對于太皇太後來說,他又是尊儒路線的頭目,所以也不喜歡他。

田蚡卻是因禍得福。雖說太皇窦太後不待見他,可還有王太後保著他。再說他是因爲尊儒而受到太皇太後的打壓,所以皇帝更加信任他,依舊與他議論政事——估計劉徹出去玩也沒少帶他一起。

政治風向的改變,早就被敏感的官場老油子看在眼裏。所以,同是閑居在家,窦嬰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原本在他門下的官吏士人,紛紛轉而投向了田蚡,田蚡風頭正盛,也日益驕橫起來。

到建元六年,也就是公元前135年,太皇太後去世,劉徹二話不說就罷免了丞相許昌和禦史大夫莊青翟,直接任命田蚡爲丞相,並在田蚡的推舉之下,任命韓安國爲禦史大夫。

還有太尉?前些年窦嬰和田蚡被罷免後,已經廢除了太尉之職,這次也不要了。

昔日列侯丟寵失勢,舊時郎官大權獨掌。看看窦嬰落魄的背影,再看看自己金光閃閃。

于是,田蚡膨脹了。

他大興土木修建府邸,大肆圈地修整園林,大門敞開收受賄賂,大道通衢采買奇物。這也就罷了,必竟是皇帝娘舅,當官賺錢,人之常情。

但發展到後來,他竟然不經皇帝批准,就自行任命官吏,一個平民百姓,在他手上能一躍而起,做到二千石的高官。

這就過份了。

劉徹實在氣不過,就問他了一句:你的人任命完了沒?能不能給我留點名額?

這話已經很重了,可田蚡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怎麽樣,竟然沒把劉徹的話當回事。接著還想讓劉徹把考工官府所占的土地劃撥給他,以便擴建宅子。

劉徹看著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要不然我把武庫撥給你蓋房子?

武庫,位于長樂宮和未央宮之間,掌藏京城衛戍部隊的武器。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你爲什麽不把長安城都要了呢?

田蚡這才知道皇帝陛下真生氣了。從此之後,氣焰才稍稍收斂了一些。

但劉徹已經沒功夫理他了,因爲同年八月,天空驚現流星,長尾橫掃天際,似乎要預言些什麽,于是改元元光——改元後,自第二年爲元年開始計算。

接著傳來消息,閩越王興兵攻擊南越邊邑,南越王向朝廷上書求救。所以,他要忙著打仗了。

閩越和南越同屬百越。百越是中原人對長江以南地區部族的泛稱,在地理上主要涵蓋現今的上海、浙江、福建、廣東、廣西、海南及越南北部這一長達七八千裏的半月圈。局部零散分布還包括湖南、江西及安徽等地。

所謂越,指代南方部族,百越並非指一百個部族,而是對南方衆多族群的統稱,而每個族群其實也是多民族雜居。

南越各部族之間也會相互聯盟和征伐,在一定條件下,逐漸的形成了獨立的國家或部族聯盟,然後隨著天下局勢的不斷變幻分分合合,到漢朝立國時,形成了東瓯國、閩越國和南越國三國並立的局面。

前面提到過,東瓯國占據的是現今浙江大部分地區,後來受七王之亂的牽連,在去年被閩越國圍攻,于是向朝廷求救,劉徹诏令會稽郡郡守發兵救援。結果援軍未到,閩越國就撤走了。而東瓯國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被閩越國給滅掉。于是舉國遷往安徽巢湖一帶安置,從此國滅,國土隨即爲閩越國占據。

閩越國據說是戰國時越王無疆的後人所建,其疆域主要包括現在的福建絕大部分地區。秦時平定百越,閩越國被改稱爲閩中郡,閩越王無諸被任命爲君長。秦末時,無諸還起兵參加了反秦起義,後又幫助劉邦與項羽作戰。漢朝立國後,無諸再次被封爲閩越王。

此時的閩越王叫郢,這哥們兒在去年吞並了東瓯國的國土後,實力大增,就有點膨脹。這才剛過去一年,就將兵鋒指向了南越國。

南越國由秦時南征嶺南的五十萬大軍副將趙佗所建,到此時其疆域已經包括廣東、廣西、海南、香港、澳門、越南北部以及福建一部地區。此前高帝劉邦曾多次派人出使南越國,說服趙佗在名義上歸附了漢朝。

