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暉2007(7月至9月)文章

帝國斜陽狂想曲


為甚麼法國作為世界一極，居然曾打算奉英女皇為國家元首？要了解這問題，不能單從英法兩國的視野出發，而應把它看成殖民主義的最後一搏。

當時英法兩大殖民帝國解體在即，美蘇擺明要取代歐洲成為世界盟主，瓜分所有前殖民地的勢力範圍，老牌帝國為求自保，尋求緊密合作，也不算有違常理。英法聯同以色列在蘇彝士運河危機入侵埃及，就是這類型的合作。假如兩國全面整合，且不說長久的經濟效益，短期內要是兩國願意共同鎮壓殖民地起義、特別是把法國搞得筋疲力竭的阿爾及利亞戰爭，爭取時間和美蘇討價還價，而不是讓殖民帝國瞬間崩潰，冷戰歷史可能全面改寫。

屆時兩國殖民地交叉共同管治，港人連法語也或者會朗朗上口，這樣的狂想，可能正是合併策劃人的終極目標呢。

英國文化的法國情結


英法合併聽來像是匪夷所思，但在歷史上，兩國征服對方的企圖從未終止，都曾經以收編對方為目標。最著名的自然是捧紅了聖女貞德的英法百年戰爭，當時英國還有大量直轄領土在歐洲大陸，如果戰爭勝利，大有完全佔領法國之勢。數百年後，英國發生「光榮革命」，下台的羅馬舊教國王後裔詹姆士三世唯有投靠法國，希望借兵復國，追隨者稱為「Jacobites」，有數次策劃入侵的計劃，一度成為英國擔心被法國吞併的大患。

時至今日，這些黨徒自然不再存在，這名字卻得到延伸含義，與反外、疑歐等本土情緒聯成一氣，可見即使英法像是鐵杆盟友，文化上依然沒有徹底共融，反而經常靠對方的差異來突顯自己的獨特性。假如沒有法國情意結，英國文化就像被掏空了的靈魂。

戇豆也反對英法合併


談起英法情仇，在當代流行文化依然得以顯現。甚至連戇豆先生年前主演的通俗電影《特務戇J》，也是以英法千年鬥爭為宏觀背景：反派騎呢法國貴族用槍指著英女皇愛犬，逼女皇傳位予他，以便在英國大規模建造監獄牟利，兼而讓英國沒臉，全靠戇豆識破陰謀，在直播的加冕大典揭穿法國人本質，讓女皇復位。這樣的佈局，和剛揭露的法國打算尊英女皇為國家元首剛好顛倒，但內裡的黑色幽默卻始終如一，可見這兩國國家就算鬥到全球化，無論在電影還是現實政治，也不可能忘記互相嘲弄的「集體回憶」。戇豆告別作選擇以法國假期為背景，再聯繫到此前他對「反法」的貢獻，更令人明白國外的胡鬧喜劇，雖然同樣以師奶學生為對象，卻並非沒有文化底蘊的。

法國境內的小英國


雖然英法合併並不成功，但法國境內依然殘存英國勢力，最著名的自然是西北部地區布列塔尼(Britanny)，即「小不列顛」。這地區居民原來來自英格蘭南部，因為逃避北部入侵，遷移到對岸居住，在中世紀原來是獨立國家，扮演為英國緩衝法國的角色，保留著傳統英式風俗文化。留意法國甲組聯賽的球迷會知道，球隊南特、朗斯，它們都是小不列顛的球隊。後來布列塔尼被法國借和親策略兼併，原來有類似一國兩制的框架存在，直到法國大革命前後，特權才逐漸取消。目前布列塔尼約有人口500萬，依然有人說類似愛爾蘭語的本土語言，並未被法國所同化。冒大不韙提出英法合併的法國總理摩勒，來自北部諾曼第，大概被鄰近地區布列塔尼的風氣影響，對兩國同源的說法較易接受，才敢忽發奇想。

小不列顛分離恐怖主義


法國境內的「小不列顛」布列塔尼雖然喪失了獨立地位數百年，但依然有三兩知己認為當地應脫離法國搞獨立。這個知名度極低的獨立運動也有自己的組織，稱為「小不列顛解放陣線」(ARB)，成立於1974年，目標是對抗法國政府逐步融合。ARB和西班牙巴斯克分離分子是盟友關係，但策略溫和得多，雖然也搞炸彈襲擊，但刻意避免造成傷亡，這也是他不為人知的原因。直到冷戰結束，靠恐怖活動獨立的風氣開始變質，ARB也製造了一宗麥當勞爆炸案，造成一名侍應死亡。ARB「開齋」並非因為反法苗頭興起，而是這組織改變目標，轉型為激進反全球化運動的細胞，開始和其他左翼組織往來。主權辯論式微、分離主義為生存而轉型，都是近年國際趨勢，大選後的法國作為反全球化運動大本營，尤其不可掉以輕心。

