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的世界錄 第九卷

第九卷 絕望始祖 Record.5 始原絕望歐涅忒
1

冥界維那·阿司拉·朵爾。

這個廣大的地下世界由惡魔主宰，人類至今仍未掌握其全貌。

這個秘境就幅員而言淩駕天界，面積之廣甚至能涵蓋地上最大的瓯韋犽大陸。

過去有個青年對此感到疑惑。

強固的大陸岩盤下，爲何能形成如此廣大的地底世界。單就地殼變動，不足以說明冥界何以如此廣大。

然而……當時還是無名劍士的他，未能解開謎團。後來他被稱爲英勇，而當時應該優先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

如果他的未來不存在著終焉戰爭，他遠近馳名的理由將不會是最強劍士的身分，而是因爲他這個冒險者解開了廣大冥界誕生的秘密。

冥界是——

一個怪物在大地掏出來的毀壞痕迹。

神性都市最初召喚的惡魔。

他當時被關在大陸地下深處，那裏好比瀀郿迩沙漠的地下監牢。但他將地下監牢連同地底岩盤都打得灰飛煙滅。

一挖再挖，徹底的挖。

他將大陸的岩盤破壞殆盡，直到眼前的「土」和「岩石」都消失爲止，理由只因爲那些是他離開牢籠後最初見到的東西。

……幾年後。疲憊的怪物進入休眠狀態。

這個世界的地底多了個比大陸更巨大的空洞——它的名字是冥界。

後來休眠的怪物再度被封印在神性都市的某處。

沒人知道這怪物怎麽了。

╳　　╳　　╳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第二區域深處——

他突然出現了。

大母真數被保管在一個隔離區。他強行侵入那裏，雷英無意識的停止呼吸，忍不住回頭察看。怪物逼近的過程，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壓迫感。

