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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蛇王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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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蛇王再臨 Empty 第十三卷 蛇王再臨

發表 由 Admin 周日 五月 22, 2011 3:19 pm

第一章 地上與地獄
I
從長方形的窗戶中入侵的光芒,照亮了地板上一個白色的長方形小島。一個男人站在地上,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踏上那個小島。消瘦的身影讓人聯想到饑餓的猛禽,被鄰國嘴巴惡毒的武將們譏諷為「獾」。
是丘爾克的國王卡爾哈納。
仿佛從谷底吹上天的風灌進窗戶,讓以冷峻的統治者而為世人所知的男子的面孔更加冷酷。
「兩個人都帶來了嗎」
「已經帶至禦前」
「上前來。讓我看看」
卡爾哈納王將兩手輕輕地背到身後。
室內本就有五六個近臣在一邊候著,此外又進來了六名男子。其中四人是強壯的獄吏。因為在國王禦前所以沒有持有刀劍之類的,但是手中卻執著皮鞭。分別是兩個獄吏一左一右架著一名犯人。兩名犯人不管哪個都是未滿二十歲的少年,手上帶著枷鎖。
「快點跪下!這可是國王陛下的禦前!」
鞭子鳴響,帶著枷鎖的兩名少年膝蓋跪向地板。當然不是因為身體貧弱。由經過良好鍛煉,顯而易見的肌肉可以斷定是武鬥家。但是,粗劣的囚衣,以及身上被施暴後痕跡,讓明白的人不由得痛心。
「那麽,哪個是辛格的兒子,哪個是薩哈爾的兒子?」
卡爾哈納王用沒有感情的聲音問道。
一瞬間之後,從卡爾哈納王那邊來左邊的少年報上了名字。
「我是辛格的兒子加拉伊爾」
「草民是薩哈爾的兒子拜遜」
卡爾哈納王微微地點了點頭。加拉伊爾和拜遜都只有十八歲,雖然還欠缺上戰場的經驗,但是武藝已屬上流,將來定能成為不辱其父之名的人物。
「知道孤為何要將你們二人喚至此處嗎」
國王的問話,讓加拉伊爾和拜遜都戰栗起來。少年們雖然勇敢,但是對於眼前命運的預測,讓兩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
「你明白嗎,加拉伊爾」
「……陛、陛下是想親自處分我們兩人……」
少年的聲音僵硬,但是卡爾哈納王卻一副無聊的樣子揮了揮手。
「你為何會這麽想?再給一次機會,拜遜,你來回答」
「我、我們的父親做出了有辱名譽的事……而使陛下發怒……」
近臣中半數以上若無其事地移動著視線。
以鄰國帕爾斯歷來看是三二五年,七月末的事情。此時,遙遠的西方密魯斯王國的國王荷撒因被殺,八歲的新王即位,但是這些都不在丘爾克人的認知範圍內。
加拉伊爾的父親辛格將軍,在紮拉普力克山頂和科特坎普拉城敗給了帕爾斯軍。為了贖罪,接受了探聽帕爾斯地利以及情勢的密令。與妹夫薩哈爾一起潛入了帕爾斯的辛格,最初還有呈上情報,但是,在七月過半之時,在被稱為紅色僧院的城市附近帕爾斯之側行蹤敗露。在稍作抵抗之後辛格和薩哈爾都被殺了。而且,在臨死之前還有向敵人投降的嫌疑。作為人質被收押在獄中的家人,會被一個不剩地全部殺掉吧。
「就是說你們二人都已經有覺悟了吧」
國王的表情,聲音還有態度,都盈滿了冷酷。兩名少年被著威嚴壓倒,一時之間連聲音都發不出。確實已經做好了受死的準備。雖然也想著要保有自尊地迎接死亡,但是只要想到不只是自己,母親和祖母還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也都會被殺,眼前就被絕望遮蔽。
「……無,無論受到怎麽的處罰,也絕不會有怨言。」
拜遜好不容易擠出顫抖的聲音,卻輕易就被壓制。
「正當處分之下,你還有怨言孤可無法忍受」
「……」
「算了。如果有赴死的覺悟,那麽孤有命令給你們」
卡爾哈納王扔出這句話。
「明白嗎,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完成孤的命令,這麽說懂嗎」
仿佛解開困惑一般兩名少年的臉上恢復血色。
「你們知道亞爾斯蘭這個名字嗎」
「是、是。他是帕爾斯的國王」
對於加拉伊爾略顯激蕩的回答,卡爾哈納王只是回以不帶感情的聲音。
「亞爾斯蘭雖然年輕卻被稱為名君」
卡爾哈納王依舊背著手,從拜遜面前踱到加拉伊爾面前。期間,視線沒有從二人臉上移開一毫。兩個少年,仿佛感覺到被冷峻的國王看到了內心深處。無法停止身體的微顫。
「但是,那小子作為名君的人生也不是那麽完全。年輕時的名聲,就像新鮮的肉。總有一天會腐爛而沾滿蛆蟲,到最後枯竭。阿亞爾斯蘭那小子記得是十八歲……嗯,和你們同年嗎」
卡爾哈納王歪起嘴角,可能是在笑吧。近臣們窺視著國王的表情,卻不知道是否該跟著國王一起笑。
卡爾哈納王的內心,可不是讓臣下容易就能看透的。猜得到說不定反而會招來災厄。因為所侍奉的人是喜怒無常的國王。
「雖然亞爾斯蘭那小子即位四年了,卻還沒有立下王妃,也沒有子嗣。這代表的意思你們明白嗎」
卡爾哈納王問向帶著枷鎖的兩名少年。加拉伊爾和拜遜不由地擡起頭,獄吏的鞭子立刻發出鳴響,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如果現在亞爾斯蘭死了的話,誰會繼承禦座呢?誰會成為後繼統治帕爾斯王國呢?並沒有那樣的人存在!」
湧向加拉伊爾和拜遜臉上的血氣加深。終於理解了卡爾哈納的意思。
「要讓帕爾斯滅亡,沒有必要將那數十萬的精兵悉數消滅。只要亞爾斯蘭一個人死了,帕爾斯也就完了。亞爾斯蘭死了以後誰會成為王?那個叫達龍的嗎,還是那個叫那爾撒斯的?就算再怎麽勇武,再怎麽耍弄計謀,他們說到底也不過是臣下的身份。會如他們所願嗎」
卡爾哈納王的聲音中包含著一種奇怪的力量,讓他周圍的人都不由地屏住呼吸。
「你們兩個,潛入帕爾斯王國。殺了亞爾斯蘭那小子」
卡爾哈納王明確地說了出來,加拉伊爾和拜遜咽了咽唾沫。
「無論用什麽手段都可以。孤期待著你你們的勇武和機智。在你們完成任務的時候,孤就會將你們的族人全部釋放。當然,孤也會任命你們為將軍,讓你們位列貴族。將來,或許還能成為我女兒的夫婿」
會被下達這樣的命令,沒有一個人想到。近臣們拼命壓抑著驚愕看著國王。
「當然不會是無期限。到達帕爾斯的王都葉克巴達那需要2個月,找到機會完成任務需要2個月,回來2個月……亦即半年。孤只等你們這麽久。來年的一月末是期限。等到了二月一日,你們和你們你們的族人就要贖罪了。如何?做不做?」
沒有選擇的余地。拒絕的話只會被當場處決。在獄中的家人也會全部被殺。兩名少年,如在夢中一般喊道。
「一定,一定,按陛下說的去做」
那是當然了,差點這麽說出來卡爾哈納王慢慢地點頭。
「準備的時間就只有今天。去和家人道別吧。明天,和太陽一起出發。懂了嗎?」
「啊啊,多麽慈悲啊!多麽寬容啊!你們,可不能忘記陛下的如此大恩啊」
近臣發出贊嘆,少年們深深地低下頭。

