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引之星 第三卷

希卡利尼搭乘的夏古利9型軍用聯絡機從薩格辛出發，爲了中途的補給在同盟國的提萊提赫機場降落了一次，直到此時都未發生什麽異常。

發生異常，是在離開提萊提赫沿著海岸線飛行，即將到達聯邦首都托瓦卡利還有十多炎的時候。

作爲總統專機的改造過的寬敞舒適的座位上，希卡利尼正和部下秦德說著話，突然駕駛室的門打開。從外面敞開部的駕駛室的駕駛席上，強烈的風灌進室內，身穿大龍蟲皮革的防寒衣的副駕駛員，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

“什麽事”

“收到提萊提赫的聯絡，我們飛機上被設置了炸彈”

“炸彈？”

希卡利尼站起身，副駕駛員通過他的身旁，進入後部的貨物室。地板跳起，身體往前一沖，但很快見他從裏面拖出兩個形狀相似的皮包。

希卡利尼和秦德剛走到他的身邊，就見副駕駛員急轉著尾巴阻止道，

“這裏很危險，請快離開”

“我們坐在同一駕被安裝了炸彈的飛行器上，再遠又能退到哪裏去，這兩個就是炸彈嗎”

“根據提萊提赫那裏逮捕的黑奴主義者的招供，應該是一個才對……”

“那麽另一個是什麽？可不是我的貨物，秦德是你的嗎？”

“不是下官的東西”

擔任聯邦軍隊總幹長的秦德簡短回答到。你去問問駕駛員，希卡利尼命令到。

去前面的秦德很快回來報告說，

“好像是軍事郵件。因爲運輸這類郵件是軍事聯絡機的任務之一”

“以後專用機和要員機除外，裏面是什麽？”

“那個是……提萊提赫國營企業委托的價值十萬裏納票據與證券”

“這是巨款啊，原來如此，所以才交給專用機托運嗎”

希卡利尼似乎有些佩服的看著兩個皮包。

“知道哪個是爆炸嗎”

“不，那個是……”

“呃，不好說……”

“什麽時候會爆炸？”

“在著陸之前，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恩，那麽沒辦法了，都扔下去吧，下面是大海”

“真的可以嗎？”

副駕駛員彈直了尾巴。十萬裏納這可是足以把制造這駕新型聯絡機的工廠整個買下來的金額。

希卡利尼苦笑起來。

“你想在天國花這筆錢嗎？”

“明、明白了”

副駕駛員打開貨物室的機門，戰戰兢兢的把兩個皮包扔了出去。

“飛去吧”

剛一下令，希卡利尼回到機室內，一屁股坐下。走過來的秦德捋著胡子。

“竟敢直接對閣下出手，真有這種爬細枝（不知死活）的家夥呢”

“會是哪裏的尾巴幹的呢，聯合王國？還是西岸各國？……應該不會是提萊提赫的人幹的吧。因爲過于明顯了”

“有可能是拿瓦庫的人嗎？”

希卡利尼擡起頭，注視著自己空上胡須動作漂亮的心腹。秦德擡起他細小的鼻子說道，

“拿瓦庫位于我國與聯合王國之間，是戰戰兢兢過生活的國家。他們很清楚，閣下隨便尾巴一動，就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而且事實上也是這樣。也許他們打算是打算做個徹底的了結吧”

“就動機而言倒是足夠……但你覺得那個索庫幹得出這種事嗎？”

“拿瓦庫的人不止索庫一個”

“就算有，我也不認爲他們會挑這種時候出手。如果是看到會談的結果後再出手未免太快了，如果是以前就制定好的計劃，那應該預測到我國會以報複之名進攻拿瓦庫。那麽，他們應該會在獲得聯合王國或其他國家的外部支援後，才會開始開始行動吧”

“這麽說的話，事情可能就是他國幹的了吧……到底是哪邊？”

“嘛，哪邊幹的我都不奇怪”

希卡利尼背往後仰，一邊靠在靠背上，一邊向侍者女孩招手示意。

“給我一份淋汁的渥利魯豆，卷包油炸……隨著技術的進步，大陸各都市都在積蓄力量，開始向著國家的方向發展。身爲大陸商聯盟後裔的我們托瓦帕盧聯邦，讓我們尾巴下面的這些小國再恣意妄爲下去，又如何成爲表率。只會給施瓦利斯們趁機用利牙咬上來。即便多少會引起他們的反感，也必須朝著合並的方向前進”

侍者女孩遞出裝滿紅色飲料的水石懷。接過來喝了一口後，希卡利尼平淡的說道，

“朝拿瓦庫發兵，可以主動開炮”

“但這會給他們留下反抗的口實”

“我們不也有口實嗎。由于拿瓦庫市國的陰謀，我險遭暗殺，這樣你看如何？”

“……嗯是啊”

秦德一臉領會的表情眨了眨眼。這次的暗殺恐怕不是拿瓦庫的人幹的。雖然不是，但能一口咬定是誰幹的只有當事人的己方。捏造的證據要多少有多少。

“好好利用危險嗎，這招真高明”

“雖然這招挺肮髒，但他們的確有動機，倒也沒必要覺得有什麽負擔”

“是啊。不過，這麽一來剛才的炸彈就有些可惜了，如果能順利解除它的起爆裝置，就能留下證據，增加說服力了……”

“就算不能解除炸彈，只要能知道哪個是真的，我們也能獲得十萬裏納的好處。能不能想個辦法，讓庫爾堪研究所弄個能透視內部的東西嗎”

希卡利尼純粹是在開玩笑。冠以飛行器發明家的著名學者之名的研究所，希卡利尼曾經對其進行過巨額投資，近年來，這家研究所陸續公布了許多名聲遠播的新發明和新發現。不過能透視東西內部之類的機械，還是無從想像。

不過，秦德卻平淡的點了點頭，

“如果是安裝型的設備，已經在測試中了”

“你說什麽？”

“能夠透視木材和皮革，只顯示出裏面金屬和石材的裝置。在去視察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了自己的骨骼。嗯，如果放置在飛機場的話，就能這次的事件了”

“你是說真的？到底是用什麽原理才實現的？”

“那叫什麽來著的……好像是叫透視線之類的，從一個方向發射無法目測的射線，投影在另一邊的面板上。由于這種射線無法無法通過堅硬的東西，會在另一邊烙印上影子”

“射、射線是什麽？聽上去，像是光線嘛”

“好像也算是光線的一種。不不，好像也有一說是小型的微粒……我也搞不懂。好像是解析物質根本結構的原子物理學發明的一種工具”

“像是光線，又像是微粒……把我繞暈了，這和政治別說是枝葉了，連主幹都完全不同呢”

放棄一般一口幹盡杯中物的希卡利尼，秦德低聲輕輕說道，

“也許和政治也是有關的呢”

“什麽意思？”

“上次的那件事……如果那種一顆就能把整個城市給炸飛的炸彈能夠被制造出來，閣下覺得怎麽樣？”

“一顆炸飛整個城市？”

希卡利尼用手擋住嘴，他差點把酒噴出來。不是吃驚，而是高興的差點大笑。

“這比能看見骨骼的機械更有趣呢”

“目前爲止，還沒突破有趣的範疇。不過……您覺得怎麽樣”

“嗯，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用不到戰爭上的吧。戰利品、俘虜、土地都會化爲灰燼。再加上，我們能用，敵人一般也能用，這是常識。讓整個大陸化爲廢墟，就算打贏了也跟輸了無異”

“確實，在單個作戰上可能用不上。不過，如果大量出現戰艦、炮車、槍彈機械的話，爲了能夠打垮敵人的攻擊意識，擁有這種炸彈本身，在政治上便是有意義的吧”

“話說不錯，僅僅假設，沒有意義”

“這可不是假設”

希卡利尼注視著秦德的眼睛。既不像在做夢，也不像在開玩笑。

“……真的會有那樣的東西嗎？”

“已經開始制造了。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原子物理學的研究結果”

“嗯……這是……”

就算是寵辱不驚的希卡利尼，表情也禁不住一僵。

“你不是開玩笑的吧，這樣的話……這可不是憑軍隊就能決定使用的武器。聽好了，是否投入使用必須得到我的許可。不，我不准使用，無論如何都不行”

“您不必擔心，目前還只是在基礎的根枝階段有所開始。樹梢還遠得很”

“什麽啊……嚇我一跳”

希卡利尼籲了口氣，抓了抓耳朵。很快要降落了，傳來駕駛員的聲音。

朝窗外一望，首都托瓦帕盧已經被夜幕所籠罩。那無數閃亮的燈火，是名爲電燈的光芒，皆是庫爾堪研究所努力普及的成果。僅僅三十年前，還沒有這樣的東西。

希卡利尼切實感到自己生活在一個技術高速發展的匆忙時代，而且這速度有些過快了。

他用秦德聽不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討厭被時代抛棄……不過，被時代拖著走感覺也不好”

城市的燈光變得急速流淌，引擎的聲響變得巨大。飛機在地面上映出。

著陸時的強烈沖擊搖晃著縮著頭的希卡利尼。



穿梭機[太陽舟]號在二千米高度緩緩水平飛行，從它的駕駛艙中，有兩個俯瞰著下方光景的人。

其中一人是司，另一個是頭發垂髻在後面有些略胖的中年女性——負責包括奧塞亞諾在內第五象限宇宙的C·O統縖官，瑪薩-谷谷夫人。

她的真身其實遠在三十二光年之處的星系上，通過超光速線路同步在這裏形成影像。同時這裏的場景應該也是以高解晰度再現于她那裏。

“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

谷谷夫人的聲音，感歎中又伴隨著近似恐懼的感覺。

妮基茲由聯合王國的王都希格拉妮庫利位于奧塞亞諾北限群島的西部，這個城市從中世紀開始就不斷的發展擴大，目前甚至比中世紀人類的都市更出色，已變爲巨型的層叠都市。

上下共十六層，南北共二十五公裏。從早期都市框架的峽灣山谷向外溢出，東西方向也大幅擴展。顔色也變了，暖色調的木質與灰色的石材變得零星分布，象征支配階段的莊嚴的黑色鐵柱，如劍山一般林立。混于其中的是下層階級排氣用的排排煙囪，在藍天上排放滿天的白色黑色土黃色煙霧。

發展的並不僅是都市部分，周邊也同樣如此。從城市向四方延伸的清晰的線條，都是以固定劑鋪設的幹線道路。沿線有無數圓形的房間聳立。行駛在道路上的車輛也不再是五十年前那樣非人力的東西，雖然還是很粗糙效率也低下，但那確實是具備內燃引擎的汽車。

滯空的太陽舟號微微傾斜著旋轉起來。離它咫尺之遙，一架長有二十余米，有著複數正方形機翼的航空機飛升起來。他們的腳步已經踏入了天空。

平靜的目送爆音下離去的飛機，谷谷夫人默默說道，

“從這個高度看去，就算告訴我這裏是巴黎我好像也會相信呢”

“不過沒聖母院”

“這裏算是地球的二十世紀初吧，這裏類似埃菲爾鐵塔的柱子要多少有多少吧”

谷谷夫人回頭看向司。

“和地球太像了”

“需要修正嗎？一次性破壞一切”

“……這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呢”

“對不起，不過，這個城市並不是我們創造的”

谷谷夫人像是在要看出司的表情背後所隱藏的東西一般，臉湊了過來。司雖然退後了一步，卻還是被緊盯不放。

谷谷夫人不久轉開視線。

“……二手二腳的生物要是不能走在這樣的道路上，也許反而不正常……這裏的技術程度我已經看到了，還有其他什麽嗎？”

“還有就是發現了轉折點，所以這次才把您請來”

司單手揮了揮發了個信號。駕駛席上的克萊柯特把在視線一角的精選過的薩格辛島上的會議錄像，和另一個大群施瓦利斯聚坐在室內圓形桌子上的影像放映出來。

“這是？”

“一個是前幾天剛剛進行的施瓦利斯與希裘裏基的國家首腦會議的情況。另一個是希格拉妮庫利數司院，也就是施瓦利斯的國會會議的影像”

“他們在說什麽？”

“目前，在奧塞亞諾，除施瓦利斯的妮基茲由聯合王國，和希裘裏基的托瓦帕盧聯邦以外，還存在二十九個獨立的小國家。聯合王國的施瓦利斯們從與希裘裏基的大國對話的政治經驗中，正在准備開始設立統括他們這些國家的議會式外交機關”

“這就是你要開始C·O支援行動的理由嗎？這個星球的國家首腦們應該不是第一次進行外交談判吧。難道每次你都要介入嗎？”

“這次與以往不同。並不是在建立處理戰爭與經濟問題的臨時性組織，而是他們曆史上第一次成立永久中立性的調解機關”

谷谷夫人發現了谷的言下之意。

“換句話說……他們想建立聯合國吧”

“是的”

司斷然肯定。

這就確實是不惜動用C·O也要介入的狀況。不過，谷谷夫人知道這個年輕的C·O迄今爲止不止失敗了一次。邊想邊問道，

“提出的是施瓦利斯吧”

“提議的是聯合王國的國王托利琪娅以及分立政治權的三位官員”

“他們只是爲了本國的利益吧？這也能稱之爲中立性組織？”

尖銳的指出，不過，司冷靜的回答道，

“統一國聯的前身是聯合國，並且還有國際聯盟這樣的原型。提議者也是當時大國美利堅的總統，事實上，那也只是大國爲了壓迫小國獲得名分的地方而已。不過卻還被美利堅的國民以對自己國家不利爲由反對加入了，威爾遜總統最後不得不陷入拒絕參加本由他提議的國際聯盟的窘境……雖然這砸招牌的國際聯盟當初很慘淡，卻是如今統一聯合國的雛形“

“原來如此”

谷谷夫人點了點頭，既是對這段說明，也是對司清楚的態度。

——這小孩何時變得能這麽直抒胸臆了？

“好吧，這次就相信你的計劃，你可以著手安排了”

“行動計劃我馬上發送給您，請您代爲向本廳申請許可”

“……知道了，你可以發送了”

甚至不問我同意的原因，看來他好像真的變了，谷谷夫人心想。

不過，有一句話她必須關照。

“遷本……我了解你成爲C·O的理由。你那時的想法，如今是否未有改變？”

“——沒有”

“我明白了，那麽，祝你好運”

谷谷夫人離去後，司微微抹了把額頭，一把抓住柯萊克特的座椅靠背。

“谷谷夫人和本廳那邊算是搞定了吧，我怎麽覺得這次好像格外輕易就被批准了”

“這是氣勢的問題呢”

“氣勢？”

“司先生很有氣勢呢，您自己沒發現嗎？”

“我、沒感覺啊。不過我又不是邦尼，再說谷谷夫人會是那種受別人氣勢影響而做決定的人嗎”

“就算您不像邦尼那樣，只要身爲指揮者的您有信心的話，周圍也會變得容易行動起來。我覺得您還是這樣比較好”

“你覺得？”

司偷偷看了一眼柯萊克特那張端正的臉，苦笑起來。

“你不是這樣的人吧。從來我行我素，就算會讓一步，也只做自己想做的”

“雖然您無法進行確認，所以我即便說了也沒有意義。不過我還是想告訴您，至今以來，我可什麽都沒做過”

“……你什麽意思？”

柯萊克特轉過身，用靜谧的眼神注視著司。

“阿洛米堤和邦尼在一定程度上進行著主動的行動。但是我只會執行她們兩個和司先生決定的事情。我的任務是[了解]，事象流動的源頭與前往的終點，觀察輪廓與構造。我並不打算做超出這個範圍的事情”

這些話是敘述柯萊克特目的人格特征的內容，她一如既往的，話中沒有帶任何感和諧彩，但不知怎麽的打動了司的心。

“……你是說，哪怕我違反本廳的方針行動，也不會指責我嗎”