翻生侏儸館之美國擴張觀


月前上映的普及電影《翻生侏儸館》在港算是賣座，但論轟動程度，就遠遠及不上美國本土。電影出場的一系列翻生蠟像，全都是美國歷史教科書必讀，卻不一定是苟延殘喘的香港歷史科必讀；在香港大學歷史系年年都說要倒閉一類外圍因素影響下，自不能期望有多少觀眾認出過半人物。然而電影在美國引起持久迴響，還是因為這些人物的選擇，具有別出心裁的連貫性，並非隨便從教科書找出阿貓阿狗，而是以美國擴張運動的相關人物為主軸。就是無關美國本土、出生於美國立國千萬年前的，也可結合當代政府的現實外交，迎合了美國人的大國心態。香港觀眾看不見美國教科書、只知道(其實在日本沒有人看的)靖國神社歷史教科書，既是可惜，也是幸運。

假如被綁的是其他國民……


23 名南韓義工在阿富汗被塔利班份子綁架，南韓外交的軟、硬實力備受正面考驗，各方人等紛紛自動請纓獻策調解，人質依然未放，還死了兩人。假如被綁架的是其他國民，他國政府的營救方式肯定另有蹊徑，儘管不能保證有效，但從南韓的技窮，始終可見其綜合國力未臻上乘。

美國：表面上定必拒絕釋放被點名交換的塔利班囚犯，卻會向武裝分子承諾交換「隱形人質」（未公開曝光的塔利班囚犯）或「未來人質」（釋放下一批將捕獲的塔利班）。不少美國定義下的未經審訊「拘留者」（detainees/ enemy combatants） ， 既不是正式戰犯（POWs/war combatants）、又不受平民法保護，呆在關塔那摩基地，過去數年都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獲釋，就是交易的最佳籌碼。

英國：外交部會嘗試啟動歷年和伊拉克、阿富汗一帶部落酋長交往的歷史檔案（畢竟當地曾是英國殖民地與勢力範圍），找出掌握了痛腳的當地部落酋長，通過他們來分化綁匪。事實上，這次綁匪來自不同集團，既有意識形態較強烈的塔利班新生代，也有與塔利班只屬策略同盟關係的普什圖族地方軍閥，後者明顯更愛錢，容易受英式談判專家分化。

中國：慣用方法是通過盟國巴基斯坦向塔利班施壓，巴國的施壓方式大概是「嚴打」由邊境往塔利班的武器輸送，同時暗示假如塔利班放人，卻「可能」會「巧合」地通過友好軍閥獲得新武器。這不是說中國向巴基斯坦供應武器建立的「傳統友誼」，就是為了操控、影響反西方武裝分子，但巴國曾作為北京的白手套和恐怖分子打交道，當毫無疑問。

法國：在阿富汗沒有紮根，不會有特別表現，但假如被綁國民處於前法屬非洲，則會通過當地教會或文化組織（像法國文化協會），動員地方長老營救。與南韓邀請長老營救不同的是，法國動員的長老要是不能達成使命，會受到文化排斥，失去文化領袖地位。不少法國人在非洲綁架根本不被報導，都是通過文化渠道獲釋。單靠聲望、沒有其他配合，也許足以令國家賣帳，但不足以令非國家綁匪賣帳，例如日本曾動員奠堂級恐怖分子、曾參與巴勒斯坦反以運動的赤軍之母重信房子，向伊拉克薩達姆要回日本人質，卻不能照辦煮碗，救出被扎卡維斬首的青年香田證生。

其他歐盟國家：以「附勢策略」（bandwagon）動員整個歐盟向上述任何一國施壓，以其獨門方式協助救人。月前被塔利班綁架的意大利人獲釋、阿富汗政府願意以塔利班囚犯交換，多少是上述策略的成果，而不是意大利外交的單獨成果。然而就是南韓加入東盟，也不能有同樣效果，因為東盟只是「水平機關」（inter-governtalism），各國平等，沒有上繳主權予歐盟式垂直機制（supra-nationalism），不能構成整合壓力。

