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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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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2:44 pm

3

高舉跟白旗沒兩樣的文句,昴率領的討伐隊平安無事地抵達阿拉姆村。

只不過,現身迎接他們的是表情不悅至極的拉姆,昴尷尬地縮著身子站到她面前。一停下,拉姆就鼻子噴氣,道:

「哼!才想說昨天送來白紙親筆信,今天就出動武裝團體?足見各位不夠理解這裡是哪位大人的領地。」

「不過,你沒有先發制人。……代表還有商量的餘地吧?」

「招牌上的話是對拉姆說的吧。用那種方法還可以知道的人就只有拉姆了。」

盯著昴放在旁邊的木頭招牌看,拉姆厭煩嘆氣。

招牌特地用雪白的顏料拼出I文字的謝罪文。在行軍途中昴准備用以對抗白紙親筆信的秘招,可說是相當誠實的應對。

「字醜得要死差點看不懂,還是砍掉重練吧。」

「那是你教我寫的耶!應該看習慣了吧!?」

「很遣憾,那種事就跟某人忘恩負義一樣早就忘了。」

「唔唔唔……!」

拉姆的話還是一樣辛辣至極,讓昴無法回嘴只能口拙。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拉姆雙手抱胸,追問。

「所以?就拉姆所聽到的,毛因為惹毛了愛蜜莉雅大人而被扔在王都……怎麼現在還有臉回來?」

「你講話真的很不留情耶!雖然沒法反駁但我就是厚顏無恥地回來了啦!只不過不是空手而歸!」

用手比向身後列隊的討伐隊,展示從王都帶回來的戰果。

聽了昴的話,拉姆眯起眼睛,眺望討伐隊後說:

「要自豪是沒差,但目的不明只會嚇得村民小心警戒。拉姆也很怕接下來會被怎樣,小鳥般的心髒都快裂開來了。」

「你的意思是你心髒有長羽毛嗎?這樣說來心髒很強嘛?」

「再耍嘴皮子的話就割掉毛的鼻子喔。」

「隔了幾天再見面心情應該要……鼻子!?」

簡直就像野蠻人才會有的發言令昴按住鼻子後退,然後視線掃向拉姆背後的村莊。

一行人浩浩蕩蕩,村民當然也注意到討伐隊,不安地看著在廣場列隊的戰士們。只不過——

「——喂,站在前頭的人,不是昴大人嗎?」

「真的耶。跟拉姆大人在說話的是昴大人。他回來啦。」

「啊—是昴耶—!他回來了─!」

注意到站在軍隊前頭的昴之後,村民的警戒也就稍微減緩了。托此之福,原本對他們而言是陌生的軍隊,升格為「熟人率領的神秘軍隊」。

「好啦,之後還得把軍隊升格為『熟人帶來的可靠援軍』。」

「沒那麼簡單啦。畢竟連拉姆都還不能接受。——謹慎地上了封蠟寄來的信件內容有誤,這點拉姆可沒法爽快點頭。」

「那也是敵人的陷阱。……你有注意到有人躲在森林裡頭了吧?」

「————」

昴壓低聲音問,拉姆立刻老實地閉上嘴巴。

搭配上白紙親筆信這件事,拉姆在警戒躲藏在森林裡的魔女教一事從上一輪就很明顯。雖然有點不公平,不過昴乘著拉姆的擔憂繼續推進對話。

「菲莉絲、威爾海姆先生,請到這邊來!拉姆也認識這兩位吧?」

兩人順從呼喚來到昴身旁。「嗯。」凝視並肩而站的菲莉絲和威爾海姆後,拉姆表情一變,端正姿勢。

看到拉姆正襟危坐的態度,庫珥修陣營的兩人也恭敬行禮。

「在下代表庫珥修大人前來,名叫威爾海姆‧托利亞斯。」

「人家是庫珥修大人的第一騎士菲莉絲。後面的人的團長是威廉爺,菲莉醬的任務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喵。」

嚴肅的威爾海姆,和自始自終態度都很輕佻的菲莉絲是完美的對比。面對這兩極化的招呼,拉姆是禮貌地拎起裙擺鞠躬。

「如此客氣禮貌的寒暄令小女子不勝惶恐。小女子名喚拉姆,於羅茲瓦爾‧L‧梅札斯邊境伯的宅邸擔任侍從長。」

自稱為侍從長的拉姆厚顏無恥到讓昴都皺起眉頭,不過姑且忍住沒有吐嘈。雷姆不在的期間,管理宅邸確實成了拉姆的職務。就昴個人來說是希望她頭銜要改成代理侍從長,或是像一日署長那樣講自己是一週侍從長。

「總之,他們兩位和身後的人都是我們與庫珥修小姐陣營成為同盟的證據,這也是羅茲瓦爾的期望。沒得抱怨吧?」

「既然是羅茲瓦爾大人的想法,那拉姆只能遵從。——只要想成毛完成了留在王都的目的就行了。收到白紙親筆信的時候,還以為接下來會收到毛的頭顱呢。」

「欸,可不可以不要有那麼駭人的想法?為什麼你的思考都這麼野蠻?」

說著簡直就像是戰國時代的人才會講的話,但拉姆完全無視抗議,而是重新面向兩名援軍代表。

「被迫和本宅的實習傭人一同行動,兩位的心情拉姆感同身受。」

「除卻言行與感情表達法比較古怪引人注目外,昴殿下是前程似錦。雖然年輕,卻從他身上學會很多。」

「菲莉醬不像威廉爺束縛很多喵,就老實接受拉姆醬的話囉。唉喲,不過不否認是變得有點能用啦喵。」

聽到威爾海姆和菲莉絲的評論,拉姆就著越發無可奈何的表情嘆氣。

對話聽起來叫人頗不自在,但昴邊抓臉邊敷衍內心。然後立刻拍手,重新向拉姆詳細解釋狀況。

「總而言之,擊潰森林敵人的事就交給討伐隊。我想麻煩你幫忙其他事,可以聽聽嗎?」

「看內容是什麼再說。拉姆可不想輕易答應,導致遭受毛下流的毒牙攻擊。」

「我從來沒有用下流的目光看向你吧!?」

「不能說完全沒有才叫男人喵。」

拉姆的毒舌和菲莉絲的搗蛋惹來昴嚴厲的目光,然後咳嗽清嗓。

然後趁著這絕佳時機說明自己的計劃和事態的表裡。

「我想拜託你選擇避難地點和帶領村民避難。在跟森林的敵人開戰期間,我不希望牽連到村民。」

「知道毛想說什麼了。可是,就算要逃也沒有交通工具。」

「這方面我們有准備。再過一下子,從各地找來的有龍車的旅行商人就會來到村子裡,大家就上他們的車,逃到外頭去。」

「從各地找來……?怎麼辦到的?」

「——用錢。來源就不用我說了。」

昴的「保險」需要大筆金錢支撐,來源當然就是羅茲瓦爾的錢包,順帶一提這並沒有經過當事人的同意。從昴的口氣察覺到這點後,拉姆嘆氣。

「……明白了。拉姆也會說明的。畢竟事態非比尋常。」

「真的!?得救了!本來想說最壞的情況是等我出人頭地的時候再還咧!」

「那一招僅限未來會出人頭地的人才能使用。——不過,事情並非只有得到拉姆諒解就能解決這麼簡單。」

嚴格審視昴的將來性之後,拉姆用前所未有的嚴厲目光看向背後。用不著跟著看過去,昴也能知道拉姆想說什麼。

——拉姆的背後,是還不瞭解狀況而十分不安的阿拉姆村村民。

要讓事態進展到誘導他們避難,最大的障礙就是說服他們。

在前一輪也曾發生過的事,而當時的結果如今回想起來也難受至極。在記憶中體驗過的感情,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被迫體會到否定和歧視愛蜜莉雅的表層行徑。

「————」

時間有限。這可是用假情報擾亂魔女教而爭取到的寶貴時間。

盡管如此,一開始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才好呢?畢竟曾因說錯話而栽跟頭。

「如果昴啾不講,那人家……」

「——菲莉絲。」

顧慮昴的威爾海姆,呼喚想要代替他說明的菲莉絲。劍鬼用眼神制止菲莉絲的貼心,然後看向昴。

「這是昴殿下應為之事。——懂嗎?」

威爾海姆低聲發問,昴閉上眼睛,然後用力點頭。

向關心自己的菲莉絲行注目禮,然後昴就通過拉姆身旁,站到廣場正中央。面前是一臉不安的村民,討伐隊的同伴們的緊張則是刺向背後。

第一句話,最關鍵的第一聲。

還沒決定要說什麼。不過要抹去村民的不安與恐懼,就要說出最恰當的話。

「大家……」

「——昴大人。就別兜圈子說話了。村人全都知道。」

可是,昴尚未打定主意的開頭就被挫了銳氣。

打斷昴的話的人站在村民的中間——白發小個子老人。雖然被村民叫作「村長伯」,但卻跟村長一職毫無關系。平常的作為讓人懐疑已經有失智症的老人家,現在的眼神和聲音卻清晰有力。

目光甚至壓倒昴,老人摸著胡須繼續說下去。

「會帶著這麼誇張的陣容來,想必是有要事。我們早就聽拉姆大人提起。——說是森林裡有可疑的氣息。」

「不,這個……」

「請不要矇混過去!我們也早就知道了。」

接續村長伯的追逼,發出沉痛之聲的是隸屬青年團的年輕人。在上一回以他的訴求為契機,讓村民將不安與恐懼表露出來。而這次也一樣。

「果然在森林裡的是……!」

「領主大人應該要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才對!」

「為什麼領主大人要支持半妖精……說出支持半魔這種話呢……」

以年輕者的悲嘆為起頭,村民紛紛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不安與恐懼。那是昴最害怕的反應,也是最想避免的。

即使用「死亡回歸」回到過去,為了應對各種問題而奮斗努力,卻還是抵達了不知該怎麼做才能防止的最惡劣光景——

「————」

根深蒂固的歧視想法,沒法在這瞬間完全除去。上一次也這麼想,要是他們能夠又妥協的話就輕鬆了。

一想到魔女教逼近而來的威脅,將現場的問題延後解決方是正確選擇。

首先讓他們不情不願地接受,然後以避難為優先——

「——我所認識的那位女孩,為人逞強固執又牛脾氣,可是卻很怕寂寞而且讓人擔心到沒人看著就不行。」

「————」

昴說出口的話,卻跟方才內心所想完全相反。

村民很困惑,不懂他在說什麼。討伐隊的人也有相似的反應。不過他們的表情很快就失去驚訝,轉而傾聽。

他們仔細諦聽昴接下去講的話。

「看到別人有難就無法袖手旁觀的她總是損己利人,明明容易受傷,卻淨是選擇會害自己受傷的方法。以為她很溫柔具有包容力,卻又像小孩一樣對小事很堅持,還因為不敢吃圓椒而淚眼汪汪,不過笑起來的臉卻很可愛……」

「到底在講什麼……」

「——住在宅邸裡的半妖精,愛蜜莉雅啊。」

有人想要打斷,昴則是平靜回應.

那答案叫村民吃驚,而昴嘴角露出的微笑又更讓他們驚訝。那個反應跟迫在眉睫的狀況,以及議論紛紛的話語完全搭不上線。

「我明白大家很不安,也知道原因出在領主羅茲瓦爾……大人在王都支持半妖精的女孩為王選候補者。」

「————」

「那女孩的名字叫愛蜜莉雅。我想大家應該早就知道了,也知道她這幾個月來都跟大家一起生活。」

昴的話讓村民彼此交換視線。那瞭然於心的反應,代表他們都還記得。即使一直沒有露出樣貌和身份,但她跟昴一同出現在村子很多次,也一同度過不短的時間。

「我明白大家會害怕和不安。也知道像這種時候,亂糟糟的心情會想跟著最簡單的認知走。」

把內心的感情宣洩向最近的事物,是為了保護自身內心的必要本能。昴不能責備這種反應,昴比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責備人。

即便如此,自覺和理解卻會像責備一樣折磨心靈。

就像昴這樣子。就像現在村民的臉上有著壓抑痛苦的色彩那樣。

「不過,我想大家應該都懂。為了自己的不安找個代罪羔羊,根本就不可能真的輕松。」

「————」

「那個女孩,跟大家一起歡笑的女孩。她是個想要笑開懷的女孩。她應該有提醒過大家。我希望大家不要無視她的叮嚀,傷害到她。」

自己的聲音裡頭八成有著不安與悲嘆。

有夠不要臉,這種話竟然講得出口,連自己都想揍自己一頓。最傷透愛蜜莉雅,無視、踐踏她心情最力的人就是昴了。

當時的後悔,延續至今貫穿昴的胸口。

所以說,讓人露出那種表情而後悔,以及可能害人有那種表情的悔恨,這些感情昴都不希望其他人感受到。

「拜託了。——求求你們。」

昴低頭懇求村民。

那是跟正事毫不相干的請托,完全是在浪費重要的時間。

明明應該講避難的事,但昴說的卻是別件事。重復傳達愛蜜莉雅是什麼樣的人,只會再度確認自己有多過份而已。

「————」

村民對昴剛剛的話不知該如何回應而傷透腦筋。就算他們也將這件事攤開來講,觀點和結論也只會正面互相撞擊。

彼此都出現困惑和不知所措。——可是,出現的還不只如此。

「——佩特拉?」

聽見輕盈腳步聲,昴呼喚跑向自己的少女。

略帶紅色的咖啡色頭發少女——佩特拉,是和昴很熟稔的村民。點頭回應呼喚的少女站在昴旁邊,轉過身,簡直就像和村人對立。

而接下來她說的話,證明了她不是「簡直就像」,而是真的站在昴這邊。

「為什麼大家都不聽昴的話?」

這話極為正直又毫無掩飾,正因如此成了錐心刺肺的譴責。

「昴明明這麼傷腦筋,都快哭出來了,為什麼都不幫他?」

「這是……」

「不只我,大家傷腦筋的時候,昴都會想辦法幫忙吧?像今天也是,他不是跑來要幫我們嗎?可是為什麼大家都這樣?」

佩特拉重復訴說的,是內心已經有障礙的成人辦不到、只有小孩才能辦到、名為純潔的攻擊。她悲傷地望著沉默的大人,然後握住昴的手。

「住在宅邸的大姊姊,就是每次都穿白色衣服的大姊姊吧?我們在做廣播體操時,她都會拿印章過來。」

「……嗯,對呀。就是那個印章姊姊。她很想跟大家玩在一起,可是卻不敢講出口。那個大姊姊就是這樣的人。」

回顧和平日子的過往,昴微笑回答佩特拉的話。

每天早上,昴都會帶著愛蜜莉雅來村莊,和村民做完廣播體操後,就會拿自己刻的蕃薯章在大家的紙上蓋章。愛蜜莉雅也總是在旁邊看著這一切。

——在日常光景中和村民構築羈絆,其中確實有著愛蜜莉雅的身影。

這樣的事實讓大人的臉上露出理解和猶豫。但是大人吞吞吐吐不想響應的問題,小孩們都搶著回答。其他小孩紛紛舉手沖到昴身旁。

「我也覺得大姊姊很好!」「既然佩特拉說不怕那我也不怕!」「怎麼可以只讓哥哥耍帥!」「昴快哭了所以我要幫他!」「就—這麼辦—!」

孩子們一吵起來,之前的氣氛就被他們的聒噪給趕跑了。被並肩站在昴那兒的小孩瞪視,原本互訴不安的大人們面面相覷。

還得推他捫最後一把。看他們猶豫的樣子,昴往前跨出一步,不過雙手都跟孩子們牽在一起,所以樣子看起來跟帥氣沾不上邊。

「我不會要大家馬上接受她。不過,我希望你們給她個機會。不要什麼都先否定,嘗試接納她看看。」

「機會……」

「她是能跟大家和睦相處的女孩,請給彼此互相瞭解的機會。」

不擅長用話語表達的昴,松開跟孩子們牽著的手,為了顯示自己有超越低頭懇求的覺悟,在眾目睽睽下跪下。

「————」

喧嚷傳播開來,拉姆也目瞪口呆。

不過,只有站在昴後方的威爾海姆、菲莉絲以及討伐隊的成員默默地看著昴懇求。

這樣夠了。沒有什麼好丟臉的,更沒有讓自己猶豫的理由。

「——我知道各位有很多抱怨,但現在請先忍著。除此之外,還請讓我們守護得以創造出這個機會的時間。」

「————」

「求求你們。——我就是為此才回來的。」

說不出話的村民固守沉默。

這也難怪——等同他們恩人的昴,竟然跪地磕頭拜託他們。「讓我們保護你們」,他這麼懇求。

這樣立場根本顛倒了。但是,這就是他們所認識的昴——

「——啊啊,昴大人真是難搞的人呢。」

說完還粗魯抓頭的人是誰呢?是一開始喊出不安的青年團成員。他一臉尷尬地走到昴面前,伸出手。

昴傻傻地看著那隻手,焦急的青年乾脆抓住他肩膀,拉他站起來。

然後,對著還沒說話的昴說:

「被您那麼拚命地說要保護我們……真拿您沒辦法呢。」

年輕人傷透腦筋的發言,就像一開始的不安一樣傳染開來。

以他的話為扳機,村民們聲音顫抖,說:

「年紀大了就是這麼討厭,淚腺變得脆弱了……」

「真是傷腦筋的人。那是什麼威脅法嘛,實在是。」

他們的話聽起來像抱怨,裡頭卻有著安心和溫暖,讓昴訝異得瞪大雙眼。佩特拉指著額頭還沾著泥土的昴,說:

「昴臉黑黑的。」

佩特拉的話,讓無法壓抑的發笑沖動傳遍全村。

他們雖然覺得勉強,好像被迫上了賊船,但卻還是聽進昴的請求。

看著他們的笑臉,昴嘆氣。

這跟之前度過的日子是同樣的光景。

「……謝謝大家。」

「——那是我們要說的話,昴大人。」

代為表達村民全體意見的村長伯這麼說,這次昴真的差點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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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2:45 pm

4

——要是就這樣結束的話就成了佳話一則,但當然沒那麼好的事。

「覺得都沒講到關鍵,是拉姆的錯覺嗎?」

「啊、啊——哦!」

為了掩飾自己快哭出(原文沒有「出」字)來而回到討伐隊這邊的昴,被冷眼旁觀狀況的拉姆這麼指責。聽她這麼說,回顧剛剛的話,還真的漏了說明關鍵要事。

話題始終都跟愛蜜莉雅有關,昴完全忘記讓村民去避難的計劃。

「糟糕,我搞什麼……」

「才想說變得有點能幹了,但毛終究只是毛。」

在拉姆失望的眼神中,沒法辯駁的昴立刻折回村民那試圖說明,但是拉姆卻朝他搖頭。

「有夠沒用。避難和相關補償的說明就由拉姆代勞。毛就奸詐地回去吧。」

「咦,可以嗎?是說沒問題嗎?」

「有問題的是毛吧。剛剛把氣氛搞成那樣,你有可能立刻切換到現實層面解釋給村民聽嗎?你的個性應該沒那麼機靈吧。」

「說的是呢!雖然難為情,不過就拜託大姊了!」

「——?」

見昴朝自己又是敬禮又是奉承,拉姆雖然感覺奇怪,卻還是走向村民。不愧是理解能力和洞察力都高到破表的拉坶,接下來的說明交給她就沒事了吧。

這樣一來,接下來的問題是——

「——昴,狀況差不多有所發展了,想跟你聊聊。」

正在切換意識時,由裡烏斯就跟昴這麼說。昴點頭,回到討伐隊的行列。為了讓事情前進到下一個階段。

「昴啾,剛剛的演說很棒喲~。菲莉醬也被感動了。」

「別再提了!還有不准說謊!再來還是別再提了!很丟臉耶!」

「害臊啊。雖說方才的話很有你的風格,不過正因如此才能打動村民的心……」

「就說別再提了!給我埋起來封印起來!快點討論下一個計劃啦!」

朝著惡意的化身菲莉絲和沒有惡意的由裡烏斯怒吼後,話題回到一開始。

接下來的發展就跟行軍時所商量的一樣。說服完村民,就和去迎接旅行商人的別動隊會合然後避難。這中間要應對的就是擾亂魔女教的情報和——

「用花言巧語騙過愛蜜莉雅大人,把她跟村民一起趕得遠遠的……對吧喵。」

「那什麼說法!就算內容一樣但很難聽耶!」

「因為人家不能理解咩—。為什麼非得讓愛蜜莉雅大人離得遠遠的?讓愛蜜莉雅大人作戰不但師出有名還增加戰力。……沒錯吧?」

菲莉絲提出另一種作戰方針,但其中有一點和昴的意見相左。兩人爭論的焦點,就在於愛蜜莉雅在這場戰役中置身的位置。

昴不希望讓愛蜜莉雅被捲入戰斗,可是菲莉絲反對這個想法。

回想上一次在村莊的最終戰斗,說服愛蜜莉雅參戰的人就是菲莉絲。據說拉姆也有加入說服的行列,但菲莉絲准確地評論出愛蜜莉雅的實力。

愛蜜莉雅,有著能夠和貝特魯吉烏斯交鋒的能力——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讓愛蜜莉雅和魔女教作戦。」