令人顫抖的殺氣。

然而……

「……在哪裏！？」

雷英的雙眼無法辨識那殺氣的真面目。

半透明感的夜空映在隔離區。

寶石般的星星在沒有一絲朦胧的黑幕上閃爍。

火紅的星光閃爍一下，藍色的彗星隨即從旁邊劃過，從視野的一端流向另一端。

周遭和剛才沒有任何不同。廣大的夜空依然在眼前，什麽也沒變。

……明明感覺到一股大剌剌的氣息。

……怎麽會連個影子也看不到！？

不管雷英怎麽凝目觀察，仍無法掌握散布殺氣的源頭。

「妃雅學姊！」

「就在眼前，在我們的正前方！可是他的身影……簡直不可能用視覺捕捉。好奇怪的身形。如果這不是擬態……」

大天使緊握拳頭靠在腰上。

她猛然擡頭，顧不得會把一頭金發弄亂。

「就是這片黑夜……」

hiz mille-l-pile mofy fel ruy.（在天邊誕生　墜落）

嗡的一聲怪響。

空無一物的夜空發出怪聲，雷英仰著頭，暗色系法術圓環現形，占據整片視野。

「——好大！？」

雷英從未見過如此巨大而扭曲的圓環。

圓環還在膨脹。

「圓環在膨脹？」

『雷英大人，那是立體型積層圓環！因爲施術者的法力太強，連法術圓環都結晶化了。在神性都市的記錄裏，曾有兩件目擊記錄———哇啊！』

娜絲達夏被能量風暴吹得失去平衡。

法術還沒發動。

但光是法術圓環具體化形成的壓力就造成呼嘯暴風。

『這是巨夢魔歐涅忒的——』

剩下的話傳不到雷英的鼓膜。

光芒消失了。

創造星空的投影設備停止，衆人回到密閉的研究設施內部了？由于映出夜空的屋頂冒出裂痕，雷英才想到有這個可能。

屋頂消失了。

牆壁、地面、通道，一切都消失了。

盤旋在神性都市上空的烏雲落下隕石，堅固的金屬牆猶如薄紙似的被貫穿。

毀滅性的星體與大氣摩擦，熊熊燃燒——

第二區域因此成爲焦土。

星體從天灑落。

第二區域的屋頂被壓垮。

支撐屋頂的牆壁也被粉碎，最後遭殃的是金屬地面，被星體的高熱熔化，暴露在外的地表也被燒得焦黑。

這陣沖擊過後。

也不知道雷英過了多少時間才恢複意識。

「……雷英……你還好嗎？」

柔軟的羽毛在臉頰輕撫，意識緩緩蘇醒。眼前是個展開純白羽翼的少女天使。

「妃雅學姊！？」

大天使以羽翼阻擋隕石的破壞力，只見她跪在地上。

「……幸好你沒事。」

「我沒事，可是妃雅學姊你的翅膀好嚴重啊……」

「嗯。還真不好受。」

金發天使呼吸痛苦，收起翅膀。

承受隕石沖撞後，翅膀被磨得破破爛爛，數以十計、百計的羽毛紛紛跌落。

「我……」

「不是爲了保護你才這樣的。就算這裏只有我一個也一樣。這法術的範圍實在太大了。」

漆黑的煙灰高高噴起，大地積滿大量的燃渣。

巨大的設施只因剛才一個法術就垮了，放眼望去淨是焦土。幸存下來的建築物遠在地平線上的迷霧之後。

這場大爆炸的半徑究竟有幾百公尺？

「娜絲達夏？」

『我，我也沒事……幸好有妃雅大人把我藏在翅膀下。可是……第二區域至少有一半都消滅了……怎麽會，到底是多麽強大的輸出？』

小不點兒從妃雅的翅膀下往上爬。

問題是最後一名同伴。無論雷英怎麽找都看不見他的影子。

「席翁他……」

「……他不在我翅膀的圈子裏。」

大天使輕聲而語帶保留的回應。

那個瞬間，劍聖席翁站在後方稍遠的地方。

地上只剩下無數的瓦礫和燒爛的地表。如果他還活著，並且還站在地上，無論距離多遠都不至于沒注意到。

「他會不會是倒在瓦礫底下……」

「沒時間救他出來了。不先把那家夥打倒我們就先全滅了。」

妃雅仰頭看著前方。

黑夜緩緩從天空降下。

「你有看到嗎？剛才的法術圓環是惡魔獨特的顔色。再加上那強大的法力，看樣子是三大起源的惡魔了。」

半透明的漆黑惡魔頂著火紅的天空降下。

透光的身體，法力的光芒在體內不斷閃爍，仿佛挂在夜空的星星。

——他就是黑夜。

現在雷英知道爲什麽妃雅會這麽形容了。

怪不得剛才找不到殺氣的主人。想在夜空投影的隔離空間找出那身體實在困難已極。

「這家夥就是巨夢魔歐涅忒……？」

「雷英。」

天使低聲說著，眼睛絕不離開眼前的怪物。

「我們先動手。沒理由把交戰時間拖長。」

「……好。」

惡魔著地。

從頭到尾大約兩公尺高。

這個惡魔上半身仿佛是個巨漢，讓然聯想到魔王巍爾薩壘姆。但他的下半身沒有腳，而是蟒蛇般的形狀。

他有四只手，短的兩只，長的兩只。

每一只手都複雜詭異的蠢動著，同時在空中畫出法術圓環。

『雷，雷英大人。又要來了！』

「不怕。這種程度的話……」

妃雅身子一彎。她雙手雙腳觸地，做出獅子般的姿勢全身一縮，利用反作用力在大地猛蹬。

她沖向獵物。

仿佛饑餓的肉食野獸，沖向巨夢魔歐涅忒的眼前。

「逮到了。」

閃亮的圓環完成的刹那。

四個圓環之中有兩個被大天使妃雅的手掌掐爛。

惡魔的身體抖了一下。

就算是三大起源，也沒想到會被這樣打斷法術。

「我很清楚怎麽跟惡魔交手。不過這是我自創的打法。你也是第一次和這種天使交手吧？」

剩下兩個法術圓環也被妃雅掐爛。

是單純的腕力嗎？

還是因爲她將法力集中在手掌？

「呃……啊～好痛。就算在發動前掐爛還是會痛啊。」

巨夢魔歐涅忒的法力與大天使妃雅的暴力互相角力。

雖然妃雅能掐爛法術圓環，卻也會被法力燒傷手掌。卻見妃雅嘴角露出冰冷的微笑。

「看吧，這下全身都是破綻了。」

惡魔的上半身與蟒蛇的下半身。兩者的交界位置在腹部，吃了妃雅的踢擊，巨夢魔歐涅忒因此無言悲鳴。

巨夢魔歐涅忒是個未知的敵人。

這個喜愛原始肉搏的暴虐天使，對于巨夢魔歐涅忒而言也是個未知的敵人。

「你的破壞力太不講理了。可憐歸可憐，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妃雅緊握拳頭。

——黑色暴風。

她正想跨上一步，上半身卻被巨夢魔身上冒出的暴風吹得失衡。

「呃，惡魔的障氣……」

妃雅在原地停留，三大起源反而上前拉近距離。

他展開四只手召喚出法力長槍。

漆黑的魔槍。雷英與妃雅在同一時間明白那是什麽東西。

前任魔王艾利潔變化爲魔王時的武器。雖然槍尖比冥槍馬理雅布雷茲還要細長，但肯定是類似的武器。

「妃雅學姊，不能被那個打中啊！」

「……麻煩啊。」

長槍刺出，貫穿虛空。

槍尖擦過妃雅的翅膀，白色的羽毛在空中飛舞。

妃雅原已立定不穩，這下又被逼著閃躲攻擊，魔槍接連刺出，招招殺向咽喉。

雷英揮劍蕩開槍尖。

「火之始原精靈！」

火焰噴出。

精靈的力量呼應雷英的言語，靈劍處女座的劍身點上烈焰。

——精靈之火。

結果遽變橫生。

「■■■……■■」

怪物一被火之始原精靈的火焰照到，隨即全身顫抖著吼叫。

聲嘶力竭的吼叫。

……一看到精靈就吼？

……爲什麽？

惡魔的胸部隆起，冒出淺紫色的寶珠。

不只如此。他一被精靈之火照到，釋放的障氣便勃然大增。

殺意、憎惡、憤怒。

沈重的壓力膨脹了無數倍，而且仍在上升當中。

『法力……不，這是精靈的波長！？』

她怔住了。

