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暉2008(1月至3月)文章

《黑幕謎情》 的俄國威脅論


當倫敦變成「倫敦斯坦」，不少文學和電影開始探討這現象，包括早前上映的電影《黑幕謎情》(Eastern Promises)。這類流行文學無論內容如何，都免不了或明或暗的俄國威脅論。英國本土觀眾看見俄國黑幫在自己地頭如此猖狂，自然皺眉，但此外電影還有眾多符號讓我們解讀。例如女主角叔父始終不肯融入倫敦，那為甚麼又不肯回國？殺人兇手的兒子產生了對車路士的忠誠，這代表甚麼？在冷戰時代，倫敦報攤不可能公然出現俄文報刊，但今日針對俄國暴發戶市場的產品成行成市，俄報俄劇俄餐一應俱全，電影俄國圈子中人飲正宗羅宋湯、聽俄國跳舞音樂，享受得津津有味。然而當英俄關係一緊張，上述那些俄國符號就不是單單影射黑幫，而是整個「恐俄潮」了。

俄特工滲透英國史


一百年前，俄羅斯沙皇已大舉派間諜滲入英國，英國也有大量特務在莫斯科工作。一說連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寵信的魔僧拉斯普丁，也是由英國特工策劃暗殺。後來蘇聯共產政權以英國左翼知識分子為重點培訓對象，不少英國政要和教授曾被指為共產間諜，著名案例包括劍橋五大同性戀俄諜網、牛津俄諜集體自殺案，以及英國首相威爾遜通共下台醜聞等。

這樣的麥卡錫式反共獵巫陰影，英國人至今揮之不去，也特別對俄裔人士心存警惕。

特別在精英圈子中，通俄行為曾十分流行，那時代的牛津劍橋左傾畢業生，甚至以比賽賣國為時尚。

今日出現在倫敦的俄國流亡政客與黑幫，以及種種流亡分子，都承繼了上述俄羅斯威脅形象，令有歷史感的英國人感到不安。

伊拉克終出現「蘇菲游擊隊」


2007 年12 月是美伊開戰以來，駐伊美軍陣亡人數最少的其中一個月，主因是游擊隊主力馬赫迪軍領袖小薩德爾和政府停火中。然而伊拉克游擊隊名目層出不窮，去年也出現不少新門派，在伊斯蘭世界最注目的是終有蘇菲教派（Sufism）加入反美陣營，組成兩支游擊隊「吉蘭尼軍」和「吉蘭尼蘇菲營」，以紀念教派十世紀始祖吉蘭尼（Abd al-Qadir al-Gilani）。雖然它們並非反美主力，但原來堅持中立的蘇菲教派如此動作，依然有象徵意義。

蘇菲旋轉舞被全球化吸納

蘇菲教派被稱為伊斯蘭最神秘的支派，超然於什葉和遜尼兩大陣營，認為人生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認識、接近真主，將認識過程分為3 個階段，分別是「淨化」（Tariqa）、「啟發」（Jabarut）和與真主一致的終極「結合」（Haqiqa）。蘇菲信徒之所以神秘，在於他們不相信傳統穆斯林單靠念誦就能接近真主，卻主張通過集體儀式進入忘我境界，認為這樣才可逐步淨化心靈。最著名的蘇菲儀式是跳旋轉舞、同時大聲朗誦經文，情况和耶教一些福音教會儀式相若，被傳統穆斯林視為異端。有趣的是，蘇菲旋轉舞開始成為各國藝術節常設項目，作為伊斯蘭代表之一，不久前也曾來港演出，可見蘇菲儀式已被全球化吸納，信仰依據卻被按下不表。

蓋達滲透非洲、伊朗的橋樑？

蘇菲教派作為伊斯蘭異端，與主流穆斯林關係惡劣，不少著名領袖都是烈士，與西方關係反而相對和諧。拉登信奉的瓦哈比主義主張聖戰修行可進入天國，被游擊隊利用為武裝思想，蘇菲教派卻頗為宿命，主張無論面對順境、逆境都要視之為真主的考驗，不能因境况改變而作出反常行為，只應繼續大聲念經、大跳旋轉舞。因此一直少有蘇菲教徒激烈抗爭，甚至有伊斯蘭學者認為，蘇菲教派可作為伊斯蘭內部反恐的主要力量。

