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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條精靈戰記 天鏡的極北之星 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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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0 pm

「初期布陣算是完成了吧!用將棋來說,是棋子終于擺完的時候。」

另一方面,在馬修等人後方設置的野戰總部內,伊庫塔與夏米優殿下正和桌上的地圖大眼瞪小眼。自軍事政變爆發後近一個月,先前判定爲兩個月的時限正好來到折返點。

「終于能夠展開搜索了。不過從地圖來看,搜索範圍似乎有些太偏州南邊……?」

看著地圖上以扭曲橢圓形標出的搜索預定範圍,公主納悶地問。黑發少年向她搖搖頭。

「這樣就好。不如說,這是唯一的選擇。我們在兵力數量和騎兵數量上分別遠遜于雷米翁派及伊格塞姆派。再怎麽掙紮,也無法像他們一樣擴大搜索範圍。這麽一來只能行寡兵之道──挑准關鍵處預先下手。」

「預先下手……這是派兵繞到南側的理由?」

「沒錯。雷米翁派由北邊南下,伊格塞姆派從東邊往西南走,我們則從西往東南搜索。因此這個包圍網必然愈往南愈會縮小,搜查愈是進行,皇帝存在的可能性愈被限定在州內南側的狹窄範圍裏。」

「那是沒錯,但不會在過程中被其中一方勢力發現嗎?」

「那事情就此結束。如果雷米翁派或伊格塞姆派在自軍搜索範圍內發現皇帝,我們無從插手手。──不過,那樣也好。我們的首要目的是防止大軍發生武力沖突。舉例來說,要是雷米翁派明天發現皇帝,被逼到絕境的伊格塞姆派或許會考慮動用武力奪回。此時我們的存在便派上用場。一旦發生武力沖突,無論哪一方獲勝事後都將兵疲馬困。我們或許能坐收漁夫之利──只要促使他們想像那個可能,兩方就無法輕舉妄動。至少難以掀起大規模的決戰。

「唔,我理解我等的存在能像這樣發揮作用,可是……」

「就像是某種平衡器。棘手的反倒是一直找不到皇帝的情況。當搜索範圍局限在州南側,叫人不爆發沖突反倒困難,那等于是想在一間狗屋裏關三條狗啊。不過,這種可能絕不算低才是麻煩的地方。獵人從北、西、東三個方向追逐過來,狐狸自然會往南逃吧?」

「……你是說托裏斯奈不只純粹躲藏起來,還會逃避搜索?」

「如果快要被輕易找到的話當然會跑啰。令這場軍事政變無用地陷入混亂,盡量延長勢力之間的對立,盡可能折磨我們──盡管動機完全無法理解,對那家夥來說這樣才會心滿意足。否則的話,情況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變得如此荒謬。」

用苦澀的口吻唾棄地說完後,伊庫塔忽然露出認真的神色。

「……沒錯,這不是尋寶遊戲而是獵狐。其他勢力的指揮官多半也注意到了吧。正因爲如此,三方選定初期位置時都很順利。因爲將退路限定到單一方向,符合所有人的盤算。」

「原來如此,現在是驅趕獵物的階段吧……可是這樣一來,派兵繞至州南側的不可能只有我等。」

「正如你所料,在完全找不到皇帝的情形下,最終所有勢力將聚集到州南側。我剛才說的預先下手,就是指防備那個發生機率很高的狀況。具體來說──我想趁著狀況陷入僵局前,事先在州南端確保據點。」

少年這麽說明自己的計劃,緊緊抿起嘴唇。

「……正因爲如此,我才派手頭部隊裏最爲信賴的托爾威營執行那個任務。雖然是非常重要的任務,但很可能遭遇抱持相同意圖的其他勢力部隊,危險性極高……危險到可以的話,我想親自前往。」

伊庫塔的雙手在地圖上緊握成拳。公主猶豫過後,小心翼翼地將手疊在他的手上。

「……不只托爾威,馬修也在一起吧。既然你信賴同伴把任務托付給他們,就別再回顧反思。他們兩人一定會辦到。」

「我當然這麽認爲。可是──因爲這是戰爭。不合理、不講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注視著地圖上的一處,托爾威和馬修此刻應該正行經的地點,少年一臉嚴厲地呢喃,一心盼望兩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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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0 pm

自昆瓦鎮出發一整天後,托爾威等人對周遭保持警戒往東南進軍。

無邊無際延伸的綠野,乍看之下找不到任何危險氣息。除了悠哉吃草的羊群,沒特別遇上什麽東西。太過洋溢田園情調的景色不斷延續,大多數士兵漸漸放松緊張感──然而……

「……這裏總讓我覺得心神不甯啊。是在北域太過習慣山嶽戰鬥的關系……?」

率領一營士兵的馬修本人,自出發以來始終感到神經焦灼不安。他每隔一分鍾就環顧四面八方的地平線確認毫無異狀,然後安心片刻──如此一再反覆。

當然,他自覺到自己變得很神經質,卻沒有停手的意思。因爲事前黑發少年再三對他囑咐過,他的憂慮並非杞人憂天。

「……雖然地形單純,也不能以爲這是趟安穩的旅程……嗎?」

回想伊庫塔的忠告,微胖少年悄悄低語──一望無際的平緩平原,反過來看也代表這是片小把戲不管用的地形。如果遇見兵力在我方之上的勢力,人數差距將直接導致戰敗吧。這種場合下必須盡快逃跑。

意即早期發現敵蹤正是生存秘訣,絕對不容松懈。前往達夫瑪州的行軍途中,伊庫塔這麽建議同伴們。

「偵查工作交給先遣騎兵排負責,爲防襲擊,行動時和托爾威率領的營別拉開距離……不要緊吧。這樣子應該沒問題,嗯。」

微胖少年彷佛要說服自己似的一再點頭。

根據他們的預測,這趟行軍中遭遇的敵方部隊最大頂多爲營規模。要徹底搜索廣闊的達夫瑪州,每一方勢力都不得不將兵力細分運用。考慮到這個前提,「旭日團」才安排了兩個營的風槍兵戰力。

就算現實推翻預測,遭遇規模遠超過一個營的敵方部隊,到時候只要迅速撤退即可。由于行動上計畫在當地籌措兵糧,現在馬修他們裝備極爲輕便,面對同屬步兵的追擊不可能逃不掉。另外,若敵方部隊規模與我方相差無己,因爲彼此都不想見到同歸于盡的結果,根本不會發生戰鬥。

問題在于對手爲騎兵的場合,但這種情況下,實際上很難想像將遭遇營以上規模的騎兵部隊。爲達成搜索皇帝的目的,這樣的兵力運用毫無效率。因此可以推定搜索中遭遇的騎兵部隊頂多爲連級規模。

若是一個連──即兩百人左右的騎兵,靠馬修他們也應付得來。如果人數更多實在吃力,但只要和在不遠處行軍的友軍會合,到時候戰力比就會逆轉。在發現敵蹤的同時敲響警鍾,到會合需要二十分鍾──即使對手是騎兵,這點時間也不是爭取不到。

「……沒錯,我們准備周全。無論以什麽形式遇襲都能夠因應,部隊毫無破綻。所以──拜托,就這樣直到最後都別發生任何事吧……!」

環顧一圈確認現狀,馬修的思緒最後以祈禱作結。由于他的表情過于嚴肅,身旁的副官一度猶豫著該不該開口交談──但來不及等他決定,警鍾打破少年真切的願望,在陰沈的天空下傳遍四周。

「──!」

馬修瞪大雙眼,士兵之間也掠過一陣緊張。微胖少年側耳聆聽警鍾。兩下、一下──接著重複。在通知敵襲的銅鑼音色裏,這個組合只代表一個意義。

「一個敵方騎兵連接近中!防備襲擊,組成方陣!」

馬修下令的聲音毫無迷惘,士兵們像大夢初醒般開始行動。構成各連的五排中的四排分別將四十名兵卒排成三列形成一邊呈九十度角組合起來,以綠色平原爲畫布,士兵們的戰列描繪出絲毫不亂的正方形。三個連總共組成三個方陣。

「敵方勢力進入目視距離!」「沒時間了,快點整列!」

剩下的一個排在正方形內側環繞指揮官組成小圓陣,站在他們中心的馬修從懷裏取出望遠鏡抵著眼睛試圖捕捉逼近中的敵人蹤迹。

「距離、距離怎麽樣了……?」

狹窄的視野中,少數騎兵自眼前奔馳而過。馬修一瞬間嚇了一跳,但那是通知敵襲的我方偵查部隊。又經過幾分鍾後──目標出現。東南的地平線上映出掀起沙塵逼近的騎兵集團,微胖少年撇撇嘴。

「速度比預料中更快,剩下不到兩公裏!全員上刺刀!」

組成正方形方陣的全體風槍兵回應命令分別爲風槍上刺刀。第一列單膝跪地,第二列站立,第三列從前列同伴之間探出槍身,各自擺出射擊姿勢。在形式上完成的方陣中心,馬修依然影視著望遠鏡下的敵蹤。距離已接近到可分辨出對方的軍裝。

「輕裝騎兵──開始展開橫列了,……喂,數量似乎很多?」

「看來有四百人!應該是兩個連,或非正規編成的營!」

是偵查部隊錯認了敵軍規模吧。馬修聽到副官的修正後臭罵幾句,目光仍然鎖定敵蹤不放──輕裝騎兵兵種的特色在于輕便帶來的機動力,主要裝備爲軍刀和附短槍的弩弓。铠甲通常爲輕甲,或不穿戴任何铠甲。比起裝備铠甲與戰戟的重裝騎兵,沖鋒時的攻擊力雖然略遜一籌,但疾馳速度是他人難以企及的。

「進入沖鋒態勢了!可惡!戰意滿滿啊!連事前警告都沒有喔!」

輕裝騎兵對他來說並非陌生的存在。豈止如此,說不定還是平常最常目睹其活躍場面的兵種之一。钜細靡遺地想起那些記憶的瞬間──在腦海中飄揚的炎發身影,令少年停止思考。

──難道,那是那家夥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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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1 pm

「進入有效射程!營長,請下令!」

副官摻雜焦慮的叫聲將馬修拉回現實。想起現在沒有時間迷網,馬修像要扯斷猶豫般拉開嗓門。

「開──開始一齊射擊!比起人優先瞄准馬!」

「Yes, Sir!」「舉槍,瞄准……」「開火!」

壓縮空氣的破裂聲伴隨號令合唱起來。射出的無數子彈迸出空中迎擊敵方騎兵,因馬匹中彈失去控制的數騎落馬。他們反覆一齊射擊數次──但敵人的勢頭並未減弱。

「來了!舉高槍劍──!」

迫近咫尺之遙的騎兵沖鋒──那速度與重量感宛如湧來的海嘯。在害怕得表情抽搐的士兵們中心,馬修緊抓的五指也深深陷入顫抖的肩頭──冷靜點,有方陣在一定撐得過去!

出于自衛本能,馬會在比視線更高的障礙物前停住腳步,因此沒辦法直接撲向高高舉起的槍劍柵欄。即使前面的士兵折損,方陣本身應該能平安堅持下來……!

在緊張屏息的馬修眼前,敵方騎兵的帶頭集團終于到達方陣。做好承受沖擊覺悟的士兵們一起擺好架勢。然而──他們以雙手舉起的槍劍出乎意料地並未傳來馬身的沈重觸感。

「──咦?」

視野忽然轉暗。因爲自天空射來的陽光被躍過頭頂的馬身遮蔽住了。士兵們正對這不可能發生的景象張口結舌,乘載整頭馬重量的馬蹄毫不留情地往那毫無防備的頭顱踩下。

「啊──?」

敵方騎兵輕松躍過槍劍槍林。在宛若惡夢的狀況前加速的思緒,喚醒馬修的一個記憶。

──遠在少年出生前,在與齊歐卡的戰爭最爲激烈的一個時期,人稱帝國軍第一猛將的男人擅長的戰法。憑藉反覆琢磨到甚至扭曲馬匹本能的馬術來施展的跳躍沖鋒。據說他們從不外側擊垮敵軍方陣,而是跳進去從內側打破防禦陣型。

與別名烈將一同被記錄下來的戰場傳說。其名爲──約倫劄夫‧伊格塞姆的跳騎兵部隊。

「──太扯了──!」

迸出喉頭的吶喊彷佛是對神的抗議。使戰爭成其爲戰爭的要素──據黑發少年所言,是不合理與不講理。這對邪惡的雙胞胎此刻正以可想像範圍中最凶猛的形式襲向馬修‧泰德基利奇。

「哈──呼呵呵呵呵呵!」

飛揚的塵土,迸散的血花,不分敵我響徹四周的粗野叫聲。置身令人懷念的戰場音樂中,帝國陸軍名譽上將約倫劄夫‧伊格塞姆打從心底感到歡喜。流經全身的熱血愈發洶湧,他甚至感覺彷佛恢複了昔日的年輕。

老將自己也在沖鋒中目睹了部下們往敵部隊方陣撲去的身影。經過四十年歲月後再于世間複蘇的他的利牙,跳騎兵部隊。盡管從前部下至今還在的只要單手就能數完,在成員方面等于完全是另一支部隊,其威脅則繼承了傳說中的威力。

沖鋒最前列配置馬術高手,發揮輕裝騎兵獨有的輕盈以跳躍一口氣沖進方陣內側。趁著他們從內側混亂敵軍,後續同伴的沖鋒再一口氣使方陣本身潰散──這便是烈將約倫劄夫擅長的跳躍沖鋒戰術全貌。被利牙咬中的獵物,通常連反擊機會都沒有就直接敗退,但是──

「……嗯嗯?」

下一瞬間,約倫劄夫上將皺起眉頭凝視。敵方的指揮沒想像中來得紊亂。

他仔細觀察,發現原因出在方陣內側組成圓陣的排。他們一面對付跳進去的騎兵,一面奔向方陣受創最大的一邊修補破洞。一個看來才十幾歲的微胖少年在圓陣中心揚聲大喊。

「別退縮,繼續一齊射擊!一旦方陣崩潰就完了!」

少年呼籲同伴,自己也手持上了刺刀的風槍加入戰鬥。和構成方陣四邊的槍兵相比,內側那些人的風槍槍管截短兩成,是犧牲射程專門因應混戰的獵兵。正因爲如此,才能夠應付出乎意料的白刃戰。

「喔~有意思!」

看出對手的奮戰,「獨臂的伊格塞姆」再也按捺不住。他不顧副官的制止一拉缰繩,親自沖進已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的敵軍方陣。

「挺善戰啊,小家夥!我承認拿下你的首級算戰功!」

來不及注意到老將那標明身分的炎發和獨臂,自馬上揮落的軍刀一路收割附近敵兵的性命。當他迅速砍死第三人時,微胖少年也察覺對手的存在。少年活像看見怪物般瞪大雙眼──在他目光所及之處,老將揚起淺笑盯准目標。

「喝啊!」

就像在說小把戲沒有用,他對准獵物筆直地沖了過去。發現他目標是長官的士兵們展開防禦,卻慢了一步。宛如跨越路旁的小石子,約倫劄夫上將以擅長的跳躍從堵住去路的士兵頭頂飛躍而過。

「喔啊!」

在滯空途中,他與呆站在著地點不動的馬修四目交會──好了,你要怎麽行動?往右逃我就用軍刀斬首,往左逃則用馬蹄踩爛你。無論怎麽選都無路可逃!