加拉伊爾和拜遜回到剛剛解脫出來的牢獄。雖然衣服還是一樣破敗,但是枷鎖和手鐐都已經去掉。
階梯式宮殿的最下層,有一半都在地下。在天花板很低,面對空壕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透著光亮,十分陰暗。為了守城時準備的糧食,燃料和武器的倉庫就設置在此,另外,牢獄,刑場,拷問室以及拋置屍體的地方等這些被人忌諱的設施也設置在此。
這個牢獄之中,收容的並非普通的小偷之類的罪犯。而是長期幽閉著國事犯以及其族人。
陰暗潮濕的石板路。拜遜進入了一扇門,而加拉伊爾進入了隔著一段距離的對面的一扇門。他的母親,祖母,一個弟弟以及三個妹妹,在十步見方的小屋中,抱成一團蹲坐在地上。
「啊啊,加拉伊爾,你沒事嗎」
「母親!」
「我還以為,會再也見不到你了。看起來你的枷鎖是被去掉了…」
「兄長,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挨個擁抱了一下弟弟和妹妹。
加拉伊爾和拜遜最先被從牢中帶出去,是為了受刑。家人們都這麽想著,發出悲嘆。
加拉伊爾抱起最小的只有六歲的妹妹,向母親和祖母稟告。
「國王對我和拜遜,直接下達了命令。內容不能言明,但是只要完成任務的話,咱們全家就都能得救了」
「那是,真的嗎」
已經年屆八十的祖母顫聲問道。而母親無言地看著加拉伊爾。
「只用辛苦半年。在此期間,請振作精神,等待我的歸來」
母親抓住加拉伊爾的手腕。她湊到兒子的耳邊,低低地說道。
「快逃」
加拉伊爾迷茫地回視著母親。雖然母親的聲音很低,但是裏面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不要管我們快逃。我們都明白。那個國王是不是會放過的我們的人」
「母,母親……」
「即使你一個人也要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不要留在這個國家。不要為了那種無情的國王舍棄自己的生命」
「母親,我為了大家……」
「我們是束縛著你的鎖鏈嗎?」
「……」
「逃。這是命令。如果你違背母親的命令,那麽你就不是我的兒子」
見到加拉伊爾無法做出回答,母親放開兒子的手,背過身去。敲了敲門,向著獄吏,靜靜地說道。
「道別已經夠了。請帶我兒子出去吧」
獄吏打開了牢房的出入口。踏出牢房,加拉伊爾回過身。想要看母親最後一眼,但母親依舊背著身子。
兩名少年,再次被帶到了卡爾哈納王的面前。拜遜上前稟告。
「我發誓,帕爾斯國王的性命,我們兩一定會親手奪取,然後回到陛下禦前復命。請陛下等待吉報」
拜遜的聲音和表情之中,都充滿了狂熱的自信。加拉伊爾去無法像表兄那樣熱情高漲,但是在這裏,他感覺到需要表演一下。只要眼前這個冷酷的國王稍微起了一點疑心,就會沒命。
「我與拜遜一樣,一定,一定,會完成使命呈獻給陛下。與我丘爾克的榮光同在!」
平伏下身子,讓額頭緊緊貼在地板上,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到他現在的表情。
過了一會,似乎是滿意了的卡爾哈納王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說得好。那麽,去吧!」
「是」
「去準備兩人上路要用的東西。好馬好刀,還有旅途的路費,一切都要充足」
卡爾哈納王並不吝嗇。當然,與動員上萬人的軍隊所需的費用比起來,兩名刺客的旅費算什麽。
當夜,加拉伊爾和拜遜兩人在與牢房有著雲泥之別的上等的房間休息。在睡前還是起床後,都有人送來豪華地讓人吃驚的食物。
早上,在太陽的光芒還沒有照射到谷底的時候,拜遜和加拉伊爾就從丘爾克的首都培拉德出發了。經過精心錘煉的劍,弓矢,袋子裏滿滿的帕爾斯貨幣,以及十數日份的糧食。帶著這些,加拉伊爾在馬背上仰望著階梯式的宮殿。
宮殿的最上層沐浴在陽光之下,壯麗地仿佛不是真實。但是下層卻沈在陰暗之中,沈重無比。自己的家人就被囚禁在下面。加拉伊爾移開視線,註視著前方催動馬匹。
階梯式宮殿的窗子之中,一雙銳利而冷酷的眼睛觀察著兩名年輕的刺客。那當然就是卡爾哈納王了。兩手背在身後,淡淡地自言自語。
「走了嗎」
「那兩個人,能完成使命活著回來嗎」
一個戰戰兢兢的近臣觀察著國王的表情。
「雖然成功了值得慶賀,但是失敗了也無妨。葬送了的也不過就兩個人。比起動用大軍,省心多了」
冷冷地說完,就自窗邊轉身離開。
坐進精致的黑檀木椅子裏。那是從絹之國萬裏迢迢運送過來的珍品,四條腿上分別雕刻著守護四方的神獸。
「如果真能成功殺死了帕爾斯王歸來,把一個女兒給他們也無所謂不過……」
這個想法,卻沒有說出口。
雖然卡爾哈納王有是十個孩子,卻全部都是女性。最年長的十五歲,有一日結婚的話,她的丈夫就會成為下一任的國王吧。一時似乎是卡爾哈納王的表弟卡德芬薩斯是其人選。但是他作為出使辛德拉的使者而被派遣出去,經過半年還未歸國。是被扣留了呢,或是以自己的意識逃亡了呢,現在連生死也無法確定。
如果卡德芬薩斯依然健在,並與辛德拉的國王拉傑特拉二世結盟的話,就稍微有些棘手了。為了讓卡德芬薩斯即位丘爾克的國王,成為辛德拉的傀儡,拉傑特拉或許會出兵幫助他。如果是卡爾哈納王站在拉傑特拉的立場上,一定會這麽做。但是,選擇時機必定相當重要。
「這麽說來,拉傑特拉那家夥也是單身,也還沒有妻子和子嗣」
這個想法倒是說了出來。近臣們垂下頭應答。
「是,正是如此,陛下」
「不過拉傑特拉雖是單身,但是那家夥的話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納有妾室,也不得而知」
「真的是,毫無節操的男人啊」
「算了,這樣還是可以讓庶子之間紛爭,從而引發辛德拉的內亂也說不定。說真的,要弄出這樣的喜劇出來還是很簡單的」
卡爾哈納王揮揮手,讓近臣們都退下。近臣們恭恭敬敬地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總之,只要爭取時間就行了」
卡爾哈納王低語著。帕爾斯和辛德拉這兩大敵國之間,到底先對付哪一個,卡爾哈納王無法決定,總之他打算不正面出動大軍。
III
加拉伊爾和拜遜到達了國境。其時已至八月。
雖然帕爾斯也好丘爾克也好都有綠色的山,但是構成兩國邊境的山嶽地帶,水和樹卻相當貧乏。灰色和褐色的山峰連成一片,山谷和斷崖阻斷前路。胡狼,山羊,有時甚至還能看到獅子的蹤跡。
雖然兩邊都有監視或哨介的衛兵,但是防衛也不是到了毫無空隙的地步。沒有一條像樣的道路,總歸不是適合大軍行進的地形,也不是可以建築正規的要塞的地形。甚至極端到,只要不讓敵人占領了主要城鎮,那些不毛的山嶽地帶隨便你去占吧,這就是兩國的態度。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加拉伊爾和拜遜卻看到了約三百騎左右的帕爾斯騎兵在山道上往來。慌忙地隱藏起身影,但腳碰落了數顆小石頭,差點就被發現了。因為有幾只山羊在附近,所以帕爾斯兵錯失了丘爾克人。
很諷刺,他們是被他們父親所做過的事所累。接到了可疑的丘爾克人集團越過國境,在被稱為「紅色僧院」的城鎮附近徘徊的報告後,據點索雷伊瑪耶派出了部隊巡視。
盡量選擇崎嶇的山路,兩名年輕的武者驅動馬匹。對於在山路上騎行比大部分帕爾斯兵出色這點自負兩人還有的。
想要避開行人往來較多的城鎮。必須要避開帕爾斯人的耳目。基於如此理所當然的理由選擇的道路,無論如何都會走到魔山迪馬邦特山附近。
雖然降低了與人接觸的幾率,但是周圍的景色卻愈見荒涼,風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兩人沈默地駕馭著馬匹,在越過國境後的第五天,兩人依然在山中露宿。加拉伊爾似乎一副想不通的樣子開口了。
「我說拜遜」
「怎麽了?」
「……」
「真是怪人。明明就是你先開口的,卻又什麽都不說」
巧妙地操縱著馬躲過地上的凹陷和石頭。看著表兄弟明顯高昂的勢頭,加拉伊爾才無法說出口。
「拜遜,有關這次這件事」
「這次這件事,是指我們接受的赦令嗎」
「是,是的」
「你有什麽在意的地方嗎」
拜遜似乎也註意到加拉伊爾在為了什麽煩惱著。
加拉伊爾思慮著還是說了。
「你真的認為憑咱們可以殺得了帕爾斯的國王嗎」
從來沒有想象過吧,對於加拉伊爾的問題,拜遜的臉上掛上一層疑惑的陰雲。不過,轉眼之間熊熊燃燒的怒火就將陰雲驅散。拜遜左手握著韁繩,右手緊握成拳。
「加拉伊爾,你說什麽」
「就像你聽到的那樣,我覺得我們想殺死帕爾斯王是不可能的」
「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嗎。不,是精神正常地在說嗎」
和馬一起,拜遜轉向表兄。一副想揪住他領子的勢頭逼近。
「這可是國王給我們直接下達的命令。而且有不做的余地嗎。已經發誓說要取得帕爾斯國王亞爾斯蘭的性命了。剩下就只有實行了」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那個實行可能嗎。帕爾斯王住在葉克巴達那的王宮裏,周圍都圍滿了護衛。就連想靠近都難。何況我們現在還躲著帕爾斯人」
「這件事很困難我以開始就知道了。但是,也只能去幹了。只要我們沒有殺死帕爾斯的國王,我們的家人就會沒命,我和你父親的名譽也不能恢復!」
「……」
「真是的,你是被什麽膽小鬼給附身了嗎。居然對赦令抱有疑念,在王宮裏這麽說的話腦袋早就搬家了。但是,在這邊境,只有你和我。我會忘記你說的話,來,快點拿出幹勁走了」
「那是我母親說的」
加拉伊爾擲下的話語,讓拜遜又一次被震驚了。
「你說什麽,伯母她……?」
「啊啊,母親說讓我逃走……」
加拉伊爾對表兄弟說出一切,是想和他商量。但是,擡出了母親,卻只起到了讓拜遜更加激憤的效果。
「加拉伊爾,你卑鄙,不知羞恥!」
蒼白著臉,拜遜對表兄破口大罵。
「你是想拋棄家人然後只有自己一個人得救嗎。你這樣還算是丘爾克武將世家出身的人嗎」
加拉伊爾沒有畏懼。激烈的反駁著,但是臉色卻比拜遜更加蒼白。
「我無法相信國王。他是一個冷酷的人。就算我們拼上性命完成任務回國的話,家人們也早已被殺了。不會出現這種結果,你能如此斷言嗎,拜遜」
「你給我住口!」
與聲音一起,一道寒光閃過。拜遜拔出腰間的劍。強烈的一擊斬擊,卻被加拉伊爾接住了。突激在一起的刀身迸出火花,刀身碰撞的聲音撞在四周的墻壁上又被反射回來。
兩個人都以命相搏,在近距離之下瞪視著對方。頭頂上空幾個黑影出現,慢慢飛舞著接近地面,但兩人卻無暇去註意。
「背叛者!無恥之徒!」
「你這說不聽的榆木!」
互相叫罵著,表兄弟的劍激烈地碰撞咬合在一起。無處釋放的憤怒和憎恨,盡數宣泄在眼前的對手身上。他們的內心其實並不願和眼前的對手交戰,但是這些想法卻無法專遞到手上。
在馬上交戰了二十個回合之後,還是部分勝負。
拜遜將劍高高地舉起揮斬下來。加拉伊爾左手抓住表弟的右手腕,右手中的劍向前突刺。拜遜在千鈞一發之時躲開,讓對手的劍插入左腋下。
在互相推擠時,身體失去了平衡。兩人交纏著從馬上跌落。在狹窄的山道上跌成一團,上下翻滾中帶動著塵土飛揚。
拜遜在上面。此時已相當接近懸崖的邊緣。
「加拉伊爾……!」
似乎想要說什麽的樣子。瞬息之間,加拉伊爾在恍惚中舉起劍,刺入表弟的左下腹。拜遜向後仰去,一瞬間之後,就從加拉伊爾的視線中消失了蹤影。
加拉伊爾的心漸漸冷下。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將劍刺向了拜遜。親手殺了像親兄弟一樣一起長大的表兄弟。
「拜遜!」
爬起身來,加拉伊爾悲傷地吼著。右手緊握著染血的劍加拉伊爾爬向懸崖邊。拜遜因猛然後仰身體無法保持平衡,就這樣摔下懸崖。
加拉伊爾搜尋著懸崖下方。
拜遜就在那裏。建築物的話大概有五、六層那麽高吧。在一個狹小的凸處拜遜扭動著身體。從崖上摔落,撞在了斷崖的凸處。應該還活著,口中湧出鮮血,但是手腳還有微弱的動作。
「堅持一下,拜遜,我現在就來救你」
狂亂地喊著,也不知他是否聽見,只見拜遜睜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加拉伊爾一般,但立刻全身開始痙攣,然後就沒了動靜。
「拜遜……!」
加拉伊爾眼中流出淚水。為什麽拜遜得死。為什麽自己要殺了拜遜。趁著晚上悄悄地消失多好。至少不會兄弟相殘。
「原諒我,拜遜,原諒我」
加拉伊爾呻吟著離開懸崖。拜遜至死都睜著眼睛。死者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這讓加拉伊爾無法忍受。
「啊啊,可惡,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對於現在的加拉伊爾,卡爾哈納王不再是世代侍奉的君主。是逼死父親辛格將軍,將母親弟妹收進監牢作為人質,逼得加拉伊爾殺了表弟的仇人。加拉伊爾的不幸,都是因卡爾哈納王而起。
「可惡的卡爾哈納,我一定要殺了你。不亂花費多少年,不論使出什麽手段,我一定要殺了你。什麽破王,因為你,我殺了自己的兄弟」
雖然拜遜也很可憐,但是加拉伊爾也不可能不愛惜自己。無論怎麽說,都是因為那個毫無仁慈的卡爾哈納的錯,只有這麽想著憎恨著卡爾哈納王,加拉伊爾才能勉強保持著自我。要殺了卡爾哈納王。瞬間,加拉伊爾的決意就像階梯宮殿的基石一樣牢不可摧。但是,讓其實現的途徑,卻完全看不到。
不過,這裏是哪裏。
加拉伊爾再次環視著四周。巨大的山崖。看不到樹木,奇形怪狀的巖石連在一起。黑色,赤色,黑色,褐色。看著就勾起人的不安和孤獨感,加拉伊爾覺得脖頸微涼。這是什麽山。
連座山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潛入帕爾斯想暗殺國王。
現在,又一次體認到了自己的無謀。加拉伊爾發現自己一直坐在原地沒有動彈,擠出一絲強笑。也只能笑了,就是這種心境。
勉強站起來。不能一直待在這裏。跨上自己的馬,將拜遜的馬牽著,總之先離開這座山。
不只殺了表兄弟,連馬也偷走。
在打算離開的加拉伊爾面前,有什麽東西通過。而在這之後立刻聽到了咭咭咭咭地令人厭惡的聲音。從一塊巖石到另一塊巖石,什麽東西的身影在跳躍著。
「那些家夥,是什麽!?」
回答加拉伊爾疑問的,是翅膀斬裂風的聲音。擡起頭來,加拉伊爾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IV
有著猿的腦袋和巨大的翅膀的怪物。帕爾斯人稱其為「有翼猿魔」。
身為丘爾克人的加拉伊爾當然不知道這個名字。但是那是多麽危險的存在一直用一眼就能明白。
怪物長大了嘴,唾沫星在牙齒間飛濺。加拉伊爾反射性的跳開,狠狠地拔劍斬去。
劍的尖端劃過怪物的腹部。雖然傷口並不深,但怪物卻發出悲鳴,轉過身逃向上空。
身後馬已經不在了。愕然地回過頭。
看到怪物們將馬團團圍住。與沒有悲痛的長鳴同時,鮮血自馬的脖頸中噴濺而出。血從頭淋下,怪物們揚起令人作嘔的歡呼。伸出黑色的舌頭,舔著自己臉上的血。用前肢盛接著血液,貪婪地吞食著。
邪惡的吸血怪物。
「住手,怪物!」
加拉伊爾突進。
一聲怪響,怪物躲開了人類的攻擊。還沈浸在馬的鮮血的美味之中恍惚著,所以動作稍慢了一些。
加拉伊爾的劍閃耀著寒光,刺入怪物的後背。劍刃埋進在翅膀的連接處。由強烈的反沖力知道背骨已經完全粉碎了。
讓耳朵都快麻痹般的慘叫。
怪物揮動著前肢,在空中抓撓向後翻滾。在怪物倒下之前,加拉伊爾將劍從怪物體內拔出。
「帕爾斯國內都是怪物嗎……!?」
喘著起,加拉伊爾身體一轉。臉上挨了一記。另一只怪物的翅膀,命中了加拉伊爾的臉。
加拉伊爾在這強烈的一擊下東倒西歪。又有一只怪物向著加拉伊爾的頭部猛撲過來,抓住了他的肩膀。
加拉伊爾兩腳懸空。
加拉伊爾發出了連自己也不知道意思的叫喊。重新握緊右手中的劍,向著正上方揮去。
傳來反沖力。痛苦和憤怒的叫聲在頭頂響起,抓著加拉伊爾肩膀的力量減弱。沒有錯過這一瞬間,加拉伊爾掙開了怪物的手。剛將劍從怪物體內拔出,傷口中噴湧出黑紅色的血,灑落在加拉伊爾的衣服上。隨著咻咻地聲音,白煙升起,加拉伊爾的肩膀和手腕灼痛難忍。就像燒傷了一樣。
加拉伊爾跳離怪物。拼命轉動身體,一邊用像跳舞一般的步伐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邊揮出劍。
怪物用一只手按住腹部的傷口。試圖用另一只手撕裂加拉伊爾。加拉伊爾的斬擊十分迅速。劍刃斬斷怪物的手,鮮血的奔流又一次在空中描繪。
雖然加拉伊爾奮起戰鬥,讓怪物一個接一個受到重創,但也只能保住自己。兩匹馬都被吸幹了血液倒下,眼看著怪物們打算連肉也一起吃了。加拉伊爾徒然地叫著「住手」,卻被一只怪物從側面猛踢一腳。
加拉伊爾的姿勢完全崩潰。想要停下腳步,卻做不到。敲擊著大地彈飛出去,膝蓋失去平衡,連用手支撐也來不及就倒在那裏。
一個斜面。隨著揚起的聲音和塵土,加拉伊爾倒在斜面上。當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的時候,斜面消失了。加拉伊爾的身體飛到空中,又隨著風落下。
還慘叫聲還沒消失的時候,水沫濺起。
因為身體只有一部分進入了水裏,所以下意識地劃了一下就浮出了水面。從水面冒出頭來,急劇地喘著氣。擡起頭仰望的話,就會發現黑色的影子中有一點白色的光亮。明白自己是從地上的裂縫掉進了地底河流。
雖然一般丘爾克人並不擅長遊泳,但是並不像特蘭人那樣怕水。
「比起被摔上巖石算是好太多了」
這麽想著,接住微弱的光芒向著岸邊遊去。雖然被水流壓著很辛苦,總之是避免了溺死,抓到了巖壁。
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探索著巖壁,已經不知道到上岸為止花費了多少時間。上了岸,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後,發現有無數白色的東西躺著那裏。竟然,是人骨。
加拉伊爾當然沒理由知道。這些人骨,就是大約兩個月前,在這裏被擊斃的帕爾斯軍。
「還有劍和甲胄啊。在這種地方也有過戰鬥嗎」
加拉伊爾思考著,用手查看著一些有異樣的頭骨。
「這邊的骨頭又是什麽。我不認為這是人類……啊!」
不由自主地驚叫出聲,骨頭從手中跌落。直覺認識到那是和襲擊自己的怪物同類的東西。
一個身影從黑暗的深處窺視著這邊。既沒有角也沒有尾巴,姑且還是個人形的。
「奇怪的小醜迷路進來了呢」
裹著暗灰色的衣服,仿佛骸骨一般的臉上右眼已經瞎掉了。是服侍著蛇王撒克哈的魔道士格治達哈姆。
在他的側面,人影搖動著。穿著甲胄,腰上佩戴著大大的劍。雖然是人的形態,但是無論眼神還是動作,都像極了準備捕食獵物的獅子。
「要殺他的話交給我」
帶著特蘭腔調的帕爾斯語。
「最近幾日,都只能看到牙也沒長齊的黃口小兒,完全沒有嘗到血的味道。稍微有些饑渴呢」
「等等,伊爾特裏休,不要沖動……」
格治達哈姆慌忙制止。他並不是愛好和平的男人,只是打算再觀望一下罷了。
和甲胄的摩擦聲一起,一個人影自黑暗中出現,加拉伊爾反射性的將手放在腰間。本應握住劍柄的手卻抓了個空。他的腰間只剩下了劍鞘。
一步,又一步,從正面接近著對手,伊爾特裏休將大劍拔出,用兩手握住。擺出一擊必殺的姿勢。
即使沒有魔性存在,伊爾特裏休的氣勢和剛勇也不是加拉伊爾可以對抗的。
只是正面承受了伊爾特裏休的目光,就無法動彈。冷汗從額頭滑過臉頰後落下。只有這個觸感被感知。
伊爾特裏休的大劍被高高舉起。我會死,加拉伊爾想著。不能實現年邁母親的願望了,親手殺了表兄弟,而後自己也在地底的洞窟裏被怪物殺死。還真是毫無意義的一生。
「啊啊,父親,母親,請原諒你們不孝的兒子!」
加拉伊爾叫喊著。這大概是最後發出的聲音吧。但是,揮下的劍居然停止了。
「真像特蘭語啊……雖然稍微有些不同」
這句話,雖然略有不同卻和丘爾克語十分相似。在茫然地發楞的加拉伊爾面前,本該帶來死亡的大劍緩緩落下。
「你是什麽人?」
對於這個問題,加拉伊爾既沒有必要也沒有力氣去說謊。
「加,加拉伊爾」
「是哪國人?」
「我是丘爾克人」
加拉伊爾看到大劍被收入鞘中。活下來了,至少不是現在就會死了。這麽想著,恐懼之心稍稍緩和下來,但是緊張感並沒有減少。
「我是特蘭人。丘爾克人的話應該能明白我的語言吧」
「是,是」
「好。那麽回答我的問題。丘爾克人為什麽會在這裏?來這裏要做什麽?」
「因為卡爾哈納王的命令」
「卡爾哈納……?」
「現在丘爾克的國王」
「哼,卡爾哈納啊,說起來確實有這麽個人。記不太清楚了,那麽,那家夥給你下了什麽樣的命令?」
V
加拉伊爾將一切和盤托出。卡爾哈納王的命運,父親辛格將軍的命運,母親的願望,和表弟拜遜之間淒絕的戰鬥。將所有的一切都老老實實地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就虛脫了。將到這裏的辛苦一口氣推了出來,不要說抵抗,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暗殺啊」
伊爾特裏休的聲音中,透漏出了輕蔑。
「不是堂堂正正地發動大軍正面對決,卻派出刺客想暗殺一國的國王嗎。可見丘爾克的國王是一個沒有絲毫英雄氣概的小人。不過……」
「但是怎麽了,伊爾特裏休」
由現身的魔道士口中,加拉伊爾知道眼前的魔人的名字。頭也不回,伊爾特裏休回答道。
「雖然是小聰敏,不過卡爾哈納王說亞爾斯蘭那小子的那些話倒是沒錯的。的確,只要殺掉亞爾斯蘭一人,帕爾斯就會瓦解。哼,真像心術不正的人的想法」
「確實卡爾哈納王會有一些奇怪的主意,該怎麽說呢。能簡單地殺掉亞爾斯蘭我也就不那麽辛苦了」
如此批判的格治達哈姆的聲音之中,包含著自己的感受。伊爾特裏休發出嘲笑。
「在意嗎,魔道士」
「在,在意什麽」
「雖然你精通黑暗的技藝,但是腦筋也不一定就那麽靈活啊」
「你,你說什麽!無禮!」
雖然格治達哈姆怒不可遏,但伊爾特裏休卻連眉毛也沒動一根。
「聽好了。沒有後嗣的帕爾斯國,只要殺掉國王一人就會瓦解。這個道理,對丘爾克的國王來說不是一樣嗎」
「……啊」
「看來你似乎明白了。從這個丘爾克人的話來看,卡爾哈納也還沒有決定繼承人。亦即,只要殺掉卡爾哈納一人,丘爾克也就會瓦解了。」
看著嘴巴張得和洞口一樣的魔道士格治達哈姆,魔將軍伊爾特裏休揚起了仿佛能撼動地面的笑聲。
「卡爾哈納,你可教給我有趣的事情了。原本,特蘭和丘爾克古時候就是同一血脈。由身為特蘭人的我來統治丘爾克,指揮丘爾克的士兵也不壞啊」
加拉伊爾只能茫然地看著特蘭出身的魔人。
和加拉伊爾同樣茫然的格治達哈姆,像是為了讓自己回神地開口了。
「你,不要想那些多余的事」
格治達哈姆劇烈地揮動右手。手背和手掌中都有著青黑色的傷痕。那是帕爾斯國王麾下的特蘭人將軍吉姆沙的吹箭留下的傷痕。
「你已經有數十萬的手下了。鳥面人妖也好有翼猿魔也好四眼犬也好你盡情地去用就可以了。沒有必要用到丘爾克兵」
「你是的意思是,讓我帶著猴子,鳥和狗攻陷葉克巴達那,征服帕爾斯嗎」
伊爾特裏休的笑,讓魔道士格治達哈姆感受到一陣壓力而戰栗。
「癡人說夢!我要帶領著人類的軍隊征服帕爾斯,展示我的勝利。雖然我更希望是帶著特蘭的勇者們,不過丘爾克的士兵也無所謂。我已經決定了。殺了卡爾哈納,將丘爾克納入掌中,然後與帕爾斯人一決雌雄!」
格治達哈姆咬著牙。
「你裝什麽偉大。現在你自己不也是怪物嗎。怪物將軍配著怪物士兵才和景啊」
雖然這麽想著,格治達哈姆卻沒有說出來。貿然說出來的話,伊爾特裏休的劍就會發出鳴響,讓他的肩上從左到右變得平坦一片吧。
所以雖然沈默著,但是格治達哈姆的異型之心卻點燃了一盞奇妙的燈。
「雖然至今都沒有想過……但這也不失為一種策略」
格治達哈姆想起了一件距今五年前的事。格治達哈姆的恩師,被成為「尊師」的人,不是曾聯通帕爾斯的王族席爾梅斯煽動遙遠的西方國家魯西達尼亞發動戰爭,在帕爾斯制造流血與破壞的嗎。而之後席爾梅斯王子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格治達哈姆完全不知道。
「如果五年前席爾梅斯能和魯西達尼亞軍一起攻陷帕爾斯的話,這次又如何呢?即使伊爾特裏休率領丘爾克軍侵略帕爾斯,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流血和破壞越多,蛇王的再臨應該就越容易。距離魯西達尼亞的侵略已經過了四、五年,帕爾斯國內早已恢復了繁榮。其底力讓人吃驚。要破壞這繁榮,利用丘爾克的武力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伊爾特裏休啊,雖然你的野心夠大,但是要拿下丘爾克一個國家談何容易。到底要做什麽,你有對策嗎?」
「砍下卡爾哈納的首級」
特蘭人淡淡地答道。格治達哈姆咋著舌,繼續問道。
「這個先不說,那之後呢」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初此之外還能怎樣」
伊爾特裏休嗜血的笑容,成功堵住了格治達哈姆的嘴。做好能隨時逃到後方的準備後,格治達哈姆才再次發問。
「首先,要怎麽靠近卡爾哈納呢?讓這裏的這個丘爾克的小子帶路嗎?隨便地就相信著小子行嗎?」
一直坐著不懂的沒動的加拉伊爾,像被打到一樣突然平伏在地上。
「請,請交給我。一定,為您效命」
加拉伊爾並不想死。如果在這種地方被魔人們所殺,那他的人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違背了卡爾哈納王的命令,殺死表弟拜遜的加拉伊爾,只能暫時盡力活下來再尋找機會。更何況,如果伊爾特裏休要殺死卡爾哈納的話,完全沒有必要猶豫是否要協助他。
「您對丘爾克的地利並不熟悉。但是我很熟悉。定會,將您帶至卡爾哈納王的身邊。只願您的劍能架上卡爾哈納王的脖頸……」
「你把你的王賣給我了啊」
伊爾特裏休的兩眼閃動著光,加拉伊爾抱著必死之心稱述。
「我已經不當他是王了。他是將我無罪的家人投入監牢讓他們飽受痛苦的怨敵。我對他只有憎恨。」
「背叛君主的理由,無論多少也找得出來啊」
伊爾特裏休的嘲諷像尖銳的刺一樣紮進了加拉伊爾的心。看著答不出話來的加拉伊爾,伊爾特裏休歪起臉。
他自己也親手抹殺了不值得效忠的國王。討伐了特克特米修王,伊爾特裏休自己稱王。也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了。
「哎呀,說了多余的話呢。對於你來說也有充足的理由憎恨國王啊。明白了,就借給我你的力量吧」
「這樣好嗎,伊爾特裏休」
格治達哈姆再一次確認。伊爾特裏休面向加拉伊爾,揮手命令他站起來。加拉伊爾努力將力量集中到腿和腰上,總算是站了起來。
「魔道士啊,你可無法將我帶進丘爾克國王的宮殿啊。但是這個男人可以。至少,他也離開自己的國家到這個來了啊」
「但是,如果他背叛……」
「背叛就殺掉。不只是這家夥,連同這家夥的家人一個不剩的都殺掉」
伊爾特裏休盯著加拉伊爾,不知第幾次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話雖如此,犒賞功勛的道理我也還是知道的。加拉伊爾,這麽說吧,如果你能給我帶來利益,我就會給你與之想對應的相當的報酬。」
報酬什麽的,加拉伊爾怎麽樣都好。只要能救出家人就足夠了。想要卡爾哈納王死,但這也是因為希望家人安全。
突然。加拉伊爾想起某件事,大聲叫道。
「伊,伊爾特裏休大人,您知道假面軍團的事嗎」
「假面軍團?那是什麽東西?」
「啊啊,您果然還不知道呢,那麽請讓我來解釋」
加拉伊爾的呼吸急促起來。這個消息對於伊爾特裏休應該是十分貴重的情報。
「那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多達一萬人的特蘭士兵,生存下來的勇者,被叫到了丘爾克國內。」
「一萬人?」
「是」
「詳細地說出來。不許有一點隱瞞」
加拉伊爾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特蘭王國崩壞之後,留在故土的一萬名士兵被丘爾克國王帶至國內,然後由一個帶著假面的將軍帶領出征南方的辛德拉國。之後,丘爾克被帕爾斯從北面進攻,遭到了相當大的損失……。
假面軍團的事是丘爾克國內的機密,卡爾哈納王從最開始,就只讓極少數人知道這件事。辛格將軍就是那極少數人中的一個。他並不是一個會草率地將國家機密泄露給家人的人,但是在潛入帕爾斯的前一夜,卻將假面軍團的事悉數,暗中告訴給了兒子。
恐怕辛格將軍將機密告訴給兒子,是期望著這樣能在最後保住一命吧。是否會和父親期待的一樣,加拉伊爾不知道。
「……一萬的特蘭勇士……!」
聽完整件事,伊爾特裏休發出了呻吟。聲音中包含著可怕的渴望。在他沈睡在地底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一萬的特蘭勇士。如果現在是在伊爾特裏休手上的話,就能站在他們陣前,帶領他們如迅雷如暴風一般攻向葉克巴達那。
「這一萬騎被當做卡爾哈納王的道具,最後還將他們丟棄在異國的荒野嗎」
「我從父親那邊聽到的是這樣。實際上,沒有一個人回來,所以我覺得沒錯。」
「卡爾哈納那家夥,只這一件事就足夠他死了。居然將自尊高傲的特蘭騎兵當做道具……!」
伊爾特裏休全身被顯而易見的憤怒和憎恨覆蓋。大張著嘴。一定會發出可怕的咆哮吧,加拉伊爾做出如此預想,縮起了脖子。
但是,震動著加拉伊爾鼓膜的聲音,卻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沒有邊際的黑暗深處,毛骨悚然的聲音的洪水奔流而來,這陣令人不快的洪流,眼看就要將加拉伊爾淹沒。
VI
雷鳴般的聲響,交疊在一起震動著洞窟的石壁,沒有一刻的歇止。人類無言地保持著姿勢動彈不得。
「那,那是什麽的聲音」
聽到加拉伊爾鼓起勇氣顫抖的問題,魔將軍伊爾特裏休一副無趣地用雙眼指向魔道士。
「是這些家夥侍奉的不知道是蛇神還是蛇王的東西在咆哮罷了」
「蛇王?」
「我主的禦名是你隨便就能掛在嘴上的嗎」
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壓抑著聲音斥責著伊爾特裏休他們的不敬。
「那麽要叫做什麽?」
「切,你們有必要說道我主的禦名嗎。伊爾特裏休啊,無知的你是不會明白的,我所侍奉的是無法比擬無敵的存在。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將你捏碎!」
「哦,那麽,為何,他還會在這種地下,一直承受折磨呢?」
對於伊爾特裏休的指摘,魔道士顯得很不快。
「這一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讓地上的人類安坐在傲慢和虛榮的高處,品嘗著虛假的榮華,然後將他們自頂點打入絕望的深淵。這才是絕頂的愉悅啊」
「不是已經經過三百年了嗎。還真是有耐心啊。換做我可是連3天也忍不了」
「不敬之辭到此為止!若是站在蛇王禦前,你的那些豪言壯語早就被吹到天邊去了。不,不要說站了,定然是嚇得腰都軟了只能在那邊丟臉地哭號!」
「有意思,要試試看嗎」
「哦哦,好機會。就讓你瞻仰一下蛇王大人的禦影。跟我來。不過就算你途中想返回也來不及了」
「……那個,我呢?」
加拉伊爾頂著怯懦的表情問道。
「嗯,你也一起來吧,丘爾克人」
伊爾特裏休招呼他。
「讓這個魔道士如此戰栗畏懼的蛇王,我也還一次都沒見過哪。趁此,就當作是被帶去看珍獸。還能當見聞。」
「小心懲罰。兩眼都會瞎的」
對於魔道士格治達哈姆的低吟,伊爾特裏休發出嘲笑。
「到那個時候,就把你剩下的那只眼睛給我吧。說不定會看到一個扭曲的世界呢」
格治達哈姆的表情一僵,左手撫上左眼。視線被遮住,腳下絆倒了什麽而東倒西歪。但是並沒有摔倒,聳聳肩膀,再次邁步。
加拉伊爾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伊爾特裏休。
「那個人,是您的夥伴嗎?」
雖然這麽問著但是心中卻覺得兩人關系並不怎麽友好。
哼,伊爾特裏休扯動一邊的臉頰笑了。
「加拉伊爾啊,雖然不知道你眼中看到的是怎麽樣,但我可不是因為喜歡才和怪物在一起的」
特蘭語和丘爾克語,姑且算是可以交流。伊爾特裏休對於和加拉伊爾的對話,意外地表現出了些像人類的喜悅。註意到了這單加拉伊爾暗中松了口氣。看來在作為魔將軍談話對象的這段時間裏是不會被殺了。
伊爾特裏休像唱歌一般說著。這個令人畏懼的魔人,仿佛看著夢境一樣。
「並列在地平線上,特蘭的鐵騎馳騁在草原。太陽神的軍旗在風中飛揚,將一切阻撓者毀滅……」
打住了話,伊爾特裏休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加拉伊爾,高聲叫道。
「出來吧,蕾拉,有客人」
加拉伊爾吃驚地回頭,發現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名女子。女子手中拿著一根又長又大的棒,豎立在地面上。沒想到這種地底的魔境之中居然有女子的存在。
名叫蕾拉的女子似乎和加拉伊爾年齡相當。個子相當高,身體繃地緊緊的。頭發像男子一樣短。左手腕上帶著一個精致的銀手環,戰士一樣的裝束中只有那個銀手環顯得格格不入。
「加拉伊爾啊,她可不會說丘爾克語。你說帕爾斯語。總覺得沒有人可以說話很無聊,所以曾想適當地弄些女人過來,總比連你都沒有來的好吧」
魔道士已經領先數步,伊爾特裏休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加拉伊爾還在看著女子,收到伊爾特裏休用下顎發出的指示,一邊邁出步伐一邊悄悄地尋問到。
「你……和那個將軍一樣都是特蘭人嗎?」
「我是帕爾斯人」
加拉伊爾膽怯地看著做出冷淡回答的蕾拉。距離笑容很遠的僵硬表情。完全沒有經過打扮,像男子一樣的衣服。雖然如此,加拉伊爾也認為蕾拉很美。很美很強的感覺。
「我是那個人的妻子」
蕾拉的聲音中沒有驕傲也沒有羞澀。因為是宿命所以沒辦法,一副只能只能這麽說的自暴自棄的口吻。
帕爾斯的女人成為特蘭人的妻子,實際上還有這種事的吧。被強迫的嗎,加拉伊爾想著,但是當然不可能開口問了。只能沈默著加快腳步。
蕾拉走在他後面。防守著後面,亦即加拉伊爾的逃跑路線被封鎖,
「你是從什麽時候到這裏的?」
「記不清了」
蕾拉搖著頭。
「……總感覺我好像忘記了,想不起來很多東西」
「你想記起來嗎」
伊爾特裏休回過頭問道,蕾拉的表情更加僵硬。
「即使想起來,也沒用了。現在我是你的所有物……」
左手撫上額頭,銀手環在黑暗之中浮現出銀白色的光芒。
「那個手環的由來也想不起來嗎」
伊爾特裏休是騎馬的戰士。殺死敵人,搶奪女人,掠奪財寶。為了公平的分配財寶,就必須要知道財寶的價值。就伊爾特裏休來看,雖然蕾拉的手環是銀制的,但是比起不純的黃金價值更高。蕾拉的衣著很樸素,那只手環就顯得異常顯眼。這個女人或許並不是出身一般人家,伊爾特裏休思索著。
想起來真是奇怪的一行人。特蘭人的王族,丘爾克的年輕人,帕爾斯的女子,帕爾斯的魔道士。雖然與其他三人處於同一空間,每個人的心卻是孤絕的狀態。
丘爾克的年輕人透過黑暗看著前面伊爾特裏休矯健的身影,在心中沈吟。
「正常人就只有我啊。不,一直待在這種地方我最後也會發瘋的」
其實說不定瘋了反而更輕松。連這樣的想法都出現在加拉伊爾的心中了。但是只要想象在牢獄中的家人,加拉伊爾就不允許自己發瘋。這樣,就只能一直追隨著伊爾特裏休,幫助他奪得國王的位置了。
魔道士格治達哈姆的立場,在大多數帕爾斯人來看大概會覺得「那家夥真是瘋了」吧。但是,對於格治達哈姆,也有他自己的煩惱和困惑。
「古爾幹那家夥,到底跑到哪裏幹什麽去了」
已經相當長的時間沒有同誌的聯絡了。雖然最後的聯絡內容是「萬事順利」,但如果真的順利的話,那家夥就會送來吉報了。格治達哈姆在帕爾斯東部辛苦忙碌,甚至丟了一直眼睛,而古爾幹和甘迪在王都葉克巴達那的活動進行到什麽地步了呢。
「雖然不至於忘了使命,耽溺於安樂之中,但那些家夥有像我這麽辛苦嗎……」
不知不覺地說出口了。伊爾特裏休似乎是故意地開口了。
「哦哦,同伴沒有你這麽辛苦,那還真是可恨呢。看來即使是魔道士也會希望世間的榮華富貴啊」
「我才不想要什麽榮華富貴!」
格治達哈姆吼道。發現自己被人看透的動搖無法徹底地藏起來。
「我只是作為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使徒,下仆,盡力去效勞而已。服從與侍奉,獻身與自我犧牲,這才是我最高的喜悅!」
「那可真是令人欽佩」
伊爾特裏休發出冷笑。對於揶揄眼前的魔道士似乎相當樂在其中。
「管他蛇王還是蛇神,和特蘭人似乎沒緣啊。王也好神也好,立於人上者,就必須給予人利益。對應與功績,公平地分配。不見任何回報只要求單方面忠誠和獻身的神,特蘭人不需要」
格治達哈姆勃然大怒。
「被詛咒的庶民!被神所舍棄的特蘭人!總有一天會受到恐怖的懲罰的。那個時候哭都來不及!」
怕近距離的斬擊隨之而來,所以格治達哈姆雖然很是怒火沖天也和伊爾特裏休拉開距離,仿佛畫了一個半圓半向後跳去。加拉伊爾啞然地看著魔道士的狂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個蛇神還是蛇王,不僅沒給身為使徒的你利益,連庇護也沒有啊。在你失去右眼的時候也沒救你。還是說,連給忠實的使徒予幫助的力量也沒有呢」
「你,你還說多少該遭神罰的事……」
「算了,給我聽好,我想說的不是你的蛇王,而是卡爾哈納的事」
VII
對於特蘭人來說,「無欲無求的人」並非「不想要財寶的人」。而是「將財寶分給別人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大方的人」。
神也好王也好,要想得到民眾的尊敬,就必須給予民眾某種恩惠。雖然特蘭人信仰太陽神,但這也是因為受到了太陽的恩惠。在長期下雨的時候,奉獻貢品給太陽神也只是希望陰雨可以停止罷了。
要說是相當有功力色彩也確實如此,但正因如此,特蘭人的伊爾特裏休才能看透信奉蛇王哈克撒的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心中的異樣。以及另一個,丘爾克國王卡爾哈納作為統治者的缺點。
「卡爾哈納對臣下十分冷酷,但對於功勞的犒賞卻很微薄。臣下對於卡爾哈納是畏懼而不是敬愛,或者說是懷有怨恨。就算我殺了卡爾哈納,只要將那家夥的財寶公平地分給臣子,丘爾克人也會服從我的。要是對正統性說三道四的話,就將卡爾哈納的女兒立為形勢上的王妃。如何?」
「原,原來如此」
格治達哈姆點著頭,止不住心裏冒出的意外之感。伊爾特裏休是一個勇猛而單純的男人,一定比較好控制。雖然曾這麽認為,但他的智謀——不如說是奸詐,好像還有點。是因為受到蛇王撒哈克大人的感化嗎,還是本來就是能將原沒有機會事扭轉,如此水平的家夥呢。突然格治達哈姆也無法判斷了。
加拉伊爾保持著沈默。雖然卡爾哈納王曾說過「將孤的女兒許配給你也可以」,但感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怎麽都無所謂了。
「為什麽要稱為蛇王呢?身體是蛇的樣子嗎?」
試著問出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不,不管怎麽說還是人形的,似乎是兩肩上各有一條蛇。那蛇吃東西嗎。魔道士?」
「吃」
「那它們吃什麽呢?」
「人腦」
格治達哈姆故意將聲音壓低回答道,加拉伊爾倒吸一口氣,伊爾特裏休則是發出短促的笑聲。
「還真是奇怪的食物啊。羊腦的話,雖然我也會吃,但也不是什麽好吃的東西。牛肉的瘦肉用巖鹽調味之後味道可是好上太多了。不管怎樣總是能下咽啊」
格治達哈姆沒有回答。他真的開始憎恨這個不遜的特蘭人了。蛇王撒哈克對於帕爾斯人來說是巨大的恐懼與威脅,但是這個特蘭人卻簡直就像無法溝通一樣。
剛醒來的時候還敬稱為「撒哈克大人」,但是洗腦的效果好像變弱了。已經到只有格治達哈姆一人的力量辦不到的地步了。如果到了必要的時候,要借助古爾幹和甘迪的力量,但這件事當然不能讓這個特蘭的狂妄男人知道……。
「那個聲音是什麽?」
伊爾特裏休發出呻吟。在前方擴展的黑暗中,淡紅色的光芒若隱若現。從那邊盡管沈而重,但卻又很刺耳的金屬聲響起。
「唔,像鎖一樣的聲音……」
蕾拉的聲音動搖著。加拉伊爾也有著同樣的感覺,嘴巴裏卻仿佛幹枯了一般,舌頭無法自由地轉動。感覺到了風流過,是吹過來的瘴氣。頭發好像都立起來了一樣。
「恐懼吧。贊美吧。迎接吧。向著無可比擬的偉大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禦影。仰望吧!」
狂亂的感動的聲音,從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口中湧出。其他三人都只是無言地跟著格治達哈姆。只是走在最後的蕾拉全身都微微戰栗著,腳步異常沈重。
黃白色的巖盤凸顯出來。不自然的薄光照射在巖盤上。那裏一個黑影在搖動著。巨大的影子。雖然形狀看起來是人,但頭部卻奇妙的是四角形。而且兩肩上有什麽在舞動。仿佛在從肩膀上長出了奇怪的樹木。不,不是樹木。是兩條蛇。
加拉伊爾連悲鳴也發不出。步履蹣跚地兩步,三步後退著,膝蓋一陣發軟。沒有在那個瞬間發狂是因為接踵而來的驚嚇和恐懼,已經讓心臟麻痹了。
就連伊爾特裏休也無法保持平靜。口中泄漏出了「咕……」地呻吟聲,右手扶著巖壁,勉強穩住了身形。額角的血管浮現,眼中也充滿了血絲。吹過來的瘴氣似乎在內臟中橫沖直撞。舌頭從口中伸出,急劇地呼吸著。全身都冒出冷汗。
而被恐懼壓垮的是蕾拉。她是帕爾斯人,從懂事以來就一直被人將蛇王撒哈克的恐懼刻在心上。瑟瑟發抖著棒從手中落下,敲打在巖石上,發出了幹澀的聲音。
「撒哈克……撒哈克……是撒哈克。啊啊,肩膀上長著……蛇長在肩膀上……哇啊啊……!」
處於麻痹狀態的加拉伊爾,終於發出了驚叫,蕾拉雙手抱著頭步伐不穩地搖晃著。
「不,不要,救命啊,會被吃掉,會被砍掉頭然後腦被吃掉……!」
伊爾特裏休沒有安撫或安慰已經錯亂了蕾拉。只是無言地用左手將她固定在巖壁上,右手的拇指在她頸根處用力地按下去。
蕾拉的叫聲停止了。兩次,三次,重復著急促而淺短的呼吸,兩眼翻白。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
伊爾特裏休接住滑落的蕾拉,將她放在巖石上。
「大吼大叫著的女人,比見了胡狼的小羊還要難應付」
伊爾特裏休吐出一口氣,從額頭到臉頰,全都是冷汗,但聲音還算平靜。
諷刺的是,特蘭的狂戰士是接著讓蕾拉「安靜下來」這個舉動,才找回了自己的冷靜。雖然如此,但也不是完全恢復了,也就是八成左右吧。
伊爾特裏休的右手搭上大劍的劍柄,註視著蛇王撒哈克的影子。仿佛是要拒絕從這個光景流入的毒素,將兩眼瞇了起來。不,他的視線並非再集中在撒哈克本身上。數條粗壯的鐵鏈散落著,所以才如巨大的鐵蛇一般分散在巖石上。現在束縛著蛇王的鐵鏈只剩一條。隨著蛇王動作隨之搖擺,沒有絲毫斷裂的痕跡,依舊掌控著蛇王的自由。
「為什麽只有那根鎖鏈沒被切斷?」
「這是有理由的」
「所以我在問你那個理由是什麽」
對於伊爾特裏休充滿怒氣的質問,魔道士格治達哈姆低低地諾諾回答道。
「因為那個鎖鏈,是和寶劍魯克那巴特用同一種鐵制成的」
「魯克那巴特?」
「僭稱英雄王的凱·霍斯洛那家夥的愛劍」
伊爾特裏休皺著眉,搜尋著生前的記憶。
「哦,想起來了。是帕爾斯王家歷代相傳的護國寶劍嘛。是用太陽的碎片鍛造的還是怎樣,確實有聽過還有這樣的戲言吶。原來如此,想切斷卻又切不斷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是為什麽,其他的鎖鏈不也用這種材料呢凱·霍斯洛他?」
「因為材料就只有這麽點啊。就算是戲言,也是號稱用太陽的碎片鍛造而成的。在世間罕見的鐵中施加了咒文。可不是能大量生產的東西啊」
「所以才只能做一根的鎖鏈啊」
「僅此一根」
「只有一根,就能束縛住蛇王的身體啊。哼,就是說,只要沒了這根,蛇王就是隨時都可以恢復自由身了啊」
伊爾特裏休的冷峻的眼中寄宿的光芒漸漸增強。魔道士陰森地窺視著特蘭人的表情。
「如果蛇王恢復自由的話,我這個代理人也就不需要了,你不這麽認為嗎,魔道士?」
「就,就算你說了那種話,這種事也不可能做到」
「做不到的話蛇王就永遠也無法恢復自由。這樣也可以嗎?」
看也不看詞窮的格治達哈姆一眼,伊爾特裏休舔著唇。
「……而且,如果能將這鐵鏈溶化重鑄的話,應該就能做出和魯克那巴特一樣的劍了吧。哼,怎麽說,都有做做看的價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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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方的混亂,南方的危機
I
以鄰國帕爾斯歷來看,這是三二五年契約二十五日的事。
密斯魯國王荷撒因三世在王宮中突然死亡,而就在當日八歲的王子薩利夫即位成為新任國王。沒有政變,王都亞克米姆雖然發生流血事件,但在當日就結束,國情又恢復了安定。
密魯斯的公式記錄如此記載。並非語言。但是,也並非記錄了全部的事實。八歲的心國王無法自行處理國政,宮廷書記官長古立卿成為宰相。然後在身為文官的古立背後以武力支持的,是帕爾斯出身的客將軍克夏夫爾卿。
到這裏都還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是知道名為克夏夫爾的人物本名叫席爾梅斯,而且是帕爾斯的王族這件事的密魯斯人,一個也沒有。
八月二日。帕爾斯出身的商人拉翁在結束了短暫的行商旅途後回到了亞克米姆。
「只是短短的十日不在,就發生如此之變」
拉翁邊拭著汗水邊嘀咕著。
比眉毛還細的眼睛,因密魯斯太陽的照射,完全瞇成了一條線。即使有各家房子和街邊的樹投下的陰影,但也都只有不大的一塊。即使如此,也沒有和人起沖突地,就到了客將軍府的門前。這個季節,在晴朗的天氣,剛過正午的時間裏,還會出門的瘋狂的密魯斯人基本不存在。
「帕爾斯的商人啊。現在來做什麽」
發出略顯不懷好意的應對的是特蘭人布魯漢。他對自己並不抱有好感這件事,拉翁清楚地知道。一個勁兒地以惶恐的姿態彎著腰,畢恭畢敬地應對著。但是恭敬過頭又會被嫌諂媚,度還真不好把握。
「算了,進來吧。客將軍閣下吩咐了,你來了就通知他」
布魯漢作為席爾梅斯的近侍很忙碌,也有了自覺。不再欺負拉翁,來到主人的書齋通報。
「終於來了啊。還真慢」
客將軍克夏夫爾亦即席爾梅斯說道。被他說「遲了」的拉翁又惶恐起來。不過,席爾梅斯也不是急等著拉翁。在密魯斯夏天的習慣是,午後休息到了傍晚才再次去王宮露臉。雖然午睡也可以,但是因為拉翁的來訪時間就不夠了。
拉翁將作為商用買進的珍珠首飾和馬爾亞姆產的葡萄酒作為禮物呈給席爾梅斯。這次的旅行是北方的海岸沿岸。
席爾梅斯悠然地收下,但對於他而言,比起一些禮物更重要的是拉翁帶來的情報。那一天,根據馬爾亞姆來的海上商人的話,席爾梅斯知道了不久之前,吉斯卡爾成為了馬爾亞姆國王的事。
「哦,吉斯卡爾成了馬爾亞姆的國王啊」
想到以前與魯西達尼亞王弟的因緣,席爾梅斯笑了。包含著自嘲冷笑與苦笑的笑容。互相利用,沒有一分的信賴和友誼,即使如此也是聯手攻入帕爾斯的夥伴。其後,理所當然的決裂了,也不知道在哪裏幹些什麽。
聽著拉翁的話,席爾梅斯轉動思緒。
「雖然不明白吉斯卡爾是怎樣掌握馬爾亞姆國內的,但既然是他,應該是經過充分計算之後行動的吧。眼下,不會突然就渡海來侵犯密魯斯的。找個機會,將密魯斯新國王結尾的消息,派使者去通告一聲吧」
會計算的惡人,比起容易熱血上頭的善人,更容易打交道。席爾梅斯對於吉斯卡爾,並沒有抱任何幻想。但是,另一方面,卻又抱持有奇妙的信任。
「那個男人的話,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應該有能做到利益共有。我們這邊不看準空隙可不行啊」
就是這種意義上的信任。與敬意無緣的這種信任,在人世間也是有的。反過來,席爾梅斯如果想要加害吉斯卡爾,就只能派出軍船,橫渡過海到馬爾亞姆去。吉斯卡爾毀滅了馬爾亞姆的就王家,而馬爾亞姆舊王家的王女伊莉娜是席爾梅斯的妻子,對於席爾梅斯來說,吉斯卡爾就是妻子的仇人,這種辯論放也可以成立。但是以此為理由和馬爾亞姆挑起戰火,只不過是在濫用武力罷了。
當拉翁的話告一段落時,席爾梅斯叫來了孔雀姬費特娜,將她介紹給拉翁。
荷撒因三世死後,後宮的妃妾怎麽處置成了問題。無論如何,新國王薩利夫只有八歲,和女色當然是無緣。到他和女色有緣之時維持後宮的費用是巨大的。
席爾梅斯勸動宰相古立,古立向王太後吉兒哈涅進言,將後宮暫時封鎖起來。妃妾們在得到了足夠的補償金後,回娘家的回娘家,找到結婚對象的結婚。無處可去的人,就作為女官侍奉王太後。當新國王十五歲時再開啟後宮,但是決定新妃妾人選的時候,萬事,都會變成在王太後的主導下進行。
因為王太後沒有異議,所以立刻就發出布告,解放了後宮的女子。這是七月三十日中文的事,而到了中午,後宮的一半就已經空了。
孔雀姬費特娜,只帶著五個侍女和黑人宦官努加諾,立刻就搬到了席爾梅斯的宅邸。成為了「客將軍府」的女主人。
沒有一人發出異議。客將軍克夏夫爾現在可是以武力支配著國度亞克米姆的身份。像他這樣的權力者,將沒有主人的後宮中的女性納為己有,沒有任何問題。更何況,費特娜也不是密魯斯國內的名門閨秀,只是異國進獻的孤女罷了。
在娶馬爾亞姆的王女伊莉娜為妻時也是,席爾梅斯並沒特意舉辦婚禮。失去國家,成為流亡之身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這次也沒有舉行婚禮的打算。國內還沒有安定下來,這時舉行盛大的婚禮,只會招致密魯斯人的反感。
費特娜也並沒有向席爾梅斯特別要求婚禮。成為自由身,被傭人們當做女主人來尊敬就滿足了的樣子。但這不過是眼前,她似乎在期待將來有比婚禮更加的壯大的什麽事。
拉翁恭恭敬敬地告辭之後,費特娜用似乎要靠上席爾梅斯的姿勢開始密談。
「關於那個帶著黃金假面的男人」
「啊,夏加德啊,的確。療養已經結束了嗎」
「完全結束。那個男人,克夏夫爾大人打算怎麽處置?」
「不要著急。他能利用到什麽程度,再觀望一陣吧」
事實上,對於夏加德,席爾梅斯還沒有任何決定。雖然對夏加德的才幹和氣量並不抱期望,但是他對於席爾梅斯還有沒有利用價值確實還不明了。
殺死了前國王,報了臉被燒毀的仇。如果夏加德因此就的話,就給他足夠的財產,讓他在氣候適宜的地方安度余生也沒什麽不好。這樣,席爾梅斯就能不再費心,也可以避免無謂的流血。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
夏加德抱持著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對席爾梅斯提出過火的要求的話,該怎麽應對呢。當然,席爾梅斯不打算接受要求。反過來,還可以作為處決夏加德的借口。這樣的話,倒不如處理了的好。
費特娜對著沈思的席爾梅斯說道。
「克夏夫爾大人,請聽一下我的想法」
「你說要怎麽處理」
「請殺了他」
「現在還言之過早」
「我不認為他能派上什麽大用場」
「我覺得他倒是有點才氣」
「最重要的是忠誠心。只要對於克夏夫爾大人的指示,能沒有私心,順利地完成就夠了。就算是有才氣但是野心也跟著膨脹的家夥,我認為並不需要」
「看來你很討厭那個男人啊」
「那個男人,看向我的眼神很討厭」
看到費特娜的臉上浮現出嫌惡的神色,席爾梅斯輕輕苦笑。
「原來如此。不過費特娜啊,你太美了。大部分男人,都不由地會對你投以贊美的視線」
「贊美的視線和欲望的視線不同。那個男人,只是將我看做是奴隸」
對於費特娜的話席爾梅斯點頭贊同,但是他回避了立刻做出答案。
「要殺夏加德,就該在當日做啊」
一旦讓他活了下來,想要再殺他,意外地棘手。最重要的,是需要導火索。
II
當然不可能聽到席爾梅斯和費特娜的談話,但是第二天,八月三日那天夏加德,拜訪了客將軍府。乘著轎子,用紗布蒙著臉。將人都摒退,發出似乎兄口卡著著東西的聲音。
「今日有一事相求所以特來拜訪,席爾梅斯殿下」
「你想要什麽?」
不知是否聽出了這聲音中中隱藏的雷鳴,夏加德舔著嘴唇回答道。
「將軍的稱號,與帕爾斯人部隊的統帥權」
再次面對面時夏加德將布取下。顏面同樣留有火傷的兩名男子交換著視線。
「將軍的稱號也就算了,帕爾斯人部隊的統帥權是我的。你以為我會把它讓給你嗎」
「席爾梅斯殿下,將統帥密魯斯國的全軍。請將其中心的帕爾斯人部隊,交給不才在下來統領」
「你想做什麽」
「帶領帕爾斯人的部隊,進攻帕爾斯,然後砍下那可恨的那爾撒斯的腦袋」
席爾梅斯輕輕皺起眉,無言地瞪著夏加德。夏加德的兩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
「不,不止要殺了他。我要在那家夥的身體上烙上奴隸的印記,挖出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頭」
「被剜了雙眼的奴隸,可賣不出高價啊」
「賣不出去也無所謂。我留著就可以了」
「即使你向帕爾斯進軍,你的目的,拿下那個拙劣畫家的腦袋也達不到。第一,現在並非幹那些的時候」
「我等不了那麽長時間。根據情況,我只是請求帶領帕爾斯人的部隊展進攻」
「不要忘了,夏加德」
席爾梅斯的聲音中飽含著威脅。
「你盜用了我的名號。僭稱帕爾斯的王族。這件事就夠你死的了,你明白嗎」
「那,那並不是我的意……」
「我知道。所以的你的腦袋還留在肩膀上。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你想讓我問你的罪我可以成全」
夏加德從椅子上直起腰。呼吸變得短促。覺得很厭煩,席爾梅斯淡淡地移開視線。
不是不能理解夏加德的心情。席爾梅斯半日之內就奪得密魯斯的國權,起因還是夏加德將前國王荷撒因三世作為人質。從夏加德這邊來看,說席爾梅斯是趁了夏加德發威的便利也不過分。自己是被利用的,夏加德對此深信不疑。自己的功勞是巨大的,得到豐厚的報酬也是理所當然,他深深地這麽相信。
「那麽,好吧」
席爾梅斯努力換了個口吻。
「我明白你的心情。那爾撒斯的首級就讓你來取下吧」
淡淡地,席爾梅斯言明。
將來,即使席爾梅斯順利地拿到帕爾斯的國權,那爾撒斯也不可能會服從他。如果那爾撒斯沒有盡忠的義務,那麽席爾梅斯也沒有庇護他的責任。那爾撒斯就自己保護好自己的腦袋吧。
「我不認為夏加德那家夥有拿下那爾撒斯腦袋的力量。若想復仇卻反而被殺的話,那也是那家夥的命運。總之,好好努力吧」
雖然心裏這麽想著,但是並沒說出口,一看到席爾梅斯點頭,夏加德立刻毫不放松地追問道。
「那將軍的稱號呢?」
「那也沒問題。最近,就會選出合適的稱號」
「帕爾斯人部隊的指揮權呢」
席爾梅斯用聲音築起一道寒冰之門,對著探出身子的夏加德的鼻尖用力甩上。
「不要得寸進尺!」
臉色蒼白愈見的夏加德,通過那道冰門瞪著席爾梅斯。
「並非說你沒有功勞。所以地位和財富都給你。但是,我並不打算把實權給你。更何況武力」
「……」
「馬西尼薩的宅邸給你」
席爾梅斯宣告。
「然後,從國庫中每年撥出一萬枚金幣作為你的俸祿,直到你死亡。如果這樣你還有不滿的話,我也沒辦法」
「……那,那爾撒斯的腦袋……」
「我可不記得有承諾何時讓你實現的期限。如果是耗盡一生的目標,那麽就多等寫日子。若是不願等,就自己一個人去做你願意的事吧」
一陣沈默。窒悶的沈默像大蛇一樣在兩人之間翻騰。夏加德重重喘了口氣,吐出嘶啞的聲音。
「謹遵席爾梅斯殿下的聖意」
「聰明的做法」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
「承蒙您賞賜金幣一萬枚,可能話能今早將其給我嗎」
「這倒是沒關系……」
席爾梅斯觀察著夏加德的心裏,慎重起來。
「不過有必要那麽急麽」
「也並非著急,只是到前些日子都還在荷撒因地下吃苦,所以想要盡情地散財,謳歌自由身得以恢復」
「酒和女人啊」
「這,正是如此……」
「好吧,立刻給你準備」
看來夏加德也是一個俗物。想起孔雀姬費特娜的話,席爾梅斯這麽認為。如果夏加德沈溺與酒色,滿足安樂的生活的話,就可以輕松了。
實際上,夏加德一個人也沒什麽關系。宰相古立不敢一個人獨裁國權,無論什麽都會依賴於席爾梅斯。
席爾梅斯也沒有和古立要求現在以上的地位。依然保持著客將軍的稱號,退一步在古立身後支持他。而將來,幾年間這樣就可以了。沒必要急於求成,也沒理由焦躁。
夏加德辭去後,從隔壁房間走出來的商人拉翁行了一禮。因為孔雀姬費特娜似乎很中意,所以為了整理她居室的家具,拉翁前幾天到這一天都有出入。
「那位就是帶著黃金假面的人嗎」
「你來了啊。你覺得他如何?」
聽了席爾梅斯大致講了他和夏加德的對話後,拉翁本就細小的眼睛瞇得更細了。
「哎呀,克夏夫爾卿也真是相當寬大啊。對於有用的人,都給大賞呢。打了水漂也無所謂啊。」
「你這麽說似乎是很有自信能在我這裏派上用場呢」
對席爾梅斯的諷刺,拉翁捂住嘴,縮起脖子。席爾梅斯因為這副滑稽的樣子不由地失笑。這一天就這樣完了,但是五日之後。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布魯漢,咋咋呼呼地急忙報告道。
「戴吉樂河的上流,用三艘軍船,正在快速接近國度。」
III
河面上吹起風,雖然只有一瞬,但是還是吹散了些難以忍耐的暑氣。這是八月八日的午後。
站在露臺上的席爾梅斯,用手遮住額頭,眺望著戴吉樂河的方向。河面反射出太陽耀眼的光芒,不過眼睛很快就適應了。
的確是軍船。也沒有其他船有那麽大了。可以乘坐五十人。船頭有著鱷的雕刻,船體左右側各有十個船槳伸入河面。能看到黃色和青色的三角旗在翻飛,但是讓席爾梅斯停住目光的,是紮進船體的幾只箭和槍。
不一會兒,客將軍府的門就被王宮來的使者敲響。
「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派使者緊急前來,宰相閣下請您立刻去王宮一趟」
向著轉述的使者點了下頭,席爾梅斯向今天也來露臉的帕爾斯商人吩咐。
「你也來,拉翁,你是翻譯」
「是,立刻就來」
「護衛有布魯漢一個人就夠了」
連同使者,合計四匹馬出了客將軍府的們,奔向王宮。宰相古立正等在那裏。
「您終於來了,克夏夫爾卿」
「聽說有南方軍的急使。有什麽事嗎」
「還不知道。我打算等您來了之後再問他。使者名為畢普魯斯,是都督卡拉貝克的兒子」
畢普魯斯是卡拉貝克的次男,年紀似乎和席爾梅斯差不多大。被太陽灼曬過的臉,強健的肩膀及手臂。臉頰和下顎上,都蓄著短而濃密的胡須。
欠缺穩重。對著玉座上的八歲新國王,畢普魯斯跪下深深地行禮,只是表情裏的驚愕怎麽也藏不住,眼球不安分地動著。
「沒有赦令,就從任職地擅自回來國都是為何。沒有正當的理由可是要被治罪的」
古立揚聲問道。
畢普魯斯之前就一直作為父親的使者往來於國都亞克米姆,不過那時古立還只是一介宮廷書記官。而他現在已經成為宰相。有必要保持威嚴的樣子。所以古立故意地聳起肩膀,用一副可怕地眼神對著他。
畢普魯斯那邊卻不記得古立這號人物,對於在國都發生政變,也是第一次聽說。因此只顧著吃驚了。直到本問道才緩過神來。
「是,因為有一件大事,所以希望今早能呈報給國王陛下。實在是無法坐等赦令……」
「那麽,那件大事是什麽」
深呼吸了一次,畢普魯斯才答道。
「阿卡夏城受到了那巴塔伊軍的攻擊。敵人的數量很多,而且攻我方不備,阿卡夏城隨時都有陷落的危機。所以即使一刻也好,懇請國都派遣援軍,望陛下恩準」
用力地低下頭,額頭撞到地板發出堅硬的聲音。似乎因為著很好笑,八歲的新國王發出短促的笑聲,但是對立於玉座左右的人來說著可不好笑。
「你說什麽……阿卡夏城被攻擊?」
喘著氣的古立,一時陷入無言,不過席爾梅斯的視線,促使畢普魯斯更加詳細的報告。
畢普魯斯的說明,實在稱不上要領分明,只是像大致經過一樣。
七月二十六日,亦即國都亞克米姆發生政變的第二天。
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駐守在阿卡夏,而他已經七十歲了。以高齡為理由,早早就提出了隱退的申請。因此將席爾梅斯選為繼任。本來只要去上任就可以了,但之後因為荷撒因三世的橫死,人事賓東並沒有生效。
那一天,卡拉貝克帶著二百騎的士兵出城。因為最近都沒有怎麽出城。因為已經到了自己提出隱退的程度,之前的體力與氣力也都已經衰退。出城這樣的任務,也大半都交給了兒子和部下。但是,東那巴塔伊王國和西那巴塔伊王國之間發生了小的紛爭,希望老卡拉貝克以密魯斯國王的代表的身份調停。
東那巴塔伊,為了獲取象牙而飼養著大象。而那個象群逃離,跨越了國境。而西那巴塔伊則大多是通過狩獵野生的大象來獲得象牙。對逃進來的大象,抓住了一半,而另一半則被捕殺取走了象牙,而此時從東邊來追象群的軍隊也來了。理所當然,東那巴塔伊人和西那巴塔伊人發生了激烈的沖突,但兩者都不想把事情鬧大。
「如果能公平調停的話,就向密魯斯國和都督卡拉貝克閣下獻上一百根象牙」
聽到這番話,老卡拉貝克行動了。不能交給部下,這麽想著。率領二百騎的部下,向著一日行程的調停低點出發了。
然而這卻是陷阱。
在沿著水草茂盛的高原道路南下之時,明明是晴天卻想響起了雷鳴般的聲音,是象群站了起來。並非為了獲得象牙而飼養的象,但是載著士兵的戰象。等領悟到危險之時,象背之上已經落下了如雨般的箭矢,密魯斯軍連人帶馬被大象踩扁。
存活下來的,只有數十騎。在他們的保護下,老卡拉貝克勉強逃回阿卡夏城。雖然關上城門閉門不出,但是超過數萬人的那巴塔伊軍將阿卡夏城重重包圍,不分晝夜的攻擊。
二十九日天還沒亮,畢普魯斯就受父親之命潛出城外。因為陸路被那巴塔伊軍阻斷,所以選擇了水路,順戴吉樂而下,終於在八月八日到達了國都。
話一說完,席爾梅斯立刻就提出問題。拉翁在一旁翻譯。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說『那巴塔伊軍』,那巴塔伊應該是分為了東西兩個王國吧。是哪邊的軍隊在攻擊」
「那,那個還不清楚。大概兩邊……」
「那麽,你是說東西兩方聯合起兵嗎」
「不、不,這種事怎麽可以草率地推測」
「那麽敵人的兵力有多少」
承受著席爾梅斯尖銳質問的畢普魯斯,雙眼來回打量著。用帕爾斯語一副偉大的樣子在發問的這個男人是何人,畢普魯斯當然不知道。
「回答他。這位是客將軍克夏夫爾卿。這位大人曾作為你父親的後任,準備到阿卡夏赴任」
聽古立這麽一說,畢普魯斯一邊考慮一邊回答道。
「應該是三萬到五萬人的樣子。但是,後方還有多少兵力不能判斷」
「就算東西那巴塔伊聯合起來,可以動員的兵力,最大,能有多少」
「請等等……記得的確……」
「他們的軍隊,是一個指揮官在指揮嗎。還是,東那巴塔伊軍和西那巴塔伊軍各自指揮,然後通過聯絡行動。是哪邊?」
「這個……」
「那麽,東西那巴塔伊王國,就只有軍隊的聯合嗎。還是說,兩個王國合並在一個王的統治之下了呢。是哪種情況?」
「……」
畢普魯斯淺黑色的臉變得僵硬垂下視線。看到他這副樣子,
「這個人不能用」
席爾梅斯在心裏咂舌。就算是緊急從阿卡夏城中逃出,如果之前就精確地掌握了那巴塔伊王國的情勢,也應該可以準確地回答出席爾梅斯的問題。
畢普魯斯的額上滲出汗水。
「無論如何,如果是緊迫的第一要事的話,首先要向王都報告,這是父親卡拉貝克的意思。在下只是遵從父親的命令,想做到最妥善」
「父親卡拉貝克」嗎。雖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席爾梅斯要忍住冷笑也費了番功夫。不稱呼卡拉貝克「南方軍都督」的公職名,而稱為「父親」。公私不分,也缺乏對自身立場的自覺。
卡拉貝克駐守在阿卡夏城已經十四年了。似乎正如他本人所言長過頭了。在王都的政變之後立刻就發生這種大事,以諷刺來說真是太過深刻的危機。
IV
雖然有諸多的不滿,但是席爾梅斯也只能從畢普魯斯口中了解當地的現狀。變換著角度繼續問話。擔任翻譯的拉翁,汗水不停地落下。
「畢普魯斯大人似乎是卡拉貝克的次男,那麽請問長男是和您的父親在一起嗎」
「我哥哥啊。哥哥叫做裘尼普,如您所言,是和父親一起留守在阿卡夏城」
「那麽畢普魯斯也真是辛苦啊」
「這,不,確實如您所言,敵人大軍出動。是有些擔心的。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今早請求援軍……」
從畢普魯斯的表情和語氣席爾梅斯明白了。看來似乎老卡拉貝克的長男裘尼普和次男畢普魯斯的關系並不怎麽好。
席爾梅斯轉向宰相古立。
「宰相閣下」
「怎麽了」
「現在正如畢普魯斯大人所言,應盡早派去援軍。不孝克夏夫爾,既然接受了前國王陛下的敘任,就應該此刻出征」
「但,但是,現狀克夏夫爾卿不在王都的話……」
新任宰相古立變了臉色也不是沒道理。如果是平穩的時期,古立還可以勉強統治著國內。但是,才剛剛性急地將國權納入手中,新體制遠沒有安定下來。克夏夫爾亦即席爾梅斯不在的話,難保會發什麽事。
「這樣的話,當時幹脆地殺了馬西尼薩真是太好了。如果那家夥還在,定會乘著我不在妄圖占據亞克米姆吧。就算反過來他為了救援南方軍而出陣,而將會怎麽使用集結到他麾下的兵力誰也不知道。要是和卡拉貝克聯手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這麽想著,席爾梅斯突然發現。
「等等,我現在在想什麽?」
席爾梅斯沈默著自問。忙把像乘著風的雲一樣思緒拉回。這個樣子的他,惹來宰相古立,畢普魯斯和拉翁不同表情的註目。拉翁藏起心中的不安,畢普魯斯則認真地聽著這個外國人到底在說什麽。
「宰相大人,沒有其他辦法。我帶兵去阿卡夏城。請您許可」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啊」
宰相古立也思索了一圈,但是並沒有可以避免席爾梅斯出陣的方法。
駐守阿卡夏城的兵力約一萬五千。雖然在開始的戰爭中損失了多少還不明確,但大半應該還在。那麽,那巴塔伊君要依靠武力攻城,至少需要五萬兵力。
「雖然不知道阿卡夏城現在支持到什麽地步,但是如果不以城還沒被攻陷為前提的話,對話就無法進行啊。克夏夫爾卿,您打算帶對少士兵前往」
在席爾梅斯手下的,有特蘭士兵九十名,帕爾斯士兵三千名。再加上密魯斯士兵,能立刻動用的就也只有一萬五千人。這些就夠了,席爾梅斯判斷。聚集沒有戰意的士兵三萬五萬,也只是讓行動變得遲緩,整合起來也要費功夫。
席爾梅斯定下方案。
「畢普魯斯卿」
「是,您有何吩咐」
「立刻就整軍動身,救出你的父親。一半的兵力沿著戴吉樂河南下,另一半則組成船隊走水路」
「是……」
「船隊的指揮,我想交給畢普魯斯卿,如何」
這種程度的事總做的到吧,這句話席爾梅斯並沒有說出來。承受了席爾梅斯的視線,畢普魯斯挺起胸膛。
「我知道了。本來打算是立刻就回去,奔向阿卡夏城的」
「如果解救了阿卡夏城的危機,給予那巴塔伊人的勢力迎頭一擊的話,畢普魯斯卿的功勞可就大了。在你的父親無恙得救後,畢普魯斯卿的地位也能得到相當地提升吧」
席爾梅斯只是將可能性說了出來。心中擅自就充滿了期待,那也是畢普魯斯自己的事。
於是,緊張地出征準備開始了。席爾梅斯打算七天之內就離開國都。
糧食和軍船的準備都交給了古立,席爾梅斯暫時回到了客將軍府,將事情的始末及出征一事告訴了孔雀姬費特娜。
費特娜輕輕皺起了眉頭。
「那巴塔伊要出兵的氣氛,我完全沒有感覺到。要是察覺到的話,就可以向克夏夫爾大人報告了,沒有盡到力真是抱歉」
「你不用在意。就算再怎麽聰明,也無法洞察所有的事。那巴塔伊的那些人,也運用的了相當巧妙的計謀啊」
「真是遺憾。想想的話,這個時候將我獻給密魯斯國王,也是為了讓他大意吧」
「恩,說不定。雖然有是例行,但是今年特意做出如此舉動,應該看到他們的目的啊」
席爾梅斯彎起嘴角。以那巴塔伊方面來看,只是單純想讓荷撒因三世大意的計策。萬萬不會想到在攻擊阿卡夏城的前後,密魯斯的宮廷會發生變故,而荷撒因三世則永遠地從地上消失了。
「我也沒想到那巴塔伊會現在進攻阿卡夏城。雖然明白南方國境的平穩只是表象,那麽說來,哼,似乎那巴塔伊有著意料之外的策士啊」
「克夏夫爾大人,不會太高估那巴塔伊人了嗎?那巴塔伊人的確非常勇猛,但我不認為他們擅長謀略。是偶然得到的夥伴吧」
本來席爾梅斯應該作為新任南方軍都督而去阿卡夏城赴任。如果荷撒因三世沒有橫死的話,現在出發的準備應該已經準備妥當了。
「即使克夏夫爾大人必須要親自出陣,不先派其他的將軍去探探情況嗎?」
「我也考慮過,但是現在的狀況,選誰去都不好」
如果席爾梅斯之外的密魯斯將軍出征並且戰勝了那巴塔伊軍的話,其名聲地位升高,也許會變成席爾梅斯的對手。相反,若是敗北,要害城池阿卡夏陷落,那巴塔伊軍就會聲勢大增,成為密魯斯的大患。
無論哪邊,對席爾梅斯來說都不樂見。而且,雖然席爾梅斯一夜之間就掌握了國都亞克米姆,但是遠不足讓密魯斯全土對他臣服。若能在這裏擊敗那巴塔伊軍,解救阿卡夏城的話,「南方軍都督克夏夫爾」的名字將豎起權威響徹密魯斯全土吧。
「身為女人真是不方便。請您出陣吧。我等候您的吉報」
「是啊,等著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席爾梅斯的誌向,費特娜非常明白。因為不想與席爾梅斯分別,才會提出異議。但如果她明白事態,席爾梅斯也就沒有難以說服的對手了。
席爾梅斯立刻召集麾下諸將。特蘭人布魯漢,巴拉克,亞德卡。帕爾斯人紮伊德,拉紮克,弗蘭曼塔斯,賽比尤克,亞德裏司。這八個人,席爾梅斯早已掌握。
再加上密魯斯人三人。夏卡帕,艾薩魯哈德,烏尼塔。因各種各樣的原因,席爾梅斯對密魯斯人的軍事能力不予置評。但是,這裏是密魯斯國。密魯斯人的下級士兵被外國人指揮的事態,長時間持續會招來反感,考慮到將來,有必要培養優秀的密魯斯人將領。
「對密魯斯國,南方國境的安寧是很重大的。若是汝等不奮勇戰鬥,就無法拯救阿卡夏城與危難之中。所以拜托諸位了」
當密魯斯語從席爾梅斯扣除揚起時,三個密魯斯人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席爾梅斯的密魯斯語並非十分流暢,但是意思表達地很清楚。大多地位較高的帕爾斯人,只會帕爾斯語,所以其他國家的人評價並不高。雖只是細節,席爾梅斯說著密魯斯語的舉動,獲得了三人的好感。
「請交給我們,克夏夫爾卿」
對於密魯斯人的反應,比席爾梅斯更敏銳地關註著的是布魯漢。如是有人對席爾梅斯表現出輕侮的樣子,他打算一眼也不放松地盯著那人。因為輕侮就是背叛的第一步。但是,眼前,布魯漢似乎沒有必要警戒。
席爾梅斯是通過宰相古立,正式取得的出兵許可。古立已經做出書面委任,手續也已完成,新國王的赦令立刻就發了下來。
關於軍費,席爾梅斯已經將一萬枚金幣送到夏加德處。雖然古立抱怨疑問,但是國庫裏也還充裕,而且還有和席爾梅斯的約定,在出發去阿卡夏城之前就已經準備妥當了。
八月十五日,密魯斯國客將軍克夏夫爾作為下任南方軍都督從國都亞克米姆出發。率領士兵合計一萬五千四百。由密魯斯人,帕爾斯人已經特蘭人組成。