然而剔除理念，蘇菲教派的修行方法滿足了好動、而又未有準備打聖戰的年輕人，始終有反政府的巨大潛力。例如在印度和巴基斯坦，不少蘇菲教派和其他「修煉」結合，公然吸毒進入「忘我」境界，大大損害形象。被西方世界稱為近代伊斯蘭原教旨先驅的19世紀蘇丹起義領袖馬赫迪，以擊斬英國名將戈登聞名，他年輕時也是蘇菲教派弟子，受蘇菲儀式吸引，才鑽研伊斯蘭典籍；然而他的起義並非以蘇菲名義進行，因為蘇菲信徒多只在自身修煉也不被容許的情况下才起事。伊拉克前副總理易卜拉因也是蘇菲信徒，他是後薩達姆時代游擊戰的早期領袖，卻也鼓動不了蘇菲教徒加入。

時至今日，原希望置身事外的部分伊拉克蘇菲信徒加入反美游擊隊，可說是逼不得已，導因是其領袖一度被美國扣留，令信徒擔心西方把他們當成邪教。值得注意的是，蓋達對此深受鼓舞，認為與蘇菲合作比與什葉派聯盟容易，加上蘇菲在伊朗和北非勢力龐大，是結盟的理想對象，不可不察。這時候，蘇菲旋轉舞忽然在西方大都會頂級劇場登堂入室，也就增添了統戰意味了。

「倫敦斯坦」 主題公園


「倫敦斯坦」不但是一個概念，一些倫敦的俄國人也有意將之變成現實，希望製造一系列有俄國特色的物件。例如一個以戈爾巴喬夫夫人命名的俄國慈善組織，曾在倫敦舉行童話晚宴，布局包括安排一群真正的西伯利亞狼和寶石駱駝在宴會四周，請眾多哥薩克馬術團以傳統服飾表演，讓穿著俄羅斯民族服裝的賓客樂在其中。宴會主菜自然是羅宋湯、魚子醬和伏特加，拍賣項目則是與戈爾巴喬夫進餐、乘坐俄國米格戰鬥機，並在收容了眾多富豪的俄國豪華監獄居住一晚。這樣的氣氛，根本就是一個「倫敦斯坦主題公園」。偶一為之，自無不可，事實上俄國人在英國亦不易分辨，但假如這成了俄國富豪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階級矛盾和種族矛盾合而為一，英俄關係就難免由內部開始潰爛。

俄羅斯妓女的KGB訓練


俄國黑幫除了聚焦體育界，自也不會錯過淫業。以往中國夜總會愛找人冒充俄羅斯女郎，但現在俄國黑幫為拓展業務，倒真的建立了北京支部，送來大量妓女供國人享用，數目已過6,000，大大滿足了中國民族主義者的虛榮。此外，俄妓有集團式經營，與時並進地使用互聯網促銷，既有正式性買賣，又有高檔而長久的徵婚交易。

俄國黑幫吸收了不少前蘇聯KGB特務，一些KGB居然被派往拓展淫業，因為他們昔日曾訓練女間諜，既有臨床經驗，又像《色戒》那樣對體位有「科學」計算，今天就可以活學活用，負責採購、培訓等，實行妓女一條龍服務。在冷戰時代，俄國女諜為國立下汗馬功勞，花樣百出；現在被黑幫吸納，在市場自然極富噱頭，難怪其他妓女無論質素多高，都難以和俄國競爭。

俄黑幫的阿蓋達網絡


俄國黑幫比其他黑幫更令英國憂慮，因為他們和掌握尖端科技的俄羅斯國家安全局幾乎是合作夥伴。早前俄國特工利特維連科在倫敦中輻射毒身亡的奇案，涉及俄國各派大鬥法，卻累及英國無辜，正是上述憂慮的顯現。俄國黑幫在冷戰結束後，又催生了一個類似拉登阿蓋達組織的犯罪網絡，與日本、意大利、東歐、南美等犯罪集團結盟，分享富各國特色的殺人手法，也進一步研究使用大殺傷力武器。不少第三世界國家的犯罪集團，據說都是俄國黑幫支部，關係猶如阿蓋達和地區性恐怖組織。因此，英國人擔心類似日本奧姆真理教的沙林毒氣襲擊，早晚會在倫敦出現。而嫌疑襲擊者除了穆斯林，也包括俄羅斯人，因為俄黑幫既有全球網絡、又掌握了技術，威脅程度比正牌恐怖分子更大。