“結果上來就是那樣吧……司先生，雖然我認可自己的性格，但是”

柯萊克特突兀的浮現出司至今以來從未見過的表情。

“就我個人來說……有的時候，我希望要是能忘記自己這樣的性格就好了”

讓人有硬質感的細眉，細長而清秀的眼中閃過的是悲傷、不，再看得細些就會發現，那似乎是寂寞。

不過，沒給司留下那麽多注視的時間，柯萊克特轉回前方，若無其事的說道，

“聯合的建立，是各國勢力的平衡。需要在保持某種程度的相持之中開始推進。等某一國發難後，就爲時晚矣，邦尼，你有在聽嗎”

“聽著啦”

無線電中傳來邦尼的聲音。她正在潛入希格拉妮庫利的數司院，探查聯合王國的動向。

“這是你的專業領域喲，你有把握各國的軍事實力吧”

“那還用說，連他們倉庫裏有多少顆炮彈我都查得清清楚楚。除了兩個大國以外，沒有特別強大的國家。兩個大國誰也沒占絕對的優勢。聽了你別嚇一跳喲，他們就連原子彈的開發進程都差不多”

“你說原子彈……是核分裂武器嗎？”

到底還是被嚇到了，司插了進來。在人類曆史上曾經兩度在戰爭中投入使用，一次是在日本造成二十萬人以上的死亡，第二次是在巴基斯坦造成六十萬人以上的死亡，作爲留下最淒慘死亡記錄的物理兵器的炸彈，在周期文明學上曾經留過重墨的一筆，而進修過這門課程的司也是很清楚的。

不過，柯萊克特和邦尼似乎並不覺得有那麽大的危險。

“要怎麽做，監視嗎？”

“沒有必要，因爲這個星球上還不具備制造原子彈的條件”

“柯萊克特，你確定嗎？”

“是的，我確定。說明起來是挺理論性的東西，那麽由我來說一下吧”

“不用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應該是沒錯了”

柯萊克特每次提出的意見都很正確，但不好的是常常打開話匣子就是一大長篇。司問起了另一件事。

“邦尼，先不管那兩家大國，處于第三大位置的是哪個國家？”

“我想想，好像沒有呢。把國力以百分比來表示的話，聯合王國是二十，聯邦是二十五，其他的小國大概都在三至五之間吧”

“這麽說的話，如果其他小國能聯合起來，就能比兩個大國更俱實力。那好，我們總結一下吧。不能讓女王一起掌握主導權，有沒有哪家，軍事實力雖然弱小，但能成爲誘導者地位的國家？”

“司先生，有個適合的地方，那就是拿瓦庫”

柯萊克特顯示行星全域圖，放大了從大陸西側向北突出的半島。

“那裏本來距離兩個大國就都有一段距離。這次受到托瓦帕盧聯邦的進駐，不，應該說是入侵，是被害者的立場，而且他們也有足夠向國際社會展示的力量。再加上正好有適合的人才在那裏”

“難道是……德卡和蒂珂！”

司拍了下手，柯萊克特點頭。

“他們已經在拿瓦庫政府擔任相關于外交政策顧問的職位，用的是我們送給他們的知識。對于我們肯定是樂于配合的”

“那就這麽進行吧。馬上聯系德卡。阿洛米堤在幹什麽？”

“她……啊呀，她去哪裏了”

柯萊克特不解的看著行星全圖。那上面沒有代表阿洛米堤位置的光點。

“通信回路也關閉了。這是封鎖信號嗎，因爲最近ETI們已經能夠進行電波通信了”

“啊，不對，她只是不在行星上”

邦尼好像查了一下維多利亞號，說道，

“另一架穿梭機[太陽舟]被開去了。飛到月球那邊——她是幽會去了嗎？好像和哪家的宇宙船會合了”

“是外來的宇宙船？真少呢，是什麽要緊事嗎？”

“司一直在休眠所以大概不知道吧，我們維多利亞號經常接受來自地球運來的機械，因爲運過來要比我們現場制造的便宜。這次的貨物——雖然沒聽說要在月球的陰影處交貨，但等穿梭機回來一問就知道了。德卡那裏我次換我去吧”

“你？那我可有點……”

“擔心？”

邦尼的聲音中帶著笑意，司遲疑著說道，

“派你去的話，搞不好就不是去拜托德卡，而是去教唆他了……”

“不用瞎操心，因爲結果都一樣”

“喂喂，邦尼”

“交給我啦”

說完，邦尼就結束了通信，司歎息著。

“她那樣子，絕對會去教唆”

“沒什麽大礙吧，就像她說的那樣，只要出結果就行了”

柯萊克特說的輕描淡寫，司則是瞪著她，

“你們總是這樣，是不是有點缺乏責任感”

“或許吧，阿洛米堤比較在意過程就是了”

“……她會嗎？”

“會喲，她很在意細節的”

“哦，我能明白。不管是做飯還是賺錢，都要有其意義，她就是這種主義者”

司回想起前幾天收到的手工制造的蛋糕，苦笑起來。



拿瓦庫市國的機場上，兩個年輕人手握手。

“要分開十多天了嗎……”

身披拿瓦庫總督府的草綠色單衣，看著打扮完全融入當地的德卡，蒂珂臉上有些隱約的寂寞。

“雖然我已經熟悉這裏了，但要和你分開，我會還是覺得孤單”

“這可不好，十多天讓你無精打采了嗎。這次去渥利魯才開了個頭，以後我要經常在奧賽亞諾到處飛才行”

“嗯……”

“蒂珂你也聽阿妮說過的吧。這樣還不能接受嗎？我們要建立既不是施瓦利斯也不是希裘裏基的總督府。只有我們才能辦到喲”

德卡認真的這麽說完後，溫和一笑。

“能爲這個目的坐飛行器到處飛，讓我很高興”

“……到處飛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

“那個也是目的吧。對不起，僅我一個能這麽奢侈，我問索庫借了一個好用的光存器，我會從天空上拍很多畫面會來的”

“怎樣都好，只要你能平安回來……”

“我知道啦，蒂珂也要加油啊”

把鼻子貼在身上的蒂珂推開，德卡朝送行的人們看去。

“你也有你的工作啊，要從聯邦的軍隊手中保護索庫他們。因爲這是只有清楚聯邦軍隊實力的你才能做到的。

“放心交給我吧，我絕不會再次輸給那些軍隊”

蒂珂終于擡起頭，用力的眨了眨眼。

滑行道——爲了讓飛行器起飛，建造的巨大設施。這剛剛讓德卡和蒂珂嚇了一跳——在那裏的是拿瓦庫産的老式飛行器，好不容易爆轉器才點火成功，發出吵雜的聲音旋轉槳開始轉起。在吵吵的機械聲中，飛行器背部駕駛席上的希裘裏基大喊‘要出發了’。

蒂珂望著這架機體，眉頭不展的嘀咕道，

“那架強風型不會有事吧，駕駛席在背部，著陸時看不見下面怎麽辦”

“都用了八年多了，一次也沒掉下來過，所以還是可靠的吧”

“要這麽說的話，那因爲老舊而掉下來的飛行不也一架都沒有過嗎！”

“一直飛在海上，掉下來我就只有遊泳了……就好像曾經在費盧塞灣那裏遊過的一樣呢”

伸出手一把捏了捏蒂珂的耳朵，“我去去就回”，說完德卡就走去。

“一路順風，我會看緊老爺爺的”

被當成老爺爺的索庫苦笑起來，在拿瓦庫總督府文官們的注視下，搭乘著德卡成爲這小國希望的強風型飛機，緩緩滑行起來。



拿瓦庫市國是個一面臨北大洋，三面被山地包圍的小國。其城市中心是個東西南北各七十菲菲克（約十八公裏）大小的如小院一般的地帶，山地上有出産優質鐵礦石的礦山。這也是當地地名赤色半島的由來，紅色的氧化鐵是這小國得以獨立的財政之源。

不過，除此之外當地並無什麽産業。人口也不過五十多萬，沒什麽擺得上台面的武器裝備。這個國家的居民自古以來都以挖礦石，輸運港口，搬上船爲生，樸素而簡單。

所以，當托瓦帕盧聯邦軍的大炮和機槍突然出現的時候，他們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覺得稀奇。

“哦哦，等一下等一下，這前面不能通行的”

在南部國境上有點像問詢處的寒酸的檢查站中，施瓦利斯官員揮手頭走出來。比裝貨的龍車大三倍有余的全武骨裝甲的炮車，不成隊型的開了過來。

“停車！”

官員大喊，炮車在巨大的刹車聲中停下。其側面的窗戶打開，身上披著彈夾的軍官探出頭。官員好奇的一邊擡頭看炮車，一邊走上前。

“你開了一輛好厲害的東西啊。是從提萊提赫來的嗎？”

“我們來自托瓦卡利。以托瓦帕盧聯邦政府的名義，將貴國置于我國的保護之下”

“什麽保護？我們有什麽敵人嗎？”

這並非是諷刺。官員確實不知道詳情情況。雖然他從拿瓦庫總督府那裏收到有其他國家的軍隊要開過來，但並不理解那是怎麽一回事。

軍官皺了皺眉頭，粗魯的說道，

“我管你們有沒有敵人，給我讓開”

“啊呀，聽我說，你這車開不過去的”

官員用尾巴指了指背後。在國境，有一條寬度在三十瓊庫（三十六米）左右的河流。其上有一座細木搭成的木橋。實在不像是炮車能通過的樣子。

“你要下車走過河嗎？或者還是去換一輛小點的車來吧，不好意思啊”

一臉真心同情的官員如是說。

接下來發生的事，他是無法理解的。那個跳下車的軍官走到他面前，拔出手槍，用槍柄砸暈了他。因爲一下就被揍暈過去的關系，官員當然無法理解爲什麽要揍他，不過就算沒有被揍暈，他大概也無法理解爲什麽會挨揍吧。

下令部下把官員搬到路邊，軍官諷刺的說道，

“這裏不需要橋——橋，道路，檢查站都不要”

他回到炮車上，炮車再次開動，開到路邊。另一輛開上來的扁平形的車輛，從橋的邊上開入河中，車上的鐵板向兩岸伸展，眨眼間就建成一座臨時大橋。

後方一輛接著一輛延綿不盡的炮車通過那座橋開進拿瓦庫市國。這種做法，赤裸裸的在代表聯邦軍的真正目的，但注意到這一幕的人，當然不存在。連架設橋梁的車輛都准備齊全，證明聯邦軍的軍備是何等齊全。

很明顯，只用來進攻拿瓦庫一國未免小題大做。

不少于五百台的車輛，一百多架飛機，三十艘以上的艦艇，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占領了拿瓦庫。居民被嚴禁前往國外，街頭站全幅武裝的士兵。拿瓦庫總督府雖然向聯邦抗議，卻被打倒一耙說他們涉嫌暗殺大統督未遂，背上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罪名。

就這樣，拿瓦庫面對的不是什麽保護，而是真正的占領。

石頭路面被來回踐踏，沈重的炮車不斷在城中開來開去。道路一邊躲著炮車不安的母親腳下，五個孩子天真的大聲說話，

“媽媽，車車好棒，想去坐車車！”

“等你們長大了……”

母親一邊拎住孩子們的耳朵，不讓他們跑上去看炮車，一邊溫和的勸說。

在港口附近的市場上，背後是堆積如山般的糧食袋子的商人，正與大批市民對峙。

“紅豆爲什麽不買給我們？”

“不行啊，不能買”

“肉幹呢？果子呢？葉子呢？”

“都不行，我的貨物，剛才都被那些家夥全部買掉了”

商人指了指開進市場的車子，抱歉的垂下胡須。一輛從未見過的，沒有任何牲畜拖動的巨大貨車在店門邊停了下來，上面下來的士兵們把堆積的糧食袋子橫掃一空。市民們忿忿不平的看著他們。

總督府中被軟禁的文官們只能握緊拳頭，眼巴巴看著聯邦軍行動。從微高的山丘上的總督府上，眺望山腳下的街道，身爲最爲領導者的索庫自言自語道，

“事情變麻煩了，這下子別說是抵抗，連散步都走不出去”

索庫原本是個希裘裏基的礦山老板。之前曾經是鑒定礦石的學者。因其見識與經濟知識受到矚目，被衆人一致推選爲總督，但他沒有任何軍事知識。被聯邦的軍事實力壓倒的狀況下，實在難以有所作爲。

“這些家夥會離開這裏嗎”

“不走就趕他們走，我需要大家幫忙”

作爲顧問跟在旁邊的蒂珂努力鼓勁道，

“我們也是爲此才把德卡送走的。他一定能聯系他國，副迫聯邦。直到他成功，我們都要努力”

“話是這麽說，但對我國來說，光是大軍駐留在這裏，就是種負擔。礦山的開采也停下來了，因爲軍艦開進了港口，運糧食的船只也無法進來。在這樣缺乏食物的情況下，市民們還能忍多久……”

“這不是最糟糕的狀況”

“這還不算最糟糕？”

蒂珂看著轉過頭的索庫，指著停滿港口儲石場的炮車。

“您不會以爲那些大軍只是爲了攻占這個國家才遠道而來的吧。他們是打算把這裏作爲跳板集結軍隊向外進攻。那樣的話，我們這裏便會面對炮火的直擊。這要比等在那裏買糧食的人們糟糕數十倍”

“還要向外進攻？拿瓦庫以前沒有大型城市吧，到底向哪裏？”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薩格辛！”

在赤半島北部，不久前落入妮基茲由聯合王國之手的島國名字，蒂珂大聲說道，

“大統督希卡利尼這是打算回擊了！”

“啊啊……是嗎”

索庫嘀咕著，用力眨了眨眼。

“那麽，我們這裏應該不會那麽危險。啊呀，真是太好了”

“這麽說大概是錯的吧。被進攻的王國肯定首先會搗毀軍隊的據點。這麽一來，我們便會成爲目標”

“什麽！那不很危險嗎”

索庫瞪大眼睛，悲壯的搖了搖胡須。

“真要如此，德卡這次的任務就越顯重要了。如果他能成功的話便還好……不過，蒂珂你知道的真多啊”

“因爲我學習過……”

被司一行人灌輸過遠超這個行星一般知識的蒂珂，能預測索庫看不見的未來發生之事的可能性。和司說的一樣，拿瓦庫在這場把奧賽亞諾一分爲兩的鬥爭中，只被當作棄子來對待。

棄子要是不想成爲棄子，那便只有改變曆史的流向。

“總督，我們不能一直待著什麽也不做，我們必須幫忙德卡”

“該怎麽做才好”

“詳細記錄聯邦軍隊做的事情，通知他國，聯邦的所作所爲肯定不像他們宣傳的那樣漂亮”

這是個好主意，大家過來一下。分配一下任務，都去好好調查那些家夥”

回過頭索庫命令部下行動起來。要是被聯邦軍隊發現很可能丟了小命，但是，在場的卻沒有一個腳軟的。

“說得好，行動吧”“憑什麽要聽那些家夥的，我才不縮尾巴呢”

“我也參加”

蒂珂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第一個走出房間。



聯邦首都托瓦卡利，呈放射狀建造的石頭路面的街道中央是一座商議堂。

自古以來，這裏就是大陸商會聯盟的交易中心，在這幢白色建築物中，現在正在進行一場決定整個聯邦意志的會議。

放置了超過五十張以上商談用的面對面談判桌的大商議室中，原本包圍型的布局變了個樣，變成容易傳達聲音的布局。利比夫城，萊琪芙路，艾尼拉庫，費盧塞等所屬于聯邦的都市國家的總督們，紛紛在這裏出現。