香港：最有效自然是邀請明光社造訪阿富汗，與塔利班交流重整道德的心得，曉以大義，必能感動頑酋放人，令塔利班不敢再夜郎自大，功德無量。

美國一元硬幣的女嚮導


　《翻生侏儸館》對我們最陌生的蠟像，首推第一女配角薩卡加維亞(Sacagawea)。其實薩氏是美金一元硬幣上面的肖像，美國人見慣見熟，好比香港回歸前的女皇頭。在她生活的19世紀初，美國剛立國，版圖局限在東岸，整個中西部除了印第安人領土，還有英國、法國和西班牙的廣大殖民區。直到第三任總統傑佛遜當選，先是從法國購買了路易士安娜殖民地，再派遠征隊到當時的蠻荒地帶西部探險，才訂下美國西漸運動的基調，將之定位為「兩洋共和國」。1804年，遠征隊出發，經一輪招募，得到薩氏成為印第安嚮導兼翻譯。探險過程中，她擔當了遠超翻譯的角色，成了遠征隊和印第安人打交道的「外交部長」，因此在講究種族融和的今天，得以晉身美國立國英雄之列。

女土著的愛國與賣國


　經史家和小說家不斷加工，美國印第安女嚮導薩卡加維亞不但成為白人和原住民之間的友誼小姐，更變成合理化美國白人西征的浪漫符號，讓人以為美國印第安人失去自己的土地、還要感謝白人，一切都是多麼的理所當然。然而她今天得以享有女王級殊榮，只是近年講求政治正確的結果：既然她是美國史上最著名的印第安人、又是女人，而且是協助白人的善良土著，在女總統和印第安族州長紛紛可能出現的今日美國，怎可以不被升上神台？諷刺的是有一名生平跟薩氏相當近似的印第安土著梅麗姬(Malinche)，因為在十六世紀曾擔任西班牙征服者高蒂斯的近身翻譯，協助西班牙帝國征服中美洲的阿茲特克古帝國，雖然後來也成了現代墨西哥混血兒之母，卻被今日墨西哥人視為賣國賊。

牛仔史密夫與西漸運動


電影《翻生侏儸館》有一批迷你公仔整天打仗，特別是屋大維領導的古羅馬兵團，和美國民間英雄史密夫(Jedediah Smith)領導的牛仔大軍。這位史密夫是美國西漸運動史的重要人物，活躍於印第安女嚮導薩卡加維亞之後，本身是一名皮草商人，也是因利乘便的探險家，最著名的事跡是開拓了所謂「加州路線圖」，也是首個橫越北美中南部沙漠，直達太平洋的美國白人。不熟悉美國史的，可以乾脆當這是美國的張騫通西域。史密夫的路線圖直接催生了加利福尼亞淘金熱，間接促成大量華工到美國當苦力，這也是西部牛仔電影的基本時代背景。史密夫其實是一名典型的半流氓，利用無政府狀態的時空發跡，在原住民當中的名聲也不甚好，但是單看電影又怎能知道？

美國西部大開發的盲點


在美國電影，西部開發這類牛仔行為不但沒有道德問題，反而成了英雄輩出的實驗劇場，總是溢美百倍，教人想起捧紅了不少歷史明星的南北戰爭，也教人想起中國人才輩出、但同樣被過份浪漫化的三國時代。美國西部開發期間，在清除西部印第安勢力以外，吞併墨西哥大半土地的往事，在當時和後世都被當作「帝國主義行為」，但到了電影夢工場，就自然變成光明正大。以《翻生侏儸館》為例，當牛仔史密夫「領導」的(史上不大存在的)牛仔「大軍」，足以和屋大維領導的真實存在的羅馬兵團平起平坐，這已是替美國牛仔的烏合之眾升格百倍，讓觀眾以為當年美國霸佔西方土地的嘍囉，真的有古代羅馬帝國般正規、高效和組織化，也就是扭曲了美國擴張時代土豪當道的史實。