沙特恐怖襲擊


月前上映的電影《暴劫現場》(The Kingdom)，直指沙特阿拉伯王國，這是西方罕有直接描述沙特恐怖主義的作品，而這可是敏感題目。一方面，沙特是美國盟友，美國一直扶植沙特腐敗王室，只是基於戰略和石油考慮，因此向來不鼓勵國民批評沙特內政。另一方面，沙特擁有兩大伊斯蘭聖城，國王的正式頭銜不是國王、而是「兩聖地僕人」，任何直接講述沙特的故事，都容易挑惹怒穆斯林，特別是國內的激進瓦哈比教士。

911前，沙特就成了恐怖襲擊頭號目標，1996年發生的美僑區大廈爆炸案，造成19名美國人死亡、傷三百多人，就是美國俄克拉何馬城大廈襲擊的重演。

然而這類關於沙特的新聞，一直不太受西方重視，因為西方的沙特政策始終陷入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的兩難。

利雅得 「美僑國」血案


《暴劫現場》的沙特恐怖襲擊是真人真事改編，指的是2003年沙特首都利雅得的美僑區血案。事實上，美僑區應可稱為「美僑國」，「國」內毋須實行一切沙特法律，幾乎有當年殖民主義的治外法權，難怪受到沙特本土激進分子針對。

沙特常住人口當中，1/5都是外國人，他們不是來自西方大企業的特權分子，就是來自東南亞和其他貧窮中東國家的勞工，都生活在半隔離的國中之國。

2003年那次襲擊死了35人(包括26名外國人)、160人受傷，但其實不完全是沙特境內活動，因為在摩洛哥卡薩布蘭卡、巴基斯坦、以色列和俄羅斯都同時出現類似襲擊，作為阿蓋達新領導班子上台的「施政報告」，宣告對軟目標實施小模規攻擊，以此取代911模式。

奧巴馬VS布萊德利效應


黑人以高民調落敗的「布萊德利效應」，是奧巴馬在競選中必須擺脫的魔咒。

沈旭暉，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助理教授、國際關係研究室主任，研究方向為中國民族主義與外交、反恐、中美關係、香港涉外關係等。耶魯大學學士及碩士、牛津大學博士，香港Roundtable社會科學網絡名譽主席。學術著作有《Redefining Nationalism in Modern China》等，非學術著作有《國際政治夢工場》等。

　

美國總統初選進行至今，焦點始終集中在民主黨陣營，候選人奧巴馬和希拉里的黑人和女性身份，又分別成為大熔爐主義和女性主義的背書。不少海內外評論依然相信，奧巴馬的選情會受其膚色影響，理論基礎是美國政治學流傳二十年的假定「布萊德利效應」(Bradley Effect)。大概，這也是時候去驅散這效應的煙霧了。

「布萊德利效應」源自一九八二年的加州州長選舉，當時的卸任州長是民主黨人布朗(Jerry Brown)，競選雙方是布朗的繼任人黑人布萊德利(Tom Bradley)，和共和黨的亞美尼亞裔候選人杜米讓(George Deukmejian)。布萊德利曾任州內的洛杉磯市長，握有現任民主黨州政府的行政資源，對手的亞美尼亞背景又不是美國主流，競選雙方和全國媒體都以為他勝券在握，他在民調亦一直大幅領先，最後卻意外落敗。自此，「布萊德利效應」成了黑人以高民調落敗的專門名詞，一般解釋是選民接受民調時，為顯示開明和政治正確，會口不對心地表態支持黑人，到了走進票站，潛藏的種族傾向才會顯露出來。二十年來的同類例子看似頗多，最新受害人是零七年落選的田納西州眾議員小福特(Harold Ford Jr.)，他和父親二人都擅長挑起種族議題，蟬聯黑人為主的選區Memphis議席長達三十二年，卻意外敗予猶太裔的共和黨對手高雲(Steve Cohen)，高雲還是整個田納西州的首位猶太議員。「布萊德利效應」主角多是民主黨人，據說共和黨不少重量級黑人，包括現任國務卿賴斯和前任國務卿鮑威爾，都是怕了「布萊德利效應」才不敢選總統，甚至不敢參與任何直選。