V
客將軍克夏夫爾亦即席爾梅斯出征之後,國都亞克米姆成為一座空城。當然,民眾的生活還是沒有改變地在繼續,買賣,吃喝,戀愛,紛爭,追逃的日子依舊。
雖然密魯斯的新國王沒有受到密魯斯諸神的嘉許,但到了八月從海上吹來的風也漸漸增強,涼氣的勢力增長,不只是人們,就連駱駝呀馬呀驢呀羊呀的,也緩了口氣。
宰相古立相當的忙碌。指揮眾多的傭人,調查稅收,調停人們關於財產和土地的糾紛,並將裁判的結果報告給新國王和王太後。
新國王還年幼,王太後吉兒哈奈低著覆在面紗下的臉,
「全憑宰相做主。一切都交給宰相了」
重復著這句話。與其說是信賴古立,不如說是怕與手握實權的重臣對立,而落得母子兩人都被殺害。
對本來就是穩健派的古立而言,被人這麽害怕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比起被妨礙當然是對方什麽也不做來得更好。消瘦的身體包裹在絹制的衣服之下,一筆那腳步匆忙的來回奔走一邊發出指令,做到辦公桌後,就要裁決如山般的文件。不去考慮戰場上的事,古立只是專註與自己作為文官的工作。
八月二十日。即席爾梅斯出征後五天。
古立讓奴隸們收拾著王宮內的房間。雖然宮廷書記官長的房間使用至今,但是如果工作增加的話就會變得很擁擠,成為了宰相也就跟著想要格調。也想要能與「客將軍克夏夫爾」密談的地方。於是就整理除了王宮內的一塊區域將其當做「宰相府」來用。
「那個桌子搬來這邊,這裏放屏風」
正在指揮時,傳來了什麽人喧嘩的聲音。伴隨著金屬聲的足音。年輕的宮廷書記官面色蒼白的跑了進來。
「宰相閣下,是叛亂!」
在驚嚇地古立腳邊,飛來一只箭,撞在石地板上有跳了起來。古立慌忙下達對戰的命令,與近側的文官一起奔向新國王處。
「啊啊,所以我才不想克夏夫爾卿出征啊……到底是什麽人做出如此暴行」
宰相古立嘆著氣,重新打起精神做出指示。
「保護國王陛下和王太後殿下。決不能讓對兩位陛下謀反之人得逞。進入後宮。緊閉宮門」
年幼的新國王薩利夫和他的母親,是古立權利的源泉。不,不止如此,也是古立生命的保護傘。
古立親自抱起新國王,帶著王太後進入後宮。關上兩道門,指揮士兵將桌子椅子堆成墻。總算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叛亂軍擋在了門外,暫時不會被突破,只有激烈的碰撞聲傳來。
古立命令五名士兵從後宮的後門逃出。
「克夏夫爾卿現在應該還在可以折回的距離。立刻去求援。快」
古立是文官。若是整理文件在密魯斯國內無人能出其右,但是並沒有在實戰中指揮過士兵。所以,才能與席爾梅斯結盟。
新國王害怕地緊抱住王太後,還年輕的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坐在墻角。她的周圍,由十數人的女官和宦官圍住。包括古立在內只有文官數十人,士兵五十人左右。躲在後宮裏,能否平安地迎來明早的太陽,充滿了不安。
差不多與此同時,在稍微遠離ongoing的地方也有變故發生。克夏夫爾即席爾梅斯不在的客將軍府闖入了一支武裝兵。斬殺了警衛的士兵,從居室出來的費特娜在大廳被包圍。
「你是……」
費特娜無言了。
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的,是叛亂軍的指揮官。那個男人的半邊臉上有著被燒得赤黑的火傷。但是,這個男人,並不是費特娜的愛人。在費特娜的視線中,回以冷笑和欲望的目光的,是前幾日還被稱為黃金假面的男人。帕爾斯人夏加德。
「終於能單獨見到你了。那個白癡。現在正在慌慌張張地順戴吉樂河而上吧。還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已經丟了」
席爾梅斯給了夏加德一萬枚金幣。而那些就成為了夏加德的軍資。
在馬西尼薩死後,雖然掃除了他的追隨者,但也並非一個不剩。也有人不動身色地偷偷潛伏在國都亞克米姆內外。他們在等待時機。這不是決然的行動,他們也曾有過逃往國外的機會,但夏加德發揮了席爾梅斯預料之外的才幹將那些人找了出來,給他們資金,說服他們反正都要被殺那還不如將一切賭在謀反之上。
下定決心,更貼切地說是他們被絕望所逼迫吧。短短數日,夏加德就成功聚集了二百人的士兵。而夏加德也明白。要占領王宮中樞部位少數的書並便以足夠。
起兵確實希望有萬全地準備,但是花費時日的話就會出現動搖者。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出現了收了錢,又去告發夏加德的人。夏加德只得殺了五個背叛者。
「我已經連一天也等不了了。即使席爾梅斯會領兵返回,在那之前關上亞克米姆的城門就可以了。只要能掌握新國王的話,我們就勝利了」
就這樣,夏加德從自己的理想用了不到五日時間,就發展至決定起兵。
「你可是重要的人質啊」
「從人質就能看出你的愛好呢」
對於費特娜的諷刺夏加德當做沒聽到。
「這只是用少數人獲勝的方法」
「真是名將呢」
「你這麽認為嗎」
「因為是不通過堂堂正正的戰鬥而獲得勝利的方法嘛」
突然夏加德的眉頭皺了起來。乘著強敵不在發難。雖然夏加德認為這種做法是謀略的一種,但是似乎很難得到費特娜的同意。
「哼,隨你去說吧。笑到最後必然是我」
「你的笑聲連三天也撐不到。也就是克夏夫爾大人沒回來的時候。你就好好享受短暫的人生的春天吧」
「克夏夫爾?」
夏加德笑了。最初是低低地,漸漸大笑出來,怎麽看都是故意的。
「有什麽好笑的」
「那個男人不是克夏夫爾」
孔雀姬費特娜似乎很驚訝地看著夏加德。
「真是說出意外之言的男人。那位大人不是克夏夫爾大人會是誰?」
「更正一下。那個男人的名字並非克夏夫爾。那個男人用假的名字欺騙了你。他就是這麽虛偽的人」
夏加德的聲音中含著狂熱。但那股狂人並沒有影響到費特娜。
「那麽,哪位達人的本名是什麽」
「你想知道嗎」
費特娜不快地看著夏加德兩眼放出光芒。
「也沒那麽想知道」
「不要逞強」
「你要是覺得我在逞強那就那麽認為好了。對我來說,那位就是克夏夫爾大人。就算名字改變了,內在也不會改變」
「不告訴你本名,說明那個男人並不愛你」
「你真無聊」
費特娜冷然地駁斥道。
「你是想在我和那位大人之間挑撥離間吧。妄圖插入被邪惡的欲望所汙染毒針。但是那種東西,沒有任何作用。如果你想告訴我克夏夫爾大人的本名,那你就說吧」
夏加德領悟到費特娜的話中並沒有隱藏其他的含義。
「那個男人的本名,叫做席爾梅斯」
「席爾梅斯?」
「沒錯。這樣你該明白我才是正確的了吧。老老實實地等著。明天早上,我會再來接你的」
用露骨的眼神看著費特娜,夏加德轉身離開。
「那位大人的名字是席爾梅斯」
獨自低語著,費特娜露出微笑。
「我喜歡。比起克夏夫爾,這個名字好太多了」
VI
斂起笑容,費特娜望向窗外。看到夏季的帶著五六個士兵奔向王宮的方向。關上門,十人左右的士兵在前面組成一道人墻。
「奴恩卡諾,過來」
回應著費特娜聲音,從幔帳的陰影裏走出一個黑人宦官。雖然手中握著一根樫木棒,但卻在不停地顫抖。因為他對自己的武藝並無信心。即使如此,有個萬一他還是想要為了保護女主人而戰。
費特娜微笑著,贊賞了忠心的宦官的勇氣,她壓低聲音,對著宦官下達了幾個指示。
「這樣好嗎,孔雀姬大人」
黑人宦官奴恩卡諾瞪大了眼睛問道,費特娜淡淡地點點頭。
「不放心。那個叫夏加德的那人,雖然多少有些才幹,但氣量卻很小。等事態擴大到那個男人無法掌控的時候,他就會自取滅亡了」
「屬下雖然知道您的想法是正確的,但是在他自取滅亡之前,若是加害與您的話……」
費特娜搖了搖頭。
「雖然有這個可能,但你不用擔心。就算那個男人想加害我,我的運氣也不壞。在幹著搶奪國權這種大事業的時候,還跑到女人那裏去,無異於出賣自己啊。再怎麽不分輕重,也要有個限度」
「孔雀姬大人,請您不要生氣。萬一,那個男人,因為得不到孔雀姬大人,不會貿然地做出什麽舉動嗎」
費特娜並沒有生氣。沒有發出什麽聲音,但確實是在大笑。
「那樣的話,就快點搶回我,無論是沙漠也好大海好快點逃跑就好。無論什麽都想要。明明就是一只手拿的容器,卻想將戴吉樂河的水全部裝進去。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結果只會失去全部。那樣沒有氣量的男人無論在企圖什麽,我都沒興趣」
「那麽,謹尊您的吩咐。但是,門口的警戒很嚴,想出去必須得等到晚上天色暗下才行」
費特娜又笑了,不過這次是少女般笑容。
「這可是我的拿手好戲哦。露一手給奴恩卡諾你看看吧」
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如此的對話,夏加德直奔王宮,指揮著對後宮的攻擊。用斧子和大錘敲擊著大門,厚厚的門板上如果出現縫隙就用手去抓。
就在門即將被盡數破壞之前,夏加德,接到了慌忙跑來的部下的報告。
同時,被風送來的煙,讓夏加德咳嗽不止。王宮的一角,竄起了火苗。已經是晚上了。煙的方向隱約可見紅黃色的火焰。
「真是的,沒有命令就防火的,是哪個沈不住氣的家夥」
夏加德大聲吼道。雖然他覺得為了威脅新國王和宰相他們,可以放火,但是還沒有打算執行。當火勢過強的時候,夏加德手下的士兵只是滅火就來不及了。
「你們,確認火源然後去滅火。剩下的人快點打開後宮的門。不要磨磨蹭蹭的」
「火源好像不止一處的樣子。這該如何是好」
「派三十個人過去。反正王宮裏也沒剩下什麽精兵強將。快點」
雖然想利落地下達指示,但是分散了本就不多的兵力,夏加德身邊的人手變少了。沒有破壞後宮的門,火也沒有撲滅,也無法將守衛王宮的士兵全部消滅,終於落到了這種情況。
看著在濃煙中怒吼著的夏加德的身影,一個人發出了冷笑。是穿著輕便服裝的年輕女人,一個黑人在旁邊候命,但是夏加德並沒有去註意他們的閑暇。
不經意間傳來悲鳴。在夏加德的視線之前,煙霧揚起,紅色的什麽飛散下來。不是火焰。飛散的是人血。一對武裝兵馬闖入王宮,斬殺著夏加德的兵馬。
在夏加德看到之前,叛亂軍的士兵四五個人,完全沒有反擊余地地倒下了。只是一個男人,輕松地,將武裝起來的士兵斬殺。
「這可真是的,夏加德啊,你也真是個短視的男人」
手中握著被鮮血濡濕的長劍男人走了過來。說著明快的帕爾斯語,有著火傷的臉上浮現出冷笑。
「應該先集中兵力突破後宮的大門才對。抓住新國王。做到了這點,你才算是成功了。起火和守衛的抵抗放著不管不久好了」
「席爾梅斯……」
殿下,差點就脫口而出,夏加德險險地咽下對敵人的敬稱。
被暗算了。被欺騙了。
在看到席爾梅斯的瞬間,夏加德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中了敵人的圈套。
透過煙霧在柱子的陰影處守望的女子,發出驚喜地聲音。
「啊,克夏夫爾大人,不,席爾梅斯大人,您可真是快啊」
在王宮到處點火的女子,當然就是費特娜了。當然那是為了妨礙夏加德,但是她沒有想到席爾梅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趕了回來。
「如果我不在的話,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們就會起兵想要占領亞克米姆。這麽想著,我就故意地匆忙出征了」
席爾梅斯只用了半日就奪得了國權。同樣的事自己也可以做到。如此想的人必定有,席爾梅斯嗅到了這種味道。
「誰是主謀者,至此我也無法看出來了,不過夏加德,你啊」
席爾梅斯再邁進一步,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
「從赤手空拳,在短短數日內,就能發展到起兵的地步,手段還不錯啊。稱贊你。但是,赤手空拳崛起的男人,在密魯斯有一個就夠了」
「……」
「怎麽了,你不拔劍嗎,夏加德。即使你不拔劍,我也會砍下去的」
蒼白著臉拔出了劍,夏加德呻吟著。
「……那爾撒斯!」
席爾梅斯不由得皺起眉。到了這個地步還喊著那爾撒斯名字的夏加德,完全無法理解。就算那爾撒斯是怎樣的怨敵,現在也和那個拙劣的畫家沒關系吧。
席爾梅斯並不知道。曾經夏加德在帕爾斯的港市基蘭敗在那爾撒斯的計策之下。那爾撒斯所服侍的王太子亞爾斯蘭一黨,謊稱去尋找海盜的遺寶而離開基蘭。夏加德便想趁機勾結海盜想占領基蘭。卻不知這正是那爾撒斯設下的陷阱。
這次,席爾梅斯故意放空密魯斯的國都亞克米姆而誘惑不滿分子起兵,然後率兵返回將其一網打盡。曾經被那爾撒斯算計的夏加德,又在席爾梅斯這裏中了幾乎同樣的計策。在察覺到此事時,夏加德的嘴裏不由得溢出屈辱與怨念的呻吟,「……那爾撒斯!」
這些事情,席爾梅斯不可能洞察。他再次領會到夏加德對那爾撒斯的怨念,不只是記恨而已。總而言之,誅殺夏加德的機會,由夏加德本人雙手奉上了。
「作為帕爾斯人,能被我所殺你該感到榮幸」
「慢,慢著」
「會聽你的嗎!」
席爾梅斯的劍發出鳴響。
火花飛散,夏加德勉強接下了向著自己頸部的斬擊。大叫著「等等」,但他也明白席爾梅斯不可能就等著他。在承接的同時刺出劍。這次是席爾梅斯擋了回去。
五回合,十回合刀劍相交發出鳴響,迸出薄煙與火花。
年少的時候,和遠方表親那爾撒斯,哪個更加智勇雙全,周圍的人們都無法立刻做出判斷。夏加德發揮出必死的勇武的話,即使是席爾梅斯,也無法輕易打倒他。若是執拗地戰鬥下去,要煽動席爾梅斯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夏加德無法豁出性命去戰鬥。以費特娜來看的話,就是「什麽都想要,結果什麽都得不到的男人」,但是夏加德卻不想死在這裏。
一瞬間的空隙,夏加德轉動身子。向前撲倒一樣地姿勢轉身飛奔。
怎麽看都是要逃跑。但是,夏加德本人並不這麽想的。他的目標是後宮的門。只要能從被破壞的門裏進入後宮,挾持新國王做人質的話,就還有勝算。
後宮的門前,敵我亂成一團,濃煙之中鮮血和怒號飛濺。叛亂軍的士兵意外地強,特蘭人亞德卡帶領的密魯斯士兵畏懼著,已經有幾個人想要逃跑。
VII
「你們,不戰鬥就別想要獎賞!」
暴怒的亞德卡亮出直劍。
血霧揚起,想要逃走的兩個密魯斯士兵倒在地上。其他的士兵都驚呆在原地,亞德卡用兇猛的表情環視著。
「如果不想死在我的劍下,就去和敵人戰鬥!」
雖然是特蘭語,但密魯斯的士兵也明白。密魯斯士兵發出嘶吼,重新握起刀槍突進。叛亂軍的士兵也是密魯斯人。密魯斯人之間刀與刀互斬,槍尖與盾牌激烈地碰撞。
「你們,明明是密魯斯人卻要受外國人的指揮殺害同胞嗎!」
「大家,即使投降也會被殺。大家拼死殺出一條血路!」
有人這樣叫喊著,叛亂軍的士兵發出回應,用絕望的憤怒繼續抵抗。
戰鬥的淒慘,超過了敵我雙方的想象。甚至右手被斬下的士兵,用左手抓住依舊握著刀的右手揮舞。他的背後,槍毫不留情地刺出,黑紅色的泥濘中生者與死者糾纏在一起倒下。
但是,並沒有持續多久。即使看起來雙方僵持不下,依然寡不敵眾。叛亂軍總人數二百左右。分散開去滅火的人人已經逃走了,和席爾梅斯不下戰鬥的只有百人。一個接一個被打倒,被殺,後宮門前堆砌起屍體的山。最終,叛亂軍的士兵全部化作了屍體,但流血還在繼續。雖然只有一個生還者,就拼命斬殺著包圍過來的敵人。
夏加德被逼入絕境,發揮出了本來的勇武。躲過密魯斯兵刺過來的槍,手中一閃切斷了槍柄,接下來一擊將士兵砍到。左沖右砍。全身都被血浸濕,已經造成了十數人的死傷,還是沒有放棄逃入後宮的企圖。
慢慢走來的席爾梅斯發出咋舌的聲音。
「要是用如此戰鬥力的話,一開始就別藏著啊」
說著席爾梅斯就想上前。制止了他的是亞德裏司。指揮著帕爾斯人部隊的五個大隊長中的其中一人。
「克夏夫爾卿,這裏請務必交給鄙人等來處理」
看著他揮舞著兩手使用的大劍跳出來,席爾梅斯停住了腳步。讓部下建立功勛,也是長官的義務。
在血的的煙霧下打倒又一個劍的獵物的夏加德,註意到了亞德裏司的。轉過身。亞德裏司猛然沖了出來。大劍帶起一陣風。夏加德沒有試圖去接,側過身體。揮下去的大劍砍了個空。在再次揮動的瞬息之間,夏加德的劍,將亞德裏司的下顎水平地撕裂。
仿佛是壞了的笛子被吹響的聲音,夾雜黑色的血沫散開。被帕爾斯人所斬殺的帕爾斯人,帶著不甘的表情倒下,甲胄的回響鳴動大地。
周圍響起驚嚇和動搖的聲音。夏加德舔著幹渴的唇。看到了嗎,這就是老子的實力,地說道。
「亞德裏司是否有前去挑戰的本事。這樣就知道亞德裏司有幾斤幾兩了」
席爾梅斯向著夏加德露出苦澀的眼神。自己重要的部下居然被這種家夥所殺。
「真是的,明明就給了你將軍的稱號和一生也可以享用不盡的財寶。不甘心也已經遲了。老老實實地退場吧!」
最初地交易沒有談成之時,席爾梅斯就已經看透了夏加德的伎倆。毫不猶豫地踏前兩步,第三步伴隨著猛烈的斬擊而來。
眼看著身體就要變成兩部分,夏加德手腕一翻,吃力地用刀擋了下來。正如此以為的瞬間,席爾梅斯的劍卻纏上了夏加德的劍。
席爾梅斯打落夏加德的劍,一腳踩在刀身上。那雜亂的聲音,聽在夏加德耳中無異於喪鐘,但是,他當然不會站在原地等著被砍。
發出「唔」的悲鳴後轉身,踉踉蹌蹌地小跑了兩三步。撞在了墻上。仿佛掙紮著伸出手,抓住了墻上的松明。
正要刺入夏加德頸部的劍,軌道亂了。火星飛舞著落在了席爾梅斯的臉上。
席爾梅斯向後仰身。勉強咽下了差點沖出的悲鳴,但是眼中卻閃動著恐懼的光芒。敲擊著大地後退的腳步,以及仿佛為了甩開火焰一般揮舞的左手,都顯示他的不尋常。
「哦?席爾梅斯殿下怕火啊」
夏加德露出牙齒。他確信了,自己在一瞬間站到了優勢。
席爾梅斯發不出聲音。
連被火燒過這點,席爾梅斯和夏加德一樣。但是,夏加德並沒有嘗過四面八方都被火包圍,等待的就只有在灼熱中死去的滋味。這就是席爾梅斯和他的差距。
「哎呀,如何,可怕嗎,恐怖嗎」
從站在優勢的瞬間開始,就仗勢欺人是夏加德的毛病。一邊向著席爾梅斯發出嘲弄,一邊揮著燃燒的松明。
席爾梅斯向後退出一大步。依然還有著錯亂,但他勉強停下自己的腳步。映在他視線中的是,過早地誇耀著勝利的夏加德的臉。以及他身後偷偷接近的人影。是費特娜。她舉起早已扔掉了花,裏面只有水的花瓶。
夏加德發出狼狽的聲音。從頭到肩,包括手腕被冰冷的東西灌下,松明的火也隨之熄滅。水從背後澆灌下來。
「席爾梅斯大人,就是現在!」
費特娜叫喊的時候,席爾梅斯已經從地上躍起。
舞動的長劍,發出渴望鮮血的呻吟,襲向夏加德。
夏加德扔下已經熄滅的松明。赤手空拳的他,已經無法戰鬥了。戰意也隨著火把一起熄滅。他轉過身想逃。費特娜叫道。
「卑鄙小人!」
「我不是卑鄙小人!我才不是那種會死在這裏的人。我是更加重要的人……!」
悲痛的抗辯,但是,他已經無法再出聲了。席爾梅斯的劍,在夏加德的肩上,從右至左地通過。他的頭乘著血的噴泉飛向空中,身體倒在地上。
對著雖然有才氣,卻不能正確運用就結束了生涯的男人男人的屍體,費特娜投以冰冷的視線與聲音。
「正如席爾梅斯大人所言。明白自己的斤兩,老老實實地待著的話,就會給你沒有任何不自由的生活了……說你可憐,不如說你愚蠢」
「真是無聊啊。為了一個拙劣的畫家,像毒蛇一樣緊盯著仇敵」
終於發出聲音自言自語的席爾梅斯,調整著呼吸。向著部下發出命令。
「將這家夥的首級掛在城門上,屍體就棄置荒野吧。打開後宮的門,救出國王陛下和宰相閣下」
而後,又命令將戰死的亞德裏司的屍體鄭重地埋葬後,席爾梅斯邁步離開。
「這次多虧你才得救了啊」
「您如此迅速地趕回來,我們才是被您救了呢」
「嘛,這樣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去阿卡夏了啊」
「您,還是要出征阿卡夏嗎」
「要去。阿卡夏的情況幾乎沒有改變。不如說,更加惡化了。不能放著不管。說起來,在王宮裏放火,擾亂他們的是你嗎」
「是的,若是知道您會回來,我就不會做多余的事了」
「這就算了,剛才,你叫我席爾梅斯了吧」
「是的」
「那個名字,你從夏加德那裏知道的嗎」
席爾梅斯的眼中帶著冷酷。費特娜無言地點了點頭,直直地看向席爾梅斯。
「不打算隱瞞啊。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對不起了。我覺得總有一天得公諸於眾啊」
席爾梅斯說著,費特娜露出了嬌艷的微笑伸出了手。曾經帶著銀手環的左手只留下了淺淺的印跡。將手搭上席爾梅斯的肩膀,孔雀姬湊過去。
「不,請不要公諸於眾」
溫熱而甘甜地低喃。
「能稱呼您本名的,在這個國家只有我。這對費特娜來說就是最高的獎賞。請您不要剝奪我的這個特權」
八月二十日,已經是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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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日 五月 22, 2011 3:21 pm