老羅斯福蠟像與小布殊


《翻生侏儸館》的美國蠟像既然有其歷史連貫，完成了內部擴張，就到了對外擴張的時候。

這部分的代表蠟像，自然是最搶眼的正義朋友老羅斯福總統：他不但身為整個博物館的中央標記，也負責拯救和激勵主角。

激勵的台詞，就是「我當年興建巴拿馬運河」，因為他興建巴拿馬運河，代表美國由「內向型國家」過渡為「外向型國家」的轉捩點，自此美國成了整個中南美洲無可爭議的主人。

此外，這位總統也是「大棒外交」倡導者，令美國躍居世界霸權。他在美國史的地位原來已很高，但布殊當選後被拔得更高，因為布殊以同屬共和黨的老羅斯福為偶像。

老羅斯福奠下霸權主義基礎，小布殊將之發揚光大，反過來追捧前輩，電影再對其蠟像致敬，也就一點也不教人意外。

尼安德特人影射塔利班


《翻生侏儸館》的尼安德特人蠟像，也予人不少聯想。他們是現代智人以前的生物，生活於冰河時期，其實擁有基本文化水平，甚至有自己的喪嫁儀式和原始藝術品，和電影活像猩猩、只懂蹦跳、對火光亢奮的人猿截然不同。然而在一般人心目中，尼安德特代表沒有文化，所以才被達爾文定律淘汰。在西方，「尼安德特」不但變成形容過時、古老、守舊的修辭，可以和「董建華」通用，也象徵未受教化的野蠻。911後，美國出兵阿富汗、搜刮拉登，媒體就是以「穴居人」形容阿蓋達和塔利班，不斷繪製拉登在洞穴策劃襲擊的醜化漫畫，聲稱要「把他們的洞穴炸到稀巴爛」。這是美國外交上首次以「cavemen」抹黑對手，希望從形象上「尼安德特化」敵人為蛇蟲鼠蟻同類，不可謂不陰毒。

「概念黃禍」的匈奴代言人


尼安德特人外，《翻生侏羅館》搶眼的還有較文明的「蠻人」﹕從畫中走出來的匈奴王阿提拉。然而，那是扭曲得更嚴重的形象。

阿提拉生活在五世紀，祖先可能是西遷到歐洲的匈奴人、也可能無關，後代可能是今日匈牙利人祖先、也有說不相干，總之是毀滅羅馬帝國的眾多蠻族之一，以殘暴著稱。西方稱其馬鞭為「上帝之鞭」，即上帝對整個西方文明的懲罰，這典故已變成西方文學的專有名詞。換句話說，阿提拉是西方最早的「黃禍」，比起後來的成吉思汗要早上千年。

他流傳下來的形象愈來愈糟、愈來愈騎呢，都不過是因為被滲入後來亞洲暴君的影子。假如今日中國再成為黃禍，普及電影的阿提拉形象就會更「豐富」，因為他不過是「概念黃禍」的代言人。

匈奴王「成吉思汗化」


《翻生侏羅館》的匈奴王阿提拉喜歡玩「五人分屍」，電腦遊戲《文明霸業》系列又有好勇鬥狠、但只懂埋身肉搏的匈奴人，這些都是與史實不完全符合的莫須有想象。

電影的阿提拉樣貌是東方人，形象似成吉思汗(乃至今日華人)，這更是欲蓋彌彰的影射：其實真實的阿提拉頗為西化，血緣更接近中亞和西亞，在古代歷史畫冊，有時更以西方人種的面貌出現。

華人知道成吉思汗，卻不太懂誰是阿提拉，所以借用「成吉思汗化」的阿提拉來演繹概念黃禍，華人都較為容易受落，也不會抗辯，在看電影時還會一起笑。

由此可見，《翻生侏羅館》這一類普及電影結合歷史教科書後，對政治觀的影響同樣重要，這正是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奈所謂的「軟權力」展現。

愛國人士，讓虎豹別墅的蠟像翻生吧。

拉美左翼運動的「原住民化」


近日不斷有人提出怎樣的示威策略才算有效，激進Vs溫和、大眾Vs小眾那些似是而非的對立又統統浮現。筆者剛在墨西哥遇見原住民裸體示威，也許對常說「與國際接軌」的特區有所啟示。示威在墨西哥首都的廣場馬路舉行，針對東部原住民聚居的韋拉克魯斯州(Veracruz)前州長、現任國會議員Dante Rannauro，傳單指他管治地方時，「非法奪取印第安原住民四百個市鎮的二千公頃土地」。這類徵收地方土地改建為城市化建築物的計劃，主軸是反對單一規劃和發展標準，箇中辯論愈見成為全球化時代各地(包括香港)的普世議題，內裡同時牽涉赤裸裸的經濟利益，及非物質的價值轉移，原來已夠複雜，但在拉美各國議題更加入民族元素，因為被徵收土地的多是生活貧困的原住民，屬歷史上被迫害一群。結果拉美的經濟左翼、文化左翼、民族左翼聯成整體，為了爭取同情，以原住民面貌重點出擊，原理和內地少數民族不遑多樣。