最裏面背對牆壁的座位上，大統督希卡利尼放下尾巴。他的身邊，軍總幹長秦德大聲讀著報告。

“派往半島的我聯邦軍，已在拿瓦庫建立據點，開始向薩格辛共和國發起攻擊。薩格辛的防禦力大概有士兵六千人，炮車八十，小型艦艇十多艘，預計五天以內能攻占”

“開始了嗎……”

會場中所有人紛紛低語歎息起來。從大陸被施瓦利斯統治的時代起就存在，繁榮程度僅次于托瓦卡利的萊琪芙路海交國的總督，如同提醒注意似的大聲說道，

“我們攻擊已經接受聯合王國保護的薩格辛共和國，就意味著我們會引起聯合王國的反擊，對此該准備的對策是否充足？”

“那是當然”

秦德自信十足的斷言道，

“因爲，聯合王國沒有反擊”

“沒有反擊？”

“是的”

看到質疑反問的萊琪芙路的總督，秦德說明道，

“您知道爲什麽聯合王國會用策略去爭取薩格辛？因爲他們沒有直接進攻大陸的兵力。雖然他們確實擁有很高的技術實力，但在資源人口生産力上卻遜于我們。爲了彌補這點，他們才決定控制薩格辛用以作爲前線的盾牌。因爲那座島是出産黃金等貴金屬的珍貴礦産資源。原本他們是打算插足其中，慢慢積蓄實力”

“您的意思是說，他們的實力還不充足嗎？”

“是的，所以，在上次會議中，他們才會邀請希卡利尼閣下試圖拖延時間。他們只是把假造的樹枝裝飾在樹梢上罷了”

“哦，所以你才決定速戰速決嗎？”

“沒錯——我想這點應該已經取得大家的共識了”

“別在意，我只是再確認一下”

萊琪芙路的總督顔色不愉的回答。他的真心話在場誰都知道，因爲大家都是一個想法。希望能看到希卡利尼的失策。

希卡利尼可不是在衆望所歸之下坐上大統督之席的，他是個通過耍手腕與私下交易來奪下這個座位的男人。他解放了長久以來作爲大陸苦力的黑奴，堅決以此作爲購買層的經營對策，也因此樹立了衆多的敵人。衆人想取希卡利尼而代之的想法甚至要超出希望聯邦繁榮的程度。而聯邦風氣都普遍是以實力主義者爲尊。

就像是把女王種下的種子連萌芽都沒出來就被摘掉一般，這次薩格辛的侵略，雖然有些強硬，但還不至于成爲希卡利尼政策上的敗筆。

大商議室中進來一個傳令兵，對著鑫石一陣耳語。聽完後，秦德滿意的搖動耳朵說道，

“從拿瓦庫收到的報告。聯合王國駐守薩格辛的戰艦庫庫拉古與護衛艦一起出航朝北去了。看來女王並不打算真的去堅守這個小島”

“這可是很招怨恨的呢”

某個並不配合聯邦的西部總督這麽說了一句，不過希卡利尼並沒有計較。因爲那不過是對方不甘心罷了。

如果沒有其他插曲的話，他的地位今後將在波瀾不驚中渡過。

不過，又有數個書記官走了進來，分別和各個總督耳語說著什麽，現場的氣氛爲之一變。總督們似乎在懷疑自己耳朵般，朝書記官反問。

“你說高盧登？”“提萊提赫嗎？”“薩格辛和拿瓦庫聯名嗎？”

“……發生什麽事了？”

驚訝的希卡利尼剛問道，所有總督同時向他轉過頭。費盧塞總督代理者的機械工會會長大聲說道，

“與我國相鄰的高盧登自治領派來使者，要求我國退出聯邦！”

“貴國也是這樣嗎？我們利比夫國也有一位來自提萊提赫的使者”

“我們艾尼拉庫也一樣，那些所有未加入聯邦的國家都尾巴連起來想給我們施加壓力。高盧登，提萊提赫，薩格辛，拿瓦庫，渥利魯，還有……妮基茲由聯合王國”

“你說什麽……”

希卡利尼微微擡起下巴。不過，很快恢複平靜，微笑道，

“來這招嗎……這是托利琪娅女王的對策吧。在軍事實力上屈居劣勢，所以想憑數量取勝。該說是不得已還是繞圈子呢……”

“這不是不得已”

這句話不是總督們說的。在大商議室的門口，佩帶羽毛飾物，身穿群島風格長套，瘦瘦的希裘裏基就站在那裏。萊琪芙路的總督問道，

“什麽人？

“在下是獨立學究都市渥利魯委權官，薩尼•艾古”

“委權官？”“是渥利魯的大使嗎！”

騷亂聲中，希卡利尼站起來。穿過座位，站到艾古面前。

“哦，就是你嗎……被稱爲生來知之的學者，聽說你的別名是大知者嗎，久仰久仰”

“叫我艾古就可以了，修飾詞過多是無意義的”

[星止說]的發現者之一，他的名字即使是三歲的孩子也都聽過，他是希裘裏基比類曆法學者的子孫，他用與他先祖相似的平淡態度說話。

他所代表的渥利魯是由施瓦利斯和希裘裏基共同統治的獨特的學術研究都市，文化與經濟，雙方影響力都不弱的國家。沒辦法凶惡的把對方趕走，希卡利尼親切的問道，

“那麽，艾古閣下此行所爲何事？”

“關于剛才你們談論的事情。建立各國平等的合作機構的方案。我們稱之爲世界聯盟，我是來邀請各位加盟的”

“世界聯盟！好名字，如果真是有幅其實的話，我們聯邦也會很樂于加盟的吧——只要不是聯合王國播下的種子”

“托利琪娅不是這個方案的提議者。據我個人確認。雖然她也確實在推動方面出了大力，但僅僅是這樣，我們渥利魯是不會順藤而上的。提出這個方案的是拿瓦庫市國總督府”

“……拿瓦庫？”

在場所有人都笑起來。希卡利尼有些拿捏不准的說道，

“竟然是那個小國的提案……這好像是一根說不定哪天會斷掉的危險樹枝吧”

“你們這樣的反應，我大致猜到了。不過，正因爲是小國，所以才會誕生出充滿真摯理想的方法。我們渥利魯共統府全體一致支持這個方案——如果讓我說幾句個人意見的話，拿瓦庫委權官的德卡是個值得信任的年青人”

“閣下在大陸與群島都擁有廣泛的人脈，連閣下都這麽說的話，大概就是那樣的人吧。如果能見到這位德卡的話，也想看看他是何等的人物”

“你用的是假設，是不見他的意思嗎？”

“暫時無法見”

“換言之，你不相信他”

“僅僅我個人的意見，沒有什麽大用”

希卡利尼回過頭，環視了一圈在座總督們的臉。

“哪一位贊成這個世界聯盟？”

沒有人出聲。事實上他這般突然的逼迫大家表態可謂有些卑鄙，因爲擔心被孤立而不敢站出的造成者顯然是有的。不過，這也是希卡利尼常用的手段。因爲不管怎麽樣至少在名義上這算是出自所有人的一致意見。

聯邦決定無視這個方案。希卡利尼朝艾古轉回頭，指了指門口。

“如您如見，您此行的要事已經結束了”

“是的，結束了。雖然我還沒來得及說出聯邦的方針，但這樣一來，這個方針便可算是決定了。不久之後，想必閣下能看見的吧”

“不知您說的方針是？”

“積蓄的雨滴也能壓斷樹枝，就是這麽回事”

說完，艾古走了。

留下的衆人中，提萊提赫總督像是切換話題似的說道，

“好啦……起了些麻煩，我們的方針是不是有變？”

“沒有那個必要吧。聯邦會按照計劃，攻陷薩格辛”

“不會打輸吧？根據我這裏的情報，聯合王國好像在開發某種強大的兵器，會不會有什麽起死回生的反咬？”

希卡利尼看向秦德。他清楚的眨了眨眼，意思是之前提過的那個炸彈的開發正在進行。

“……我們軍隊也有類似的王牌。各位不必擔心，不過，可能的話，我希望讓對方先使用。這樣，我們便有了反擊的名分”

“那麽你是說我們不使用嗎？”

“如果需要的話，當然會用”

“這是您作爲大統督的決定嗎？”

“當然”

說完，希卡利尼突然發現。提萊提赫總督說得，似乎有些啰嗦。

不過，在他仔細思考前，秦德眨眼說道

“明白了，我軍必定會攻破敵軍給您看的”

“……是啊，拜托了喲”

不管手段如何，只要獲勝就足矣。秉承這樣的信念走到今天的希卡利尼，此時也這麽做了結論。



三天後的日落後，聯邦軍進攻薩格辛的部隊，遭到了喪失登陸總兵力五成的大敗。

他們在白天的攻城戰中消耗了大量彈藥，就在打算接受補給的時候，受到了攻擊。在曆史上第一次投入實戰的敵方的艦艇搭載型機槍戰機四十八架，航空機一百二十六架，登陸型炮車三百六十輛，聯合王國北大洋艦隊旗艦庫庫拉古號，渥利魯自衛軍軍事實驗艦，高盧登防航軍巡航艦海蘭311，其他四十一艘戰鬥艦，以及希裘裏基與施瓦利斯的混成步兵部隊一萬二千人。

薩格辛與拿瓦庫之間的航路被阻斷，進入薩格辛的部隊陷入實際上無法繼續作戰的狀況。聯邦軍一邊再次編成拿瓦庫的殘存兵力，一邊向首都申請增兵。這時，聯邦對戰況還持樂觀態度。

可是，二天後從首都出發的增援部隊，在從托瓦卡利向拿瓦庫行軍，途經同盟國提萊提赫時，遭到提萊提赫自衛軍的攻擊，讓事態變得嚴重起來。在一場激戰過後聯邦軍攻破提萊提赫軍，軍事占領了這個都市國家，保障了通往拿瓦庫的道路，但是相當于是聯邦屬國關系的提萊提赫的這場起義震撼了托瓦卡利的首腦部。

聯邦以外的國家現在已開始采取與聯邦敵對的態度，這點已經明確無疑。面對即便如此依舊不打算從拿瓦庫撤退的聯邦軍隊，他國的軍隊開始采取包圍態勢。

不僅如此，連聯邦內部都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提萊提赫陷落五天後，大陸南部國家西馮宣布退出聯邦，其他的加盟國要求聯邦改變方針的呼聲也開始越來越大。

戰爭正從聯邦軍對他國軍變成托瓦帕盧軍對聯盟軍的方向變化。



“給老娘起床，司！”

維多利雅號起居室中沈睡的司被邦尼從床上踢下來後，醒了。他不是在延遲睡覺而是普通的睡覺，薩格辛的會議結束以後，奧賽亞諾突變的風雲狀況，可不會他給他延遲沈睡的寬裕，數月以來，司一邊保持正常的作息時間，一邊繼續關注地表的情況。

“你幹嗎，突然間的”

司的睡意被邦尼的一句話吹盡。

“奧賽亞諾發生核爆了！”

“你說什麽？”

司換了件衣服趕不上吃飯，就跑向控制室。柯萊克特不知怎麽的坐在控制室的地板上，擡頭看頭上方投影出來的數百個影像。

“柯萊克特，快彙報情況！”

“請等一下，我正在整理衛星與偵查單元收集到的數據。抱歉讓您看到我這幅失禮的樣子，因爲我已經沒有移動人工體的資源了”

具備強大處理能力的高度機械智慧體的她竟然會說出資源不足的抱怨是很罕見的。司站在她身邊，擡頭看著覆蓋半個星球的畫面窗口群。

“對你來說處理的負擔這麽重嗎？”

“爆炸發生在行星的背面，日落海的小島上。因爲未進入衛星的經常性監視範圍之內，只能以其他設備捕獲到的二次數據進行整合，才能把握狀況……失禮了，我要暫時脫離人工體狀態了”

如同提線人偶一般，柯萊克特的身體一下子摔倒在地。手臂在身體兩側隨意折放，敞開的眼中瞳孔失去調光機能，從有機鏡片中流出透明的保濕液。

平時的她完美的扮演著人類的身姿，卻也因此此刻如同流淚屍體般的樣子更讓人毛骨悚然。司移開視線，看著目不暇接變化著的畫面。

“需要多久？”

“三十秒左右”

從控制室的某處，發出柯萊克特的聲音。

坐立不安的司等待著，很快顯示畫面爲之一空，只留下數個窗口。也就是說給司彙報的東西已經准備好了。

“光學影像中，這是其中最清楚的”

二次元的畫面上面被黑色與藍色占據。這是宇宙空間與奧賽亞諾的大氣圈。在其分界線上，光線穿過大氣的光輝中，如同樹木燒起時煙氣般不透明的灰色蘑菇雲如同指尖大小的綻開。

“在距離四千公裏遠的地方，高軌道衛星的廣角攝像鏡頭拍攝到爆炸點正下方的暴風，我修正了視野盡頭捕捉到的畫面。無法更清晰的修正畫面，雲頂高度在九千五百米，拍攝時間是十六分鍾前”

“是核武器？”

“奧賽亞諾的造山地動已經衰退，那裏距離現存的火山山脈也很遙遠，所以無法認爲是火山噴發。海底的冰結晶甲烷的突然沸騰，以分光分析發現其中炭素不足。在同樣分析中，未發現煙霧中有鈉與鎂等元素，所以確定不是出于火藥或炸藥的化學爆燃反應。此外，四分鍾前低軌道衛星第六組在行星斷層掃描時，發現P波活躍的單發地震波沿地殼旋轉。按照硝基類炸藥來換算的話，沖擊規模一次性達到了數千噸”

“柯萊克特，你……你不是說過奧賽亞諾的核武器還沒有未成嗎！“

“本來是這樣的。可是，綜合數據來看，這無疑是核分裂爆炸”

冷靜的回答後，柯萊克特擴大了另一張畫面，這是一段影像。裏面的是覆蓋藍色海面向東西延伸的大片白雲。

“低軌道衛星的傾斜角已經對上了。很快就要通過核爆中心”

從畫面一頭進入的細細白線，緩緩掃過海面。這是一道波浪。

接著，是無數叫人吃驚的巨大雲塊出現在畫面上。

從正上方看到的這片雲，沒有了爆炸後的圓形，形狀開始一點一點的開始崩潰，不過能看見他是在接近畫面的低位置産生，並形成的，且是以自然條件不可能存在的雲層。

這與古代美利堅宇航局拍攝的畫面是一樣的。在死海沿岸，無數巴勒斯坦的平民被卷入爆炸後升起的戰術核武器的原子雲。

司緊握的拳頭顫抖著，嘀咕道，

“是誰……是誰做出這種事的。施瓦利斯？希裘裏基？”

滾動狀播放的畫面中出現原子雲，映出原本平靜的海面。接著，像是羽毛般拉出白色航迹的數艘船只進入畫面中。司下令，

“那就是進行核實驗的船嗎？把畫面放出來，查清楚它是哪裏的”

“不是的，那是民間運輸船，這周圍是航路，後方是舊航道”

柯萊克特把攝像回調。蘑菇雲變小再次進入畫面，與此同時捕捉到大小數十艘船只。雖然都距離核爆中心一百多公裏以上，但是，水平線上升起的詭異的蘑菇雲還是可以被他們看見的吧。

“實驗者似乎回到普通航路已經光走了。沒有發現類似軍艦的船只，這裏是中立地帶，就算是普通的船也能進行實驗，我們無法進行追蹤”

“混蛋……”

司踢了一下地板。

“柯萊克特，邦尼，該怎麽辦才好？”

“您的意思是？”

回應的是躺在地板上的人工軀體。起來後，擦了把臉，站在司面前。

“您覺得應該怎麽做？”

“那還用說嗎，派出偵察單元調查附近所有船只，篩選出是誰幹的……”

“你是打算去教訓他們嗎？告訴他們玩火是不好的？”