「唉—沒有交集……」

雖然對不起厭煩而垂肩的菲莉絲,但昴沒有撤回自己的意見。

只有這件事他不會讓步。歸根究底,不讓愛蜜莉雅跟魔女教扯上關系是昴的任性——原因出在盤踞在胸口的討厭預感。

那個預感一定是以在上一輪的最後打倒貝特魯吉烏斯的愛蜜莉雅側臉為理由。面對狂人死去,流下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淚水的她——

「——菲莉絲,昴殿下有他自己的想法。就像你期待庫珥修大人該有何種樣貌,昴殿下也對愛蜜莉雅大人有同樣的期許。」

「威廉爺……」

「你也被期望過吧。應該可以理解那真摯的感情。」

插嘴的人是默默看著他們討論的威爾海姆。老劍士的話讓菲莉絲面頰一僵,下意識地觸碰佩在腰間的短剣。

「就像你欽慕庫珥修大人那樣,昴殿下也希望愛蜜莉雅大人身心健全。——祈願喜歡的女性平穩度日,對男人來說是再自然不過。」

「被講到這麼白,我該說害臊還是不好意思呢……」

手指搔臉的昴對威爾海姆的幫助一臉過意不去,不過沒有否定。因為他說的是對的。而且,菲莉絲雖然一臉鬧別扭,卻也沒有再多做反駁。周圍的騎士們也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昴。

「總而言之!接下來的流程就按照計劃!說服愛蜜莉雅的劇本已經做好了,為了增加說服力,要麻煩菲莉絲和威爾海姆幫忙!」

「明白。」「了??解。」

再次得到負責說明的兩人的承諾後,昴為現場的談話劃下句點。只要拉姆成功說服村民,那剩下的問題就不多了。昴回頭,說:

「對了,由裡烏斯。之前的請托,要怎樣……」

「——是在說我嗎?那我就洗耳恭聽囉。」

「————」

對話到最後突然有第三者的聲音介入現場,全員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只有昴發現出聲者的身份,很自然地抬頭往上看,然後——

「喲,好久不見啦,帕克。過得可好?」

朝著飄在空中搖晃長尾巴的小貓——帕克笑。

突然出現的大精靈,讓討伐隊湧現極度驚訝和緊張。斜視這樣的反應,接受昴寒暄的帕克摸摸自己的鬍子,說:

「嗯,我狀況很好。現在的話,可以輕松讓貼近我愛女的害蟲消失。」

「冒昧請教,你說的害蟲是……」

「不問就不知道?」

眼睛依舊圓溜溜的帕克,全身散發出壓倒性的寒氣。

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只有昴,整個討伐隊的人都緊張起來。馬上把手按在劍柄上,以對戰意敏感的騎士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沐浴在警戒的視線中,帕克氣魄絲毫不減,繼續說下去。

「昴,我有幾件事想對你說。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打破與愛蜜莉雅的約定。不僅如此,還違背她的叮嚀回來這裡。這是我犯下的罪,

我不會辯駁。」

「————」

昴的回答,讓帕克臉頰抽搐。能夠說中精靈丟出的問題答——是因為昴曾經接觸過帕克的憤怒。

那時候,面對氣憤不已的帕克,昴什麼都說不出口。自己因為亂來的行徑傷害到愛蜜莉雅的心靈,最後還害死她。所以——

「你會為這件事氣我是正常的。要是不給我懲罰你就沒法氣消的話,我願意老實接受處罰.但不是現在。」

打破約定,踐踏請求,昴重復跟當時一樣的罪回到這裡。可是,最後的過錯——唯有害死愛蜜莉雅這點,絕對不會讓它再發生。

為此,昴擁抱之前犯下的所有錯誤,回來這塊土地。

「危險正逼近愛蜜莉雅。我說什麼都要阻止。我要讓意圖讓她遇到慘劇的命運翻轉,讓慘劇煙消云散。所以說,幫我吧。」

「……還真會嘩眾取寵呢。」

「對啊。我本來就很會嘩眾取寵呀。你不知道嗎?」

帕克嗓音變低,昴則是閉上一隻眼睛這麼回應。聽到他這麼說,帕克將短短的雙手抱在胸前。然後小貓小聲沉吟,說:

「該怎麼說呢……你好像變了,卻又沒變呢,昴。」

「因為人類的天性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變的。」

「是啊。做法姑且不論,你重視莉婭這點似乎也沒變。」

說完,方才支配這一帶的強大壓力消失。

從差點把人凍結的威壓感中解脫,昴吐出長長一口氣。不只他,討伐隊成員、由裡烏斯和威爾海姆也一樣。特別是菲莉絲,誇張地撫摸胸膛說:

「已、已經沒事了?不會突然被殺吧喵?」

「放心啦。我們都有貓耳不是嗎。還是我看起來是那麼恐怖的精靈?」

俏皮地回應菲莉絲的憂慮後,帕克鼓起臉頰。可是一想到剛剛的態度,那個笑話就很難笑,不過精靈的怒意確實軟化了。

「哎喲,打從一開始我就沒那麼生氣啦。剛剛你對村民說的話我也都偷聽到了。」

「你從那時候就在了!?那你不是就知道我的目的嗎!」

「嗯,說得很棒喔。連我都忍不住要掉淚呢。」

「別再提了!給我認真討論!我們是在為了愛蜜莉雅在討論吧!」

雖然互動恢復平常叫人開心,但難為情的昴快速帶過,然後轉頭看身旁的由裡烏斯,愁眉苦臉道:

「你也是,既然成功叫來帕克的話就跟我說一聲嘛。害我被嚇到了。」

「我並不是刻意要嚇你的。是因為大精靈大人出現,和我的花蕾們回來是同時發生。……還好對話穩妥結束,叫人暫時放心。」

「這點……我也深有同感。」

與由裡烏斯同享安心的昴也感嘆聳肩。

——把帕克請到村莊,是昴拜託由裡烏斯的工作之一。派出准精靈當使者,在不讓愛蜜莉雅知道的情況下把帕克帶出來。

其目的在於為了讓愛蜜莉雅答應避難,所以要先請求帕克幫忙。

「先是拉姆再來是村民,然後連帕克都拉攏過來的話……」

「莉婭會覺得奇怪,但不會反對吧。不過話說回來,准備得可真周密。」

昴的縝密計劃讓帕刻苦笑,不過昴朝著小貓搖頭。

「對手可是魔女教。既然以他們為敵,那不管准備多少都不嫌多。」

「魔女教……」

這單字讓帕克稍稍望向遠方,這反應看起來就知道裡頭有內情。其實在上一輪帕克就彰顯出自己極度厭惡魔女教的態度。除了他們會加害愛蜜莉雅,應該還有更深沉的源由。

「——總之,就是要欺騙莉婭把她帶離這裡。具體的做法是?」

「你的說法!要是連你都這樣講的話也只好認了!」

不過,在觸及源由之前,恢復成平常態度的帕克就轉移話題。

想知道計劃詳細內容的帕克態度正經八百。疑問留待之後再想,現在要優先執行讓愛蜜莉雅他們避難的計劃。

「既然你也豎起耳朵的話,就代表你不知道計劃吧。接下來……就是秘密武器登場。」

「秘密武器?」

朝著歪頭的帕克裝模作樣的昴揭露王牌。

那是原本被塞在行李裡的白袍。昴利落穿上身的袍子,為了原本的持有者而做得比較大件,因此昴就算穿上也沒問題。

「而且,這些許的甜香可以增加我的干勁……!」

「那不能說是秘密效果,不過這好像是用奇怪的術式織成的袍子。」

「它確實不單單是為擁有愛蜜莉雅酶缺乏症的我有所貢獻的袍子。」

這件白袍的原本持有者,不是別人,就是愛蜜莉雅。順帶一提,所謂的「愛蜜莉雅酶」是昴所發現、只有愛蜜莉雅才有的酵素。可以透過與愛蜜莉雅對話、接觸、嗅聞遺香來攝取,一旦缺乏就會產生情緒不穩的症狀。

不過愛蜜莉雅酶是講好玩的,但袍子本身的能力就不是玩笑或演戲了。

「這件袍子是羅茲瓦爾親手做的方便道具,是用『阻礙辨識』的術式編織成的。原本是愛蜜莉雅的東西……我沒偷喔?」

獲得袍子的經過昴根本就不想去回憶。那是自己跟愛蜜莉雅在王城內起口角時,她扔過來的東西。

之後昴一直帶在身邊,最後放進行李裡,結果現在就派上用場。

「來源遲早會追究,所以那是要……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說明是很輕松,但你那瞭然於心的表情看了就叫人火大。」

「天性真是麻煩的東西。雖然我覺得你的天性也很復雑。」

由裡烏斯那段彷彿看透的話,讓昴誇張地鼻子噴氣表達不滿,最後視線移到帕克身上。

「就是這樣,接下來要在愛蜜莉雅面前演戲。那演戲和一切都收拾完的說明或補充,就要麻煩你了。」

「演戲姑且不論,和好要靠你自己努力。那是昴的任務。」

「呃唔唔……」

在最後的最後被放冷箭,昴痛苦呻吟。跟愛蜜莉雅和好一事,本來就不能期待帕克幫忙,必須靠自己才能達成。

既然如此,其他事都能拜託帕克協助。也就是——

「除了這個,還有一件事要拜託帕克。」

「嗯—什麼事?」

「那還用說。——幫忙說服留在宅邸的家裡蹲啦。」

說完,為了處理剩下的最後問題,昴朝帕克眨眼。

「——那沒出息的臉,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到。」

一踏進房間,書庫的主人就用殺氣騰騰的聲音迎接。耳熟能詳的毒辣招呼語,讓昴差點就笑了出來。

這裡是個神奇空間。有著無數書架和塞滿書架的書本,不存在於世上任何一處的書庫——由圖書館員碧翠絲所看守的羅茲瓦爾宅邸禁書庫。

透過被稱為「機遇門」的轉移魔法,宅邸內的某扇門會隨機跟禁書庫相連。原本昴是這麼認為,但這次卻出乎意料——

「沒想到還能連到村子裡的門。你其實是很厲害的魔法使者?」

「……如果只是想說這些,聽從葛格要求還真是錯誤的決定。」

「剛剛只是在進入主題前給點話題。實在是很沒耐性的傢伙耶……」

得到超乎以往的辛辣回答後,昴有點傷腦筋地歪頭。而和昴面對面、疲倦嘆氣的,是身穿華麗禮服的少女。奶油色的頭發燙成長卷發,坐在木製梯凳上一臉不高興。

碧翠絲——那是守護這個禁書庫的圖書館員的名字。不過對昴而言,比較像是在宅邸跟自己一同炒熱氣氛的室友。

所以說昴覺得不能讓她留在宅邸裡。

——這是請帕克讓禁書庫和村子的門連在一起的狀況。正確來說,是在帕克的呼喚下,碧翠絲使用「機遇門」的結果。

至少,她肯回應對話。對這點感到安心的昴開門見山地問。

「外頭的事你知道多少?是說,有在聽嗎?」

「貝蒂本來就不會去聽別人或其他事。原本跟屋子裡的人關系沒有好到會聊天。……不過還是知道個大概。」

「大概是指……」

「——魔女教。」

碧翠絲代替挑選字眼的昴道出那單字,而且是打從心底憤恨不已。

「貝蒂知道那些可惡的傢伙在屋子附近打轉,也知道你和葛格為了藏起那個半吊子小姑娘而鬼鬼祟祟地在做些什麼。」

「這樣啊。……不對,既然連這都知道的話那就好說了。不如說幫了大忙。」

事態發展比預料得還要順利叫人吃驚,不過可以省去大量說明是件好事。特別是魔女教的威脅,需不需要說明可是差很多的。

因為魔女教在這世界是惡意的象徵,足以比擬天災——

「總而言之,狀況就如你所說。瞞著愛蜜莉雅鬼鬼祟祟地做事這點我也不否認。我已經跟拉

「總而言之,狀況就如你所說。瞞著愛蜜莉雅鬼鬼祟祟地做事這點我也不否認。我已經跟拉姆和帕克說過了,再來就是帶你一起……

「貝蒂不去。」

「啊?」

本來想叫碧翠絲快點收拾行李,卻沒想到她一口否決。聽到這話昴瞪大雙眼,碧翠絲則是眯起眼睛。

然後,就著無法窺視情感的眼神,說:

「剛剛說了,貝蒂不去。貝蒂沒打算離開這個禁書庫,更沒打算離開屋子。記住這點後,就快點滾出去。」

「等一下!講那什麼話……你是沒看到狀況嗎!我從頭跟你說明好了!」

「用不著說明。貝蒂要留在這裡,也不打算跟你爭辯。」

嚴肅地說完後,碧翠絲就繼續看著放在腿上的書。專心盯著那本大得出奇的書的模樣就跟平常一樣,她是真的沒有要去避難。

「所以要我撒手不管嗎?還有不要擅自結束話題。」

「貝蒂的話說完了,是你自己想要繼續,就算繼續貝蒂也不會改變心意。你應該也不能浪費時間了。」

「唔……既然都知道這麼多了就幫個忙啊。老老實實地讓我把你帶走。」

「貝蒂拒絶。不管是誰來——沒錯,不管誰來,貝蒂都不會讓對方進入禁書庫。」

看都不看昴一眼就這麼告知的碧翠絲,散發出冰冷氣勢流向昴。昴知道有人在撫摸後背的感覺,來自於少女溢出的魔法力造成的餘波。

「————」

碧翠絲是力量強大的魔法使者。不只「機遇門」,她很有可能隱藏著不輸魔女教的實力。從剛剛的餘波就能察覺到這點。

「——哼。就算如此,我還是要帶你走。」

「還說這種話……」

「這跟你強不強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是女孩子,個頭又嬌小,這樣就夠了!我不想把你留在危險的地方,除此之外用不著什麼理由!」

踩踏書庫的地板,在壓迫感侵襲之下,昴怒吼。

走向前還越說越激動的樣子讓碧翠絲訝異到瞪大眼睛。然後少女用宛如忍痛的表情,閉上眼睛說:

「……貝蒂不跟你走。麻煩不要再擾亂貝蒂。」

「我沒錯,是你錯了。——我的答案就用這做結。」

「固執。——就是這一點討人厭。」

昴大步走向這麼悠悠低語的碧翠絲,抓住她纖細的手臂。不管是能力多高強的魔法使者,不就是個瘦弱的女孩嘛。

自己沒法讓她一個人留在這兒,不想這麼做也不該這麼做。

「————」

強拉手臂,默默不語的碧翠絲的雙腳從梯凳移動到地板。只要就這樣穿越禁書庫的門回到村莊的話,想必碧翠絲也沒得抱怨。

「不管這裡有多重要,都不值得你拿命來賭。」

「——唔。」

「碧翠絲?」

門就在眼前,碧翠絲卻突然停下腳步。對這反應昴詫異地回過頭——看到少女膽怯的表情,忍不住屏息。

碧翠絲輪流看著禁書庫的門和昴。

「……還是不行。」

「什麼不行……」

「因為契約啦。貝蒂是這個房間、禁書庫的守衛。這點沒法通融……」

「又是契約……」

「契約」這個詞,已經堵在昴面前好幾次。不只愛蜜莉雅,還束縛著碧翠絲,阻礙昴的行動。

「給我差不多一點,煩死了。給我臨機應變啊。不要這麼執著契約!」

「——哼!你根本就不懂契約的重量!對貝蒂和葛格來說,契約是多麼重要……!哪像你這個人類!」

「人類人類的,講什麼……喂,等一下,碧翠絲!」

碧翠絲用快哭出來的表情揮開昴的手,然後舉起另一隻手朝向他。那個舉動,跟她之前嫌昴很吵而把人轟出房間的時候一樣。

如果是平常,當她比出這動作時下一秒就會釋出魔力。可是這次——

「——嗚呃。」

她猶豫了一下子。所以昴抓緊時機,再度握住碧翠絲的手臂。

「抓到……」

「啊——」

頓時,兩人的視線對上。然後昴看到碧翠絲的眼中凝縮著強烈恐懼和拒絶,本來抓住她的手指不禁放掉少女的袖子。

被沖擊吞噬,腳離開禁書庫的地板是在一秒後。

「碧翠——」

「——再見。」

連呼喊名字都來不及,視野就扭曲。肉體被扭曲的空間吞食,整個人通過應該不存在的門,與禁書庫的連結被強制中斷。

「————」

昴大叫,但聲音傳不出去。只有光芒籠罩整個視野,什麼都看不見。

不管是禁書庫的門還是碧翠絲的哭臉,都看不見——

「——親。」

看著眼前的門關上,少年的身影離開視線後,少女抱住顫抖的手臂,喃哺道。

「——母親。」

小小的、泫然欲泣的聲音只道出這兩個字。

雙眼好幹,淚水早已消逝。盡管如此,臉上的悲傷依舊。

「貝蒂到底……還要這樣幾次……」

步伐搖搖欲墜,碧翠絲倒向放在房間正中央的梯凳,然後伸長手,朝梯凳的另一邊——放在後方腳踏板上的書,抱緊在胸口。

「母親。母親,母親……!」

像是依賴,又像是迷路的稚子,胸口抱著厚重的書,碧翠絲用像啜泣的聲音持續呼喚。

被抱在懷中的黑色封面之書,始終沒有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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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2:47 pm

6

——視野扭曲,沖擊來臨。背後撞上堅硬物體,昴喘不過氣。

「——呼哈。」

吐出短短一口氣,讓沖擊離開。成大字形仰躺的昴看到的是藍天,背後則是大地的觸感。——突然,有人遮住藍天。

「你每次都讓人訝異,不過剛剛的在我的經驗中程度特別大。」

「是嗎,那我們扯平了。我毎次也被你裝模作樣的回答給氣到火冒三丈。」

反過來映入眼簾的由裡烏斯,讓昴火大不起身還口出惡言。

地點在阿拉姆村的一角,被彈離禁書庫後——被碧翠絲拒絶,透過「機遇門」轉移後又再度回到村子裡。

理解到這事實,昴用力擺動腳支起上半身,然後搖搖頭。

「不知道是誰固執喔,那個不懂事的蘿莉小鬼。……擺那種臉,還說什麼不能一起來,可惡。這樣子,只好來硬的……」

「最好不要喔。」

分離之際看到的悲痛表情,如今還在腦子裡轉。朝著戰意高昴的昴潑冷水的,是從由裡烏斯身後出現的帕克。

小貓精靈邊摸自己的胡須邊凝視渾身泥土和落葉的昴。

「全身都是(原文沒有「是」)土。似乎被貝蒂轟出來了。」

「還差一點,氣憤的我要先這樣聲明。不過,要說跟預期的一樣那結果也一樣啦。果然還是你去說……」

「那不行。我無法說服貝蒂。她沒提到契約嗎?」

「那是我近期最不想聽到的單字排行榜第一名。」

帕克天真無邪的臉蛋,讓昴皺起整張臉這麼回答。

碧翠絲要留下是因為契約,帕克不說服她也是因為契約,昴和愛蜜莉雅鬧翻的契機也是契約。契約、契約、契約——

「你講,碧翠絲聽。即使明白卻還是不行?」

「嗯,不行。而且就算我講了,貝蒂也不會聽的。一開始我把你送進禁書庫之前就說過了吧?——我救不了貝蒂。」

「————」

微微垂下眼簾的帕克這麼回答,聽了之後昴說不出話來。

說服留在禁書庫的碧翠絲。昴一開始是想將這任務交給帕克。從平常小貓和少女的互動來看,他最適合執行這個任務。

但是明講之後,帕克不肯答應這項提議,反而是把昴送過去。然後不出所料,說服失敗了。即便如此,帕克看著昴繼續說。

「——如果昴不行,那其他人都沒辦法。那就是貝蒂的回答。」

「你想說什麼,我聽不懂啦……」

圓眼珠裡的感情,昴無法完全判讀。小貓精靈維持不讓人看穿感情的姿態,聳聳他小小的肩膀。

「算啦,貝蒂留在禁書庫也不會壞到哪去。我不覺得有人能破除貝蒂的『機遇門』,而且宅邸裡頭也是有自衛手段。就放心相信吧。」

「你這麼講,想把她帶走就是我的任性囉。」

「任性,是能夠將之實現的獨當一面之人才能說出口的希望。昴你呢?覺得自己已經獨當一面了?」

「——大精靈大人。」

帕克毫不留情的發言讓昴面頰僵硬。看不過去的由裡烏斯插嘴。聽到呼喚,帕克抱緊自己的長尾巴,說:

「對不起。我沒打算使壞的。你想救莉婭和貝蒂的心意,我很感謝。我說真的。」

「大精靈大人的話雖刻薄,卻是真理。——所以,怎麼樣?」

眼神撇離道歉的帕克,昴為由裡烏斯的話皸眉。

「什麼怎麼樣?」

「拉吉安他們率領的旅行商人差不多要到村子裡跟我們會合了。要是你的判斷正確,那裡頭會有魔女教的間諜。能用的時間恐怕已經所剩無幾。」

放出假情報給魔女教,讓愛蜜莉雅他們安全避難的計劃——精密到從跟魔女教的間諜會合開始,就不容許出絲毫差錯。

碧翠絲叫人放心不下,可是現在又沒時間去帶她出來——

「可恨的碧翠子。老老實實出來不就 」

「後悔應該留待之後。縱使結果不理想,你只要時間允許就會抵抗。——但是,我判斷這裡是分水嶺。

在由裡烏斯的針砭下,昴咬唇抱頭踩腳。「啊—!」然後大叫一聲,撇頭向睜大眼睛的由裡烏斯和帕克。

「……就執行計劃吧。和旅行商人們會合,讓村民避難。演給愛蜜莉雅看的情節就照之前說的。帕克,也拜託你了。」

「——這樣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可是沒辦法呀。」

氣憤得咬牙切齒,昴望向宅邸的方位——想著現在還留在裡頭得碧翠絲。

頑固又不懂事還很任性,但過去曾拯救昴的心靈的少女。

「讓愛蜜莉雅他們逃到外頭,不過,也不讓敵人碰到宅邸一片瓦。要完全封殺魔女教,然後我要扯那個蘿莉得電鑽頭來抱怨。」

那是現在的昴辦得到的事。除了救出所有人外,還要報復碧翠絲。

暗自在心底發誓,昴有如要甩開躊躇般抬頭看向帕克。

「帕克!愛蜜莉雅沒注意到這一小時外頭發生的事吧?」

「放心,她睡得……不能說很熟,但她正在睡。我擔心她這麼勞心勞力,所以就稍微吸多一點瑪那好讓她躺下睡覺。想想看,要是莉婭看到回來的昴被我變成冰雕的話一定會大受打擊,這樣很可憐吧?」

「可以不要突然講出對心髒不好的話嗎!?」

接受帕克那分不出是玩笑話還是真心話的昴,轉身面對由裡烏斯。美男子看到昴充滿覺悟的表情,也主動收斂俊俏的臉龐。

「菲莉絲和威爾海姆大人,以及村民都做好了心理准備。再來就只等你發號施令。當然,我也一様。」

昴用力點頭,望向村莊中央。那邊是已經聽完拉姆說明,開始准備按照避難計劃逃離的村民,以及從旁協助的討伐隊。

在那景象的一旁,各有任務在身的菲莉絲、威爾海姆和拉姆正在等昴。等著昴帶他們前往宅邸,欺騙愛蜜莉雅——

「這全都是為了你,我不會這麼說。因為這完全是我的任性。」

「我說過了吧。能夠實現的任性,就不再是任性而是希望了。」

聽到昴的喃喃自語,坐在他肩膀上的帕克這麼說。小貓用肉球戳昴的臉頰。懷念的觸感讓昴微微一笑。

等著自己的是欺騙心愛少女的艱難作業,還有在那之前的短暫悠哉時光。

「那麼,就開始吧。為了執行名為希望的奸計。」

——為了送走愛蜜莉雅、開心地迎接魔女教,一行人開始著手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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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2:48 pm

第三章『自稱騎士和最優秀騎士』
1

「——願精靈賜福給你們。」

坐進避難用龍車後,即將離開阿拉姆村的愛蜜莉雅向留下來的討伐隊祈福,對昴來說就是被授與等同加持之力的祝福。

——時間切換到為了愛蜜莉雅而做好準備,用誇張戲碼欺騙她,把她跟村民一同送出阿拉姆村後。

此時混在旅行商人裡頭的魔女教徒——「手指」凱地已被捆住,是昴充分發揮「死亡回歸」效果之後的事。

目送一輛接一輛離去的龍車,昴瞥向加入撤離隊伍的騎士們。

為了護衛避難龍車而跟著離開的,是從討伐隊裡挑選出的十幾名騎士。雖然被魔女教發現他們在避難的可能性很低,但以防萬一還是做足准備。

龍車的目的地分為王都和「聖域」兩處,後者是昴只聽過名字的土地,但有拉姆掛保證安全無虞,那就應該沒問題。避難人員的安全,應該是比即將與魔女教一戰的昴他們還要妥當吧。

畢竟,愛蜜莉雅他們的護衛中有討伐隊的最強戦力。

「——昴殿下,祝您武運昌隆。」

「威爾海姆先生才是,拜託你了。」

跟在隊伍最後面的威爾海姆,跨在地龍上朝昴出聲。

接下來的戰斗,缺了威爾海姆可說是一種賭注。不過如果僅看即將到來的與貝特魯吉烏斯的、決戰,那劍鬼的存在並沒有滿足打倒狂人的要素。為此,在他明白這道理下請他擔任愛蜜莉雅他們的護衛,而他也爽快應允。

「佩特拉他們也都接納了愛蜜莉雅。」

如昴期望,孩子們都很開心和愛蜜莉雅共乘龍車。

被小孩拉手的愛蜜莉雅,為自己沒被拒絕一事感到安心。憶起那光景,昴的胸口就充滿溫暖的感慨,同時湧上罪惡感。

「讓她開心到沒察覺到我的企圖,順勢讓她逃走。……我也變成很會玩弄人心的壞蛋了呢。以前被講不懂人心看不懂氣氛的時候簡直就像騙人的。」

自嘲地扭曲臉頰,昴粗魯地搔亂自己的頭發。

用「希望愛蜜莉雅平安無事」做藉口是很簡單,不過利用她內心的安寧是事實。而且,拜託孩子們跟她共乘,其實背地卻有著盤算。

「假如謊言被拆穿,要說誰可以制止愛蜜莉雅的話……」

如果是打從心底擔心的某人的手,溫柔的愛蜜莉雅一定不會揮開。

所以昴就撥著如意算盤,製作出讓愛蜜莉雅和孩子們綁在一起的狀況。

「要是之後被他們知道的話感覺我會被瞧不起,所以這輩子都要保密……」

帕克也認為這是個好方法。與其說他是幫忙演戲的演員,不如說是共犯的精靈也不會離開愛蜜莉雅的。

愛蜜莉雅的安全,比以前更有強大的保障。——昴想這麼相信。

「——村裡的人和半魔姑娘好像都走了咧。進行得很順利捏。」

追憶的昴,身後傳來粗魯的卡拉拉基腔。回過頭,扛著大砍刀的裡卡德正走過來。昴瞪著獸人的狗臉說:

「不準叫我可愛的愛蜜莉雅醬半魔,你這半狗。」

「哦哦!被叫做半狗意外地很受辱咧!上了一課呢!」

用大笑轟飛諷刺的豪邁,令昴傻眼,只能苦笑。不過,昴立刻繃緊臉頰,跟裡卡德並肩而站望向森林。

「那,怎樣了?委託你的工作做完了?」

「你是說奇襲那些位置曝光,沒想到會被攻擊的傢伙?要是這樣都還失敗的話那偶可以退休了。萬事都粉(原文就是這樣哦,卡拉垃基腔)順利。多虧了地圖捏!」

展示大砍刀上的模糊血肉,裡卡德用手掌拍打插在腰際的地圖。

「這麼說來,地圖上的記號就是他們的據點無誤囉。」

「這麼有計劃又一絲不苟卻讓他們出亂子。你這是大功一件喲,小哥。」

裡卡德露齒稱贊。他腰上的地圖本來是魔女教徒凱地所有。被昴盯上最後被縛的凱地,身上帶著聯絡同伴的對話鏡和地圖。地圖把梅札斯領地畫得很詳細,而且還標注了十個記號。

恐怕記號代表的就是魔女教的據點——這麼猜想而差遣裡卡德前往最近的一處去確認,結果跟自己想的一樣。

像要證明裡卡德的報告,跨坐在萊卡上的「鐵之牙」成員接二連三地從森林裡沖出來。朝氣十足地順著村內廣場繞圈的他們,似乎都沒有傷者。

「呀呵—!全都殺掉了—!」

「我們有抓到俘虜!姊姊別說讓人誤會的話。」

姊弟的對話雖然逗趣卻很血腥,昴放心地撫摸胸膛。

不只勝利,還為沒有少任何一人感到開心。不管勝算再怎麼高,把人送去戰斗的這一方始終都會不安。不過多虧了取得地圖,減輕了大部分的不安。

「而且啊小哥,風水輪流轉咧。」

「——?這話怎麼說?」

「這玩意就掉在隨便選的據點咧。」

裡卡德從腰際取出某個東西,扔向感到疑惑的昴。昴馬上接下,輕盈的觸感讓他目瞪口呆。那是手鏡——就在剛剛自己才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

「對話鏡……而且還跟凱地拿的是一對的!」

「被抓到的魔女教徒就是用鏡子傳達偶們的情報。方才收拾掉的傢伙就接到了情報,准備要

傳給其他魔女教徒。……就這方面而言,剛好破壞掉他們的聯絡網咧。幸運也要有個程度唄!」

對這喜出望外的結果,昴驚訝不已,裡卡德則是咧開大嘴大笑。

假如他的對策為真,那就是局勢平手的情況下搶先在魔女教手中拿下一分。只不過,這個進展順利的感覺,在上一輪也曾品味過——

「————」

「怎麼著,小哥。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咧。」

「……擊潰據點時,有讓人逃跑嗎?只要跑掉一個優勢就不在了。」

「也不想想為瞎米是鼻子靈的偶們去滅敵,當然沒放走人咧。只不過……」

用力拍胸的裡卡德突然尷尬地降低音調。

「雖然沒有輸,但其實除了鏡子還有個問題咧。」

「我就知道!是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是很致命……嚴重到會顛覆這次作戰的沖擊性問題吧!?可惡!我就知道太順利了!!」

「啊你那個被害妄想是怎樣咧!頭頭這麼不安可不行滴!而且不要隨便就往壞的方面想咧!」

面對臉色蒼白死咬不放的昴,裡卡德反省自己說過頭。接著犬人抓住昴的頭,想著要怎麼說才能緩解昴那不會消失的疑心。

「聽好咧?不是壞事。雖然直到抄了魔女教之前都還算好……啊—與其用說的,你自己看比較快。誰去把剛剛那傢伙帶來!」

被抓著頭的昴皺眉,裡卡德指揮同伴帶了某個東西過來。一看到被搬運的東西,昴的表情從不安轉化為懷疑。

——那是被萊卡馱在背上、全身被繩子綁得緊緊的人類。

「~~呃!」

那個人注意到昴和裡卡德後,就發出不成聲的呻吟。像是在抗議自己遭受的不合理對待,又像是在乞求饒命——

「在魔女教的巢穴裡頭發現滴。八成只是運氣差被他們抓到而已,不過……幹嘛,怎麼咧?」

說明到一半裡卡德感到驚訝,原因是昴的眼睛整個牢牢釘在被捆成肉粽的人身上。不過,也難怪他會有這種反應。

要說為什麼,是因為被五花大綁的人是——

「噗!」

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他指著手腳被綁、連身體都被繩子纏繞的青年,捧腹大笑。

「才想說你怎麼沒來,原來是被抓了呀,奧托!」

昴叫出倒黴到之前都沒出場,到了最後才登場的人物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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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2:49 pm

2

——在痛快大笑後,昴松開奧託身上的繩子.

「非常謝謝您救了我……但我不是很想這麼說。」

「喂——對救命恩人(原文是「團」)講那什麼話。要是傳出難聽的謠言,我們可很傷腦筋喔?」

「這個大壞蛋!你還算是人嗎!啊啊夠了,我對您感激涕零五體投地!多虧各位我才能撿回一命!我覺得自己根本到了鬼門關前一趟,可惡!」

清楚瞭解事情始末的昴故意威脅奧托,使他表達出自暴自棄的感謝。

奧托被發現的地方,就是裡卡德他們襲擊的魔女教據點。他被綁在山區洞窟深處內,即將被當作供品,結果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救出。

「不過,因為不排除他也是魔女教徒的可能性,所以就綁著帶回來咧。」

「慎重是好事,但那種狀況下,這傢伙身上哪來的魔女教要素?在緊急時候可以方便拿來當供品!所以被好好愛護?」

「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那是什麼態度!我是哪裡惹到你嗎!?」

旋轉被捆綁紅腫的手腳後,聽到昴過份的發言,奧託大喊。不過,昴輕松帶過他的怒意。

「那個先不提。你是在什麼情況下被抓的?有什麼原因就講出來。」

「這是,那個……是我個人很難講的問題。」

「不想講就算了。——換個話題,現在集中到這塊領地的旅行商人,大半都是為了小錢小利而聚集到梅札斯邊境伯宅邸。」

「話題哪有變啊!?根本就是明知故問吧!?對啦,就是那樣啦!想說可以賺一票而跑來,卻因為想先大家一步拔得頭籌所以走路況差的路,沒想到就倒黴地被那些傢伙抓到的人就是我啦!好啦,要笑就笑吧!」

「這樣啊……還好你平安無事。呿!害我都哭了……」

「那個廉價的淚水是怎樣!不是覺得我很可疑無法釋懷嗎!!」

昴憐憫虛張聲勢自白的奧托,溫和地看著他感嘆自己的不走運。

看樣子他的商人本性和有點亂來的行動力是與生俱來的。跟以前相遇時一樣的印象,讓昴暫時放心。

面對昴壞心眼的態度,奧托直接沮喪嘆氣。

「真是的……只是想跟救命恩人老實道謝,卻沒想到是這種人……」

「什麼嘛—我毫無疑問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不會擺架子的。你欠我一個人情!」

「總覺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大的人情,但老實說根本沒那種感覺!」

聽到昴豎起食指宣告自己欠人情債的宣言,奧托不開心至極地皺起整張臉。

「欠下人情債啊……」奧托勉為其難接受,而朝他笑的昴——同時也在審慎觀察他有沒有可疑的舉動。

「————」

在旁邊望著兩人對話的裡卡德,也在做同樣的警戒。

光是從敵人據點被帶出這點,奧托的立場就很不利。有鑑於旅行商人的頭頭凱地是內賊,所以在之前的輪回中與凱地有過接觸的奧托也必須以嚴格的目光審視。

要是一個不留神相信人而被背叛的話,至今的努力就全都會化為泡影——

「……我也成了討人厭的傢伙呢。」

「你說什麼?」

「我說幸好你平安無事。吶,咪咪,太好了對吧!」

「想—?哦一那個喔!哭得晞哩曄啦的哥—哥,有精神很棒喔!」

「不是講好差點哭出來的事要保密嗎!?」

隨便把話題扔向咪咪,卻沒想到暴露了奧托被救出時的狀況。「有—嗎?」說出事實的咪咪歪頭,奧托當場跪地。

「啊—不能怪你啦。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就只有我跟你,咪咪和裡卡德還有『鐵之牙』以及討伐隊的人知道……」

「那不就是公開的秘密嗎……?」

「總而言之,待在這個村莊的話就不用擔心被魔女教攻擊,所以你先在這邊等。還有,除了哭得唏哩嘩啦的事要請你節哀外,賺一票的事也請節哀。」

「節哀……該不會!?」

奧托的表情像是世界末日到來,愕然地環視村莊。

「該不會,大家都已經……」

「被魔女教抓到還能活下來,真是蒙老天恩寵……不,被魔女教逮到的時候你就已經被老天放生了。所以說,堅強地活下去吧。」

「既然要安慰人,就不能照料我到最後嗎!?」

奧托跪在地上淚眼汪汪,昴拍拍他的肩膀,朝裡卡德使眼色。

犬人鼻子皺起,然後點頭。看樣子在身經百戰的傭兵眼中,奧托的悲傷證明他是安全人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對了,這裡現在是對抗魔女教的最前線。要做的事很多……不過想不到有什麼可以給你做的。可以對照其他旅行商人留下的商品目錄整理一下貨物嗎?」

「請問酬勞多少!?」

「比我想的還要有干勁,叫我大吃一驚。會出,會出啦。哪個人帶奧托過去。」

給予嫌疑被洗清的奧托工作後,就先把他的事擺在後頭。取而代之,昴走向結束編隊和整隊的討伐隊,以及隔開他們的由裡烏斯。

「遇到熟人了吧?重溫舊情夠了嗎?」

在出聲前,先注意到節接近的由裡烏斯回過頭來。聽到他的話昴皺眉,視線投向在他後方前往貨物區的奧托。

「大笑之後講些蠢話,然後懷疑他背地有沒有什麼企圖。我變得性格更惡劣討人厭了。」

「多虧你的性格惡劣,我們現在才能毫無損傷。你可以為性格惡劣一事感到驕傲。——雖然我覺得不要跟別人說比較好。」

「你的性格也沒好到哪去喔,這我敢保證。」

「好啦好啦,那邊性格惡劣的兩個人,可以讓人插嘴嗎—?」

昴和由裡烏斯互嗆時,菲莉絲歪頭湊過來,賊笑道。

被歸在同一類而感到不爽,昴嘴角誇張下垂。

「幹嘛,性格惡劣的貓耳男。」

「唉喲—講那什麼話。菲莉醬可是為了大家而拚命努力竭盡心力的喵—」

「大家經常被你的拚命拯救。所以,知道了什麼?」

「嗯—關於被抓的魔女教徒,可以分得出誰才是『手指』。」

由裡烏斯一催促,菲莉絲的笑容消失,指向被討伐隊接管的小屋。裡頭有被俘虜的魔女教徒凱地,菲莉絲應該已經直接調查過他全身了。

在上一輪,菲莉絲無法阻止魔女教徒自殺,所以只能重復悔恨。為此,讓他檢查凱地的肉體,昴本來是很不安的——

「首先,教徒身上都有嵌入會化為猛毒的魔石以用來自殺。不過,只有『手指』的待遇很特別……在身上埋下爆裂術式來代替毒素。是用來自殺和牽連他人用的喵。」

「那與其說是為了封口,比較像是為了大罪司教的『附身』。假如要替換身體必須以前一肉體的死亡為前提,那在暈厥和被抓的情況下,就必須要自殺。」

「自殺用的……但是,八成也有由外部發動術式的方法吧。那種情況呢?」

「因為那樣很可怕,所以人家就將術式整個剝下來,這樣就沒效了??」

由裡烏斯的擔憂,菲莉絲回答得輕松簡単。看由裡烏斯瞠目結舌的反應,想必是不容易辦到的事吧。接著菲莉絲又繼續說下去。

「再來是昴啾很在意的『手指』的特徵。該說門那邊有沉澱物嗎,總之就是有奇怪的瑪那塊。有沒有那個,八成就是『手指』和普通教徒之間的差異。人家認為大罪司教只能轉移到有被植入那個的人身上。」

「就是一般會員和付費會員的差別,『附身』的條件就是這個嘛。那個瑪那塊你怎麼處理?」

「溶解掉攪拌後讓它排出囉。所以說,他已經不能叫做『手指』了喵。」

「還可以讓身份失效啊!幹得好!」

聽了菲莉絲的報告,昴心情大好,抓住他的手用力上下揮舞。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調查到這種地歩,只能咋舌了。

「喵喵!討厭,菲莉醬做事當然可以放心喵?不過,多虧了昴啾事先看穿魔女教徒會自殺,還有僅限於『手指』的特徵。」

「不,這全部都是你的功勞。要是失敗的話,你會超懊悔的。」

「那算什麼。菲莉醬才不會為這些人感到懊悔咧—」

菲莉絲吐舌,揮開昴的手。他那態度令昴苦笑,同時內心暗自慶幸菲莉絲沒發生像上一輪的狀況。

而且多虧了菲莉絲的奮斗,假設幾乎都成了實證。

「既然可以讓『附身』的條件失效,那,那個俘虜也不會死囉?」

「就算上面的嘴巴說不要,體內的門卻很老實……直接把他押回王都,當作寶貴的情報來源吧。現在他因為術式被剝掉所以痛到暈過去了??」

菲莉絲閉上一隻眼,只說凱地沒有生命危険。說起來,術式被剝除的痛楚昴根本就無從想像。然後——

「——已經抓到一個沒法再亂來的俘虜,沒必要再冒險了。懂意思嗎?」

「事到如今,還覺得把重要的人跟他們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我會迷惘嗎。」

菲莉絲的眼神在質問昴的覺悟,昴則是毫不猶豫地點頭。

為了徹底打敗大罪司教「怠惰」,就必須把包含「手指」在內的魔女教徒全滅。而且是照字面意思,執行徹底的殲滅戰。

而這場不是由其他人,而是由菜月‧昴發號施令才會開始的戰斗。

「……呼嗯。昴啾真的變能用了喵。」

盯著握拳的昴的側臉看,菲莉絲眯起眼睛低語。聽到的昴苦笑,聳肩道:

「喂喂,能用的說法太過份了。一點都沒被稱贊的感覺。」

「又不是稱贊喵。抱歉人家說的只是你變正常而已,少自戀了。」

即使臉蛋可愛,菲莉絲對昴的毒舌從未放水過。

他恐怕是昴在王都遇到的人之中最嚴厲看待昴的人了。而那一定是對欠缺戰鬥力的同伴而有的同類排斥。

雖然嚴厲,卻又很正確地指出和厭惡昴的軟弱。

「之前很討厭喵。現在才比較正常。懂嗎?」

「正常嗎,瞭解。不過,蠻高興的。」

「——因為那是讓人去做不想做的事,甚至扭曲自身的信念。昴啾絕對不可以迷惘和猶豫,所以說,這份覺悟不可以動搖。」

對昴的俏皮話沒有答腔,反而強硬地這麼叮嚀。這番話刺進昴有點鬆懈的心態,在名為覺悟的大海中投下叫做自覺的錨。

沒錯,不需要菲莉絲提醒。自己必須要有自覺往前進。

「准備十二萬分周全。——昴,隨時都可以出發。」

為昴製造契機,命討伐隊整齊列隊的由裡烏斯說。不只是他,蓄勢待發的討伐隊和「鐵之牙」,全都在等昴下令。

即將面臨決戰,大家士氣高昴,戰意開始以村子廣場為中心膨脹。

「————」

碰觸到這股戰意,昴微微抬頭,仰望天空。

雖然沒法完全斬除不安要素,但已經讓愛蜜莉雅他們逃走,還有威爾海姆護衛,又多虧了菲莉絲掌握了「手指」的身份,現在由裡烏斯只等命令。

已經盡了人事,接下來就只能微笑著聽天由命了。

「——上吧,各位。按照計劃開始。」

視線從天空下移,昴朝正前方列隊的討伐隊,說。

聽到後,戰士們默默地跨上騎獸,以行動響應昴的話。

「————」

「哦,謝謝啦,帕特拉修。」

不知何時期盼出場的漆黒地龍靠到昴的身旁。手掌撫摸它堅硬的肌虜,昴也跨上帕特拉修。

左右兩旁是由裡烏斯和裡卡德的騎獸。一個人留在地面的菲莉絲目送他們,昴點頭響應,站到隊伍前頭。

然後,下達最後的開戰號令。

「好,這次是決戰了。——給『怠惰』和命運女神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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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2:50 pm

3

——對於貝特魯吉烏斯的「附身」,昴建立幾個推測。

第一,貝特魯吉烏斯的「附身」是可以移轉並奪取他人肉體的能力。

第二,貝特魯吉烏斯轉移的對像是被他稱為「手指」的心腹,要打倒貝特魯吉烏斯就必須打倒所有的「手指」。

第三,在失去所有「手指」的情況下,貝特魯吉烏斯就會轉移到可以充當「手指」的肉體上,而絕佳候補就是昴的身體。

能寄生在精神上的力量十分強大,要獨自抗衡幾乎是不可能。——就是這樣。

「重新把條目寫下,這已經不是故意讓玩家第一次碰到就必死無疑的初見殺等級了。再加上還有『不可視之手』,凶惡程度破表,叫人笑都笑不出來。」

大罪司教的兩個權能——在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挑戦,昴有自信挑戰一百次就被殺一百次。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帶著記憶重回過去,持續尋找打開僵局的方法的話,根本就難以見到光明。魔女教這四百年來勢力會廣布整個世界也不是不能理解。

強化初見殺等級到這種地步的狂人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正因如此,才會有我。」

面對專門強化初見殺的敵人,就只能帶著多次挑戰過的經驗再度挑戰。

會「死亡回歸」的菜月‧昴,就是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的天敵。

走在翠綠茂密的森林裡,昴前往去過多次的岩壁。

四周全都被綠意給覆蓋,連方向感都變得不可靠。可是昴的腳步卻沒有猶豫。感覺、雙腳,以及刻劃在記憶中的經驗,帶領著昴往前走。

「——要開始了。」

心髒加快跳動,昴邊苦笑邊喃喃自語,然後輕拍胸膛兩次。接著繼續往前,然後就看到了目的地。

——之前昴從未抱著戰斗的覺悟前往這個地方。

在上一輪,自己只是爭取時間的誘餌,再之前的話分別是沉溺在殺意和自殺的願望中。

但是,這次不同。只有這一次,跟之前不同。

昴是帶著主動開戰的決心才來到這裡的。

為了替綿長的孽緣,以及反復持續的戰斗劃下句點。

「——你終於來了,寵愛的信徒啊。」

森林突然變開闊,歡喜狂顫的歡迎話語迎接現身的昴。

脫離森林後,眼前是高聳的整片斷崖,而站在岩壁前方的是攤開雙手站得直挺挺的消痩男子。他的目光炳炳有神,歡迎昴的到來。

這樣的相會,已經是第四次了吧。

只要打過照面多次,不管對像是怎樣的人,內心多少都會變得寛容。就像對待由裡烏斯那樣。——可是,只有面前這個男人,得不到這樣的待遇。

「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

用因自殘而染血的手指向昴,狂人道出既定的開場白。眼神帶著瘋狂的男子後仰吐舌,瞪大雙眼——

「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黑色法衣迎風飄揚,大聲報上名號的狂人拍打滿是鮮血的雙手。貝特魯吉烏斯就這樣踩踏地面,當場小跳步同時快樂大笑。

「多好的日子,多麼美好的日子!沒想到會在試煉之日迎接新的愛之寵兒!感動、感激、喜極而泣,快把我的胸口漲破了!!」

口沫橫飛的狂人抱緊自己只剩骨頭和皮的身體。那怪樣讓昴覺得嫌惡,不過他早已習慣在這人的面前修飾表情。

不僅如此,昴毅然進行事前決定好的戰術。那就是————

「——初次拜見尊容,大罪司教大人!」

說完,昴奔向貝特魯吉烏斯,跪在他腳下。接著左手貼著胸口,高舉右手並低下頭,做出最敬禮。

「在即將進行試煉前才會合,實在丟臉之至!但是,請務必讓此身、此魂!加入教徒,成為司教大人的『手指』!」

昴雄糾糾氣昴昴地誇張大喊。高聲說完准備好的台詞,於檯面上表達出最大限度的敬意,然後等待狂人的反應。

「————」

面對昴的懇求,貝特魯吉烏斯沒有反應。他沒說話,也沒有動。沉默帶來不安穩,昴吞了一ロロ水,提高警戒注意狂人的下一歩動作。

沉默就這樣持演約十秒,接著突然被打破——

「——哦哦、哦哦哦!多麼、多麼純真熱情的信仰啊!」

聲音顫抖,全身戰栗,感激涕零的貝特魯吉烏斯雙手舉向天空,仰天叫喊。

「用如此清澈的雙眼高呼愛的信徒!未曾如此咒罵己身之怠惰!你!像你這種的虔誠的愛之寵兒!至今都看漏你的我太不道徳!還請原諒我這份怠惰——!」

昴面前的貝特魯吉烏斯像飛撲一樣,四肢朝地面撞擊。

毫不猶豫就在岩石地面上五體投地外,狂人還不停地磕頭。毫不留情的自我懲罰導致額頭流血,但異於常軌的自殘行為對他來說只是家常便飯。

現在知道那副身體是別人的,對這行為的厭惡程度便更勝以往。

不過要是他自殘過頭而死掉,那就麻煩了。戰術是在檯面下進行中——要是在這邊身體被強迫交換的話,那一切就告吹了。

「請住手,司教大人!您這樣子,魔女大人也不會高興的!」

「啊啊,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是是是!我太怠惰了!犯下大罪!沒能回報愛的虛偽!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償還!」

「沒那回事!比起心愛的信徒受傷的樣子,魔女大人應該更喜歡看到信徒為了回報寵愛而拚命,以及執行試煉的意志才對!」

昴信口阻止磕頭如搗蒜的貝特魯吉烏斯。

但是,聽到這話,貝特魯吉烏斯忽然停止動作,瞪大雙眼盯著昴看。他那乾渴的雙眸,促使昴用力點頭。

頓時,貝特魯吉烏斯就像附身之物脫離般,臉上流下一道清涙。

「——全都如你說的。」

「——呃!?」

在他異常平穩地述說後,昴突然就被他用力抱住。

生理上強烈的嫌惡感堵住喉嚨,但狂人對這反應毫不介意。貝特魯吉烏斯流淚,也不擦拭額頭上的血,就只是淒厲大笑。

「啊啊,我搞錯了,錯得離譜!沒錯!試煉!現在的我被要求的不是自責不是自裁不是自殘,是試煉!忘了這點而沉溺在自傷愉悅中的怠惰!是你的話讓我清醒!感謝!感謝你!」

用力晃動抱住的昴,單方面表達謝意的貝特魯吉烏斯往上看。

他用袖子擦去額頭上的傷,把右手手指插入述說自傷是愚蠢行徑的嘴巴中,依序咬爛拇指、食指、中指。

「怠惰的我毫無價值!勤勉方是這世界上最尊貴的德行,怠惰是這世界上最該被唾棄的不道德!既然如此,我要用勤勉,來跟自己的宿業怠惰做訣別!啊啊,啊啊,啊啊,為了回報愛!」

他的言行舉止已經欠缺一貫性,理論已經不是支離破碎,而是毀滅狀態。

反省自傷行為卻又咬爛手指,恥於自身的輕舉妄動後他笑出來。

充滿瘋狂的人性面,讓昴難以忍受而早早探手入懷,但可惜掌中沒有得到期望的反應。要執行戰術,還需要些時間。

「司教大人。——能跟您談談試煉嗎?」

深呼吸好隱藏內心,唯恐尷尬的沉默出現,昴単刀直入地問。

話題中的試煉——在上一回,沒能從貝特魯吉烏斯口中探聽出詳細的內容。因為叫做試煉,肯定是要測試什麼。所以要打探出魔女教為遵從教義,要測試愛蜜莉雅的什麼。

想找出到底是什麼。畢竟愛蜜莉雅與魔女教的孽緣,在未來也會持續——

「跟司教大人會合時,就說什麼也想聽聞這次的試煉。」

「試煉……」

靜靜這麼說的貝特魯吉烏斯,表情忽然失去感情。

方才的狂躁消失無蹤,用空虛的眼神看著昴的狂人,已經將染血的右手剩下的無名指和小指同時放進口中咬爛。然後——

「試煉,沒錯!試煉!就是試煉!執行試煉,必須測試!必須測試這次的半魔是否適合當容器,能否讓魔女降生!」

強迫昴正面承受他破音的嗓子和血腥的口臭,貝特魯吉烏斯當場跳起舞來。聽到狂人的話,昴嚥下驚愕和嫌惡,皺起臉。

「讓魔女降生的…容器……?」

「適合的話就擁戴!不適合就排除!以半魔之姿降生於世,就是容器!是否適合魔女,能否分封魔女之愛!要以試煉!加以!測試!」

昴帶著疑問的聲音,由狂人高舉雙手以瘋言狂語回應。聽到這番話,昴彷彿接受天啟。但理解之後是戰栗。

容器,魔女,降生——這些詞匯如果如同自己所解釋的話。

「假如試煉的結果,半魔適合當容器,就讓魔女降生在那肉體上……」

「在有朝一日必定來臨的命運之日,魔女會再度——誕生於世!為了親眼目睹那瞬間!為此我與『手指』准備萬全……那就是我的愛!」

感動落淚的貝特魯吉烏斯,度過在這世界上最幸福的時刻。面前這個狂人的樣子,讓昴打從心底想嘔吐。

剛剛的話已表明一切。他們做出殘虐至極的行為,大量虐殺人類,把昴的心逼到粉碎的地步——

「——沒從愛蜜莉雅身上看到任何價值嗎。」

對他們而言,愛蜜莉雅只不過是容納魔女靈魂的器皿罷了。

復活魔女——這麼龐大的目的面前,裝魔女靈魂的容器有什麼志向、是多溫柔的人、多麼努力拚命,都毫無意義。

那是對叫做愛蜜莉雅的少女無極限的侮辱,對因為她而心跳加速的菜月‧昴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屈辱。

「——你這怪物。」

昴在一瞬間透露一句真心話,但貝特魯吉烏斯沒有聽到。

假如是為了實現那個惡毒的目的,那過程中燒掉一個村莊也沒什麼。被他們親手了結的性命都有各自的故事、夢想和明天,但那些都被踐踏。

所以魔女教和貝特魯吉烏斯,是菜月‧昴的敵人。

「……司教大人,我已聽聞您的高見。魔女教的理念,超越語言的覺悟,都讓我佩服至極。這次的試煉,一定要成功。」

「哦哦哦哦!你果然很優秀!沒錯!我們要化為一體,専心一志地投入於實現夙願!打從接受寵愛那一天,名為『我』的存在就只是全心全意回報愛的草芥……啊啊,莎緹拉!我是你的!」

昴表面上的贊同,貝特魯吉烏斯別說懷疑,還歡喜接受。

「你才是應被尊敬的理想信徒!你那芳醇的寵愛氣息,假如你有想加入『手指』的意思,那讓我想立刻分給你因子。」

「既然如此,請務必讓我成為您的『手指』!」

「這要求真是讓我喜出望外!可是,可是……我的手指已經滿十根了。比你更適合的……對了!」

貝特魯吉烏斯原本數著染血手指,卻突然想起什麼而把手探進法衣。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本黑書——福音書。

狂人憐愛地撫摸書皮,目光在內容中奔走然後喘氣。

「福音書中記載的文字,述說愛的一切,都引導我走向未來!因此這是一切……我應有的作為全都在這裡!」

他邊翻書嘴角邊起沫,大笑說。

曾經搶走那本福音書的昴,知道黑書裡頭是根本無法閱讀的奇怪文字。但是,持有者貝特魯吉烏斯卻看得懂,就像在看故事一樣。而他就照著書中的記述來行動。

既然如此,真正的敵人就是製造出福音書記述的人——

「——揭示福音。」

用力闔上福音書的貝特魯吉烏斯說了這麼一句。狂人扭曲脖子九十度,腰部也往同個方向扭,毫無感情的雙眼正凝視著昴。

那是最要警戒的貝特魯吉烏斯發言。從以前的經驗來看,就算對話勉強成立,這句話也會斬斷所有對話可能。

既然身為魔女教徒,每個人都會有一本福音書。出處和獲取方法不明的黑書,簡直就像魔女教徒才有的身份證。

因此貝特魯吉烏斯才會向昴索求身份證明。

在這邊的回答,會大幅變動狀況——

「——怎麼了嗎?」

看昴沉默,貝特魯吉烏斯歪著脖子,垂淌長長的舌頭。

只要拿福音書出來就行了,卻連這樣都沒法做到,使得貝特魯吉烏斯開始散發不安穩的氣息。在寒冷徹骨的氣息中,昴慢慢伸手入懷。

然後將拿出的東西遞到貝特魯吉烏斯眼前。可是——

「——這是?」

「如您所見,是『流星』,司教大人。」

貝特魯吉烏斯瞪大眼睛仔細看著眼前的手鏡——對話鏡。那一定是狂人曾看過的道具。畢竟這個應該是由狂人親手交給一名「手指」的東西,但現在卻在昴的手中。這使得狂人困惑不已。

但是,驚訝還沒到此結束。鏡面在他眼前開始淡淡發光——

『啊—出現了出現了。哇,臉長得比聽說的還要恐怖!』

透過鏡子聽到的,是跟狀況完全不搭的可愛聲音。從昴的角度看不到鏡面,但貝特魯吉烏斯應該有看到聲音的主人,貓耳騎士才對。

像惡作劇又像戲弄人的狀況——不過,這可是作戰信號。

「你到底……不對!你做了什麼!!」

『那麼,咳嗯。——虎虎虎(原文是「老虎老虎老虎」,但是我實在忍不了……)!』

「——啊!?」

貝特魯吉烏斯因為不瞭解發生什麼事而生氣時,鏡子裡的人——菲莉絲突然講了這樣的話。

狂人根本不懂他在講什麼,因此就由昴解釋。

「就是我們奇襲成功的意思——(注1)」

※注1:源自於日本成功偷襲美國珍珠港後發派的電報暗號。

昴指著手鏡,朝著瞪大眼珠的貝特魯吉烏斯笑。

那不是方才裝出來的笑容,而是昴本來的——像壞小孩才會有的笑容。

「啥,啊?」

「一臉不懂我在講什麼的樣子呢。哦,放心就對了。」

面對動搖的貝特魯吉烏斯,昴仍舊笑容滿面,然後把手舉到頭上。

然後——

「——因為你說的話,對我來說也完全適用!」

「你說——!?」

昴將戰意化為語言,彈響高舉的手指。察覺到敵意的貝特魯吉烏斯立刻進入戰斗狀態。但是,從旁邊飛奔過來的影子動得比較快。

影子毫不猶豫地用力撞飛狂人的瘦軀。

「嘎、哈啊——」

慘叫飛出去的狂人,身子翻轉後用力撞上岩石。

「————」

看著人飛出去還嘶吼,像在說等到不耐煩的,是把狂人撞飛的漆黑地龍。

無意義的對話結束了。做出這個結論的龍之咆哮在森林的空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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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2:52 pm

4

重新收進懷裡的對話鏡傳來熱度。作戰轉移到第二階段。

對這件事重懷覺悟的昴,朝著翻白眼的狂人比中指。

「我們剛剛講的,我全都取消和拒絕,請多死掉啦。」

「你、你、你……」

「還不懂的話我就講得簡單一點。——經過我們審慎考慮,您與敝社的風氣要命地合不來。因此,雖然很自私,但還是決定辭退您的內定資格。期望您往後的活躍與進步。就是這樣。」

刻意懇切又禮貌地轉換成更難懂的話。昴以此表明雙方談話破局,然後帥氣地跨上靠在旁邊的帕特拉修,握住韁繩後俯瞰狂人。

帶著混亂仰望他的貝特魯吉烏斯,慢了一點才想通狀況,接著怒上心頭大吼大叫。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是大罪司教!得到魔女恩寵的大罪司教!你也得到相同寵愛……」

「抱歉,你的話我已經聽膩了。叫魔女啥的去吃屎啦,貝特魯吉烏斯。」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拒絕愛!你明明有魔女的寵愛!拒絕恩寵的理由是什麼!這一切都很合理!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抓頭,激動地口沫橫飛重復追問。那拚命的呼喚,該不會是想要說服昴吧。

若真是如此,那與貝特魯吉烏斯對話也就毫無意義了。

「一看到你,就會聯想到自己。不過,只有一句話我敢說。」

對狂人的妄言充耳不聞的昴,想起曾發生在心中的錯綜雜亂與失控。

主張自己才是正確的,將錯都推給周圍的人,然後像小孩一樣發脾氣鬼吼鬼叫。

原來如此,真的是不堪入目。負面教材在這邊發揮到極致。

「瘋的是你,現在我是對的。——到此結束了,貝特魯吉烏斯!」

這不能說是「訣別」。

昴跟貝特魯吉烏斯之間,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聯系或羈絆。狂人也立刻理解到切都只是騙人的演技。緊接著他做出偏激又殘虐的判斷——

「蠻橫暴行、狂妄之語!你的報應,就是被扯斷四肢,靈魂奉獻給魔女——去死!!」

感嘆只有一剎那,貝特魯吉烏斯的影子爆發性擴張,膨脹的漆黒層層交迭後化為手臂。然後以壓倒性的密度和數量像瀑布般倒向昴。

為了如他宣告的扯斷昴的四肢,扭斷他的脖子,凌辱他的靈魂。但是——

「為什麼——!?」

「鬼請到這來,朝拍手的方向來——我在兩個月前就已經跟魔獸斗過啦!」

接受昴拙劣的操作技術,帕特拉修自行察覺推斷然後行動。聰明的地龍完美地避開迫近的魔手,飛也似地逃離被害范圍。

敵我距離拉開。第一招就被整個閃過的事實,讓貝特魯吉烏斯無法掩飾驚愕。他瞠目結舌,張開像被撕開的大嘴,大叫道:

「剛剛的!動作是!?你看得見我!被給予的寵愛!?不可理喻,不可能有這種事!為什麼我的

權能會被看見!?」

「誰知道?去問在我身上留下遺香的魔女吧。對喔,你跟我又不一樣,沒有拿到可以自由跟魔女見面的許可證呢?」

「——!那是什麼……竟然犯下親近魔女、親近莎緹拉的不敬之罪!」

「我跟她感情好到心髒被她捏呢,就跟字面上的意思完全一樣喔。」

昴在眨眼裡灌注最大程度的嘲弄,挑釁貝特魯吉烏斯。

頓時,狂人的忍耐度立刻到達極限,憤慨到臉紅脖子粗的貝特魯吉烏斯連自己的指頭根部都咬爛。指甲、骨頭、肌肉碎爛,牙齒斷折的悶聲響徹周圍。

呼應他的激情,包圍狂人的影子密度變濃,總數增加。對看得見不可視魔手的昴來說就是難易度往上翻。

可是,對魔手數量增加一事最感訝異的不是別人,而是貝特魯吉烏斯。

「我給『手指』的因子回來了……!?為什麼?手指怎麼了!?」

「原來給予『手指』的魔女因子回來,你能用的手就會增加啊。那,答案不就很明顯了?吶,動動腦啊司教大人!你真是怠惰呢!」

「——哼!——哼!!」

貝特魯吉烏斯已經被混亂跟激情給翻攪,昴還一直挑釁和煽風點火。

要論激怒惹惱別人,沒有人比菜月‧昴更精通了。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對挑釁完全沒有耐性的人,根本就是被昴玩弄在掌上。

跟計劃一樣,臉氣成赭紅色、激動不已的貝特魯吉烏斯,差遣殺意之掌伸向昴,用力敲擊地面意圖取他性命。

「帕特拉修——!」

「不可視之手」宛如爆炸的攻勢,被汲取昴的想法的地龍以驚人的准確度持續閃避。太過可靠了,真的是對它抬不起頭。

就這樣熬過第一波攻勢後,昴做出決定。

「進入作戰第三階段!」

「不管你搞什麼小花招!在我的勤勉之前一切都……啊!?」

為反擊做好準備的貝特魯吉烏斯,因昴接下來的舉動愕然失聲。

「竟然背對我……是打算愚弄我到什麼地步才甘願!」

「抱歉啦!不過你的呼吸臭到我生理上沒辦法忍受,臭到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昴命令帕特拉修離開岩區,朝森林方向跑。帕特拉修粗魯地踏倒草叢,如疾風般跑過難走的路,遠離敵人。

「想逃!門都沒有!別想逃跑!」

貝特魯吉烏斯吶喊,但身體卻違背話語蹲在原地。但下一秒,影子一把抓住抱著膝蓋蹲坐的貝特魯吉烏斯,將狂人朝空中扔出去。

簡直就像傳球一樣,其他魔手接下輕盈飛舞的身體,然後轉投給下一隻手——重復這樣的舉動,貝特魯吉烏斯緊追逃跑的昴。

宛如惡夢的追蹤,而且追著昴的還不只他。

「來、來、來,快出來!愚弄、嘲笑尊貴的魔女,踐踏蹂躪試煉與寵愛的背德者,將他切割成肉片奉獻給魔女!」

貝特魯吉烏斯從空中發號施令,無聲現身在森林裡的是躲在懸崖下洞窟裡的魔女教徒。雖然他們沒有參與昴與貝特魯吉烏斯的對話,但毫不猶豫就認定昴是敵人。他們像滑行一樣追擊昴跟地龍。

森林上方有貝特魯吉烏斯,背後有魔女教徒猛烈追趕——

「來了來了來了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帕特拉修,加油!」

「——!」

昴的指示欠缺具體性,所以帕特拉修就靠自己判斷來應付這窘境。

快速刨地,地龍選擇用身軀去撞破擋路的弱枝細樹。踩踏樹根,跨過窪地,邊折斷枝葉邊筆直地以最短距離沖向目的地。

「沒用!無意義!就要追上了!勤勉的地龍,你的掙扎一點屁用都沒有,在我的勤勉之前消失殆盡吧!」

從遠方傾注過來的除了瘋狂吶喊,還有宛如瀑布墜落的魔手暴力。

喵准急馳的帕特拉修,猶如炮彈的幾股破壊力命中森林。大樹被連根拔起折斷,爆炸的地面不斷掀起泥土塵埃。

但是,地龍在狂人的憎恨下,迅猛地奔出爆炸氣浪與煙塵。

「————」

高聲叫喊的帕特拉修,身上並非毫發無傷。盡管如此,地龍仍鑽過攻擊之間的縫隙,保護昴和自己,徹底貫徹了昴拙劣的指示——

「抱歉都在仰賴你……你最棒了,帕特拉修!」

「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用用用!到此——為止!」

稱贊愛龍的聲音,被貝特魯吉烏斯尖銳的笑聲給蓋過。指著底下的狂人,這麼說的根據並非來自於「不可視之手」,而是逼近一人一龍身後的黒色集團。

「————」

手持模擬十字架的劍,魔女教徒以超越常人的速度追上地龍。比起貝特魯吉烏斯單調的攻擊,他們是更危險的威脅。

魔女教的劍刃就這樣割開地籠的鱗片,奪取性命——在那之前。

「哇——!」「哈——!!」

重疊的大聲咆哮,化為撼動大氣的沖擊波挖掘森林。

咆哮波——帶有待征的聲音捲起射程中的大樹與岩石,使空氣轟隆作響的沖擊撞向魔女教徒。在沖擊下噴出血霧的黑色集團被粉碎殆盡。

能做到這招的,就昴所知這世上僅有三人。

「嗚喔——!哥—哥超—危險的!剛剛差點死透了!」

「離會合地點還差一點,真是危險。多虧姊姊的直覺。」

邊大笑邊跟昴並肩而行的,是跨在大狗上的獸人姊弟咪咪和堤比。兩人的咆哮波解決了危機,昴轉頭舉手。

「你們,剛剛,差點連我都幹掉啦!不過多謝,我還以為會死咧!」

「哦—謝謝—!不客氣—!耶—咿!」

「我瞭解你一團亂的心情。……在天上的,是大罪司教嗎?」

不甩昴和咪咪的對話,瞪著天空的堤比緊張地問。戴著單邊眼鏡的幼貓眯起眼睛,視線緊抓著法衣在強風下翻動的狂人。

「那是什麼,好厲害—!縮成一團的大叔在飛耶!好厲害——!」

「那麼惡心的飛行方式,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嗯,對啊!在你們眼中看來是這樣吧!」

看得見「不可視之手」的昴和看不見的咪咪他們,看到的樣子不一樣。

在他們看來,貝特魯吉烏斯是蹲坐著飛在空中;但對昴來說,卻是他讓宛如觸手亂舞的魔手不斷把自己扔出去的惡夢光景——但不管哪邊都糟到極點。

「不管怎樣,那傢伙的目標是我!按照計劃,後面就拜託你們了!」

「明白。走囉,姊姊!」

「好啦好—啦!啊!哥—哥哥—哥!」

把跟在後頭的魔女教徒交給他們,昴准備要繼續上演逃離貝特魯吉烏斯的戲碼時,准備掉頭的咪咪朝他舉手——

「在這邊贏了的話,就很帥喔——!」

「——哦哦!交給我吧!」

豎起大拇指回應咪咪,昴和幼貓們互相發誓會奮戰後就各自飛奔而出。

吃了咆哮波而被分開的魔女教徒們,朝逼近的兩人架起武器。接著四面八方沖出「鐵之牙」——拉吉安他們躍入戰斗,開始總體戰。

背對干戈,昴指向頭上的貝特魯吉烏斯,挑釁道。

「來呀,司教大人!盯著幼貓而追丟我的話,可就顏面掃地囉!」

「——你、你這傢伙、到底、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使出的攻擊都被抵禦住,即使是貝特魯吉烏斯都忍不住面色鐵青。事已至此,原本激憤到盲目的狂人也察覺到狀況太不合理。

潛藏在森林各處的「手指」被各個擊破,最有自信的「不可視之手」又被人看光光,就在剛剛教徒們又被埋伏給阻截,只剩下貝特魯吉烏斯自己一人。

——這明顯的異狀,代表一切都在昴的掌握中並隨之起舞。

「不應該是這樣!福音書上!我的命運指標什麼也沒寫!既然如此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接受寵愛,卻又輕視魔女!擋住要執行試煉的我,擾亂我的計劃還試圖抵抗……!」

空中的貝特魯吉烏斯握緊福音書高舉,吶喊道。

對貝特魯吉烏斯而言,昴的行動所衍生出的現狀難以理解到極點。

「手指」被奪走,權能又不管用。雖然他還不知道,但愛蜜莉雅他們已經先行避難,所以他口中叫試煉的惡行早已在開始前就失敗了。

——這對貝特魯吉烏斯來說,不叫惡夢要叫什麼。

「你……你、到底——……!」

「我重復四遍了嘛。——要說惡夢,我都看到死了呢。」

面對嘴角起沫、高喊不合理的貝特魯吉烏斯,昴只是平靜響應。

貝特魯吉烏斯的混亂和氣憤,昴不是不懂。

就算否定也沒用。眼前的這瞬間,正是抵達惡夢盡頭的未來——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果不其然果不其然果然果然果然—!你是『傲慢』——」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

昴向咬牙切齒高呼憎恨和執著的貝特魯吉烏斯報上姓名。

「是銀發的半妖精——愛蜜莉雅的騎士。」

「——!」

「我是不知道傲慢還啥啦,我想要的頭銜就只有這個。其他都不要!」

指著貝特魯吉烏斯痛罵一頓,讓他住嘴。接著,森林一口氣變得開闊。

出現在正前方的又是岩壁——不過,跟先前遇到貝特魯吉烏斯的岩區是不同地方。雖然這麼說,但這裡對昴來說不是第一次來的地方。

過去昴曾在這裡死掉過——

「這裡是……!?」

「我曾了結生命一次的地方。還有,也會是你生命結束的地方。——這兒就是這種地方。」

抵達目的地後,昴命令帕特拉修減慢速度。

在空中追過來的狂人,面對景色變化和昴的發言,惡狠狠的臉龐因警戒而扭曲。

「————」

抓著自己在空中運送的魔手鬆開手,貝特魯吉烏斯降到地面。落地後,慢慢抬起頭的狂人和站在懸崖前方的易正面對峙。

「假如誘導我來這裡是你的目的……你准備了什麼?」

「那還用說,天敵啊。——我跟你的共同天敵。」

貝特魯吉烏斯低聲問,爬下地龍的昴這麼斷言。

那話讓狂人皺眉,昴則是閉上一隻眼睛。接著——

「——說是天敵,我覺得講得太過頭了。」

第三者介入的聲音,嚇得貝特魯吉烏斯像反彈一樣扭脖巡視周圍。

貝特魯吉烏斯已經察覺到自己中了昴的計謀。警戒奇襲的大罪司教把手指放進嘴巴用力咬,察看周圍。

可是,警戒敵方奇襲根本毫無意義可言。

「剛剛的話,沒想到有機會聽到第二次。」

說完,聲音的主人就從懸崖上直直墜向岩區大地。以看不出是要奇襲的姿態輕盈著地的美男子,用手指整理被風吹亂的劉海。

「————」

優雅的站姿,令貝特魯吉烏斯靜默以對,瞪大雙眼打量。

今天停更一天,數據線沒帶回來掃描儀的圖片導入不了電腦。

不過,美男子沒對狂人的敵意視線表達什麼,只是站到昴身旁而已。昴瞪著那張清爽的側臉,不高興地皺起臉。

「幹嘛,對我的宣言有抱怨?」

「沒有,本來擔心勾起過去回憶的你會不會害臊不已……但你的臉皮厚如金屬。已經敢在我面前說說出口,讓我佩服不已。」

「既然如此,我就一直在你耳邊重復到你作夢都會夢到,怎樣?」

「免了。那話聽一次就夠,被迫聽第二次就會牢記到難以忘記。」

騎士拔出細劍,以鋒利的諷刺回應昴的挖苦。

淺紫色頭發迎風搖曳,近衛制服衣擺隨風飄動的模樣,讓人想不起來過去有多麼叫人煩躁不耐。原本討人厭的身影,現在卻可靠到令人生氣。

「露格尼卡王國近衛騎士團的騎士,由裡烏斯‧尤克歷烏斯。」

報上名號的由裡烏斯,筆直架起剛拔出來的騎士劍,劍尖直指狂人。

下一秒,浮現的六色光輝包圍由裡烏斯,璀燦奪目的向眼珠子快掉出來的貝特魯吉烏斯展示自己的力量。

「——是要斬殺你的王國之劍。」

「精靈術師啊。……老是這樣,每次都這樣。」

聽取介紹的貝特魯吉烏斯用力咬牙。他的憤怒與其說是針對由裡烏斯參戰,更像是投射在靠著美男子的准精靈。狂人說完惡狠狠地瞪昴。

「這個,也是你的計劃……!這等屈辱,我還是第一次嘗到……哼!」

「沒錯,所以好好享受吧——為你幹的好事收尾。」

咬緊牙根到冒出牙齒碎裂聲的貝特魯吉烏斯不斷地煮沸恨意,而昴則是這樣響應,然後撫摸帕特拉修的脖子,命它離開戰場。

「謝謝你帶我到這邊。接下來就靠我們兩人一決勝負。」

「————」

帕特拉修以鼻頭蹭昴的頭表示擔心後,就緩緩地從岩區移動到森林裡。看著它遠去,昴深深吐一口氣——

「——上吧,由裡烏斯。」

「這樣好嗎?」

面對昴的呼求,由裡烏斯質問他的覺悟。

昴點頭回應,眼中宿著耿直的決心,開口道。

「不能退卻,不能扭曲,不能輸。我不想再失去誰了。」

「——我是曾經把你打到五體投地的人。當初那麼做有我個人的理由和意義,直到現在我也能這麼宣告,但那對你來說不過就是無關緊要的自以為是。」

昴的決心讓由裡烏斯訴說兩人之間無法忘掉的孽緣。

他的話既唐突又不適合當下,還喚起痛苦的記憶。

那時的屈辱和苦痛,鮮明強烈復蘇到像在掏刺胸腔內部。

「我並非要挖出過去要求雪恥。你的覺悟很沉,還有判斷與行動形塑出通到這裡的路。所以我想問你:在這局面中,把我放在身邊,就能讓你毫無擔憂地一償所願嗎?」

「————」

「你能相信我嗎?」

由裡烏斯問得十分含糊,既和現場氣氛不合,又還帶著幼稚。

但那是為了讓昴意識到即使現在依舊在內心深處持續主張存在的棘刺,好認真面對彼此的必要儀式。

在王選會場,昴暴露了無與倫比的醜態,於是前往練兵場要洗刷污名,但別說挽救名聲了,根本是在慘不忍睹的名聲上又再添加一個污名,還被由裡烏斯打到體無完膚。

之所以能夠奮起振作,都多虧了一名少女捨身不斷支持昴。

而振作起來後能走到現在,是因為希望支持一名少女往前走。

被兩道光芒引導,抗衡命運,如果現在於心中描繪過去的想法的話,會是怎樣呢?

那時候,那瞬間,那個熊熊燃燒的激情,會在昴的心中點燃什麼顏色的光輝,擁有什麼樣的熱度呢——

「——我啊,最討厭你了。」

「嗯,我早就知道了。」

「你那優雅高尚的氣質讓我不爽,說話的方式也很無聊有問題。再來就是很明顯地瞧不起我,還有第一次見面時,你親了愛蜜莉雅醬的手吧。我往後可是會吻遍愛蜜莉雅醬全身的,這樣不就等於跟你間接接吻了嗎,開什麼玩笑啊。」

回想起來,在第一次對話之前昴就討厭由裡烏斯了。

再加上被愛蜜莉雅無情對待,所以對抗由裡烏斯的心結是一開始就有的,只是在王選會場變得更大,在練兵場爆發,火種之後也在不斷悶燒!

就連現在這一刻,都還火燙到烘烤昴的心頭。

「手腳骨折,頭破血流,連恆齒都被打掉,就算知道治療過就會好,但心靈受創是肯定的。你這傢伙根本下手不知輕重。」

「事先聲明,那樣已經是我放水很多了。」

「真的嗎,都放水了還這樣。你果然是最惹人厭的傢伙。」

自稱是騎士卻弱小無知又有勇無謀,丟人現眼的昴。

毆打昴,不論力量、能力、角色都彰顯騎士生存方式的由裡烏斯。

雖然被打的自己可憐得不得了,但去掉這點的話,這個男人活脫脫就是昴渴求的「騎士」本身——

「——最討厭你了,『最優秀騎士』。」

「————」

「所以說,我相信你。你是非常棒的騎士,這一點我的羞恥心還是知道的。」

現場,還有之前在練兵場,沒人比昴更熟悉由裡烏斯的劍。

所以說,昴將命運託付給他。

因為知道那時的劍的重量。

「拜託了,由裡烏斯。——因為我把一切全託付給你了。」

「————」

在伸手即可觸及的距離,昴面對面地對由裡烏斯這麼說。

這話讓由裡烏斯閉上眼睛,幾秒後才緩緩睜開。黃色的雙眸映照著昴,由裡烏斯用力頷首。

「——那麼我將全心全意回報這份羞恥心。」

細劍高舉向天,准精靈們祝福由裡烏斯的決心。

像在劍的周圍環繞,色彩鮮豔的准精靈們在空中飛舞。其中光芒格外強烈的是白色與黑色的准精靈——光芒増強,不久就強烈到彷彿要烙印在視野上。

而就在光芒粉刷背對懸崖的戰場時,狂人動了。

「……鬧劇演完了嗎?」

在旁邊看著昴和由裡烏斯的互動,始終沉默的貝特魯吉烏斯歪斜脖子。雙目充血的狂人用染血手指指向兩人,還生出無數漆黑魔手。

「不過就是多了一個精靈術師,是能做什麼。區區精靈,膽敢阻礙我的、我的道路、我的愛、我的勤勉,真是不自量力!除掉你!剩下的人也要大卸八塊!試煉只要重新再來就行了!因為我的勤勉裡,沒有象徵怠惰的放棄和結束!!」

「————」

「啊啊,啊啊,啊啊,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

舌頭伸長到要堵塞喉嚨的地歩,扣挖自殘的傷口到見骨,貝特魯吉烏斯高聲做出死亡宣告,接著「不可視之手」一舉敲向兩人。

蜂擁而來的魔手總數破百,就像海嘯一樣覆蓋世界。那是要把他們像漂流木一樣吞噬、壓爛、扯裂——

「——亞爾‧庫拉利斯塔。」

——彩虹光輝閃動,一瞬間就斬斷逼近而來的「不可視之手」。

極光亂舞,劍刃邊產生亂反射光邊閃耀劃出軌道。碰到閃燦光芒的黒色妄念被整個消滅,理應發生的暴虐因此永遠無法降臨。

「……啊?」

「沒什麼,用不著驚訝。」

貝特魯吉烏斯茫然失聲,揮舞彩虹之劍的由裡烏斯優雅地回答他。

「既然你的攻擊可以接觸到我方,那我方自然也能接觸到攻擊。既然能夠彼此干渉,就沒有集六屬性的彩虹極光無法斬斷的東西。」

與由裡烏斯訂立契約的六種屬性准精靈寄宿在騎士劍上,散發彩虹光輝。刀身閃耀的極光,暗含與其美麗相反的恐怖威力。

可是,貝特魯吉烏斯關心的不是那個。狂人嫌惡地搖頭,在混亂的感情中流下血淚,同時指著由裡烏斯,說。

「你、你應該看不見。『不可視之手』被砍斷……那算什麼!問題不在那邊!你看到、看得到、你有看到,竟然看得到……除了我以外,竟然,還有兩個人看得到!」

在昴之後,由裡烏斯也能封殺「不可視之手」,這件事不是造成憤怒或混亂,而是讓貝特魯吉烏斯被強烈的恐懼侵襲,甚至兩排牙齒打顫。

那是依賴被奪走、失去支撐信仰的心靈支柱的恐懼。

貝特魯吉烏斯那模樣,頭一次讓昴感受到他有人性——以及凌駕其上的「你看看你」的達成感。這次是真的、終於拔得頭籌了。

「不知魔女寵愛的俗物,不應該看得見我專屬的恩寵……才對!!」

尖叫到像要吐血。貝特魯吉烏斯否定眼前的現實。昴為了讓他重新看清現實,所以告訴他發生什麼事。

「——看得到的是我,貝特魯吉烏斯。」

「——呃。什麼!?」

「看得見你的『不可視之手』的人是我.由裡烏斯只是看得到我所看見的景色,雖然感覺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惡心。」

——共享意識的魔法「尼庫特」的真髓!