娜絲達夏的臉像是看到一種難以置信的景象，她高喊道：

『惡魔怎麽會有精靈的波長？不行，無法解析。雷英大人、妃雅大人危險啊。一種無法解析的攻擊要來了！』

「雷英不妙！閃遠————」

「不行。」

雷英回應，妃雅自行沈默，兩者之間相差不到一秒。

她也注意到了。

閃遠一點又怎樣？最初的大法術已經說明了結果。

巨夢魔歐涅忒的大法術是全方位的。這次恐怕連妃雅的防禦也抵受不住。如果真有存活的選項，那絕不會是逃跑。

「雷英，七秒鍾。不，給我五秒鍾！」

「拜托你了土之始原精靈！」

雷英聽了大天使的請求便在焦土上一蹬。

地表被超乎想像的高熱燙得滿目瘡痍。

然而大地依然活著。

土之始原精靈出面指點，爲大地上的跑者注入強大的地下脈動。大地的強韌依附在雷英雙腿。

『危險！』

雷英順應精靈之聲扭身。

巨夢魔歐涅忒的魔槍脫離惡魔的手，從高空落向雷英頭頂。叽的一聲，槍尖從上衣邊緣擦過，衣緣瞬間化爲黑炭。

哪怕是皮膚最表層被碰到，都會被猛烈的法力侵襲。

「喝！」

雷英躲過迎頭飛來的長槍，殺向惡魔懷裏。

他朝著胸部寶珠揮落靈劍，結果和妃雅一樣被惡魔障氣彈開。

「太……淺了……！？」

幾公厘。

靈劍對寶珠造成的傷痕太小，遠不足以毀壞結晶。

「抱歉，妃雅學姊。還不夠……！」

「已經夠了。」

雷英還在半空中，只見後方冒出一對閃亮的大翅膀。

連世界的邊緣都能照亮的福音。那是無數的光子，來自大天使妃雅伸展到極限的翅膀——

「雷英，閉上眼睛。雙眼直視這種光芒會受傷的。」

天之禮炮。

當妃雅拳頭揮落之際，一切已經結束。

升向天空的光子化爲純白的光柱照耀大地。地上大大小小的瓦礫和巨夢魔歐涅忒都被光芒包覆消滅。

地表沒有一絲傷痕。

只有光柱通過的空間被龐大的光照淨化。雷英睜開雙眼的時候，三大起源已經連同他的障氣從世上消滅殆盡。

「……太厲害了。僅僅一擊就解決三大起源了。」

「一擊？怎麽可能。在那個瞬間，我可是從空中發了五百炮喔。」

妃雅平淡的說著恐怖的事情。

「可惜天界已經塌了。本來應該要從天界打下來的，這樣可是能打出雙倍的威力。」

天使伸手梳理紊亂的浏海。

但她耗費的精力似乎非比尋常。表情透著隱藏不住的疲勞。起初先是硬擋了一招隕石，剛才又使了一個大招。

「妃雅學姊，你最好休息一下……」

「不必。先確認劍聖席翁的安危才是。如果他真的被埋在這些瓦礫裏面，可得把他救出來。」

妃雅背上的翅膀消失，大概是爲了盡量減少體力流失。

突然間……

「…………」

「妃雅學姊？怎麽了，爲什麽突然停下來？」

她爲了找出席翁的氣息而到處張望。

這個動作維持不到幾秒鍾，金發少女便一臉無神的停下來。現在她的表情依然恍惚，怔怔盯著虛空。

「……怎麽回事？」

天使的獨白。

豔麗的雙唇吐出來的，是雷英從未聽見的沙啞聲音。

「明明就完全消滅了。可是……」

「學姊？到底怎麽了？」

「————閃開！」

妃雅的手伸向雷英的肩膀，將他推開。

視線急速旋轉，雷英看見自己和妃雅腳下靜悄悄的冒出立體型積層圓環。

……這法術圓環是……歐涅忒的？

……這怎麽一回事！？

破裂。

一個扭曲自然法則的重力場出現，壓垮了妃雅的身體。

「呃……啊！」

天使的慘叫。

在她周遭，直徑約有一公尺的金屬塊（瓦礫）被超強重力壓爛，逐漸壓縮爲沙粒般的大小。打在她身上的歪曲重力究竟有多麽強大？

就算妃雅有一身神力也只能全力忍耐。

她也想掙脫，但是全身被扭曲的重力場纏住了，動彈不得。

「可惡，學姊！」

不可能消失。

盡管心裏明白，雷英仍然一個勁的對著法術結界劈砍。

靈劍處女座的劍刃碰到超強重力牢籠——

重力場破裂。

磅的一聲，迷霧隨著幹澀的聲響散去，只見妃雅解脫了，倒在地上。

「消失了？」

『雷，雷英大人好厲害。你剛才做了什麽！？』

「沒啊……我沒做什麽啊。我只不過是砍了一劍。」

雷英自己一時之間也難以置信。

如果只將眼前所見用言語說明，就是靈劍的劍刃打破了法術結界。

靈劍處女座和精靈之力的親密度高。這點早已透過火之始原精靈的火焰證明，可是過去不曾有能力斬斷惡魔的法術。

爲什麽？

不過雷英現在沒時間仔細推敲這個疑問。

「不可能……我應該已經完全消滅他了……」

大天使趴在地上，輕聲低啞的說著。

雷英與妃雅目睹漆黑障氣如奔流般的憑空湧現，在空間裏回旋。

「我的天擊把那個惡魔的身體和障氣都打散了。這不是回複或再生的力量可以說明的。唯一的可能是…………轉生？」

那是惡魔獨有的特性。

前任魔王艾利潔也曾在身體即將消滅的時候施展轉生秘術。

「……不，還是不可能。就算是惡魔的轉生也要培養自己的肉體。既然他被我一招全面打散，就不存在著可供轉生的根本。」

『不會吧。』

顫抖的聲音。

娜絲達夏努力開口說著，她的表情同樣恍惚。

『不，不對。就是那樣！如果巨夢魔歐涅忒的真面目跟我想的一樣，妃雅大人所說的轉生就是毋庸置疑！』

「什麽真面目？」

『是精靈！巨夢魔歐涅忒雖然是惡魔，實體卻和精靈幾乎沒有差異。這麽說來，先前的現象就都說得通了。』

半透明的身體。

火之始原精靈和土之始原精靈在雷英身邊現身時的轉變。

剛才的重力場也是。如果是一般的法術結界，應該不會被靈劍處女座的劍刃擊破。

但如果巨夢魔的力量類似精靈，就不難想像靈劍能對其造成影響。

……對啊。艾爾萊英不是說過嗎？

……三大種族本來就是其他世界的精靈，他們是被召喚以後才有了形體。

既然如此。

會不會也有惡魔還明顯保留著精靈的性質？

『想想始祖獸聶匕剌。它既是龍種，也是一個種族裏獨一無二的怪物。這點對巨夢魔歐涅忒來說也是一樣！』

巨夢魔歐涅忒的種族特性是惡魔。

但他被召喚的時候，身形也非常接近他在異世界的樣子。

『他不需要肉體也能轉生！因爲精靈是純粹的靈性波動體。』

娜絲達夏的假設有一定的可信度。

……但如果她的假設是真的。

……那不就誰都拿他沒轍嗎？

不需要肉體也能轉生。不管怎麽打倒巨夢魔歐涅忒，他都能無限複活？

雷英與妃雅屏息觀望。

障氣的迷霧漸漸散去——

la-lan……mis-la……（永遠永遠　永永遠遠）

MgaE cia xedelis amlis ole.……xayxuy shadilis ole…….（你在做一樣的夢吧？　不斷重複的惡夢。）

巨夢魔歐涅忒。

迷霧散去，絕望的化身毫發無傷的站在衆人眼前。

「騙人，的吧？」

雖然親眼目睹，一時之間仍難以置信。

……我曾碰過像波之將魔那樣可以從重傷恢複的人。

……也曾和靈獸迪司坎特那種號稱無敵的對手打過。

兩者都是「避免被打倒」的能力。或許這也可以說是避免滅亡、追求不滅的力量。

然而巨夢魔歐涅忒並不相同。

他無畏滅亡。他不需要不滅。因爲即使滅亡了、被消滅了，他都能立即以完整的型態恢複。

惡夢。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以「絕望」稱呼這個三大起源，現在雷英知道他真正可怕的地方。