邦尼從一旁探頭打量著司的臉。

“是要告訴他們原子彈爆炸是很危險的，所以不可以進行嗎？他們怎麽可能會聽嗎，要是他們聽了同意了反而會比較麻煩”

“爲什麽！”

“沒有原子能的利用，你覺得他們這些家夥能踏入宇宙嗎？”

“那種事……怎麽不可能？可利用的能源其他還有很多”

“奧賽亞諾埋藏的化石燃料確實要比地球豐富。鑒于這個星球比地球古老七億年，過去的生物炭大概積蓄了很多。不過反過來說，由于造陸運動的衰退化造成浸蝕不斷發生，海洋面積巨大，開采困難——再加上，化學反應要比核反應來說，能源利用效率低，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要是因爲核戰爭兩敗俱傷，還談什麽踏入宇宙……”

“嘛，如果不想讓他們進入宇宙的話，去抓抓凶手什麽的倒也無妨”

邦尼如同他人之事般小聲說道，

“又不是支援廳逼著我們要教會他們制造火箭，就算支援廳那樣說了，我們也沒必要聽。如果司打算讓施瓦利斯的文明變成滿足于行星地表生活的搖籃型文明的話，我聽司的——雖然那種文明好像挺無聊的”

“我怎麽可能那樣做，他們總是向外再向外不斷發展。我們一直以來不都是這麽支援他們的嗎”

“原來你明白啊。事到如今再變化的話，我們至今以來努力的四百八十年，全都會化爲泡影”

“話是沒錯……不過，只有核戰爭是不可以發動的”

司長長的時間盯著地面，然後才擡起頭。

“我記得你提過，妮基茲由聯合王國與托瓦帕盧聯邦雙方都在進行核開發？”

“嗯”

“你覺得是哪邊幹的？”

“憑直覺，我認爲是聯合王國。施瓦利斯成功通過世界聯盟把他國一起拉上船，所以國力尚有余力。而聯邦則是屁股著火自顧不暇，沒有余力去搞他們自己的曼哈頓計劃。要知道當初的曼哈頓計劃可燒掉美利堅足足二十億美元”

“柯萊克特，你怎麽想？”

“僅限于技術層面的話，我覺得是聯合王國。施瓦利斯自從發明望遠鏡的古拉麗可公主以來，便一起在研究先進技術，而且與學究都市渥利魯的關系也很好”

“施瓦利斯很可疑呢，不過，也不能無視希裘裏基。阿洛米堤去哪兒了？”

兩人面面相觑，覆蓋控制室的天球屏幕朝別的方向轉去。過了一會兒，阿洛米堤出聲了，

“我在，我在。我正在監視拿瓦庫。你們說有誰使用過核武器了？”

“貌似是的。不過，還不清楚是哪邊勢力制造的。我派邦尼和柯萊克特去調查聯合王國，你去調查聯邦”

“查清後怎麽做？”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阻止他們用于戰爭”

“阻止核能源的開發，對文明來說——”

“這我已經說過了”

司大聲打斷了她。

“這種時候，文明就先往後放。總之阻止他們進行原子彈的開發，聽懂了？”

“……是”

阿洛米堤沒聲了。

司看著從降落之初就沒有變化的藍色惑星，嘀咕道，

“大家，都聽懂了嗎？核武器所殺死的，不止是士兵，那種武器是……”



“你說新型炸彈完成了？”

在托瓦卡利的私人府第，希卡利尼正想與兩位夫人相擁而眠時，一通來自商議堂的直線電話把他驚醒了。

“已經用過了？戰場上？”

“不，在日落海。是無人地區，好像是在實驗”

聯邦府貿易調停團的團長——對聯邦來說貿易等于外交，所以是相當于外交部——連這位團長的口吻都是半信半疑。

“航行在附近的貨運船，目擊到巨大的爆炸，受到波浪侵襲。那艘船的船長已經在日落海航行了十五年以上，也曾經見識過北限群島以東的爆炸的山脈，但據他所說兩者完全不同”

“你是說那種叫做火山的山嗎？”

那個單詞的發音困難，被當作禁忌之詞，希卡利尼皺起臉，

“可以與火山相比的爆炸？那真的是兵器嗎？”

“我也不知道，畢竟沒親眼見過。不過，聯合王國似乎已經造出了這樣的東西吧”

連文官都聽到這傳聞了嗎，希卡利尼吃驚了。他謹慎的挑選單詞說道，

“雖然我也有所耳聞，但聽說那還只是傳聞。聽好了，這件事你就收在自己肚子裏，絕對不能告訴別人，懂了？”

“是，懂了”

把緊握著的通話把手往下壓，結束通話的希卡利尼，想了想。又再次拿起把手，爲了不讓家人聽到，把臉都貼到牆壁的電話機上。

“我是希卡利尼，給我接聯邦軍總營的秦德”

經過數個中轉，終于接通了對方。

“我是秦德”

“日落海上有人使用了新炸彈，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

“事情你知道多少？”

“此事在這裏說會有危險，不敢說肯定沒有人在偷聽。不過，我已經把握了足以展開軍事行動的內容”

“是嗎，你要保持警戒。拿瓦庫也有來自渥利魯的實驗艦。那些家夥，應該會在實戰中投入使用吧”

“我明白了”

結束通話後，希卡利尼不說話看了一會兒通話器的空洞。

“一彈就能把整個城市送上天的炸彈……”

希卡利尼雖然是平民商人，但卻參加過聯邦軍的閱軍。他親眼見過一個枝隊的炮車同時開炮，把模擬施瓦利斯圓屋的目標，轟得粉碎。

他最多只見過二十玖庫見方的建築被摧毀的情景。新型炸彈的威力，要超出他的想像。

“俗話說，流言會把葉子變得更茂盛……”

自言自語著，他回到了寢室。

第二夫人起來，驚訝的問他。

“您怎麽了？”

“哦，沒事，只不過是遠方發生的事罷了”

“是嗎……夜晚的話題，請說得小聲些好嗎。那些孩子們已經醒了”

“好像是啊”

床上，希卡利尼稍微張望了一下鄰室，八個孩子們，睡姿亂糟糟的擠在一起。

“……遠方發生的事”

他不知道爲什麽，又自言自語了一次，心緒有些不穩。



負責世界聯盟軍指揮重任的是聯邦王國軍的將官，這件事，在數種意義上提高了聯盟軍的戰鬥力。

首先王國在過去經曆過數次戰爭。擅長實戰指揮是不爭的事實，上令下達的指揮系統，經過一次次調整後，已經變得精簡合理。由于所屬國的膚色各不相同，指揮這些由白色、黑色、灰色膚色且成的聯盟軍，一般來說是很困難的。但通過這套指揮系統的應用，使指揮系統得到強化。

此外，在作戰經驗上，王國軍很明白作爲一個國家級的軍隊應該做些什麽。軍隊的目的，是爲了獲得外交上的成功交涉。作戰的勝負與否，說極端點，不過是次要的。如果能爲外交創造有利的條件，那麽無論是不殺一個放跑敵人，還是全部殺光無威脅的殘兵，都是該去做的。正因爲知道如何爲目的而調整戰力，所以王國軍才強大。

而且王國軍有不遜色于聯邦的兵器和兵力。

以王國軍爲核心的聯盟軍，當然壓倒于托瓦帕盧軍。

提萊提赫陷落後，經過長達十五天略顯漫長的對峙，拿瓦庫的托瓦帕盧軍再次開始行動。以艦艇與航空機爲中心，向北大洋的海面出征，試圖把聯盟軍的艦隊一掃而空。由于在數量上占優勢的聯盟軍，擺出的迎擊陣形過于隨便，在遭到突然襲擊後險些全軍覆沒。當天，趁著海上被大霧覆蓋，從大陸東方遠道駛來的托瓦帕盧軍別動艦隊穿插到聯盟軍的背後發動了襲擊。

在一片長達半天的亂戰後，聯盟軍艱難的獲得了勝利。諷刺的是他們的勝因恰恰是隱藏起托瓦帕盧軍的海霧。雖然遭到了前後夾擊的危機，但聯盟軍在旗艦古古拉庫的指揮下，巧妙的行動，利用僅僅數炎的時間差，擊潰了托瓦帕盧軍的兩支艦隊。另一方面，進行大包圍所需的有效的配合，卻是托瓦帕盧軍陳舊的指揮體系無法完成的。

托瓦帕盧軍的海上作戰力量大減，奪回拿瓦庫的妨礙，只剩下陸軍。聯盟軍向托瓦帕盧聯邦下達通告，要求薩格辛、拿瓦庫、提萊提赫三國的解放以及撤軍，締結不開戰條約，解體聯邦，原聯邦各國加入世界聯盟。不過，渥利魯委權官下達的這份通告，被聯邦無視了。

于是聯盟軍決定繼續作戰，以六萬五千的兵力，向拿瓦庫開始登陸作戰。



這一天，在緯度二十度左右的位置的這個國家，是每年秋天都會有的刮東風的大晴天。

在山丘的總督府二樓醒來的蒂珂，與同伴們開始准備食物。雖然她本來不是居在這裏，但最近一直這樣。大敗後焦急的聯邦軍對市民的壓迫越來越強，已經下令嚴禁市民外出。

把牆壁的石頭打穿當成簡易爐竈，把大龍蟲的薰制品放入湯中後，走廊下有些騷動聲，年長的施瓦利斯的書記官探出頭。咬牙切齒怒吼似的說道，

“開始了，聯盟軍開始登陸了！”

“真的？”

所有人同時站起，奔向對面的房間。窗口處文官們擠在一起，向下俯瞰城市。

“在哪裏？”“在那邊，那邊”“那不是聯邦軍的船嗎？”“笨蛋，他們哪有那樣奇形怪狀的船？那是渥利魯的實驗艦！”

“讓開，讓我看看”

推開同伴，蒂珂也探出頭。朝著數個手臂指向的港口方向望去。

渥利魯的船，沒能馬上分辨出來。不是因爲沒有找到，而是無法分清。不僅是船，無數船只停靠在港口的棧橋，在岸壁，在港口南北延伸的沙洲上，一個個小數數之不盡的從船上湧出來，那大概是聯盟軍的士兵吧。

嗡嗡的沈重的聲音，從上而來仿佛在撕扯著耳朵。擡起頭，看見雙機體的巨大飛行器在城市上空盤旋。從腹部散發出細如粉末的東西。那是勸降書，有誰叫到。

聽到說是勸降書，蒂珂反應過來。對了，聯邦軍呢？那些傲然走在城裏，壓迫市民生活，一次次射殺市民的家夥呢？

“快看那裏！”

所有人朝南部方向望去。那邊有朝內陸延伸的道路。眯著眼望去的蒂珂，不由大叫。

“他們逃了！”

沿著道路，數個方型隊伍的拖成一列，他們越過包圍城市的山腳，朝南消失。

“他們撤了”“那些家夥滾回去了”“贏了，得救了！”

哄的所有人都跳起舞來，相互擁抱著跳來跳去，拉扯著對方的耳朵，被踩到尾巴的倒在地上打滾。索庫總督跑到蒂珂身邊。

“成功了，蒂珂，我們勝利了”

“是的！雖然我沒幫上什麽大忙”

“你說什麽呢，多虧了你和德卡的幫忙。我決定爲表揚你們的功績，爲你們頒發特制的首飾。你們更喜歡尾飾的話也行”

“您這種時候說什麽呢……”

“如果你們不喜歡的話，那總之先召開勝負儀式吧，准備吃的還有喝的……嗯，這味道是哪裏傳來的”

吸著鼻子在聞的總督朝走廊回過頭。

“已經准備好吃的了嗎？”

“啊……燒的湯忘記關火了！”

轟的周圍大笑起來。蒂珂一路小跑，穿過走廊，走進對面的房間。大鍋上冒著幹煙，她急急忙忙的把火滅小，但裏面早就已經燒幹了。

“啊，好可惜……好吧，廢了就廢了吧”

仔細想想，也不一定就非要選在這個時候大吃一頓吧。去城裏，應該能找到好吃的。話說回來像索庫那樣開個宴會也不錯啊，畢竟戰爭結束了。

“要不要弄個尾飾呢，德卡大概會喜歡的吧……”

提出這個建議的有點鄉下紳士味的索庫，這時候想起來倒也覺得挺順眼的。蒂珂回過頭，正想朝窗戶外，面朝城市的房間那裏大聲說道，

“總督！剛才的事，我准備要個——”

啪，一片耀眼的白花花的閃光，從窗口蜂湧進來。

這就是蒂珂眼睛捕捉到的最後畫面。



從登陸艦艇上注視著城市的士兵和將官們看到了這光。

持槍在街路上前進，沒有發現任何抵抗，面帶笑容的士兵們也看見了。

在窗口上朝著士兵們揮舞紅片與布巾的女人們也看見了。

數十個把聯邦軍殘留的炮車給翻了個兒的男人們也看見了。

把藏起的食物從倉庫裏取出，正打算在商店前提供給市民們的商人也看見了。

帶著被長時間關在房中的孩子們，來到廣場上玩耍的母親們也看見了。

歡聲笑語到處奔跑的孩子們也看見了。

拿瓦庫市國的整個城市及周邊總共十九萬三千名施瓦利斯與希裘裏基都同樣看見了這片光。

刹那閃光後，比聲音更迅捷的暴風之壁襲來，將一切摧毀至盡。



“拿瓦庫毀滅了？”



在大陸南方西馮自治國中，接受貴賓待遇的拿瓦庫總督府委權官一個恍惚後，倒在地上返問道，

“你、你說的意思是……拿瓦庫的托瓦帕盧軍被世界聯盟軍全部消滅了嗎？”

“軍隊的情況我還尚不清楚，無論是托瓦帕盧還是聯盟”

前來通知的自治國獨立議會的事務官員似乎還未搞清狀況，目光看著剛剛打印出來的一張薄紙。

“現在的通知，是我國監聽到的托瓦帕盧軍的通信。在拿瓦庫因爲新型炸彈的爆炸，導致包括城市在內方圓五十菲菲克的地區遭受毀滅。請求指示……內容只有這些”

“方圓五十菲菲克……毀滅？”

年輕的委權官如同咀嚼這句話似的嘀咕。他無法理解，雖然他明白登陸作戰肯定會出現不少的死傷，但方圓五十菲菲克的毀滅如同把他的理解完全化爲烏有一般。

“……國民的傷亡呢？”

“我們也不清楚”

如同絕望般書記官閉上眼。委權官起身，這不猶豫的說道，

“請把我的同伴找來。另外，聯系飛行場，請他們准備好飛行器並加滿燃料”

“委權官，明天您的預定是前往萊琪芙路港吧？”

委權官一瞬間緊閉著嘴。他明白自己的任務。現在應該對本國遭受的苦難閉眼無視，爲了將來去各國展開外交攻勢，眼下該做就是爲了讓更多有實力的國家加盟聯盟，去展開遊說。雖然是迂回的道途，但也是爲了拿瓦庫好。

可是，委權官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自己。

“蒂珂……”

“嗯？”

“……我必須現在就回去”

委權官推開書記官，走出房間。

“巨大的爆炸將拿瓦庫市中心建築幾乎盡數摧毀，死傷者達數萬人。聯盟軍的艦艇都退到海上旁觀，幸好我軍爲了再編成部隊，進行臨時撤退，受傷者較少”

“她居然真的用了……”

希卡利尼一邊快步走在商議堂的走廊中，一邊緊張的豎起耳朵。

“我軍沒有遭受太大損失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即使如此，竟然在沒有任何警告的情況下，撕毀整個城市，實在是太殘忍了……該死的托利琪娅”

“您准備給軍隊下達什麽樣的對應命令？”