原本尼庫特是能讓范圍內的人類的意識相連,還可進行簡單的意念對話。

只不過,因為是高等魔法,所以使用上必須慎重。由裡烏斯以前也說明過其危險性:「共鳴度太高的話會導致分不清自己與他人的意識界線,導致所有感受都混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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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57 pm

意識混雜,換句話說就是感官同步,要是把效果拉高到極限的話——

「在意識上就能共享,同時維持一部分的感官。——一開始你主動提議的時候我本來懐疑你是不是瘋了呢。」

「辦到了不是?男人就該大膽嘗試任何事。」

靠著尼庫特之力,昴和由裡烏斯的五官感受在深層處全同步。

現在的由裡烏斯看得到昴所見到的——貝特魯吉烏斯的無數只「不可視之手」遮蔽森林的樣貌。

而昴也一様,感受到漲滿由裡烏斯全身的瑪那奔流以及准精靈傳來的溫暖波動。

本來是五官的感受倍增,讓人錯以為自己有十個感官。

「說是這麼說,但這個狀況我可不想持續太久。」

「我完全贊同。就算被拜託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昴扭曲嘴唇說,由裡烏斯也諷刺笑著回應。

繞著極光的騎士劍正面應對狂人——連王牌「不可視之手」都無用武之地,可悲淒慘至極,卻又叫人毫不同情。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你們你們你們你們你們你們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破口大喊的貝特魯吉烏斯任意讓殺意之影爆發。

無數魔手飛向四面八方,甚至沒有鎖定目標,就直接破壞森林、扒開大地、打飛岩壁。

順從沖動的醜態,可怕得叫人想背過臉不去看,但昴握緊雙拳讓自己看到最後。

因為自己的視線絕對不能離開這場戰斗。

從開戰到分出勝負,昴都要將之烙印在眼底,共享給對方——

「這樣說來,跟你成為命運共同體也沒那麼毛骨悚然了——快點了結掉他吧。」

「嗯,就這麼辦。」

斬斷傾倒下來的漆黒魔手後,反手將逼近至側面的手掌一刀兩斷。

看著漆黑魔手被燒毀成黒色顆粒後再被風吹散,由裡烏斯笑了,說:

「靠你的眼睛,由我來斬殺。——吾友菜月‧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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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58 pm

第四章『怠惰的末路』
1

——蜂擁而至的黑色壓倒性威猛,被彩虹極光正面切割。

「——呃。」劍擊閃耀,接二連三擊落飄動的漆黑魔手。重復了幾十回合。

由裡烏斯散發著彩虹光芒的劍,是集合六屬性魔法的必殺魔劍,即使是貝特魯吉烏斯的「不可視之手」都能切割,讓煙消霧散的影子化為塵埃消失。

原理不明,但是被彩虹新斷的「不可視之手」應該很難修復,毎次魔手被劍擊消滅,影子的密度就變淡,取而代之的是貝特魯吉烏斯的怒色變濃。

「不好笑,開什麼玩笑,不應該這樣!用那種手法、小花招、騙小孩的把戲!輕蔑!我的愛!我的忠誠……!」

「真是了無風趣的邀約法。看得出來你不懂社交禮儀。」

嘴角起白沫的狂人讓無止盡膨脹的影子之手敲擊。可是由裡烏斯用彩虹一一迎擊,有時只用飄逸身法閃避。騎士在岩區這舞台上踩著優雅的墊步,邊跳劍舞邊支配戰場。

盡管如此,沖過來的魔手數量經常超過十隻,挾帶無限敵意朝他敲擊。單憑一把劍無法徹底防禦,手腳當然逃不過,全都有多處(原文是「數」)擦傷。

「呃嗚——」

望著戰場的昴,肩頭幾度在銳利痛楚下跳動。

黑色手指擦過、削過大腿的痛苦燒灼昴的大腦。用力咬臉頰肉,忍住一瞬間竄出的哀嚎,用力握拳憋住肩膀撕裂開的熱度。

以魔法共有感覺,使得昴和由裡烏斯的五官感受現在正完全同步。

因此由裡烏斯可以透過昴的視覺看到「不可視之手」,相反的昴也能夠信任由裡烏斯手中的強力魔劍。

「————」

可是,如果無視這個恩惠的話,這急就章的合作其實不安定至極。

由於視覺同步導致兩人的視野重疊,右眼和左眼看到完全不同的光景,使得感覺經常處於混淆狀態。共享包含觸覺在內的感官不只會品味到由裡烏斯戰意昂揚的感覺,連他嘗到的痛楚也會尖銳地刻畫在昴的神經上。

風拂過肌膚的感覺,鞋底踩在泥土上的觸感,口腔內混在一起的血液和唾液的味覺,在大腦嗡嗡響的耳鳴聽覺,以及在賭命的極限狀態時會對生死異常敏感的嗅覺。

要長時間處在兩人份的五官感受下,對肉體造成的負擔已經不能單純說是加倍而已。

味覺、嗅覺、聽覺、痛覺、觸覺、感覺——現在全都叫人厭煩。

明明感覺很癢,手卻夠不著癢處的兩難。別人的後腦勺在癢的感覺實在是難以形容。

「想要早點結束,毫無疑問是真心話呢……」

從體內抗議的不適感,讓昴舔濕幹掉的嘴唇喃喃道。

這份乾渴應該也有傳達給由裡烏斯。現在可不是不小心產生生理現象的時候。

雖說這方案是自己主動提出,但這份嫌惡感卻難以忍受。自己與他人的分界被擾亂,竟然會把人類的骨幹給翻弄到這種地步。

但是,不能示弱。不可以示弱。不是被誰逼迫,而是昴本身就不允許自己這樣。

要說為什麼的話——

「——身體漸漸習慣了。昴,我可以提升速度嗎?」

「嗯,我會跟上的,放心吧。」

在回答之前,由裡烏斯就已縱身躍進無數魔手中。他以低到令人以為下巴會撞到地板的姿勢鑽過手掌群底下,然後彩虹一閃,將影群整個剿滅。

穿過魂飛魄散的影子縫隙,狂人命魔手追擊由裡烏斯。但是那在縱身的騎士劍擊前卻成了美麗的煙火——

「————」

由裡烏斯讓戰況邁向優勢,但動作卻稍稍欠缺精彩。

這也難怪。因為揮去纏繞在騎士劍上的影子殘渣的美男子,其凜然的面容中雙眼緊閉,打從戰斗開始以來就未曾張開過。

——為了將兩人的視覺簡化為一個,所以他將勝機完全委由昴的雙眼。

要是兩人共享同步化的視覺,世界的形貌就會重疊且模糊。因此由裡烏斯閉上自己的眼睛,將視覺情報整個交給昴負貴。

那不是事先商量過才有的判斷,但卻正確無比。昴也知道這點。

但於此同時,領悟到這行為意圖的昴激動起來。

「白痴,白痴,開什麼玩笑!你真的是很惹人厭的傢伙!!」

放棄自己的視覺,身在戰場卻把視覺交給昴,就是相信昴的目光不會離開戰斗,是一種賭命的證明。

附帶一提,將全副心神投入在昴的視野中可沒想像中單純。昴的視覺終究是昴的,並不會隨著由裡烏斯移動。

亦即由裡烏斯是在「從後方看著自己戰斗」的狀態下戰斗的。也就是說,就像游戲一樣可以從第一人稱視角切換到第三人稱視角——

「跟游戲不同的地方,在於只要被抓到一次就GameOver了,這難易度太異常了!而且還得拿命來搏,什麼跟什麼。……我跟你都瘋了!」

「你應該沒閒工夫多話才對!」

腳踢岩壁的由裡烏斯以一個跳躍回到瞪大雙眼的昴身旁。騎士劍命中瞄準自己以及波及昴的魔手,以刺擊擊退來犯。

這段期間,不敢亂動眼神也不敢移開的昴只能為那精湛的本領屏息。

閉著眼睛的由裡烏斯朝著這樣的昴淺淺一笑。

「要人照顧的傢伙。我知道你很拚命,但自我防衛一下如何?這樣我根本就不能安穩地正面應對敵人。」

「這些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要是真遇到危險我就沒法看東西了!你有看見映照在我眼裡拚命鏟除敵人的騎士大人嗎!?」

「看得見閉上雙眼的憂郁美男子。還可以從他的相貌窺見其家世良好。」

「我懷疑我跟你看到的世界真的是一樣的嗎!」

兩人拌嘴,然後跳開逃離緊接著追過來的魔手。昴丟臉地滑了一跤,由裡烏斯則是優雅地使劍穿過分裂開來的影子波浪間,再度朝狂人前進。

「——厲害。」

抬起跌在地上的屁股,昴忍不住如此感嘆由裡烏斯戰斗的身影。

可怕之處,在於由裡烏斯很快就適應不自然的肉體感覺,還准確提高劍在戰斗中的命中度。那絕不是光靠感覺就能造就的。

殘酷驅使自己的肉體到極限,以激烈的鍛煉重復折磨身體累積而來的經驗——

在戰斗中與劍和性命相搏,研磨自己的技術和信念才有的成果——

所以他毫不畏懼更不懷疑,能夠相信自己而揮劍。

「————」

沒有別開目光,凝視戰斗用力握拳的昴強烈悔恨。

無法並駕而驅的無力感,以及怠惰度日的悔恨。

菜月‧昴重復累積這樣的時間才成了現在的菜月‧昴,這點叫人後悔。

後悔丟臉到無以復加,所以昴不能移開視線。

「——上。」

「嗯,上吧。」

昴並沒有聽到由裡烏斯的低語,卻還是回應。

手掌破皮,背肉撕裂,雙腿和肩膀的痛楚毆打大腦。

緊咬臼齒到幾乎要裂開的地歩,昴依舊沒有移開目光。

奔馳,跳躍,滑行,踩踏,飛越,前進,鑽縫閃躲,緊急止步,穿越,迂迴繞進,橫向跳躍,輕盈奔馳,轉身,沖刺,跳起來,踢踹,飛簷走壁,動作越趨洗練。

「怎麼可能……」

揮砍,斬落,突刺,斬飛,踹飛,流斬,毆打,揮掃,穿刺,割斷,閃爍,下劈,擊落,切割,砍入,劍擊與斬擊重復積累下,「不可視之手」逐漸還原成塵埃。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駭人的黑手籠罩整個天空,但帶著極光跳出劍舞的騎士卻美得叫人丟失現實感。

那情景夢幻到讓人忘記這是互奪性命的戰斗。

會這麼想,恐怕是准精靈們的想法透過由裡烏斯傳達給昴吧。她們深愛由裡烏斯,而且憎恨敵對的狂人。

准精靈難以容忍,無法接受狂人——邪惡同胞的存在。

「不應該、會這樣!怎麼會有這種事!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的權能……!我應該是被愛的,我應該是被愛的,我是被愛的!我愛著她!愛她愛到無以復加的地歩,我——!」

「我沒法完全配合你支離破碎的言行。那個權能已經少很多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已經十分習慣透過昴的雙眼戰斗。」

貝特魯吉烏斯高喊激情,由裡烏斯依舊閉著眼,騎士劍架在面前。

「——差不多也該讓我好好砍你一刀了吧。長久以來威脅王國……不,是威脅世界的一角『怠惰』,將在這送命!」

「辦得到嗎!哪會讓你辦到!把我……我!四百年!集魔女寵愛於一身,為了體現魔女的意志而勤勉努力!這樣的我,怎可能被你這種帶著廢物精靈的愚蠢之徒給……!」

裸露斑斑血漬的牙齒,貝特魯吉烏斯被由裡烏斯講的話氣得七竅生煙。

但是,狂人的激動,讓昴確信這是攻略「怠惰」所需的最後一塊拼圖。對精靈的嫌惡超乎異常,足以匹敵對魔女的執著——這就是答案。

「由裡烏斯——」

「明白!——大罪司教,覺悟吧!!」

踩踏地面,由裡烏斯如飛箭般前進。

貝特魯吉烏斯張開嘴巴,叫出不成聲的聲音,張開「不可視之手」。散佈到空中、地面、森林的魔手,像要包圍似的從所有角度刺向由裡烏斯——

「——亞爾‧庫拉烏澤利亞!!」

以詠唱咒語的由裡烏斯為中心形成的彩虹漩渦,將漆黑魔手完全消除殆盡。

極光燒毀世界是在一瞬間。但是,僅那一瞬間,效果就非常顯著。等同於眨眼的剎那,就將貝特魯吉烏斯製作的包圍網整個消滅。

由裡烏斯與狂人之間,開啟一條毫無障礙的路——

「喝啊——!」

受到極光餘波的牽連,被捲入影子爆炸中的貝特魯吉烏斯滾倒在地面。狂人用咬爛的手指抓住岩石,用叫人看不下去的樣子站起來。

由裡烏斯逼近至他眼前,銳利的突刺筆直地朝他胸口刺過去。

「不會、讓你、如願的!——烏爾‧多納——!」

張開雙手錶現出要迎接這一擊的貝特魯吉烏斯詠唱魔法。接著大地隆起,混著石片和黑土的岩壁從四面八方包圍住狂人。

障壁把劍彈開。貝特魯吉烏斯在岩壁後頭放聲狂笑,隔著石牆釋放「不可視之手」,從死角給予由裡烏斯致命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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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1:59 pm

「————」

如果應付魔手,就會給予牆壁後方的貝特魯吉烏斯逃跑的機會。可是要是追趕貝特魯吉烏斯就會被權能殺死。不管選哪一種,由裡烏斯的劍都碰不到敵人。

——那是假如在這兒能戰斗的只有由裡烏斯一人的話。

「燃燒吧鬥魂!叫響吧魔球!——我的認真快到有一百二十公裡喔!」

彎曲身體,抬起腳,朝前跨大步同時旋轉肩膀的全力揮棒動作——就著稱不上速球的速度,昴投出紅色魔石。

從未當過棒球少年的昴,只去過附近的棒球練習場,在那燃燒過投球之魂而已。其實他是只有控球是二流的投手。

——配合極限狀態的集中力的話,要讓魔石撞擊到岩壁正中央是很容易的。

「……什麼東西……!?」

包含在紅色魔石內的破壞能源,越過由裡烏斯後撞擊岩壁——發出光芒和高熱炸裂開來,爆炎用鮮紅塗抹貝特魯吉烏斯的視覺。

「該不會,這也是一開始就……」

「你的敗因,在於輕視他的無能為力!」

貝特魯吉烏斯驚愕到愣住,由裡烏斯的聲音從火焰後方傳過來。

下一秒,撞破火焰飛過來的由裡烏斯,劍尖貫穿呆立不動的狂人。

「——啊。」

突刺貫穿貝特魯吉烏斯的胸口,彩虹極光從內側燒灼他的全身。

撞上背後岩壁,身體還被貫穿的貝特魯吉烏斯揮動手腳掙扎。狂人口吐血泡,滴著淚用不可置信的表情咬牙切齒。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本人我,這樣的我,竟殘竟然會……!」

「彩虹極光會將你連同靈魂一並切割。不管那具肉體是誰的,躲在裡頭的邪惡都逃不過——就這樣消逝在彩虹的彼方吧!」

由裡烏斯吶喊,騎士劍的光輝増加,沐浴在光芒中的貝特魯吉烏斯無法使出「不可視之手」,只能像瀕死蟲子般醜陋扭動掙扎。

可是,掙扎的貝特魯吉烏斯雙目透出的瘋狂沒有減弱,他並沒有放棄活下去。

「還沒結束!不會結束的!不應該結束!我是這麼勤勉努力!沉浸在怠惰的放棄中,安於怠惰的結束裡,這是連去想都不被允許的!所以說,既然如此,說什麼也要……!」

大喊、掙扎、蠢動、自己擴張傷口的狂人想要逃離劍。對他不厭煩的執著感到訝異,尤裡烏斯扭劍使力,試圖破壞他的心髒。

心髒被破壞的話就不免一死。——在那之前,貝特魯吉烏斯痛下決定。

「我失去所有『手指』,這樣下去免不了毀滅……但是。但是、但是!我、還有!還有、剩下的……容器!」

所有場合都被人捷足先登,貝特魯吉烏斯的「手指」已經被毀滅殆盡。

之前帶來領地的肉體無一倖免。——既然如此,就只能在現場找代替品。

「————」

轉動染滿瘋狂的眼珠,視線越過由裡烏斯捕捉昴。

昴的背脊起了雞皮疙瘩。於此同時,貝特魯吉烏斯的狂笑加深、變高——

「啊啊——大腦、在顫抖。」

說完,被由裡烏斯穿刺的身體就像線被切斷的提線人偶般下垂。雙眼失去光彩,垂下的手腳喪失生氣。

——該來的時候來了。昴伸手探入懷中,朝著由裡烏斯大叫。

「由裡烏斯!解除吧!」

「瞭解!」

響應昴的呼喚,由裡烏斯按照協議解除「尼庫持」。頓時,昴從重疊的五官感受不適感中被解放——但還來不及喘息,下一個就來了。

那是跟尤裡烏斯的五官感受做替換、厚顏無恥要覆蓋掉昴的異樣存在。

在心頭深處排擠自己、強奪肉體控制權的是肉眼看不見的寄生體——那傢伙的高亢破音笑聲,在昴的頭蓋骨裡頭響蕩。

昴就這樣用力往後仰背,將眼睛和嘴巴張開到極限後喝采。

「我、就、知、道!這個肉體是能夠容納我的容器!看你要怎樣擋住我的路!這招根本沒法防範!啊—啊啊,真是怠惰!」

感覺到貝特魯吉烏斯就在身旁,彷彿坐在大腦隔壁。

「附身」的最終階段——失去所有「手指」後,他就會竊取昴的肉體。

而昴沒有對抗這暴行的方案。僅能任憑意識被狂人侵蝕,身體自由被剝奪。

|來呀,這是你朋友的身體!高尚的騎士砍得下手嗎!?」

以被附身的昴為人質,用昴的臉舔嘴唇的狂人。他的話,讓准備跑過來的由裡烏斯停下腳步。

「——確實,我沒法砍他。」

「我就知道—!」

「所以說。」

由裡烏斯平靜地說,同時展示左手給狂人看。右手握著騎士劍的他左手拿著發光的對話鏡。那是昴在要被附身的瞬間,從懷裡掏出來扔給由裡烏斯的東西。

——發光的鏡面上映照的,是開戰之後就一直看著這場戰斗的貓耳騎士。

「菲莉絲,輪到你出場了!」

『竟然讓人家做這種事,昴啾是大笨蛋!之後要把他揍得滿地找牙!』

由裡烏斯一朝對話鏡呼叫,鏡面上的菲莉絲就尖著嗓子叫。那股氣魄令昴=貝特魯吉烏斯驚訝,然後順從膽怯斷然執行攻擊。

可是,這種被「死亡回歸」預測到的行動,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

「不可視……嗯!?嘎、啊啊啊啊啊——!?」

權能釋放的瞬間,昴=貝特魯吉烏斯扯開喉嚨尖叫。原因在於體內爆發了無法理解的龐大熱度與痛苦的奔流。

昴的身體虛脫,只剩下高燒到神智不清的感覺倒向地面。大腦沸騰,彷彿有人朝頭蓋骨裡頭倒滾水,熾熱的意識反復閃爍。

而品嘗到這痛苦的,還包括了共享肉體的貝特魯吉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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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01 pm

「啊、嗄、哈啊……什、麼、怎麼、了……?」

大腦被煮沸消毒的新穎痛苦,讓貝特魯吉烏斯陷入混亂,喘息不已。昴收集回答他問題的力氣,朝討厭的靈魂室友吐舌頭。

「好不容易搶到身體……卻沒、想到……啥都、沒法做吧?」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怎麼怎麼怎麼會會會會,我會!你知道我會轉移到你的身上!?』

在腦內聽到貝特魯吉烏斯驚愕,昴器宇軒昂地咆哮:「當然啦!」

一個肉體卻有兩個意識。自己的話讓自己說不出話來,感覺很奇妙。昴在內心對被迫隔著鏡子做討厭的事的菲莉絲道歉。

——剝奪昴的肉體自由的,是對話鏡另一頭的菲莉絲使用的魔法。

為了治療,曾經接觸過昴的門的菲莉絲,能夠以水魔法讓昴體內的瑪那失控。在前一輪的最後,給予被貝特魯吉烏斯附身的昴致命傷害的,就是他的這個能力。

對身為治癒術師感到自豪的菲莉絲,卻被迫將力量用在奪人性命。盡管如此,他還是屈服於昴的請托,這個最後的陷阱才得以完成。

「這樣一來,最後可以依賴的身體也不行了……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放棄?你說放棄?竟敢說放棄!就這樣、搶了你的肉體,我放棄我為了我用我我為了我正因為我只有我是我—!?』