「■■■」

巨夢魔歐涅忒的腳下冒出法術圓環。

同一時間，惡魔的身形被吸入圓環消失不見。

『瞬移！雷英大人，請小心。我不知道他會從哪裏出現，但他很有可能攻擊無法行動的妃——』

娜絲達夏拼命大喊。

漆黑的陰影無聲無息的籠罩在她頭上。

『————咦？』

巨夢魔歐涅忒靜靜俯瞰飄在空中的小矮人。

暗色系的魔槍在他四只手中具體化。

『他的目標…………是……我……？』

「怎麽會！？怎麽會對她動手？」

他會攻擊無法行動的大天使。

雷英和妃雅都做好這個准備，蓄勢應戰。

對始祖惡魔而言，妃雅是剛剛毀滅自己的敵人。他應該會有報複的心態。妃雅無疑是他最應該優先下手的目標。

……結果目標不是我也不是妃雅學姊。

……爲什麽會是這個小小的娜絲達夏！？

妃雅無法行動。

雷英早已奔向她，如今距離娜絲達夏太遠。

「娜絲達夏快逃，快逃啊！」

『啊……不，不要…………我……我…………！』

世界錄的居民全身僵硬，仿佛被蛇緊緊盯住的青蛙。

救命。

少女的哀號飄忽渙散。

「別怕。」

精靈之光照在少女身上。

兩把由美麗珠寶點綴的精靈劍在千鈞一發之際將長槍斬斷，娜絲達夏因此免受貫穿之苦。

「只要精靈的護持還在，希望的燈火就不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席翁大人！？』

他什麽時候出現的？

世上唯一的劍聖飛身上前。

四把魔槍被他從根部斬斷消失。歐涅忒頭上即將發動的法術圓環也在一眨眼間被砍得粉碎。

「好險，才一招法術就讓歌唱守護精靈（賽蓮）把祝福全用光了。不過我也稍微觀察了這個惡魔一下。」

他的臉上帶有輕微的燒傷，想必是先前的隕石導致。

然而席翁的劍法並未因此衰敗，反倒像是終于達到極致淩厲的境界，出劍速度快得連妃雅都看得出神。

巨夢魔歐涅忒被那氣勢逼人的雙劍壓迫，跨過瓦礫節節後退。

只見席翁上前追擊，勢不可擋。

「我是這麽推測的。娜絲達夏之所以會被盯上，可能是因爲她身上有類似精靈的感覺？這好像不單純是憎惡同族而已。」

惡魔的障氣。

連雷英和妃雅都曾被那屏障擊飛，這名天才劍士卻反應得過來。

氣流有極細微的紊亂。

風向被障氣擠壓因而稍微傾斜。席翁察覺到這細致的變化，瞬間往風傾斜的方向跨出腳步。

僅僅一劍就輕松斬斷障氣——

「你害怕精靈之力。是吧？」

席翁緊接著揮出第二擊，將三大起源的上半身連同障氣劃破。

「■■■」

惡魔的慘叫。

常人會被這不祥的恸哭嚇得全身僵硬，但劍聖首當其沖卻毫不畏懼。

巨夢魔創出法術圓環，席翁將之接連斬破，殺到巨夢魔眼前。

精靈劍刺向他的喉嚨。

只要再踏上一步——這時雷英死命呼喊，阻止劍聖。

「席翁別上啊！」

地上冒出法術圓環。

好大。

光就圓環的規模而言，恐怕可以將第二區域化爲焦土。

「已經發動大規模法術了嗎……！」

席翁後退。

他腳下的焦土碎裂，猛烈的地鳴撼動神性都市。

hiz rawa-l-huly calra lin cley.（地上爬蟲）

大地的法則崩毀。

大地最具代表性的堅固岩盤因爲地底深處産生的力場崩毀。

龜裂由地底蔓延到地表，平坦的焦土大地仿佛成了破碎的流冰，不斷破裂化爲碎塊。

『……住手！』

土之始原精靈呼喊的時候，大地仍不停的崩毀。

龜裂擴大爲蜘蛛網狀。

裂痕如血口大張，瓦礫接連被吞噬，龜裂處卻反而噴出火紅熔岩。

——大地被劃出許多傷口。

——傷口仿佛噴出鮮血。

滿出地表的熔岩將焦土染成一片血紅。

『地面在哭……！』

「對土之始原精靈下手？只是爲了一個精靈就做到這種地步啊！」

土之始原精靈失去大地就無法行動。

事實正如席翁的推測。巨夢魔歐涅忒貫徹優先攻擊精靈的方針。這份執著仿佛訴說他根本不將人類或天使放在眼裏。

……爲什麽這麽痛恨精靈？

……如果怎麽擊倒都能轉生，精靈應該也不是他的對手。

巨夢魔歐涅忒的肉體是類似精靈的靈性波動體。

他因此得以無限轉生，但也容易受到精靈之力幹涉。席翁推測他「畏懼」這點，可說是合情合理。

如果繼續深入思考這個推測……

「席翁！」

地盤碎裂，轟隆聲響之中，雷英呼喊。

他想到一個可能。這個猜想不僅合理，也能發現希望。

「巨夢魔（這家夥）如果被精靈之力打倒就不能轉生！」

「……值得一試啊。」

前方席翁在碎裂的大地上回頭。

「威爾過來。」

雄壯威武的電光精靈在席翁背後現身。光脈守護精靈（威爾·歐·威斯普）散發激烈電光，朝向席翁的精靈劍尖凝聚。

在精靈電光照耀下——

巨夢魔歐涅忒再度發出憤怒的咆哮。

漆黑的體表浮現奇特的斑點。歐涅忒累積在體內的法術圓環接連向外釋出。

像是在說「看我回敬你」。

面對席翁的光脈守護精靈，怪物哪裏感到畏懼，反而力量倍增。

「娜絲達夏快逃。」

雷英背對著世界錄的居民，在熔岩噴發的大地一蹬。

巨大的裂痕向下延伸至地底。

一旦失足踩空就會墜入地底深淵。而且裂痕現在仍在擴大當中——

雷英奔向巨夢魔歐涅忒。

「席翁！」

三大起源的惡魔搶在席翁之前轉向。他是對雷英的呼喊有所反應嗎？還是感覺到雷英的動靜了？

『雷英大人不行。那裏是！』

娜絲達夏從遙遠的後方呼喊。

雷英落地的位置是沖向巨夢魔歐涅忒的最短距離。那裏也是大地崩毀的爆炸中心。

那裂痕可以輕易把人吞了，而且還有灼熱的熔岩噴出。

火紅燃燒的土石挾著轟隆巨響撲來，那股壓力可比火山爆發。

……現在只能一鼓作氣上了。

……因爲有個劍士在等我。

雷英的雙眼沒有捕捉到惡魔。

隔著巨夢魔歐涅忒的另一頭——雷英只能看見劍聖席翁從反方向殺來。他也不畏地底噴起的熔岩流，在僅剩的少許地面不停奔跑。

只見視線前方的劍聖用眼神昂然示意——

來比誰先殺到吧。

「這我一定要接受的吧……土之始原精靈！」

雷英對攀在他背上的精靈示意。

大地逐漸崩解，雷英明知他無法發揮本來的實力，卻還是一聲呼喊。

「我知道這樣是強人所難，拜托幫我分開那片海吧！」

『————』

「不行嗎？」

『可以！』

鮮血色的海擋在雷英與巨夢魔歐涅忒之間。

熔岩流在此聚積，仿佛活火山的火山口熊熊燃燒。這股熱能連岩石或鋼鐵都能熔化。人類光是碰到那裏的蒸氣就有性命之憂。

然而——

那片火海分出一條路了。

『跑吧！』

土砂從地下竄起，將熔岩海由下往上推擠。

熔岩流往左右分開，仿佛潮水退去。熔岩的痕迹好似幹潮的海岸，雷英一鼓作氣由上往下奔馳。

——變成破壞的化身。

巨夢魔歐涅忒全身浮出法術圓環。

怪物全身上下是無限膨脹的法力，只見他舉起自己的手臂飛上天。

惡魔將自身化爲法術。

「巨夢魔（歐涅忒）……！」

他的拳頭和靈劍處女座的劍鋒交錯。

這個惡魔在拳頭灌注的法力淩駕于曆代魔王的奧義之上，精靈女王楔拉芈浬偲打造的靈劍與之交錯——

兩者的碰撞只在一瞬間。

「……這下對你造成影響了啊。」

四只手臂的惡魔。他的拳頭只差幾公厘就能碰到雷英的臉，靈劍處女座的劍尖卻早一步碰到巨夢魔歐涅忒的軀體。

惡魔被烈焰之劍燃燒。

雷鳴轟隆回蕩。

巨夢魔歐涅忒的絕殺法術差點成功發動，劍聖席翁的長劍連環進招，將他連同法術圓環一並掃蕩。

雷英烈焰環繞的靈劍。

席翁電光環繞的寶劍。

三大起源遭受精靈之力攻擊，身體開始如粉塵般的分解。

慢慢消失。

他的身形、具體化的障氣、法術圓環全都消失了。

「勝負揭曉了嗎？」

妃雅緩緩起身。

她嘴上期待勝負揭曉，表情卻依然凝重緊繃，眼神也還帶著狐疑。

妃雅的攻擊也曾將他消滅。

當時她確信自己勝利。但後來他透過轉生瞬間恢複原貌，曾經做過這場惡夢的妃雅，這時畢竟無法立刻沈浸于勝利的喜悅。

雷英也是這般心境。

他明確感受到擊潰對手的感覺。這波攻擊如此完美，很難相信這樣還會無法打倒對手。

「第一次是大天使（我）全力施爲的拳擊。這次是集合兩個精靈的力量……如果這樣還不能阻止他轉生……」

『沒，沒問題的啦，妃雅大人！』

娜絲達夏朝著大天使飛去。

『剛才聯合了火之始原精靈和光脈守護精靈兩者的力量。就算三大起源再怎麽強大，如果精靈之力是他的弱點，沒理由傷不到他！是吧，是吧，雷英大人？』

「……嗯。」

雷英也這麽希望。就算娜絲達夏的話只是要爲心神不甯的妃雅打氣也好。

他希望就這麽結束了。

相信精靈之力是徹底打倒對手的希望——

la-lan……mis-la……（永遠永遠　永永遠遠）

MgaE cia xedelis amlis ole.……xayxuy shadilis ole…….（你在做一樣的夢吧？　不斷重複的惡夢。）

這個希望被呼嘯的障氣奔流沖走。

殺氣與沈重的壓迫瞬間充滿整個空間。

也許是心理作用，怎麽覺得他被消滅第二次以後反而變得更加強大。

『……怎麽會！？不只妃雅大人傷不了他，連雷英大人和席翁大人的力量也是。』

「竟然這樣也沒用！」

妃雅嘶啞著嗓子發喊，那並非恐懼，而是對于眼前毫無道理的現象覺得激憤。

無限的惡夢。既然連精靈之力也無法阻止他轉生，可說世上根本沒有什麽手段可以打倒巨夢魔歐涅忒。

「不對，妃雅學姊、娜絲達夏，你們看！」

雷英聲音嘶啞的呼喊。

三大起源降落在焦土上。這個絕望的化身的確克服了兩次的消滅成功轉生。

但看看他現在的樣子。

「……不完整？」

正如妃雅這聲低語所述。

他的上半身消瘦，蛇狀尾巴有一半是被千刀萬剮的狀態。頭部尖角也是彎折狀態，手臂也只複原了三條，另有一條並未恢複。

「剛才的假設也許說對了一半。」

他手臂的傷口裂開了嗎……

席翁將左手長劍插入焦土，只剩右手還握著寶劍。

「精靈之力造成的傷害無法轉生。又或者是必須花點時間才能轉生。無論如何，只要用精靈之力打倒他，完成轉生的時間就會變長。看來我們是有可能在這個惡魔轉生以前先通過這裏。」