但微胖少年采取的行動並非這兩個選擇。那一瞬間,他做好覺悟緊閉雙眼,對准飛撲過來的馬身一頭翻滾到地上!措手不及的約倫劄夫上將沒法子攻擊從視野消失的對手。

馬身發出沈重的聲響著地。順著慣性往前奔去的路上,頸背感受到殺意的老將猛然壓低上半身,子彈伴隨清脆的聲響掠過一秒鍾前他頭部所在的位置。

他驚訝地回過頭,那個微胖少年居然以摔在草地上的姿勢舉著風槍。

「──哈哈哈!很頑強嘛小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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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1 pm

就這樣沖回去再打一場──老將半認真地考慮著,但馬修身邊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將槍口對准他,實在不能再逗留下去。約倫劄夫上將往殺進敵陣時的反方向繼續疾馳,穿越快要潰散的方陣脫離現場。好幾發子彈追逐他的背影,但連一發也沒射中。

「興致來了,再來一擊!你們這些家夥先拉開距離!」

極盡暴虐之能事的騎兵部隊結束第一波沖鋒穿越而去。領會老將的意圖,士兵們已在數百公尺外重新組成橫隊。

「那個小家夥,年紀輕輕倒是經曆過激戰前線啊!跟過來,混帳們!方陣已經搖搖欲墜,直到最後別大意。在補上致命一擊前絕對──」

說到一半,約倫劄夫上將望見一名部下毫無前兆的落馬。

「咦──?」「喂,怎麽了!」

周遭的同伴錯愕地看著那名一頭栽倒在草地上的士兵,但其中又有三人遭遇同樣的命運。察覺異變的老將環顧附近一帶,在重組中的隊列北側──平緩的丘陵彼端找到了原因。

「槍兵部隊……?開玩笑,竟然能從那麽遠的距離瞄准!」

距離超過三百公尺。只見那群士兵的子彈,從遠比約倫劄夫所知的滑膛風槍設成更遠的位置射來。

「繼續狙擊!別給敵人機會重整隊列!」

托爾威率領的狙擊部隊自小山丘上持續展開支援射擊。穿越長距離襲來的射擊,接二連三將炎發老將率領的騎兵部隊成員送入永眠。

即使目睹成果,翠眸青年還是焦慮不已。因爲從遠處也能分辨得出同伴受到多嚴重的損傷。

「我們來遲了……!再受一次沖鋒,那方陣就要支撐不住!」

爲了救援同伴,一發也不許落空。這麽告誡自己,托爾威和部下們一起扣下風槍的扳機。爲遙遠距離外的敵軍帶來死亡的子彈,變得愈發精准──

來自遠方的射擊一發接一發奪走同伴的性命。面對昔日戰場上絕不可能發生的狀況與令人膽寒的景象,約倫劄夫上將立刻放棄繼續交戰。

「那就是傳聞所說的狙擊部隊……?這可不妙,撤退!全體成員撤退!」

不執著于獵殺到一半的獵物,判斷時機已至的老將率領部隊開始撤退。子彈依然執拗地往他背影傾注而下,但全部超出有效射程沒造成傷害。

確定撤離至安全範圍後,「獨臂的伊格塞姆」回味起在他漫長戰史中留名的新一戰。

「這就是現代戰場嗎……!和雅特麗說的一樣,果然不好對付。」

老將高興地低語。遭遇預料外的反抗,承受預料外的反擊。爲這個事實感到戰栗之余,他胸中湧上的情緒是無盡的歡喜。

老將嘴角綻開無從壓抑的笑容。他比任何人更加深愛戰爭的不合理與不講理。與那對雙胞胎如情人般彼此依偎正是烈將約倫劄夫的人生,賭上一生與戰爭相伴是他的夙願。所以……

「啊啊──活得長果然有好處。」

男子露出孩子般無邪的表情說道,同時深深體會著以年老體衰之軀從戰場活著歸來的幸運。

看見敵方部隊撤退,托爾威等人即刻中斷射擊沖下平緩的山丘奔向友軍方陣。

「救護工作開始!以班爲單位替傷兵包紮!」

正確的說法,或許改成曾經是方陣的隊列更適合。三個方陣中受創最深的一個彷佛被巨人手掌攪爛過一樣,早已維持不了正方形的原型。

「營、營長呢?小馬在哪裏……!」

托爾威帶著接近恐慌的神情在痛苦呻吟的傷兵之中掃視,但熟悉的聲音很快傳入耳中。

「這裏,托爾威……我在這裏。」

一認出對方好好地站著呼喚自己的身影,放下心頭大石的托爾威差點雙膝一軟跪倒。他直接奔向微胖少年身旁。

「小馬,幸好你平安無事……!太晚趕來支援,我擔心來不及了!」

「嗯……老實說,連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還活著。吶~你敢信嗎?馬蹄可是踏凹了我頭兩旁的地面喔?從正下方看著沖刺而過的馬腹,世上有這種經驗嗎?」

馬修試圖靠饒舌來掩飾遲來的恐懼。托爾威等了一會等待他冷靜下來,環顧周圍再度開口。

「受創相當嚴重啊。敵人看起來是輕裝騎兵,卻在短短時間內把方陣破壞到這種程度……」

「那不是普通的輕裝騎兵,是傳說中的跳騎兵。由『獨臂的伊格塞姆』本人指揮。」

即使聽見那個名字,托爾威還以爲是玩笑話或某種比喻。可是,微胖少年以十分嚴肅的態度往下說:

「是那個烈將約倫劄夫。炎發獨臂,貨真價實的本人。早就退伍年過七十的老爺子,單騎沖進方陣中央,帶著笑容筆直地對准我殺過來……要不是有船長保佑,我或許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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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1 pm

馬修邊說邊望著從懷中掏出的指南針。那是與海軍告別之際,波爾蜜紐耶‧尤爾古斯交給他保管的護身符──偉大的船長喀爾謝夫的遺産。他覺得是船長的好運氣救了自己一命,打從心底感謝海盜軍始祖及作爲其後裔的女子。

「……遭受騎兵沖鋒時,帶頭的家夥突然飛躍我方的戰列。不是沖過來,而是像字面意思般靠跳躍越過,我從沒見過如此輕盈的騎兵部隊。我看連雅特麗的部下也效仿不來吧?」

「怎麽可能……不,如果傳說屬實那就是真的。照當前的狀況,爲了補充缺乏的人力召集退伍軍人也不稀奇。約倫劄夫老將大概也是因此重歸戰場……」

「就算重回戰場,正常人會親自率領騎兵四處跑嗎~?雖然不記得詳情了,他退伍時應該已經升上將級軍官!我記得後來又獲頒榮譽軍階,現在是中將或上將──總之是堂堂高級將領!哪是可以在前線到處跑的身分!」

馬修口沫橫飛地大喊。對襲向自己的不合理與不講理抱怨過一番後,他神情苦澀的望著周遭的部下。

「有一個連幾乎全毀。考慮到照料傷兵的問題,這樣下來我帶的營戰力只剩一半。重傷者也很多,不盡快抵達下一個據點讓他們休養的話……」

「乾脆掉頭……不,不行。我們還沒達成任務。」

「說得也對,現在比起昆瓦鎮更接近下一個目的地,還是幹到底更好。從剛才敵方部隊撤退的方向來看,我們的據點候選地還無人占據的可能性很高……我覺得啦,大概吧。」

馬修沒自信地說。表情僵硬地點頭贊同他的意見後,托爾威也開始指揮部下搬運傷兵。

兩人的部隊在當天傍晚抵達下一個據點。

與州內稀少的森林地帶鄰接處有座村莊,他們在那裏補充了些許物資,野營陣地則設置在附近的山丘上。山丘南側面向森林,因此除了高地優勢外,還有緊要關頭能夠躲進樹林裏的優勢。不用說,選擇這個位置是爲了防備騎兵襲擊。

先前戰鬥中出現的傷亡之中,傷勢特別嚴重者托付給村莊,剩余輕傷者則奉命在據點休息。包含照料傷兵的士兵在內,馬修部隊出現超過兩百人的非戰鬥人員。

面對自軍消耗過劇已難以稱之爲營的慘狀,微胖少年長長地歎了口氣。

「本來人員就比其他營少,兵力又從一開始就被消耗掉那麽多……」

「嗯,很吃力……不過,約倫劄夫閣下的部隊沒發出警告就直接襲擊吧?反過來說,豈非代表這附近對他們而言也是搜索的要地?」

「唉,『獨臂的伊格塞姆』都親自出馬,他們在戰略上很重視這一帶肯定沒錯……這表示往後雙方的搜索標的也會重疊。雖然不願意去想,之後還得再跟那個可怕的老爺子交手嗎……?」

想起老將凶暴的笑容,馬修不禁發抖──此時,在他身旁俯瞰黃昏平原的托爾威,在遠比他人更加廣闊的視野中發現同伴正往陣地馳騁而來的身影。

「斥候回來了。這下能得知周邊狀況了,小馬。」

不到十分鍾後,對周邊偵查完畢的騎兵部隊隊長歸納好部下呈上的報告,來到馬修和托爾威面前,向兩名年輕的長官敬禮後開始報告。

「周邊兩公裏偵查及指定地點的觀測工作完成。目前在巡哨線內沒有敵蹤。但根據斥候報告,位于東邊二十二公裏處的據點候選地及再往東二十公裏處的探索預定地皆被其他勢力部隊占領。」

「果然被搶先一步……知道占據兩地的各是哪一方勢力嗎?」

「非常抱歉,因擔心被敵軍發現未能靠近,這方面的情報並不清楚……所知的只有兩邊敵方部隊的規模。前者約爲兩個營,後者約爲一個營。前者步兵較多,後者則是以騎兵居多。當然,這純粹指在陣地內能確認到的兵卒。」

「他們當然都會放出兵力在外搜索及偵查,雙方的兵力估算應該都要再加一個營。至于勢力,推測位置較近的是雷米翁派,較遠的是伊格塞姆派較爲自然?」

「嗯~……依據是兵種的比例,但還是不夠牢靠。真想獲得確證而非用推測的……」

托爾威抱起雙臂沈思,不久後便擬定方針擡起頭。

「……好,不用斥候,改派出傳令兵。先去較近的對手那邊,如果真是雷米翁派部隊,那就尋求今後的協助。」

「嗯,是該這樣幹。伊庫塔那家夥也說過,如果我們沒找到,希望是雷米翁派找到皇帝。我也不想光靠我們單獨和那個凶暴老爺子再打一場。」

馬修也沒有異議。能締結合作體制自然極好,光是約定不妨礙彼此活動的敵人也將少掉一半。不過,他不認爲事情會進行爲那麽順利。

「問題在于對方答不答應。即使機會不大也有挑戰的價值……如果要展開交涉,可以交給你負責嗎?」

被馬修一問,青年渾身僵住。停頓好一陣子之後,他緩緩地颔首。

「嗯,由我來……再怎麽樣,我也是雷米翁家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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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2 pm

清澈的水面沈入黑暗之中,但唯獨蛙鳴與蟲鳴變得比白天更加喧鬧。阻礙思考的雜音,使薩利哈史拉格‧雷米翁在設于湖畔的我軍陣地內咂咂嘴。

「啧……所以我才討厭在水畔設野營。一整夜呱呱呱地吵得要命。」

「要忍耐,大哥。」

「嗯,我知道。咱們特地爲了防備騎兵襲擊布下背水之陣,我才不要被伊格塞姆的老頭雞奸。」

這麽回答弟弟斯修拉夫,雷米翁家的長男從鼻孔哼了一聲。他們也希望盡量遠離騎兵的威脅,選擇這個地點布陣。

背對湖泊設置的陣地不僅防止來自背後的襲擊,騎兵也幾乎不可能正面突襲我軍。因爲騎兵部隊發動突襲後非得繼續筆直地向前奔馳,擊破敵人後一頭沖進湖裏也沒有用。

相反地,背對湖泊有著遭受攻擊時無路可逃的可怕缺點。鑒于地形特性,在古代也是用來刺激無心戰鬥的士兵使出全力奮戰的戰術。但只有這次,不需要這樣的效果。他們選擇沒有退路的陣地,純粹是因爲確信自軍爲周邊一帶最大勢力,也有援軍可指望之故。