狂亂。超越平常瘋狂的貝特魯吉烏斯開始真正狂亂。

每一招都被識破,每一步都被擊潰,即使如此貝特魯吉烏斯卻還是執迷不悟。昴嘆氣,邊品嘗體內血液還在沸騰的痛苦邊下定決心。

「要是我就這樣死掉……會害菲莉絲有心理創傷。……我也討厭死掉,就用我自己的方法,來跟你決勝負……」

『你、又要……對我、做什麼!還想對我幹嘛!?』

從昴的話察覺到還有下一個戰術,貝特魯吉烏斯戰栗,聲音顫抖。

現在,因為貝特魯吉烏斯就在腦子隔壁所以知道。從賴著不走的狂人那兒傳來恐懼和拒絕,清晰到叫人覺得沉痛。

同樣的話也曾對他說過,所以他知道昴的覺悟是認真的。

「害怕了?干下這麼多勾當的你,事到如今也會怕啊。」

『一切都是為了愛!為了回報寵愛!我對你做了什麼!?你老是擋在我面前妨礙我!你才是什麼鬼啊!?』

不知昴的身份來歷,貝特魯吉烏斯只能恐懼。

就狂人來看,無法理解昴憎恨自己的源頭為何。兩人的人生未曾有過交集,至少對他來說是如此。

『你的恨意根本搞錯對象,我是好心被雷劈……你錯得也太離譜了!!』

「……夠了,再跟你講話也沒意義。人啊,就算開誠布公地談,也是有無法互相理解的對象。更何況對方還不是人類,就更不用說了。」,

昴帶著心灰意冷和失望的聲眘,讓貝特魯吉烏斯驚愕不已。

狂人露骨的反應,在於昴的發言洞穿了事實。

『你、說、你懂……我的、什麼!?』

「在把你引誘到這個岩區的時候,你的秘密就曝光了吧。——這個肉體本人是正式的精靈術師,雖說是自吹自擂但確實有這資格。」

昴從跟由裡烏斯的對話中所看穿、推測到的「附身」的最後條件——

「你強行對有精靈術師資質的人訂下契約,藉此奪取身體。這就是你的『附身』的真面目。大罪司教……不,精靈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竟然說我是——!!』

高聲揭穿身份的聲音,讓躲在昴內側的貝特魯吉烏斯忘記恐懼破口大罵。

——昴察覺到貝特魯吉烏斯的真實身份,是在考察前一輪發生的事和「附身」的條件時。契機來自於准精靈依亞。

在上一輪,原本寄宿在昴身體內的依亞,在貝特魯吉烏斯「附身」上來的瞬間被彈出昴的身體。這不自然的事態,拓展了推測。

同族相斥——厭惡精靈,所以跟著厭惡使役精靈的精靈術師。

貝特魯吉烏斯的「附身」,來自於邪精靈貝特魯吉烏斯的非正規契約結果。因此他才會敵視已經跟精靈締結正式契約的精靈術師。

暫時契約雖然可以被蓋過,但正式契約卻沒辦法。所以說精靈術師對他而言就是天敵。

昴欽選由裡烏斯作為決戰夥伴,借用他使劍的能力就是為了這個——

「被說中所以惱羞成怒了,是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期間沾染到人味了嗎?」

『住口!不准說我!是精靈!不准拿我跟那種低等存在相提並論!我是超越精靈的存在!超越精靈,擺脫不可靠的自我意識,因寵愛而獲得目的、被選上的存在!你這傢伙!懂我什麼了——!!』

超越極限的憤怒和嫌惡,讓貝特魯吉烏斯忘了奪佔肉體,連珠炮地說。

其內容很諷刺地倒過來證明了昴的推測,越是否定,反而越自掘墳墓。

『愛改變了我!愛給予了我意志、給予我存在意義!這一切全都是魔女的恩寵!魔女的寵愛!所以說!所以說所以說所以說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此身、此魂,全都應當為魔女而奉獻!』

「你的高談闊論,我聽夠了,司教大人。——既然這樣,就特別為你引見吧。」

『什麼!跟誰!你在講什麼——!』

「——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魔女大人啊。」

昴的話,將貝特魯吉烏斯的激情連根拔除。

剩下的是愕然和呆傻。頭一次看到貝特魯吉烏斯瘋狂的另一面。

甩開被漂白的發狂思考,昴主動拉攏那瞬間。

「——我用『死亡回歸』——」

道出禁忌話語的瞬間,世界失去顏色,動作戛然而止。

——然後,那個前來迎接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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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02 pm

2

單方面被邀請至只有黑暗支配的世界中。

什麼都沒有的世界,無可依賴的空間,連自己的肉體都不存在的虛無空白。

肉體有無沒有戀棧,世界有無不具意義,靈魂有無不必理解。

就只有喪失感,而這份喪失感裡有著懷念的心情。假如能夠感受到什麼,那即使什麼都沒有,自己的存在也確實存在於此。

在連自我意識都含糊不清的黑暗中,突然產生變化。世界的顏色變了。

『————』

在無光的世界裡,連黑暗都能塗抹蓋過的漆黑人影。

是女性。就只知道這點。

臉和肢體都很朦朧,沒有可以確切辨識的東西。可是,心卻在沸騰。

與她的邂逅——不,這不是邂逅,是重逢。

這是祝福,這是恩寵,這是福音,這是真愛。

為了與她重逢,才會有時至今日的時光。

沒有手指叫人焦急。現在就想走向她牽起她的手。

沒有嘴巴叫人焦急。多想將思念化為言語告訴她。

沒有身體叫人焦急。如果她希望,血肉骨頭都能奉上。

只有靈魂叫人焦急。可以奉獻之物,就只有這個。

『————』

她依然保持沉默。

但是,她的意識確實對著這裡。光這樣就夠了。

一想到自己存在於她所意識的世界中,光這樣心情就像上了天堂。

然後,互換渴求的「愛」,讓靈魂永遠成為她的——

『——不對。』

聲音被失望和沮喪給彩繪。

畢竟是第一聲,早已做好承受至高無上幸福的准備。

但是,聽到那聲音的瞬間,產生的卻是不安到動搖存在的陰影。

為什麼心情會變成這樣?這裡應該是給予自己不斷渴求的「愛」的地方——

『——你,不是那個人。』

重復的失望,逐漸失去的熱情,沮喪不久轉為其他感情——憤怒。

『不是那個人的存在,為什麼會在我跟那個人的地方——?』

聲音憤怒到顫抖。

被憤怒、憎惡和詛咒的話語否定,靈魂被撕成粉碎。

被疏遠的理由,被排斥的真正原因,「愛」傳達不出去的現實。無法接受這些,拚命想表達難過與悲哀,為了安慰她的心而想費盡唇舌。

可是,卻沒有能訴說的嘴巴。沒有能傳達意思的手指和身體。現在,在場的就只有靈魂,而靈魂卻被她拒絕,甚至連要奉獻都不被接受。

『——消失吧。』

意識中的困惑、不解與悲哀,都沒能傳達給她。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對她而言,自己沒有價值、沒有意義、無所作為。

沐浴在拒絕和否定中,絕望被肯定,靈魂被淒慘粉碎。

意識被切離世界的框架,原本期望備至的重逢逐漸遠去,像沉沒般被切斷。

她的身影遠去。

令人這麼心焦難耐的身影,消失到遠方。

自己的難過,她根本不屑一顧。

她只靜謐、專心地凝視漆黑的黑黑暗——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那兒已經沒有人,只有一心一意復誦對某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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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04 pm

3

「——啊啊嘎啊!回來了——!!」

從以為會永遠持續的劇烈痛楚中得到解放,昴的意識追上現實的速度。

道出禁忌的嚴刑峻罰,就是毫不留情要捏爛心髒的痛楚。用黑影凝聚成的手掌——跟貝特魯吉烏斯的權能相似的手,恐怕跟魔女不無關系。

「嫉妒魔女」與昴之間,一定有著關系到「死亡回歸」的因緣。又或者那跟昴被召喚到異世界有關。

「不管哪個,遲早都要搞清楚……不過,現在!」

揮別疑慮,昴活動痙孿的手腳後撐起身體,粗魯地用袖子擦去弄髒臉頰的口水後,拚命地抓著身旁的岩石站起來。

然後,察覺到應該在自己體內的異物消失,目光轉向岩壁。

「……不應、該……會這、樣子的……不應該……這樣……!」

在那兒的,是在血泊中爬行的貝特魯吉烏斯。

拖著血跡,回到跟屍體無異的身體的他,哽咽哭泣。

他放棄「附身」到昴身上,解除強制契約後精神回到原本的肉體上。方才他跟昴共有肉體,所以應該也品嘗到提起「死亡回歸」就會有的負面滋味。

在附身狀態下,痛苦也會共享。看透這點來跟他比耐力,就是昴所准備的對付貝特魯吉烏斯的最終王牌。

「最差的情況,就是在你離開前一直使用……不過一次就夠了——你可真沒骨氣。」

邊喘氣邊逞強誇耀勝利的昴,雙腿無力虛脫,但在倒下之前身體被人從後方扶住。昴朝著站在身旁的人的側臉用鼻子噴氣。

他的態度令騎士——由裡烏斯苦笑,揮舞騎士劍走向貝特魯吉烏斯。

「這次,真的要結束了。」

被血染濕的騎士劍刀身淡淡發光,准精靈再度於劍身上纏繞彩虹極光。

手持能切割萬物的彩虹劍,由裡烏斯筆直凝視貝特魯吉烏斯。

「我愛你……我、我的愛……這份愛……」

重復胡言亂語,連爬行的力氣都沒有的貝特魯吉烏斯,絲毫沒有注意到由裡烏斯。就算注意到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吧。

被貫穿的胸口鮮血汩汩湧出,面如死灰的臉上貼著絕望。

「————」

終於,狂人在懸崖前面,背靠著岩石轉過身來。

連表演瘋狂的力氣都沒有了,貝特魯吉烏斯就著木然的表情看著由裡烏斯,然後視線下滑,望向站在騎士後方的昴——突然就感情爆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瞪大的雙眼流出淚水,滂沱溢出的水滴慢慢濡濕臉頰。

那不是看過多次的歡喜淚水,而是一個勁地悔悟和太過激憤才流出的、無可救藥的妄念證明。——狂人夢碎的證明。

貝特魯吉烏斯流淚,仰望天空,試圖抓住看不見的某物,叫喊——

「魔女啊……魔女啊!魔女啊——!我為了你奉獻了這麼多!為了你如此鞠躬盡癢!我把想得到的一切全都報答給你,可是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舍棄我!?為什麼!到底為什麼!?魔女啊!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給我愛……給我寵愛……!?」

「你奉獻的不是愛也不是信仰,更不是你本身。而是經過你身邊、只是路過的人們。」

聽到貝特魯吉烏斯祈求救贖、死抓不放的怨嘆後,昴這麼說。

根本沒有一聽的價值。貝特魯吉烏斯的愛,就只是獨善其身、自以為是的偏愛。

威爾海姆也說過,頻頻喊「愛」根本就是狂妄的自以為是。

「——喝!」

由裡烏斯急馳,劍逼向貝特魯吉烏斯的殘弱身體。

面對舉起來的劍,貝特魯吉烏斯只是用被淚水模糊的眼睛望著。彩虹劍擊再度刺入他胸口,光芒奔流炸裂開來。

寄生於他人肉體,貪圖歐德的邪精靈——瑪那的集合體、貝特魯吉烏斯的本體被鮮豔的彩色光芒給連根燒盡。

騎士劍拔出,貝特魯吉烏斯茫然地俯視流出熱血的胸口。

然後無法聚焦的目光移向頭頂,朝天伸手。

『——大腦、在、顫、抖。」

細瘦的身影朝天空放出一隻「不可視之手」,彷彿要觸及刺眼的太陽,不斷地往上延伸。

可是那隻手掌什麼也沒抓住。朝向虛空的手掌不久就削掉一大片懸崖表面,用力挖鑿岩面使表面產生龜裂。

——是毫無意圖之舉吧。

那對貝特魯吉烏斯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只是被最後的妄念給推動而有的沖動行為。

「————」

崩塌自貝特魯吉烏斯的頭上發生,被挖開的岩壁形成巨大碎片剝落。而正下方,就是望著天空,抓不到任何東西的貝特魯吉烏斯——

「我,是被愛的——」

巨石壓爛他的肉體,骨肉爆裂的聲響響徹岩區。

接著響起地鳴,然後噴發出煙塵,貝特魯吉烏斯的身子一瞬間成了瓦礫墓碑下的鋪墊,填補了底下的空缺。

逃過山崩的由裡烏斯,走向貝待魯吉烏斯原本待的地方。

他的視線盡頭,是巨石下方流出大量鮮血的光景。眼見此景,由裡烏斯搖頭,把手上的騎士劍收回劍鞘,轉身。

「————」

昴也不發一語,走向那兒。

然後站在墓碑前,小聲嘆氣。

沒有感嘆,沒有成就感,更沒有滿足感。

就只有空虛的感慨漠然地在胸口擴散開來。

勝利和敗北的概念,昴沒不識趣到現在當場就講出口。

就只有將掠過木然腦袋的話化做聲音。

「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用這一句話,為這場戰斗劃上休止符。

——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和最優秀騎士由裡烏斯‧尤克利烏斯與自稱騎士菜月‧昴的對決。

站在瓦礫墓碑前,昴輕吸一口氣,說。

「——你,是『怠惰』呢。」

第五章『——只是這樣的故事』
1

——朝墓碑丟下最後的話後,昴背對狂人。

回過頭,閉上一隻眼的由裡烏斯和佯裝若無其事的帕特拉修站在一塊。兩者都渾身是傷,但態度都沒表現出來,是由於他們的精神力強大。

不過身心的消耗都很顯著,無法連疲倦都完全隱藏。

「唉,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啦。雖說只有一瞬間,但曾讓那傢伙進入我體內。」

邪精靈貝特魯吉烏斯的「附身」有什麼副作用,目前完全不清楚。只懇求回過神來,全身不要因為無意識中的自殘行為而鮮血淋漓就好。

思考那沒意義的事的另一方面,昴對奇妙的虛脫感感到吃驚。

被召喚到異世界後,遇到的最大強敵貝特魯吉烏斯雖然好不容易被撂倒,但佔據心頭的與其說是成就感,虛脫感反而比較強烈。

「該不會是所謂的燃燒過度症候群吧。我可不覺得打倒這傢伙會心平氣和。……愚蠢透頂。」

自言自語到最後昴拍臉頰,用痛楚強行替換掉鬆懈的思考。

貝特魯吉烏斯倒下了。但是昴的目的並不在這結束。還有最大的工作尚未完成:和愛蜜莉雅和好。

在王都吵架分開後,與庫珥修陣營結為同盟並討伐白鯨,在與魔女教開戰前為了讓愛蜜莉雅她們去避難而撒謊的真相——包含善後在內的事後說明,終於要為這一連串發生的事做個了結。

任意驅使肉體之後,堆了許多會消耗精神的事件。

「不過,沒人受傷,也沒人死掉。這樣才是好的。失去平穩的日子後才第一次注意到……不,我打從一開始就這麼想。」

平安無事是最重要的。即使昴這麼想,但不講理的那一方可不會這麼好心。

話雖如此,那些慌張急促的時間也終於穩定下來。昴邊轉頭邊要走向由裡烏斯他們——途中卻停下腳步。

理由是貝特魯吉烏斯爬行過的血痕上頭,留著一本書。

「——福音書啊。」

是剛剛掉下來的吧,福音書的封面被血和泥土給弄髒。

昴把書撿起來,翻閱檢視裡頭。內容還是跟之前一樣,在昴的眼中就是象形文字集團。後半部也一樣是白紙,在貝特魯吉烏斯已死的現在是不可能問出內容了。

「只能先收起來了,是要找庫珥修小姐還是羅茲瓦爾商量比較好呢?」

羅茲瓦爾的優先度較低單純是好感度不夠。這次大難臨頭他卻不在家,所以雖是同伴,但對他的信賴感是顯著下滑。期待他今後可以挽回。

「——昴。」

昴決定收起福音書時,走過來的由裡烏斯呼喚他。抬起頭,看到由裡烏斯嚴肅的表情,昴皺眉。

不安穩的氣息。由裡烏斯點頭,像在同意昴的不好預感。

「雖然這邊才剛結束,不過趕快回村子吧。發生問題了。」

「……討厭的預感真靈驗。發生什麼事?」

「是菲莉絲說的。」

說完,由裡烏斯拿起發光的對話鏡。側眼瞥向持續與菲莉絲通訊的鏡面。上頭的美男子就著充滿警戒的黃色雙眸,說:

「避難用的龍車貨物有可疑之處。——愛蜜莉雅大人有危險。」

這爆炸性發言,內容足以顛覆所有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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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06 pm

2

昴他們一回到村莊,就看到回到村子裡的討伐隊都聚在一起。

他們發現到昴,便慰勞打敗大罪司教的他們。可是要說舉杯慶祝的話氣氛太過肅穆,還帶著濃厚的緊張感。

「現在不是慶祝作戰成功辦宴會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快跟我說!」

「——好啦好啦,當然會。不過,在那之前要先看看你們兩人的傷。」

昴要求說明,響應他的是從集團圈圈中走出來的菲莉絲。他雖然面帶笑容,額頭卻冒著汗珠,近衛制服被血弄得髒兮兮的。

那樣子讓昴大吃一驚,菲莉絲則是看穿他的心思,點頭道:

「沒事。這不是菲莉醬的血,是治療時弄髒的。而且都沒有傷得很重的人喵。雖然有傷者,但沒有出現死者。」

「這是好事……我的待會再弄!先治療由裡烏斯啦。」

「你的傷隨便弄就好了喵。由裡烏斯的不認真來不行。」

手指向主張自己只受輕傷的昴,菲莉絲發動治癒魔法。感覺癢癢的同時傷口痊癒,痛楚減退。過程只有短短十幾秒,真的是本事了得。

「好,昴啾好了。由裡烏斯……哇,很痛的樣子。脫掉上衣,來。」

「麻煩下手輕一點。」

由裡烏斯雖然若無其事地回答,但傷得其實很重。要痊癒得花時間,這從菲莉絲看過傷口就皺眉的反應便能得知。

昨天由於樓主個人的懶惰,停更了一天,今天有幾位小夥伴幫樓主一起錄入,估計這幾天就可以結束全部工作了,大家可以一口氣讀完全本了。

「你的工作結束了。乖乖地靜養吧所以說菲利斯,回到關鍵的問題。貨物裡頭有什麼?」

不管尤裡烏斯正要接受治療,昴心急地問。接收這問題,行使治療魔法的菲利斯點頭說。

「嗯,人家知道。關於這件事,去問發現的人最好奧托啾!」

先是菲利斯突如其來的指名,接著人尚在驚訝的昴面前分開,穿過騎士之間,幾乎快要撲倒在地的灰發青年沖出來————

「奧托?」

「菜月先生!正等您回來呢!」

沖過來、忙不迭喘氣的奧托,看到昴和尤裡烏斯後,撫摸胸膛慶幸他們平安無事。

「首先,您們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老實說,跟大罪司教戰斗無異是自殺行為不!比起這個,現在有更該說的話!」

「冷靜點!慢慢說明。不過要抓緊重點簡明扼要。」

「太難了啦!總而言之一堆話要說。其實比對過目錄後發現了奇怪的事。」

「目錄?你是說旅行商人留在村莊的貨物嗎?有什麼奇怪的?」

壓低聲音的奧托忙不迭地翻開商品目錄,然後目光停留在某一頁上。

「凱地先生您可能不知道這名字,旅行商人凱地,穆塔多,因為是魔女教的間諜,所以被抓起來了。」

「那個我知道啦。對喔,你們認識呢。」

昴知道奧托和凱地在以前的輪回中有過幾次接觸,知道自己認識的人是魔女教徒,奧托也很驚訝吧。

但是,奧托毫不在乎這點,反而身體前傾逼近昴。「凱地先生是魔女教徒,這件事叫人吃驚,也很遺憾。但問題不在這。————他的龍車,被拿來讓村民避難了吧?」

「————?哦,是啊。車主姑且不論,地龍又沒罪。而且又沒有多餘的龍車,所以為了讓所有人逃離,不得已只好拿來用。」

「然後,從龍車上卸下的貨物跟目錄,都跟我看的一樣,對吧?」

「應該是沒錯」

對面拘泥細節的奧托,昴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頭。「果然。」對面肯定,奧托的臉上帶了確信,然後用生硬的聲音接著說。