這次示威有百多名原住民全裸上陣，只在下體貼上Dante Rannauro肖像，每到綠燈就衝至馬路跳舞、躍到車上，跳得興起的，乾脆把那片薄布脫去，當成手帶；每到紅燈，卻極有紀律地跳回廣場，跟途人揮手再會。主辦單位更刻意找一些外貌端正、彬彬有禮的年輕裸男，負責在行人路派傳單，也安排另一些活力型少男打頭陣，跳在前列位置。至於那些挺著大肚腩、皮膚接疊得數不清的耆英，儘管可能才是族中長老，卻和電車男一樣，被收藏人群中的不起眼位置。如此視角效果是頗為可觀的，難怪吸引了大量路人和防暴警察圍睹。

《阿波卡獵逃》真實版


早前上映的三級電影《阿波卡獵逃》，聲稱以瑪雅文明覆亡為背景，其實只是借題發揮。真正的瑪雅之謎近年已逐步解答，似乎是一千年前的溫室效應令當地遭「天譴」，原住民倒沒有臨急臨忙才搞活人祭祀，而是忙著討論疏散策略。其實另一個拉丁帝國阿茲特克的覆亡，同樣被現代人誤會：一般相信這個墨西哥前身的古國，是直接被西班牙侵略軍所滅，其實負責滅國的，不過是鄰近沒有臣服的其他印第安部落，西班牙人因為懂得裝神弄鬼，才利用人家的內部矛盾接收勝利果實，就像明代先亡於李自成，才出現滿清。時至今日，中美洲印第安人經過數百年休養生息，開始利用全球化時代講求政治正確的潮流，以現代策略重新爭取發言權。瑪雅、阿茲特克一類古名，相信將會被提得越來越多。

瓜達羅佩聖母與洪秀全


墨西哥是天主教大國，前教宗約望保祿二世曾六次訪問，但其教堂、崇拜對象和儀式都十分本地化。

墨西哥人崇拜的聖母並非瑪利亞，而是和阿茲特克文化融合了的「瓜達羅佩聖母」，教徒和當年土著一樣向神奉獻，又以羽毛裝飾十字架。

在黎巴嫩人聚居的地區，教堂更奉送黎巴嫩馬龍教派偶像在角落。面對如此本地化的處理，羅馬教廷顯得相當務實，更冊封瓜達聖母為「西半球守護女神」，以之為抗衡新教的工具。

反而當年耶穌會教士到中國傳教，面對教徒同時兼拜孔子，就沒有這樣通融，後來建立「拜上帝會」的洪秀全也因為教義騎呢，被視為異端。近年有不少以華人扮相的聖母、基督在內地出現，參拜儀式也和拜觀音這一類傳統混合，如何處理這樣的crossover潮流，同樣是梵蒂岡和中國建交其中需要面對的挑戰。

印第安掃帚聖人


印第安人雖然承受沉重的歷史，遭遇比殖民時代非洲黑人更壯烈，但今天的反擊程度，則不及非洲人與阿拉伯人。箇中原因，與天主教改頭換面地與印第安傳統宗教接軌關係至巨。

雖然不少印第安人是名義上的天主教徒，但他們的崇拜方式相當務實，和中國封建社會的「功利性造神」類似，當耶穌和他們的瓜特羅佩聖母萬試萬靈，例如會將掃帚放在耶穌像中，祈求祂代替自己清潔家居，又會將巫毒教落咒的行為和耶穌融合在一起，這都是歐美教堂難得一見的，而更像中國的灶君。

這類崇拜自有其政治功能：就是神失靈，也與西方無關，只是自己未夠虔誠、施法功力未夠而已。所以天主教不但不追究教義到拉美變質，反而加以鼓勵，因為不少拉美獨裁者和西方企業相信，宗教是令當地百姓變成愚民的工具。

骷髏髮泥源自拉美？


月前有一個日本美髮用品的髮泥電視廣告，以漸變的方式，宣傳由少年到老人到死後變成骷髏，都使用那牌子的髮泥。

播出後，不少觀眾認為廣告令人不安。這個廣告似乎是參考了拉美文化，因為當地的風俗習慣，是以骷髏作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們並不覺得骷髏可怖。

這樣的傳統，源自當年西班牙人征服印第安人時殺戮過多，又帶來天花瘟疫，令原住民習慣了生死無常，更相信死後靈魂可以長存，又認為骷髏不過是邁向生命不同階段的中介，並沒有甚麼神秘。

因此，拉美各國都有各式各樣，像嘉年華似的骷髏節，男男女女在戀愛時，定情也會以骷髏裝飾作為信物，不少徽章、海報、家居擺設等，都會以骷髏作裝飾，總之要令活人盡快習慣和骷髏共舞。

拉美人對骷髏所抱持的豁達態度，和華人面對死亡的忌諱，其實兩者都同樣代表對死亡的無可奈何。

不知使用了那牌子的髮泥後，會不會得到同樣的人生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