「三個營一千八百人……被那老頭削減過後,現在實際上大概剩一千六百人?」

薩利哈史拉格很不痛快地喃喃說道。他也和托爾威等人一樣,爲了搜索剛來到達夫瑪州南邊,就面臨約倫劄夫的襲擊洗禮。

「算了,人數盡管寒碜,要應付狀況是夠用了。對付騎兵的對策在下次交手前也會備妥──管他伊格塞姆派還是伊庫塔‧索羅克一黨,乾脆一起解決掉吧。」

男子的表情殺氣騰騰。當斯修拉夫簡短地附和,部下快步走了過來。

「向少校報告!其他勢力的部隊剛剛派來傳令兵!是在西方二十二公裏外丘陵處設陣的『旭日團』搜索隊!」

聽見那個名稱,薩利哈史拉格皺起眉頭。因適逢非常時期緊急晉級,如今他官拜少校。「繼續說。」他以嚴厲的口吻催促部下。

「是。似乎是提出請我方協助進行搜索活動,信件您要過目嗎?」

接過遞上來的信件拆封,薩利哈史拉格目不轉睛地浏覽內容。信上簡潔地陳述了期望雷米翁派部隊協助搜索皇帝的要旨以及理由。主張還算有道理──但一看見文中紀載的署名,男子額頭冒出青筋。

「……一介叛徒也敢要求合作,那個混蛋,一陣子不見臉皮變厚啦……!」

聽到這句咒罵,斯修拉夫不必看信也察覺情況。他以淡淡的語氣確認。

「那邊的部隊指揮官是托爾威嗎。合作具體上是指什麽?」

「不幹涉彼此的活動,共享情報,封鎖伊格塞姆派──開哪門子玩笑。」

薩利哈史拉格動手把信件捏爛,將紙團扔回部下手中。

「這樣告訴傳令兵。『和叛徒不談合作,敢礙事就宰了你們』。」

「口、口頭傳達就行了?」

「你聽到我剛剛說的話了吧。」

「……是!」

當他露出冷酷的眼神這麽說,部下顫抖著轉身離開。弟弟對兄長拒絕要求的判斷聲調平靜地提問。

「這樣做好嗎?大哥。」

「哪有什麽好不好可說的。誰能斷定那些家夥沒對伊格塞姆派提出同樣的提議?無論要互不幹涉、共享情報或封鎖敵軍,缺乏信賴都辦不到。而我當然不可能信賴他們。現在小托爾可是那個伊庫塔‧索羅克的走狗,誰知道肚子裏在打什麽鬼主意。」

薩利哈史拉格唾棄般的說完後掉頭就走。踏著粗暴的步伐朝司令所的帳篷走去,他以低沈粗啞的嗓子呢喃。

「還想像模擬戰時那樣使詐也沒用,別太看扁你哥,小托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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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2 pm

同一日深夜,面對只帶回簡短又散發危險意味傳言的傳令兵,托爾威愕然地抱頭苦思。

「這個答覆……是大哥,一定沒錯……!」

從小一起生活,身爲弟弟獨有的直覺使青年察覺那個事實。「嗚呃~」馬修聽到後也表情扭曲。

「薩利哈史拉格上尉是那邊的指揮官……?開玩笑吧,雷米翁派的人力資源管理究竟怎麽搞的。」

清晰回憶起過去在模擬戰中的種種,也難怪馬修冒出這番感想。托爾威無力地搖搖頭。

「小馬,最好別輕視大哥。模擬戰時是大哥從一開始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裏,再加上阿伊的策略才占了上風。其實他並非能輕易戰勝的對手。」

「是這樣嗎?老實說,我對他沒有好印象……」

倒不如說印象中都是他醜態畢露的模樣,但這句話實在不好意思當著他弟弟的面說出口。馬修含糊其辭地換了話題。

「總之,重點是接下來該怎麽做。雖然對手很難搞,堅持下去有機會說服他嗎?」

「…………抱歉。一下子就辜負你的期待,但要說服大哥他們合作……」

「沒辦法吧~不,我明白。只是做個確認。」

沒有一句怨言,微胖少年微露苦笑地說。對失職不加責怪的溫柔態度,反倒令翠眸青年更難受。

「唉,只得靠我們自己來了……不,大概還有對伊格塞姆派也提出同樣提議,最後趁機搶先之類的辦法,但賣弄口才是伊庫塔的拿手好戲吧。要我們去做有點勉強。」

「嗯,我有同感。不過,那我們做得到的方法是……?」

馬修抱起雙臂思考,但神情不見焦慮或急躁之色。經曆高密度的實戰經驗,他在無自覺的狀態下漸漸獲得面對惡劣狀況也不屈服的強韌精神。

「……兵力少,騎兵少,導致可調查範圍也小。大致歸納一下,這就是我們難堪的現狀。」

「嗯。」

「簡單的說,這次我們是寡兵,實力比其他勢力差。不管要搜索或戰鬥,正面對決都贏不了。這種場合該怎麽作戰──曾向我們展示過範例的家夥,我們應該想得到吧?」

馬修豎起右手食指說道。思索幾秒鍾後,翠眸青年也找到答案。

「對喔,席納克族……!」

「沒錯。明明士兵人數和熟練度都是我方遠勝,那時候卻被折磨得差點要命。一方面是因爲薩費達中將指揮不當──但更大的因素,是席納克族從一開始便采取適合寡兵的戰鬥方式。」

微胖少年邊說邊調轉目光,注視著全面蔓延開來塗滿綠色平原的黑夜。覆蓋隱藏一切的無明──在而今的他眼中,是最可靠的同伴。

「碰上好機會,我們來有樣學樣。既然特地付過昂貴的學費,這種時候不活用很吃虧吧。」

表情像個想到惡作劇點子的小孩,馬修這麽說道。托爾威也把頭湊過去,針對詳細作戰計畫展開密談。

像惡棍在商量壞事,卻缺乏決定性厚顔無恥的兩人討論之後,決定了往後的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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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3 pm

「……哈啊~」

在周照燈的微光中,班迪上等兵望著站立入睡的馬群打呵欠。

他正在站每兩小時換班的夜哨,但白天搜索任務所累積的疲勞,迫使他和睡魔苦戰。

「喂,起碼用手遮一下。如果上將看見,可是會一拳下來打裂你的頭骨。」

盡管同袍明格爾上等兵看不下去地以手肘頂頂他的側腹,班迪的眼睛依然充滿睡意。

「……這些家夥真厲害~白天跑了那麽多路,睡覺時卻還站著。」

他面對眼前的馬群呆呆地嘟囔。明格爾歎口氣,陪班迪閑聊驅走睡意。

「要說真心話,這些家夥大概也想坐下來睡吧,在住慣的馬廄裏就會坐著睡。」

「馬的睡眠時間本身也很短耶,只要睡上三四小時便整天活力充沛。我也想模仿,乾脆變成馬

好了。」

「那可得每天只吃草料喔。從今以後一輩子不吃肉你活得下去嗎?」

「啊,不可能。果然我還是辦不到。」

班迪以懶懶的聲調回答,明格爾也低聲發笑。他們兩人皆爲技巧卓越的騎手,但閑得發慌時聊的廢話不過就是如此。

「到下次換班還有多久?」

「還滿久的,將近一小時吧。」

「還有一半啊~……真難熬~」

喪失幹勁的班迪蹲了下來,拿手中附短槍的弩弓尖端戳刺地面。明格爾不禁厭煩地拉高嗓門說道:

「喂,給我適可而止振作點啊。這副德性算哪門子站哨啊。」

「只要騎騎馬就會清醒了……只騎一下子不行嗎~」

「白癡。怎麽能爲了給你提神害得重要的戰馬更疲憊──」

「嘶嘶!」

尖銳的嘶鳴聲打斷明格爾的教訓傳遍四周。兩人驚訝地看回去,一頭直到剛才都靜靜沈睡的馬躁動地扭了起來。雖然系著頸圈沒有跑開,叫聲卻漸漸吵醒其他馬匹,明格爾連忙走過去。

「喂,怎麽了,靜下來!是被老鼠咬了嗎?」

當他撫摸馬背安撫時,這次換成在不遠處睡覺的另一匹馬同樣發出悲鳴。聽到叫聲的瞬間,班迪猛然蹦起來撲向明格爾,直接拎著他的脖子壓到地上。

「趴下,有人開槍!」「什麽?」

兩人匍匐在草地上,確實聽見破風聲掠過頭頂。藉此確定狀況後,班迪再度起身壓低身子奔向陣地。

「敵襲!是敵襲!快敲響警鍾~!」

聽見警告的人紛紛驚醒,原本安靜的陣地霎時間騷動起來。警鍾慢了一拍後響徹周遭,睡眠被打斷的士兵們完全進入臨戰態勢。

「──然後,結果沒有發現敵軍?」

騷動過後的清晨,聽完事情全部經過的約倫劄夫上將這麽替部下的報告作結。負責指揮昨夜迎擊的男性軍官臉色凝重地颔首。

「是……說來窩囊,確實是如此。光照兵和騎兵徹底搜索過陣地周邊,卻未能發現敵蹤。」

「損失怎樣?有幾匹馬中彈?」

「腿或臀部受槍傷的共有四匹,全都不到重傷程度,但直到痊愈前爲慎重起見無法加入沖鋒部隊……不過,損失僅止于此實屬僥幸。」

望著軍官安心地松口氣的樣子,獨臂老將按住額頭低聲發笑。

「你當真這樣以爲?以爲幸好只有馬屁股中彈。」

「啊……?」

軍官聽到後還是不明白,面露困惑之色。以軍官爲首,約倫劄夫上將略爲掃視一遍排在軍官背後的軍人,直接了當地說。

「在這排排站湊數的所有人,不都一副快睡著的鬼樣子?」

當上將指出症結的瞬間,衆士兵赫然驚覺面面相觑。

「發現得真夠慢……也罷,你們沒發現是因爲實戰經驗太少,這事兒本身不是你們的錯。打從我退伍以後,你們這些跳騎兵部隊幾乎是當成消遣在維持,把軍中沒當上騎兵的瑕疵品湊到一塊。」

他嘴角的笑意漸漸加深。連我自個兒都覺得,真虧這麽異想天開的勾當能繼續啊,老將自嘲地想。

「我把你們作爲騎兵好好鍛煉成器了。如果看見你們技術有多精良,中央基地那些騎驢的肯定個個嚇破膽……不過,單是馬術好和雜耍有啥差別。我教你們的可不是博取觀衆掌聲的技術,是要用來戰勝敵軍的。無論能跑多快,跳過多高的障礙物──不懂得打仗終究沒有意義。」

笑聲突然中斷,約倫劄夫上將轉而以鮮紅的雙眸瞪視部下們。被目光直視的他們同時挺直背脊。

「和現在的你們相比,前陣子交過手的小家夥還更懂得打仗。我可有說錯?有誰想反駁?」

「「「「「Sir, no, sir!」」」」」

「不甘心吧~被一個沒比學生大多少的小鬼頭擺起前輩架子。」

「「「「「Sir, yes, sir!」」」」」

衆軍官異口同聲地回答。砰!老將拍桌。

「那就在他們下次跑來動手動腳前想出對策。證明你們比平常騎的動物更聰明一丁點。辦不到的話就不是騎手,只是個累贅。只會吵吵嚷嚷講話的醜陋皮囊。怎麽樣,想害馬匹白白耗力嗎你們這些家夥!」

「「「「「Sir, no, sir!」」」」」

「我也希望!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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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3 pm

當約倫劄夫上將大喝一聲,衆軍官紛紛逃也似的跑出帳篷。剩下的只有上將與原本在角落待命的另一名男子。

歲數僅次于長官──從半世紀前起一直留在烈將約倫劄夫部隊的少數軍官之一,目送年輕人沖出去的背影離開後,彎起嘴角面露苦笑。

「好懷念。剛進部隊的時候,您也曾如此斥責過我。」

「別老糊塗了道隆,你直到第五年都還天天挨罵吧。」

「是這樣嗎……到了這把年紀人變得很健忘。」

「想忘掉啥都隨你,記得怎麽打仗就夠了。連那個也忘掉解雇的日子就到啦……話說,你快進入正題吧。想聊往事等進了墳墓我再陪你聊個痛快。」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回到正題,您認爲昨晚的騷擾是哪一方做的?」

「旭日啥子的那邊吧。做出那種狡猾行徑的總是人數少的家夥,盡管也有跟雷米翁派合作的可能性。」

「大致上應是如此。不過以現實問題來看,夜裏持續被騷擾的話有些棘手。士兵們的睡眠時間被迫減少,更嚴重的是──」

「──馬有麻煩嗎。每晚不知幾時將遇襲的日子繼續下去,會耗損馬匹的神經。不管受過多少訓練適應人類的良駒,一旦超過忍耐極限發起狂來都和猛獸沒兩樣。」

「在事情發生前必須設法解決。只交給年輕人去辦好嗎?」

「你覺得不好?那你會怎麽做?」

「可能的話,斷絕來源。只顧著防禦沒完沒了。」

「好主意,我喜歡,不過實現起來很困難。那些家夥往後都會躲在面向森林的丘陵上不出來吧。要攻陷那片陣地不是沒可能,但頗有難度……再說他們專挑晚上過來騷擾,基本上又是以少數行動。靠著夜色掩護接近我們陣地,一進入滑膛風槍射程就對有燈火的方向猛開槍。馬也好人也好,只要打中一發襲擊就算數了。」