「比耐力是嗎……」

雷英吐出悶在胸口的氣，點頭說道：

「看是我們先倒下，還是這家夥先沒辦法轉生。」

他們沒注意到一件事。

巨夢魔歐涅忒在上一波戰鬥時差點發動的大法術已經完成，籠罩了這個現場。

『————』

夜色般的惡魔三條手臂朝向空中。

『星之禁章「無明世界」』

法術波動從始祖惡魔向外擴散。

沙沙沙的……漣漪般的詭怪聲音在短瞬間響起。

「這次又怎麽了……！？」

天空與大地消失了。

漆黑漆黑漆黑。

一切被塗黑了。巨夢魔歐涅忒的法力猶如黑色顔料，整個世界就像是他的畫布，一片接著一片被塗黑。

地上持續噴出的熔岩、分裂的焦土、亮灰色的金屬塊都被塗成黑色。

連頭上盤旋的灰色雲朵也無一幸免。

萬物逐漸被塗成夜色。

奇妙的偶然發生了。

放眼望去淨是黑暗。閃閃發光的星星在極其遠處綻放。沒錯，這片景象酷似剛才的隔離空間。

……這顯然是巨夢魔的法力包覆住的空間。

……可是這樣看來，簡直跟剛剛的夜空一模一樣。

這是另一個世界，大地與天空都被隔絕。

美不勝收。誰會相信，這個全方位展開的星空竟是由毀滅神性都市的怪物所創造。

奇幻而神秘。站在這個空間———

『雷英大人？』

「…………」

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問題來自雷英臉頰流落的一條液體。

不是汗水。

因爲那些液體在星光照耀下呈現的是鮮紅色調。

血？這怎麽可能……直到雷英發現自己臉頰有傷，痛楚才一點一滴的滲出。

既然流血表示臉頰受傷了。

但這是什麽時候的傷？

雷英不記得自己受過會流血的傷。

「——星星嗎！」

這時席翁喊了出來。

劍聖單手持劍。一片黑暗的空間幾乎在同一時間迸出火花。

恰似夜空的空間，有東西從無窮遙遠之處以超高速度飛來，席翁察覺這點並以神迹般的劍術將之擊落。

「想不到我會這麽晚察覺。這個空間叫做『無明』，而那遙遠的光亮並不是星星。一切都是法術的光芒。」

「……怎麽會。」

雷英聽見大天使妃雅喉嚨幹吞了一下。

「這些星光都是巨夢魔的法術！？」

星光有幾萬幾億。

如夜空星光般細微的、美麗閃耀的光點——

炸開了。

閃光從四面八方灑落。

那是來自無明夜空的數億流星。

「呿！」

雷英靈劍處女座瞬間對著虛空劈砍。

然而他想斬落的星星早已割破大腿皮膚，飛向後方遠處。

……不行。

……看清星星的軌迹才出手就太遲了。

看見星光閃爍的時候，表示身體已經被流星打穿了。

幾千道的光束。

其中一道光從雷英與妃雅身旁飛過，留下針頭般細微的軌迹。

打偏了？

雷英與妃雅同時如此判斷，這道星光卻是——

『……呃……………啊…………』

貫穿了世界錄的小不點兒。

「……娜絲達夏？」

『————』

「喂娜絲達夏……喂！」

少女落地，沒有回應。

速度實在太快，看不清楚她是哪裏被擊中。雖然她的身體與人類不同，但畢竟是那麽細小，被射穿了怎麽可能沒事。

『……唔……』

「快躲起來！」

大天使妃雅接住小不點兒，沒讓她摔在地上。

她將動彈不得的娜絲達夏抱在懷裏，又展開翅膀爲小不點兒阻擋朝她灑去的無數流星。

數以千計的星體墜落。

「————呃。」

閃耀的星星猛烈打在全身上下，妃雅保護了娜絲達夏，她輕輕哀號一聲，然後身體被擊飛。

大天使消失在黑暗間，感覺不到她起身的動靜。

「妃雅學姊！？」

『不行，危險！』

土之始原精靈在雷英的鞋尖拉扯他的衣擺。

當雷英回過神時，無數的流星已如豪雨打來，一把靈劍根本無法抵禦。

全身要被打成蜂窩了。就在雷英准備承受攻擊的時候——

……咦？

雷英預料中的疼痛並未發生。

他毫發無傷。頭上、肩上都沒有被星體砸到。

爲什麽？

他提心吊膽的看向腳下，終于明白。

幾十個流星全都無視雷英，個個擊穿腳下的精靈。

「……土之始原精靈？」

身穿連帽大衣的精靈沒有反應。

跟先前受傷的妃雅一樣，被流星擊中後就順勢倒地一動也不動。

『危險！危險啊！』

烈焰火蜥蜴拉扯雷英的衣襟。

可是雷英知道事情不對勁。

不對。

……危險的不是我。

……危險的是……被巨夢魔（歐涅忒）盯上的精靈啊！

因此雷英拼命伸出手。

最後僅存的精靈一定要用全身保護好。

「火之始原精靈別動。別向前動，躲在我的背——」

聲音被蓋過了。

精靈的翅膀被擊穿，雷英的聲音被他的慘叫蓋過。

…………

……火之始原精靈…………？

精靈落地，一動也不動。

娜絲達夏、妃雅、土之始原精靈、火之始原精靈全都倒地不動。

一路相隨的旅伴接連受傷倒地，獨留雷英。流星落點極其精准殘酷。

對巨夢魔歐涅忒有威脅的人被一一擊倒。

攻擊精靈。

也攻擊一度消滅巨夢魔的大天使妃雅。

「雷英！」

夥伴紛紛倒下——

唯一的例外是劍聖席翁。

號稱現代最強劍士的他，雖然只有一只右臂可使，依然看透從四面八方墜落的流星，將之一一斬落。

劍的化身。

那極小的流星別說雷英沒轍，連大天使妃雅也反應不過來，席翁卻能以薄紙般扁平的劍刃掃蕩從天飛來的流星。真是多麽精湛的技巧。

曆史上最接近劍帝的人。

世人對他的評語無疑是千真萬確。

但這也等于會引來幾萬幾億流星的集中炮擊。

——這個人類很危險。

巨夢魔歐涅忒關注的是席翁的寶劍。

他手中長劍至今仍充滿著光脈守護精靈（威爾·歐·威斯普）的光芒。即使被這許多流星潑灑，席翁一直都將光脈守護精靈守得周全，沒讓他被流星炮彈擊中。

……席翁只有單手就這麽厲害。

……而我……

雷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精靈受傷倒下。

而且是兩個。

精靈就在眼前被獵殺，他卻連保護都做不到——

「開什麽玩笑！」

一股激情從內心深處湧起。

雷英緊咬嘴唇，鮮血噴出。

……我還記得啊。

……人家在霸都說得明明白白。說我是最弱的。

『這個時代竟然出現了三個再世英勇。』

『僞英勇（你）、劍聖，以及騎士王。』

『若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提起一些對你很殘酷的事情。世界孕育了三名再世英勇。在三人之中，雷英，你是最弱小的。』

在霸都艾梅基亞的領地——

碑文三賢者曾經這麽斷定。他們認爲劍聖席翁與騎士王傑爾布萊德的強悍是雷英無法比較的。

這是正確的。現在這副德行，雷英完全無法否定。

但這也無可奈何。席翁和雷英不同。他可以保護精靈，而雷英無法，這也無可奈何。畢竟他們並不相同。

對，並不相同。

並不相同。

不相————

「不一樣就不一樣，但那又怎樣！」

光芒閃爍。

雷英的視野邊角捕捉到星光閃爍的瞬間，手中靈劍處女座便在虛空瘋狂舞動。

叽的一聲，流星從劍鋒擦過。

流星差點要貫穿雷英的胸口，正好被劍鋒打偏了去向。

「碰到這種手足無措的時候，碰到這種無計可施的對手……不正是因爲無能爲力才更要設法突破啊！」

側腹感覺到沈悶的痛楚。

八成是軌道偏移的流星打穿側腹了。果然還不完美。沒有劍聖的技術，就不可能辦到這種神技。

……不該這樣。現在的我勉強模仿席翁是沒用的。

……動動腦子啊，雷英。應該有辦法吧。現在應該有什麽是我能努力去做的！

雷英無法模仿劍聖席翁的神技。

他也沒有騎士王傑爾布萊德那種強大無比的破壞力。

那麽應該有別的條件。

有些條件劍聖席翁沒有，騎士王傑爾布萊德沒有，唯獨雷英才有。

酷似英勇的外表？

難道關鍵是雷英的外貌和英勇相似嗎？

不對。

不是那樣。現在需要的並不是僞英勇的資質。

「我……」

雷英回想過往的一切。

他想起一件事。如果有個條件能夠代表他的風格，那就是……

……精靈。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能依靠的也只有精靈了吧。

精靈使能善用帶有精靈之力的精靈具，但是雷英有所不同。

古代詠唱士能召喚精靈、指使精靈，但雷英與他們也有所不同。

他不是利用強大的精靈與其力量戰鬥。

他向來是靠自己在戰鬥。

他只需要精靈在身後照看自己。這或許就是雷英＝E·麥斯威爾的風範。

傾聽精靈之聲，接受精靈指導，從精靈之聲學習世界（道理）。

就是這點。

這就是僞英勇雷英的唯一獨創。

……就是說啊……

……我會的……我會的也只有這招了………

『這有什麽好羞愧的？』

堅硬的蹄聲在無明的空間回蕩。

那是戰馬昂首闊步的聲音。

聲音是憑空傳來的，悠然傳到雷英身旁。

『你在怕什麽？在憂心什麽？別擔心。好比我正在這裏，你的步伐總是伴隨著精靈（我們）。』

這些話是——

半人半馬的精靈說的。

馬匹般的下半身筋骨健壯，上半身則是容貌堅毅凜然的少女。

「迦南……？」

『大家並不孤單。你和精靈（我們）都不孤單。』

時之始原精靈迦南。

精靈信仰的聖地正是以其名字爲由來。雷英不可能忘記她。

但她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爲了最新的誓言而趕來的。』

半人半馬的精靈堅毅的話聲略顯激昂。

『如果你能爲我們實現精靈構思的世界，精靈（我們）也能成爲你們的助力。』

沒錯，這是——

在精靈之森時的談話。

『你讓我解脫束縛。所以我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時之始原精靈抱起倒地的火蜥蜴與小矮人。