“拿瓦庫在名義上也算是我國的領土，而且先使用那種炸彈的也是王國軍。只要巧妙操縱，就能改變輿論指責的矛頭。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強行進行反攻。告訴秦德不要行動，保持防守狀況”

“秦德總幹長現在不在首都”

“那麽就通知幹長他們。聯邦各國的兵力還在進行集結吧？”

他一邊說，一邊推開了收集第一手外部情報的貿易調解團房間的大門，

正在與話筒的另一邊怒吼，揮舞著資料進行討論的交涉官們同時起身，朝他沖過來。

“大統督閣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您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嗎……”

“什麽？你們在說什麽？”

用手臂示意七嘴八舌的交涉官們先安靜下來，希卡利尼叫道，

“團長在哪裏，快向我說明一下！”

“需要說明的是您才對”

與交涉官們交換走上前的調解團的團長，一臉精疲力盡的說道，

“世界聯盟想必就不用說了，渥利魯、高盧登、聯合王國等各國，都分別發布了譴責聲明。不僅是國家，連北大洋共同運輸船舶會，利比夫（白水城）礦山機械會等大企業，還有閣下爲了黑奴們而設立的兩色整合會，都前來發出強烈抗議。現在聯邦已經引發了整個奧賽亞諾的反對。您爲什麽要幹出那種事！”

“你說的是什麽事？”

“讓軍隊使用新型炸彈！”

“……你說什麽？”

希卡利尼差點笑出來。他以爲是一無所知的文官們被無根無萍的傳聞欺騙，一起聚在一起搞出這樣沒有意義的騷動。

“你們冷靜一些，那不過是聯盟軍傳播的假消息”

“你以爲是誰在傳播這個消息？是我軍啊，使用炸彈的我軍工”

“那不可能，你從哪裏聽來的？”

“從軍隊那裏，在十炎前軍隊不是剛剛對外發布了消息嗎？我軍以新型炸彈伏擊敵人，給聯盟軍造成巨大打擊！”

“……我軍幹的？”

希卡利尼收起笑容環視了下周圍。無言的肯定視線回視著他。他打從心底打了個寒顫。看來不是誤解或謠言了。

是真的。

在恢複平靜的房間一角，電話鈴聲響起。就近交涉官取起電話，說了一會兒。

很快挂斷電話的交涉官，無力的垂下耳朵說道，

“萊琪芙路總督府發表聲音，退出聯邦……我們最有力的加盟國退出了。其他國家跟著退出也只是時間問題吧”

“爲什麽”

“這還用說嗎，他們不想和我們一樣，這樣下去我們的托瓦帕盧會陷入孤立無援。這個責任，你打算怎麽負！”

“爲什麽”

沒有回答團長的指責，希卡利尼再次自言自語。並不是在問加盟國的問題。

變成這樣的事態，本來是不可能的。



北限群島渥利魯的共統府中聚集的世界聯盟加盟國的代表面前，妮基茲由聯合王國的女王托利琪娅平靜的開始說道，

“在場各位，由于托瓦帕盧聯邦的卑劣行徑，拿瓦庫市國的無數人慘遭殺害。包括我聯合王國在內的世界聯盟將全力展開救援活動，但是預計死者將超過十萬人，在此我表示深深的哀悼。

各位，事情會演變到此的原因是什麽。大概有人會覺得是聯邦與我們的鬥爭吧。但我並不這樣想。因爲，我們聯合王國也有同樣的武器。但我們王國不會去使用它。因爲我們知道那會引起超越極限的恐怖殺戮，可是聯邦卻還是使用了它。就好像一棵樹決不會倒向兩個方向，這慘狀的責任，當然應該由聯邦來承擔。但即便如此，我們聯盟也有一系列的原因。那就是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前，我們未足夠的與聯邦進行溝通。

建立一個所有國家都能對話的平台，是我們的當務之急。爲了保護大陸權利的聯邦這個框架已經是有害之物。僅僅劃定一個區域的狹窄框架，發揮的是把框架外的東西全部視爲敵人的作用。譬如說，西馮自治國又或者萊琪芙路海交國等國家明天也許就可能遭到托瓦帕盧的進攻。

各位，不僅僅是在場的各位，所有孤立的國家，還有尚留在聯邦的國家的各位，請離開那裏加入聯盟。世界聯盟會歡迎大家“

列席者的尾巴如漣漪般搖擺，全場贊同。爲了把這些話傳達給整個世界，書記官和交涉官們奪先恐後的大步朝外面走去。



朝著赤半島北上的傑夫型聯絡機，看見一片異樣的光景。

那是一個巨大黑色盆缽。紅色的山脈相連的半島大地，被燒成了漆黑一片。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細節部位也越發清楚。原本白色石質建築排列，如雅致的庭園式盆景一般的拿瓦庫城市，一面變成瓦礫的平原。港口的倉庫，儲石場，北側的居民倒，南側的市場等已經被破壞的分不出區別，只有分不清是樹幹還是立柱的黑色長柱零散的豎立。中央一菲菲克見方的地方，不僅是瓦礫，任何有形之物全部化爲灰燼，只留下個深深的黑洞。

“那塊石板是什麽……？”

全身毛都倒豎起來的書記官的女兒，指著靠近西面山面的地方。在一個小高丘上，有一塊焦茶色的石板，如同面向城市的墓標般突兀的立在那裏。死死看著那裏的委權官，突然輕輕說道，

“那裏總督府，只剩下了一面牆壁……”

港口上靠著許多艦艇，聯盟軍的士兵們似乎正在登陸。聯絡機與他們的飛行部隊進行了通信，獲得批准在城市北面的飛行場降落。

幸好平坦的飛行場，受到破壞的影響很小。聯盟軍的登陸型炮車開過來迎接聯絡機。委權官要面見幸存的總督府的人。作爲世界聯盟創立的功臣，委權官的請教當然獲得批准。

可是，他能見的，卻只有一人。

在城市北面盡頭，勉強保留輪廓的礦山建築，被當作醫院來用。充斥著傷員的醫院，甚至不得不使用走廊和外面屋檐下的地方來擺放傷員。在醫療的大房間，委權官被帶到一個橫躺在地毯上，全身繃帶包圍的肉塊面前。

“她是蒂珂小姐”

穿著衛生用的綠色長套覆蓋到足部的醫生，平淡的說到。委權官——德卡如同凍僵著呆站著一會兒，他害怕的靠近，輕輕問道，

“蒂……珂？”

“……德卡？”

從綁帶上部傳來微弱的如呼吸聲的聲音。之所以說上部是因爲那裏已經無法判斷是否是頭部的形狀。蒂珂的頭是圓的，在纏上繃帶的時候已經剪過毛發了，但並不是因此才減少了體積，而是因爲她沒有耳朵。

德卡小聲地說，仿佛不小心說大聲了就會吹滅對方的生命之火。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工作結束了？”

“工作……就因爲工作，我才沒能留下”

“沒留下，才建立了聯盟，才有聯盟軍來的吧？我們得救了，聯盟軍醫救了我們”

“醫救……醫救，這算什麽醫救……”

“我不是還活著嗎，還能說話，也能聽見……眼睛，眼睛可能不行了……”

“蒂珂……蒂珂……”

“別哭，工作還沒結束吧。這樣的事絕對不能讓它再發生……呃，嗚”

被繃帶綁起來的蒂珂，向背後縮卷，從繃帶裏面傳來沈悶難聽的聲音，一團淡綠色的液體從她嘴邊溢出。

“蒂珂！”

“別……別看我，我沒事，去外邊……”

“她需要保持安靜，這邊走”

被醫生拉著，德卡搖搖晃晃的站起，被拖到外面後，醫生的一句話，讓他清醒過來。

“今天是危險期，請您有所准備”

“准備……什麽准備！”

德卡抓著醫生的胸口，推在牆上。醫生無法反抗，無力的被抓著說道，

“藥物和手術都完全無效。不僅是她，其他患者都一樣，就算是輕傷者也一個個死去。新型炸彈竟然有這樣的作用嗎”

“你快想些辦法！不好容易救下來的，要是她死了還有什麽意義！”

“意義大概已經有了吧，與你說話便是意義了。總督府的其他人幾乎都死了。她被爆炸後的第一道爆風擊，從窗口刮到建築後面，被唯一殘留的牆壁擋住，勉強才幸存下來。對如此的幸運，你有什麽不滿？”

“嗚嗚……混蛋……”

德卡松開手，搖搖晃晃的走開。

胸口都是腐敗的鮮血與膿臭味。那些房中、走廊裏四處橫躺的繃帶的肉體，向著天空伸出手臂，水、水、他們呻吟。醫生和護衛兵拿著小盆子給他們水後，那些患者就變得安靜，落下手臂。他們不是沈睡了，就算有通過的人不小心踏到他們的手，他們也不再會有絲毫反應。

走出建築，背後有數根煙柱緩緩升騰著。朝那裏看了一眼，德卡如彈起般朝右轉跑回去，但還是沒忍住扶著牆壁吐了起來。那裏是堆積如山的屍體，燒上油後被焚燒。

德卡終于從衣服裏取出那個關照他千萬別在有人的地方使用的小型機械，大吼道，

“司，司！救救我們，蒂珂，大家都要死了！死得好多，就在這裏！”

“冷靜，德卡，我們馬上就來……”

面對快發瘋的德卡，司用盡可能冷靜的聲音說話，但他的聲音中還是帶著如嘶吼般的焦急與憤怒。

“沒事的，不會讓蒂珂死的，其他人也一樣，可能救不了所有人，但我們會盡可能的……你，你再堅持一下”

結束通信，司咬牙擡頭看著控制室上的天體。

那裏投影著偵察單元收集的無數畫面。街道上一排排俯臥的碳化物，那裏士兵們的屍體吧。砸進牆壁的碳與骨頭還有水果的碎片，那裏食品店的店主與客人吧。公園泉水邊上躺著的殘骸，在下面吊著一小團東西，那大概是母親還有在她腳下蹲著的孩子們吧。

失去本來形體的EIT們，與人類驚人的相似。

司一口一口的深呼吸，對站在旁邊的目的人格們說道，

“柯萊克特”

“在”

“能治好他們嗎？”

“現場治療是不可能的。需要在本艦的納米工廠槽中進行救治，即使能救也最多救下十幾人”

“爲什麽不行，他們的生命構造和我們幾乎沒有不同吧。醫藥品、外科手段主面，他們應該具備等同于人類同時代水准的東西”

“放射線會破壞遺傳因子。即便肉體器官能修複，但維持和再生的遺傳因子機體死亡的話，肉體便不會進行新陳代謝，開始腐敗死亡。要治療，就必須先讀取殘留的遺傳因子情報，再生爲正常的遺傳因子。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納米級別的修複機械”

“遺傳因子……被破壞……”

司的聲音如被掐住般變輕。咬緊的嘴唇上破出血珠。突然一個轉身走向指揮官，砸了一拳中央控制台，打開他很少打開的武器架，取出便攜式的實體武器，邦尼彈了過來拉住了他。

“你要是殺誰？”

“聯邦軍”

“聯邦軍的誰？那可足足有三十萬人喲”

“誰都可以，下令的家夥，執行的家夥，放開我，我要開槍了”

“別說傻話了，那樣能解決什麽問題嗎？原子彈已經爆炸了，不僅是聯邦，王國也同樣有。這沒意義，你只是想報仇吧？”

“是，沒錯！”

司揮開邦尼的手臂，充血的眼睛瞪著她，

“這就是複仇，也可以說報複！有十多萬人死了，無論男女老幼！殺了做出這種行徑的家夥有什麽不可以！？憑什麽要原諒那種人！”

“你的心情我能明白，我也很想幹掉那些混蛋！但是“

“你怎麽可能明白！“

司的槍口頂在邦尼的小腹咩道，

“我、我以前體驗過相同的情況！被不知道是誰，被可以說是不講理的巨大力量，殺死自己最愛的那個人！連殺人的方式都一樣！我怎麽可再忍得下去！”

司回過頭，看到屏幕上投影的聯邦軍的士兵畫面，直接扣動扳機。打穿影像的固體彈在控制室內反彈，跳彈發出連鎖的火花。

“司！”

邦尼拎起司的手臂，一下手刀咂落他的槍。槍在地上滑過撞上指揮席。接著邦尼一個掃腿把司放倒在地，對柯萊克特說道，

“給我鎮靜劑，司有外部精神創傷的記錄”

“可能是引起了幻覺症狀。司先生，這是爲了保護您采取的緊急措施，非常抱歉”

自動醫護車駛進控制室，朝著拿起無針注射器的柯萊克特和壓在身上的邦尼，司大叫，

“你們不是說過可能用核武的是王國那一邊嗎？狗屁的直覺，狗屁的技術層面！爲什麽不早點深入調查，爲什麽看不見星球上船裏的東西！要查的話明明能查清的吧！”

“冒犯了”

柯萊克特朝司的脖子上打入鎮靜劑。眼淚滴在地板上，司發出最後的吼叫。

“阿洛米堤，你在幹嗎！代替好戰的邦尼和沒責任感的柯萊克特的人不是只有你嗎！爲什麽你不去避免這件事！”

“她才是最辛苦的那個喲”

司的耳旁傳來邦尼的輕輕自語。然後，聽到了阿洛米堤的聲音。

“我會負責治療蒂珂的。司先生，我能做的只有這件事……這件事我一定會完成”

“阿洛、米、堤……”

司無可奈何的感受到了強烈的憤怒，原本只有通過爆發才能釋放變輕松的感情，卻被強按在冰水中漸漸消退漸漸散去。



托瓦卡利商議堂的大商議室，用當來充當其曆史上從未發揮過這種功用的地方。

牆邊站著托瓦帕盧聯邦的加盟各國首腦們。不對，此時他們的身份已經已經不是聯邦加盟國的成員，而是世界聯盟的代表。

最裏面的大統督位子上坐著一個消瘦的希裘裏基。其旁邊站著一位年青的施瓦利斯。他們是渥利魯委權官薩尼•艾古以及拿瓦庫難民團代表德卡。

還有，他們包圍著的中央，坐著戰犯希卡利尼。今天的大商議室被世界聯盟征用爲戰爭審判的法庭。

艾古用冷淡的聲音說道，

“希卡利尼閣下，我再次問您。爲何使用殺戮兵器卷入無辜的普通民衆”

“我沒有下令。不僅如此，我還是禁止過的，是軍隊擅自使用的”

“您說的禁止可有證據”

“……沒有，是我在和總幹長秦德獨處時說的”

“反過來，在場卻有多位證人可以證明，武器是您下令使用的”

圍在周圍的衆人同時眨了眨眼。其中就有萊琪芙路總督和秦德總幹長，希卡利尼眼神尖銳的盯著他們，可是，終究沒有出聲。

艾古繼續說道，

“使用新型炸彈的情況下，會造成恐怖的死傷，這件事，您可知道？”

“不知道”

“閣下應該是知道的。您應該從貿易調停團的團長那裏聽說過，有可匹敵火山的東西，再聯想到新型炸彈應該並不是難事。我說得可有錯？”

“……這點我承認。可是，即使這樣，我也沒想到會是威力如此巨大的東西。有誰能想象？憑一台炮車發射的炸彈，可以將所有視線範圍之內的物體全部燃燒殆盡”

“閣下覺得身處閣下的立場，就憑一句無法想象就可以逃脫責任嗎？預測最壞的情況，是身爲一國統治者的義務吧”

“……雖然是義務，卻超出了我的能力。我可以這麽說嗎，就算這麽說，就算是現在，我也無法想象拿瓦庫變成了什麽樣”

“那麽，請您看一下吧，這就是留給拿瓦庫的傷痕”