約倫劄夫邊以想像中的風槍擺出瞄准目標的動作邊說明。副官揪住下颚的胡須。

「既然無法斷絕來源,那只剩下對症治療。眼前就是強化巡哨線和到不易被遠距離射擊擊中的高處重設陣地吧。雖然兩個方法在增加士兵負荷的意義上都正中敵人下懷。」

「騷擾的手法大概也不光限于射擊啊,接下來那些家夥八成會動腦想出各種花招來玩。至于有多毒辣,要看指揮官的性格而定。」

「乾脆把雷米翁派一起拖下水也是個方法。我等和他們一樣派人過去騷擾,再僞裝成旭日團幹的,順利的話或許能導向實質二對一的局面。」

「那是無所謂,不過真要這麽幹?一旦開了頭,可以想見旭日也以同樣招數回敬。然後就是不斷持續下去,弄得所有當事者疑心生暗鬼喔?這樣搞的話不只搜索效率直線下滑,找到皇帝後的交涉也會受影響吧。」

「沒想到能從您口中聽見擔心戰後處理的台詞……我們彼此都老了啊,上將。」

「別望向遠方。你這個沒事愛挑撥人的毛病打從以前起就沒變過,我怎麽直到今天都沒一時沖動砍掉你的腦袋,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約倫劄夫上將聳聳肩說完後,靠著桌子向後仰頭。

「……不管怎樣,現在只能放棄。考慮到齊歐卡的威脅,搜索很難長期化,短期間內靠你所說的對症療法來填補。正好也是教導部隊裏的小毛頭戰爭不從人願的好機會。」

「真不像您。先不提軍事上的對錯,只有我等被整得慘兮兮卻沒還手,不是很不愉快嗎?」

「你偶爾會像這樣突然翻臉強硬起來,看得我都啞口無言,不過你還記得我好歹是伊格塞姆家的一員嗎?記不得的話回想一下,說真的,一年一次就好。」

「您和元帥閣下流著相同的血的,是我確信即使翻遍帝國九百年曆史也找不出其他事情足以比擬的最幽默玩笑。」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約倫劄夫上將腹肌震動,從喉嚨深處擠出低沈的笑聲。

「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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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3 pm

第四章 爲誰而設的戰場
白天靜靜的躲在自軍陣地,入夜後對伊格塞姆派進行五花八門的騷擾──托爾威等人持續了五天這樣的日常生活。

從用滑膛風槍主要瞄准馬匹遠距離射擊算起,此外還有在敵陣上風處制造小火災、派騎兵班敲打銅鑼繞行敵陣周遭、以泥巴掩埋像是馬喝水用的水坑等等──人手和倫理允許的範圍內,他們實行了所有想到的點子。這些行動應該將伊格塞姆派的調查步調拖慢許多。但第六天黎明,馬修不禁産生根本性的懷疑。

「……我知道是我自己提議的,現在不該說這些,但這麽做好嗎?只顧著妨礙別人,我們自己在搜索上毫無進展。雖然阻礙了伊格塞姆派,但結果會不會只是最後造成發現皇帝陛下的機率下降……?」

一天又一天持續進行非建設性的騷擾,會産生這樣的不安也無可厚非。托爾威十分理解馬修的心情,因此才斬釘截鐵地搖搖頭。

「小馬,不對。阿伊說過,握有皇帝陛下並非調停軍事政變的必要條件。這一點是我們的優勢,我們正在加以活用。」

「?什麽意思?」

「所以說,假設我們的勝利條件和伊格塞姆派一樣是『確保皇帝』,這次的作戰計畫或許真的毫無成果。妨礙對手相對的自己的搜索也停滯,最好頂多是正負相加爲零──不過實際上並非如此。我們不需要非得找出皇帝,再加上阻礙伊格塞姆派結果可幫助雷米翁派提升搜索效率。根據我們的勝利條件,這明顯是加分動作。」

費了一番力氣解開糾結的思路,微胖少年謹慎地點點頭。

「……是嗎,你說得對。我們的勝利條件是『由我方或雷米翁派確保皇帝』。爲了達成條件,說得極端點只要伊格塞姆派沒找到皇帝就行了。從一開始就沒有拘泥于自力搜索的必要。」

「嗯!按照這個狀況,伊格塞姆派的不利等于對我們有利,因此我認爲改變態度專注于妨礙工作就好。」

「這也是單純的消去法啊。不在白天很難進行搜索,可是大白天在平原上調動兵力,不知道幾時會碰上騎兵襲擊。我們能夠穩定持續的行動,頂多只有夜間的騷擾而已。」

想開促使他理解釋懷,馬修深深歎了口氣。托爾威拍拍肩頭鼓勵他,也喃喃說出與馬修共通的想法。

「……可是,大哥他們要是知道我用這樣的方式作戰,一定會笑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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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他哥哥一行人現在沒有余力嘲笑別人難看的表現。因爲自北邊南下的雷米翁派本隊正逐漸縮小剩余搜索範圍,薩利哈史拉格率領的部隊先行繞到州南側廢寢忘食得四處奔忙,部下們卻沒帶來有用的成果。

「……可惡!究竟藏在哪裏!」

親自出馬到預料是關鍵地點的村落搜索依然落空,雷米翁家的長男煩躁地踢倒一株樹。平常負責安撫兄長的斯修拉夫,這次也不禁陷入沈默。

「人口多的村落全部查過了,向居民探聽消息也做得很徹底!爲什麽連一頭狐狸的足迹都捕捉不到!」

「……冷靜點,大哥。包圍網正確實地縮小,只是獲得成果的時刻慢了一點。」

「那就是問題所在。沒有閑工夫拖拖拉拉下去!在齊歐卡察覺帝國內鬥攻過來以前,我方非得結束軍事政變不可!」

轉頭面對弟弟,薩利哈史拉格恨恨地咂嘴。

「搜尋活動本身順利無阻,不論這裏或其他地方,可疑的地點都明明逐一查清了。」

「確實,最近幾天和其他勢力的沖突有減少的傾向。那些家夥多半在搜索上比我等更加難以進展。」

「聽說有可疑的部隊在半夜偷偷摸摸地搗鬼,大概在互扯後腿吧,但那無所謂。不妨礙我們才方便──」

「少校!」

一道呼喚聲插進兩人的對話,薩利哈史拉格收起煩躁神色後轉向部下。他與生俱來的氣質不變,但如今學會了必要的自制。

「什麽事?」

「是!村長想和您談話!」

「村長?……我知道了,帶路。」

他簡短地點個頭,跟在部下身後走去。再怎麽焦急,也不能忘記討好當地居民。他們在此地的言行舉止直接構成對雷米翁派整體的評價,再加上爲了搜索才剛把每棟房子的地板都撬開翻找過,沒做好相應的照顧難消民衆反感。

村長率領數名村民站在村落南端。這一帶形成一片廣場,是村落中較多人聚集之處,甚至還有旅行商人看准商機擺起攤子。

村長本人也年事已高,但身旁還有位比他更老邁的女性坐在輪椅上。盡管有點訝異,薩利哈史拉格挺直背脊在他們面前站定。

「我是陸軍少校薩利哈史拉格‧雷米翁,過來請教幾位有何貴幹。」

「謝謝。恕我冒昧,想拜托您一件事。」

「是什麽?」

「我們想送這個人送到『善終之家』。這位老婦人無依無靠……正如您所見,她已來日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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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4 pm

村長望向輪椅上的老妪靜靜地告訴他。薩利哈史拉格有點意外,但立刻理解村長的意思。這是請求他解除封鎖,好把老妪送到村落外。

帝國各地設有一些稱作「善終之家」的宗教療養設施,是自覺時日無多者最後的聚集之地,並特別允許無依無靠者住在那裏生活。阿爾德拉教神官與多名看護會常駐機構內,安排讓來訪者得以迎接安甯的臨終時刻。

「原來如此,有多少人要去?」

「四人。這三個年輕人負責推輪椅,要是人數再減少,走上坡路時恐怕很吃力。」

薩利哈史拉格不著痕迹地觀察並排站在村長背後的數人。像只老貓般瘦小的老妪和幾個體格健壯的年輕男子,怎麽樣也不太可能是變裝後的皇帝及托裏斯奈。確定之後,他點頭同意。

「好的,我立刻安排讓各位通行。我記得那間『善終之家』……在離此地東南方不遠處吧。」

由于搜索也擴及該處,軍方也掌握了療養設施地點。村長點點頭。

「正是如此。」

「我知道了。雖然人手不足無法直接派人護送各位,我將命令周邊的部下加強戒備。途中也許會遇到我等的友軍阻攔,到時候只要坦白說出理由就不成問題──老太太,願你安詳歸去。」

薩利哈史拉格說完後敬禮,老妪也動動嘴巴咕哝著什麽。「謝謝。」她抱在膝蓋上的搭檔風精靈代替主人道謝。

沒多久後,大批送行的人群到來,一一和准備邁向最後旅程的老妪道別。直到一行人出發後,人群依然排成長龍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終于尤瑪裏婆婆也回『家』了嗎……她以前還是咱們村裏的長老呢。」

「先過去的茲格爺爺呢?大概還活著吧?說不定能在那邊見面。」

「說得也是。啊,那個全身包著繃帶的家夥也……」

「喂,笨蛋,怎麽可能見面。就算人還活著,那可是傳染病……」

兩名男子竊竊私語。薩利哈史拉格無意識地停下腳步。總覺得對話內容令他奇妙地在意,雷米翁家的長男轉頭望向兩人。

「……喂,那邊的兩個人。」

面對他銳利的目光,兩人抖了一下。他不在乎地走過去繼續說道。

「剛才的話能夠詳細說給我聽嗎?」

「咦!啊……」「不,那個……」

「有人先回了『家』吧。說老婆婆見不到那家夥是什麽意思?」

「那是……因爲病情很嚴重。」「沒、沒錯,他大概已經死了。」

瞪著兩個態度明顯可疑的人,薩利哈史拉格搖搖頭。

「不對吧?你們剛才說『就算人還活著』。不管先過去的家夥是死是活,你們都認爲老婆婆見不到他吧?」

「…………」「……那、那個……」

「我想問的是判斷的理由。我再問一次,爲什麽?」

聽他以不容辯駁的口氣命令,兩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周遭衆人也露出同樣的表情沈默不語。看樣子有鬼啊──薩利哈史拉格這麽確信時,村長插話道。

「少校,請別欺負年輕人。」

「啊,失禮了。我無意欺負他們。」

雷米翁家的長男簡單地道歉,目光依舊直盯著眼前的兩人不放。村長歎息地開口。

「他們會難以啓齒也無可厚非,這是人人都不願提起的話題……原則上,『家』平等的接納所有瀕死之人。然而,實際上卻有不便公開提及的例外。」

「傳染病患者嗎?」

薩利哈史拉格清楚地說出口。村長面色沈重地颔首。

「正是如此。看來再也不該隱瞞下去,由我來說明內情……」

村長慢慢地訴說起來。根據他的說法──前陣子有兩人結伴造訪這個村落。其中一人是穿著巡禮服的瘦削男子,另一名男子全身纏著繃帶臥病不起,據說他幾乎無法自力移動,前來村莊時也躺在馬車貨架上。

「因爲外表看起來就很古怪,我嚴加查問他們來此地原因……結果不出所料,是罹患了傳染病在故鄉待不下去。」

聽著說明,薩利哈史拉格感到一陣顫栗爬上背脊。在達夫瑪州展開搜索後,他首度在村長的話語中有了應手的感覺。

「我當然不能把人留在村裏,爲他們介紹了療養設施。收留那種病人的地方無論在哪裏都很少,附近這一帶只有一間。所以,我就送他們到那邊……」

走近後半句話含含糊糊的村長,雷米翁家的長男牢牢抓住他的雙肩。

「總之,那個全身繃帶的人被送去的療養設施,不是剛才那位老婆婆前往的『家』。而且,還偷偷建造在沒有人會靠近的地點。」

「……您說的沒錯。至今未告訴您此事……請您不要責怪我等。」

村長呻吟般地說道。依照阿爾德拉教戒律,隔離流行病患者嚴格來說應視爲否定博愛精神的惡行受到懲罰。但實際上無論在哪個州哪個地區,想必都暗中默認這樣的行爲。就算追究行爲的善惡,爲了防止可怕的疾病蔓延他們別無他法卻是現實。

「求您寬恕……」

村長坦白後悄然垂下頭。然而,薩利哈史拉格對于對方的心情及罪惡感不感興趣,僅僅爲了發現實實在在的有力線索感到興奮。他再度詢問村長。

「能夠告訴我療養設施的位置嗎?」

「如、如果您希望的話……不過,就像您方才指出的一樣,那個地方在地圖上並未記載,連本地人也很少前往……」

村長結結巴巴地回答。這下子,薩利哈史拉格嘴角終于浮現明確的笑意。

「說是這樣呢,斯修拉。那可不是更合適了?」

收到眼神示意的弟弟點頭。終于逮著獵物尾巴的實感令人情緒昂揚,使這對兄弟的翠眸閃爍起色澤一模一樣的光輝。

向村長打探完消息的雷米翁兄弟轉身與部隊一起出發後,先前在廣場角落做生意的旅行商人也緩緩地站起身。

「──不好意思,那邊的兩位先生。」

「咦?我們嗎?」

旅行商人攀談的對象是剛才被薩利哈史拉格質問過的兩人組。他露出討好的笑容走過去,遞上從懷裏掏出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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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4 pm