『別擔心。精靈不會因爲這種傷害就消失。他們只是有點受驚，暈了過去。不過現在他們沒辦法幫你了。』

「——雷英，那個精靈是！？」

他察覺到精靈突然現身的動靜了嗎？

成千上百的流星不斷灑落，劍聖席翁持續揮劍掃蕩，這時只是驚訝的問了一句，卻不見他回頭察看。

『我是時之始原精靈。』

精靈高吼，連劍聖都聽見她的聲音。

她迎空揮動手中樹木長槍，一舉掃蕩飛來的流星。

『讓我代替火之始原精靈和土之始原精靈，化爲你的雙腿與寶劍。』

「……這是？」

『咦，難道你忘了嗎？』

半人半馬的精靈故做迷糊的笑著。

『忘了我的能力了？』

時之始原精靈抱著兩個精靈彎下身體。只見她的身影被光芒包覆，然後變成身穿連帽大衣的小矮人。

時之始原精靈——

這個精靈可以變化爲人類以往見過的任何精靈。

她能代替以往雷英見過的每個精靈。

能代替以往陪伴雷英旅行的每個精靈。

『還好嗎？』

半人半馬的身形從雷英面前消失。

只見身穿連帽大衣的土之始原精靈站在腳邊仰望自己。

『跑得動嗎？』

「…………」

這是時之始原精靈。真正的土之始原精靈現在沒辦法站著說話。

但即使如此。

雷英聽見的仍然是精靈的語言。

既然這是動彈不得的土之始原精靈透過時之始原精靈表達出來的聲音——

『你，跑得動吧？』

「……嗯。」

當然。

精靈在問雷英。精靈在他眼前等待回應。既然如此，雷英除了肯定還能怎麽回答？

他咬著嘴唇。

臉上沒有悔恨的情緒。

雷英看著精靈。聽著精靈之聲。精靈一直以來總是理所當然的陪在身邊，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精靈是這麽的惹人憐愛。

所以——

『跑吧。』

「——好！」

雷英毫不遲疑的在地面一蹬。

腳下是一片無垠的大地。雷英任憑這巨大的脈動支撐自己的雙腳。他主動朝向無限灑落的流星飛撲。

『我不打算用他們兩個的方法指導你。』

在土之始原精靈的樣貌下。

時之始原精靈跑在雷英身旁如此說著。

『就算我現在是這個外貌，我也沒辦法像土之始原精靈或火之始原精靈那樣給你精靈的教導。現在的我只是借用他們的外表。』

「……咦？」

可是……

雷英現在確實感受得到大地的力量。

在這個無明的世界他也能確實感到大地的吐息。凝目細看發現，自己腳下不正踩著一片無垠大地嗎！

這是——

『你果然沒發現嗎？』

她笑了。

精靈看起來很開心，高聲說道：

『精靈（我們）已經沒有什麽好教你了。因爲你已經達到新的境界了。』

「…………」

『比精靈（我們）指引更高一層的境界。』

雷英進階了。

少年得窺精靈的神秘——

當他向精靈學習，周遊世界，理解世界的面貌之時——

精靈的指引就超越了「教導」，升華爲「秘傳」。

土之秘傳『大地贊召』。

無論升上高空，或者深入大海底部，只要身在這個世界，就能得到地母祝福的守護。

——明白了。

沒有大地的空間，根本不存在。即使是巨夢魔歐涅忒創造出來的暗黑領域，也不過是涵蓋在這個世界的一個部分。

既然能向土之始原精靈學習，得到他神秘之力的傳承——

無論身在何處都有大地。

『所以你……』

「我能不斷跑下去。就算我身在無比可怕的惡夢之中也行！」

雷英奔向巨夢魔歐涅忒。

『回想起來。』

土之始原精靈的身影不知不覺間不見了。

如今在雷英身旁，有個大展雙翼的火之始原精靈。

『回想起來。火焰。』

最強的火焰。

雷英想像一股能夠斬斷一切的火焰，威力足以斬斷這個暗黑空間，以及紛紛降下的流星。

回想往事。

在所有的旅程、所有的戰鬥中，以往見過最強大的火焰是什麽？

現在需要一把能夠延燒到無限惡夢（歐涅忒）的烈火。

「火之始原精靈！」

精靈回應雷英的呼聲，耀眼火光纏繞上靈劍處女座。

那是透明無色的火焰。

蒼藍的靈劍劃破黑暗，劍上美麗強大的光芒就是火焰。

——氣焰。

雷英才揮出一劍，灑向頭頂的所有流星就都蒸發了。

無明空間裏充斥著成千上萬的法術，依附在靈劍上的火焰卻淩駕于其上。

「巨夢魔（歐涅忒）！」

聳立于地平線之後的惡夢。始祖惡魔因爲滿天流星被消滅而怔住，雷英朝向他跨出最後一步。

「這是你不知道的火焰。這是唯一對你有作用的精靈之火。」

火之秘傳「炎之記憶」。

戰鬥的記憶化爲想像。

想像化爲力量。日積月累的戰鬥記憶，直接化爲精靈之火。

雷英想像的火焰正是——

在終焉之島上，沈默機關的女君王所施展的精靈之火——

「世界創世余火」

這種火焰——

不是巨夢魔歐涅忒所知道的「火焰」。

那是以光速逼近的波動，熱能足以將太陽烤焦，轟隆聲響令聽者鼓膜受創，三種屬性混合爲這股毀滅性的閃光。

這種火焰在世界誕生的同時萌生。

對于世界誕生以後才被召喚的三大起源而言，這多半是他們無法理解的光輝。

火焰隨著一陣風消失。

「聽清楚了。」

光芒與熱能如幻影般的消失。

巨夢魔歐涅忒與他創造出來的暗黑空間慢慢回歸光明。

「也許在幾十年或幾百年後，你可能還會卷土重來吧？或許到時候我已經不在世上了。可是……」

雷英將靈劍插入焦土。

他轉身面向巨夢魔歐涅忒曾經站立的大地說道：

「這次終究是我的勝利啊，你這個絕望（歐涅忒）！」

2

黑暗的一切退去。

放眼望去淨是焦土，以及大量的瓦礫。破碎的大地與熔岩流的痕迹依舊。

「絕望的化身……」

雖然戰鬥告一段落。

大天使卻坐在地上，表情帶著深刻的憂愁。

「這種東西還有兩個。而且還有災厄的真精。就算贏了這場激戰，心情卻一點也好不起來。」

「是啊，事情不是這樣就結束了……」

雷英將靈劍處女座充當拐杖。

他勉強著顫抖的膝蓋，氣喘籲籲的站起來。

好不容易才打倒一個三大起源。這並不是前半戰，只不過是個前哨戰，如此不爭的事實真令人覺得是個無比巨大的絕望。

「大夥兒沒事吧……」

「…………」

大天使並未回應。

雷英、妃雅都是親身體會的。就算是克黎榭或艾利潔，面對三大起源也會是賭命的戰鬥。

但願她們平安。

然而如果真的被三大起源攻擊，不可能會平安無事。

「我還是有信心的。希望在神性都市深處還能多見到幾個夥伴。」

妃雅起身。

沒想到她只是將背後翅膀收合，然後又蹲坐下去。

「你還好嗎，妃雅學姊！？」

「……對不起，雷英。能不能再等我三十分鍾？」

大天使撫摸自己的翅膀說著。

上面的羽毛掉得稀稀落落，看起來實在疼痛無比。

第一次是爲了保護雷英，第二次是爲了保護娜絲達夏而受傷。她怎麽有辦法如此勉強自己？

「好。我一時之間應該也動不了，而且他們也……」

雷英低頭看向妃雅的膝蓋。

娜絲達夏倒在上面。雷英現在也蹲著休息，身旁是倒地不起的土之始原精靈和火之始原精靈。

他們三個沒有類似外傷的痕迹。

也許是因爲他們是精靈，本來就不會有留下傷痕的問題；又或者是被巨夢魔的法術擊中後，傷口隨即再生。時之始原精靈已經離開現場，當時她說「他們只是有點受驚，暈了過去」，或許就是這個意思。不過這三者都還沒有恢複意識的迹象。