問題是，上述假設不可能將「種族」這一組變數獨立處理，也就是說，我們在每一個案例，都可以找到大量其他原因，去解釋黑人候選人的表現為何遜於民調。以上文提及的兩個著名個案為例，布萊德利和小福特都握有行政資源，對手都不是美國白人主流，是否就可說明在野白人少數族裔候選人的民調就是被低估，或鐘擺效應加上種族議題會得到雙倍發酵﹖不知道。應該說，這類效應在部分情況下是存在的，這是社會科學理論「局部解釋力」(parsimonious)的例子，但絕不能成為一道足以單獨解釋選民行為的普世定律，何況導致所謂「布萊德利效應」出現的原因眾多，選民誤導民調只能是其一。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美國媒體卻對簡單易明的「布萊德利效應」照單全收，令它逐漸成了一個自我實踐的預言。從不同角度質疑這假定的實證研究其實不少，卻難獲媒體垂注。

奧巴馬在二零零四年當選伊利諾州參議員，當時他在民主黨初選全程領先，對共和黨候選人凱爾斯(Alan Keyes)的總選，更創下百分之七十比百分之二十七得票的驚人紀錄，成了伊利諾州史上的最大勝仗，勝負分野只有比民調更大。那時候，卻不聞評論員提出什麼「布萊德利效應」。零八年，奧巴馬只是在初選的新罕布什爾州表現與民調不符，失掉這州更令希拉里的選情起死回生，但他此外的表現卻恰恰推翻了整個假定，例如他在內華達州和南卡羅來納州的表現，都遠勝民調。假如說這些州份黑人眾多、不能作準，奧巴馬可是以百分之五十一比百分之四十七在傳統東岸白人精英聚居地、耶魯大學所在的康涅狄格州初選意外勝出，結果和民調完全相反——當然，原因之一可能是奧巴馬剛得到在東岸具相當影響力的愛德華．甘迺迪推薦，但這也反映了連以「民主黨白人建制精英代言人」姿態競選的希拉里，也不能對奧巴馬激化「布萊德利效應」，何況她\他人﹖現在，媒體紛紛「擔心」奧巴馬逃不過宿命，邏輯上並不易自圓其說，似乎多少有正面或負面影響選情的考量。

不過，奧巴馬從「布萊德利效應」的有限案例，還是可得到重要借鑑。事實上，黑人候選人的高民調率敗選原因，往往因為「白人選民誤導民調」這官方解釋而被忽略，包括﹕

一、民調不易接觸相對富裕或工作繁忙的選民，這些人一般傾向保守﹔二、領先的民調容易讓對手打告急牌，並讓支持者降低投票意欲﹔三、黑人候選人經常假定黑人選民必然投票給自己，並不在意拉這些「鐵票」，其實不少和民調不相符的結果是從「變節」黑人那裏來﹔四、選民可能因為政治正確而準備投票予黑人候選人，卻對黑人靠「反布萊德利效應」拉票產生反感，逐漸以同情弱者的心態，反過來支持白人……

只要奧巴馬陣營從中汲取教訓，淡化種族議題為「大熔爐議題」的其中一環、將之與希拉里的性別議題並列，避免以種族代言人面貌接觸富裕選民，以非種族議題鞏固黑人選票，相信，「布萊德利效應」是不會在他身上出現的。畢竟，這並非嚴謹學術理論，它的過分傳播已帶來不少負面影響，應是時候通過奧巴馬讓它淡出政治光譜了。■

科索沃獨立 的俄國反例


宣布獨立的新國家，能否成為主權國家主導的國際社會正式成員，多視乎其他成員的態度。類似局勢可發展出4 種情况：（1）所有主要國家都承認，例如去年獨立的黑山；（2）所有主要國家都不承認，例如實質控制了一半索馬里土地的「索馬里蘭」（Somaliland） ；（3）只有和該國獨立直接關聯的國家承認，例如土耳其承認它一手成立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南非前白人政權承認它強行把黑人放逐出去的「博普塔茨瓦納國」（Bophuthatswana）；（4）獲一批國家集體承認，例如發展中國家大都誠然獨立的巴勒斯坦國存在（包括中國），非洲國家大多承認西薩哈拉獨立國。