「我沒打算偷聽,但不小心聽見兩位剛剛和軍人的談話……方便的話,能不能麻煩你們在這張地圖上標出那間療養設施的位置?」

「啊、啊……?你真的有聽到嗎?那邊可是專門用來關得傳染病的家夥。知道那種地方的位置能幹什麽?」

「這是做生意的好機會。既然有療養設施,代表也有管理人員在吧?收容許多病人,自然也需要物資。普通商人會避開的地點更是這樣。」

「……告訴你也無所謂,但去過那邊之後,暫時別到咱們村子來。」

「沒錯。你得病是你的自由,可別拖累我們。」

兩名男子警告過後,在地圖上標出地點。接過標出隔離療養設施的地圖,旅行商人露出滿意的表情面再度面對兩人。

「謝謝。盡管稱不上謝禮──」

他指向留在背後的露天攤位,笑容可掬地說。

「──攤子上的貨物全部送給你們。雖然沒什麽大不了的東西,請跟大家融洽地分享吧。」

「啊?」「你說什麽──」

「告辭了。兩位請多保重。」

旅行商人說完後轉身奔向系在攤位旁的小型馬車,解開連著貨架和馬匹的繩索去掉負重後飒爽地跳上馬背。周遭的人還來不及呼喚,他直接抛下所有營業用具沖了出去。

「收容流行病患者的隔離療養設施嗎?道或許是個盲點,約倫劄夫上將……!」

……各陣營的搜索段分成小隊四處行動。隨著調查進展,搜索範圍逐漸縮小。指出皇帝所在地的有力線索。以及──兩個勢力幾乎獲得這項情報的事實。

如今狀況等于兩名獵人正邁步奔向放在中央的共通獵物。

決戰的條件在此刻齊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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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4 pm

雷米翁派的一個營自陣地出發後突然往南行進。接獲斥候這份報告的托爾威和馬修,不禁面面相觑。

「……你怎麽看?」

「大概是……掌握了關于皇帝陛下行蹤的線索。一口氣調動這麽多兵力,大哥他們或許發現了很有力的證據。」

「這樣的話,那行動方式未免太粗心大意了吧!如此露骨地調兵不可能不刺激到其他勢力。實際上我們就發覺了,伊格塞姆派當然也會發現,在展開搜索前一定會出手妨礙,換成我的話會更加低調行事。」

「嗯,我有同感……所以我認爲這多半是大膽的調虎離山之計。大哥他們應該是想趁著我們及伊格塞姆派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南邊,用剩余的兵力搜索其他地點,而那邊才是有力候選地。」

「這種做法我能理解。不過,其他地點是指?」

「不清楚。不過我們該做什麽是確定的。既然雷米翁派即將找到皇帝,我們得幫上一把。」

微胖少年點頭同意,攤開從懷裏掏出的地圖。

「那麽應該慎重觀察的是伊格塞姆派有何反應。他們如何行動?」

「要是被聲東擊西吸引往南走,說不定沒有我們出場的機會……」

「問題在于沒上當的場合。有點棘手啊……這種狀況下,我們該派兵到何處?」

馬修抱起雙臂思考。青年繼續補充道。

「雷米翁派搜索失敗的可能,就是在前往有力候選地途中,被識破調虎離山之計的伊格塞姆派襲擊。想阻止這種事發生,我們應該趁現在阻攔伊格塞姆派,可是……」

「說要阻止……對方可是騎兵部隊耶。在這種地形上沒准備好策略進攻只會被反打回來──不,連開打都不至于吧。對方又沒有交手的理由,肯定會忽略我們追趕雷米翁派。」

「那麽,緊緊跟隨雷米翁派部隊自發地充當起護衛呢?」

「必須跟緊的不是往南行進的佯攻部隊,是接下來要前往『有力候選地』的部隊吧?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支部隊目前在哪裏。派留在東北方陣地的一個營作聲東擊西,代表出外搜索中的兩個營直接從去處前往了『有力候選地』。」

沒有任何線索,不可能捕捉得到從不明現在位置A,前往不明目的地B的雷米翁派。唯獨在這件事上,決定躲在陣地內不出去的戰略適得其反。

放下思考陷入死局的馬修,托爾威仍繼續思索。

「那……只有推測了。依照地理限制、至今的搜索進展與大哥他們的性格──再加上其他種種條件判斷,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推測出『有力候選地』的位置。沒必要知道精確位置,先決定大致在哪一帶後就出發,邊移動邊派斥候偵查,只要在過程中掌握到在哪裏就……」

「好像伊庫塔會說的話啊……這麽做與其說是下盲棋,更像是賭博啊。」

「是呀。不過,如果只有『什麽也不做』和『賭一把』這兩個選擇呢?」

「來這招啊……」

青年亮出答案極其明顯的二選一問題,不符他風格的挑釁道。馬修擡起手背粗魯的擦掉額頭冒出的冷汗,終于下定決心。

「……真沒辦法,拚了。仔細想想,勝算倒也沒那麽低。我可是有喀爾謝夫船長保佑。」

隔著軍服抓住指南針,馬修努力虛張聲勢。他和托爾威一起回過頭,注視背後那些手頭忙著趕工的工兵們。

「這樣的話,或許終于到了這個派上用場的時候。對付騎兵的王牌──完工進度呢?」

在他催促之下,一名士兵拿起完成品展示。兩人謹慎地對整體檢查一番,確認達成要求的條件後彼此用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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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5 pm

烏雲密布的天空下,士兵們肩頭扛著閃爍鋼鐵色澤的風槍槍管,成排在平原上行進。

那是雷米翁兄弟的軍隊。兵力總共爲兩營風槍兵──扣除安排從陣地出發聲東擊西的部隊,是他們現階段所有的兵力。

「啧,這地形真討人厭。淨是讓騎兵耍威風,我們連想安安穩穩走路都不成。」

薩利哈史拉格在隊列中段抱怨。由于和伊格塞姆派一再發生小沖突耗損人力,雖然號稱兩營,部隊實際人數不滿九百。一旁的斯修拉夫也點點頭開口。

「忍受不自由大概也只到今天爲止。只要能保護陛下,事情便結束了。距離目的地那片森林還剩約十公裏,大哥。」

「嗯,抵達森林就算我們贏了,希望在那之前別有人礙事。」

「派往南邊的部隊應該能當作障眼法。要是他們盯上那邊也好,假使看穿了障眼法,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掌握我等位置。總之不太可能被追上──」

那一瞬間,響亮的銅鑼聲打斷兩人的對話,是周邊偵查的騎兵班敲響了警鍾。

在一陣騷然的士兵之中,薩利哈史拉格臉色大變掃視四周。

「敵襲……?開什麽玩笑,明明連斥候的影子都還沒瞧見!」

「兩下,兩下,一下──騎兵大部隊接近中!大哥,組方陣!」

擔任總指揮的薩利哈史拉格號令一下,士兵們開始組成方陣。

首先由四十人排成一邊,四塊組合起來由一百六十人構成正方形,再在地面上依序排列共四個正方形。由許多人體組成的幾何學圖形串聯起來,憑藉經過數學保證的防禦力防備沖鋒。

「全員上刺刀!第一排豎起槍!」

不僅如此,這一天的方陣還帶著長刺。構成正方形四邊的三列橫隊當中,最前排十三人手持的並非上了刺刀的風槍,而是用剛砍下的樹削成的近兩公尺長槍。連金屬槍尖都沒裝的原始兵器。

「槍尖呈仰角五十度!槍尾插進地面,無論如何都握緊槍柄別松手!要當成是你們的救生索!」

雷米翁家的長男大聲呼籲,表情不再慌張。既然敵軍來襲,需要做的只有迎擊。包括在此處遇襲在內,他們對可能發生的情況全部備妥因應對策。自從敗給菜鳥准尉那屈辱的一戰以來,他已徹底拋棄疏于准備的傲慢心態。

「來了!東北方向,做射擊准備!」

敵軍自遠方的地平線現身,成群騎兵正掀起塵土奔來。士兵們死盯著敵軍的身影,吞了口口水瞄准目標。

烈將約倫劄夫率領的騎兵隊全軍掀起漫天沙塵馳騁大地。總數爲六百余人,同樣是伊格塞姆派現階段所能動員的全部兵力。

他們能迅速捕捉敵人動向並非巧合,而是基于明確戰略的結果。從托爾威等人開始妨礙活動的隔天早晨起,約倫劄夫上將便料到作業效率將會下滑,調整立場來因應問題。

直接了當的說,就是在搜索上搭其他勢力的順風車。他讓扮成旅行商人與鎮民的士兵們去竊取雷米翁派的情報,將取得的線索反映在自軍的搜索上。對于士兵機動力占優勢的伊格塞姆派來說,這個方針效果極佳。雖然靠竊取的情報在行動上不得不比對手落後一步,卻能以敏捷的腳程扳回差距。

「距離方陣還有六百公尺!看來部分敵兵舉著長槍!」

「喔,真懷念!令我想起新兵時代,那時槍兵還是現役兵種啊!」

「要就此直接沖鋒嗎?長槍應是來對付跳騎兵的!」

「別問這麽明顯的問題!你們除了沖鋒之外啥也不行吧!」

一針見血的謾罵,使騎兵之間迸出笑聲。在預感戰鬥將至而亢奮的部下之中,老將拔出軍刀宣告死鬥開幕。

「好,全員拔刀!敵人就在眼前!豁出性命撞上去!」

「「「「「「「Sir, yes, sir!」」」」」」」

以吶喊爲信號,騎兵從縱列散開爲橫列。他們對准四個方陣殺過去的身影,比起大軍更適合稱之爲海嘯。展現質量與速度加乘後産下的暴虐。他們是從出現起直至今日持續席卷戰場的最強兵種,帶著烈將的傳說露出獠牙。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穿越打來的彈雨,帶頭那群騎兵高聲咆哮著抵達方陣。負責最先沖入敵陣的,是爲體現「跳騎兵部隊」威名訓練有素的馬術好手,個個都是能夠跳躍槍劍程度的障礙物沖進方陣內的高手。

然而──這次的敵軍裝備了平常所沒有的長刺,就連他們也無法跳過。他們自己最清楚這一點。那該怎麽辦?

結論是,不怎麽辦。他們僅僅期望──要更快、更強、更瘋狂。

臨時制造的長槍擋下沖刺。被大地和馬身或人體夾在中間的豎立長槍,與持槍者的力氣無關,完全承接大質量的沖鋒。被刺穿的肉體飛濺出的鮮血噴了一身,痛苦的嘶鳴近在耳畔,握槍的士兵們顫抖著失禁。長槍防禦術奏效──絲毫沒注意到這個事實,他們只感到恐懼不已。恐懼敵人明知將遭穿刺的命運依然直至最後一瞬都沒放慢一絲速度的瘋狂!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豈止不在乎同伴的慘狀,後續的騎兵更像看准這個良機般繼續沖鋒。前面的同伴已用肉體覆蓋可恨長槍的槍尖。當他們從後面推開那些肉塊,長柄在橫向力道作用下啪地一聲攔腰折斷,防馬尖刺轉瞬間逐一失效。雷米翁派准備的臨時長槍,在第一波攻擊剛開始就有一大半無法再用。

前方再也沒有阻攔沖鋒的尖刺。衆騎兵跨越同伴的屍體,歡喜地撲進方陣內。直覺領悟到殺戮將要開始的雷米翁派士兵喉嚨迸發狂亂的慘叫,

「──瘋、瘋了。」

站在方陣中心的薩利哈史拉格用一句話評價如怒濤般湧來的敵方騎兵。

這也難怪。他准備來對付跳騎兵的長槍,是以爲嚇退騎兵爲前提設計的防禦。目的終究是訴求心理效果,絕非是爲了防禦全力騎兵沖鋒而准備的。因強度不足斷裂是當然的結果。

人和馬都怕死。此乃生物難以顛覆的本能,諸多兵法都奠基于此前提之上。可是約倫劄夫‧伊格塞姆的部隊卻沒有。他們僅僅擁有毫不顧忌死亡的狂奔。他們歡喜地沖鋒、蹂躏,自身也在那道怒濤中粉碎。

理所當然──這正是烈將約倫劄夫指揮的跳騎兵部隊本質。若追根究柢,甚至連卓越的馬術技巧也不過是裝飾品。從半世紀前的現役時代起,他們的長官要求隊員具備的資質只有一種。那便是勇氣,又稱瘋狂。僅僅是面臨危險時能做出瘋狂舉動的異常性。

「別發愣,大哥!不趕緊采取對策方陣要瓦解了!」

「……!」

弟弟的斥責將兄長拉回現實。薩利哈史拉格立刻動腦尋找解決方法,但愈是直視現狀,腦海裏愈是想不出一丁點頭緒。就算想暫時撤退,周邊地形也只有平原和山丘,再說在組成方陣的狀態下移動部隊很花時間。要是露出那樣的破綻,肯定招來敵軍猛攻。

「將死」這個詞彙略過腦海。開什麽玩笑!即使憑激動的情緒抗拒,雷米翁家的長男怎麽樣也想不出方法翻轉迫近眼前的,下了敗北的命運──

衆騎兵極盡暴虐之能事地穿越而過。隊列從疾奔開始位置的對角處掉頭毅然再次沖鋒,四個方陣隨著反覆的攻擊破綻漸增。敵人連還手之力也沒有的慘狀,令約倫劄夫在疾馳的騎兵隊列中不滿地咋舌。