被艾古示意，德卡取出一卷紙。拿到希卡利尼面前，在地板上一張張的鋪開。那些是無數屍體與斷瓦殘垣的照片。

“這是我用光存器拍下的。被破壞的建築三萬一千棟，死者目前是十一萬四千五百六十名”

希卡利尼瞪大了眼睛，凝視著慘烈的破壞痕迹。那何止是超過他的想象，根本是他難以理解的慘狀。

“這是……幸存者嗎？像是黑色的木棒……連手腳都無法分辨的模樣……”

“它是幸存者，是我的戀人”

希卡利尼吃驚的擡起頭，一句也不敢多問毫不覺得丟臉的連連後退，他以爲會被對方殺死。

可是，年青的希裘裏基只是微微顫抖著緊握的拳頭，用令人吃驚的平靜的聲音說道，

“她很幸運，僅僅失去了尾巴和耳朵，奇迹般保住了性命。可是，其他的幸存者卻沒有醫療的手段。就在此刻正有一個又一個的生命陸續死去”

聽著年青人描述戀人“僅僅”失去了尾巴和耳朵，希卡利尼對年青人的自控力不僅有些佩服。同時，也理解了受了如此的創傷的衆人的憤怒與悲痛。

然後，他明白有件事自己必須去做。

艾古說道，

“無論您下令與否，身爲聯邦軍的最高責任者，你有贖罪的義務。接下來，請閣下聽從聯盟決定的處罰。希望元大統督不要做出有損于閣下名譽事，接受刑罰。可以嗎”

“不，等一下，我有一點不服”

希卡利尼站起來，德卡不由繃緊了身體。不過，希卡利尼接下來的舉動防僞一也沒猜到。

他突然跳了起來，一把抓住秦德，尖銳的門牙朝著對方的喉嚨刺了進去。

刹那之間太過突然，秦德連躲避都無法做到。當衛兵沖過來把希卡利尼拉開後，晚了一拍，鮮血才從秦德脖子上噴出來，接著倒地不起。

檢查了一下秦德情況的衛兵說，已經死了。

朝著呆住的所有人，希卡利尼毫不抵抗的一邊被壓著，一邊淡淡說道，

“真正的犯人是這混蛋。大概是被誰用繁榮富貴唆使了吧，至于是誰我想不必多說。看錯了人這是我的錯。對于指責殺戮的各位來說，給于死罪會聽上去不好聽，所以，我來做——我的罪是死者十一萬四千五百六十人，再加一個。雖然罪會加重一些，刑罰也會跟著加重，但我覺得那樣也好”

“希卡利尼閣下……您覺得這樣做會有什麽補償嗎？”

“沒有任何補償，不過，我身爲大統督的在職其間最後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這件事了”

艾古一直以來都像礦物般堅硬的表情，微微泛出一點躊躇。不過，看到德卡的視線，很快就隱去。他不帶感和諧彩的說道，

“希卡利尼閣下，請您在拿瓦庫總督府遺址中，生活十天”

“僅此而已？”

“聯邦不會提供任何幫助，您將在拿瓦庫的幸存者的包圍中生活”

“……原來如此，好吧。將對我的制裁交給他們嗎”

希卡利尼默然閉上眼說，接著下一句他又睜開眼睛。

“並且包括你的家人也一樣”

“……你說什麽？連我的孩子？”

“是的”

“不、不能這樣！放過他們！”

“這是已經決定的事”

希卡利尼顫抖著，手撐在地上。

“是嗎……是要這樣嗎！艾古，還有拿瓦庫的德卡！我現在知道了，你們的痛苦……！”

希卡利尼的顫抖久久不停。被催促著離場的他動也不動，直至被衛兵拖著脫力的他離開。

艾古瞥了一眼德卡，有些唐突的宣布休息。拉了他一把，向走廊走去。

等走到無人的角落，艾古說道，

“你們的要求，雖然已經完全達成了”

“……嗯”

“你的表情似乎並不滿意”

德卡擡起頭，輕輕眨了眨眼。

“本以爲讓彈起的樹枝反抽在希卡利尼的身上，就能放下心中的石頭。可是，我錯了。這只讓我更加悲傷，爲什麽？”

“因爲沒有挖出樹根，沒有找到殺死十萬人的真正犯人吧。真凶不是秦德，雖然下令的是秦德，但這件事不是他一個人能獨斷專行的。真凶也不是炸彈的制造者，就和炮車戰艦的制造者一樣，那個制造者只是想創造新事物吧。找不到真凶。挑起巨大鬥爭的犯人也同樣不明，無法抓到也無法阻止——所以，我們才會悲傷吧”

“可是，必須阻止。至少絕不讓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嗯，只能這樣了……悲傷不會有一點消退，卻還要去刻意揭開傷疤”

“我來吧

艾古低頭看著德卡，用有些正式的口吻說道，

“德卡代表，我想向渥利魯共統府推薦您，不知意下如何”

“讓我去渥利魯？可是我是拿瓦庫的——”

“拿瓦庫會成爲世界聯盟的提議者，是因爲與各國的想法，特別是與聯合王國的想法正好不謀而合。但這樣下去，你們很快會被遺棄”

“怎麽會……”

“就是爲了防止那樣，所以我想請你來渥利魯。對我們的樹幹來說，女王也是稍顯沈重的角色”

直到德卡眨起眼，沒有花多少時間。



在寢室中從意識模糊中醒來後，司在床上還是繼續橫躺了一會兒。

身體好像要陷入床中的無力感，沈重壓在心上。明明有著可以在物理層面解決問題的足夠的科學技術，也有著足以使用這份技術的情報分析能力，卻沒有阻止這次慘事的發生，令他不甘。

激烈的感情在一度冷卻之後，對聯邦的某人或者其他什麽複仇的心情已經完全沒有了。就如邦尼她們說的，這也叫他不甘。

“那是就那樣讓我去的話……”

如果去的話——心想著，司心情再次灰暗起來。找到相關的責任人後，他大概會射殺又或者折磨對方吧。可是，司同時也知道，即便那樣做了，也不會讓他有多少釋懷。與德卡不同，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經曆了。

想把壓抑的心調整過來。要是帶著這樣的心情導致再次下達錯誤的命令，繼續招來慘事，可就越加追悔不及了。去做什麽，什麽都可以，去做些事。

爲了放棄核能源，他思量了很久的對策，再次開始被他檢討起來。

這時，他注意到某件事。

看著天花板的發光面板。接著擡起手臂，開始連接皮膚終端。不想借助目的人格們的幫助。不需要高度機械知識的支援，繼續著單純的數據庫。

不久，他停下了手指，起身，朝著牆壁，用力一拳頭砸在牆壁上。

“怎麽可能……這是，真的嗎……”

對走出房間，多少還有些猶豫。

對數據確認了一次又一次後，才決定走出房間，去控制室。穿過控制室的門，不見邦尼和柯萊克特，只有阿洛米堤一個，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閉著眼。

在群星與奧賽亞諾投映的天體畫面下，司走到她邊上，出聲道，

“阿洛米堤”

“啊……司先生”

阿洛米堤睜開眼，站起來。司緊緊盯著她。

少女的表情很平靜，既沒有邦尼的危險感，也沒有柯萊克特的冷靜。事實上，她是溫柔又美麗。與另兩人不同，司曾經想與她一起指引奧賽亞諾的。這位少女會做出這種事來的想法，連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

可是，必須確認，于是司開口道，

“她們兩個呢？”

“都在星球上。在調查聯盟的戰後處理情況……不過，呼叫她們的話就能收到回信”

“不必了，斷開與她們的通信”

“要斷開嗎？”

“你現在，正在做什麽？”

“我也一樣，戰敗的聯邦的核技術是否擴散，王國的核技術情況，我正在調查。那個，司先生，剛才您沒事吧？柯萊克特沒有給您打什麽奇怪的鎮靜劑吧？”

阿洛米堤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司脖子上的注射痕迹。感到她手指的溫暖，司說道，

“核技術向第三世界國家擴散確實是危險的事情。兩國的開發設施的警戒體制是否完全？”

“因爲是最高機密，所以很嚴格”

“讓我看一下，已經派出偵查單元了吧”

“啊，現在有點不方便，正好是偵查單元的交換時間”

“那麽，衛星也行，錄像也可以”

“對不起，現在的衛星角度不好”

“那麽你現在在調查什麽？”

阿洛米堤的微笑有那麽一瞬如雕刻般凝結了。僅此，司足以確信。

“開發設施什麽的，並不存在吧？”

“存在的，我馬上調出畫面”

“不必了，剛剛的數秒鍾時間足以讓你進行合成了。我知道那是不存在的——先不說其他，只說礦山”

“礦山？”

“鈾礦石的礦山”

司向閉嘴的阿洛米堤說明道，

“柯萊克特曾經說過，奧塞亞諾造不出核武器。雖然一開始我誤會她說的造不出是指造不出機械設備之類技術性的問題。當時她說是[理論性的]原因才造不出來的。原子彈的理論很簡單，只要把核分裂物質聚集到臨界量，引起連鎖反應就會發生爆炸。要說其中有什麽達不到炸彈條件的話，那便是奧賽亞諾不存在核分裂物質。

“爲什麽您敢斷言奧賽亞諾不存在核分裂物質“

“事實上就是沒有”

司點了幾下皮膚終端，放出影像，是一張餅圖。

“以奧賽亞諾的技術能制造的，只有無論中射中子的速度是快是慢都能引起核分裂的鈾235核彈。天然鈾礦只有鈾235以及另一種質量數不同的鈾238放射性同位素，但兩者比例上，235是壓倒性的少數。235的半衰期比238要短得多，很快會引起放射性衰變。地球上第一顆原子彈被造出來的時候，當時的科學家爲了把那少量的235濃縮成數公斤，建設了足足數個工廠花了很大工夫。因爲在地球，235的同位占比率僅僅百分之0.7”

“雖然這麽說，但地球上還是造出來了吧”

“那是因爲地球的行星年齡很年輕”

在司的操作下，餅圖的比例發生了變化。

“奧賽亞諾比地球古老近7億年。因爲如此古老，原本就不多的235的放射性衰變進展更大，已經到了無法被檢出的微量程度吧。即使進行數千次氣體擴散濃縮，也無法分離出來——即使這樣，你也要堅持說核彈制造是可能的嗎”

關掉影像，司注視著阿洛米堤。她還是說了，

“但實際上，爆炸發生了！”

“是的，本不可能存在的核分裂物質出現在奧賽亞諾，原因是你交給他們的”

“那種東西，我要從哪裏找來？”

阿洛米堤大聲說道，

“維多利亞號上沒有搭載鈾。負責這艘船補給的第七惑星上也沒有，船上的工廠也無法進行元素轉換。元素不是打開冰箱就能取出來的東西吧？”

“是的，所以你找來了星際級企業的代理人”

阿洛米堤終于沈默了。面對不得不去破壞自己原本相信的東西，司懷著深深的悲傷繼續說道，

“你在月球背面開著穿梭機進行了交易吧。以爲只要見面的地方不被看到就沒人知道，這想法有些太蠢了。時間和地點，我都知道，就像柯萊克特曾經做的那樣，我通過調取原本拍攝其他東西的衛星畫面進行合成，並發現了那艘船——是約翰•莫戴爾的娜妮號”

“司先生……您全知道了”

“阿洛米堤，接下來要問的事，對來我說很痛苦，對你可能也是種冒犯，但是……”

司走近指揮席，撿起掉在角落的手槍。那是之前與邦尼打鬥的時候掉下的。

槍指向阿洛米堤。

“是你讓聯邦軍使用核彈的嗎？”

阿洛米堤注視著奧賽亞諾的畫面。她沒有一動不動，只是手指揉搓著裙子式外套的裙邊。

緩緩轉過來的臉被痛苦扭曲。頭上皺紋泛起，嘴唇扭曲，雖然臉上強忍著眼淚的樣子，聲音卻清楚的說道，

“是的”

“……理由呢？”

“爲了讓他們了解痛苦”

司的手腕上青筋爆起。舉的槍口微微抖動。

“讓他們了解痛苦……給予他們悲傷和悲痛，這就是目的？”

“是的，爲了讓他們痛苦才這麽做的”

阿洛米堤如同翻掌朝地面丟下皮球似的手心向地面一轉。地面頓時變成白色。出現文字與圖片構成的資料——C•O向本廳提出的報告集合。

“至今六次的支援任務，此外在任務其間數百次的降落行動，我都是這麽做的。教會他們火與戰鬥的技術。教會他們以劍撕殺。在大陸與群島上劃分種族挑起爭鬥。讓他們兩敗俱傷的戰鬥。破壞改善的宗教。給大範圍戰略兵器的飛機交給軍人……這些都成功了，他們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隨著阿洛米堤的聲音，報告書中浮出一組數字。數百萬，失去的生命的數量。

最後，一行數字出現在報告書的中央。那個超過十二萬的數字正在以秒爲單位不斷遞增。

“此刻也在殺死他們。他們正一點點的累積著悲痛——您還要聽下去嗎？這已經足夠了吧，開槍吧”

“繼續……告訴我，阿洛米堤”

司沒有把槍放下，說道，

“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又或者……沒有意義嗎？把這一切正當化的理由難道沒有嗎？”

“……因爲，我知道了”

輕輕的阿洛米堤說起。仿佛沒聽清司的眉頭挑起。

“因爲我知道了，能把一個普通人簡單潰壓的文明的龐大。文明是吸著鮮血成長的，既然已經知道文明是如此這樣的東西，那就必須讓它發展爲能超越其本身的東西，而對此過程有所覺悟是非常重要的——”

“你沒有那樣的資格，阿洛米堤！”

司尖銳的喊道，

“你……邦尼、柯萊克特之類的目的人格，不可能明白讓施瓦利斯承擔的痛苦是什麽！”

“司先生？”

阿洛米堤擡起頭，露出輕視的微笑。像是因勝利而自得，又像是痛苦似的，泛出混雜著敵意與溫柔的陰影。

“不過是因爲美娟被殺，您有什麽資格說自己很了解什麽是痛苦？”

“……阿，阿洛米堤！”

球型控制室中，回響起火藥聲。

長發與半透明的液體在空中拖曳，阿洛米堤向後倒下。子彈命中了她人工體的循環系統中樞的胸部中央位置。

插口指著一動不動的阿洛米堤，司說道，

“阿洛米堤……”

阿洛米堤沒有回答。

“你還沒死，阿洛米堤，不過是軀體受傷……回答我”

沈默。

“阿洛米堤！”

“司先生，是我。剛才的對話記錄已經轉給我了。阿洛米堤拒絕出現”

回答的聲音是柯萊克特。司急躁的反問道，

“拒絕出現？是要躲起來的嗎？把她給我拉出來！”

“我覺得不成，因爲她沒有把自己的目的人格的能力特征轉給我，她丟下任務了”

“丟下任務……”

被她逃掉了，司反應過來。扣動扳機的憤怒的殘渣，在胸口震動。

“蠢貨……亂說一通後居然逃了……”

“司，沒事吧？要回去嗎？”

邦尼的聲音也轉過來。司喘了一會兒氣，不久擡起頭，瞪著天體。

“邦尼，柯萊克特，你們和阿洛米堤也是同一個目的嗎？”

“我的目的，此前已經向您說過。並不關與基本方針的策定”

柯萊克特用冷靜的聲音回答，司點頭道，

“邦尼呢？”

“我一起說的吧。與其讓施瓦利斯和希裘裏基紛爭，還不如建立某一方的徹底支配體制才能更減少犧牲”

“是嗎……是啊”

司自言自語著放下槍。

“我剛才槍擊了你們的姐妹，即使這樣你們也會聽從我嗎？”

“……我並不覺得您的憤怒有什麽錯”

“嗯，我也不怪司，司的心情我能理解”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你們肯幫我嗎？”

“您要做什麽？”