第三章 雨的來訪者
I
帕爾斯內陸中央部位的城市索雷伊瑪耶,是大陸公路的要塞。南來北往的旅人來到,駐足,離去。有再次歸來的人,有數次往返落腳的人,亦有沒有再回來的人。住民只有一萬五千人,但是前來投宿的人,每晚都不會少於千人。號稱旅行的必備品無論什麽都能買到。
「獸醫先生,我的驢子有些 不對,您能我看看嗎」
「真不巧,我只會診斷駱駝啊。驢子可就不是我的專長了。我送你去三棟房子前的醫院吧」
在索雷伊瑪耶,這樣的交易也是成立的。有只賣羊肉的肉鋪,也有只賣馬的飼料的店。號稱「有三百種酒」的酒館,還有完全不用肉的飯館。說到住宿,從有著絹做的簾帳和黑檀木床的豪華房間,到只在地上鋪上布的便宜房間,無所不有。
七月二十六日,這個地方少見的下起了雨,奇妙的一行從北方來到了索雷伊瑪耶。
雖說是奇妙的旅人,但在索雷伊瑪耶並不少見。就算是外國人一年之中這裏也會來往個幾千人。這一行人之中不知是病人還是傷員坐在馬車之中,被拿著槍的不到十人的士兵守衛著。
「是公幹。因為王宮裏要事,要去葉克巴達那。阻撓我等通行之人,定會被國王陛下懲罰」
與其說是挺胸不如說是挺起了肚子,一個矮小的男子沖著周圍叫囂。
索雷伊瑪耶的官衙,旅行者們發出了各種抱怨和請願。因為軍隊和王宮的高官也會來,所以這樣驕橫的客人也不少見。但是,高官們一定會擺出相當氣派的行列來,但是這些人卻並非如此。完全可以說是質樸的一行人了,只有可以稱為代表者的年輕男子相當態度高傲。
「這點雨就讓道路不通,你們這些人的管理成什麽了。到了王都,一定要向伯父大人報告」
「你伯父誰啊」
「聽了別被嚇到。我的伯父就是深得國王陛下信任的宰相魯項閣下」
「是嗎是嗎」
「餵,你不怕嗎」
「這個嘛,怕倒是挺怕的,那麽你本人又叫什麽」
「我叫加塞姆啊,加塞姆」
「那麽,加塞姆先生,這裏的都是像我們這樣下人,實在是沒有權限。到了中午,旁邊的房子裏會有比我們高階的大人物過來」
中年的管理人輕輕地帶了過去,加塞姆勉強咽回一口氣。與他同行的年輕女子勸他。
「你的姿態也稍微放低點吧。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也只能招人反感罷了」
「不,架子還是要擺擺比較好。就這麽聽話地閉嘴的話,也只會被推脫去等著。這樣到了中午,就能和最高負責人面談了」
「哎~~,不愧是是小官員啊,想的事和我們就是不一樣」
「小官員是什麽啊。十年後,吾輩將怎樣出人頭地你看到可別嚇著」
他們是從北方被名為「紅色僧院」的城鎮過來。更確切的說,四人之中三人都是跨過達爾邦內海從馬爾亞姆而來的。擁有女騎士稱號的愛絲特爾•德•拉•法諾。在帕爾斯被稱為「白鬼」的騎士冬•裏加路德,以及帕爾斯出身在諸國間流浪的派麗莎。和加塞姆一起行動的,是明明還不到二十歲,卻口齒伶俐生活能力也不錯的帕爾斯姑娘派麗莎。
到了中午,加塞姆見到了更加有官員樣的官員。似乎是剛才的管理人上司的男人很含糊地對應著。對他,加塞姆的態度也依舊傲慢。
「我名叫加塞姆。你知道嗎」
「不知道」
「我的伯父叫魯項,現在擔任著國王陛下的宰相。明白的話就立刻給我想辦法」
本以為搬出魯項的名字,這個上司就該買賬了的。
「證據呢?」
「證,證據?」
「隨隨便便地就搬出宰相的名字要求特殊待遇,真是可疑啊。要是那麽是騙子的話。可不會如此簡單就算了哦」
因為過於憤怒而發不出聲,所以加塞姆做了三次深呼吸,命令從紅色僧院一天前來的士兵。
「餵,把那個拿出來,那個」
士兵們拿出了一個木箱。加塞姆接了過來,然後用那重量壓得東倒西歪的步法將之放在桌子上。打開隨著想著的鎖,打開蓋子。被催促著看看了裏面的上司,確認了裏面是用蜜蠟腌漬著的人類首級後皺起了眉。因為浸在蜜蠟裏所以沒有惡臭,但是也不是讓人看了心情舒暢的東西。
「那個首級是?」
「是丘爾克有名的武將。認真瞧好了」
「那有名的武將是誰」
「那個,這個嘛……」
加塞姆,答不上來了。首級的主人名叫辛格,生前的確是丘爾克的名武將,但是加塞姆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辛格潛入帕爾斯來打探情報,卻不幸地踏入死亡。因為這樣,辛格的家人也在丘爾克境內陷入悲慘的境遇,但這些加塞姆也沒有理由知道。
因為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反應,加塞姆急了。
「總,總之是有名的武將絕對不會錯。不,聽到他的剛勇,你一定會嚇死……」
「既然那麽剛勇,用怎麽會落到如此可悲的地步」
「這個嘛,該說是武運不佳吧,不,人的命運是無法掌握的啊」
更像騙子的說辭了。
「魯西……不,從馬爾亞姆的來的客人就是證人。有必要的話你也可以去問他們」
愛絲特爾和冬•裏加路德是魯西達尼亞人,在帕爾斯國內對魯西達尼亞人的評判十分的惡劣。在四五年之前,魯西達尼亞人曾大舉入侵帕爾斯,在帕爾斯國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被憎恨是當然的。現在的國王亞爾斯蘭將入侵的魯西達尼亞軍一舉擊退,使得和平和繁榮重回了帕爾斯。不過,眼前若有魯西達尼亞人出現的話,憤怒和怨恨還是可以吞回去的。若真的要打魯西達尼亞人的名號的話,不管是愛絲特爾還是冬•裏加路德都不會無事地被放過。
因此,愛絲特爾和冬•裏加路德都自稱「來自馬爾亞姆」。而這本來也不是說謊。因為兩人都不會說馬爾亞姆語,所以若是碰到馬爾亞姆人就不妙了。但是,該說是小幸運吧,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
加塞姆還想繼續對話,上司舉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你的話我明白了,但是讓雨不要下了這樣的權利,我也沒有啊。早點放棄會旅館去吧。在這個鎮裏的時間,我會盡可能給你們方便的,不管發生了什麽就報我的名字,不過嘛,希望你們不要給我添太多麻煩啊」
「可是啊,我們很急的啊」
「這點誰都一樣。現在人和馬可以通行,只有車子無法通過,所以你們就徒步或者騎馬過去吧」
「這可不行,這裏有重病人啊」
「雖然很可憐,但還是請等到車子可以通行的時候吧」
似乎再也沒有交涉的余地了。
「我明白了。那,你的名字呢」
「法拉科爾」
「是嗎,那麽法拉科爾,必要的時候我們就會報上你的名字了,放心,不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等吾輩到了王宮,自然也會有你的好處啊」
「我期待啊」
用沒有一點誠意的語氣說著,法拉科爾將視線轉到文件上。懷著一肚子不平,加塞姆出了官衙,在雨中像旅館走去。
到了七月三十一日雨依舊沒有停。
旅館之中,左腳負傷的愛絲特爾躺在床上,接受派麗莎的照顧。敲了敲門冬•裏加路德探出臉來。
「愛絲特爾卿,怎麽樣了,還痛嗎」
蒼白的臉上,只有雙頰緋紅。輕輕搖了搖頭,但愛絲特爾還是微笑著。
「現在已經不那麽痛了」
「是嗎,也算是差強人意了」
除此之外,無話可說的冬•裏加路德站在門口,抱著盛放洗好的衣物的籃子,派麗莎站了起來。
「因為下雨濕氣很重,這可不妙啊。這種天氣,我記憶裏可沒有哦。連著五天都在下雨」
濕氣很重亦即傷口也無法保持幹燥,繃帶也是濕的,洗過的繃帶也幹不了。
「冬•裏加路德,來幫幫我」
「嗯,我該怎麽做?」
派麗莎一直在照顧著愛絲特爾,而冬•裏加路德無處可去。不是醫生的他,只能祈禱愛絲特爾受到神的加護。派麗莎說「去拿水來」就去拿水,說「去看著外面」就站在窗子外面。和商人以及官員的交涉交給了加塞姆,完全沒有冬•裏加路德出場的余地。
雖然有種在帕爾斯人手下打雜的感覺,但並不是有不滿。如果什麽都不做,愛絲特爾的傷也好這個天氣也好,他就會胡思亂想那些沒用的事。少許也好,還是讓身體活動活動比較好。於是,冬•裏加路德在夏天生起了火爐,幹著將派麗莎洗好的繃帶病人穿的衣服床單在火上烤幹的活而送走了這天。
II
「帕爾斯真是富裕的國家啊」
冬•裏加路德深有感觸地想著。這是和祖國魯西達尼亞相比較。道路左右並列著葡萄啊橘子等樹木,遍布的水路中溢出清澈的水。雖有貧富差距,但貧窮的人們也能在經過一天的勞動之後,和家人一起一邊欣賞藝人們的表演一邊填飽肚子。與魯西達尼亞截然不同。
「大舉侵略帕爾斯,結果只是盡顯無謀與非正義而敗北的野蠻人」
話雖如此,但帕爾斯的歷史與帕爾斯人記憶中卻永遠留有魯西達尼亞人的身影。確實如此,但是憧憬著帕爾斯富饒的魯西達尼亞人的心情,冬•裏加路德也很明白。羨慕著他人的富庶,而想將其以力量強奪入自己口袋的魯西達尼亞人,卻只是費盡了力氣,連自己的國王也失去,最終迎來了分裂與混亂的暗黑時代。也有留存有力量的魯西達尼亞人,他們留在馬爾亞姆王國,在他人土地上,滿足於建設新天地的幻想。
「順利的話也是件好事,吉斯卡爾公也是個勇於嘗試的人。像我這樣的人,無法跟上他啊」
將曾是魯西達尼亞王弟的吉斯卡爾稱為新馬爾亞姆王國的初代國王,對冬•裏加路德相當困難。自己背上莫須有的罪名而陷入逃離馬爾亞姆的境地,所以也有些私憤。但是,下令魯西達尼亞的子民侵略帕爾斯的吉斯卡爾,結果也舍棄了魯西達尼亞。若是稍微感到有責任的話,不是就應該返回魯西達尼亞,將人民從分裂與混亂中救出嗎。
這是對吉斯卡爾不抱好感的冬•裏加路德的想法。和他有著共同心情的就只有愛絲特爾,但是對著因重傷而痛苦的女性,怎麽能談論這樣的話題呢。
不經意身體一晃。驚訝地踩了踩地板,發現搖晃地正是地面。當打開門,從頭到腳覆蓋在雨衣之下的加塞姆跑進來時,小型的地震已經停止了。
「帕爾斯原來是個多地震的國家啊」
「本來不是的,但最近似乎多了起來。雨雲也好地面也好,都不正常」
加塞姆咋舌,粗暴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副嘔著氣的表情,將兩腳架到桌子上。
「怎麽了,心情很不好吶」
「變得更差了」
加塞姆鼓起臉頰。
「支出越來越多了。因為下雨而無法行進,完全沒有想到啊。既要住宿又要吃飯」
「不要小氣。等到了王都,你們國王定會給你豐厚的獎賞」
「這種事,誰說的」
朝著小聲嘀咕著的加塞姆鼻尖,冬•裏加路德伸出手指。加塞姆徒勞地張合著嘴巴。到了王都,被國王陛下誇獎之後呢,為魯西達尼亞人們畫出薔薇色夢境的,正是加塞姆本人。
他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轉變了話題。
「真是的,不知何時丘爾克的獾就會攻來了,這可不是優哉遊哉的時候」
「獾是什麽?」
冬•裏加路德的腦子裏存著的帕爾斯語字典裏並沒有「獾」這個詞。
「獾是動物的名字,但在這裏指的就是丘爾克的國王了」
「是嗎」
短短地應了聲,冬•裏加路德將沒有沾染濕氣的繃帶放到火傷去烤。
雖然滿頭白發但卻並非老人的健壯男人,認真地將洗過的以為拿在火上烤的身影,或許是相當入眼的。當事人心中卻轉著各種想法。
「我這之後,會在哪裏做著什麽也是個未知數。總之,不管在魯西達尼亞的鄉下腐朽,還是在帕爾斯的荒野中客死,都沒什麽大的區別啊」
繃帶升起白色的霧氣,冬•裏加路德將繃帶翻過來。
「蛇王撒哈克,啊」
歪著頭追尋記憶。
白色的頭發因光的影響看起來或像銀色或像灰色,但不論什麽顏色都是老人的發色。冬•裏加路德才只有三十過半,一夜之間頭發卻變為了白色。碰到了無法想象的怪異光景,終於返回到地上時,他的發色和記憶都已經失去了。
冬•裏加路德曾體會過的如此深沈的恐怖,在經過幾年之後記憶也恢復了,而然隨著記憶的恢復,那股不快感隨之加深。不管在哪裏和誰戰鬥,只要是一對一的戰鬥他都不曾把後背露給對手。但是那時,卻只能發出恐懼的叫喊,轉身逃跑。對此他萬分不甘,萬分羞愧,萬分悔恨。
「不想一輩子都和這份混亂打交道的話,就只有與那個叫撒哈克的家夥做個了斷了啊」
這是只有不是帕爾斯人才說得出口的臺詞吧。說的不好聽點,就是從無知中產生的想法。但是,這也是表現了「不會再次逃走」的決意。話雖如此,是否還有再次與蛇王面對的機會,也無從知曉。
派麗莎向碗裏添了只木勺,一進愛絲特爾的病房,就看向冬•裏加路德的方向。跟著來吧,感到了如此的視線,冬•裏加路德將已經幹了的衣物放進籃子裏站起來。
「來。愛絲特爾卿,喝了這個吧。甜甜的對胃也好」
那是什麽,對用視線如此詢問的愛絲特爾,派麗莎清楚地回答道。
「榨的蜜瓜汁哦。喝了這個先讓胃習慣一下,然後我給你做加了雞蛋和蜂蜜的粥。補充營養,要養胖點才好。你現在太瘦了」
「請不要為我這麽麻煩。讓你這麽費心,我會過意不去的……」
「說什麽吶」
跟著派麗莎而來的冬•裏加路德,沈聲說道。
「愛絲特爾卿,你曾保護了那麽多人。包括失去記憶的我。這次只是輪到你被保護而已。你就安心讓我們守護你吧」
「是啊。這可是順序。一日也好,你要快點痊愈,接下來就輪到我喝蜜瓜汁了」
「……謝謝你們」
「不用說謝了。雖然和你交往時間不長,卻覺得和我像姐妹一樣呢。雖然我並沒有親人」
派麗莎溫柔地拿起勺子,在愛絲特爾喝完之後,用手巾擦拭著她的唇邊。
「到了葉克巴達那,就會有豪華的房間,好幾個醫生和看護來照顧愛絲特爾卿了。國王陛下一定會那樣做的」
「這種事不可能啦,派麗莎」
「為什麽?經過了這麽久的旅途,你不去王都嗎。國王是個好人,一定會歡迎愛絲特爾卿的」
「我只是一個異國人。連見不見得到國王也不確定」
「會見到的。如果見不到的話……」
活潑的帕爾斯姑娘,露出了有點可怕的眼神,再次舉起了木勺。
「我就不在叫他國王『大人』。國王那種家夥,到處都是,那種家夥!」
抱著空了的碗,冬•裏加路德率先,派麗莎也跟著走出了病房。一處病房,就露出了有些怯懦的表情。冬•裏加路德問道。
「怎麽了,剛才的氣勢跑哪去了?」
「我很擔心啊」
「擔心,是指什麽」
「我擔心的,不是她的傷勢。雖然對傷勢也很擔心……」
「那麽是什麽。你擔心什麽」
冬•裏加路德不禁放大了聲音。派麗莎對著比自己年長許多的愛人,露出了仿佛看著不懂事的小弟弟一般的目光。
「愛絲特爾見到了國王,就能恢復元氣嗎」
「會恢復的。那可是比起任何藥都要有用啊」
「相反哦」
「相反?你是什麽意思」
「見到國王,愛絲特爾卿也就耗盡了氣力,很可能就那樣不想再振作起來了。雖然說不吉利的話不好,但我總有這種感覺」
太過出乎意料,冬•裏加路德連氣都生不起來。
「你的擔心是多余的。比起那個,給你,去做粥讓她喝吧。比起將來,首先要顧好現在」
的確,還沒到擔心那種事的時候。
III
這天,加塞姆叫來的醫生,雖然起來是為年近百歲的老人了,但在經過一番大略的檢查後,本人用仿佛瀕死般的聲音告訴派麗莎她們。
「已經發生壞疽了」(譯註:壞疽,huaiju,組織壞死後因繼發腐敗菌的感染和其他因素的影響而呈現黑色、暗綠色等特殊形態改變,稱為壞疽)
看著驚呆的男女兩人,老醫師的眼神充滿不吉。
「如果不快點切斷受傷的腿,毒素就會蔓延至全身而死」
「話,話雖如此……」
看到冬•裏加路德陷入無言,聲音變得蒼白的派麗莎問道。
「如果切斷腿,性命就無礙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也不能那麽保證。確定的只有,壞疽是無法治療的,就這麽放著不管死是遲早的事」
兩個人看向門。剛剛關上的的門那邊,愛絲特爾•德•拉•法諾正在面臨死亡嗎。
「只是要止痛的話,還有方法。和可以消除壞疽惡臭的香藥一起用就好」
「可以止痛嗎」
冬•裏加路德的聲音像個半死的人。
「這一點我保證。用了黑蓮果實的精粹啊,再怎麽痛也會忘記的」
「延命呢?」
「那就沒辦法了。等到使用這個香料也無法消除惡臭的時候,就到大限了。死亡的力量壓倒生存的力量,已經不是人力有辦法的事了」
老醫師自己也很痛苦似的咳嗽起來。派麗莎扶著他的背。老醫師一般道謝,一邊打開牛皮繩編制的藥箱的蓋子,取出三個小小的包。
「這個藥,少量的使用沒有問題,但是隨著痛苦的加深就增加量的話,就會漸漸地依賴這個藥,變得沒有藥不行。所以,對於還有希望恢復的病人和傷者,我並不想用這個藥」
「……也就是說,她沒有希望了嗎」
「這樣下去,也就十天,最多十五天吶。若是氣力衰竭,還會更早」
老醫師的聲音,比冰雨更冷地回響在派麗莎的耳中。雖然老醫師的無情也想讓人責問,但她明白就算苛責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愛絲特爾卿是個好人。那麽好的一個人啊。那麽,為什麽,她還那麽年輕……」
「不管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都是不可以避免的。你啊,難道以為我只見過惡人嗎」
就算是口齒伶俐的派麗莎也只能無法回答地望著老醫師。老醫師催促著派麗莎決斷。
「那麽,怎麽辦?要用藥還是不用」
「請用藥吧」
冬•裏加路德答道。用接近呻吟的聲音。老醫師那仿佛被埋進皺紋裏的兩眼放出光芒。
「對了,說依賴不依賴,也要恢復了啊。即使是我,對患者的苦痛,至少也想要盡力消除啊」
「那麽,藥就免費送我們吧?」
派麗莎立刻接口道,老醫師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後用手指揉著鼻子。
「不要說那麽天真的話。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老朽也要贍養家人和弟子啊,也要買草藥和治療用具啊」
「知道了啦。你來一下,加塞姆」
被叫來的加塞姆聽到自己要付醫藥費時瞪大了眼睛,但被派麗莎和冬•裏加路德瞪視著,只得仰天長嘆地拿出了錢包。
老醫師回去之後,派麗莎對冬•裏加路德說道。
「將來的事情先不管,目前我是留在帕爾斯了。你也留下來如何?」
「餵餵,不要擅自就決定啊。我也有生我養我的國家啊」
「你們回到自己的國家,會有什麽好處拿嗎?」
看著派麗莎漆黑的雙眸,冬•裏加路德沒有回答。是無法回答。雖然想回答「我並非為了好處才回去的」,但無論怎麽想都是不服氣的嘴硬。
看到冬•裏加路德的緘默,派麗莎仿佛玩味著一般繼續說道。
「和愛絲特爾卿相遇之時,我都沒想過要回帕爾斯,會變成這樣也是有什麽因緣吧。是和你相遇和愛絲特爾卿才有的緣,我覺得要好好珍惜才行」
「是嗎」
想要今早回到魯西達尼亞的理由,冬•裏加路德已經沒有了。王弟吉斯卡爾登基馬爾亞姆的國王,完全沒有回到祖國的意思。魯西達尼亞因沒有國王而持續著混亂,總有一天會從群雄割據發展到再次統一吧。但那是五十年一百年,或者更久遠的將來了。
作為對他國帶來無用的災厄的報應,魯西達尼亞進入了漫長的黑暗時代。
看到冬•裏加路德陷入沈思,派麗莎又說話了。
「不管經過多少年,只要你願意,就可以踏上返回故鄉的旅程。如果不願回去,就一直在這個國家生活下去。帕爾斯可是很廣大的哦。哪裏都可以生活的」
「是啊」
冬•裏加路德終於點了點頭。
「那麽,我們也去吃飯吧」
仿佛要揮去不詳一般派麗莎揚起明快的聲音提案道。