「不像話,不像話!就只能愈輸愈慘了嗎!既然敢發動軍事政變,就別在戰場上給雷米翁之名蒙羞!搞得一本正經對付你們的咱們活像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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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5 pm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渴望更激烈鬥爭的老將大喊。他身邊的騎兵們也將對暴力和流血未能滿足的沖動化爲野獸般的咆哮吼出來。一個人當作生命源泉的瘋狂蔓延至整個部隊,如今他們已淪爲只要號令一下,就會沖鋒到地獄底層的修羅大軍。

那種存在方式與現役時代絲毫沒變。獨臂的伊格塞姆在戰場上斬獲的累累戰果,總是建立于同樣的狂躁中。

──約倫劄夫‧伊格塞姆不可就任將級軍官。

這麽決定的不是別人,正是上一代的伊格塞姆。因此約倫劄夫即使立下比任何人更多的功勞,現役時代在帝國軍內的晉升只停留在准將階級。

甚至連准將地位都是臨退伍前才授予的勳章,從尉級到校級軍官的經曆實際上占據了他作爲軍人的生涯。軍方大方地授予他榮譽階級,是他從第一線退下來之後的事。不過約倫劄夫本人沒有怨言。對于無比深愛前線的他而言,安穩隱匿在後方的高級將領地位,除了痛苦之外什麽也不是。

約倫劄夫自身也十分清楚要他遠離軍方高層的理由。自己太過熱愛戰爭,更惡質的是還會將率領的部下全推入同一條修羅道。這樣的人在軍中身居高位,最後很可能扭曲組織的本質。愛好鬥爭的指揮官,將會推翻視戰爭爲必要之惡的大前提。

喪失左臂的那次意外,令他笃信自己的秉性無藥可救。在騎兵沖鋒途中,自上空落下的炮彈正中約倫劄夫肩頭。

不過,當時手臂還沒有斷。如果迅速急救治療再撤退至後方休養,手臂多半能保得住,副官也勸他這麽做。

但他沒有──因爲敵人就在眼前,那群家夥是不同尋常的強敵,夠資格賭上性命激烈交鋒。緊要關頭臨陣脫逃多可惜,他不可能辦得到。下次不知道何時還能遇上啊!

結果,約倫劄夫只替報廢的左臂粗魯地止血,便投身激戰戰鬥到最後。即使等一切結束後聽到醫生診斷左臂只能截肢時,他也十分理解地說了句「果然啊~」。比起保住手臂,更看重在戰爭中獲得的剎那充實感──對他來說是無須苦惱的當然選擇結果。

「呼──」

每次回想起來,老將都禁不住對自己發笑。生于自認軍規化身的伊格塞姆家族,卻太過熱愛戰爭導致失去一臂,無法再揮舞象徵伊格塞姆的雙刀。事情的始末,簡直就像上天要對他打上「你是異端」的烙印。

約倫劄夫本人最清楚這個評價有多正確──因爲他此刻愉快得不得了。與割袍斷義的我軍同袍交戰,身處本來應該避免的同室操戈戰場上,都絲毫不損鬥爭的快樂。

過去或未來不是問題。有戰爭中的現在足矣。

「──呼哈哈哈……!」

不過──活得比任何人都更激烈的老將,也有一樣尚未從戰爭這個伴侶手中得到的事物。原本在退役前應賜與他的戰士宿命。

「看樣子還遠得很啊,我的死亡之地──!」

約倫劄夫發號司令,重整沖鋒後紊亂的隊形。敵軍部隊已瀕臨無法再維持方陣形狀的極限。快的話下次沖鋒,慢的話再兩次就能補上致命一擊,再來只剩接受指揮官投降替戰鬥收場。

「──嗯?」

老將的意識開始轉向戰鬥的結局,但脖子上突然掠過一陣彷佛被成捆針尖擦過的異樣感。他記得這種感觸。和喪失左臂時的感覺一樣,是戰士本能的直覺警告。

約倫劄夫的目光調離逐一做好沖鋒准備的部下環顧四周。他眺望在正面展開的方陣另一頭延伸至遠方的地平線──在那裏發現了。異樣感的來源正在那座雷米翁派士兵越過的小丘陵,呈歪斜橢圓形直徑近兩公尺的山丘上散開。

「啊──也對。什麽還很遠,真是胡說八道。」

湧上心頭的歡喜令老將揚起嘴角──怎麽能不高興?來使這場戰鬥更加充實的賓客明明到場了。

「早就近得過火啦。你們從那麽遠的地方也能將死亡送來給我……!」

「──這……」

該說趕上了還是來晚了?眼前的景象讓托爾威一時之間難以判斷。

從山丘上俯瞰,戰況呈現一目了然的一面倒狀態。不成樣子瀕臨潰散的四個方陣,層層疊疊倒在廣大平原上的無數屍體。造成這片慘狀的伊格塞姆派騎兵部隊與滿目瘡痍的敵軍拉開一段距離集結,隨時將完成准備補上致命一擊。

狀況接近終結,連兩位兄長是否平安無事都很難講。但戰鬥仍在繼續,我們有機會幹涉戰局結果──這麽判斷後,翠眸青年咽下苦澀的口水下定決心。

「……展開第三種非正規方陣!原地執行支援射擊!」

收到指示的士兵們立即行動,奔下斜坡前往各自崗位。但就在此時,負責監視敵情的部下之一高聲喊道。

「敵──敵騎兵部隊,高速移動!迂回繞過雷米翁派的方陣往這邊來了!」

延後給眼前的方陣致命打擊,約倫劄夫轉而接近山丘上出現的新敵軍。趕來援助陷入劣勢的友軍,試圖自丘陵上進行支援射擊的風槍兵部隊──狀況不可思議地與上次戰鬥相彷佛。

雖然可以選擇無視其存在先行解決雷米翁派部隊,但從相互位置來看,這麽做的話將在沖鋒後毫無防備的狀態下面對射擊。考慮到還有比所見數量更多的敵人躲在山丘後的可能性,先下手殲滅風槍兵方爲上策。老將如此判斷。

「上將!敵軍下到山丘半途,在山坡上組成方陣!」

「在山坡上?喔……!」

約倫劄夫有些意外。要最大限度活用高度優勢,通常在山丘頂以逸待勞是最好的。無論多快的馬上坡時速度都會減慢,不僅減速的騎兵沖鋒攻擊力會降低,射擊機會也將隨著抵達時間拉長而增加。

刻意放棄這些優勢,在山坡半途組方陣的理由。思考數秒後,老將想出答案。

「……組成那個陣形,是打算讓半數以上的士兵參加射擊嗎!」

基于構造,方陣最多只能有總數一半以下的人員迎擊從一個方向來襲的敵人。對側的士兵即使想戰鬥,也會被同伴的身體擋住。

可是,在山坡上組成方陣就不一樣了。士兵們的位置産生高低差,可供更多彈道通過。

確實防禦騎兵沖鋒,同時最大限度活用滑膛風槍的攻擊力──敵將貪心地追求一時二鳥,但在約倫劄夫眼中還不及格。

「很想贊你一句深思熟慮──但這是步壞棋啊。很可惜,我們不是群只懂得直線前進的無能山豬!」

得到老將指示,疾馳的騎兵隊列迅速改變行進路線,從筆直對准山丘上敵軍的沖鋒軌道切換爲繞至其後方的迂回軌道。

從這一刻起,在山坡上組成的方陣喪失意義。只有朝向從方陣正面沖上山丘的敵軍時全體士兵才能參加射擊,面對從反方向繞上山丘自丘頂往下攻擊的對手,原先的策略將完全適得其反。由于面向山丘上敵軍的士兵位置較高,對側同伴的彈道比在平地上時更難穿過。

「敵騎兵部隊,切換爲迂回軌道!打算繞過丘陵!」

站在非正規方陣中心的托爾威也親眼目睹了部下逐一報告的狀況變化。

「…………」

青年動也不動。繼續坐著等下去,從山丘上伴隨重力沖鋒過來的敵方騎兵將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清楚這樣的未來,他依舊文風不動。

被焦灼的緊張感折磨的時間中,愈來愈焦慮的部下顫抖地問。

「還沒──還沒到嗎,營長!」

「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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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5 pm

青年斷然要部下待命。繞過山丘的後續騎兵部隊仍在視野當中。從這邊看得見,代表對方也看得見這裏──因此他沒有行動。若不等到敵人身影徹底從視野內消失,目的說不定會被識破。

感受著心跳無止境地加快,托爾威腦中想像、計算──切換至迂回軌道的敵騎兵部隊抵達山丘另一側所需時間。再度變更行進路線後縱列散開爲橫列展開沖鋒的空檔。考量到我方的策略,時限極其短暫。一想到這裏,他幾乎在焦慮的驅使下站起身。

不過──就在忍耐抵達極限前,敵方部隊徹底從視野內消失。相隔的山丘化爲一堵牆,接下來的幾分鍾才是雙方所有舉動都被遮蔽的片刻良機。青年用最大的音量大喊。

「現在切換爲夾擊態勢!開始變換隊形,所有人動作快!」

待機命令一解除,士兵們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同時展開行動。托爾威也跟他們一起邁步飛奔。

空檔頂多不到兩分鍾。時限內的行動將劃分這場戰鬥的命運。

繞行至對側仰望山丘上,約倫劄夫露骨地緊皺雙眉。

「──怎麽?這邊沒有埋伏?」

他掃興地呢喃。出乎他的意料,除了露出一部分方陣以外,丘頂完全不見敵兵蹤影。同時,這也代表剛才看見的風槍兵部隊是敵軍全部兵力。一個方陣──即一連兩百人左右,比上次更少。

「方陣一角延伸到山丘上。是即使從現在開始,也想因應我方的迂回機動移到丘頂嗎──」

「咱們可不會留那種閑工夫給他們。」

約倫劄夫毫不猶豫地說完後,與變更好行進路線的部下再度展開疾馳。距離山丘上還有約六百公尺。他想像敵人在另一頭驚慌的模樣,沖過緩緩變陡的坡道。

「橫列散開!山坡沒多陡,別放慢速度!用最大威力撞上去!」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衆修羅騎兵發出咆嘯進入沖鋒動作。應該迎擊他們的彈雨始終沒有造訪。這也當然,或許是敵人事到如今還堅持維持方陣,只有一小部分士兵抵達丘頂。

丘頂已近。抵達前那數秒,構成方陣一角的敵兵臉孔映入眼中。意外的是,士兵們臉上沒有放棄之意,全都露出做好覺悟的神情舉起風槍。

衆修羅騎兵也贊賞他們的勇氣。排在山丘另一頭的家夥也有著相同的表情嗎?盡管失策的報應迫近眼前,依然打算全力戰到最後──

「…………?」「咦……啊!」「什──「啊──?」

然而──騎兵們登上山丘後發現,想像與現實天差地遠。沖鋒將至之際,敵兵竟然一起扔下風槍,背起類似矮桌的物體直接蹲在地上縮成烏龜狀。

馬蹄踐踏鋪滿一地的龜殼。也許是以格外堅硬的木材制成,馬無法踏穿那個物體,僅像經過另一片地面般繼續疾馳。連揮落出鞘軍刀的目標也沒有。騎兵們茫然地從敵兵頭頂沖過去──下一瞬間,越過山丘後躍入眼簾的景象,令每個人無一例外地愕然不已。

沒有方陣。應該延續到山丘另一頭的正方形戰列無影無蹤。

「這──這是……」

腦筋動得快的幾個人想到答案。山丘上扮烏龜的四十人並非方陣一角,而是用來冒充方陣的孤島集團,因此才沒有戰意。當成功引導騎兵朝他們發起沖鋒的時刻起,任務已經達成。

「啊────」「嗚……!」

來到這裏,衆修羅騎兵終于看出落入的陷阱全貌。方陣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敵兵本身並未消失。

左側一列,右側一列。他們在騎兵部隊即將沖下的斜坡兩端組成可避免誤射同伴的交叉火力網,整齊地排成戰列。在化爲合適狩猶場的寬敞空間保持一段距離,靜靜地等待獵物撲進來。

那場面宛如歡迎衆騎兵歸來的凱旋遊行。唯一的不同,在于穿越夾道歡迎時群衆給予之物的性質。不是贊美或祝福,欽羨或頌揚,而是名爲彈雨的鉛色詛咒──

「齊射──開始!」

以青年的號令爲開端,數不清的壓縮空氣破裂聲回蕩四周。

單方面的狩獵開幕。槍管發射的子彈自左右痛擊疾馳的騎兵,完全不留反擊余地奪走人與馬性命。騎兵隊一旦進入沖鋒就無法驟然調轉方向,最大的武器速度反倒招來惡果,面對從側面掃來的彈雨,除了忍耐之外別無其他選擇。

更加致命的是。在越過丘陵親眼目睹之前,沒辦法通知後方的騎兵這片慘狀。他們所有人只能跟隨帶頭的同伴一個勁地沖鋒。

另一方面,托爾威的部隊甚至不需瞄准,只要全力不斷射擊被兩面夾擊的敵軍就夠了。一心專注在機械化作業的流程上,毫不關心對手所期望的賭命互搏。

「呼……!」

就像要體現那種存在方式,青年的食指持續保持一定節奏扣下扳機。「射擊的雷米翁」以正確無誤的射擊告訴爲戰場狂熱氣氛瘋狂的傳說騎兵,何謂殺戮真正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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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5 pm

「嗚喔、喔──?」

置身于從左右兩側不斷被削弱的隊列中間,約倫劄夫‧伊格塞姆爲了顛覆他估算的敵將那值得畏懼的頑強渾身戰栗,滿心歡喜。

山丘上出現的敵軍,設置在斜坡上的方陣,丘頂可望見的少數士兵──原來這一切全是用來讓人誤以爲方陣延續到山丘另一頭的僞裝,爲了一網打盡朝向幻想中的敵軍沖鋒的呆瓜所設計的巧妙作戰。