司再次面向奧賽亞諾。

“支配這個星球”

“軍事占領？”

“不對，正相反。介入世界聯盟，平息戰爭。給最大的國家……聯合王國這份力量”

“要給他們武器嗎？要是情況再次無法控制怎麽辦？”

“情況不會無法控制的。不給他們武器——武器，由我們管理”

司說了一句在地球與奧賽亞諾曆史上都從未有人說過的話，

“我作爲地球人，與妮基茲由聯合王國建立同盟”



希格拉妮庫利王宮是把帝國往昔的繁華向後代傳達的遺迹，在其他向天空擴建的建築中，唯其孤零零的留在地上。

只身帶著十多名護衛兵，托利琪娅一身輕裝拜訪了這裏。當她看見有人比她先到一步的時候，眯起了眼。

“……閣下是誰？”

陽光透過破破爛爛的天花板落到大廳中，一張帶輪子的床擺在那裏，在床旁邊站著一位希裘裏基。對方回頭看見托利琪娅，吃驚的豎起了耳朵。

“托利琪娅女王陛下……”

“對，是我。閣下是誰？有何要事需把我找來？”

“找你？我只是在渥利魯收到一封信。叫我在這個時間到這裏來……啊，失禮了，我是渥利魯共統府的德卡。這位是我的妻子蒂珂”

“托利琪娅女王？啊呀，沒想到會以這個樣子與你相見……”

托利琪娅走近床，微眯起一只眼。在那裏躺著，身穿一套寬大的白色長衣，與王國執政三官一樣，戴著包住頭直到眼睛上半部的耳罩。無論何時臉上都挂著柔和笑容的托利琪娅之所以眯起眼，是因爲從寬大的長衣中可以看到這個人的皮膚上沒有毛發。

只見德卡單手伸向這個人，那個人又說了句“我是蒂珂”她點了點頭。

托利琪娅揮揮手示意衛兵退下，說道，

“德卡這個名字我聽過，原本是拿瓦庫人吧，請節哀順變”

“您聽說過我？能被女王陛下記住名字，是我的榮幸……陛下您爲何來此？”

“我也接到一份信。只是一般的信，還不至于讓我親自過來。不過那封信是避開了護衛的耳目，放在我睡覺的枕頭上，我想那不是一封普通的信件。話說回來……到底是誰幹的”

無奈之下，兩人站了一會兒。過了一陣，蒂珂拉一把德卡的手，耳語了些什麽。

“怎麽了？”

“哦、不，沒事……”

“我有件事很在意。女王陛下，在我變成這樣子前，左耳是半耷的。陛下是不是也這樣”

“蒂珂，不要問這麽失禮的事情……”

“我覺得我是有這個資格的”

低頭看著兩個在床上依偎的兩人，托利琪娅強忍著想去摸一下耳套的想法。平時明明都以鐵絲耳套隱藏住的，卻被對方一眼識破。她爲什麽知道？

這時，從大廳深處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個希裘裏基。

“陛下的左耳也是半耷的，蒂珂”

“——司！”

德卡朝對方跑了過去，這個希裘裏基個子高得有些異常。托利琪娅以非常自然的動作後退了。直到她能感覺到背後護衛兵的存在。

司興擡起德卡手，看到托利琪娅。

“是我把你叫來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找你談。反他們兩人也找來，是爲了讓你能理解我所說的。大概一開始你不會相信吧”

“首先請閣下報上名了，你是誰？”

“地球人，外文明觀察官，遷本•司。我來此的目的是幫忙你治理這個行星”

“地球人……行星？”

“這就是行星奧賽亞諾”

頭上的天頂突然被大風吹掉，托利琪娅下意識閉上眼。

等她睜開眼時，發現周圍是星光閃爍的夜空。腳下遙遠的地方是一個被白色旋渦包圍的藍色的球體。這下就連托利琪娅也不由大驚失色。

“這、這是什麽。我要掉下去了！”

“不必慌張，不會掉下去的。這只是虛擬影像。德卡，你能明白吧？”

“是的，陛下，沒事的。這只是在照片包圍周圍”

搖搖晃晃的托利琪娅踩了兩、三次地面後，確認了腳下還是木質的地板。不過似乎還是沒有恢複。

就算明白是照片，托利琪娅也隱藏不住自己的吃驚。無論是群星還是行星，真像極了真的——雖然沒有見從不會閃爍的群星與圓圓的行星，但這些影像卻逼真到讓她一眼就相信這是真的。

抑制住聲音中的顫抖。

“……真是了不起。這就是你說的行星嗎？”

“用施瓦利斯的話說便是隨星。換言之，那就是你們所在的奧賽亞諾”

“這真的是奧賽亞諾？”

“是的。和你看見一樣，是個小行星。我們，從數百年前開始，就守護著這顆行星讓她能茁壯成長。不過最近，你們終于發明了核武器。也就是那種新型炸彈。那種東西再用個幾次，這顆星球便會毀于一旦。這點你明白嗎？”

“……哦，是的。如果這個球體真的是我們的奧賽亞諾”

“是真的，所以我們希望請你來阻止這件事。你獲得了新型炸彈卻沒有使用。不是因爲人道理由，而恐怕是出自政治理由吧。不過這份政治感是必要的。請利用世界聯盟來防止他國的爭鬥”

“這件事太突然了，我沒辦法完全理解”

在突兀的大風中，托利琪娅歎了口氣，回過頭。

“爲什麽要拜托我？爲什麽你們不自己去執行？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從那裏而來，並非出生于這個行星。所以無法出現到衆人面前”

司手指著群星之中一顆小小的閃光的星球。看著那裏，托利琪娅再一次看向司，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站在那裏的，是她從未見過的身材細長的生物。

“衛兵！”

後退了數步的托利琪娅好像被什麽東西絆倒似的。回過頭，只見十名衛兵就像喝多了酒一樣，彼此交叠熟睡在一起。難怪剛才一點動靜也沒有。

包夾在衛兵兩側的是兩個與司同樣的生物。

“請放心，我們不會加害于您”

“這些家夥很快就會醒的。我們覺得呢，如果是女王陛下的話，就算看見我們也不會暈過去的”

兩人說完，就退後拉開一段距離。

托利琪娅雖然啞口無言，但心裏卻把身材較小的生物說過的話對自己又說一遍，是的，我是女王。無論對手是誰，都不必覺得遜人一籌。

“……原來如此，你們的樣子，一般人見到了，確實會嚇得坐地上吧”

說完，她又轉向司。

“我已經明白閣下說得想與我聯手之事，但是還是無法理解——我不明白，那樣做對我有什麽益處”

“益處很多。我們掌握著遠遠優于你們的技術”

司指著頭頂，黑暗與星雲變得淡薄，王宮的大廳開始恢複。不過，頭頂的陽光依舊不見。指著司的指尖擡頭的托利琪娅明白了爲什麽陽光沒有恢複，剛才突然刮起的強風的原因。

天頂上，飄浮著一個覆蓋整個王宮大小的白色圓盤型物體。強風就是那個圓盤武器部位噴出來的。

那讓她冷不丁的想起了施瓦利斯代代相傳的古老傳說。

“白色圓盤……非人的模樣。難道你們是……”

“我們的船會代替王國和聯邦的軍隊。我們是絕不會戰敗的。所以請你們千萬不要選擇開戰”

“神……神明，你們就是被我們這麽稱呼的人吧”

“是的”

司點了點頭，視線看向德卡。

“你也爲我們說兩句吧，我們不會與你們敵對”

“司、司……你們竟然是這樣的存在嗎……”

“我沒打算嚇著你”

司輕輕落下眼角。托利琪娅很難想像那會是苦笑。

太多超過理解的事情一次擺在托利琪娅的面前。如果只有她一個在場，恐怕連話都答不上來了吧。

不過，卻有一個不覺得驚訝也不會驚訝的人在現場。

“事情好像變得有些嚴重呢，德卡，司他們的樣子很奇怪嗎？”

“蒂珂……”

德卡用力握著床上蒂珂的手。蒂珂輕撫了一下耳套遮住的眼睛位置，朝托利琪娅轉過頭。

“女王陛下，請不要害怕。這些人不是壞人。因爲是他們在拿瓦庫救了瀕臨死亡的我。另外，有一件我想向你坦白。是他們讓我和德卡沈睡了五十七年之久後，送到這個時代。他們連這樣的事也能做到喲”

“你說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我已經無法分別了”

“全部是真的喲。對了，有件事不知道你聽過沒有。你的曾祖母，還是你的曾曾祖母，是叫葵珂吧。她有一個女兒，但是在大陸的高盧登消失不見了，她是與某個希裘裏基的飛行器發明家一起消失的……那時候，葵珂原本爲她准備的是一個叫拉爾吉的男子”

托利琪娅屏住了呼吸。拉爾吉這個名字應該只有與自己同樣身份的施瓦利斯王族才知道。

“那麽，你真的是……消失在天空的蒂珂嗎”

“是啊，我是被這麽稱呼過。是的，我就是蒂珂。我的後輩孫女喲”

托利琪娅沈默著注視著司。數個不容爭辯的事實告訴她此刻她正面前對一前無所有的機會。若是能借助這些人的力量，便能實現漂流母王琪秋卡的時代以來，施瓦利斯一族代代相傳的誓願。

施瓦利斯將再次踏上故土托瓦卡利。

托利琪娅同時回想起了在那片故土上遙遠往昔長眠的【帶領者】的傳承。

“……好吧，司。帶領者司，我托利琪娅代替先祖琪秋瓦，迎接您……歡迎回來”



人類的文明已經觸及了宇宙與物質的根源，可是對于病床上的美娟卻只能給予鎮痛劑與氧氣面罩，究其原因司能想到的只有人的惡意。

“司……司……”

呼呼呼像狗一樣急速呼吸，身上塗滿皮膚喪失患者用的凝膠的美娟，擡起一只手，無力的握住司的手。司就算想做些什麽，也無能爲力。能做些什麽的醫生們卻穿梭在衆多患者之間，只有在快把他們遺忘時才會出現在身邊。

在這個大房間中，塞滿了原本就有的，以及從附近都市的醫療設施中收集的，再加上大學工學部緊急加工出來的床位。在這些床位上到處躺著發出大聲呻吟的孩子們。

聖誕島4軌道學校的病院中，如噩夢般混亂不堪。占全體學生總數一成之多的三千多個孩子同時發病。

統一聯合國發布的消息稱，這不是【發病】，而是由于遺傳因子缺陷導致新陳代謝能力低下顯現的現象。統聯繁殖局的繁殖機構的部分系統——調查出生用卵子與精子，置換血友病（遺傳性凝血功能障礙的出血性疾病）等其他遺傳疾病的系統——由于預測之外的問題發生誤操作。

根據說明，發生如此重大問題的是繁殖局一直以來負責的數千個系列期中的僅僅一期。如果是數千分之一的話，一般來說是個不必擔心的概率，但這個情況下卻不同。在這一期中的人工人類（artificial），當然幾乎都是同齡人。

而且，這些同齡人集中的地方就是學校。

在軌道學校的病院已經連續五天不眠不休進行診斷的醫生用要發狂的聲音大叫，

“在變成這副模樣之前，爲什麽統聯不公開消息！如果是出生時就有的問題，那早該10年前就知道了吧！

“好像說是爲了抑制社會性不安。如果所有人工人類都湧到醫院裏來，真正有病的患者可能無法就診了”

把數百根注入骨髓液的圓筒，放放粒子線幹涉掃描器後，目的人格一邊從一端進行DNA的修正，一邊回答。醫生憤怒的又吼道，

“就算沒有那什麽見鬼的社會性不安，也一樣有水泄不通的患者過來。爲什麽？“

“如果有問題的出生期的患者，分散在人類圈的所有區域的話，各地的醫療機構本來應該能分散吸收，但統聯沒考慮到軌道學校這樣的同齡人高度集中的地方”

“統聯預測什麽的見鬼去吧，把患者送到附近都市去，誰管他們那邊有沒有准備好，總比我們這裏一張床上躺三個病人要好的多！”

“沒辦法的吧，宇宙都市中哪裏都一樣。月球附近的宇宙空間，是訓練年輕人的最近地點，比起其他地方，這裏的同齡年輕人——”

“那你到是告訴我該怎麽！”

在這樣的對話來來往往不斷發生的醫院中的某間病房中，司在椅子上坐了數個小時，一直緊緊握著美娟的手。

美娟只穿著能最低程度遮掩身體的內容，身體上都是凝膠。因爲皮膚脫落，不能讓她躺在一般床上。健康的人在表皮變成汙垢後，會通過新陳代謝生成新的皮膚。而她的狀態是這種生成受到阻礙。同時她體內情況也相同，消化器官由于粘膜滑落，無法消化任何物質，骨髓無法制造白血球，已經失去免疫力。

頭發掉光。原本像牛奶般絲滑有光澤的肌膚，一塊塊剝落，露出塊塊紅色肌肉組織，滲著鮮血。把原本十五歲少女該有的美麗盡數剝奪，留下淒慘的模樣。

即使這樣司還是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因爲這是說好的。

“這個樣子……要只用痛來形容……還不夠呢……”

穿著氧氣面罩的美娟輕輕說。麻醉藥在一遍又一遍在她身上使用後，已經沒有效果了。加大劑量以達成藥效的代價就是引起她意識的模糊，兩人選擇繼續交談，只會增加美娟的痛苦。

“幹脆把大腦電子化算了……這樣就不會痛了……”

“我不要沒有身體的美娟”

“哪怕我的身體……是這樣的破破爛爛？”

“那還用說”

“呵呵……色鬼”

“不管你說什麽都行”

司用力握住美娟的手，這時正要從他身邊跑過去的醫生突然停下腳步，用力拉住司的肩膀。

“喂你！你沒事吧？你看上去好像和她是同齡”

“恩，我沒事……”

“給我看看你的ID”

司單手把ID卡片遞出。醫生看了一眼的醫生，就瞪大眼睛。

“九十九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號！你竟然是六四八五期的！”

“是的……”

醫生看著美娟的床。那裏挂著的卡片上有一串零。

一百億號。

“是嗎……這個女孩就是這次10GO災害(Ten Giga Order crysis)最初的犧牲者嗎”

“10GO……？”

“聽說繁殖局的機械中殘留著一個序列號超過一百億就會數據溢出的古老程序。這就是事故的原因。一百二十年前繁殖局建立當初，沒有預想到人工人類會如此普及”

“就……就因爲這種無聊的失誤，讓美娟……”

“對此我表示同情。如果她能再早出生一號的話，就能得救了”

醫生這麽說完就准備離開。司卻站起來叫住了他。

“請等等。什麽時候才能輪到美娟？遺傳因子修複槽什麽時候才能空出來！”

“不知道，與這女孩幾乎相同症狀的患者，目前已經有超過二百人在等待”

“那麽去其他都市！”

“其他都市，無論地球還是月球都一樣。從第一百億號開始的第六四八六期的人工人類，總共十六萬七千二百人都是患者”

掙脫司的手，醫生離開了。

美娟朝著愣住的司笑起來。

“他說有十六萬……原來我有那麽多同伴啊”

“這麽……這麽愚蠢的事。有這麽多受害者，卻置之不理……”

“就是因爲有這麽多人，所以才沒人會因爲害怕而去指責……真是愚蠢呢……”

剛笑起來的美娟突然臉色難看，四肢顫抖。凝膠從床上溢出，心跳指數變得激烈。

“呃……好痛……司……”

“美娟”

“好熱……好痛啊……司啊”

“美娟……美娟……！”

司的一只手放開了美娟的手，去拿醫生放置在手推車裏的麻醉注射器。可是，美娟注意到他的動作。

她睜開睫毛落盡的眼皮，被熱量濕潤的眼睛注視著司。

“不要用那個……我不想變得麻木……想和司在一起……直到最後……”