被冰冷的雨水封閉,沈入灰色的索雷伊瑪耶的街道上,一雙眼睛閃耀著像蠟燭一樣光芒。
接近黑色的暗灰色外衣即使在雨中也顯得十分陰暗,醞釀出不詳的氣氛。就連雨中的燈火和人馬的喧鬧聲也讓此人不愉快一樣,吐出一口唾沫。
「這個雨,就算點了火也著不長,不過就算等著雨也不會停」
雖然年輕卻缺乏生氣的聲音,充滿不詳惡意的臉,正是名為古爾幹的魔道士。是對蛇王撒哈克滿懷陰慘的信仰心的信徒中的一人。
從城鎮南方的山麓過來,下了坡道,古爾幹踩著泥濘靠近了城鎮的入口。
「格治達哈姆和根迪,都在哪裏作者什麽。連作戰也不能互相通報一聲。該不會是忘了我們的誌向吧」
現在要說古爾幹的同誌,也就只有格治達哈姆和根迪兩人了。格治達哈姆應該是在和特蘭的親王伊爾特裏休一起行動的,但現在卻無法去的聯系。和根迪則是在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地下分別了。如果是溺死在了自己發起的洪水了,那可就太蠢了。古爾幹嘲諷地歪了歪嘴角。他並不知道根迪的雙腳被切斷肌腱,成了人的俘虜。
「無論如何,在這個地方只能我自己來了」
古爾幹環視左右。異性的影子,好像不吉的雕像般在旁候命。並不只有一兩個。數個黑影收起了背上的翅膀。
「跟你們說了復雜的事你們也不明白……」
說著,異性的生物發出怒號。
「不,說錯了。因為你們是在空中飛的所以不明白,對於在地上行走的人類來說,道路可是關系到死活的東西。少了這個城鎮,讓他們陷入絕境,同時,成為全面決起的烽火」
對這些怪物的統領也有限制。古爾幹抑制著這些渴望鮮血的怪物,等著雨停,但終於也快控制不住他們了。何況,真要無可奈何地決定允許他們攻擊的話,古爾幹自身對殺戮的渴望也就無法抑制了。
「快看啊,要成為血祭的糊塗蟲,滿不在乎的過來了啊」
古爾幹手指的前方,是騎著驢的老醫師。從頭上罩著雨衣,在返回家的途中。因為久違地賣出了高價藥,所以老醫師品嘗著這明顯的幸福,考慮著今晚在火爐前喝上一杯葡萄酒的新酒。
突然之間,一個黑影躍至前方。驢子發出悲鳴的同時,黑影反手一劍滑過了老醫師的下顎。
不幸的醫師連發出慘叫的力氣也沒有。咽喉中噴出血與氣息,倒在地上。古爾幹伸出手,舔去粘在手上的犧牲者的血。沈醉在血之中的狂信者。
「好了,走。隨心所欲地去幹吧」
IV
悲鳴穿透寓目回響著。
冬•裏加路德手拿裝著葡萄酒的夜光杯,加塞姆拿著長柄的勺子,一瞬間都沒了動作。兩人面面相覷。冬•裏加路德一口氣飲下葡萄酒,將夜光杯放在桌子上。加塞姆也放下勺子。
冬•裏加路德走向門口。
「到,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他沒有回答緊跟在後的加塞姆的問題,拔出劍。打開門沖向雨中。
「餵,不要急啊,觀察下情況比較穩當啊」
加塞姆扯著嗓子發出忠告,奈何冬•裏加路德頭也不回踏著泥濘跑得更快了。
「怪物!是有翼猿鬼!」
「是蛇王撒克哈的手下攻過來啦!」
雨水的聲音中混雜著帕爾斯語的叫喊,冬•裏加路德應是聽到了。連自己也吃驚的興奮感驅使著他沖進雨中。積蓄起來的沖動向著怪物們投射而去。
被丟下的加塞姆站在門口,官員法拉科爾在雨中奔走著大叫。
「蛇王的手下襲來了!」
加塞姆發出一聲驚喘。
「難、難道說,這雨,也是那些家夥幹的……」
「你發什麽神經。那些家夥怎麽可能有如此強大的魔力」
法拉科爾雖然如此斷言,但聲音之中也有著動搖。被雨浸濕的頭發上不斷掉下水滴。
「說起來,也真不得了啊。正好王都和培沙華爾都來了重要的使者……」
「咦,是嗎」
加塞姆提高聲音,法拉科爾猛地閉上嘴。
「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啊!?」
「哼、哼,那可是國家機密。誰會告訴你這種可疑的家夥啊」
「居然說我可疑!?我可是宰相的外甥啊」
無視了憤慨的加塞姆,法拉科爾向著城裏的人們大吼道。
「大家都躲進房子裏!關緊門窗,不要出來」
自己將浸過油的雨衣從頭披上,再次跑進雨中。看來是個有身為官員責任感的男人。
加塞姆關上門,躲到了桌子下面。左手抓著一只桌子腿,右手脫去鞘緊握著短劍,屏住呼吸。
「怪物們,敢來就試試啊。讓你們知道知道加塞姆大人是多麽的智勇兼備。不要命的話,隨你從你進來」
只有說的話像個像樣的戰士。
而同樣是一個人的派麗莎,壓根不將加塞姆放在心上。她帶著從同行的士兵那裏拿到的弩和五、六支的箭來到愛絲特爾的病房。不讓地板發出響聲,她小心翼翼地走著。
「有什麽在騷動啊」
病床上,愛絲特爾也註意到了外面的異變。
「是怪物襲擊過來了,愛絲特爾卿」
「怪物?」
「是啊,怪物」
「我之前來帕爾斯的時候,可是只遇到了人類呢」
愛絲特爾笑了起來,但只是這樣似乎也是一種負擔。再一次,輕輕地咳了起來。派麗莎急忙走到床前,右手依舊拿著弓矢,左手覆上愛絲特爾滾燙的額頭。
「不用擔心。冬•裏加路德會保護我們的,而且我也在這裏。我們不會讓他們動一根指頭的」
她站在床前,帶著一絲生疏地將箭搭在弓上。之前見到過士兵們操作,應該是拉動弓弦箭就會飛出去了。
「好,這樣就行了」
話剛出口的瞬間,就傳來異樣的聲音,木片飛進屋內。
從被破壞的窗子外,異性的黑影和雨一起飛了進來。皮翼擊打著天花板,發出奇異聲音的嘴巴惡毒紅艷。愛絲特爾一躍而起,從被嚇呆了的派麗莎手中奪過弓矢。
愛絲特爾並非使用弓箭的好手。但是距離很近,又是從證面而來。箭矢發出鳴響飛了出去,正中有翼猿鬼的胸口。箭投過了怪物的背骨從後背飛出,直直地插進了墻面。
箭矢釘進墻壁,怪物噴出黑色的毒血。沒等這副醜陋的景象進入眼睛,派麗莎就飛奔過去,撐住愛絲特爾倒下的身體。
「愛絲特爾卿!」
「我沒事,派麗莎,不用擔心」
「太好餓了。不過,冬•裏加路德那家夥是去哪了。關鍵的時候不見了人,真是靠不住!」
明明直到剛才還在期待,轉眼間帕爾斯姑娘就對魯西達尼亞騎士發出了批評。
不知道自己已經辜負了派麗莎的期待,冬•裏加路德在雨中戰鬥著。向著發出叫喚的有翼猿鬼的脖子揮劍斬去,然後跳著避開噴出的毒血。從泥中拔出腳,蹣跚著躍向側面飛來的鳥面人妖。翻轉手腕,從左下至右上揮出一擊斬擊,與砍中的手感一起血噴灑出來。
「可惡,可惡,這些家夥」
渾身沾滿泥水,一邊揮著劍嘴裏叫罵著魯西達尼亞語。白發的一半也沾了泥水變成了黑色。就算在魯西達尼亞,不要說騎士,恐怕除了夜盜也沒人有此形象。如此興奮,無意義地跳躍著,恣意地喊叫著,他是初次上陣以來第一次。
雖然冰冷的雨水打下,但全身都在發熱,雖然一直做出無意義地動作,但卻不感到疲累。仿佛瘋狂一般揮動著劍,將怪物砍中,擊殺。
一個人看到此景,不由地咂舌。那就是魔道士古爾幹。他舉起短劍打算從後面接近魯西達尼亞騎士之時,上空飛舞的鳥面人妖在他耳邊叫著什麽。
「什麽,軍隊!?」
魔道士古爾幹想要發出嘲笑卻失敗了,臉上的肌肉僵住。以著沖破雨音的氣勢,其他的聲音強有力地回響,到達了。是馬蹄聲。
「怎麽可能,為什麽軍隊會在這個時候來……」
古爾幹為了決定下一步問道。
「多少人!?」
重要的問題,但是鳥面人妖無法回答。而有翼猿鬼只是驚慌失措地騷亂著。就算只是數量,也無法依靠。
「帶著這麽一群家夥,還怎麽和亞爾斯蘭一黨決戰」
至今為止的怒氣湧起,古爾幹的短劍一閃。被劍刃切斷後肢的有翼猿鬼發出刺耳的悲鳴。這聲悲鳴也傳到了冬•裏加路德的耳朵。他兩手握著大劍身體轉了過來。
「攻擊!」
尖叫一樣地發出命令,古爾幹自己轉身離開。
令人不快的羽翼拍擊聲,奏出狂亂的旋律。數十個黑影在冬•裏加路德的頭頂盤旋聚集,它們試圖從空中一口氣襲向冬•裏加路德,就在這瞬間。
又有其他的聲音響起,向著密集的怪物們箭羽齊射過來。每一只的身上都插著數根箭,伴隨著痛苦的叫喊怪物們墜入泥濘。飛濺的泥沫沾上了冬•裏加路德的臉和胸口。
V
不曾停止的雨音與怪物們拍擊著翅膀聲音。而壓倒這些的馬蹄聲包圍了冬•裏加路德,濺起的泥點汙染了建築物的墻壁。
「帕爾斯軍……」
冬•裏加路德低吟著。馬蹄聲從數個方位一起傳來
「東西同時?」
似乎帕爾斯軍是有什麽大規模的作戰行動,然後不明所以地進到這裏來了。冬•裏加路德當然是無法知道了,但是怪物們對帕爾斯軍的到來十分驚慌是不爭的事實。
「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呢……」
冬•裏加路德沾著一身的雨和泥,避過騎兵們躲到路邊。突然,他的腳碰到了什麽硬硬的東西。大概是城鎮的守衛在戰鬥中落下的,弓和箭矢滿是泥。冬•裏加路德拿起弓,而箭袋裏還有五、六支箭。他擡起頭確認上空怪物的身影。
冬•裏加路德身為武人自然也要學習弓箭的技能。在戰場上射倒的敵人人數也很可觀。讓他自己來說的話就是,「想要自稱名家,還差一步」。
但是,這一步卻相當遙遠。
冬•裏加路德連續放出了三支箭。第一支箭只是擦過了拐去的腳,就飛向了雨幕。第二只箭則利落地貫穿了怪物的身體落進泥水中。第三支箭似乎是命中了肩膀。但是,沒能造成有效的傷害,怪物搖搖晃晃地逃進雨夜。
「帕爾斯的弓真難使啊」
一邊怪罪給弓一邊準備搭起第四支箭的時候,冬•裏加路德的頭頂飛過一道銀線。雨是從上面垂直下來的,但是這道銀線確實水平劃過。雨幕的另一端響起一聲非人的慘叫,然後一個重物砸進泥濘發出鈍響。
冬•裏加路德吹了聲口哨。他吹口哨的機巧和他唱歌的天賦一樣,但是他不得不贊賞那個和他在一樣的惡劣條件下還放出如此完美的弓勢的名家。
「嘖嘖,真了不起呢,被騎士冬•裏加路德表揚了,高興吧!」
在一聲口哨之後,他用魯西達尼亞語喊了起來。雨聲混雜著腳步聲,他的身旁一個人站住了。明顯,就是剛才使出完美弓箭技巧的人。
「那個語言,怎麽看都是魯西達尼亞語呢」
一個年輕的男子說著帕爾斯語。冷靜,卻又危險的聲音。冬•裏加路德的肌膚感覺到了。那是一個能保持著冷靜,對敵人發出致命一擊的人的聲音。
冬•裏加路德無言地扔下了弓,拔出了咱是收回鞘裏的大劍。年輕的帕爾斯人冷淡地發出疑問。
「魯西達尼亞人現在跑來這裏幹什麽?」
你們這些家夥才是,可惜冬•裏加路德並沒有可以如此反問的立場。而且,他的精神依舊興奮,魯西達尼亞其實的意誌,比起辯解更傾向揮劍戰鬥。
揚起尖銳的聲音,冬•裏加路德舉起劍。這是在邀請對手。說是邀請,下個瞬間,冬•裏加路德就為超乎想象的激烈斬擊吃了一驚。刃與刃的突激,雨中火花迸濺。交手十數回合之後。
「這家夥好強」
冬•裏加路感到一陣戰栗。劍技相當,臂力是冬•裏加路德略勝一籌,但是,敏捷明顯是對方有優勢,在雨中動作也沒有絲毫滯慢。
不只一次,對方的劍刃劃過冬•裏加路德的衣服,劃破了衣服。冬•裏加路德的劍也曾逼上過對方的咽喉和肩膀,但是卻無法造成傷害。
雨勢稍稍減弱。多少可以辨認對方的長相了。是一張年輕,銳利,奇怪地顯得不高興的臉。話說回來,冬•裏加路德的臉,對方也能清楚地辨認了。若是笑一笑定會惹來姑娘們矚目的臉是,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餵,你那個白發是……?」
這聲叫喚後半消失了。不知何時後背傳來了靠近的有翼猿鬼的叫聲。
從腰部被砍成兩截的怪物身上噴出鮮血。上半身的部分就像乘著劍刃一樣橫飛出去。下半身還依舊一步,兩步,在泥上搖搖晃晃地走著,然後濺起褐色的泥水倒在地上。大量的血瞬間就被泥吸收。
「梅魯連卿,你在幹什麽?」
一個沈穩有力的聲音傳來。再次傳來水和泥的聲音。是誰從馬上跳了下來。
「不是魔物,而是在和人打架嗎。而且還是和白發的老人。發生什麽了嗎?」
「這家夥,不是老人。動作不像」
「哦」
黑影轉向冬•裏加路德。確確實實的黑影。青灰色的雨中,披著黑衣的高大身材,讓人感覺像大樹一樣可靠。右手的長劍大概是被雨水洗去血汙吧,泛出淡淡地銀色。
「……這個男人可贏不了啊」
冬•裏加路德直率地想著。雖然不想一回合就被打敗,但是也有「善戰而敗」這種說法。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對方的一只手如何。
冬•裏加路德握緊了劍,在踏出一步的瞬間。對方的劍就發出長吟。
可怕的斬擊。就連降下的雨水,也被一齊斬斷一樣。閃光水平地襲向冬•裏加路德的身體。
火花與鋼刃灼燒的味道。冬•裏加路德的兩只手腕承接了這一次沈重的斬擊。刀刃的鳴響強烈地震撼著耳膜,冬•裏加路德明白自己接下了黑衣騎士的斬擊。
接住了,但是,魯西達尼亞的騎士卻踩著泥水向後退去。劍刃咬合在一起,第一步被拉近,第二步被逼上,第三步時身體的平衡已經無法維持。右膝跌進泥裏,背也彎了下來。
「不可以!不能殺他!請不要殺他!」
叫喊著的是派麗莎。在雨中張開兩手,插進冬•裏加路德和黑衣騎士的中間。冬•裏加路德想叫她不要過來,卻發不出聲音。
突然壓倒全身的力量撤走了。黑儀的帕爾斯人收起劍,退後一步。
冬•裏加路德摔倒在泥裏。想要避免仰面倒下,結果就變成了左半身浸在泥裏。已經全身都被泥浸透了。
「他找國王有很重要的事,正要去王都。不可以殺他。請幫幫我們!」
聽到派麗莎的聲音,冬•裏加路德掙紮著從泥裏爬起來。就算被殺,至少也要站著被殺,他這麽想著。
「這個白發,總覺得在哪見過……」
平靜地說著,收回見的帕爾斯人問道。
「你的名字是什麽,魯西達尼亞人?」
「在帕爾斯,我被叫做白鬼」
聽到冬•裏加路德勉強做出的回答,對方點點頭。沒有將劍收回劍鞘,不過這並不是為了防人,而是為了防範怪物們。
「原來如此,想起來了,那個魯西達尼亞人啊」
「……你是?」
「我叫達龍。侍奉國王亞爾斯蘭陛下」
黑衣騎士盯著冬•裏加路德,輕輕地搖了搖頭。
「奇怪的組合呢。總之先找個房子吧。我還有要事。弄完了之後,再聽你說吧」
達龍轉過身子,向著變弱的雨中走去。想他搭話的,是最初和冬•裏加路德交手的那個帕爾斯的年輕人。
「達龍卿」
「哦,梅魯連卿,讓你久等了」
黑衣騎士達龍,回答著年輕同僚。達龍的面前是曾將冬•裏加路德逼入險境的戰士,軸德族的代理族長梅魯連。
「你一個人嗎?」
「不,加斯旺德卿也來了」
「說起來,萬騎長不用特意過來也可以的」
「在王都待得身體都鈍了。在大將軍開始發牢騷之前,我就得到了陛下的許可逃出來了」
達龍笑了起來。想到大將軍奇斯瓦特怒氣沖沖的樣子就很愉快。梅魯連並不知道,上個月,在王都葉克巴達那,為了爭奪巡視暗黑神殿的指揮權,達龍和奇斯瓦特鬧著別扭。
「那麽,梅魯連卿是先驅嗎」
「沒錯」
「你帶了多少兵過來?」
「六百騎左右」
「駐紮的日數呢?」
「知道克巴多卿的大部隊到來」
說完之後,似乎對自己客氣不足的回答稀罕地反省了一下。梅魯連又補充道。
「不過,也得十天到十五天之間。住宿的準備什麽,也有不少事啊」
在帕爾斯的兩名將軍對話的時候,派麗莎帶著冬•裏加路德回到了旅館。燒好了熱水讓冬•裏加路德去洗澡,洗幹凈了滿是泥汙的衣服,為了將軍們的來訪做準備。
VI
從王都葉克巴達那向東,騎馬全速行駛的話,七、八日就可以到達索雷伊瑪耶。從培沙華爾向西,全速騎馬的話,則需要七天。讓兩邊的急使碰面,這裏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此時,葉克巴達那的使者是達龍和加斯旺德,而培沙華爾的使者是梅魯連。將軍級的三名使者會面,詳細地進行會談。
就是如此重要的事件。
不只下送來了書面文件,達龍還對梅魯連口頭上傳達了大致的意思。萬一,就算文件丟失,也可以減少差錯完成任務。
加斯旺德來到達龍面前報告著情況。
「怪物們已經收拾幹凈了。留下來的只有屍體」
「從哪裏來,又逃到哪裏去了呢。這種蒼蠅蚊子一般的行動真討厭」
梅魯連一臉厭惡地說著。
「想想還真符合那些家夥的形象」
達龍如此評判道。
「破壞索雷伊瑪耶城,切斷大陸公路的話,王都和培沙華爾的聯絡就變得困難了。兵力的調動也會出現問題」
「好險。不過話說回來,軍師大人從結果來說,是制蛇王的眷屬於先機了」
「真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家夥」
達龍苦笑起來。
「不過,運氣倒是好得很。這樣沒有必要變更預定,還證明了這個預定的正確性」
之後的一刻鐘時間裏,帕爾斯的三位將軍匆忙地展開行動。再次商議了一遍軍事那爾撒斯的指示,確定了之後的行動。在幹完這些之後,叫來了法拉科爾的手下。因下雨而毀壞的街道的修復,犧牲者遺體的收容,怪物屍體的處理,傷員的治療和看護,建築物和家畜的損害報告,確保士兵們的休息場所,食物的分配,城鎮附近的偵查,以及盡可能搜索這次事件裏怪物們的大本營……。數都數不清的工作要做。
大致的分配結束後,達龍拍拍手。
「好了,做到這樣的話,那個啰嗦的宮廷畫家也沒什麽好挑剔的了吧」
「連我自己都這麽覺得不知天高地厚。四年前,居然和那位仁兄為敵」
身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不知為何感慨道。
「也沒那麽狂妄啦。你只是為主君盡忠罷了。我才是,做著相當狂妄的事啊」
「達龍卿?何出此言?」
「十年以上,我和那個陰險的畫家做了十年以上的朋友,而居然還好好地站在這裏。這可是很狂妄的啊」
加斯旺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大概達龍覺得他開了一個拙劣的玩笑,所以自己也用一個拙劣的玩笑來回應。
「那麽帕爾斯的諸神該嘉獎你的忍耐和寬容了。死後一定會去天國的」
「是啊。我不想被當做同類,和那爾撒斯那家夥一起下地獄。」
加斯旺德再一次苦思出一句玩笑。
「那亞爾斯蘭殿下就該嘆息了。怎麽看,陛下也是去天國的人啊」
一直沈默著的梅魯連雖然還是沈默著,但無聲地笑開了。
「那麽,我就算使壞,也要把那家夥一個人踹進地獄然後爬上天國了。如果不能追隨亞爾斯蘭陛下,那麽死了也沒意思」
加斯旺德還想再講句笑話,不過他本來是一個很嚴肅的人,所以還是放棄了。
「到此為止吧達龍卿,用死亡來做笑話的題材是不吉利的,這是辛德拉人的看法」
「不只是在辛德拉」
達龍用手撫著臉。
「好了,這樣宮廷畫家的指示就暫時先完成了,不過方才的那個魯西達尼亞人,白鬼,怎麽辦」
梅魯連至此第一次開口。
「的確,那個男人四年前就應該回魯西達尼亞了。那麽他現在到帕爾斯來幹什麽呢」
「他似乎有個帕爾斯情婦啊」
達龍露出一個帶點取笑意味的笑容,加斯旺德的一臉嚴肅地撫著下巴。
「我們先聽聽他的話吧。多少為帶給我們點消息」
這樣,三位將軍終於來到來自紅色僧院的四人投宿的旅館。
「你們是為了何事到這裏來的」
達龍的問題是理所當然的,而加塞姆也早已準備好了答案。加塞姆將紅色僧院所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邊之後,三位將軍都變了臉色。
「為什麽不早說!?」
「是,因為實在沒有機會上報……」
「算了,總之,讓我們見見的同行者吧」
雖然聽到了白鬼的名字,但並沒有立刻聯系到「魯西達尼亞第一有精神的見習騎士」,要說遲鈍也真是遲鈍。
加塞姆叫來派麗莎,讓她帶路,三人來到愛絲特爾的病房。
愛絲特爾在床上坐起來,在肩上披上外衣迎接帕爾斯的騎士們。三人一時仿佛屏住呼吸一般凝望著愛絲特爾,之後立刻鄭重地向愛絲特爾行了一禮。
「魯西達尼亞的見習騎士,不,聽說已經升為正式的騎士了,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再見」
「讓您見到如此失禮的樣子真是抱歉」
鄭重的聲音雖然微弱卻飽含著炙熱的自尊。女騎士的稱號,對愛絲特爾來說不只是一個頭銜,而是她生存的證明。
「還記得我們啊」
聽到加斯旺德客氣地問題,愛絲特爾微笑著點點頭,將視線轉向梅魯連。
「這位不是帕爾斯第二的弓箭手嗎。最初是在王宮見到你的呢」
梅魯連曾和愛絲特爾獨處過。
當時魯西達尼亞軍占領著王都葉克巴達那,由於各種原因,發生了馬爾亞姆王國的伊莉娜公主,刺傷魯西達尼亞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的事件。那時,梅魯連和愛絲特爾趁著混亂逃出了王宮,一同向南方而去,路上碰到了亞爾斯蘭一行。亞爾斯蘭他們當時正從海港都市基蘭北上而行,為了將王都葉克巴達那從侵略者手中奪回而去征戰。梅魯連自己,也在父親死後和妹妹亞爾弗莉德再會了。
無法說出“很精神啊”地寒暄,看到愛絲特爾,梅魯連也無法說什麽了。只是無言地點點頭,盯著愛絲特爾的臉看了看又立刻移開了視線。這個青年,天生似乎就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但他現在其實很困惑。
說起來,他的鼻子也嗅到了愛絲特爾使用的香藥的味道,他明白使用這種藥意味著什麽。軸德族曾經除了做強盜之外,也有采集草藥制造草藥做過生意。
「你是為了見亞爾斯蘭陛下而來的嗎?」
梅魯連終於張開沈重的嘴問道,愛絲特爾以因發燒而混濁的雙眼盯著梅魯連,微微動了動嘴唇。
梅魯連向著左右的同僚低語。
「最好讓他們盡早見面」
梅魯連話中的意思,所有人立刻就明白了。達龍和加斯旺德,誰也無法找到可以反對梅魯連意見的情況。他們至今已經見過很多戰死的人和因戰而病死的人,愛絲特爾的樣子,完全就是典型的「傷情惡化快死去」的人。
VII
經過一夜,到了帕爾斯歷八月一日。雨終於停了。從漸漸分裂散去的雲層之間露出夏日的太陽,仿佛是作為好久沒有照耀大地的回禮,投灑下灼熱的光芒。原本濕冷的大氣和土地立刻就變得幹燥溫暖起來。
「出發了出發了,一天一小時都不能浪費了」
雖然加塞姆是一個吵鬧的男子,但該做的一樣都不含糊。在雨停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做好了出發的準備,只要愛絲特爾的身體可以隨時都能出發。
加塞姆在意的只有停留期間花掉的錢,不過已經由達龍和加斯旺德用金幣一起支付了。加塞姆從心底裏贊揚國王的氣度。
梅魯連帶著六百騎繼續留在索雷伊瑪耶。他們就交給法拉科爾,而有這麽多的兵力駐紮在此法拉科爾也安下了心。
達龍對急忙做著準備的派麗莎說道。
「我們騎馬向著葉克巴達那趕」
「咦,這是,不帶著我們一起嗎?」
派麗莎抗議道,冬•裏加路德制止了她。病情嚴重的愛絲特爾得乘坐馬車所以走得很慢。不可能和騎兵部隊同行。
加斯旺德做出了說明。
「我們必須盡早,將在索雷伊瑪耶和梅魯連卿碰面的事回復給王都那邊。同時,也將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來到帕爾斯的事報告給國王陛下。不是扔下你們」
派麗莎終於接受地點點頭。
「我們只能守著愛絲特爾卿慢慢走,不過你們先去報告給國王陛下的話,當然會在葉克巴達那做好迎接我們的準備吧」
「那是自然,權宜之計,我會留下二十騎作為你們的護衛」
「之後的地方能給我們通行和住宿的便利就最好了」
「當然,照你說的辦」
帕爾斯的武將們和派麗莎之間,爽快地完成了交涉。冬•裏加路德懷著有些復雜的心情看著。派麗莎越是發揮自己的才能,他就越覺得自己沒用。
「不過,還是算了。這樣我也能放下肩上的擔子」
小聲說著,來到了旅館的外面,無所事事似的走著。鎮裏的居民和士兵將沙子鋪在泥水中,讓街道可以通行。不想妨礙他們冬•裏加路德穿過小路,到了一個不能稱為廣場的空地。可能是昨夜的犧牲者,十幾距遺體擺在那裏等待著下葬。念著「失禮了」轉身離去的冬•裏加路德,看到了昨晚賣藥給他們的老醫師也在死者之中,他深深地低下頭為老醫師祈禱。

進入了八月,終於和「盛夏四旬節」告別了。白天的陽光雖然依舊灼人,但到了早晚就會有秋日的先鋒吹來陣陣涼氣,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市場上早早就擺出了石榴和蘋果。從這時直到雪花降下,王都都將處在涼爽的季節中。
「來來,喝。慢吞吞的話,就會錯過麥酒最好喝的季節哦。來來,不要小氣,一口氣幹了這很貴的酒」
「賣剩下的話困擾的不是你嗎。稍微便宜點吧」
「這可是辛辛苦苦運來的啊。怎麽能說便宜就便宜。不過,算了,就給你搭一串這個羊羔肉的燒烤吧」
「反正都是賣剩下的吧,不要一副施恩的口氣啊」
帕爾斯歷三二五年八月八日。
國王亞爾斯蘭剛剛完成了上午的工作。簽過名的羊皮紙的量,加起來都能到一個大人的腰部了。大部分工作宰相魯項和王國會計總監帕迪亞斯都幫著處理了,但每三天就會有一座文件山送到亞爾斯蘭那裏。土地,租稅,繼承,刑罰,救助窮人和病人,表彰有善行的人,以及其他多得數不完的事。
午飯送來時,正趕上萬騎長達龍卿的謁見報告。
「哦,來的正好。為了犒勞達龍你的辛苦,就一起吃午飯吧。耶拉姆,請告訴廚師長再追加一人份」
但是,達龍問候過國王後,突然就拋出了話題。
「陛下應該還記得吧。在陛下還是王太子的時候,碰到過的魯西達尼亞的見習騎士」
「啊啊,記得。愛絲特爾吧」
亞爾斯蘭仿佛晴朗夜空一般的眼眸放出光彩。
「真是懷念的名字。不過,達龍,你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
達龍的回答很簡單。
「因為她來了」
「咦。來了?誰?」
很是意外,所以亞爾斯蘭有點反應不過來,然後一笑。
「愛絲特爾來了嗎!那麽她現在在哪?她沒和你一起來嗎?」
「她正在索雷伊瑪耶來王都的路上。只是……」
達龍的語氣和表情都顯得很沈重。敏感地察覺到這些,亞爾斯蘭感到心中覆上一層不吉的陰雲。近側的耶拉姆只是屏息守護著他。
「到底發生什麽了?不,愛絲特爾應該在四年前就回到魯西達尼亞,我本以為一生都再也見不到她了,為何會來到帕爾斯?啊啊,對了,是叫白鬼吧,她救了一個失去記憶的魯西達尼亞人人,那個男人怎麽樣了?」
四年份的疑問一個接一個湧上來,沖出亞爾斯蘭的嘴。
為國王而準備的料理,徒然地飄著熱氣和芳香,亞爾斯蘭卻沒有在意。耶拉姆雖然註意到了,卻不能說。
達龍回答道。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已經成為正式騎士的愛絲特爾卿,腿部意外受了嚴重的傷,而傷口又發生了壞疽」
亞爾斯蘭到發出新的疑問花了一些時間。
「……那麽情況如何了?相當嚴重嗎?」
達龍躊躇了一下,並不是他無法回答。
「傷情很不妙。據同行者說……不,就我自己所見,生命就在一線之間」
亞爾斯蘭努力調整自己的聲調。
「準備好醫師和病房。作為國王的朋友,鄭重地招待……」
咽下沒說完的話,亞爾斯蘭看著達龍。
「……難道,已經來不及了嗎」
「自從索雷伊瑪耶和他們分別已經經過七天了。病情不可能好轉,十分抱歉,因為我們必須爭分奪秒趕回來」
年輕的國王重重吐出一口氣。
「那麽去見她吧」
亞爾斯蘭站起來。耶拉姆急忙制止他。
「陛下,下午的國務該怎麽辦。想要謁見陛下而等著的人們,可是接近百人啊」
「雖然很對不起他們,謁見中止。延期」
「哪裏有花了數日從邊境來到王都的人啊」
亞爾斯蘭沒有反駁。將自己的手耶拉姆覆上耶拉姆的胳膊。
「讓我去,耶拉姆,這是第一次,一定也是最後一次」
「呃,陛下……」
「拜托了,我欠你一個人情」
亞爾斯蘭兩手合十,向著臣下低下頭。深深地。
耶拉姆對著國王的行為仰天長嘆。慌忙地看了看左右。幸好除了達龍沒人在。耶拉姆看著達龍,嘆了口氣。
「陛下,你可不能拜托我啊。請下命令」
「那麽,能讓我去嗎」
「這樣的話,請盡快。就從那個出口出去吧」
亞爾斯蘭微服出巡的時候,會使用「天使之間」設置的秘密通道。亞爾斯蘭對著耶拉姆點頭的時候,傳來叫著「耶拉姆」的聲音。聽到帶了諷刺的聲音,耶拉姆真的是跳了起來,轉過身,自己的師傅就在眼前。
「那,那爾撒斯大人……」
「不成熟」
走過來的軍師表情十分的冷靜。
「反正都要要做惡人的話,也稍微表現點技術含量啊。我聽說一個明明是夏天還穿著一身黑的好事者,也不跟大將軍和宰相打個招呼就來參謁陛下,所以就來看看……」
穿著黑衣的好事男人無言地聳聳肩,國王出聲為近侍辯護道。
「那爾撒斯,請不要責備耶拉姆,是我……」
「陛下,有話請待會再說。不快點做的話,我就告訴啰嗦的宰相大人了哦」
那爾撒斯看著耶拉姆,低低地,但是嚴厲地發出指責。
「耶拉姆,你在做什麽。不管是怎樣的事態,形影不離地跟著陛下是你的職責吧。跟著陛下!」
「是,是!」
「那爾撒斯,謝謝你」
亞爾斯蘭和耶拉姆飛奔而出,目送兩個不肖弟子,然後那爾撒斯看向黑衣騎士。
「從剛才開始你就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啊。多事的家夥,想說什麽?」
「不,你啊。我還以為你會再欺負一下陛下呢。沒想到居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你說什麽廢話」
不高興地回應著,那爾撒斯似是故意地伸出手,拍了拍達龍衣服上的灰塵。
「你這麽執著於黑衣,是因為臟了也看不出來嗎」
「餵餵」
「嘛,怎樣都好。那麽,我們也去追陛下吧」
「好」
簡潔地回答一聲,達龍大步走了出去。跟著動身的那爾撒斯自言自語道。
「陛下似乎很討厭宿命這種東西……」
這件事,是前幾天那爾撒斯從耶拉姆哪裏聽到的。
「……但是,宿命看來不想放過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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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日 五月 22, 2011 3:22 pm