察覺自己陷入的困境,約倫劄夫興奮得像要嘔血般放聲大笑。

「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用詭計攻下我、攻下獨臂的伊格塞姆嗎!誘我落進沒有驕傲和名譽的陷阱中,打算像獵殺野獸般殺掉我嗎!」

身處接連不斷打來的彈雨中,老將甚至沒必要事到如今再下決心。沒有放慢奔馳速度的選項──在這裏停下來只是延長遭圍剿的時間。不願意的話,呈一直線沖出射擊射程,盡快重整旗鼓是唯一解決方法。

但到了這個節骨眼約倫劄夫也發現,連這樣的想法多半都在敵人的預期之內。

「……?上、上將!前方的敵軍……!」

就像證實老將的預感,俯望之下的景象出現變化。在無藥可救狀態中被棄置的雷米翁派部隊──完全放棄瀕臨潰散的方陣,幸存的步兵全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沖殺過來。連隊列都沒怎麽排,宛如被逼上絕境的老鼠拖著腸子向前猛沖。

他們的指揮官大概也領悟現在是顛覆勝敗天秤的最後機會,無視防禦奮不顧身地進行夾擊。好一番果斷的覺悟──認可敵人的執拗,約倫劄夫猛然睜大鮮紅的雙眸。

「……有膽量就試試!如果這是戰爭給我的死亡之地!我摯愛的生涯伴侶啊,不合理與不講理這對美麗雙胞胎啊!試試讓我發出格外響亮的瀕死慘叫吧~~!」

「──全速前進!縮短間距,別給混帳騎兵喘息機會!」

穿透敗北死路的唯一通風孔。雷米翁家的長男指揮風槍兵部隊,奔向出乎意料從天而降的活路。

在思緒一角,他想著如今已消失無蹤,先前在山丘斜坡上組成的方陣。不到幾分鍾便消失的短暫幻想。然而──目睹第一眼的瞬間,薩利哈史拉格就完全理解新出現部隊的身分及意圖。他不可能看不出來。

利用山丘地形,從第三種非正規方陣展開夾擊。是昔日面對人數占上風的齊歐卡騎兵部隊時,他們的父親泰爾辛哈‧雷米翁用過的逆轉詭計。孩提時的薩利哈史拉格不知道曾多幾次央求不愛主動談論英勇事迹的父親講述這段逸聞,和眼神閃閃發光的兩個弟弟一起聽得入神。

「由你這混帳來用那一招嗎,小托爾……!由背叛雷米翁家待在那邊的你!」

懷抱憤怒與嫉妒,還有其他種種感情混雜而成的心境,薩利哈史拉格發出呻吟。弟弟斯修拉夫緊跟在他身側,兩雙翠眸銳利地瞪著在彈雨中往下沖過來的騎兵部隊。

「騎兵會直接沖過來吧……大哥,千萬別離開我身邊。」

「少看扁我,斯修拉。這時候說一句『背後交給你了』就夠了。」

雷米翁兄弟交談過後,毫不畏懼地直視逼近的敵影舉起風槍。

約倫劄夫沖下山丘、托爾威追擊、薩利哈史拉格迎擊。三種相異的行動方針互相沖突、互相糾纏、互相侵犯──産下一團巨大的混沌。

槍兵從前後攻向奔下山丘的騎兵部隊,令人無法喘口氣的白刃戰開始。托爾威和薩利哈史拉格的部隊視對方爲友軍互相合作,但爲了避免誤射反倒沒法輕易開火。約倫劄夫的騎兵看准這一點企圖突圍,但步兵們知道再承受一次沖鋒就完了,賭上性命不肯罷休。部隊早已不成隊列,各士兵只能亂紛紛地交手。

「嗚……!」

一言以蔽之,這是場泥淖般的混戰。諷刺的是,這種狀況下最陷入困境的是托爾威。他的部隊擅長遠距離狙擊,相對的在至今的戰鬥中不常有白刃戰經驗。馬修的部隊擅長這類混戰,但他目前不在場。

托爾威帶來此地的兵力爲一連兩百人。並非他只能帶來這麽多人,而是將手邊的兵力分散派遣出去,結果只有他們遇上目標較爲正確。地理限制、至今的搜索進展與帶隊軍官的行動方針──即使根據這些條件做了最大限度的縮減,不具備黑發少年能力的他們,頂多只能把候選地點限定到三個。

承認無法再縮減下去後,托爾威和馬修放棄只盯一處的想法,將兵力劃分爲三等份送往三個候選地點,判斷一個連兩百名風槍兵已足以進行有效的支援。

結果,托爾威的部隊猜中目標。說不定是喀爾謝夫船長的指南針保佑馬修落了空。若真是如此,青年打從心底感謝不已。既然得以不必送重要的朋友到這種慘烈的戰場,就不該期望更多幸運──沒錯,不該期望。

「嗚啊啊啊!」

他在千鈞一發之際蹲下來躲過騎兵揮落的軍刀──耗盡的幸運已不再幫助他。不由分說,托爾威‧雷米翁非得倚靠實力度過這個困境不可!

「保護托爾威營長!」「營長,往這邊走!」

和他一樣不熟悉白刃戰的部下們也拚盡全力想保護長官。盡管告誡自己不能依賴他們,青年握著槍柄的雙手卻抖個不停。

「哈啊、哈啊……!」「托爾威,冷靜點!仔細看清四周!」

連搭檔沙菲都提出忠告。但他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而且士兵們爲了保護托爾威聚集過來,更容易被目標是指揮官的騎兵發現。

不出所料,附近的三名騎兵手持染血的軍刀沖了過來。青年也將槍口對准他們准備迎擊,可是──

「……嗚……!」

他無可救藥地瞄不准目標。不只雙手因恐懼而顫抖,和敵人的距離也已經太過接近。近得能夠看清對方的臉龐。一直倚靠和目標隔開一大段空間來掩蓋對「殺害生物」的逃避,近身戰對他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弱點。

「嗚……啊……!」

連扳機也扣不下去,來勢洶洶的騎兵就迫近眼前。其中兩騎被部下開火趕走,但最後一名騎兵強行沖殺過來,在對准自己筆直沖刺的馬身前,青年不知所措地呆立不動──

「傻愣著站在那裏幹嘛,笨蛋!」

令人懷念的怒罵傳進耳中。同時插進來的射擊貫穿馬頭,緊要關頭救了托爾威一命。他赫然驚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兩名兄長神情嚴厲地站在那邊。

「哥、哥……?」

「叫什麽哥哥!沒救你的話,剛才那下你就死定了吧!簡直超越驚愕的地步令人感動了,當著這種情況你那沒出息的性子居然還是沒變!」

雷米翁家的長男怒吼著逼近,暫時忘掉狀況一把揪起麽弟的衣襟。

「還是老樣子一臉無辜……!要我說多少次才懂!沒有殺人覺悟的家夥別站上互相殘殺的舞台!」

托爾威只能目瞪口呆地回望著怒氣沖天猛烈抨擊他的兄長。薩利哈史拉格的表情超越憤怒露出苦澀。

「所以說!給我聽懂啊!你或許很有天資,這點我承認!剛才也受你幫助!可是──你的問題重點不在那裏!你的這個地方!胸口這裏!沒有足以承受不斷殺人的心!」

長兄一拳捶在弟弟胸口大喊。托爾威依然沒法做出任何回應,原本沈默地著注視這段爭論的斯修拉夫察覺危機拉高音量。

「大哥,有敵軍!整批過來了!」

薩利哈史拉格啧了一聲放開弟弟,重新舉起風槍望向斯修拉夫瞪視的方向,看見超過二十名騎兵正排成縱列沖鋒過來。

「計功的首級在那嗎~~!」

不僅如此,炎發隨著疾馳飄揚的修羅王也在隊列中。斬下指揮官首級結束鬥爭──約倫劄夫朝向這個單純的目標全心全意狂奔。相對的,雷米翁兄弟手下的兵不到三十人。窮途末路。

「迎擊,組成陣──!」

薩利哈史拉格的命令沒能全部傳出去。因爲帶頭那群騎兵隨著震耳欲聾的吶喊發動沖鋒。大質量的暴力來襲,痛擊脆弱的步兵。被馬身撞飛的士兵身軀像木屑飛了出去──

「──啊……」

飛向茫然呆立不動的托爾威。他頭部被部下身軀撞個正著,底下的大腦也被無情地猛晃。想咬緊牙關忍耐過去也沒辦法,青年的意識當場落入黑暗。

「──在緊要關頭無法扣下扳機的你,一定保護不了任何東西。」

我清楚地記得那句在失意與自我厭惡的深淵裏聽見的台詞。因爲大哥的聲音,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深深地刺痛過我的心。

「差不多該有自覺了吧。問題的重點不在技術……你竟然連想殺自己的野獸都開不了槍。」

殺掉野狼的薩利哈大哥煩躁地踢開倒在我腳邊的狼屍。其間,斯修拉哥默默地拿水壺裏的水清洗我腳踝的咬傷。

「所以,別再想著要當軍人,你不適合。本來打從一開始拘泥于從軍就沒有意義啊。難得身爲三男,去找出更適合你的生活方式吧。」

無論是那帶刺的粗魯話語,或藏在話語底下的關心,我都無法回應。一語不發地垂下頭,斯修拉哥早已包好繃帶包紮完畢。

「如果老爸發牢騷,我也來幫忙說服他──走吧,斯修拉。背起那個笨蛋。」

我的身軀被二哥背在寬闊的背上走下山路。直到抵達山腳爲止,走在前頭的薩利哈大哥始終一臉不高興地踢著地面。不過──我發現了。容易打滑的落葉和松動石塊都在大哥走過後消失得一乾二淨。

……啊,是這樣呢。盡管種種事情交錯沈澱,如今變得極其錯綜複雜。

那時候兩位兄長心中──一定只充滿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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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6 pm

「──小托爾。你或許不適合當軍人。」

我清楚記得那句在疲倦和饑餓極限下聽見的台詞。因爲老師的聲音,再也沒有比這一刻聽來更溫柔過。

「我本身在軍中培育過許多部下,但過去連一次也沒說過『你不適合,放棄吧』。因爲只須彌補不足之處就夠了──這是我的信條。要體力不佳的人跑步、要射不中標靶的人反覆練習射擊、毆打不聽從命令者令其服從。我就像這樣塑造出許多可用的士兵。如同現在我對你所做的一樣。」

她說著走向目光所及之處的小籠子,開鎖打開鐵籠的門──輕輕抱起在裏頭發抖的小野兔。我無法開槍的目標。

「……可是,我不認爲你的性格是缺點。即使挨罵、挨鞭子,足足三天不准吃飯,你依舊不願射擊眼前的生物。你的性情,不是本來應稱作溫柔的美德嗎?」

她十分悲傷地注視著無力地癱坐在草地上的我。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滿心都是歉意,一放松下來眼淚就快要奪眶而出。

「身爲雷米翁家的射擊顧問,教導你是我必須盡的職責……但是,將你培育成獨當一面的士兵就是盡到義務嗎?扭曲你的心靈,將你培育成毫不在乎地朝人開槍的畜生,真的算得上教導嗎?那說不定──對一名成人而言,是無比可恥的行徑吧?」

一手抱著兔子,她另一手在單肩包裏摸索掏出一顆蘋果……那肯定是原本在我達成課題後要給我的。

「吃吧。我再也不會罵你、打你。吃完蘋果以後,和我一起去告訴你父親。你應該有不同于士兵的生活方式。只要好好說明,閣下想必也會──」

我幾乎反射性地朝老師遞出的蘋果伸出右手──但在指尖摸到蘋果之前握緊拳頭。相對地,我當著驚訝的她再度拿起堅硬粗糙的鐵塊。

「……老師。我喜歡母親做的菜,吃了很多……」

「……?」

「但我知道,菜肴裏有老師和哥哥獵來的兔肉。明明吃得下,卻沒法開槍──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任何人都有適合與不適合的部分。只要做適合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我動動腫脹變硬的嘴唇,勉強對爲我這麽說的老師擠出笑容。

「可是,老師明明也……不適合向人開槍的。揍人時看起來也很難過。」

老師的肩膀顫抖一下。從她身上別開視線。我直盯著手中的風槍。

「不只老師,薩利哈大哥、斯修拉哥,還有父親也是──一定都不適合殺人。大家都很溫柔。世上大概無論何處都找不到發自內心期望殺戮的人。

盡管這樣,還是需要士兵對吧。因爲戰爭不管我們適不適合都會發生,一旦發生,就算不得不殺掉不想殺的對手,也必須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這一點就連是無知孩童的我也明白。那肯定就像不吃其他生物會饑餓一樣,是這個世界的常理。

「如果我現在害怕得逃避,帝國某處一定會有比我更害怕的人選擇成爲士兵。爲了保護重要的人,選擇抱著膽怯的心戰鬥。

那麽,我覺得我也──還能再努力下去。非得努力不可。」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老師懷中的野兔,咽下發苦的口水後說道。

「所以,請把它關回籠子裏。因爲那是我今天的……晚餐。」

老師沈默半晌後,自我身上別開目光喃喃地說。

「……連這種毫無辦法的地方,都像父親。」

「咦……?」

「沒什麽……要做的話,就快點動手。別說今天的晚餐,那本來應該是三天前的午餐。」

將兔子重新關回鐵籠,老師恢複平常的嚴厲表情離開。被留下的我,對在風槍上擔心地望著我的搭檔沙菲笑著說聲「不要緊」,請他再度吞下子彈。

然後──用抖個不停的手將槍口伸進鐵籠。

「…………」

在黑暗中顫抖的野兔。比我更加衰弱,遠比我更小的生命。

到死都不許遺忘。那是我第一次獵到的獵物。

「──小──爾!──托爾!快醒醒,小托爾!」

肩膀被搖晃的感覺,將青年從短暫的睡眠中喚醒。

「……大、哥。」

「喔,醒了?那快站起來,別悠哉睡大頭覺!那夥騎兵馬上會掉頭!不迎擊下一次沖鋒就要全滅了!」

大哥慌張的臉龐近在咫尺。在此刻的青年眼中,那急切的神情和夢中的撲克臉不可思議地重疊在一起。

以不太有感覺的雙腳站起身,托爾威思考。回頭想想──許多溫柔的人都試圖讓他遠離戰場。你不適合,你不應該選擇這種生活方式,如此說服他的人們,全都很關心他。

然而托爾威卻無法接受那些溫柔提供的保護,直至今日仍然留在戰場上。在自己和他人都不期望的爭鬥生活裏掙紮著活下去,不斷殺害大量連名字也不知道的人,無數次被夢到亡者的惡夢折磨──如今仍舊一再令雙手染上鮮血。

──這是爲了什麽?