兩年前,活了一百多歲的趙佗去世,其孫趙胡即位。趙胡登基才兩年,閩越國就氣勢洶洶地殺來了,趙胡一想,我南越國不是漢朝的藩國嘛,既然我有事,您也別閑著,來幫幫忙啦。

劉徹收到求救信之後,二話不說,就派大行令王恢從豫章郡(江西一帶)出兵,大農令韓安國從會稽郡(江蘇等地)出兵,合力進攻閩越。

閩越王郢聽說漢軍前來征伐,就決定發兵據守險要之處進行抵禦。

其實這場仗如果真打起來,結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漢朝大軍出發後,淮南王劉安上書勸阻,其中一條理由就是閩越之地以高山爲界,行人絕迹,車道不通,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再加上炎熱潮濕,瘟疫流行。在這種情況下,估計仗還沒打呢,人就得先死去十之二三。

坦白講,這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匈奴難打,難在北方草原廣闊,匈奴騎兵來去如風,難以進行圍殲;而南方百越之地,則是山林密布,大軍不易展開,還有氣侯、水土等條件與北方迥異,士兵們很容易染上疾病導致非戰鬥減員。

可以說,當初秦朝征伐嶺南,之所以能成功,完全是拿人命鋪出來的。

但劉徹運氣不錯。去年援助東瓯國,大軍未出,閩越國主動撤軍;這次大軍未到,閩越國自己內讧起來了。

原來,閩越王的弟弟馀善並不想與漢朝拼個魚死網破。因爲他很清楚,就算閩越國取得一時之勝,可你再厲害也架不住人多。如果真把朝廷惹急了,不計傷亡,拿人命鋪路,真要滅掉閩越國也是分分鍾的事情。

所以,馀善將閩越王刺殺,然後派出使者拿著閩越王的腦袋去面見大行令王恢。

王恢挺高興,馬上通知了韓安國,兩軍暫停前進,然後飛馬回報劉徹。劉徹也挺高興,下诏撤回軍隊,並且立無諸的孫子繇君爲越繇王。

但馀善很不高興,他平息了一場戰爭,無論對閩越國還是對漢朝都是有功之人,再加上他在國內威望很高,深得國民擁戴。于是,就自行稱王。

越繇王告到朝廷,劉徹也不想因爲這點破事再大動幹戈,就幹脆封馀善爲東越王,與越繇王並立。

或許在劉徹看來,管你東越國、閩越國,遲早都是我大漢帝國的。

南方閩越之事剛解決,北方的匈奴也派來使者,主動請求和親。

所謂和親,其實是好聽的話,不好聽的,叫拿錢消災。只不過,以前老是漢朝主動送,這次是匈奴主動要罷了。

劉徹讓朝臣商議,大行令王恢是燕地人,並且出身于邊吏,很熟悉匈奴的情況,他強烈反對和匈奴和親。在他看來,匈奴反複無常,和親一次,太平不了幾年,就又開始襲擾邊境;所以和親沒有任何意義,不如主動攻打匈奴,把他消滅了,一了百了。

但韓安國不同意。他認爲匈奴來去無蹤,很難制服。如果千裏遠征,萬一失敗,到時候就很尴尬了。

此時韓安國通過賄賂田蚡,已經升任爲禦史大夫,位列三公。加上他的意見在朝中也是具有普遍性的,所以多數朝臣都附和他。

于是,劉徹同意了匈奴的和親之請。

或許在劉徹看來,現在吃了我的,將來還得吐出來。

但一切真的能這麽簡單嗎?

兩年後,也就是是公元前133年,因爲已經改元元光,年號爲元光二年。雁門郡馬邑縣有個豪門大家,叫聶壹,通過王恢,向劉徹上書,建議趁剛開始和親,匈奴正疏于防範的時候,用計策在邊關地帶伏擊,必能獲勝。

劉徹又招集群臣商議。

王恢是堅定的主戰派,韓安國是堅定的主和派,兩個人在朝堂上唇槍舌戰,召開了一場很有營養的辯論賽。

王恢的辯論主題是:匈奴是賤骨頭,不打不服,和平要從戰場上嬴得。

而韓安國則認爲:安坐不動,等匈奴自敗,方爲聖人之術。

劉徹想了想,覺得聖人不太好當。于是,就宣布此次辯論賽由大行令王恢勝出。

但王恢沒想到,他打嬴了辯論賽,卻要輸掉自己的腦袋。

是年六月,劉徹任命禦史大夫韓安國爲護軍將軍,衛尉李廣爲骁騎將軍,太仆公孫賀爲輕車將軍,大行令王恢爲將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爲材官將軍,統率戰車、騎兵、步兵共計三十余萬,埋伏在馬邑附近的山谷中。

但誰去充當王二小,把匈奴引入我軍的埋伏圈呢?