科索沃獨立前，原希望採用第一種黑山模式，但現已變成第四模式，即美國和歐盟承認、俄羅斯杯葛的局面。對俄國民族主義者而言，西方雖分別承認科索沃， 但歐盟外交已出現整合機制（Common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CFSP），CFSP 又和美國為首的北約有合作關係，勉強只能算一票。換句話說，俄羅斯認為這是同一股外國勢力強行把應屬第二模式的科索沃獨立，變成第三或第四模式，出賣了莫斯科承認黑山獨立時「不再肢解塞爾維亞」的默契，不少人都希望反擊。事實上，俄羅斯也是有能力複製科索沃模型的，即承認一些和它關係緊密、原來未予以正式承認的「國家」，甚或動員友好（例如獨聯體內的親俄分子和塞爾維亞）加入承認行列。

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國

例如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摩爾多瓦1991年跟大隊獨立時，境內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國」（Transnistria）不服，同時宣布脫離摩爾多瓦獨立。其實摩爾多瓦根本不愛獨立，最希望的卻是與同文同種的鄰國羅馬尼亞合併，而面積不過相等於4 個香港的德涅斯特河沿岸是蘇聯時代設計的俄國移民聚居地，控制了摩爾多瓦全國的工業和電力，它的分離，反映它恐懼大羅馬尼亞、要和母體俄羅斯重新靠攏。結果雙方打了一場仗，德岸雖只是彈丸之地，但有俄國大軍協助「維和」，又有停止向摩爾多瓦供電的絕招，雙方最終簽訂和約，俄國獲准駐軍至今。德岸一直有提議直接併入俄羅斯聯邦成為其加盟共和國，今天這就成了俄國對科索沃還以顏色的可行手段。

阿布哈茲共和國

另一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格魯吉亞獨立時，境內又有和俄羅斯關係密切的「阿布哈茲共和國」（Abkhazia） 不服，宣布獨立。阿布哈茲與格魯吉亞的戰爭相當血腥，最後又是通過俄軍「維和」終結。自從格魯吉亞在「玫瑰革命」倒向西方，阿布哈茲更倒向俄羅斯，在內部加緊進行種族清洗，格魯吉亞人紛紛趕出土地。德岸人還得被迫以摩爾多瓦護照出國，阿布哈茲人和俄國的合作更緊密，基本上都能得到正式俄國護照為旅遊證件，也獲發俄國退休金。俄國國會杜馬多年來已要求國家正式承認阿布哈茲，而對莫斯科而言，承認一個親俄的新國家，似乎比合併德岸共和國，更能對西方承認科索沃以牙還牙。在俄國民族主義復興的前提下，西方依然不相信普京有膽量挑戰主權秩序，你相信嗎？

阿喀巴人質大屠殺


除了大規模針對西方人的爆炸，沙特本土游擊隊和阿蓋達支部其實一直進行「聖戰」，911以來，已殺了100人；雖然「成績」不如伊拉克或巴勒斯坦兄弟，但也動搖了沙特王室的自我安全感。

有見炸彈襲擊成效有限，沙特游擊隊近年改為效法以斬首「成名」的扎卡維，喜歡綁架人質、起碼是先綁後殺，以收取更大宣傳效果。這也是《暴劫現場》末段斬首場景的現實寫照。

最嚴重的一波沙特集體綁架發生在2004年，當時恐怖分子突襲東部城市阿喀巴的石油企業外國僱員宿舍，綁去50人，殺死22人，據說人質只要自稱是穆斯林，就可以獲釋。

最後，綁匪在警方重重包圍下從容逃之夭夭，美國懷疑沙特警隊出了內鬼，這些無間道元素，自然同樣被放進電影內。

沙特無間道


沙特恐怖襲擊成為西方不願大舉報道的特例，因為西方始終搞不清楚哪些沙特高層是無間道。

在沙特當權的瓦哈比教派主張回到《可蘭經》的純正教誨，他們利用聖戰修行的思想，可以整合尚武的遊牧民族，因此被沙特家族樹立為國教、互相利用，結盟已二百多年。

但自從沙特發現石油，王室迅速腐敗，反而變成基層瓦哈比教士的打擊對象。王室既需要瓦哈比維持國內穩定，又害怕他們尾大不掉，唯有鼓勵他們出國發展，甚或提供資金讓他們在海外興辦學校開班授徒，這就是當代中東激進主義的起源。

究竟這些教士出國揚法、是代表沙特王室，還是自把自為﹖

究竟沙特王室是恐怖主義的受害人，還是提供資金的金主？

在未來十年，這會成為西方外交人員必須正確研判的關鍵。

拉登的「沙特耳語運動」


沙特予人感覺雖然獨裁，但在九十年代，反政府的基層瓦哈比教士仍可公開批評王室，甚或以公開信批評政府施政。直到911後，比沙特官方更保守的言論才被監控，但反王室的恐怖襲擊卻有增無減。因為在基層傳播資訊不一定要靠傳媒，清真寺佈道會就是更好的傳銷，參加聚會的穆斯林除了聽教士講道，也會互相交流訊息，是為「耳語運動」。