第四章 煩惱多多的國王們
I
加斯旺德在葉克巴達那的城門處等待著國王。亞爾斯蘭 和耶拉姆跨上加斯旺德準備好的馬匹,而達龍和那爾撒斯也再次追上他們,所以合計五匹馬向著東方疾馳而去。
在一夜野營之後,翌日,公路沿線的曠野上出現了目標的一行人。因為愛絲特爾已經完全無法動彈了,所以只能支起帳篷停下來。他們等的只是從王都而來的使者,但來的卻是國王本人。
「國王親自前來……?」
異口同聲叫起來的派麗莎和加塞姆,看到下馬走來的亞爾斯蘭,忙平伏在地上。
加塞姆是權勢主義且渴望出世的小官員。他跪拜國王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不知害怕為何物的派麗莎也做出同樣的舉動,著實讓冬•裏加路德意外。只能認為,派麗莎是被教育對國王尊崇的帕爾斯吧。他自己僅是單膝跪在地上低下頭表達敬意。
其實冬•裏加路德之前和亞爾斯蘭見過面。而那時,冬•裏加路德失去記憶,被稱為白鬼。雖然他見過還是王太子時的亞爾斯蘭,但那時的記憶被迷霧包圍,幾乎想不起來了。
而亞爾斯蘭也是,雖然記得見過白鬼,但那只是一個忘了自身為何人,被恐怖的幻影驚呆了的孱弱男子。現在挺起了背脊,充滿了精悍的氣質,就像是另一個人一般。
「愛絲特爾承蒙你們照顧了。請允許我稍後再做感謝」
嘴裏說著,亞爾斯蘭已經奔向帳篷。瀕死的愛絲特爾就躺在裏面。
達龍,那爾撒斯,加斯旺德留在外面,目送著年輕的主君的背影。派麗莎,冬•裏加路德和加塞姆也同樣,進入帕爾斯制的半球形帳篷的只有年輕的國王一人。帳篷的直徑為大約五加斯(1加斯約為1米)的野戰用帳篷,雖然用來抵禦風雨綽綽有余,但是裏面很是質樸沒有任何裝飾。外面的光線也被遮斷,所以內部有些昏暗。
燃起熏香是為了遮蓋腐臭的味道。否則無法消去愛絲特爾的傷口散發出的惡臭。這是,時隔四年再會時,令人痛惜的景象。
亞爾斯蘭最初,沒有認出那是愛絲特爾。因為對於愛絲特爾這樣實在是太過沈靜柔弱,缺乏生氣。但是,在看到亞爾斯蘭之後,兩眼放出光芒。
愛絲特爾從拼組而成的簡陋的床上擡起身子,而僅僅是這樣就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將最後的生命力註入聲音中叫著。
「亞爾斯蘭」
「愛絲特爾,好久不見了」
明明在從王都過來的路上一直都想著該說什麼,可是亞爾斯蘭卻只發出了十分平凡的問候。愛絲特爾用盡全力回答他。
「我還以為你一定已經長出漂亮的角了,沒有你=呢……但是,就算沒有角你也很出色」
「你也,成為出色的騎士了」
「你還真沒說謊的才能。也虧你成為邪惡的總帥」
愛絲特爾想笑一笑,但僅僅是牽動沒有血色的嘴角,都讓她發出痛苦地喘息。亞爾斯蘭將手掌覆上愛絲特爾的手,傳來一陣冰冷。
「派麗莎和白鬼……」
「嗯」
「他們兩個就拜托你了。希望,你今後能照顧哈他們」
「我明白了」
「白鬼,你應該知道的。如果他要回魯西達尼亞也沒辦法。而派麗莎原本就算帕爾斯人……亞爾斯蘭」
虛弱,但是很清楚喚著,亞爾斯蘭探出身子。
「怎麼了,說吧」
「我想說的還有好多,但是已經夠了」
「……」
「我已經見到你了,所以就足夠了」
「愛絲特爾」
「只要能見到你……」
愛絲特爾的話語漸漸消失。仿佛是怕會說出滿溢的思念,她閉上了眼。亞爾斯蘭輕輕喚著。
「愛絲特爾……?」
沒有回答。睫毛垂下來,嘴唇也緊閉著,再也不會張開第二次了。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愛絲特爾•德•拉•法諾在遠離故鄉的帕爾斯曠野之中走完了人生。
風吹過曠野,一瞬,吹動帳篷發出聲音。
帳篷之外,七名男女最初只是沈默著。首先耐不住的是加塞姆。他仿佛在評價似的觀察著武將們,在遇上達龍的視線之後下定了決心。他拿出了那個重要的箱子,展示出「丘爾克名武將」的首級。
達龍如此戰鬥閱歷的人,不可能記得戰場上斬殺的全部的武將的臉。但是和辛格的戰鬥並非久遠之事,又曾活捉過他,也問了名字。看到封浸在蜜蠟裏的首級,記憶立刻就被喚醒。
「的確是丘爾克有名的將軍啊。名字記得是辛格吧」
「哦哦,沒錯沒錯,居然是那個辛格將軍啊。不,不愧是丘爾克的名將,殺了他也費了番功夫啊」
達龍苦笑著把視線轉向歡天喜地地加塞姆。
「那麼,成功地擒獲了辛格將軍讓他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你嗎」
「啊,不,後面一半是我,不是在下做的……」
「後面一半?」
「從將辛格的首級用蜜蠟封存起來這裏開始,是在下做的。否則,會因為這酷暑很快腐壞的。所以有必要做合適地處置」
這些對自己功績積極地強調,達龍權當是耳旁風。
「那麼前半是誰做的?讓活辛格變成死辛格的是誰」
「那,那個是,是那個白發的魯西達尼亞人做的。在那種場合下,在下也有想要助威的……」
「嗯嗯,如果是能打倒辛格的話,說明武藝相當不錯啊」
而冬•裏加路德回應著達龍的視線,轉過頭來。
「並非我打倒那個叫做辛格的家夥的」
「那麼是誰打倒的?」
「辛格自己。我只是讓他受了點傷,他是自己害死自己的。雖然不清楚詳細地情況,不過丘爾克國的將軍,似乎是不能投降也不能被俘虜」
「似乎是這麼回事。丘爾克的獾,無論是怎樣的善戰或陷於苦鬥,都不會寬恕敗北之人。有著沒有侍奉價值的君主真是悲哀」
這麼說著發出嘆息的是加斯旺德。他應該是想到了四,五前的自己。
「我欣賞你不竊取功勞的地方。也有不少話想問你。反正都要去王都,陛下許可後一起走吧」
聽到達龍這麼說,冬•裏加路德猶豫了一下後簡短地詢問。
「可以嗎」
「什麼可以嗎」
「我可是魯西達尼亞人哦」
這句話有何意義,帕爾斯人很容易明白。
「那又如何。陛下的麾下有辛德拉人也有特蘭人。陛下的心胸還沒狹隘到容不下一個魯西達尼亞人」
達龍稍微考慮了下又說了。
「本來,魯西達尼亞人裏,就只有兩個人不該活著」
冬•裏加路德註意到黑衣騎士用得是現在時。這兩個人是誰,很容易就能想到。但是,兩人之中的一個,已經不存於世的事,帕爾斯人還不知道。
「波坦總大主教已經死了」
達龍的瞳孔張開。
「確定嗎?」
「啊啊,雖然詳細情況不明白,不過吉斯卡爾殿下經過長期的抗爭已經殺了他了」
「哦?自相殘殺啊……」
剩下的話,達龍咽了回去。當然,他本想說的是「我還打算將這兩人都打倒呢」。只是,所有的帕爾斯人都有說這句話的權利。
II
從帳篷裏出來的時候,亞爾斯蘭的眼中已沒有了淚水。達龍和那爾撒斯,胸中翻湧著與年輕的國王一樣的思緒。只是,與黑衣雄將對於銘感到的亞爾斯蘭的自制力相反,喜歡自稱宮廷畫家的智將將表情掩蓋了起來,而耶拉姆總覺得他似乎是把自己的想法隱藏了起來。既是處於不允許哭的立場,也沒有哭泣的時間。
亞爾斯蘭看著忠實的武將們點了點頭,然後走到冬•裏加路德面前。
「我有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你能為愛絲特爾念誦伊亞爾達波特教的祈禱詞嗎」
「那個、我也不是聖職者,就算作為一個普通人我也沒那麼深的信仰。這樣也行嗎」
「由你來祈禱的話,愛絲特爾也會高興吧。我在死後,也希望又最重要的朋友來祈禱」
「最重要的朋友」一詞在冬•裏加路德心裏激起千層浪。他仿佛難以承受國王的視線一般地下了頭。
「那麼,謹尊聖命」
帕爾斯也有信奉伊亞爾達波特教的人。都是馬爾亞姆人。但是他們與魯西達尼亞人教派不同,祈禱的詞句和為悼念死者的儀式也不同。
亞爾斯蘭再次進入了帳篷,這次六個帕爾斯人和一個魯西達尼亞人也跟了進去。面對死者,出現了短暫的沈默,整理了下呼吸,魯西達尼亞人開始祈禱。
「神啊,請給她的靈魂予安定,為她打開天國之門」
冬•裏加路德半張著嘴,想著下一句話,但是在伊亞爾達波特教的聖典中卻找不到合適的語句。聖典只有一冊,在手邊的話就能找到了,他並沒有完全地背下教典。正在煩惱的時候,一瞬間,從他嘴裏說出了自己想到的詞。
「愛絲特爾•德•拉•法諾,她是真正的勇者。她將勇氣,奉獻給了堅守道義,幫助弱者。為此她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並且對此未抱絲毫後悔。無論在世上哪個國家,她都將是難得的朋友。被她幫助過的人們,都發自內心地感謝她,為和她相識而喜悅,將她傳頌。請賜予她恩寵!」
說完之後,冬•裏加路德註意到誰都不明白魯西達尼亞語。
「愛絲特爾,是一個好魯西達尼亞人」
一句帕爾斯語靜靜響起。
「和通報埋在一起吧」
誰都沒有回答亞爾斯蘭。就連加塞姆保持著沈默。
「愛絲特爾曾帶著無法戰鬥的人到了葉克巴達那。那些人們雖然大部分被卷入戰火而死了,但是應該有集中埋葬他們的墓地。就葬在那裏吧……仰慕她的人們,死後也一定會守護她的」
「國王陛下」
雖然是帕爾斯語的呼喚,但出聲的是魯西達尼亞人。冬•裏加路德笨拙地低下頭。
「請恕我失禮。不小心就用了魯西達尼亞語」
「我明白你的誠意。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需要。謝謝你」
冬•裏加路德的頭低地更深了。
雖然對愛絲特爾的死在幾天前就有覺悟了,而實際卻比想象中的更讓冬•裏加路德難以忍受。通過魯西達尼亞語的祈禱,冬•裏加路德明白了。這片土地上,能和他用魯西達尼亞語對話的人,已經沒有了吧。用帕爾斯語講話也沒什麼不便。但是,就算魯西達尼亞的山河十分貧瘠,就算王弟吉斯卡爾惡言相向,能和冬•裏加路德共享同樣的語言同樣的風景的人已經沒有了。
「啊啊,我的人生到此也算是結束過一次了。但是就算回頭也什麼都看不到了。向著前方前進的話,就會有和我看到同樣風景的人吧……」
突然,他有人握住了自己的左手。那是派麗莎,那份溫暖和柔和的堅定只屬於她。
亞爾斯蘭看著魯西達尼亞的騎士和他的愛人。
「你們想回去魯西達尼亞嗎?」
通過那平穩的聲音,冬•裏加路德感到了年輕國王的抑制。
「不,我已經對魯西達尼亞沒有迷戀了」
「那麼,我用命令式說了」
和聲音一樣,亞爾斯蘭的眼睛也很平和,但是卻有著讓人無法反抗的光芒。
「從今天起,你就舍棄冬•裏加路德這個名字。就叫做白鬼。不已魯西達尼亞人的身份,而是以魯西達尼亞裔帕爾斯人派拉夫達(白鬼)(譯註:派拉夫達是白鬼的發音,以後用這個名字了)的身份,成為我軍的一員」
出乎意料的臺詞。
但冬•裏加路德卻並不感到意外。亞爾斯蘭的身姿與聲音,仿佛重疊上了愛絲特爾的影子,感覺就好像被告知了理所當然的事。
達龍,那爾撒斯和加斯旺德三人無言地看著冬•裏加路德。冬•裏加路德整理了一下呼吸,卻依舊無法輕易地說出話來。
「就這樣吧」
用哭腫的眼睛看向情人,派麗莎勸他。
「愛絲特爾卿也一定會說這樣比較好的」
「我知道」
冬•裏加路德回視著亞爾斯蘭,慎重地挑選著帕爾斯的詞語。
「如果愛絲特爾卿還建在,如果她說無論如何都要回到魯西達尼亞,就算是有幾萬的敵人在面前我也會陪她踏上旅途的。但是,愛絲特爾卿並沒有這樣說。她只說,想見國王您」
「……」
「我的旅途,也就到此結束了。在我失去記憶的時候,帕爾斯的人們幫助了我。還給了我名字。給了我派拉夫達這個名字」
派拉夫達單膝跪地。
「承蒙不棄,小人派拉夫達,將代替愛絲特爾卿侍奉陛下左右」
III
回溯到愛絲特爾•德•拉•法諾離世一個月之前。
在帕爾斯國的王都葉克巴達那,一個在大陸諸國歷史上也可以名列前茅的毒辣的計謀成形了。參加這個計謀策劃的是有國王亞爾斯蘭,副宰相兼宮廷畫家那爾撒斯,大將軍奇斯瓦特,大將軍格萬騎長達龍,以及侍衛長耶拉姆五個人。
「總之,看來培沙華爾是安全了」
綜合了幾個報告之後奇斯瓦特得出結論,有人看著國王表示首肯的表情開口了。
「得到吉報固然不錯,不過我想拜托陛下一件事」
「什麼事,那爾撒斯?」
「我想請陛下下令放棄培沙華爾」
無聲的霹靂在所有人頭上炸開。才剛剛收到培沙華爾安全無恙的報告,現在居然要放棄!?
亞爾斯蘭緊緊地看著那爾撒斯,慢慢地,確認他的本意似的問道。
「放棄培沙華爾,就是說將克巴多的部隊召回王都嗎」
「正是」
「我想聽聽你的理由,那爾撒斯」
「當然」
宮廷畫家環視著國王以外的三人。但是,他並沒有立刻就開始說明的樣子,於是達龍受不了地開口了。
「魔軍的攻擊頻繁,可以預見不久定有一場大戰。為了這天,要在王都集中帕爾斯全部的兵力,是這樣嗎」
「這也是其中之一」
「不要故弄玄虛了,快講」
聽到達龍的抱怨,那爾撒斯卡沈著地向年輕的國王解釋。
「培沙華爾是天下的要塞,兵家必爭之地。保護那個城對帕爾斯國王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與此同時,帕爾斯軍的戰略選擇就會受到限制。這是在令人煩惱」
必須要在培沙華爾配置一定的兵力,還得讓得力的將軍去指揮。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時代,是巴夫曼和奇斯瓦特兩名萬騎長,到了亞爾斯蘭的治世則是克巴多和梅魯連駐守在那裏。
「就算王都需要克巴多卿他們的兵力,也不可能馬上就召回他們。反過來,要向培沙華爾送去援軍,也需要時間和準備。另一方面,就算王都落入敵手而培沙華爾還在的話,可以將此處作為東山再起的根據地」
大家一起點頭。被魯西達尼亞侵略而失去王都,王太子亞爾斯蘭前往培沙華爾,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我本來就從來沒擔心過培沙華爾會失陷。那樣的一個要害之地,更何況守衛是克巴多卿。不會輕易失守,而這個事實在前幾天,已經又數萬人的眼睛正視了」
這是指魔軍襲向培沙華爾的事。大家再一次一起點頭。
「我擔心的,是魔軍襲擊索雷伊瑪耶城或者莫塔紮山嶺占據這裏。如果變成這樣的話,大陸公路被遮斷,培沙華爾被孤立,萬余的精兵被分離出來,只能徒然地在原地束手無策」
奇斯瓦特在這裏提出了意見。
「但是,這種危險最近不是已經減輕很多了嗎。古拉傑卿的船隊,相當的方便啊」
「正因為此,這個宮廷畫家才有使壞的余地啊」
聽到達龍的諷刺,那爾撒斯只是勾起唇角笑笑。
「說真的,我對於今後該怎樣安排培沙華爾,可是反復想過了。最後覺得倒不如幹脆把煩惱的根源給消除了……」
留下未說完的話,那爾撒斯微笑著。可以稱為優雅的溫和笑容。但是,那也是地上最惡毒的笑容。
「魔軍,丘爾克軍,辛德拉軍。就讓這三方面圍著稱為空城的培沙華爾,展開盛大的爭鬥吧。我就是這麼考慮的」
又是一記沈默的落雷。亞爾斯蘭,達龍,奇斯瓦特還有耶拉姆,四個人四種視線刺向那爾撒斯。
「魔將軍伊爾特裏休因克巴多卿而未能實現奪取培沙華爾的野心。也有前王安德拉寇拉斯那時的原因,他對培沙華爾的執念無法放下。如果他知道培沙華爾稱為了空城,定會立刻驅使著怪物們去進攻吧」
「就算那裏有辛德拉軍和丘爾克軍他也不在乎吧」
「有什麼好猶豫的。對伊爾特裏休而言,辛德拉軍也好丘爾克軍也好,都不過是想要搶奪自己獵物的敵人。會毫不手軟地殺掉吧。不是嗎,達龍?」
「你說的沒錯」
黑衣騎士勉強地認同之後,亞爾斯蘭發言了。
「那爾撒斯,我只擔心一點」
「是擔心培沙華爾城外的人們遭受戰禍嗎。」
「正如你所說」
「您不用擔心。我會按順序說明的」
那爾撒斯的視線轉向耶拉姆。耶拉姆吞了吞口水。必須要用全身的力氣去學習師父謀略的精髓。
那爾撒斯設下陷阱的毒辣程度,沒有給對手留下一點選擇的余地,就是這一點。就算想著是陷阱吧,辛德拉國要是不出手,丘爾克過就會奪走培沙華爾。丘爾克國旁觀的話,培沙華爾就會落入辛德拉的手中。
被敵國奪走了培沙華爾所產生的危害和敗北感將會十分巨大,如果不想變成那樣,就只能比敵人先出兵。辛德拉國和丘爾克國的利害完全對立,兩國共同占據培沙華爾是不可能的。就是他們共同占據,那之後又會如何。反正都會盤算著要獨占,只能決裂。
再如果,若是在辛德拉和丘爾克猶豫的時候,伊爾特裏休率領魔軍占領了培沙華爾的話該如何。雖然會覺得魔軍得到了強大的根據地,其實不然。辛德拉和丘爾克知道了魔軍的存在。也知道伊爾特裏休的存在。若伊爾特裏休愚蠢地離開根據地不管的話,辛德拉軍和丘爾克軍就會向著沒有將領的城猛撲過來。伊爾特裏休就會被綁在成立動彈不得。
然後,是培沙華爾城外的民眾。不能把他們卷入戰禍是肯定的。但是,本來軍隊會加害民眾的理由是什麼。
「把培沙華爾交出來。不然的話我們就殺掉周圍的居民」
如此的威脅在培沙華爾裏據守的是帕爾斯軍時才有效果。辛德拉國也好丘爾克國也好,若是想長久地占據培沙華爾的話,就不能與民眾為敵。他們不像魯西達尼亞軍一樣,是被狂信所驅使的。
而如果一旦魔軍要做什麼的話,就用古拉傑的水軍準備好讓民眾避難。避難的地方是辛德拉境內也可以,為此買好了包括蕓香農園在內的廣大的土地,就是這樣。
在一個個說完問題後,達龍指出了問題點。
「丘爾克的國王卡爾哈納可是個老奸巨猾的人。他會那麼容易就如我們所願的起舞嗎」
「不會立刻就有動作的。會滿懷疑惑的偵查,觀望吧。但是,在這期間,辛德拉軍早就進駐空空如也的培沙華爾了。丘爾克國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寶物落到了敵人手裏」
「這樣就不能責問部下的責任了。是卡爾哈納王自己的失策」
「這個屈辱,卡爾哈納王咽得下嗎」
「不可能的啊」
「若是咽不下,卡爾哈納王只有出兵攻打培沙華爾。丘爾克和辛德拉哪邊比較強還無法判斷,但是憑藉著培沙華爾的辛德拉比較有利」
「的確。如果辛德拉以三萬兵力據守在培沙華爾的話,丘爾克就必須出動十萬兵力才能攻下。就算丘爾克有如此之多的兵力,也無法避免本國的守備變得薄弱」
就算是慎重到被稱為獾的卡爾哈納王考慮到這些的話,也會選擇制辛德拉於先機吧。
這次是奇斯瓦特發問了。
「但是,若果他們誰都沒動呢?」
「那是培沙華爾就還是座空城。等哪天所以的問題都解決了,再慎重地讓帕爾斯軍再入城就可以了」
「明白了,那爾撒斯,就交給你了」
經過一陣長長地思考之後亞爾斯蘭做出了裁斷。其他四人向著國王行了一禮。擡起頭,達龍直盯著友人。
「不過你還真是,嘛,能相處這麼狠毒的招啊。實在是佩服」
「要誇我還是等會吧」
「我現在正在品味生下來第一次的心情」
「什麼心情?」
「我覺得辛德拉王拉傑特拉有些可憐了」
「那只是你的錯覺」
「大概吧」
以上,是帕爾斯的武將對辛德拉國王徹底的冷漠。
就這樣,震驚世人的放棄培沙華爾城決定了下來,進入了實行階段。
老鷹告死天使先一路飛去培沙華爾傳達大意,達龍及加斯旺德同梅魯連在索雷伊瑪耶城裏做最後的商榷。城裏愛絲特爾一行因大雨被滯留在那裏,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魔軍奇襲,最後變成了一場騷動。
IV
對於帕爾斯的武將隨時難以想象的事情,但是辛德拉的國王拉傑特拉二世既有煩惱也有迷茫。
帕爾斯歷三二五年亦即辛德拉歷三二六年,從七月到八月,拉傑特拉王的政績開始顯出成效。自前國王以來,花費十年的灌溉事業,已經完成一半了,到之前還是荒野的土地上已經可以讓一萬戶農家遷入。拉傑特拉王發出布告,免除這些農家三年的租稅,而受到他們的感謝。在東方,討伐擾亂國境的蒙族,拿下了他們副首長的頭顱。
雖然拉傑特拉因內外都收到了吉報而十分高興,但在七月過半的時候,他的早餐席位上被帶進了奇怪的東西。帶來東西的是大臣納塔普爾。
「是這個。這個奇怪的屍體是從卡威利上漂下來,撞進漁夫的網裏的」
拉傑特拉看到的屍體的確很奇怪。
最先映入眼睛的是兩只翅膀,要說是鳥吧,未免也太大了。差不多很人類一樣。還有,是鳥的話應該只有兩肢,但這個屍體卻有四肢,而且前肢和人的手十分相似。而頭部也和鳥不同,沒有嘴的頭很像猿。左右的眼球可能是被魚吃了,變成了兩個深深的空洞,而嘴裏排列著像針一樣的牙齒。背後和腹部有很大的傷口。
拉傑特拉皺起眉。屍體的外觀也讓人不快,而散發出的惡臭更是讓人作嘔。失去食欲的拉傑特拉放下勺子。
「這到底是什麼」
「這點微臣也不知道。是以想恭聽陛下的意見」
「我也不知道,這種怪物。沒見過也沒聽過。這個是順著卡威利河飄下來的沒錯吧」
聽到肯定的回到,拉傑特拉搜索著記憶。
「前些時候,帕爾斯領土內的培沙華爾周邊發生了戰鬥。我記得有這樣的報告」
「正是,陛下」
「但是還說過丘爾克軍並沒有行動的樣子」
「正是如此,陛下,到國境為止十分的安穩」
「不錯。但是,這樣的話,又是哪裏的軍隊攻擊了培沙華爾城呢。帕爾斯國內的叛亂勢力嗎?就算有企圖復活舊王室的是人在,他們有足以攻擊培沙華爾的兵力嗎。還是說,是這些怪物們成群結隊的……」
拉傑特拉絞盡腦汁也沒得出結論。納塔普爾詢問陷入沈睡的拉傑特拉。
「這個屍體,要怎麼辦呢」
「你覺得要怎麼辦?」
「臣按陛下的聖意行事」
「那麼,就放在你的房門口當裝飾好了」
納塔普爾一陣狼狽。
「咳,陛下,臣的玄關過於狹窄……」
「不要當真,開玩笑的。這種惡心的東西真想扔了,但是也許日後還可以作為什麼證據派上用場。好吧,就一把火燒了,只將骨頭收在棺木中保管好」
「保管在什麼地方呢」
「當然是放你家了。地下室也好倉庫也好,總之你負責保管好他」
看著納塔普爾一臉的苦相,拉傑特拉的食欲稍微恢復立刻些。但怎樣也平靜不下來。用完早飯後,拉傑特拉走出室內。
「要發生什麼了,這件事是明白著的。問題是,要發生的是什麼」
拉傑特拉向右走了五步,有轉過身走了七步。擡頭看看天花板,又將視線落在地上,撥弄撥弄頭發,撫撫下巴,兩手背在身後。
「啊啊,不明白。這種時候就該聽聽其他人的意見。讓納塔普爾再來參見一次吧」
拉傑特拉召集十個官員。讓納塔普爾做出說明,然後每個人都提出意見。雖說本來就每包太大的期望……。
「要發生什麼了,這件事是明白著的。問題是,要發生的是什麼,這件事」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一群派不上用場的家夥」
拉傑特拉將官員們遣散,又必須一個人在那裏絞盡腦汁了。
雖然並不是出自興趣,但拉傑特拉是殺了異母兄弟才登上王位的。他想要盡力避免國內的分裂抗爭。所以在錄用人才的時候,就得爬出那些恃才傲物不能和他人協調的人。首先選擇了有忠誠心和順從的人。思考自己來就行了。當初這麼想著,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不過這樣,辛苦的就變成我一個了。真是不合算。國王不就是把勞動都委托給臣下,自己和民眾一起享樂的東西嗎。讓我輕松點吧」
若是鄰國帕爾斯的武將們聽到拉傑特拉的話,定會怒吼「你還想比現在還輕松啊」。這種事拉傑特拉當然不知道了,而在平穩地渡過了一個月後到了八月半。
拉傑特拉陛下處理了一件關於貴族繼承的麻煩訴訟後,滿身疲憊的躺下休息。
「啊啊,我明明付出了地上最多的辛苦,結果沒一個人能理解。王者果然是寂寞而孤獨的」
對這個想法十分滿意,拉傑特拉王暫時陷入了甜美的自我憐憫的心境。自己死了之後石碑上就刻「拉傑特拉辛苦之王」吧,後世的民眾看到了定會發出「真是可憐的國王,竟然那樣辛勞」的同情,流下淚水吧……。
「陛下,陛下」
揚起和淚水無緣的開朗的聲音,紗帳的對面一個柔軟的人影動起來。
「怎麼了,真吵」
拉傑特拉抹去嘴角流出來的口水,似乎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大臣們在大廳等您了」
「啊,知道了。忙得晚上連覺都睡不好所以想午休一下,結果連這樣都要被人打擾,國王還真是淒慘」
辛苦王拉傑特拉二世中斷了自己的不需要一枚銅板的相當省錢的遊戲,來到謁見用的大廳。走路的時候左右的侍女靠過來,用浸過冷水的棉布擦拭著王的臉頰,遞上漱口用的香料水。
在坐上玉座的同時,拉傑特拉開口抱怨。
「反正是要是說有緊急的大事吧。讓國王連午睡都不得安穩。到底是什麼大事」
「這次是真真正正的,真的很大的意見事」
「哼,然後呢?」
「培沙華爾城……」
「培沙華爾城怎麼了。發生火災暴動了嗎」
「空了」
「什麼空了?」
「所以說,是培沙華爾!」
官員們一起擡高嗓子。拉傑特拉也完全清醒了。在玉座上坐直了身子聽著報告。據說是復數的偵查者發來的緊急報告。
「大門敞開,沒有一個兵將的影子,也沒有人馬的聲音,沒有一個人安靜地不像話。簡直就像全部死絕了一樣……」
聽著報告拉傑特拉想起來的是不是鳥也不是猿的怪物。怪物的出現和培沙華爾的一邊之間,到底有何聯系呢。
「但是,加強城的防備的話也就不說了,為什麼會逃了呢。帕爾斯的那些家夥,一定是在打什麼不好的主意,但是就算知道這點也猜不透他們的企圖」
拉傑特拉思考著,官員們開始發言了。
「陛下,這是意想不到的絕好的機會。培沙華爾是天下的要塞,而帕爾斯軍放棄它,這不是上天將培沙華爾賜給我辛德拉嗎」
拉傑特拉沒有立刻回答。
「這麼好的事怎麼會存在於世」
拉傑特拉有過好幾次剛跳過小陷進立刻就落入更大的洞穴的經驗。所以他也多了個心眼。
將培沙華爾弄到手。對辛德拉而言,說的誇張點,那是自建國以來一直渴望的事。控制住大陸公路的要塞,東西交易的權益將飛躍性的增加。再加上,通過確保卡威利河西岸,就能獨占卡威利河全體的水利和水運。控制住對丘爾克國而言的出海口岸,丘爾克國的船只想在河上航行,就得出很多的通行費。怎麼看都只有好事……。
想到這裏拉傑特拉愕然了。他想到了丘爾克國的敵對關系。
「等等,培沙華爾對丘爾克也是渴求依舊的土地。如果丘爾克軍南下壓制培沙華爾的話,就能遮斷大陸公路了。既能向東西交易的商人收取巨大的通行稅,也能確保經由卡威利河的出海口。不妙不妙,卡爾哈納那家夥知道這件事的話,可能會出動大軍啊」
丘爾克軍南下侵入卡威利河流域的話,就用「友情的證明」請求帕爾斯軍出兵,這是拉傑特拉到現在常用手段。但是,這次這麼做的話,好不容易才成空城的培沙華爾,不久再次回到帕爾斯軍手裏了嗎。這不就是。辛德拉眼睜睜的放跑了占據培沙華爾的良機嗎。
拉傑特拉對培沙華爾有著不純的野心。這點被準確地射中了。拉傑特拉乍一看,似乎還有選擇的余地。這才是正是「毒酒的第一口是甜美的」。
「陷阱,明顯是陷阱」
拉傑特拉抱起胳膊。
「那個狡猾的帕爾斯人,怎麼可能就這麼防守培沙華爾」
然後把剛抱起個胳膊又放開。
「但是,就在這麼猶豫的時候,丘爾克軍出擊南下,占領了培沙華爾城該怎麼辦?大陸公路被分斷,丘爾克得到出海口。變成那樣後悔也來不及了」
官員們開始七嘴八舌地嚷起來。
「陛下,請決斷」
「是帕爾斯軍自己放棄培沙華爾的。我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培沙華爾」
「代替帕爾斯軍,由我辛德拉來守衛培沙華爾」
「本來,沒有一言半語的通告就從培沙華爾撤走,帕爾斯軍的行動才是違反信義」
「先出一萬的兵馬,去探探虛實如何」
拉傑特拉閉上眼。
「逐步投入兵力是愚者的作為。幹脆讓五萬以上的大軍一口氣占據培沙華爾。就算與丘爾克軍沖突,只要在那之前占領了培沙華爾,定然是對我方有利」
拉傑特拉的腦海裏,幾個方案迸出火花。
平時總是會阻止拉傑特拉輕率舉動的官員們,現在興奮地催促著國王做出決斷。帕爾斯軍「放棄培沙華爾」這一奇特的手段,讓辛德拉人的平常心盡失。
V
放棄培沙華爾是將帕爾斯的全部兵力結集到王都葉克巴達那這一大戰略的一環。與此同時,帕爾斯有力的將軍們也全部集合到葉克巴達那。
在葉克巴達那西北當巡察同時募集士兵的伊斯方和吉姆沙,也隨著亞爾斯蘭相繼回到了王都。不知何時消失的奇夫,也不知何時回到了王都,直到國王發喘傳喚都一直逗留在妓館裏。
特斯和他的三個妻子,作為成為古拉傑指揮船隊的客人隨之離開培沙華爾是七月八日的事了。
這個季節,海上的風從東方吹向東南方。對於向西前進的船隊是絕好的條件。
「快的話七八天就能到基蘭了,不過途中也有各種事要做啊。嘛,要花兩倍的時間吧。好好享受乘船的旅途吧,特斯卿」
「沒有什麼要傳達的事嗎,古拉傑卿」
「沒有哦。非要說的話就是,不要妨礙到水手們就可以了」
出了海的這日白天,特斯對三位妻子說道。
「你們真有精神啊」
不是諷刺而是羨慕。帕爾斯屈指可數的勇將,也對波浪這位變幻莫測的敵人束手無策。暗自擔心的事成了事實,特斯只能躺在床上。
「特斯大人由我來照顧,可拉和尤琳讓拉傑特拉卿的部下帶著去參觀船內吧」
「哦呀,派特娜姐姐想獨占特斯大人嗎?我們交替著來看護吧」
說是看護,其實也沒什麼要做的。因為特斯只能一人個躺著,就隨著三個妻子去了。這位勇將,對於沒能留在陸地上的事後悔不已。
以尤法奈斯為首的海上男兒們,大多都很是開朗健談。為了排解海上的無聊,唱歌啊吹笛啊跳舞都很擅長。還有,為了解悶在船上養著小動物的也不少,尤琳特別喜歡一只在辛德拉買的鸚鵡。
特斯幾人乘坐的是古拉傑的旗艦「光之天使」號。本來可以乘坐三百人,現在將人數控制二百四十人,所以居住性變得很好。帆柱是大小兩根,突起在船首和船尾。帆布以亞麻為主,將椰棗樹的樹皮和牛皮割成細長狀而後編織起來。
在三層放著弩,而船的窗子則全部覆著絹之國南方產的竹編。錨是四角錐形的大理石,穿過粗大的網上的洞。
「用很粗的竹子縱橫交錯編織起來,似乎可以把投石器的石彈彈回去哦,特斯大人。就算是用細竹編成的東西,也可以擋住箭呢。下了很多功夫呢」
「是嗎,真了不起啊」
若是身體好的話,特斯作為一個武人也該有著很大興趣,但現在只能躺在床上,蒼白著臉喘著氣點頭。
「你們幾個,不能只顧著玩。要代替特斯大人好好學習海和船的知識。說不定哪天特斯大人會指揮軍船哦」
聽到姐姐派特娜的話,幺女尤琳瞪大了眼睛。
「嘛,姐姐,這不管對特斯大人還是對帕爾斯國而言都是不幸啊!」
看來丈夫的威嚴是被海風帶走,消失在水平線的彼方了。不過特斯的妻子們還是滿懷好奇心地在船內參觀著,對什麼都充滿疑問。水手們也十分歡迎她們,不管問什麼都有問必答。
終於輪到古拉傑苦笑了。
「這可真是,要不是特斯卿暈船這麼嚴重,我的船就被夫人們占據了」
次女可拉似乎格外有天賦,航海的第一天教給了她登上帆柱的方法後,第二天就上到了帆柱的頂端,第三天就在爬帆柱的船內比賽裏得到了第二位,贏得一片鼓掌和歡呼。
就這樣,七月二十五日古拉傑的船隊進入了基蘭港。
在基蘭歡迎的準備已經完成。數十艘的小舟出海迎接船隊,熱鬧的音樂充滿港灣。打扮艷麗的婦女們向船上的水手們扔去鮮花和水果。
而船隊那邊也放出數發絹之國的煙花。因為本來是當做信號彈來使用的,所以並不十分華麗。但特斯的妻子們卻是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十分的興奮。
「可以在這裏休息五天。特斯卿和夫人們就好好修養吧」
「承蒙您的許多照顧,非常感謝」
依舊臉色蒼白的特斯倒過謝。
到了陸地上,踩著無法撼動的大地,特斯全身的力氣都回來了。第一步還看起來有些虛浮,第二步調整姿勢,第三步背挺得筆直,第四步時已經威嚴堂堂了。無論誰怎麼看,都是光輝閃耀的勇將。他和三個妻子一起住進客房,久違地睡了一個沒有搖晃的覺。
古拉傑將心腹路哈姆和尤法奈斯留在基蘭,委托他們監督船隊和士兵。有關今後的事也鉅細靡遺地做出指示,委以文書。他自己和特斯一起從陸地北上去向王都葉克巴達那。
馬和車,還有徒步,三千人的隊列在街道上前進著。和在船上時完全兩樣的特斯作為陸路的指揮,旅途平穩地持續著。
但是,每一日的行程,都會明顯看到雖小卻很堅固的陣地和狼煙臺的建築在推進。有著折疊的頂部,幾臺弩程仰角放置著。這位為對空而準備的。
派特娜,可拉和尤琳,每次看到天上有鳥的影子,就在馬上不由的握緊了弓。
八月十日,特斯和古拉傑一行進入王都葉克巴達那。
大將軍奇斯瓦特到城門去迎接他倆。為再會而喜悅,奇斯瓦特在馬上與古拉傑和特斯握手。只是表情略有些憂色。
「陛下現在不在。不,已經兩三日沒有回來了,是在無法放心啊。你們先來放下行裝吧」
亞爾斯蘭去見愛絲特爾而離開了王都,至今還沒有回來。古拉傑和特斯在王都有自己的宅邸,他們回到家卸下行裝。當夜大將軍奇斯瓦特舉行宴會慰勞他們。
八月十三日。國王亞爾斯蘭回到了王都。
那是葬列。魯西達尼亞女騎士愛絲特爾•德•拉•法諾的一體被安置在簡樸的木制靈樞中,達龍和派拉夫達守護在左右走進城門。
「啊啊,那個見習騎士死了嗎。是一個很精神的小姑娘呢」
就連特斯如此剛毅的男人似乎也滿懷感慨。愛絲特爾成為帕爾斯軍的俘虜,嚷著「來,殺了我啊」的時候,教訓她的正是特斯。他的三個妻子並不認識愛絲特爾,聽了她的事也流下了眼淚,為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哀悼。數日後,特斯帶著三人前去吊唁。
克巴多和梅魯連帶來的一萬騎在王都的門前結集是八月二十日。大將軍奇斯瓦特去迎接他們。從地位上來說著是當然的,不過這個月的奇斯瓦特完全成了接站的了。
「不愧是克巴多卿,領軍前行的速度十分迅速啊」
被贊賞了的克巴多,在馬上代替招呼對著大將軍一笑。
「我一日也好想能盡快見到陛下的聖顏,還要享受葉克巴達那的美女們和這絕佳的季節啊,當然要快馬加鞭了。比起血和塵土,還是花和酒的味道好啊」
回以笑顏,奇斯瓦特說道。
「克巴多將軍麾下的一萬騎休息三天,而後沒人獎賞三枚金幣。這是陛下的聖意」
士兵們發出歡呼。大方的國王不管是士兵還是民眾都喜歡。更何況,克巴多麾下的士兵是帕爾斯全軍之中,這兩個月中間經歷了最多死鬥的。其中也有在王都安置著家人的人。報償死鬥的喜悅也是巨大的。
克巴多和梅魯連立刻就去王宮參謁,與國王亞爾斯蘭再會。
「克巴多卿,梅魯連卿,終於回來了」
「只要是陛下的聖意,就算是一千法爾桑也不在話下。更不用說只是從邊境到王都了,每天靠近一些很是愉快啊」
「暫時就好好休息吧。我也想問你們培沙華爾的事。梅魯連卿也很久沒見到妹妹了吧」
梅魯連無言地行了一禮。
克巴多從梅魯連那裏聽說了愛絲特爾的事。但是他在亞爾斯蘭的面前一句話也沒有說。
克巴多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梅魯連在王都沒有府邸,就住在妹妹家裏。雖然那座府邸對亞爾弗莉德而言大過頭了,但它還起著留在王都的軸德族的公館的作用,所以總是有幾個軸德族的男女住在那裏。
見到妹妹後,梅魯連立刻支開其他人,突然就問妹妹。
「怎麼樣了,你和宮廷畫家大人,關系進展如何了」
亞爾弗莉德滿臉通紅。
「真是的,哥哥你怎麼這麼不含蓄啊。那爾撒斯也好我也好,都有很多情況啦」
「這麼說,就是還什麼都沒有了」
梅魯連連個微笑的渣也露不出來。梅魯連仿佛覺得石榴果汁很難喝似的一口氣飲盡,繼續對話。
「看好場合,就算會嚇死他,一口氣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吧。越早越好」
「等、等等,哥哥,你說什麼不穩妥的話啊」
當哥哥的無視妹妹的狼狽。
「若是那爾撒斯卿有了妻子,你是放棄還是不放棄。你還在猶豫什麼。這本來就是不需要猶豫的事。你想想看吧」
梅魯連盯著的妹妹的表情與其說嚴肅不說可怕。
「放棄培沙華爾將兵力集中在王都,這是能用常識來考慮的嗎。我和你都連想象都無法做到的事,就要發生了。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也不要吃驚,亞爾弗莉德」
亞爾弗莉德想笑一笑卻失敗了,無奈地回答道。
「哥哥的預言我會記得的」
梅魯連輕輕聳了聳肩。
「不是預言,是忠告。預言一定會落空,但是忠告卻會經常命中啊」
VI
從紅色僧院出來終於來到葉克巴達那的加塞姆在王都也沒有家。於是便自己決定住在「伯父大人」既宰相魯項的府上。在王宮內徘徊了好一陣之後,終於見到了魯項,連忙湊上前去。
「伯父大人,伯父大人,我是加塞姆啊。您的侄子加塞姆」
加塞姆自稱為魯項的侄子著實有些誇耀之意,其實他只是魯項的妻子的哥哥的後妻的父親的弟弟的兒子。話雖如此,具體的事魯項也記不得了。僅僅是漠然地記得是「妻子的族人」。
「哦哦,你還好吧」
魯項衣服無可奈何的樣子回應著,加塞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托伯父大人的福,小侄得以安然返回王都」
「老朽什麼都沒做吧……不過,聽說你最近幫了不少忙啊。國王陛下也要褒獎你的功績」
「這、這是真的嗎」
「陛下好像說要給你一個新的工作」
「啊啊,這真是太幸福了」
「會怎樣呢,還會子安紅色僧院嗎,這個官職」
加塞姆驚慌起來。如果還是留在那個鄉下小鎮的話這麼辛苦就沒有價值了。
「伯父大人,我不想再在那個小城裏工作了。請務必讓我來王都工作」
「沒有什麼好的職位空出來哦」
「無論多麼低的職位都可以。平時已經是最好了,請就這樣安排吧」
「那麼,這樣吧,你和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同行也是一種緣分。守衛那位女騎士的墓的人還沒有定下來。你要做嗎」
守墓是一件非常不起眼不光榮的事。想到這裏,加塞姆有些氣餒,但又不能有其他奢望。
「是,請務必將此任交與在下」
回答著,深深地彎下腰去。
八月二十一日。
女神官法蘭吉絲和不及格的女神官候補亞爾弗莉德一起來到愛絲特爾的靈樞表示吊唁,在和靈樞旁的派麗莎打招呼的時候,卻有了意外地發現。
「啊啊,法蘭吉絲,那個是……?」
「你是說那個姑娘帶著的銀手環嗎?」
「沒錯,就是那個,那個蕾拉帶著的手環一樣。沒錯吧?」
「的確,我也這麼覺得」
在表達了和形式上一樣的吊唁後,將兩人帶到了裏間,然後低聲交談著。
「那爾撒斯和達龍卿,看到那個手環都沒表示什麼嗎」
「他們也沒看過實物。就算覺得疑惑也不能確信啊」
「要告訴他們嗎?」
「早晚得說」
這麼說的法蘭吉絲是為了慎重起見。兩人本來打算是在祭拜完之後立刻就離去的,現在看來也不行了。
「說不定,那個叫做派麗莎的女孩子,是王太後的親生女兒哦」
「嘛,也不能只憑一只手環就確定……」
「蕾拉和派麗莎知道彼此的存在嗎」
「有著舊王族血統的女子就有兩個了嗎……不等等,這樣,也許不止兩個啊」
「誒,難道還有嗎!?」
亞爾弗莉德瞠目結舌,說著「怎麼可能」笑了起來。女神官也露出苦笑,不過兩個人很快又收起了笑容。
「又不是雙胞胎三胞胎。大概,是怕有人去查而切詞做的煙霧彈吧。居然要耍這種心機,背後的事還真是沈重」
亞爾弗莉德一臉憮然。
「因為有想著陰險事的家夥在嘛。到底是誰做的那種事」
「當時的王室和神官吧。和你的那爾撒斯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談談如何」
裏間的圓桌上擺著茶水啦星形面包和米粉點心,但兩個人都沒有動手。沒有吃甜點的心情。
「那爾撒斯最近幾天總是沈著臉在想著什麼。雖然是沈著臉,但由那爾撒斯做來也好帥」
「是嗎」
法蘭吉絲輕輕地忽略了少女對自己愛人的誇獎。本來是來吊唁的,最後卻轉到了奇怪的話題。
派麗莎來到裏間,表達了對前來悼念的感謝。雖然比亞爾弗莉德年長一點,但派麗莎卻更有成熟女性的風範,給人一種大人的感覺。豐滿的身體更加強了這種印象。
亞爾弗莉德好不容易壓住心情,在法蘭吉絲打完招呼後,立刻性急地搭上話。
「你的手環不錯啊」
大概是因為一點也不像來吊唁的人的發言。派麗莎冷淡地回應道。
「對不起,但是不能讓給你」
「對不起,她不是那個意思」
法蘭吉絲忙打圓場。亞爾弗莉德立刻註意到了自己的失言,忙低下頭。
「不分場合說了失禮的話。但是,我覺得那是很漂亮的手環。父親曾教過我分辨工藝品好壞的方法,所以不小心就說出來」
「哦,您父親是寶石商人嗎」
「嘛,算是吧」
正確來說,只有賣,買的時候可沒花錢就弄到了。
說話的時候派麗莎的心情也變好了,但是關於自己的手環她也幾乎什麼都不知道。
派麗莎確信自己是孑然一身。若她知道派麗莎的存在會說什麼,亞爾弗莉德無法想象。想著該告訴那爾撒斯這件事的時機,和法蘭吉絲一同告辭了。
達龍也再次前來吊唁,同派拉夫達和派麗莎說了一陣話。也知道了派麗莎曾是查迪的情人。
「是嗎,查迪果然死了啊」
這樣就完全確認了之前的消息,查迪的情人離開密魯斯,經由馬爾亞姆回到了帕爾斯,就連那爾撒斯也想不到這種事。
接著,達龍得到了對帕爾斯國而言十分重大的情報。
「要是根據派拉夫達的話來看,吉斯卡爾成為了馬爾亞姆的王,而稱為教皇的蔣•波坦已經死了」
在這麼報告的時候,亞爾斯蘭,那爾撒斯還有氣死瓦特都重重地點著頭。曾經侵略帕爾斯,讓帕爾斯遭受建國以來最大慘禍的罪魁禍首的兩人,其中一人已經不在了。雖然曾抓到過吉斯卡爾,而後又或者放了他,說是為了讓他和波坦兩人自相殘殺,而現在終於確定這成為了現實。
「那兩個人,派拉夫達和派麗莎還真是情報的寶庫。要厚待他們,盡可能讓她們多說出些情報。不,不是說他們現在不說。坦率地,有禮地請他們告訴我們」
那爾撒斯指示著諸將。克巴多和梅魯連已經回來,帕爾斯國有力的武將已經全部集中在此,那爾撒斯對著他們稱述後面的見解。
「吉斯卡爾雖是惡人,但他絕不愚蠢。數年間就能建設好馬爾亞姆國內的體制吧。否則,這次就會失去全部了。所以對馬爾亞姆不必抱有太大的警戒」
密魯斯國的席爾梅斯也得出了大致一樣的結論。吉斯卡爾作為盟友雖然不可信任,但是卻是一個善於計算的利己主義者。「那家夥不會做出有損自己的事」。
以王宮和大將軍府為舞臺,各位將領久違地會合互相探訪。克巴多嘴裏說著酒啊女人的,其實是消息最閉塞的,他來拜訪那爾撒斯的時候全是問題。
「前幾天,索雷伊瑪耶被魔軍襲擊了,指揮是伊爾特裏休吧」
「是不是呢」
「作為魔軍還真是場不錯的襲擊啊」
「作為襲擊是不錯。不如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實行的時機真是不好。是伊爾特裏休的話能做的更好點吧」
「的確,放火燒街也得等雨停啊」
說著,克巴多稍微想了一下。
「攻擊到一半的時候失敗了——暫時失敗了,然後就只是警戒著吧。這麼說來,在伊爾特裏休不知道的地方什麼人在擅自行動嗎」
克巴多問了之後,那爾撒斯點點頭。
「可能是除了伊爾特裏休之外還有指揮魔軍的人。這麼看來那家夥可沒有伊爾特裏休那麼多的用兵經驗,大概也沒什麼統率力。一遭到反擊就慌慌張張地逃走」
「就是說很好對付啊」
那爾撒斯聳聳肩。
「那倒也不一定。伊爾特裏休是經歷過大戰的將領,所以會符合戰鬥的理論而行動。也就是說,只要人質分析他的行動,就能解讀他的意圖。但是,一時興起就行動的家夥,反而難以猜測他的意圖」
「就算是宮廷畫家大人,也有除了調繪顏料之外會覺得難的事啊」
克巴多笑著向那爾撒斯告辭,然後來到了奇斯瓦特的府邸。
正好古拉傑,伊斯方,薩拉邦特,吉姆沙和特斯也在。酒宴中的話題,當然也是有關與軍事的了。
VII
「需要死守的只有連接葉克巴達那和基蘭的南北軸啊。現在海上沒有可以威脅基蘭的勢力,這點倒是可以放心了」
「伊爾特裏休身為特蘭人也有兵略上的界限啊。無論如何都不會註意到海上的」
「在海上航行的船只被魔軍從空中襲擊的可能性呢?」
對於這個懸念,身為帕爾斯海上武裝勢力代表的古拉傑可以自信地做出回答。
「從南方經過航路離開陸地。雖然會增加一兩天航海的日數,不過這樣就足夠作為對抗策略了。不管是鳥面人妖還是有翼猿鬼,也不是想飛到哪就能飛到哪的。在海上也沒有能讓它們休息的地方」
「原來如此」
「而且,現在還沒有在海上被怪物們襲擊的事。有的話,必然會報告給我的,我會立刻稟告陛下的」
「大海可是很廣闊的。海裏就沒有潛藏著蛇王眷屬的可能嗎」
「誰知道呢。吃人的鮫啊大章魚啊,像小島一樣大的鯨魚之類的,這種家夥雖然經常出沒,但好像沒有從蛇王那裏領工資的啊」
古拉傑的玩笑引起一陣笑聲。雖然特斯是苦笑,但對大海和船都沒有自信的武將們也只能相信古拉傑了。
笑聲平息後,伊斯方小聲念叨著。
「也想讓陛下笑一笑啊」
「是啊」
做出簡短回答的是吉姆沙,他拿起一個「微型的」米粉果子一臉沒辦法地塞進嘴裏。
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愛絲特爾•德•拉•法諾的葬禮,安靜而簡單的完成了。她雖是「國王即位以前的友人」,但既非國賓也非公職人員,所以沒有理由舉辦盛大的葬禮。國王亞爾斯蘭也自從回到王都以來,也沒有對關於愛絲特爾正式發表過什麼。只是命令王國會計總監,分配給派拉夫達和派麗莎住邸。
八月二十二日。
這一天王宮裏有著重大的儀式。
「魯克那巴特……」
亞爾斯蘭低語著。少見地帶出了護國寶劍。
「……你保護了我。但是,卻不保護我以外的人。因為那是我的責任」
從走廊的一角傳來聲音,亞爾斯蘭看向那邊。
「那個,陛下……」
「啊啊,你是加塞姆吧」
「陛下居然還記得在下的名字,不勝榮光。其實在下的伯父魯項命令在下去守衛愛絲特爾卿的墓」
「……是嗎,那麼請你好好幹」
只帶著耶拉姆一個人,亞爾斯蘭來探訪魯西達尼亞人的墓地。在這裏看到的,是一個十加斯見方的花園。大波斯菊,薰衣草,羽扇豆,洋薊,虞美人等在晚夏到秋季開發的花朵爭相綻放,白色的小小大理石墓碑被淹沒在花叢之中完全看不到。
「這就是墓嗎」
發問的是耶拉姆,亞爾斯蘭沒有回答。
「是、是,比起過分地追求將碑啊墓石做的又大又華麗,不如讓花來埋住更好,啊,這只是屬下的愚見」
加塞姆感覺到舌頭上都冒冷汗了。亞爾斯蘭只是無言地看著花叢。相對的耶拉姆則用帶著銳利的目光刺向加塞姆。
「那、那個,若是不和陛下意的話,屬下立刻重新來過,請饒恕屬下……」
亞爾斯蘭第一次開口了。
「加塞姆」
「是、是,是,是」
「你做的不錯。的確,這樣好多了。很適合愛絲特爾」
「承、承蒙陛下誇獎」
「你是個用心的人啊。可以的話,到我身邊來為我做事可以嗎」
加塞姆歡喜地拍著臉,平伏在地上。從頭頂傳來國王的聲音。
「等會你就到王宮來想宰相報告一下就好」
「是、是,不勝榮幸,屬下承蒙陛下賞識不勝榮幸」
因使勁地貼在地面結果擡起頭時額頭上沾滿了草和土。而和耶拉姆一起離去的亞爾斯蘭的背影已經在三十步開外。
加塞姆歡樂個姿勢,恭恭敬敬地向著白色的小小的大理石墓碑行了一禮。
「愛絲特爾卿,雖然你是魯西達尼亞人,而我很討厭魯西達尼亞人,但你不一樣。你是我的恩人啊。我再也不是那個待在鄉下從那些無賴手裏要一丁點稅金的小官員了。是國王陛下的近侍加塞姆大人。而這全是因為帶你來了王都。之後我會做到什麼地步好不知道,但我不會忘記的你的恩情,也不會忘記來看你的」
不知該說是臉皮厚還是該誇他。但是本人卻十分認真。發自內心祈禱著,加塞姆站起來後,突然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大叫起來。
「餵,有人在嗎。愛絲特爾卿的墓地是花園。春夏秋冬花絕對不能斷了。水,水,每天一定要好好澆水。過來個人啊,聽吾輩的指示啊。要是長了雜草怎麼辦!」
這一天,亞爾斯蘭少見地帶出保健魯克那巴特是要改變帕爾斯軍的組織,授予十六名人物將軍的稱號。國王將親自為他們綬印,在寶劍魯克那巴特之名下宣告。
全員集中在一間廣大的房間裏。
以亞爾斯蘭為中心,左右各八人排列著。從宰相魯項來看,從左至右是,耶拉姆,薩拉邦特,吉姆沙,特斯,梅魯連,亞爾弗莉德,那爾撒斯,奇斯瓦特,亞爾斯蘭,達龍,奇夫,法蘭吉絲,克巴多,加斯旺德,伊斯方,古拉傑,派拉夫達的順序。
這個排列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勉強要說的話就是,耶拉姆最年少,而派拉夫達是最先加入的,因為各自的顧慮站在了最邊上如此而已。
宰相魯項一個一個念過他們的名字,呈上為國王亞爾斯蘭準備的印綬。亞爾斯蘭結果印綬,掛在跪下的將軍脖子上。接著伸出寶劍魯克那巴特。將劍刃平舉。用劍忍的平面接觸敘任的將軍掌心。據說,這時對國王有反叛心的人,掌心就會燒起來冒出煙。
這個儀式,是按照亞爾斯蘭認識他們的順序來的。早一天也好早一刻也好,從先認識的人開始。從達龍開始,那爾撒斯,耶拉姆,法蘭吉絲,奇夫,亞爾弗莉德,奇斯瓦特,加斯旺德,薩拉邦特,伊斯方,特斯,古拉傑,梅魯連,吉姆沙,克巴多,最後是派拉夫達。
掌心燃燒起來的人,一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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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日 五月 22, 2011 3:23 pm