主意是聶壹出的,你就跑一趟吧。

聶壹也不含糊,跑到匈奴人那,面見單于,說我能幫你殺掉馬邑縣令和縣丞,然後獻城歸降。

單于挺高興,就讓聶壹回去殺官獻城,他派出大軍隨後跟進。

聶壹回到馬邑,殺掉兩個死囚,將頭顱挂在城頭上來冒充縣令和縣丞,讓匈奴的使者看到,然後催促他們快發大軍。

但百密一疏。匈奴大軍來距馬邑百裏之地,只見遍地牛羊,卻不見有放牧之人,就起了疑心。爲了安全起見,就先攻打了守望烽火的亭遂,俘獲了裏面的尉史。

這個尉史是個軟骨頭,匈奴單于把刀往他脖子裏一架,他就把伏兵之計全招了。

單于嚇出一身冷汗,感動的馬上封這個尉史爲“天王”,然後全軍撤退。

其實這個計劃到現在還不能算是失敗,因爲王恢此時率軍三萬在匈奴後方,准備在匈奴大軍進入伏擊圈後,趁機襲擊匈奴的後勤給養。

如果他能當機立斷改變計劃,馬上向匈奴的後勤部隊發起攻擊,然後原來的伏軍盡出,對匈奴的主力部隊實施兩面夾擊,匈奴主力在倉皇之下作戰,漢軍還是有戰勝的可能性的——當然,如果伏軍不出,那麽王恢也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但王恢慫了,他率全軍三萬余人安然撤回。

劉徹大怒,將王恢交廷尉處置,廷尉以“避敵觀望,不敢出擊”爲罪名,判處斬首。

王恢向田蚡行賄一千金,請他爲自己求情。田蚡不敢自己去說,就找到王太後,讓她去替王恢說說好話。說王恢是馬邑之戰的主謀,現在行動失敗,殺了王恢,就相當于替匈奴報仇啊。

但劉徹不這麽認爲,在他看來,正因爲王恢是馬邑之戰的主謀,讓朝廷調集了幾十萬人馬來配合他這次軍事行動,結果無功而返。那怕他襲擊了匈奴的後勤給養,無論戰果多少,也算是個交待。可他卻畏戰而退,讓朝廷臉面何在?不殺他,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王恢聽說後,只得自殺身亡。

自此,匈奴徹底斷絕了與漢朝的和親,更加頻繁地襲擾邊境。但是,匈奴還是喜歡中原的東西,所以依然維持著邊關貿易;而漢朝這邊也沒有關閉邊市,雙方打歸打,生意照做。

第二年春天,黃河決口改道,從頓丘(河南濮陽市清風縣)向東南方流去。五月,黃河再次在現在的濮陽縣西南決口,注入巨野縣,連通了淮河和泗水,使十個郡遭受水災。

劉徹派出汲黯和鄭當時征發夫役十萬人堵塞決口,但黃河之水,從來都是只能疏,不能堵,所以根本堵不住。

堵不住其實也沒關系,一邊赈災,一邊治理就是了。但田蚡的食邑在鄃縣(今山東夏津縣),這地方在黃河北岸,而黃河決口是向南泛濫。所以,他的食邑不但沒遭受水災,反倒因黃河向南改道增加不少。于是,他就向劉徹進言,說黃河長江的決口都是天意,用人力堵肯定堵不住,就算堵住了,也未必符合天意。

劉徹此時正迷信神仙之事,再加上派出的治河隊伍的確堵不住黃河決口,所以對田蚡的話信以爲真,致使黃河之患此後二十年不得治理。

田蚡罪大惡極,萬死不能贖——我說的。


《資治通鑒》中的曆史第二卷【二十五】:霜刃初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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