拉登雖被取消沙特國籍，但在國內始終有大批支持者，他們散播的拉登指示根本毋須核實，負責加油添醬轉述的同胞慘狀也毋須證據，速度勝似在互聯網傳播謠言，這是傳統耳語運動比正規媒體更優勝的一個面向。若我們還不了解甚麼是耳語，只要重溫區議會選舉期間政黨借「街坊」流傳的種種口碑，就能恍然大悟了。

恐怖教士被惡搞


《暴劫現場》的所謂沙特恐怖主義幕後黑手阿布漢薩(Abu Hamza)，是片中的神秘人物，卻是惡搞的產品。沙特自有眾多恐怖領袖，漢薩在西方知名度甚高，不過他其實是英國激進教士，不是沙特人。

真正的漢薩生於埃及，流亡英國，在倫敦Finsbury Park清真寺傳道，經常發表支持拉登和蓋達的言論，被英國小報標立為邪惡穆斯林樣板，在2004年被捕，因煽動罪被判監7年。

這因言入罪的案件在英國引起廣泛爭議，倫敦先發制人囚禁漢薩、驅逐「未來準恐怖分子」，都受到自由主義者大力抨擊。

忽然間，只說不做的漢薩變成流行電影的恐怖大亨，二人除了名字一樣，也同樣有雙被炸毀的手，這自然是軟宣傳，彷彿要「證明」英國沒有關錯人，好讓我們日後聽到這名字，便不會質疑他不是恐怖分子。

恐怖教士卡塔達


除了被電影惡搞的教士阿布漢薩，英國還有不少被稱為恐怖教士的知名人物，他們在2005年的倫敦地鐵恐怖襲擊後，紛紛成為主流社會的妖魔化對象。和漢薩齊名的是阿布卡塔達(Abu Qatada)，據說他真的加入了拉登的阿蓋達組織，成為其「宗教裁決令委員會」成員。諷刺的是英國只能把他扣留，卻沒有證據讓他入罪，反而非阿蓋達成員的漢薩，卻因為煽動罪而入獄7年。

英國一直希望將卡塔達遣返他的出生地約旦，不過相關法律程序繁複，至今懸而未決。這樣一來，卡塔達開始得到高知名度，就像一度備受宣傳的扎卡維，得到與實力不符的「聲望」。

現在卡塔達的名字，被認為是阿蓋達整個歐洲和北非支部的精神領袖，令英國人聞風喪膽，「成名」得頗不正常，更似是製造出來的虛擬敵人。

生命中不同程度的「Green」


提起「Green」，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立刻躍然紙上。一種自然是近年大熱的環保，今天連商業電台也大力硬銷綠色，可見環保是如何「普及」。另一種則是形容人的幼嫩，例如我們經常說，那些剛出道的員工甚麼也不懂，IQ低、EQ更低，也就是「很Green」，以英語形容，則是「As Green As Grass」。

兩種概念用同一個字，這樣雷同，其實，也不全是巧合。

根據傳統定義，那些環保鬥士，必然是左翼社運中人。弘揚環保的理念，例必涉及和大企業的抗爭，在權威國家則會被視為反政府，因此，不左也不行。

不少冷戰時代的左派，到了冷戰後無所適從，直到以「反全球化」的名義重新上路，從中再發展出左翼環保運動這支派，其實班底、意識形態，依然大同小異。在建制派眼中，這些「搞Green」的人，自然也是人生閱歷很「Green」的天真人，是為「Double Green」！

有趣的是，環保這面大旗，在國際社會卻開始顯得右傾。一方面，環保已被各國認可為普世價值之一，一旦大企業能證明自己重視環保，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大力拓展商機，因此愈來愈多「官辦環保」活動，紛紛面世。

另一方面，搞環保畢竟要大量資金，發展中國家又一般把環保放在較低層次，美國資本家就發明了「環境銀行」的構想，提出借錢予第三世界推動環保，並以當地天然資源為抵押。這樣一來，在左翼份子眼中，「Green」甚至變成了新帝國主義的先軀。