第五章 蛇王再臨
I
雖然被世人稱為「解放王亞爾斯蘭十六翼將」,但不是就有十六翼將這個職位。帕爾斯歷三二五年八月二十二日,經亞爾斯蘭親手印綬將軍之名的十六名騎士,被稱為「十六翼將」。而且這十六名裏除了最新加入的派拉夫達之外的十五人,在帕爾斯歷三二一年九月,亞爾斯蘭即位之時就已經在一起了。「十五翼將」的時期更長。
即使如此「十六翼將」之名在帕爾斯永久流傳下去是因為人們懷念著亞爾斯蘭的治世,以及直到最後都在武力方面支持著他的騎士們,被吟遊詩人們熱愛的緣故吧。
十六人中間,帕爾斯男性十一名,帕爾斯女性兩名,辛德拉男性一名,特蘭男性一名,魯西達尼亞男性一名。最年長的克巴多三十六歲,最年少的耶拉姆十八歲。這一年比十九歲的亞爾斯蘭還有年少的只有耶拉姆,年輕的武將們和還要年輕的國王一起盡心盡力地完成了帕爾斯的再興大業。
能瓦解這大業的是何人呢。
從王都到邊境,各種怪事叢生,平穩和繁榮的天空上陰雲飄散。即使如此,人們還是對蛇王撒哈克會再臨,完全復活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放棄培沙華爾這種詭異到極點策略,也完全可以認為是對辛德拉和丘爾克這東方兩國的巧妙牽制。誰都明白終於要發生大戰了,然後為了那天在準備。
在世稱的十六翼將敘任的當天夜裏,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宴會。更在之後的七天裏互相拜訪,寄宿在妓館裏,盡情享受著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短暫陽光。但是,只有古拉傑在第五天離開了王都,而理由只有包括國王在內的少數人知道。
八月三十日,開始辦公的亞爾斯蘭這裏,有一個人要求謁見。
來人是王墓管理官的菲爾達斯。
他本來是一個體格良好,有著沈著氣質的人物,但現在卻看起來又瘦又憔悴。連讓人問出怎麽的空隙都沒有就平伏在地上,像叫喊著一樣發言了。
「無論怎樣的處罰屬下都甘願承受。請您懲罰屬下吧」
亞爾斯蘭嚇了一跳,和陪在一旁的宰相魯項面面相覷。
「要說處罰,那是幹了什麽錯事才會做的吧。我覺得你做的很好啊」
「屬下,承蒙宮廷賜予王墓管理官如此名譽的地位……」
「這些我知道」
年輕的國王露出苦笑。菲爾達斯對於去年末時發生的王墓盜掘事件的犯人到現在都還沒有眉目感到羞恥,表示要接受懲罰。
「我認為,不管是多麽重要的墳墓,因為死者的事而犧牲活著的人都是不對的。我嘉獎菲爾達斯卿的誠實,比戈命令你繼續擔任王墓管理管一職。但是,既然是本人說想要休息,那麽就暫時找人來代理吧」
雖然亞爾斯蘭本就是對臣下十分寬容的國王,但是和愛絲特爾•德•拉•法諾的墓比較起來,他對舊王家的陵墓不是那麽關心也是事實。他想到了新來的加塞姆。覺得讓加塞姆作為代理也不錯。
菲爾達斯也是宰相魯項一族的,那麽對於加塞姆來說也該是一族的人才對。但是,他們卻並不很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存在。
「你能擔任半年左右的王墓管理官代理嗎」
加塞姆對於的魯項的試探,立刻就推辭了。
「不,不敢不敢,現在的在下還不足以擔此重任」
雖然看起來很是謙虛,但加塞姆的心裏別有想法。王墓管理官這個職位地位很高,待遇也不錯,但是,
「反正說白了還是看守墳墓的。以安然地辦完葬禮為使命就等於,無法建立大的功績,這可不是有誌氣的男人的工作」
這就是加塞姆的真心話。接觸死者的工作,有看守愛絲特爾•德•拉•法諾的墓只一件就夠多了。於是,找不到代理,菲爾達斯繼續擔任著那個職位。
本以為菲爾達斯的事到這裏就結束了,但是卻有兩個人覺得奇怪。
「我也不小心都給忘了,不過安德拉寇拉斯王遺體的事這樣就行了嗎」
開口的,是以高超的琵琶技藝而廣為人知的吟遊詩人,而更廣為人知的,則是他作為流浪樂師風流的一面。
「反正都是死了的人,就推後了下,不過稍微認真點考慮下比較好啊」
如此回答的是是宮廷畫家。可怕到如此地步的宮廷畫家,在帕爾斯歷史上可以說是第一位。
代表帕爾斯國的「兩大藝術家」的對話,發生在妓館的一間房子裏。奇夫是住在妓館的,這個男人可是鮮少回家的。雖然室內有幾名妓女,不過兩人在露臺上靠著桌椅,離妓女們有段距離,可以稍稍談話。
話說到一半,那爾撒斯說出了一句不得了的話。
「雖然沒什麽證據,不過從陵墓裏消失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遺體,不會是被放在那個黑暗神殿裏吧」
「……」
「若是如此又是為了什麽呢」
「……」
「而且黑暗神殿受到搜查被水淹沒的現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遺體又被安置在何處」
奇夫沒有回答。他覺得那爾撒斯在自問自答吧。自己將葡萄酒註入夜光杯中,將透著秋日陽光的酒倒進嘴裏。看到那爾撒斯沈默了,奇夫才開始說話。
「真是的,真會給陛下找麻煩啊,那對夫妻」
這是指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態巴美奈王太後。說著前國王夫妻的事的奇夫,不管是言辭還是語氣,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敬意。
「連死了都能成為對陛下的災厄的種子。雖然不能把死了的人怎麽樣,不過活著的就能做點什麽了。我再去一次赫爾曼得,跟在王太後身邊也可以哦。要是有什麽不好的預兆就當場……」
「是啊,讓我考慮一下吧」
不像那爾撒斯的回答,但是之後的事態會如何急轉直下誰也不知道。作為那爾撒斯,必要的時候要是奇夫不在也很傷腦筋。
馬爾亞姆出身的年輕妓女小心翼翼地看著露臺,通知他們有新的客人來了。來人是達龍。他去找那爾撒斯時發現人不在,便問了仆人來到妓館。
「有事嗎,達龍」
「不,聽說帕爾斯頂尖的兩個陰謀家在密談什麽,所以我來監視你們」
那爾撒斯和奇夫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不要把我和這個男人相提並論」
「知道了知道了,我對不起你們兩個行了吧」
結果對著達龍又從開始說了一遍。對於王墓的事件,達龍也沒什麽新的見解,不過在說話途中,黑衣騎士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麽。
「那爾撒斯,你說過吧,有聯系起亞爾斯蘭陛下和舊王家公主的方法」
「啊啊,是有這麽件事」
那爾撒斯的聲音沒有一點熱度。
「已經不行了,忘了吧」
現在,可能是下落不明的公主的有兩個女性。蕾拉和派麗莎。蕾拉喝下了蛇王撒哈克的血,成為了魔道士們的同黨,似乎是和狂戰士伊爾特裏休結合了。派麗莎之前是查迪的愛人,現在則是派拉夫達事實上的妻子。不管是哪個,都很難作為國王亞爾斯蘭的妃子迎接回來。
「若是陛下自己強烈希望的話則另當別論」
「怎麽看,也不像會有這種事」
達龍一口氣飲盡了葡萄酒。
「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的事,確實也讓陛下受到了傷害,但是陛下還年輕。打倒蛇王撒哈克之後,陛下會找到合適的女性吧」
「你這麽想嗎,達龍」
「當然了。就算是十年後,陛下也還不到三十歲哦」
「說的不錯……」
那爾撒斯含糊地應道。幾天之前,那爾撒斯曾和國王有過對話。愛絲特爾死後,亞爾斯蘭對於女性啊結婚啊是怎麽想的,那爾撒斯硬是以此為話題想和亞爾斯蘭談談,但是卻被亞爾斯蘭打斷了。
「那爾撒斯,你要現在才說要將我培養成新王朝的開祖嗎」
雖然亞爾斯蘭是用開玩笑的口氣在說,但是兩眼閃耀的光芒卻封住了那爾撒斯的異議。
那爾撒斯雖是一個不遜的男人,但他也沒想過自己要把握亞爾斯蘭的一切。掌握了能讓人找我一切的主君,也只剩下無聊而已。亞爾斯蘭的氣度有超出那爾撒斯可掌握的部分,就是這部分很有趣。
那爾撒斯看著其他兩人,用悠然地口氣告訴兩人。
「陛下是這麽想的。『王位不應該由血統來決定。但是如果自己有了孩子,還是會期待他成為王位繼承人。結果還是以前一樣,我不要這樣』」
達龍輕輕地咽了口氣。
「就是說,陛下不打算迎娶王妃留下王儲,這麽回事嗎!?」
「……是的,達龍,陛下不打算結婚」
那爾撒斯的聲音雖然平淡,但卻消不去其中的苦澀。
「我以前也想過,陛下對愛絲特爾這個小姑娘的感情,還稱不上戀啊愛啊的。若是那個小姑娘留在帕爾斯的話,也許經過時間的沈澱會生出很深的感情。她回去了魯西達尼亞,若是沒有再回來帕爾斯,也就是一時的回憶了。而她偏偏回來了,而且,還立刻,就永遠地離開了」
II
那爾撒斯緩了口氣繼續說道。
「愛絲特爾這個小姑娘的死的意義,相當重大啊。不如說,今後,會越來越大。每當陛下接近女性的時候,愛絲特爾的幻影就會在眼前放大」
達龍的眉宇間浮現出困惑的神色。
「不,你想太多了吧。看看奇夫卿。他可從來沒有在意過每一個過去的女人哦」
奇夫立刻做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倒是那爾撒斯縮縮肩膀。
「你不要舉出這麽極端的例子啊,達龍。會讓議論不成立的啊」
「也是……但是,這樣的話,我們對陛下隱瞞愛絲特爾的事,不讓兩人見面不是比較好嗎」
「是啊,不讓他們見面比較好啊」
「但是,那種事怎麽可能做到!?」
「當然,做不到那種事啊」
那爾撒斯的聲音更添一份苦澀。奇夫把夜光杯放回桌子上開口了。
「那爾撒斯卿,你,結果,到底是想說什麽?」
奇夫聲音像音樂一樣優雅,但下面卻藏著利刃。仿佛那爾撒斯只要一說出什麽不穩妥地話,立刻就用毒舌把他斬了。
「亞爾斯蘭陛下身上沒有帕爾斯舊王家的血。要贊同陛下繼承王位,首先就必須接受成為王者的資質與血統無關這個事實」
達龍沈默地聽著那爾撒斯的話。不再帶有諷刺和玩笑的語氣。就連奇夫,也斂去一臉的戲謔看著那爾撒斯。
「我不認為這是錯的。王者的資質絕對不是血統。只有血統,愚蠢之人與邪惡之人也可以成為王者,真是看不下去。但是,也許是國語強調這點了」
那爾撒斯吐出一口氣,陷入沈默。達龍和奇夫也都揣著各種心思沈默著。初秋的風吹過露臺,樹葉間泄漏出的陽光在桌上灑下細碎的金色。
「你想得再多也沒辦法」
達龍終於努力地發出了明快的聲音。
「我和你可都是比陛下大了十多歲的人。早生下來的人死的也早,這才是常理。陛下盡了天命之後的事,就交給耶拉姆去負責任吧」
「交給耶拉姆啊」
「你不就是為此,才培養耶拉姆的嗎」
「……嗯」
「要說耶拉姆和陛下是同齡人的話,下面還有阿伊亞爾」
阿伊亞爾是大將軍奇斯瓦特的兒子,還是一個幼兒。那爾撒斯露出苦笑。
「指望阿伊亞爾再怎麽說也太早了吧」
「啊,這倒也是」
因為又來了一個達龍,裝著葡萄酒的瓶子轉眼就空了。新的酒送上來,倒滿三個杯子之後,達龍開口了。
「眼下,我們就學學奇夫卿和吉姆沙卿吧」
那爾撒斯輕輕揚起眉,達龍微微一笑。
「管他帕爾斯會怎樣,只對亞爾斯蘭陛下一個人盡忠,這樣。用有限的生命去謀求國家的永存,已經是僭越至極了。束縛百年之後千年之後的帕爾斯人的資格,我們還沒有啊」
「達龍」
「什麽」
「我,有時就會想,你是不是賢者啊」
「有時啊」
「極少的有時」
邊玩著手中的杯子,奇夫插口道。
「你要是有那種擔心的話,就往王宮裏招女官吧。只有奶奶和阿姨,陛下也不會提的起心思吧。之前,跟著我和伊斯方卿的那個小姑娘,好歹也算個年輕女孩」
這是指之前侍奉王太後泰巴美奈的愛莎。達龍和那爾撒斯在記憶中搜索,露出了「啊啊,她啊」的表情,但也沒有更多的印象。
說到愛莎,這會正在被王宮的新近侍從責罵。因為太著急,忘了問候就想往前沖,然後就挨訓了。
「那個,請問您是?」
「侍從加塞姆」
「很偉大嗎」
「這種事,你不問就看不出來嗎。真是沒眼力的女人」
愛莎瞪大了黑色的眼睛看著加塞姆。心想著好像不要違背他比較好。
「是,我真的沒什麽眼光,失利了。我今後會註意的,還請原諒」
「明白就好。我也不是愛欺負人的人,只要你誠心改過,我會認同的」
雖是奇怪的自誇,不過加塞姆的確沒有做陰險的事,女官長雖然愛挑剔但也很喜愛她。也交到了朋友。就是亞爾弗莉德。
因為愛莎也是沒能成為女神官的女孩,因此亞爾弗莉德對她產生了奇怪的同伴意識。在法蘭吉絲的房間初次見面之時,就被握住手。
「哎,和我一樣呢。要成為女神官真不容易呢。同是神官落榜生,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和你不一樣吧」
雖然這麽想著,但愛莎並沒有說出來,之時微微苦笑著。包括特斯的妻子們,同性的年輕人們都傾慕著法蘭吉絲。亞爾弗莉德也是,在自家的話會碰到梅魯連,總覺得很拘束,於是就整天泡在法蘭吉絲這裏。
愛莎也變得在休息時間就跑來法蘭吉絲這裏喝茶。
亞爾弗莉德就跟回到了自家似的,招呼愛莎到了裏屋,給她倒上茶。
「說起來,陛下怎麽樣了?」
「一副很開朗的樣子也很照顧我們,但果然還是沒什麽精神啊……」
「真可憐啊」
「是啊,好可憐」
「我也好可憐」
「咦?」
「啊,沒什麽,之時想了想兄長給我的忠告。一點私事。不要在意」
在大小事件的波紋重疊在一起的時候,九月已經過去了數日。
III
丘爾克國的卡爾哈納王也得知了培沙華爾的異變。比辛德拉的國王拉傑特拉要稍遲一點,是在八月下旬才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耍詐」
這種反應,完全符合卡爾哈納王的性格,但是他的動搖也是很明顯的。數個探子都回報上來了一樣的事。培沙華爾裏的帕爾斯軍撤走了,完全變成了空城。
自己主動放棄像培沙華爾如此重要的要塞,這種想法,卡爾哈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因為不理解所以不安,而這不安又更催促著卡爾哈納王。
「要奪取培沙華爾,需要五萬,至少也得三萬兵力」
卡爾哈納這麽計算著。讓三萬兵馬去向培沙華爾需要十天。一千兩千的話,只準備騎兵讓他們快速前往就可以了,但若辛德拉已經發起大軍,要想一舉擊潰他們就必須準備好正式的軍隊。必須盡早盡多的集中軍隊奪取培沙華爾。只要能成功,一些犧牲也是值得的……。
「可不能失敗啊」
卡爾哈納在心裏低喃。
不用交戰,帕爾斯的軍師那爾撒斯在心理上就把卡爾哈納逼入了絕地。卡爾哈納對部下十分冷酷,絕不容許他們的失敗,這件事列國的王都知道。近期也有辛格將軍的例子。失敗的話,不知本人連家族也會一同負罪。
卡爾華納王自己又怎樣呢。當然,就算卡爾哈納王在位期間政略與戰略上犯下了什麽錯誤,丘爾克國內也沒有能追究他責任的人。雖然沒有那樣的存在,但對國王的不和輕視也會滋生吧。
「明明完全不原諒他人的失敗,卻不為自己的失敗負責。這樣也能算王嗎」
若水多數的大臣都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的話,卡爾哈納王的地位定會動搖。本來就是第一代為王的。若是不一直成功的話,就無法對抗責問正統性的聲音。
這一點,其實卡爾哈納的立場和亞爾斯蘭非常相似,但他本人能察覺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無論如何,在八月末的時候,丘爾克軍在國境附近集合,還沒有做出真格的行動。若是動起來打開了鐵門,就會變成和辛德拉軍的沖突了吧。

派拉夫達和派麗莎的宅邸,是以前萬騎長卡蘭的住所。對於兩個人生活而言寬廣的過分的宅邸裏,就算雇了侍女啊馬夫啊廚師啊,空屋子也還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來教我魯西達尼亞語」
派麗莎做出如此的發言,是在剛進入九月的時候。而派拉夫達則是一臉不知所措。
「你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在自己的國家說著母語,沒什麽不方便吧。為什麽要學魯西達尼亞語?」
「為了你用魯西達尼亞語來溝通啊」
派麗莎明快地回答道。
「愛絲特爾卿去世之後,就沒人和你用魯西達尼亞語來交流了吧。我覺得著很寂寞哦。你的帕爾斯語也是我教你的,這次就讓你來當老師吧」
派拉夫達沈默了一會。然後很佩服地說道。
「你真是個好女人啊」
「你發現的太晚了」
派麗莎害羞地笑了。那個笑容,讓派拉夫達既覺得耀眼有覺得愛戀。
就算舍棄了冬•裏加路德這個名字,想變成帕爾斯人,生養自己的故鄉的語言也還是那麽令人懷念。雖然已經敘任了將軍,但還沒有被分配工作。他便高興地開始交給派麗莎魯西達尼亞語。
當然不只是專心只做魯西達尼亞語的老師,五一的聯系也沒有放松。在索雷伊瑪耶與達龍交手的經驗,比之前所以的戰鬥都要強烈。不能滿足於現在的劍技。為了報答愛絲特爾•德•拉•法諾的恩情,想要變得更強。
九月五日,國王亞爾斯蘭發出了布告。「薩拉邦特卿正式出任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城司」
在宣讀布告的大將軍奇斯瓦特面前,薩拉邦特正襟危坐。
「輔佐著宰相和大將軍,平時安撫城內的住民,戰爭則擔負起指揮防禦的責任」
「交給你了,薩拉邦特卿」
亞爾斯蘭揚聲道。
「臣領旨謝恩。謹尊陛下聖意。在下雖不才,也願全力盡責」
薩拉邦特朗聲答道。十六人的將軍之中,奇斯瓦特是大將軍,古拉傑是水軍司令兼基蘭總督代理,但要給其他人怎樣的地位和權限還沒有定下來。就算是僅次於大將軍的達龍和卡巴多,正式上也還是在待命的狀態。他們之中,最先確定地位與權限的就是薩拉邦特。
安頓好城司府後,薩拉邦特叫來了看官牢獄的吏人發問。
「那個魔道士怎麽樣了?」
「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在搜索葉克巴達那地下的黑暗神殿之時,抓到了魔道士甘迪。被達龍斬斷了兩腳的肌腱,關在牢獄之中。在進過牢獄配備的醫生治療之後,雖然不斷地詢問,但他什麽都不不說。再問就擡出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反過來威脅著審問的吏人。
「你們這些無知的地上之民啊。今早後悔今天的作為歸順偉大的蛇王大人吧。這樣的話,等到蛇王大人再臨之日,當地上因火炎與落雷而毀滅之時,還可以求得蛇王大人的慈悲繞過你們一命」
魔道士的眼中浮現出蒼白的狂信,讓吏人們不寒而栗。在亞爾斯蘭的統治下,拷問基本是被禁止的,所以便沒有更深地詢問。
「讓他活下來會變成個大麻煩。既然已經明白魔道士的罪狀,就快快將他處刑吧。他自己也沒有想要利用別人的慈悲活下去的意思吧」
這是克巴多的意見,梅魯連和吉姆沙也贊成。
「要是處刑人覺得太過惡心而下不了手的話,那就由我來做」
說出這種話的奇夫,彈著琵琶唱起自己所做的詩。

將骯臟的頭顱砍下
便是正義之刃
僅僅一閃就斬開黑暗
錚錚作響
(譯者:我實在是沒啥文采……只好直譯了……)