“那、那我該怎麽辦才好！”

“老天知道喲！你想些辦法吧！呃……！”

嗒嗒，凝膠一陣陣的晃動，被流出的血滲成了紅色。司已經連喊都喊不出來，只把緊握的手貼在額頭，手指用力到斷掉。

看著忍受痛苦的美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終于恢複平靜，手腳在凝膠中伸直。

忽然美娟再次睜開了眼，看著半空。在漸漸微弱卻急速的呼吸聲中，她發出輕細的聲音。

“司……”

“恩？”

“想說一聲……謝謝……”

“嗯……我也一樣，謝謝”

“我不會說再見……因爲，還會再……”

末了他聽到一聲嗡的蜂鳴，把美娟最後的話給遮掉了。好吵，他心想。聽不見美娟的話了。

側耳試圖傾向美娟接下來的話，卻再也沒有了。

擡起頭，司才注意到蜂鳴聲是心跳計的聲音。

“美……美娟？”

在緩緩援的凝膠中，美娟從所有的苦痛中解放出來，慢慢舒張了身體。

背後有聲響，數個擡著擔架的人走了過來。在美娟那麽痛苦的時候沒有來，現在卻來了，司一邊感到憤怒從心中升起，一邊看著他們。

大人們把美娟擡起，放到擔架上。站起來想陪美娟一起走的司，被一個人阻止了。

“這孩子會用短駁船送到曼哈頓，你不能一起去”

“去曼哈頓？爲什麽？”

“統聯繁殖局需要檢查”

“繁殖局……你們是把她當犯人嗎！把美娟帶去那種地方！”

“是爲了防止再發生這樣的事故。喂，快搬。再慢的話，身體組織會破壞的”

“阻手，把她還給我！美娟，美娟！”

被人壓住的司，看到美娟漸漸被帶往遠方。



雖然是休息日，司卻在宿舍的房間中蒙頭睡覺。

房間狹窄，只有放得下兩張床的程度。但他不想去其他地方。軌道學院的每一個地方都充斥著也與美娟一起渡過的2年時光的回憶。只有沒有的只有禁止異性進入的宿舍。

美娟被帶走後，司當然一路追蹤而去。不過，統聯與繁殖局的情報管理做得非常徹底，憑不過是一介普通學生的司當然不可能打得破。因爲臨時性的精神失常他被強迫接受了心理咨詢。在過了那段時間後，他就像被失了魂似的，每天行屍走肉的過著。

“美娟……”

明白她不會再回來了。可是，連爲她吊喪也辦不到，又怎麽能讓司重新振作起來。美娟等于是被殺了之後又被掠走。無論是做出這種事的繁殖局，還是充滿與美娟回憶的軌道學校，他都感到厭惡。

床邊的AV端口響了起來，是有人從外部要求視頻連接。也不看是誰，回了一句請說吧後，司就慢吞吞的從床上起來了。

在床前出現的是個陌生的小個子中年女性。身穿黑色AE制服的微胖的女性，死盯盯的看著司。

“你這孩子長得真瘦，聽說你成績不錯，可是你這樣子派不上用啊”

“……你是誰？”

“我是外文明支援廳第五象限宇宙統括官瑪薩•谷谷。現在正在三百七十光年的距離上與你通信”

司終于站起來。外文明支援廳的統括官是高級官員。無論是禮儀還是年齡上，都不適合坐著與對方說話。

“您找我有什麽事？”

“我聽說了你的事情，對此我表示哀悼”

“……我不想聽人提起這件事”

“是啊，我能明白。我以前也曾經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選擇了這個職業。成爲穿梭時間的C·O的話，就能遠離地球上的很多煩惱”

司台起頭。谷谷的話中有某種東西打劫了司的心。

谷谷微笑起來。

“哦，你已經懂了嗎，沒想到素質還不錯”

“你……你是來勸我加入C·O的嗎？”

“沒錯。C·O是個需要舍棄所有人際關系與社會地們的職業，所以沒什麽人會喜歡。當然了，能力和幹勁不夠也是不行的。以你的年紀來說，你的能力算是優秀的。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加入”

“問題是幹勁吧”

“沒錯，這是想不想幹的問題”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直到這時瑪薩才把本該在一開始就說明的事情，像是補充似的說道，

“C·O是一個文明的保護者。你被地球文明所奪走的東西恐怕是再也搶不回來了。可是你卻能教導那些可能同樣變成文明犧牲者的ETI。覺得怎麽樣？”

“ETI的……文明”

“對你來說這是件突然的事，不必著急，下次再給我答複吧。今天我原本只是想見你一面……你要是有幹勁的話，也許是塊不錯的好料”

說完，和出現時一樣，不打招呼就消失了。

司一下子坐在就要上，盯著對面的牆壁默默思考。

過了一會兒又站起來，對AV商品命令道，

“用超光速通信，幫我接通瑪薩•谷谷夫人……”



“核融合彈頭設置，全部24座完成。NPO的爆炸與飛散模型已經完成。沒有直徑一米以上影響行星表面的碎片”

“星際保安軍的運輸艦【亞特蘭提斯】的艦橋上，收到工作班傳來的報告，船長席上的哈貢擦了把額頭的汗水。

“直到進入大氣層前五十分鍾才堪堪完成，真是讓人冷汗直冒。要是來不及，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只會全部毀滅吧。直徑十五公裏的小行星要是真的掉下去的話，那結果不作他想”

瞪了一眼說得輕松的觀測人員，紅發的大個子男人朝艦橋的一角指了指，

“……少說得那麽輕松，她還聽著呢”

有一位中年女性，盯著艦橋左側投映出來的軌道預測圖，她的表情很難看。操作人員縮了縮頭，閉上嘴。

哈貢站起來，走到女性身邊。注意到他走過來，女性——第五象限宇宙統括官瑪薩•谷谷瞥過頭來。

“好像趕上了呢”

“是啊，塞舌爾星得救了。雖然會有一些差距，那個NPO不會把你培養的戴庫斯托蘭人給毀滅的”

“他們不是我培養的——另外我擔當的ETI總共有二百六十四種”

“不過你照看了他們有五百二十年吧。別說沒有任何感情——有也不奇怪，有是再正常不過的”

聽到哈貢說的，過了一小會兒，谷谷微微點頭道，

“當然是有感情的……現在的我不是作爲象限統括官——而是一介C·O，也是戴庫斯托蘭人的母親……”

哈貢也點了點頭，與她一起擡頭看著屏幕上的小行星。

距離地球約三百四十光年，登錄號碼第四百零四號外文明的ETI們所居住的母星【塞舌爾】。發現有足以對其造成巨大災害的近星天體【NPO】存在，是二百小時前的事情。

大型NPO的沖擊，是地面生物可能遭遇的最嚴重的打擊之一。對此進行排查，是C·O現地就任時最優先展開的工作，谷谷當然也不例外。但不知道爲什麽，這顆直徑十五公裏不斷接近的石質小行星，直到被部下偶然用肉眼發現爲止，都未被雷達捕捉到。

如果時間足夠的話姑且不論，但要在區區二百個小時內，讓這顆推測質量達到七千億噸的NPO從碰撞軌道上轉移，已經超過谷谷的工作船堅忍號的能力。向地球求救後，從能力適合的星安軍艦艇之中，尋找正好航行在最近距離上的艦只——全長三千六百米的大型工作運輸艦亞特蘭蒂斯號授命完成這項任務。

艦長席上的哈貢是超光速可航行圈聯邦的代表，擔當統聯議員的男人。他其實只是正好搭乘而已，准確來說他不是艦長，而是原艦長。他以自己經驗豐富和情況緊急爲由，讓本來的艦長一邊涼快去，自己擔當起臨時艦長。

到達塞舌爾的亞特蘭蒂斯號，迅速研究了排除NPO的方法，得出無法以推進引擎改變其行進路線的結論。剩下的手段只有破壞它。數十艘工作艦出發，去設置破壞NPO的彈融合彈頭。

然後在相撞的五十分鍾前，勉勉強強完成了設置。

望著正在從NPO上撤退的工作艦，哈貢松了口氣說道，

“等撤退結束，馬上起爆。能趕上真是太好了，這樣大的怪物萬一撞上去，會發生什麽事真是無法預測”

“已經預測過了，這種等級的NPO如果撞上去，就會發生震級在十三級以上的超級地震。在這顆以海洋爲主的行星上，會引發多次數百米高的海嘯，波及整個行星。當然了，海棲生物的戴庫斯托蘭人會全數滅絕”

“……你真冷靜呢，也許會變成前所未有的慘劇不是嗎”

“前所未有到不至于。地球曆史上也曾有過這樣大量滅絕的記錄。在六千五百萬年前的白垩紀後期，在二億五千萬年前的二叠紀後期，恐龍及其他接近百分之九十的生物都遭到滅絕。還有希克蘇魯伯隕石撞擊等巨大撞擊，如果調查一下的話，在塞舌爾的地層中應該也存在遭到這樣撞擊的痕迹”

“要是這麽說的話，數千萬年一次的極低概率災難確實是存在的”

“不能一概而論說是災難，因爲大量滅絕，導致現存種族被驅逐，爲了填補空白的生態體系，才會誕生出新的種族。因爲撞擊而導致的滅絕，可以稱之爲宇宙采取的複位吧”

“你這是肯定性的想法……可是戴庫斯托蘭人真要因此而滅絕的話，你還能這麽說嗎？”

哈貢瞥了一眼谷谷，只見她古怪的笑起來。

“當然不可能這麽說，因爲逃過一劫，我才敢這麽說”

“正是”

哈貢笑了一會兒，突然沈思起來。

“對了……宇宙的各個行星上應該也存在這樣的複位，可是……太同步了點吧”

“唉？”

谷谷回去過頭，大塊頭的男人一邊食指摩擦著胡須，一邊自言自語的嘀咕。

“不僅僅是大量滅絕。說起來ETI的起源時間應該是不一致的。智人【Homo sapiens】的起源，最多是二百萬年前的事，再往前……”

“哈貢？”

“你不覺得奇怪嗎？”

哈貢看向谷谷問到。

“既知的ETI大約有二千四百種。技術程度上雖然有差距，但作爲生物的進化程度卻幾乎是同步的狀態。爲什麽？”

“說起來……好像是這樣”

谷谷回想起來的是遷本司所在的奧賽亞諾。那行星要比地球古老近七億年。可是施瓦利斯的進化卻與人類幾乎沒有差別，甚至構築了酷似地球的文明。

“不可思議呢”

“這是一句不可思議就可以總結的事嗎，我感覺是有某種原因，某種相當誇張的原因……”

就在谷谷不怎麽感興趣的附和著點頭時。

連接工作艦的通信機不斷發出大聲響起，這是防空警戒系統在發出尖銳的警報。哈貢軍人時代的直覺讓他反射性的叫道，

“搜索敵軍，准備對空防禦！什麽情況！”

“這裏是工作班，緊急情況！”

沒等防空人員回答，工作艦的負責人先叫起來。

“NPO上的起爆裝置的遙測數據全部消失，線路無法連接！起爆信號無法傳送！”

“把作業目的人格向NPO物理投射！就算犧牲掉也沒關系，直接進行起爆操作！”

在下達對應命令後，哈貢繼續問道，

“你說無法連接？是故障還是信號不良？”

“好像是信號不良，NPO上的八個系統的信號裝置，已經全部失去信號……”

“代理艦長，看那個”

打斷工作班的負責人，觀測負責人用奇妙的平靜聲音說到。什麽事，朝他指著的方向看去的哈貢，倒吸了一口冷氣。

直到方才還放映出灰色小惑星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把背景上的群星全部遮住就像被蟲蛀過的洞一般黑色的圓。

“……那是什麽？”

“剛才突然出現的。好像把NPO給包裹住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說什麽诨話呢，我們可是軍艦，以艦載雷達難道什麽也查不出來嗎？”

“電波，光波，紅外線，紫外線，X射線，全部沒有反應。那裏是絕對零度，完全吸收了所有電磁波”

“是黑洞嗎？”

“不是，就算是黑洞也會吸收星際物流發出X射線，再說，在如此近距離上存在黑洞這樣的大重力源的話，不可能不會發現”

“那麽，它是什麽東西！”

“完全搞不懂！”

自暴自棄似的操作人員叫了起來。谷谷聲音顫抖著向另一個操作人保山問道，

“NPO……是不是消失了？先不管那個東西是什麽”

“根據背景恒星的掩遮觀測，那個物體與NPO以相同矢量在移動，所以推測NPO會不會就在它裏面……”

“已經發射目的人格”

這次是作業班的負責人打斷了操作人員。

“正在進行數據連接……距離目標還有三千米……二千米……一千米……啊”

“……怎麽了？”

“數據連接中斷，就在與那個黑色物體連接的同時！”

“你說什麽……”

艦橋刹那間一片安靜，下個瞬間就像被捅著的蜂窩一樣熱鬧起來。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鍾時間內，他們嘗試了所有一切可能恢複與起爆裝置連接的方法。最後得出的方法是從外部發動爆炸。可是無奈的是，這艘亞特蘭蒂斯艦幾乎沒有配備任何武器。

在還剩下二十八分鍾的時候，亞特蘭蒂斯艦上的人與機械都承認了失敗。他們沒有任何打破那道黑牆又或者連那道黑牆一起破壞的方法。

“計算不能……三、二、一，已確定……沒有任何可以排除NPO的手段”

“它會撞擊行星”

操作人員已經放棄了，就在扔下耳機的時候，不料又發生了變化。

黑色何物開始變薄，露出裏面的小行星。那怎麽看都不像是自然現象，而是某種人爲操縱的結果。操作人員戰戰兢兢的向作業班的負責人問道，

“作業班……怎麽樣？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起爆裝置雖然恢複了，但現在起爆也沒有意義了。碎片依舊會撞擊行星”

“混蛋……這是怎麽回事？”

操作人員一拳砸在桌上，朝他走過去的哈貢悄悄問道，

“這種事，人類做得到嗎？”

“不可能的吧……這種事。在沒有散熱的情況下維持比宇宙背景輻射的溫度更低的遮蔽幕，這是違反熱力學法則的，絕對不可能……”

操作人剛說完，就皺起眉頭。因爲他注意到自己說了一件極爲詭異的事情。如果人類都做不到，那究竟是誰做的？

只有哈貢，似乎對此有所預料。

“難道是……OTI？”

“OTI？”

“不，你聽錯了”

往往新巴雅爾那裏聽來的消息，目前被封鎖爲最高機密。哈貢沈默著思索，然後又注意至一件事。

“……複位！”

爲什麽OTI要發動這樣的撞擊。巨型撞擊會造成生態系的毀滅，並誕生新的物種。進化的複位，如果這就是OTI的目的——

難道說，人類圈內的所有ETI之所以會保持如此費解的同步進化，就是因爲遭到時過像此刻這樣的複位。

爲什麽，又是什麽人幹的？

“啊啊……”

聽到輕輕的呻吟，哈貢回過頭。面色蒼白如紙的谷谷捂住了嘴巴。在她視線前方，正朝著她的星球，破壞力根本與核彈無法同日而語的岩石塊正面撞了上去。

在一秒不到的時間內，它就穿過大氣層。藍色海面上一道刺眼的光閃過，如同水滴落入水面一般的美麗的王冠型爆炸爆發出來。

“怎麽會這樣……”

谷谷一聲低呼後，身體一軟就倒地不起。用粗壯的手臂一把扶住她的哈貢，盯著屏幕，吐出一句，

“不管是你哪裏來的，既然已經露出尾巴就別想那麽輕巧的混過去——指引者是人類，這個位子絕不會讓出來……”

第三卷 災禍的天空 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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