前美國副總統戈爾憑一齣《絕望真相》，成功搶佔全球道德高地，搖身一變，成了環保鬥士，聲望比那位以運氣擊敗他當選總統的布殊，已不可同日而語。但這時候，究竟他算是左派、還是右派，卻面目模糊。

民間環保人士自然希望他帶領運動，衝擊被視為環保元兇、特別是在拒絕簽署《京都條約》一役犯下眾怒的美國政府。但在政黨政治以外的廣義政治層面，戈爾成了環保代言人，卻是近年美國軟權力拓展的重大成就。究竟戈爾和布殊，是否只是在進行分工合作，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我們不知道，環保人士也不知道，也許因為大家都很天真、很傻，而且一點也沒有長大，很Green！

海地曾是香港


提起加勒比海島國海地，總會想到落後貧窮。近百年當地出了數個巫毒教獨裁者，又常被美國和聯合國出兵干涉維和，都予遊客生人勿近的感覺。

然而曾幾何時，海地和香港一樣，都是殖民時代的經濟明珠，一度創下了「加勒比小龍」奇跡。時為十八世紀末期，殖民海地的是當時世界霸主法國，它將海地打造成咖啡和甘蔗樂園，兩者都是當時最時髦的消費品，海地出口就幾乎佔全球市場一半。由於法國從非洲往海地輸入大量黑奴，經濟效益可比香港輸入內地勞工，白人都願意千里迢迢走到那裡享福。

正如英國殖民帝國解體時，西非黃金海岸(即今日加納)經濟相當繁榮，GDP和南韓相若，殖民海地的成績也絕不失禮，今天那裡的貧困後人，只能追憶。

全球首次黑奴革命


海地今天貧瘠，在人類歷史卻扮演重要角色，因為它是全球首個獨立的黑奴國家——不是其他第三世界國家那樣由中產精英領導獨立、再慢慢廢除奴隸制，而是直接由黑奴自我解放兼立國，「路線圖」可謂一步到位。

海地有如此機緣，是直接受美國獨立革命、法國大革命及英國興起的廢奴革命影響。

因為海地位處美國對岸，宗主國是法國，英國廢奴思想又從牙買加等加勒比海英屬殖民地傳入，在當時環境，是難得的革命思想匯流實驗場。

當然，要不是法國因為大革命而自顧不暇，海地不可能獨立成功。

但起義軍的黑奴多次擊退當時威名顯赫的拿破崙法軍，大振民族士氣，成為其他國家搞獨立的精神支柱。

然而海地獨立後，發展卻變得一塌糊塗，這已是後話了。

海地疑似拿破崙


領導海地黑奴革命的傳奇人物杜桑將軍(Toussaint Louverture)，在世界史也佔有一席之地，法國課程對他的重視尤甚。作為受啟蒙主意和法國革命思潮影響的受教育黑奴，杜桑糅合了海地境內的黑人和混血人，推翻拿破崙的管治，自然成了國父級英雄。

但受當時背景影響，此後一世紀的海地領導人都以拿破崙為偶像，到享有個人聲望時，就會密謀自我「拿破崙化」。杜桑就是一方面宣布全島廢奴、建立議會、頒布憲法，另一方面「推舉」自己為終身總統，兼有權選擇繼任人。

事實上，仰慕法國文化的杜桑並不願意和法國完全決裂，他起草的憲法，居然承認海地還是法國殖民地，只是享有完全自治權，而且要呈交拿破崙批准。

直到日後他出兵危及其他法國領土，「兩個拿破崙」才徹底翻臉。

巴黎賢人祠的海地人


海地黑奴國父杜桑將軍為當代加勒比海人留下的另一遺產，就是「千萬不要相信歐洲人」的教訓。

他對抗法國殖民軍時原來佔盡優勢，對法國文明深信不疑的他卻接受法軍將領和談邀請，對方盛意拳拳，自稱「海地人民老朋友」，再三保證其人身安全。杜桑單刀赴會，卻即被法軍逮捕，最終死在他最嚮往的巴黎獄中。

他的繼任人自此才強烈仇法，在獨立後屠殺島內法國人乃至白人，開啟了美洲革命的流血歷史。法軍對杜桑的計謀，與300年前西班牙人佔領阿茲特克帝國如出一轍，當時也是殖民軍誘騙土王赴會，將之擒為人質。後來杜桑被法人供奉在巴黎賢人祠，總算是死而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