被人討厭的甘迪,也並非愉快地送走每天。被獨占關在監獄裏,除了被帶出去問話之外,每日就只能忍耐著身上的傷來渡過。因為與蛇王撒哈克敵對的那些愚者,神聖的黑暗神殿被破壞,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囚犯。被這份屈辱與憎惡灼烤著,每日都痛苦地過活著,而這中苦悶的樣子又顯得很令人不舒服,於是更加被人厭惡。
出現在這裏的是剛剛就任葉克巴達那城司的薩拉邦特。
像甘迪一樣讓人感覺很陰森的男人薩拉邦特是最討厭的,但是只是要殺了他的話也不需要什麽技術。思考著一個方案,他來看看身在牢獄中的甘迪。王都的牢獄是在身為城司的薩拉邦特的管轄之下的,所以他可以自由出入。
「餵,和你談談,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被關在鐵欄後的甘迪停聽到叫喚,用更加陰森的表情聽著,但是在一陣沈默之後,便消去了表情點頭答應了。
「我知道了,給你帶路」
薩拉邦特想再次搜索王都地下的黑暗神殿,他想讓甘迪作為向導。八月三日因帕爾斯軍的急襲而坍塌,又被水淹沒,但要說就此中斷搜索又不能完全確定。於是薩拉邦特就對大將軍奇斯瓦特提出申請。
「這不是在下一人的事」
薩拉邦特強調道。
「九月二十一日就是亞爾斯蘭陛下的十九歲生辰了,同時也是陛下即位四周年的紀念日。如果在這天之前不將王都的地下徹底地清掃幹凈,可不能安下心來舉行慶典 」
「說的不錯」
奇斯瓦特也不得不同意。和國家重要的慶典同時發生騷亂,這種事是陰謀家們常耍的手段。若是能制其先機最好,若並非如此,徹底搜查黑暗神殿也不是沒有意義。
集結在王都的諸將,像在搶一樣希望和薩拉邦特同行。他們本就是一群討厭無聊和無趣的人。大將軍奇斯瓦特知道自己這次反正是不能去了,於是幹脆來抽簽決定。法蘭吉絲,亞爾弗莉德,伊斯方抽中,而特斯則是候補。
魔道士對著精神緊繃的薩拉邦特要求道。
「我的腳沒辦法走。就算想給你們帶路也做不到。你想想辦法吧」
甘迪的要求在這裏算是十分合理的。薩拉邦特便寬大地命令部下。
「好吧,我們用擔架擡著你去吧」
「貿然地相信那個魔道士是很危險的」
雖然伊斯方如此規勸著,
「如果不能相信他一點的話,也沒辦法展開搜查。也許他是在蓄謀著什麽,但只不過是一個魔道士,又能做什麽。要是你還是擔心的話,就留在地上待命好了」
被薩拉邦特這麽好像取笑似的一說,伊斯方也什麽都說不出了。的確,這裏結集了法蘭吉絲,亞爾弗莉德,伊斯方和薩拉邦特四位將軍,會被一個完全沒有武藝的魔道士幹掉這種事,是從來沒有想過的。更何況,地面上還有作為後援的特斯在等待著。
「看,沒什麽吧。反而是發生點什麽更有趣啊」
土星搖著尾巴回應著主人的話。這只還在少年期的狼,自從在培沙華爾失去兄弟之後,就連死去的兄弟火星的份一起被主人愛護著,而它也連兄弟的那份忠誠一起回報著主人。
IV
九月十日。
發動了五百人的士兵。其中二百人歸特斯統帥,在地面上待命。三百人向著地下進發。所有人的倒、槍和箭上都塗著蕓香。是古拉傑和特斯運來王都的。
特斯的三位妻子向著前往地下的法蘭吉絲和亞爾弗莉德送去同性間的熱心聲援。
走在通往地下的路上,手裏拿著明松的士兵們交談著。
「薩拉邦特卿,終於在前段時間正式敘任王都的城司了吧?」
「我知道,出世了吧」
「這也不是那麽值得慶賀啊」
「為什麽不值得慶賀?」
「你看啊,城司,就是守城的工作吧」
「當然了」
「所以啊,就算國王親征,也會被一個人留在城裏啊。明明其他的將軍大人們可以跟著國王去的……」
「啊哈哈,我明白了」
「終於理解了」
「就是說失去了在戰場上建立功勛的機會吧」
「就是這麽回事」
「只能將王都的地下作為戰場來建立功勛。大人也很辛苦啊」
士兵們的笑聲,被一聲大喝止住。
「你們幾個,要說上司的壞話也稍微壓低點聲音」
「啊,聽到了嗎」
「聽到了才說你們的。我的耳朵啊,男人的壞話和女人贊賞在一法爾桑之外就能聽到」
「知道了知道了,還請多多原諒,城司閣下」
活力的笑聲中加著拍手的聲音。士兵們對這位豪放又直爽的青年將軍都有著好感。作為指揮官稍微身先士卒一些,就是士兵們原意為了他而甘赴險境的將帥之氣。
但他們的活力在通往地下的道路變得深邃之後也安靜了下來。明松的數量超過百支,但在明松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黑暗的墻壁就深深地壓迫著士兵們。
法蘭吉絲放輕了腳步,側起耳朵聽著。
「怎麽了,法蘭吉絲」
「精靈們在騷動著」
聽到亞爾弗莉德的低聲詢問,法蘭吉絲也壓低了聲音回答她。
「這陣騷動不尋常。可見有不少邪惡的存在潛藏在內」
「那就全靠你了。能和那邪惡的東西對抗的只有法蘭吉絲你了」
「就算是我,若是對手太過強大也對付不了啊。如果亞爾弗莉德有好好完成女神官的修行,就可以和二人之力來對付了」
「那個是那個啦」
說著強行轉變了話題。
「隊伍停止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黑暗神殿的話,應該被水淹沒了。大概是因為水而無法前行吧」
正如美麗的女神官所推測。
薩拉邦特和士兵們舉著明松照亮了前方。一片漆黑的水反射著紅色和黃色的火焰,醞釀出一種讓人甚至覺得走錯地方的美感。
「水退了不少啊」
「從縫隙中往更深層的地下滲透了吧」
「就算如此要是不備好小舟也無法前進。好,把小船搬過來!」
用水牛皮張起的小船共三十艘。三百人分別乘坐,駛向黑暗的地底湖。百余支的明松照出了陰森的空洞,而水面也映著這陣火光。搖曳的光影交錯,完全不想這個世界的光景。
最前面的小船上是薩拉邦特。精神滿滿地站在船頭,右肩扛著一把大槍。法蘭吉絲和亞爾弗莉德在最後的船裏。大致中央部位的是伊斯方和土星。雖然少年的狼兼具勇敢與忠實,但到了水上也沒辦法,豎起全身的毛,靠著主人。
平穩的航行只不過是表象。在轉過兩個拐角之後,叫喊聲爆發了。異形的身影成群結隊地殺來。
「哦,出現了啊」
與其說預想,不如說是期待。薩拉邦特發出愉快的聲音。雖然他證明了自己在平時也是一個有用之才,但本質上還是一個武將一個戰士。
「經過了那樣的討伐,居然還剩了這麽多。雖然不是不同情你們,但是這次定要將你們全部殺光!」
薩拉邦特準備好槍。長度,粗細,重量,無論是哪方面,一般的士兵只是拿著就會被壓得喘不過氣的巨大的槍。法蘭吉絲也在弓弦上搭好箭。
「難道說,古爾幹也這裏面……」
法蘭吉絲想起了舊識,但確並沒有將這個想法化作聲音。轉眼間廝殺就開始了,怒吼與悲鳴連綿不絕,血的味道卷起漩渦。刀刃相交的聲音和水聲交錯。
混戰之中。
誰都沒能立刻註意到。縮在小船上的魔道士甘迪的異樣的舉動。
他雙足的肌腱被切斷,還沒有完全恢復。無法站立,能靠著雙手爬行。像蛇一樣爬著抓住小船的邊緣,然後頭朝下落入了水中。只用手遊著,向著黑暗的天棚瘋狂叫喊。
「救我!把人類都殺光!」
回應著這個聲音的是幾匹有翼猿魔。令人不快的叫聲中混雜著翅膀扇動的聲音,在空洞內急降而下。
士兵門的刀和槍發出回響。一只的腹部和腋下被刺穿,另一只肩膀被砍掉落入水中。但是還有兩只躲開了刀槍的妨礙。甘迪伸出手。有翼猿鬼抓住他的手腕。
甘迪的全身都浮上水面。水滴雨一樣地掉落。滿面得意地,叫著「蛇王……」之時,薩拉邦特的槍刺了出去,貫穿了他的喉嚨。僅僅一記突刺就粉碎了頸骨。口中溢出血塊,甘迪停止了呼吸。
「糟了……」
薩拉邦特咋舌。無論是多麽陰險惡貫滿盈的惡徒,魔道士甘迪都是手無寸鐵之人。而殺了那樣的人,身為戰士的他怎麽也不會覺得高興。
失去生命力的甘迪的身體依舊被兩匹有翼猿鬼拉著,飛入松明的火光之中。但是,不大一會其中一匹就發出怪聲,另一匹也隨之發出同樣的怪叫。自己明明應該救起了人的,結果卻是白忙一場。
兩只怪物松開手,。甘迪的屍體濺起水花落入黑色的水面,沈了下去。
怪物們在空中改變了姿勢,猛然沖向人們。是為了替魔道士報仇呢,還是只是單純被暴怒所趨勢呢。
高處傳來兩次弓弦的鳴響。法蘭吉絲的箭射中了一匹的眉間,亞爾弗莉德的箭則穿透了另一匹的身體。接連地揚起水霧,不一會水面上就多了兩具屍體。
充滿血腥的戰鬥並麽有持續多久。不一會兒伊斯方就跨過隔開船與船的水面,向亞爾弗莉德問道。
「怪物收拾的如何了?」
「快完了。你也看到了,我這邊沒有死者。只有人受傷」
「有逃掉的嗎」
「兩三只吧」
「是嗎,兩三只也在情理之中」
伊斯方將被血濡濕的槍的穗伸入水中清洗。
法蘭吉絲環視著周圍的黑暗。
「薩拉邦特卿在哪裏?」
「不在嗎」
「直到剛才,還在前面掃蕩著怪物們」
「喊喊吧。在這種地方失散了可就麻煩了」
士兵們的口中叫著薩拉邦特的名字。土星也元氣十足的咆哮起來。但是回應的只有回音。
「全體,整備船列。那邊的那艘,原路返回,向待機中的特斯卿回報至此的經過,請求他的支援。剩下的人跟著伊斯方卿,亞爾弗莉德卿和我,尋找薩拉邦特卿」
隨著法蘭吉絲的指示,船和松明組成的整列整齊地出動了。
此時,薩拉邦特正一個人在地下神殿之中。因為是全軍之中打頭陣的所以遭到了怪物的集中攻擊,四名劃船的士兵落入水中,生死不明,在混亂之中小船被沖進內部,在淺灘上停了下來。
右手持槍,左手舉著松明,薩拉邦特來到岸上。這裏因石壁和水面的間隔變得十分狹窄。
該往哪邊前進,還是應該乘著小船尋找返回的路呢。正在想著,伴隨著幾聲怪叫二匹有翼猿鬼撲了過來。
幾乎是眨眼之間,一匹被刺殺。另一匹被槍柄擊落,發出淒慘地悲鳴。
V
薩拉邦特伸出松明照出怪物的身影。他露出苦笑。
「什麽啊,是你啊,不是之前放你逃走的家夥嗎」
那是一只沒有左手的有翼猿鬼。前幾天發現了暗神殿和怪物們戰鬥之時,因為他實在是太過可恥地求饒,讓人下不去手去殺它,就放它逃了。
「你就那樣逃走藏起來不就好了。這次不可能再放你走了。我可是宣言要把你們斬草除根的啊。我會讓你走的沒有痛苦的」
有翼猿鬼似乎覺得很一點也不好。露出汙臟的牙齒發出責難的叫聲。然後做出了一個出乎薩拉邦特意料的舉動。
怪物將手,浸入同伴的血裏。在那一瞬間,薩拉邦特舉起了槍,打算粉碎那像猿一樣不詳的頭。這桿槍上當然也塗了蕓香,但是已經被眾多怪物的血浸過,早已失去了味道。就算如此,要殺死這匹怪物也沒什麽問題。
舉起如此強力的武器,薩拉邦特的心裏也覺得很安全吧。但是,當有翼猿鬼把手指伸向墻壁的時候,薩拉邦特猶豫了。這個樣子淒慘的怪物在死前想做什麽呢。

停手 求你停手

依舊舉著槍,薩拉邦特停止了動作。就連呼吸也停止了。這個有翼猿鬼會寫字嗎。
這種事從來沒聽說過啊。雖說鳥面人妖能理解人的語言,關於有翼猿鬼,還從來沒聽說過它會寫字。
在茫然地看著的薩拉邦特面前,怪物繼續用血寫到。

薩拉邦特
不明白嗎
我是納馬魯德
你的堂兄啊

怎麽會,薩拉邦特呻吟著。他寬闊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停下手上的動作,有翼猿鬼盯著薩拉邦特。那種怨恨的表情,完全就是人類的樣子。
難以置信的感情隨著聲音,薩拉邦特問道。
「納馬魯得,你是,納馬魯得嗎!?」
有翼猿鬼發出一陣刺耳的怪聲。似乎對於不能發出感到人聲十分痛苦。
「納馬魯得嗎……」
薩拉邦特粗大的手腕失去力量,槍掉了下來。因為是在泥水之上,所以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
「是納馬魯得啊。但是,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
無法想象,年輕的葉克巴達那城司再次看著怪物寫的血書。

薩拉邦特
你要是還有人心
就可憐可憐我

薩拉邦特強健的肩膀和手腕滑過戰栗。有翼猿鬼發出細小的怪叫,激烈地揮動著手指。

我太不幸了
然而你卻這麽幸福
這太不公平了

「納馬魯得,我從法蘭吉絲小姐和亞爾弗莉德小姐那裏聽說事情的經過了。你確實很可憐,但是,你不也曾仗勢欺人嗎。你會變成這副可悲的樣子……」
有翼猿鬼用血的文字回應著。

你是要責備我嗎
責備已經變成這副樣子的我
你原來是那種人嗎

無法論辯。因為本來就沒有成論。只是以為的訴說著怨恨和嫉妒,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
薩拉邦特背過臉去。對於堂兄如此悲哀的的身影他不忍再看。
「走吧。快走吧。不要讓我再次看到你。下次再看到你的話,就只能殺了你了。快走!」
不止是臉,身體也背了過去。
有翼猿鬼的眼中,閃爍著赤紫色的光芒。那是交織著狡猾與卑劣的,不詳的光芒。可是,背過身去的薩拉邦特,並沒有察覺到此事。若是在戰場上必定能察覺到背後傳來的殺氣吧,但他對於堂兄的悲哀太過強烈,而使得感覺被遮蔽變得遲鈍。他打算,在堂兄完全消除那幅不願被人所見的身影之前絕不回頭。
突然一陣劇痛貫穿了薩拉邦特的全身。納馬魯得撿起他掉落的長槍,夾在右手腋下,使出全身的力量刺了過去。
「納、納馬魯得,你……」
「看看你這副狼狽的樣子,現在你明白了嗎!」
雖然他想這樣痛快地大聲喊叫,但從納馬魯得的口中發出的只有有翼猿鬼特有的咭咭的叫喚聲。
從薩拉邦特的後背到前胸,被鉆進鎧甲縫隙的槍貫穿,肺和肝臟破裂,鮮血從前後的傷口中湧出。薩拉邦特雖然張合著嘴,但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了。喘著氣,黑紅色的液體從口中溢出,從胸口到腹部像一條洶湧的瀑布一樣滑落。
想象著對手的痛苦和驚愕,納馬魯得陷入這份奸惡的喜悅。看看你這副狼狽樣,看看你這副狼狽樣,知道了吧,是我贏了,我比你強,明白了嗎我比你更優秀,不甘心嗎,不甘心被我殺掉嗎。
咭咭地怪喊著,納馬魯得轉動貫穿堂弟巨體 的槍。血流的更兇了。狹小的地面被染成紅色。
「你在那邊嗎,薩拉邦特卿,發生什麽事了!?」
漿劃著水的聲音靠近了。
納馬魯得察覺到了危險。雖然它很想看著薩拉邦特痛苦死去的那一刻,但現在已經沒有那個空閑了。
納馬魯得覺得留下一聲嘲笑後逃走,它放開了槍。薩拉邦特身體向右歪倒。納馬魯得拍動翅膀飛離地面。在瀕死的薩拉邦特面前盤旋著,從空中看著薩拉邦特。
本該來誇耀勝利的納馬魯得卻發出了憤怒的叫喊。雖然薩拉邦特的眼中已經失去了光彩,但他依然直直地盯著納馬魯得。因為薩拉邦特的眼中浮現的不是憎惡也不是敗北感。那是同情著狼狽不堪的堂兄的表情。急速失去血色的嘴唇,努力地吐出了最後的聲音。
「納馬魯得……可憐的家夥」
岸邊石壁的周圍,出現了松明的光芒。納馬魯得已經來不及對薩拉邦特出手了。揚起不快的展翅聲,它向著空洞之中,向著黑暗的彼方逃去。
「薩拉邦特卿!?」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好了,薩拉邦特卿他!」
僅僅就在被士兵們發現的轉眼之前,勇士薩拉邦特停止了呼吸。
法蘭吉絲和亞爾弗莉德一起慌忙地跳下小船。在確認了薩拉邦特的死後,沈痛地皺了柳眉,簡單地進行了祈禱。拿起松明照亮了墻壁上的血字。
「看到這個了嗎,亞爾弗莉德?」
法蘭吉絲白皙優美的手指指著墻面。隨著她的動作看去,亞爾弗莉德驚呆了。那份沖擊,大概比確認了薩拉邦特的心臟停止之時還要大。

不明白嗎
我是納馬魯得
你的堂兄

「寫、寫下這個的是納馬魯得!?那個,歐克薩斯的領主的兒子?」
「似乎是啊。如果這個寫下血書的人沒有冒充納馬魯得之名的話……」
「那麽,就是說納馬魯得還活著嗎。然後,那家夥把薩拉邦特卿給……」
亞爾弗莉德的聲音低了下去,法蘭吉絲再次皺起柳眉。
「我在歐克薩斯,那個令人作嘔的地下牢獄,斬斷了納馬魯得的左腕。那之後,他,又怎樣了」
在陷入沈思的兩人周圍,小船一個接一個到達,士兵們都發出了嘆息。
VI
「如果納馬魯得失去了一只手活了下來,就算他和薩拉邦特卿再會了,為何要特地在墻上留下這種血書。這不是就留下了自己是犯人的證據嗎」
「沒時間消去了吧」
法蘭吉絲雖然如此回答著,但她也明白問題的本質不在這裏。
納馬魯得為什麽沒有將自己的事說給薩拉邦特聽呢。是因為無法說話嗎。
這年的六月,因公事而奔赴歐克薩斯的法蘭吉絲和亞爾弗莉德,因為納馬魯得的奸計而身陷地牢,最後平安地逃脫。
在這之後,法蘭吉絲和亞爾弗莉德看到了。一只逃離的有翼猿鬼,它並沒有左手。然後又是現在,明確寫著「納馬魯得」的血字。
就連說出來也令人作嘔的疑惑,沿著亞爾弗莉德的脖頸向著脊背冷冷地滑落。納馬魯得到底變成了什麽……。
「法蘭吉絲大人,亞爾弗莉德大人!?」
充滿緊張的聲音來著伊斯方,充滿活力的土星的聲音緊跟著主人。土星首先從小船跳到岸上,伊斯方也下了船來到岸上。在確定的同僚的死後,年輕的勇將臉上蒙上沈痛的陰雲。
「太慘了。不過,薩拉邦特卿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薩拉邦特的遺體上蓋著伊斯方的戰袍,而士兵們將遺體搬上小舟運往地上。和運送死者的一樣小船上,三個人在小聲談論著。
「薩拉邦特卿的傷是從背後刺入的。我不覺得這是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的結果。雖然不能準確知道薩拉邦特卿是和誰戰鬥的,但對方肯定提起了他堂兄以消弱他的鬥誌這件事是肯定的」
「這樣,根據你們的話來看,那個叫做納馬魯得的家夥還活著在行兇嗎」
「不敢斷言,但恐怕是這樣」
「比卑鄙更卑鄙的家夥!」
伊斯方尖銳地咋舌。仿佛在回應主人的憤怒,土星發出了活力十足的叫聲。
法蘭吉絲並沒有直接回應他。
「陛下想必會嘆息吧。上個月是愛絲特爾卿,這個月是薩拉邦特卿。都是些傷心的事」
「很辛苦吧」
亞爾弗莉德的聲音也很沈重。
受到薩拉邦特訃告的亞爾斯蘭,在玉座之上一時無法動彈。然後兩手掩住臉,在移開手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斬了起來。為了去見見薩拉邦特的遺體。
葉克巴達那城司薩拉邦特卿,你是被何人殺害的。
因為悲告葉克巴達那全稱封閉。城墻上升起白色的半旗,在秋風中沈重地翻動著。
愛絲特爾•德•拉•法諾的死只不過是國王自己的知己離世。薩拉邦特的死與此意義大為不同。是公務人員的死,而且還是就在不就前,被國王授予了葉克巴達那城司這一重任的重要人物,現在人們永遠地失去他了。
「看到比自己年輕的人死去,怎樣都無法釋懷啊」
擔任薩拉邦特葬禮司儀的大將軍奇斯瓦特說著。他今年三十四歲,而薩拉邦特只有二十九歲。
加斯旺德重重地嘆口氣。
「若是在戰場上堂堂正正一決勝負之後的結果倒也無可厚非,但是被人從背後暗箭傷人,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幾名武將立下誓言,定要捉拿被視為行兇之人的納馬魯得,為薩拉邦特報仇。
即使如此,就算納馬魯得是殺害薩拉邦特的犯人,而他又為何會在地下的暗黑神殿呢。若是他歸依了蛇王撒哈克加入了蛇王一黨,以他失去了一只手的身體又是如何來到王都的呢。想薩拉邦特那樣剛勇的戰士會被人輕易殺掉,就算是因為背對著對手,他明明知道納馬魯得有多卑鄙,又為何會背對著他呢。納馬魯得特意用血書和薩拉邦特講話又是為何。
無數的疑問,隨著血字的不詳氣味盤旋在帕爾斯的宮廷之中。雖然無人將之化為聲音,但沒有人認為薩拉邦特的死就是兇兆的結束。
在薩拉邦特的葬禮結束之後,亞爾斯蘭將變成了十五名的翼將招集至謁見室。亞爾斯蘭叫著其中一人的名字。
「特斯卿」
「是,陛下」
「薩拉邦特卿的職務需要後任。我想拜托給你」
特斯回視著年輕的國王的眼睛,恭敬地拜了下去。
「若是陛下的命令,屬性欣然領命」
他其實也很希望可以指揮戰場,但是已經失去了薩拉邦特的國王的請求,他無法拒絕。
點點頭,亞爾斯蘭從玉座上站起,就在邁出腳步的那一瞬間身形一晃。侍奉在旁邊達龍忙抓住國王的手。
「陛下」
「啊啊,達龍,謝謝你,我沒事」
「請您小心」
「我會的……達龍」
「是?」
「薩拉邦特離世之時容顏可安詳」
「是……」
「因為他的心中沒有愧疚吧。真是勇者的死」
「正是」
「達龍,一定要找到那個從背後偷襲薩拉邦特卿的卑鄙小人」
「是,一定」
數日之間,王都內外就拘捕了數十個失去一只手的男人。但是,除了其中一名是因礦山的事故失去一只手之外,其他全部都是在戰場上負傷的士兵。。所有人都身份清楚隨意不就就釋放了。
薩拉邦特是獨身也沒有孩子,血統高貴的歐克薩斯領主的本家血脈就此斷絕。末流的誰會繼承家業再次復興呢,還是就此廢棄呢,總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吧,但目前也還不至於此。
失去主人的薩拉邦特之邸緊緊閉著大門,傭人們也必須要考慮之後自己的去處了。曾是優秀的浴場工作人員的哈利姆,對於可靠又大方的薩拉邦特的死從心底裏感到哀悼。
「國王是為富有仁心的人,不會讓我們這些庶民在街頭流浪,但是,再怎麽看太悲慘了。怎麽看也不像會被殺會死的可靠的人。我明明還打算,和亞沙曼組成家庭的時候,一定要將您招呼至貴賓席,為您獻上許多祝福的」
夢想破碎了的哈利姆,將賣剩下的臉頰麥酒混著眼淚和鼻水一起灌下。
從八月二十二日成為十六人的亞爾斯蘭的翼將,到了九月十日失去了最初的一名。世稱的「解放王十六翼將」聚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二十天。
VII
王都葉克巴達那依舊會籠罩在不詳的陰影之下吧。
在距離王都的東方三百法爾桑的迪馬邦特山裏,大地轟鳴不止,天被魔性的煙霧包圍。連接著天與地的,青白交錯的,閃動的雷光。
不管是獅子雪豹,還是麋鹿白兔,都順著本能的警告,遠遠地避開迪馬邦特山。現在棲息在這座魔山裏的就只有異型的怪物,除了有翼猿魔,鳥面人妖,四眼犬,連食屍鬼的身影也開始出現。它們在飄蕩著硫磺的山谷和巖場中徘徊,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蛇王撒哈克啊!您是永遠支配著黑暗的無敵王者。請用您神聖的怒火將地上的一切都焚燒吧!」
雖然是誇張又空虛的臺詞,但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卻是發自內心地,竭盡全力地詠唱著。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同誌相繼喪生,存活下來的幾人也都是完全聯絡不上的情況。仿佛站在荒野上被幹澀的北風吹打著,刺痛的孤獨感折磨著魔道士。
在迪馬邦特山的地下,帕爾斯人,特蘭人和丘爾克人的奇怪的生活在繼續著。地上的季節正從夏天向著秋天國都,但著也和地下毫無關系。充滿了熱氣與濕氣,若沒有相當強壯的身體定然撐不下去。
結束詠唱的格治達哈姆偶然一瞥,發現伊爾特裏休和加拉伊爾在說著什麽。
特蘭語和丘爾克語的對話,魔道士格治達哈姆無法理解。而這又變成了不快的種子。
「一群野蠻人,為什麽不用帕爾斯語。粗野的異國語言只會汙染人的耳朵」
魔道士應該不是那麽愛國的,但要是有不說帕爾斯語的人在的話,他還是會不快。因為不能說出來去刁難對方,他只能在肚子裏生悶氣。
要是想用帕爾斯語說話的話,就只能去找蕾拉。說起來蕾拉,可能是因為喝下混有蛇王毒血的魔酒吧,格治達哈姆要是和她說話她也會回話,但是她自己卻不曾主動開口。僅僅只是沈默著,為伊爾特裏休和加拉伊爾準備飯菜。食物的野獸的肉和果實則由怪物們送來。
就這樣過了幾日幾十日,格治達哈姆送走了在地底忍耐的時間的,某一天的事。
一只鳥面人妖急匆匆地從地上回來了。它本是被派遣去地面偵查的,只見它把嘴湊近格治達哈姆的耳邊,興奮地說著。
「什麽,培沙華爾城的帕爾斯軍消失了!?」
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差點大叫起來,他忙掩住嘴。然後用陰險的眼神偷偷看著伊爾特裏休那邊。距離比較遠,隨意伊爾特裏休並沒有註意魔道士這邊,依舊在繼續他們的對話。
「詳細告訴我」
格治達哈姆壓低了聲音命令道,鳥面人妖也壓低了聲音回答著。這個怪物本打算要是被城裏的人們發現了就立刻逃走,但奇怪的是城裏卻沒有任何反應,所以它便稍稍靠近了一些,最後落在了城墻上。在發現城裏沒有人之後立刻興奮地飛回來向格治達哈姆報告。
聽了經過之後,魔道士用可怕的眼神瞪著鳥面人妖。
「聽好了,這件事不許你告訴任何人。特別是不能讓那個特蘭人知道。如果,被他知道了,又被我發現是從你嘴裏泄露出去的,看我怎麽收拾你」
鳥面人妖十分地不滿。它本想高聲到處宣揚,然後被同伴誇獎。但是有魔道士的威脅在,它只能勉勉強強地保持沈默。
此時,格治達哈姆並非是因為戰略上的見識而讓鳥面人妖不要宣揚的。是因為什麽樣的考慮帕爾斯國才會放棄要塞培沙華爾的呢,就算他想了也不明白,本來他也就沒去想。
但是,若是知道了培沙華爾變成了一座空城的話,特蘭的狂戰士伊爾特裏休定會從地下飛奔而出,率領著魔軍殺向培沙華爾。其結果,就是和丘爾克與辛德拉的軍隊交鋒,若是敗了,魔軍定然遭受巨大的損失。要是勝了,伊爾特裏休就會高唱凱歌占據培沙華爾,更加妄自尊大,完全把魔道士格治達哈姆的話當耳旁風了吧。
不管變成哪樣,都完全有違格治達哈姆的本意。再者,培沙華爾什麽的,只要蛇王撒哈克再臨的話,想要隨時就能要。現在完全沒有必要急著進攻培沙華爾。那麽,也就沒有必要告訴伊爾特裏休了。
就這樣,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將帕爾斯軍放棄培沙華爾這一重大的情報,隱瞞了伊爾特裏休。這對帕爾斯,辛德拉和丘爾克三國的政略和戰略有著怎樣的影響,魔道士格治達哈姆沒有想過,也無法想象。他的眼睛只夠盯著迪馬邦特山的地下。
帕爾斯的軍師那爾撒斯的計策,成功地讓辛德拉和丘爾克兩國的國王隨之起舞。但是,本該最先而且是舞的最激烈的伊爾特裏休卻完全沒有動。因為不知道,所以沒有動作。將伊爾特裏休從那爾撒斯的計策中暫時解救出來的,很諷刺,正是魔道士格治達哈姆。並非格治達哈姆的智謀超越了那爾撒斯。而是因為他和地上的人們是遵從著完全不同的理論在行動。
格治達哈姆本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什麽意義。總之先通過命令鳥面人妖閉嘴的事得到了滿足,然後走向說著「粗野的外國話」的人們那邊。看來談話終於是結束了。
「鎖鏈有動靜了嗎」
討好似的搭著話。伊爾特裏休用鼻尖嗤笑一聲。
「你去問那家夥吧。幹活的可是那家夥啊」
指尖指著的正是加拉伊爾。他正蹲在地上兩只手動著。
加拉伊爾在內心咬著牙。怎麽會死在這種地方。要或者回到丘爾克。一定要救出家人,討伐暴君卡爾哈納。
已經連續幾日幾十日,加拉伊爾都在地底削著鎖鏈。那是束縛著蛇王撒哈克軀體的最後一根鎖鏈。雖說那是和寶劍魯克那哈德用一樣的材料鑄造的,但對於不是帕爾斯人的加拉伊爾而言,並不明白那所代表的意義。但是,魔道士們不能碰觸那個鎖鏈。
所以才由加拉伊爾在削著鎖。每天都要弄壞十把以上的銼刀在削著,但要切斷那根鎖鏈天知道要花費幾年的時間。縱然全身都充滿了徒勞感,加拉伊爾也依舊在削著鎖鏈。只要在削著鎖鏈就不會被殺,而且是單調的作業所以有什麽時間來思考。該怎樣從這個地獄逃走回到祖國討伐卡爾哈納王呢。手上盡是被銼刀弄出來的傷口但加拉伊爾的思緒依舊沒有停止。
「那個丘爾克人,沒有飲下蛇王撒哈克的血。所以才能碰觸和寶劍魯克那巴德一樣材料那根鎖鏈」
看著加拉伊爾的身影,格治達哈姆說明著。已經重復了好幾次的說明。
「我無法碰那個鎖鏈」
伊爾特裏休發出不快的聲音。
「就是說,我也喝了那個蛇王的血嗎」
「所以你才有命站在這裏。不然,你早就死了」
「你這是想讓我報恩嗎」
「不是不是,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格治達哈姆退了一步。就在伊爾特裏休想上前一步的時候,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伊爾特裏休大人!」
一個女人的聲音。亦即蕾拉的聲音。伊爾特裏休越過肩膀,回頭看著成為他配偶的女性。
「怎麽了」
「我有事想說。關於那個丘爾克人在削著的鎖鏈」
「說吧」
「是,把那個鎖鏈融化之後作成甲胄怎麽樣」
「甲胄?」
「是,不是劍而是甲胄。如果魔道士說的是真的,那個鎖鏈是和寶劍魯克那巴德用同樣的材料所鑄的話,那麽無論什麽劍和槍也無法貫穿它。那將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鎧甲」
「唔,我倒沒想過……」
就在伊爾特裏休的表情,少見地擺出空虛的表情之時。
突然大地發出了咆哮。鳴響,動搖著。四名男女,勉強沒有摔倒的只有伊爾特裏休。地下空洞的一角變得明亮,火與熱的一起噴了出來。
VIII
伊爾特裏休的眼前,巖漿將赤紅與金黃的不吉色彩混在一起。熱氣形成亂流在空洞內卷起風,忽高忽低的轟鳴響徹洞窟。從頭上降下的沙礫是巖盤的表面剝落了吧。
「怎麽了,我可不知道地底還有風暴啊。以後可以到處說給人聽啊」
伊爾特裏休雖然在笑,但他那豪壯的膽量上似乎也發出了細小的裂痕。對於地下的異變應該習慣了才對,但今天能感到有什麽和平日不同。
巖漿泛著泡沫,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音。這不詳的光,映紅了空洞的一隅。
那是一個被放在巖石之間的巨大的箱子一樣的東西。伊爾特裏休輕輕地瞇起眼。本以為現在就算看到什麽也不會再吃驚了,但在確認之後,仍忍不住發出了驚呼。那是一個棺材。
而且,是用人骨組成的棺材。在確認了這件事的同時,伊爾特裏休抓住了魔道士的手腕。
「那個棺材裏是誰?」
魔道士格治達哈姆想甩開被抓住的手腕,但他有怎能掙過伊爾特裏休的力氣。再加上一把力氣,骨頭仿佛快要吱吱作響一樣傳來疼痛,魔道士不禁發出悲鳴。
「不知道不知道。那是古爾幹的事,他什麽都沒告訴我」
「古爾幹?那是誰」
「和、和我侍奉同一師傅的男人」
「那家夥現在在哪?」
「在王都。在葉克巴達那探聽帕爾斯宮廷的動向。要問那家夥……」
「想糊弄我你還早呢。我就想聽你說」
剛想拎起格治達哈姆的衣襟,伊爾特裏休停下了動作。
「斷了!馬上就斷了!」
什麽就要斷了,已無須詢問。雖然是用丘爾克語在叫,但只懂得帕爾斯語的格治達哈姆也能清楚地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巨大的鎖鏈繃得直直的,劇烈地搖晃著。鎖鏈馬上就要被它的囚徒扯斷了。這比加拉伊爾所想的要早的多,在鎖鏈稍微被消弱一點的時候,它的囚徒就將積蓄多時的力量一口氣釋放了出來。
「斷了……!」
沈重的響聲撕裂空氣。斷裂的鎖鏈跳動著,化為一條鐵蛇。巖壁被重重地擊打碎石四散濺開,仿佛隨手一般將幾只有翼猿鬼打飛到了空中。
蕾拉發出狂喊。
「啊啊,蛇王大人,撒哈克大人,終於變成自由身了……!」
一直蹲坐在一旁的異型之影全部站了起來。
這並非清楚地看在眼裏。若是水中的東西在動,那麽水也會隨之而動。這個地下空洞裏,異形之影的動作帶動了氣流,卷起了風。沙礫飛舞,腳下踏著的巖盤也在震動。
大地鳴動和狂風的怒號之中,夾雜著怪物的叫喚,難以忍受的噪音充滿了地下空洞。
伊爾特裏休為了在沙礫中保護眼睛而舉起了左手,卻被人抱住了腰。從左手的空隙間望去,正是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因為在狂風中無法站立所以就抱住了伊爾特裏休。
「再臨……!」
格治達哈姆叫喊著。
「終於,蛇王撒哈克大人再臨了。因黑暗的力量而從地底蘇醒,他將向著地上所以的偽善者們,降下永遠的神罰!」
「閉嘴,你這個狂信者!」
伊爾特裏休的拳頭全力向著魔道士的側面揮去。受到強烈的一擊,魔道士摔倒在地。伊爾特裏休擡起腳向著魔道士踹去。
將折斷的牙齒和著血一起吐出,格治達哈姆沒有停止狂亂的凱歌。
「恐懼吧,愚民們。後悔吧,偽善者們。蛇王撒哈克大人會向著地上所有活著的人下達最後的審判!」
「閉嘴,你要是再不閉嘴……」
伊爾特裏休拔出腰間的大劍。剛猛而迅速的斬擊,咆哮著想將格治達哈姆的脖子一刀兩斷,就在那毫厘之間,一道黑色的昂閃過。只能用嗖地一聲來形容的迅捷,有什麽從伊爾特裏休有力的手中奪走了大劍。
就連伊爾特裏休這樣的人物,也被這份那個的力量壓倒,蹣跚地,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兩條蛇舞動著脖子,吐出細長的舌頭。仿佛火焰之槍在閃耀。兩眼這種沸騰著毒念。是撒哈克的肩上生長的蛇,伸出了身子攻擊了伊爾特裏休。
加拉伊爾嚇得半死,只能微微動著手腳,在巖場上爬著後退。他想起了蛇王撒哈克兩肩上生長的蛇會吃人腦這個傳聞。
手碰到了什麽。看一看原來是失去了意識倒在那裏的蕾拉。加拉伊爾拿出拼死的力氣,抓住蕾拉的左右手腕拖著她。必須要救這個女人,加拉伊爾想著。只有這時他忘記了對卡爾哈納王的怨恨。
倒在地上的伊爾特裏休終於站了起來,但他已經沒有余力再去理睬狂笑不止的格治達哈姆了。在上下搖動的巖盤上站穩腳,遠離蛇王的身影。
崩落的迪馬邦特山的山頂碰觸煙霧。黑,白,灰色的粗壯氣流交織在一起,沖上天際,和雲層碰撞然後擴散。巨大的蛇成百上千的在空中舞動,呼應著天地的鳴動狂猛的雷發出光之矢和巨響的奔流向著四方飛散。
迪馬邦特山的山容變得更加不詳。沖向天空的怪煙,從培沙華爾的城塔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但現在早已空無一人的城塞之中,可以發出恐懼的聲音的人,卻沒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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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冊日期 : 2009-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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