……況且我不能勉強精靈行動。

……只能先等他們醒來了。

人人都需要休息。

雷英直接坐在燒爛的地面，肩膀才剛放松，全身上下的傷都在喊痛。

「席翁，我很抱歉——」

「勉強不來的。彼此彼此。」

席翁點頭回應，他在大瓦礫上坐著有一陣子了。

他解開左臂染得鮮紅的繃帶，爲裂開的傷口消毒止血。後來又花了一點時間包紮繃帶，似乎直到剛剛才正好結束。

「可是這樣一來，目前都還沒現身的三大起源還真令人擔心。」

席翁坐在瓦礫上。

他維持單膝著地的姿勢沈默了一回兒。

「……天災阿茲拉累茲啊。真希望可以避開他前進，少打一場。想必他比起巨夢魔歐涅忒又是另一種絕望。我想我們不該和他正面沖突。」

「始祖獸聶匕剌也是。」

雷英緊接在席翁之後說道：

「我們其實還沒跟它有過戰鬥吧。」

冷靜回想看看——

在競技場時，始祖獸聶匕刺的吐息是對著神性都市的建築擊發。盡管大夥兒就在它眼前，卻根本沒被當成標的。

之後也一樣。

由于競技場毀滅，當時的遭遇不了了之，但顯然始祖獸聶匕剌並未把大夥兒當作明確的標的。

這讓人不禁覺得始祖獸根本不曾進入戰鬥狀態。

「我們還沒把它逼出實力。如果始祖獸被我們逼出實力不知道會怎麽樣——」

「夏蕾。」

「……咦？」

因爲席翁突然提起少女的名字，雷英與妃雅一同擡起頭來。

「————」

沈默的劍聖席翁。

喊出她名字的瞬間，他的表情似乎有點驚訝。只見他的眼中漸漸露出不安的神色。

「席翁？怎麽了？怎麽突然喊了夏蕾的名字？」

「是心電感應。」

過了一拍的空檔。

劍聖撐著完好的手臂起身。

「中斷了。」

「什麽中斷了……」

「她分別對我和加布栗耶說了話。她沒和加布栗耶在一起啊。說不定夏蕾那邊幾乎沒有戰力。」

他的手中握著精靈劍。

現代最強的劍士咬唇說道：

「雷英。也許你的預料是正確的。」

什麽預料？

雷英一時不明白席翁所指是哪一部分的對話，現在他只想得到剛才說出口的那些。關于始祖獸聶匕剌——

「難道夏蕾那邊……！？」

「是始祖獸聶匕剌。而且好像不是只有被攻擊而已。」

劍聖席翁閉上雙眼。

三個絕望。

盤踞在神性都市的絕望與衆人的戰鬥才剛開始。

「『始祖獸聶匕剌又突變了』。夏蕾的心電感應到這裏就中斷了……」

第九卷 絕望始祖 Interval 災難之都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第一區域——

「……難以追蹤啊。」

惡臭彌漫于通道間。

始祖獸聶匕剌的野獸臭味和爛泥般的體液發出的酸味混合，刺鼻的味道籠罩在四周。

克黎榭低頭看著被打倒黏在牆上的詭異猛獸。

——詭異龍。

克黎榭等人

這是始祖獸聶匕剌的分身。原本是黏在通道牆上的爛泥塊，因爲發現侵入者（克黎榭等人）的動靜而化爲猛獸的身形上前攻擊。

這已經是第十八只了。

「我們在它的巢穴跟它肉身剝離的分身周旋。這家夥應該是趁著這段時間悠哉的在移動地盤吧。這下真的追得上它嗎……」

「我們失算了。」

加布栗耶不經意的聽著龍姬的低語。

他隔著右眼的單片眼鏡盯著懸挂著黏液的屋頂。

「這裏是它的巢穴。原本以爲這巢穴再怎麽巨大，也只是在神性都市的第一區域，沒想到竟然會這麽深邃。」

神性都市的外殼分爲第一區域至第三區域共三處。

其中「龍」的研究是第三區域，然後是「天使」與「惡魔」的研究領域。始祖獸聶匕剌的巢穴應該不至于蔓延至其他兩個三大起源的地盤。

但這只是原先的推測——

「果不其然。這裏也被打破了。」

通路深處傳來回響。

艾利潔從黏著爛泥的轉角探出頭，對著兩人招手。

「這邊也不行。看樣子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金屬牆原本應該是通道的終點。

艾利潔仰望前方的牆面，只見上面開著一個大洞，很有可能是始祖獸聶匕剌的巨軀通過所造成。

始祖獸的巢穴早已蔓延至第三區域以外。

……巨夢魔歐涅忒和天災阿茲拉累茲。

……不管是誰的地盤，都能來去自如無所忌憚嗎？

仰望黏著爛泥的牆壁。

第一區域——

加布栗耶靜靜望著牆上字樣，皺起眉頭。

「真麻煩。繼續追蹤下去，危險度可是會翻倍啊。」

繼續前進可能會進入天災阿茲拉累茲的地盤。

雖然只想要追蹤始祖獸聶匕剌，但最糟的情況下可能會被兩個三大起源同時攻擊。

「怎麽辦？明知危險也要繼續追下去嗎？」

「等等。」

克黎榭強硬的語調打斷了談話。

安靜——龍之少女自己也閉上了嘴，靜靜靠到牆邊。她將耳朵貼上牆壁，閉上眼睛。

她之所以凝神傾聽，是爲了觀察僅有一牆之隔的通道。

「有動靜。」

「難道是始祖獸？」

「不對。這是人類的腳步聲。不是成群結隊。好像只有一個人在走著……感覺不像是雷英或妃雅。」

龍之少女耳朵貼在牆上一動也不動。

想必是爲了仔細聽聞腳步聲，判斷這股動靜的主人。

然而——

「……這個人是誰啊。」

她的話聲帶有不祥的芒刺。

「顯然是個人類。可是這個人……不是我所認識的哪個人類。艾裏耶斯或黃金黎明一行人也沒有人是這樣的腳步聲。」

「光聽腳步聲就知道這麽多嗎？」

「這個人的動靜比較特別。」

克黎榭離開牆壁，眼神狐疑。

「在這裏卻完全不遮掩自己的動靜。明明這裏除了三大起源，還不知道潛伏著什麽妖魔鬼怪。仿佛是故意想給人找到似的。」

「意思是他渾身都是破綻？」

「不。這個人八成也明白這點。從他的步調戚覺不出迷惘。想來是對自己的身手有絕對的自信。也許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自大分子，但說不定是這個世上還有我所不知道的強者？」

過了短暫的沈默。

克黎榭罕見的以帶著躊躇的口吻說道：

「是誰？誰在這面牆的另一頭？」

雙方之間僅有一牆之隔——

龍姬克黎榭卻無從得知，究竟站在下一條通道上的男子是何方神聖。

「…………」

這個騎士身穿漆黑輕甲胄。

手持紅銅色大劍，在爛泥充斥的通道悠然前進。

「是三大起源嗎？」

屋頂、牆壁到處都黏著爛泥。

看樣子他是感覺到目標的動靜，因此化身爲猛獸襲來——

「不是你。」

毫無興趣。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視線的指向並非爛泥，而是同樣殘留在牆上的戰鬥痕迹。

折斷的劍。法術火焰造成焚化物的臭味。地上四濺的血沫。

是因爲曾和始祖獸聶匕剌的分身交戰嗎？又或者是被其他事物襲擊？

無論如何都令人憶起往事。

那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的痕迹。正因爲傑爾布萊德曾經稱霸其頂點，才能認出這些痕迹出自黑衣騎士。