他回想起先前的問題。父親問兒子,你是爲了什麽站在那裏?當時,他無法回答。他認爲自己還沒找到答案。

換成泰爾辛哈‧雷米翁應該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爲了拯救這個國家。

索爾維納雷斯‧伊格塞姆應該會毫不苦惱地回答──爲了保護這個國家。

伊庫塔‧索羅克……那名少年想必連答也不必答吧。

盡管向往他們的姿態,羨慕他們始終如一的生存方式,青年一直思考著。托爾威‧雷米翁擁有什麽?自己爲何上戰場?

于是現在──他找到了答案。並非新的收獲,而是尋自過往的記憶。

自己上戰場的理由,是因爲那裏是爲了自己而設的地方。

回頭想想,他從一開始便相信。沒有人發自內心期望互相殘殺。人人內心深處都懷抱著膽怯,無可救藥地恐懼自己受傷死亡與傷害殺死陌生的人。

盡管如此,他們挺身戰鬥。爲了保護國家、同胞、絕不能失去的重要的人,身心都像野兔般顫抖著踏上戰場。緊緊抓住不畏死亡的勇者這個理想,英雄這個幻想做支撐──嘗試在那些燈火創造出的虛幻狂熱中,對抗死亡令人絕望的冰冷。

托爾威心想。因此──戰場是爲了膽小鬼而設的地方。

「…………」

在草地上踏步漸漸找回感覺,他的視線落在手中的風槍上。不接近便能擊殺敵人的兵器,一再經過扭曲的進化,專爲膽小鬼發明的武器就在那裏。

不,托爾威于心中訂正。不光是風槍,弩弓、槍甚至劍──這世上種類繁多的武器,不全都是爲了讓使用的人類盡可能遠立死亡的恐懼才誕生的嗎?

明明是這樣,擅長用武器的人在戰場上還是被喚作英雄,被期待下一戰能寫下更英勇的事迹。如此反覆的過程中,他們或許不知不覺間連自己是膽小鬼的事實都遺忘了。

正因爲如此,托爾威堅定地下了決心──我要記住。然後總有一天也讓人們回想起來,每個人類都是恐懼死亡的弱小生物。想起這樣的一群膽小鬼扮演勇者互相殘殺才是戰爭的真面目。此外──

「──我要令那種存在方式走入曆史。」

想法化爲言語的瞬間,青年像遭雷擊一般領悟自身宿命──爲了宿命的殘酷落淚。

如果伊庫塔‧索羅克是爲了拯救雅特麗而戰,托爾威‧雷米翁則必須爲了葬送伊格塞姆而戰。他必須否定伊格塞姆的驕傲,而非奪走其性命。

因爲他期望中的無勇戰場,膽小鬼的苦海裏,沒有揮舞雙刀的勇者存在。

「……是嗎?阿伊。所以你──」

來到這裏,青年領會了黑發少年持續鼓勵他的理由,與對他投注的期待與信賴背後的意義──在衆多溫柔的人中,唯獨那名少年對他很嚴厲。明知他是不適合戰爭的膽小鬼,仍將他推上戰爭的最前線。

一定是因爲,他是關鍵。少年對托爾威‧雷米翁抱著比任何人都更大的矚望,矚望他成爲將炎發少女從雙刀宿業中解放時所需要的獨一無二搭檔。

回憶起自己的原點,領悟自身該做的事──持槍面對前方,翠眸青年靜靜地邁開步伐。

「營長,您平安無事嗎!」「就這樣躲到我們後面──咦?」「營、營長?」

部下們關心地搭話。托爾威沈默地搖搖頭,從他們之間穿越而過。

「……?喂,你想幹什麽,小托爾!」「托爾威,別上前!」

兩名兄長也出言制止。但青年沒停下腳步。他推開最前列的士兵走上前。一雙翠眸直盯著更前方的──已在沖鋒後調轉方向,此刻正要再度展開疾馳的騎兵身影。

「我在這裏!約倫劄~~~~夫!」

應當克服的過去象徵。他對獨臂的伊格塞姆傾注渾身之力拋出挑戰書……!

不知究竟是出于什麽理由,那聲呼喚在怒吼與慘叫交織的戰場喧囂中傳達給了對手。

「────喔……?」

老將臉上浮現驚訝。或許約倫劄夫‧伊格塞姆的五感並非透過聲音,是從投向自己的目光感受到挑戰的意志。無論如何,他很歡喜。因爲近二十年來,他不記得有哪個人曾對他發出挑戰。

「──有意思。槍兵之流也膽對我約倫劄夫叫陣要正面一決勝負?」

令人懷念的亢奮使他吊起嘴角。緊握缰繩的右手咯吱咯吱作響,跨在馬鞍上的兩條大腿像老虎鉗般鼓滿勁道。

心情彷佛變年輕了半世紀的歲數,老將拉高嗓門。

「你們聽著!既然被點了名,那個小家夥就由我來殺!」

「「「「是!」」」」

「雖然年紀輕輕,那多半是主將首級!開路交給你們了!別讓無趣的家夥來礙事!」

「「「「Sir, yes, 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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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03, 2016 9:16 pm

領會約倫劄夫意志的部下齊聲答應。他們本來淨是些瘋得徹底的家夥,只要能全力戰鬥誰也沒有異議。傳說的跳騎兵爲下一波沖鋒順當地整頓旗鼓──

「你這混帳到底在搞什麽鬼啊啊啊啊?」

托爾威以前所未有的有力眼神回望大叫著逼近的大哥。

「我來討伐約倫劄夫‧伊格塞姆。」

青年如預言般斷然宣言。別說夢話!薩利哈史拉格想要怒吼,卻辦不到。因爲弟弟注視自己的眼眸裏,看不出一絲怯弱。

「我要在這一個回合內解決他。薩利哈大哥、斯修拉哥去引開其他騎兵。」

簡短地說完後,青年舉起風槍。除了目標及自己以外的一切全都從他意識裏漸漸消失。

「只有我辦得到!因爲只有我是爲此而活的!」

面對露出狙擊手神情的托爾威,薩利哈史拉格愕然地呆立不動。沈重的沈默包圍兄弟。

看不下去的斯修拉夫正要朝弟弟伸出手──心中經過一番糾葛後,雷米翁家的長男咂咂嘴抓住他的手臂。

「……隨他去。反正不管說啥那家夥都聽不見。」

「大哥……可是。」

「讓他放手去做!直到今天之前,無論再怎麽欺負他他也不肯改變生活方式。這種超級大笨蛋,在這個緊要關頭怎麽可能不堅持到底!」

留下最後這句吶喊,薩利哈史拉格扯碎所有的執著轉身離開。雷米翁家的長男回到崗位上,咬牙切齒地繼續指揮部下。

「可惡!開玩笑……!明明只是小托爾,明明只是我弟弟……!」

他以爲數不多的兵力修補陣形,做好迎擊准備,自己也加入其中一角。在薩利哈史拉格目光所及之處,敵騎兵即將起步狂奔。

「啊啊,可惡……!反正我一輩子也沒法露出那種瘋狂的眼神──!」

擡起手背擦去模糊視野的液體,薩利哈史拉格發出號令扣下扳機。斯修拉夫和部下們也聽令開始射擊,壓縮空氣的爆炸聲激烈地重疊在一塊。

──另一方面,一進入狙擊手集中狀態,在托爾威耳中一切聽來都變得很遙遠。在只有一人份的寂靜中,獵人將自身意識的敏銳度提升至極限。

「……呼~~……」

討伐約倫劄夫。青年知道,他主動說出口的課題困難得近乎不可能。那是指和伊格塞姆交手並打得他認輸。只要還記得他跟炎發少女一同經曆過的戰場,只要切身了解過那深不可測的實力,現實甚至不容他去夢想缺乏真實感的勝利。

如果仍然期望強行達成此事的話,有一個根本上的問題。雖然是全體槍兵連說出口都覺得畏懼的事實──子彈打不中武藝高超的伊格塞姆。根據觀測實例,凡是正面射擊,他們都幾乎確實閃避掉從十幾公尺外射去的子彈。

當然,他們並非看得清子彈或速度比子彈還快。應該視爲伊格塞姆能預先判斷出開火時間與瞄准目標並進行回避,但這種犯規的程度還是令人想放棄。如果人人都辦得到,風槍兵這個兵種根本無法成立。幸好,除了伊格塞姆家族外沒發現過有人能重現這樣的絕技,槍兵直至今日都得以保有存在意義。

無論如何,正面射擊會被閃避掉,這與其說是問題更接近前提。此時首先會想到的對策,大概是從發覺不了射手存在的位置做遠距離射擊。然而,那並不符合托爾威的現狀。由于剛才的挑釁,目標已辨識出他的存在。就算不是這樣,在這種混戰中從一開始便難以指望有遠距離射擊機會。

狀況已經等于面對面,這代表著正常射擊也會被閃過。雖然在馬背上動作受限,至少上半身是自由的,也可以拿馬身當盾牌護住要害。對伊格塞姆來說,這樣的條件足以避開一發子彈吧。

考慮到這些條件後擬定的對策──首先,托爾威閉上雙眼。

「………………」

聲音回歸。聽覺代替被遮蔽的視覺發揮作用,青年的大腦全力分析得自耳朵的情報。同時還進行計算。根據展開沖鋒的騎兵的疾馳速度與敵我間距離來算出到達爲止的時間,迎擊的印象朝向那一瞬間變得更加敏銳。

策略的要訣僅有一個。直到最後的瞬間,馬身迫近眼前的剎那到來前絕不能睜開眼。一旦視覺恢複,將忍不住無意識地盯著目標。這樣即使開火也只會被閃避掉。要從正面打中伊格塞姆,唯有不給他預先判讀瞄准位置的機會。

只有最後那一瞬間才能瞄准目標……但是,這個策略有三項無法忽視的憂慮。第一,實行後仍然被閃避的可能性。既然托爾威能夠一剎那瞄准目標,誰也不能斷言約倫劄夫無法同樣在剎那間閃避過去。

第二,子彈命中卻同歸于盡的可能性。直到最後關頭才能睜開眼睛的托爾威,必然無從閃避沖鋒。但凡稍有差錯,甚至可能在張眼的瞬間目睹自己的身體與腦袋分家。

第三點──則是他自己是否能無所畏懼地射穿迫近眼前目標的疑問。

「…………!」

不可以迷惘。既然擊退這些敗因是唯一的勝利之道,事到如今還懷疑自己毫無意義。骰已擲出。是否能擲出希望的點數,話說骰面上是否畫著他所希望的點數,全部要等結束後才知曉。

震動自黑暗的前端接近。托爾威調整呼吸,根據計算開始讀秒。

剩余五秒──想像迎擊畫面。將憑藉計算和想像錘煉出的成果做整體最後加工。

四秒──以腦髓容許範圍內的最大精密度描繪睜開眼睛那瞬間目睹的光景。

三秒──心身完全做好准備。指尖描摹槍柄的觸感。

兩秒──想向神祈禱又打消念頭。

一秒──僅僅想著「騎士團」的每個人。

零秒──使勁張開眼睛。

在奔向終結的疾馳中,約倫劄夫被奇異的感覺所困。原因毫無疑問是敵人的身影,對手竟然緊閉雙眼伫立在他的沖鋒軌道上。

他不可能是認命放棄,也並非精神失常。那般善于作戰的將領,不可能在最後關頭丟人現眼。那他就是正在預備。准備以孤注一擲的招式迎擊騎兵沖鋒──這麽一想,老將感到更加愉快。

射擊掃向前頭的部下。或許對方俱是高明的射手,拉近最初一百公尺就有七名騎兵掉隊。距離敵軍近五十公尺,約倫劄夫手下的兵包含他在內只剩十三騎──但他已經不在乎那些數字。只要拿下指揮官首級便結束了。時間倒轉回新兵時代,老將化爲一介騎兵疾馳。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帶頭那批騎兵沖進步兵的陣型。肉體碰撞,骨胳粉碎,敵我雙方的吶喊無止盡地交疊。狂熱在此刻達到最高潮,衆修羅騎兵不顧性命瘋狂肆虐。

「我來也,小家夥──!」

將那一切掃進背景,約倫劄夫做好准備拔出腰際軍刀。青年的身影已近在咫尺,距離不用兩秒就能縮短。他毫不猶豫地以腳踝一踢馬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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