「……走進深處了啊。」

黑衣騎士們注意到了嗎？

注意到他們隊列之後，除了騎士王還有其他人在追蹤。

詭異的截面——

通道盡頭的金屬牆有直徑十公尺以上、厚度一百公尺以上的淘空痕迹。

是始祖獸聶匕剌挖的洞？

不。

這種破壞不是始祖獸做得出來的。牆壁被淘空的形狀猶如軟木塞狀，接近純正的圓，斷面則猶如冰晶般的平滑。

——極致洗練。

相較于法術或吐息之類沒有界線的摧毀，這種別具一格的裁切仿佛藝術。靠近一看甚至會反映出人影，被斬斷的金屬表面美得向面鏡子。

「真開心。」

騎士王的聲音帶有歡喜。

美麗。

神性都市的牆是人類之力難以傷害的合金。即使是龍牙留下的傷痕，也會因爲形狀記憶作用而在短短幾分鍾內自動修複。

然而這面牆上的斷面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卻完全沒有複原的征兆。

好厲害。

真是好厲害的「劍法」。

「三大起源。這麽說來，是有個可能。」

叽的一聲，傑爾布萊德伸指摸著金屬表面說著。

絕望天使——「無限解體的恐懼」天災阿茲拉累茲。

騎士王不知道這個怪物的底細。

他原本以爲沒必要知道。

因爲對于騎士王而言，只有僞英勇（雷英）和劍聖才是目標。他之所以會來到這裏，只是想要找個機會和這兩人再戰。

三大起源不過是古代的妄念，他一直對這些沒有興趣。

然而……如果這只是三大起源一小部分的力量——

「絕望啊。」

他的嘴角流露出霸道的喜悅，那是常人無法理解的情感。騎士王傑爾布萊德繼續邁向神性都市深處。

╳　　╳　　╳

神性都市深處……

相隔足足千年以上的時光，這座滅亡的都市迎來喧囂。

人的呼吸與腳步聲。

擴及四處的戰火同樣嘈雜。摧毀四起，全面籠罩都市各區域，連相距遙遠的中樞地帶也因此震蕩。

逐漸接近中。

人類的氣息。

接近神性都市的中樞。接近末日精靈曾被召喚出來的爐子。

『……雷英。還有艾爾萊英。』

憑空而出的聲音。

閃耀碧藍色的六張羽翼展開，她是個美麗的少女，身形洋溢著崇高的光芒。

少女的容貌身材是極致的神秘。

另一方面。她的聲音透露出來的，卻是極其憤怒的情感。

『第二次了。如果你們沒來妨礙我，那時我應該可以搶在真精（那家夥）在終焉之島覺醒以前解放精靈女王的。』

绯紅色雙眸凝視著都市的屋頂。

少女潔白纖細的雙手朝天高舉，接著說道：

『這就是你們選擇的後果。』

天地崩毀。海洋枯竭，大地幹涸，可怕的野獸橫行無阻。

那一天，一切都毀壞了。

『真精（那家夥）覺醒，世界加速迎向末日。你們的所作所爲只是讓世界更快走向末日。就跟神性都市幹的好事一樣。根本是自己開啓世界毀滅的大門。』

人類已經無能爲力。

然而——

爲什麽還不罷休？明知三大起源這種絕望般的怪物盤踞在這座都市，爲何還要深入其中？

『雷英。』

你——

你和艾爾萊英難道洞察了什麽嗎？

『……天使、惡魔、龍種、精靈都服從你的號令。』

你到底要走向何方？

難道你理想中的未來，就在這個不祥神都之後？

既然如此。

就讓我聽聽那個讓你堅定不移的詞會是什麽意思——

『告訴我英勇代表的是什麽意義吧。』

第九卷 絕望始祖 Epilogue 世界做選擇的時刻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第二區域——

雷英靜靜坐在瓦礫堆上，腳下是城裏燒得殘破不堪的荒地。

他伸手按在靈劍處女座的劍柄上。

也不知等待了多久。

『…………呃。』

大天使妃雅的膝上。

藍發小不點兒在那裏躺了好久，小小的身子終于動了起來。

『……唔……啊…………咦，雷英大人？』

「哦。你醒了？」

『是，是的……對不起。我的功能一時停止了。』

娜絲達夏搖搖擺擺的起身。

她睡眼惺忪向四處張望，然後拖泥帶水地飛向雷英。

「還好你沒事。我可是擔心死了。」

土之始原精靈和火之始原精靈也是在幾分鍾前才剛清醒。兩個精靈已經隱藏起來，娜絲達夏的身體好像也沒有異狀。

「妃雅學姊。」

「嗯。我們走吧。邁向這個區域的後段。」

嬌媚的大天使起身，亮麗金發隨之搖曳。背上翅膀綻放純白光芒，原先脫落的羽毛也已經大致複原。

另外還有一人。

劍聖席翁一直坐在瓦礫上閉目休息，這時也准備就緒了——

「席翁。」

「嗯。我左臂的出血也停了。」

他語調平穩的說著，同時起身。

不過他的眼神還籠罩著陰影，帶著無法掩飾的深沈憂慮。自從聽見夏蕾的心電感應，那層陰影就一直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暗沈。

——與始祖獸聶匕剌交戰。

——可是始祖獸又突變了。

心電感應至此中斷。

還沒厘清他們被攻擊的地點，心電感應就中斷了，因此就算想趕上去助陣，也無法掌握他們的所在。

只能相信他們了。

相信奇迹降臨，所有夥伴都能躲過三大起源的襲擊，然後在神性都市的核心地帶再度會合。

「席翁，我說……」

「嗯。我想你也會擔心夥伴的。所以我沒理由多奢求什麽。雖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前進了。」

劍聖右手握住已然出鞘的寶劍。

「還有三個啊。」

席翁呢喃。

在場衆人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棲息在神性都市外殼的絕望——

「永久侵蝕的暴力」始祖獸聶匕剌。

「無限解體的恐懼」天災阿茲拉累茲。

超越兩個絕望進入都市中樞地帶，還有個貨真價實的世界災難在等著。

一切災禍的起源——

迫害精靈，造成世界變異的真精「斐歐裏亞之樹」。

「————」

「雷英你怎麽了？怎麽一直低著頭？」

「沒什麽。只是覺得除了這三個敵人，還有一個很關鍵的人。」

大天使看著雷英，雷英則是輕輕點頭回應。

「終焉之島最後出現的敵人。妃雅學姊應該也很清楚吧？」

「沈默機關的女君王……？」

「嗯。我猜她一定也在這裏。」

終焉之島消滅後，沈默機關突然斷絕消息。

然而雷英可以斷言，他們至今從未現身並不是躲了起來。他們只是在伺機而動。

在正確的時機，出現在正確的地點。

「……她曾對我說過一些話。我一直都在思考。」

『雷英，這結局是你自己選的。』

『世界現在就要滅亡了。這是因爲你阻礙了我的使命。』

終焉之島即將消滅的時候——

現在雷英明白沈默機關的女君王當時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沈默機關當時就知道一切。

他們知道神性都市在那座島上進行的禁忌實驗。也知道結果召喚出末日精靈。

所以他們才會對終焉之島有一份執著。

爲了突破盤旋在島嶼中心的暴風，殺到真精面前，三大法印一直是他們的目標。目的是要保護世界與精靈。現在雷英明白他們的理念了。

然而——

「根本不應該這樣。」

雷英咬緊牙關。

喉嚨深處發出若有似無的聲音。

「什麽使命？那爲什麽，你們爲什麽絕口不提這個使命……！」

對于三百年前的英勇（艾爾萊英）也是。

沈默機關的女君王直到最後都沒有表明終焉之島真相的意思。

是認爲對方不值得共享這個秘密嗎？

人類在他們心目中就是如此渺小的存在嗎？

那麽我要告訴你們。

你們錯了。

人類可以反抗絕望或世界末日。人類有能力克服這些事情。

雷英如此堅信。

「真精覺醒，這就是世界末日？才不是這樣呢。」

少年僞英勇握緊拳頭對自己發誓。

同時也對古代劍士發誓。

「能夠超越末日，才是真正的英勇……！」

第九卷 絕望始祖 後記
——無論重複多少次惡夢，人類還是能克服絕望。

靜下來想想，發現旅程已經走過了好遠的距離。

這次的秘境（主題）是「毀滅的都市」。終于有機會見證劍聖席翁的戰鬥，雷英在以往的旅程中見過的謎團也終于浮出台面，道出世界的真相……

希望劇情有確實帶出整部故事的高潮。

第九集和第六集是兩冊成對的結構，現在如果重看一次第六集，或許會有新的發現。（看過第九集以後，對于第六集書名的解讀應該會有不同于當時的感受？）

在此宣布一些消息。

也許有些人已經從故事裏看出端倪了，本作將以五月的第十集告一個段落。「世界錄」承蒙衆多朋友支持，還有很多繼續寫作的空間，不過我認爲在下次推出第十集的時候做個收尾是最美麗的結局。

這麽做也好讓我在今年告訴讀者更多新的故事。

●KADOKAWA「Novel O」（現正發售中！）

二○一七年一月十五日——《世界公敵　不死少女與不死殺手之王》。

和「世界錄」一樣，由我和冬野春秋老師搭檔，推出這部以怪異獵人爲主角的奇幻故事。

●小學館GaGaGa文庫

二○一七年二月十七日——《登山社日志》（暫譯）

登山社是個比較少見的社團，本作以此爲主題，描述我的首部校園青春故事。

●富士見奇幻文庫

二○一七年春季——《新作（書名、發售日將于日後在官網公布）》

彼此敵對的少年少女譜出英勇奇幻故事。若說前面兩部作品是走創新路線，本作就某種層面而言，在本人的故事觀中可說是非常正統的王道創作。

每一部故事都充滿了我滿滿的熱情。（希望大家都能關照關照！）

當然我也爲了MF文庫J准備了適合延續「世界錄」的故事。至于這部分就先賣個關子，敬請期待五月完結篇的介紹。

下次將是雷英旅程的一個終點。

期望能在「世界錄」的最終章，以及其他新故事與各位再度相會。

十二月　迎接年底並寫下後記　細音啓

第九卷 絕望始祖 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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