「對比過留下的貨物和目錄後,村子裡卻找不到該有的東西。」

「該有的東西?」

「原本凱地先生的龍車上應該有大量的火魔石,但現在缺找不到。————數量足以炸飛七、八輛龍車,不可能憑空消失。」

————凱地的龍車並非前往「聖域」,而被用在前往王都避難的車隊中。

聽了奧托的話後,確認龍車的分配,接著昴做出這樣的結論。

潛伏在旅行商人裡的魔女教徒有三人,失去車主的三輛龍車就由討伐隊的人擔任駕駛,而其中有一輛是艾米莉亞搭乘的車。這些昴都記得。

「是說,目錄中的魔石真的有在貨物裡嗎?雖然不是很想這麼說,但魔女教徒的目錄可信度」

「融入日常生活中,有事的時候才成為劇毒,是魔女教徒的恐怖之處。他們會巧妙地扮演好臨時身份你那樣是對不想看的東西視而不見喔,昴。」

「你又在這種地方講這種正確言論知道了,是我不好。」

焦躁的昴被尤裡烏斯嚴厲地拖回現實。昴反射性反駁,不過馬上自我反省,旁邊的菲利斯看向奧托,說:

「察覺到目錄跟貨物有出入的人會是奧托啾,是有理由的。」

「是的。魔石以外的貨物全部跟目錄一致其實,我曾親眼看過實物。」

「你說看過,是指曾看過貨物裡有魔石嗎!?什麼時候!?」

自稱是證人的奧托,對昴的疑問豎起手指。

「這次的召集避難用龍車佈告張貼出來時,我跟凱地先生他們一起聽到內容。所以為了比其他人搶先一步趕路在出發前計算路程時,我就偷偷確認過其他人的貨物。」

「真精明雖然結果很隨便。」

「那邊用不著講吧!?總而言之,貨物我真的親眼看過。那品質,即使只是猜想,威力也有十足保證魔石不在這裡,我敢這麼推測。」

說明告一段落後,昴苦著臉看向尤裡烏斯和菲利斯。但是,他們兩個也面露嚴肅,尤其是尤裡烏斯,很氣自己。

而他的憤怒,昴也能感同身受。

「可惡,疏忽了!可以用的東西就要拿來用的窮人個性反而壞事!」

「我有確認過上頭沒有施加術式但是,卻沒有想到龍車本身被施加了物理性的陷阱。對不起,是我的疏失。」

「不是你的錯。是我該注意卻沒注意。」

警戒魔法陷阱的工作,尤裡烏斯應該做的十分周全。既然他負責這方面,那物理性的機關就該由昴負責。

而最讓人痛恨的,是昴本身在上一輪就親身體驗過龍車爆炸。

於之後知道「手指」身上有施加自殺的爆炸術式,所以一直以為龍車爆炸就是那個術式所引起的————

「那場爆炸並非術式,而是龍車的陷阱而且這次避難的龍車上也有。」

在龍車上偷藏魔石,當自己是魔女教徒的事曝光時就很好用。不但可以給予討伐隊莫大損失,還能通知同伴狀況有變。

考量到魔女教偏執的惡意,就不難想像會有這樣的安排。

「菲利斯!現在快龍加鞭的話,追得上去王都的避難隊嗎!?」

「會很趕。艾米莉亞大人他們已經出發一個半小時為了避免被魔女教發現,所以應該不會全速奔馳,但也不會慢慢行駛。」

一分為二的避難隊裡頭,王都避難隊重視的是盡快脫離魯法斯街道,因此以速度為重。一旦離開梅扎斯領地進入街道,要追上就會變得困難。

可是,如果不處理掉陷阱的話,艾米莉亞和孩子們就會變成犧牲品————

「還是不夠嗎?都做到這地步了,我卻還」

只有自己能干涉的事,左右了重要的人的命運。

昴即使用盡手段,命運都會處處鋪設陷阱。簡直就是細心地用荊棘鋪在昴會走的每一條路上。

但是,朝著被命運不講理死纏爛打的昴伸出援手的————

「————可以問一件事嗎,菜月先生。」

舉手打破昴的焦躁的人,是一臉認真的奧托。

眼中的覺悟,讓他看起來跟方才軟弱的樣子判若兩人。不過,他的驟變昴有印象。在真正跟他第一次見面的那一輪世界裡,昴前去找借酒澆愁的奧托商量,當時酩酊大醉的他也做出跟現在一樣的商人容貌。也就是說————

「————你是想跟現在的我交易嗎,奧托。」

「我不討厭敏銳的人。————菜月先生,我現在是生死關頭。我龍車上的貨物因為錯過販售時機而價格暴跌!又錯過能夠一次逆轉形勢的賺錢機會而陷入絕境!就算說我保住小命是以外的收獲,老實說都笑不出來。」

奧托的遭遇光聽就覺得悲慘,與其說悲劇更像喜劇,但現在可沒閒工夫打哈哈。昴點頭,催促奧托說下去。

昴的態度,讓奧托閉上眼睛,然後睜目提議。

「來交易吧。要是能夠答應我的條件,那我跟你保證,會全力以赴帶你到目的地————追上有問題的龍車。」

「值得上嗎?現在才出發哪來得及!?」

「在說出來之前我想請你給我保證:答應我的條件。辦到的方法是我的王牌,我不會輕易說出來的。就算被威脅也一樣。」

「不管是什麼條件盡管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什麼都做!」

昴抓住謹言慎語的奧托雙肩,向他要條件。

已經重復四次輪回。討伐白鯨,擊敗魔女教,期望可以辦到的條件幾乎都已達成。都走到這邊了,要是一切都付諸流水,昴可沒法接受。

————就用幾乎沒有氣魄和毅力,完成最後的條件。

「我也不討厭下決定很快的人。」

面對昴的當機立斷,奧托邊冒冷汗邊擠出笑容。

剛剛那瞬間的談判,對奧拓來說是左右人生的最大關鍵。見昴立刻做出決定,他也只驚訝剎那,然後立刻舍棄糾葛,接著————

「————請製造出能讓我拜見梅扎斯邊境伯的機會。還有購買我囤積的油價格由我出,如何?」

眯起眼睛的奧托用上忍本色試探昴。

一開始就先丟出最大程度的要求,然後慢慢讓步,就是基礎談判術,趁著事情緊迫痛宰肥羊是商人的不二法則。

接下來,昴和奧托的激烈談判戰將要開始————

「又是那種隨便都好的事!好,管你是油還是啥我都買,相見那個變態小醜的話我說什麼都會幫你安排!談判結束!」

「咦!這算什麼,好可怕!」

既然談判的開始跟之前一樣,那解決的方法也一模一樣————賭上奧托命運的買賣,再度一切如他所願通過。

————出乎意料的不戰而勝。覺不覺得光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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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08 pm

4

「我讓伊亞陪你去。藏在龍車上的魔石,如果是她應該找得出來。」

說完,尤裡烏斯再次讓貼著自己的紅色准精靈附在昴身上。

淡淡發光的准精靈跟之前一樣,和昴的門同步後就消失身影。

「雖說很有幫助,但這麼簡單就出借,這女孩不會生氣嗎?」

「伊亞很關心人,也很欣賞你。而且,我不想讓什麼准備都沒有的你去了卻後悔。其實我也很想同行」

說到這兒話語中斷,尤裡烏斯端正的臉龐顯現遺憾神色。但是,在他身旁持續施展治癒魔法的菲利斯厭煩地嘟起臉頰。

「可以硬撐但不要說蠢話。瑪娜都空了是能幫上什麼忙?」

「藉助花蕾們的力量後,就是這幅丑態,讓我對自己的才疏學淺感到痛切厭惡。」

街道准精靈的昴指著最後只能專心在治療上的尤裡烏斯。

「等全部收拾完,就是打到白鯨和魔女的慶功宴。你可是嘉賓所以別死了。」

「若我在這被謀殺的話,犯人不是你就是菲利斯。真是簡單易懂的狀況呢。」

「不要感情好地互咬喵。好了,還不快點去追艾米莉亞大人!」

瞪著拌嘴的兩人,菲利斯指向村子入口。從互動裡接收到兩人的激勵,昴豎起大拇指後就跑了過去。

「期待你的全力以赴。」

「盡量小心點。沒死可以治療好,死了就沒得救了。」

吵他們的鼓舞揮手,昴和在村子入口處等待的奧托會和。

奧托把愛龍和帕特拉修接在自己的龍車上,做好追趕的准備。兩頭龍拉著附車斗的中型龍車————接下來,將要去追先出法的艾米莉亞他們。

「沒忘記東西吧?時間寶貴,出發吧。」

「嗯。帶路和其他事都麻煩你了,奧托。」

互望對方後點頭,兩人一起坐到龍車的駕駛台上。前面拉龍車的兩頭地龍體格差距相當大,讓人會擔心纖瘦的帕特拉修。

「因為地龍有『除風加持』,所以雖然有些許體格差距,但不妨礙跑步。兩頭都是雌的,就聽到的感覺來看相處起來應該是不會太糟。」

從側面看出昴的擔憂,手握韁繩的奧托這麼說明。「唔嗯————」他口中的「聽到」這個字眼令昴沉思。

「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加持真厲害呀。雖然把它想成是才能就好了,不過沒想到連怪醫杜李德都有,所以嚇了一跳。」

「動物的醫生嗎?雖然不知道在講什麼,但有加持的人身負加持的辛苦。特別是我的『言靈加持』,小時候沒法好好控制。」

朝著感嘆的昴微微苦笑,奧托說起自己的加持。

他的「言靈加持」,效果是「能跟所有生物對話」。多虧了這個加持之力才能去追艾米莉亞他們。————這是與他交易後的答案。

「一開始,我還想說靠那加持是要怎樣追上咧」

「路上問鳥或蟲就能知道最短距離。雖然會讓我的地龍夫魯夫勉強自己。但不只獸徑,就算是懸崖沼澤池都能穿越。」

踏過稱不上路的路,奧托才能先其他旅行商人一步,第一個抵達梅扎斯領地。但結果是成了魔女教的俘虜,所以他真的是終極倒黴男。

不管怎樣,借用他的加持之力的話————

「要追上先出法的艾米莉亞他們,也只是小事一樁。」

「不,要說小事一樁也太只能說可以追上。其實說起來,能不能追上要看有沒有加入剛剛的條件」

「要追上先出法的艾米莉亞他們,也只是小事一樁————!」

「您用那麼開始的表情一口這麼咬定,我很傷腦筋耶!?」

信賴的重量讓奧託大叫,不過在這邊膽怯的話那就說明都不用搞了。

昴手氣笑容,該用認真的表情朝奧托低頭。

「拜託了,奧托。我只有你可以依賴。」

「原來是灌迷湯啊,可惡。」

昴突然老實的態度讓奧托委屈地這麼說,然後像是看開一樣嘆氣,接著他握緊韁繩,信心十足地朝兩頭地龍下達指示。接收指令的地龍加速。

「啊啊夠了,就交給我啦!我會拚死命地賣人情,連骨頭都不放過地大撈一筆啦」

龍車順從自暴自棄的奧托,以非比尋常的速度奔馳。

從速度感受到強大,昴彷彿看到就在前頭的艾米莉亞他們。為了追上他們,所以才全力奔走。

只不過————

「哎呀————!?」

龍車開頭就突然就偏離道路,沖進森林裡跑在獸徑上。

暴沖的猛勁連「除風加持」都沒法完全守護,龍車早早就脫離昴所凝視的道路,開始抄捷徑。

————之後,不斷跑在難走的路上,昴好幾次都以為會死。

被召喚到異世界後已經死了超過十次的昴。知道奧托的暴沖毫不誇張,真的是不斷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有勇無謀行徑。

沖下幾乎是垂直的懸崖這種無異是積極自殺的行為,度過看起來像要斷掉的破爛吊橋(事實上真的一過就斷),穿越魔獸群居地時候被成群的異形猛獸追趕,拿命來賭的次數根本不勝枚舉。

「會死這次一定會死沒有下次!」

「為什麼,現在吹起很棒的風呢。老實說,連我都沒想到自己做到這種地步這是只有沒有退路的人才能使出的潛力!」

昴臉色鐵青抓緊駕駛台,身旁的奧托卻是完全變了個人。發言也變得很危險,不過要是為了回答多餘的問題而使他的集中力中斷的話那才恐怖,所以昴什麼也沒說。

「而且過程姑且不論,時間方面也是狀況絕佳。」

穿越森林,久違地飛奔在貌似是道路的路上。剛好略過視野角落的招牌上,標示著梅扎斯領地與街道的邊界。抵達街道的時間只花了平常的一半————疊加的辛勞有了價值,也伴隨成果。但要做兩次同樣的事自己可敬謝不敏。

「街道沖進左邊的樹叢比較快!那邊是最短的路!」

「什麼是從,是森林吧?那好像連獸徑都沒有吧!?真的不要緊嗎!?」

「————」

「回答我啊!!」

毫不理會昴的慘叫,奧托讓龍車車頭撞進森林入口。

只能順其自然的昴雙收交握,祈禱不要出車禍的同事連人帶車進入森林。碾過樹根的反作用力使得龍車彈起,昴咬緊牙根忍耐再度踏上的糟糕路況。

視野的一面被粗壯的樹木埋沒,只要搞錯一步就會整個撞上。但是與臉色蒼白的昴成對比,奧托看起來很開心。昴對旅行商人的簡介都快被扭轉了。

「旅行商人這麼辛苦嗎!?還不如在都市白手起家比較輕松」

「————菜月先生!」

用玩笑話掩飾緊張的昴,突然被奧托的叫聲給打斷。

聲音裡頭的急迫感,讓昴用視線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奧托手貼著自己的耳朵,東看西瞧,表情僵硬。

「森林很吵不對。鳥和蟲大叫了一下,就突然沒聲音了!而且夫魯夫也很緊張有什麼、有東西過來了!」

奧托的聲音充滿警戒,昴也屏息環視周圍。但是在高速通過的森林裡,坐在搖晃的龍車上,絲毫沒發現一絲異狀。

沒錯,如果有些許異狀————

「唔!時間寶貴但你還是安全為上。菜月先生請警戒後方————」

「不,沒這必要了。」

奧托准備要改變方針時,昴莫名鎮定的說。

昴的視線釘在龍車後方不斷遠去的森林風景上。

遠去後消失在視野裡的森林,簡直就像被「那個」給吞食。

「————」

被這段的樹木飛上空中,蒼翠的森林被淒慘肆虐。

卷動破壞,掀起龍車剛跑過的地面,「那個」無視周圍的損害,筆直的朝著龍車猛追不捨。

「快跑,奧托。————絕對不要被抓住!!」

「菜月先生!?」

制止想要回頭的奧托,昴從駕駛台移動到後方的車鬥上。然後在車斗中雙腳叉開站立,朝著緊貼在後的「那個」露齒大吼。

「王八蛋————是要死纏爛打到什麼地步,混賬東西!!」

發出怒吼的昴,眼前是蠢動的龐大漆黑影子。

彷彿從實體流淌出魔手,已經失去人性的執著團塊————

————培提爾其烏斯 羅曼尼康帝的殘骸,邊吞噬森林邊從後方逼近。

————可怕,駭人,討厭得要命。

被延時坍方砸爛的肉體,右半身失去了整隻手和胴體。頭發連著頭皮被剝下,頭蓋骨整個被染紅,被拉著移動的下半身失去脛骨一下的部分。下垂的四肢欠缺生命力,怎麼看都只是具死屍。

但是,那具屍體卻毫不掙扎,順從偏執繼續追趕著昴。

「————身——體——,我的——肉——體————!」

「這是什麼執著。都不記得進到我身體時吃的苦頭了嗎!」

培提爾其烏斯宛如幽靈的叫喊,讓昴打從心底感到恐懼。

可是,他卻驅使「不可視之手」,毫不在乎形體的狂人動作充滿爆發力。要是放著不管,不消多時就會自行崩毀吧————

「要等時間到太危險了靠北!」

昴邊咬牙邊瞪著狂人逼近搖晃的車斗。

暴沖的龍車速度已經是非比尋常,但培提爾其烏斯卻超越常識。邪惡的執著簡直就像快要韶關的蠟燭燈火,釋放最後的光輝。

「這叫精靈?哪裡像了?精靈不是神聖的東西嗎?」

「————菜月先生!後面有什麼東西嗎!?」

昴的感嘆和奧托的叫喊重疊,他的位置無法看見龍車的正後方,所以看不見背後的惡夢。而這對奧托來說是一種幸福。

「只是有點大的黑色野獸在追我們而已。八成追到一半就會踩到尾巴。野獸的叫聲和臉都很可怕,建議你不要看。」

「怎麼覺得是你不想給我看!?你的話充滿了讓人在意得不得了的要素耶!」

「別管了,快點跑!我要是被咬死,接下來就換你被咬了!」

「唔噫——!那樣很可怕!」

威脅操控韁繩的奧托,昴集中精神在這段險惡的路上。

但是,地龍的加速也有極限。萬一撞到樹的話就必定會被吃掉,在森林裡頭也沒法讓地龍再更快了。也就是說————

「絆住你是我的任務。在最後的局面出現稿酬橋段是要玩最後哦局面幾次啦!你哪裡是『怠惰』了!你這個沒用的工作狂!」

「魔——女——莎緹拉——!請接、接收我的、愛、愛、愛——————!!」

「我和你都沒有被愛啦!哪個戀愛喜劇會有人想捏爆喜歡的人的心髒啦!就算拜託我我也不要這種女角!」

抬起頭的培提爾其烏斯眼球滑出眼窩,淒厲叫喊。

將死亡華為形體,被背叛的他還是持續高寒對魔女的「愛」。昴頭一次真的覺得他那樣子很可悲。

尋求肉體的執著,想要魔女的「愛」的妄想————裡頭是沒有自身肉體的精靈,企求接觸與被憐愛的渴望。

持續被無法滿足的渴望給侵蝕,使得培提爾其烏斯的精神墜入瘋狂。

————不過,也因此,這個存在不可能被肯定。

「我沒有必殺技也沒有超強魔法。不過,你的對手是我,我不會讓你超前,絕對不會讓你去追前面的人的」

「菜月先生,原來你對我那麼!」

「可以安靜一點嗎!?剛剛是我帥氣的時候耶!」

分不出奧托是來搗亂還是真心這麼說,總之先讓他閉嘴,昴重新面向狂人。

被尤裡烏斯的劍減少,再加上花在讓自己移動的份,「不可視之手」的數量不多。在頭上游擺、可以用來攻擊的手總共才七隻————就跟一開始的時候一樣。

用力抓地氧氣煙塵的培提爾其烏斯逼近龍車。揮舞的魔手打斷樹枝,從上空往下敲的拍擊破開地面。黑色手指稍稍擦過車斗後面,碰到的地方就少了一塊。

為了讓下一擊可以準準確命中,所以他在測量距離。同樣的威力要是直接命中車斗正中央的話,那龍車一定會翻倒,昴他們免不了一死。

————勝負,將在下一個交叉口出現。

「菜月先生,要離開森林了————!」

奧托出聲,同時籠罩視野的綠意一口氣消失。

想穿透一樣沖出森林,龍車載傾斜的草原上下滑。追著龍車在地面爬行的培提爾其烏斯,也將倒樹和延時直接吞進影子裡,化做扭曲的邪惡本身咬住龍車後頭。

————穿越森林,進入街道了。再過不久,就能追上艾米莉亞。

不能把培提爾其烏斯帶到艾米莉亞和村民那兒。還不知道大罪司教的目的為何,但不想傷了艾米莉亞的心。

因此,所以,菜月昴要在這裡燃燒生命————

「通過森林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喔!」

「為愛!為愛!只有愛,是一切————!!」

流淌血淚,張開缺牙的嘴巴,培提爾其烏斯狂笑。

聽著尖銳笑聲,昴便打開放在車斗後頭的貨物,拉出沉重的物體,裡頭的液體發出刺鼻的臭味。

抱著那個舉起來,然後朝著染血狂笑的聲音大喊:

「燒毀吧,培提爾其烏斯。」

「————!!」

與此同時,伸往空中的「不可視之手」化身為破壞瀑布往下揮。

————但是,昴的動作比魔手再快一步。

面露獰笑的昴將抱著的壺————油壺扔向狂人。碰撞的陶器破裂,內容物淋濕狂人的屍體。准備完畢。

漆黑魔手降落,為了將昴連同車鬥一同摧毀。

昴不管它們,伸直右手比出手槍的形狀,指頭上有紅光————尤裡烏斯出借的「紅」之準精靈。

「拜借一下力量啦,尤裡烏斯 尤克裡烏斯」

「你——這——家——伙————!」

「連恩塔爾 戈亞——!!」

不完成的詠唱和不成熟的魔法使者,以及未定契約的准精靈。

不完整的結合————只有意志而被統一的詠唱依舊得到力量。

僅管干涉世界的結果只有一簇火花,但沒關系。

擠進燃料不足的瑪娜和精靈之力結合,碎裂的績效火花墜向培提爾其烏斯。被血和油塗抹的凶臉張開嘴巴————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這樣子,根本慘不忍睹雖然我也沒資格說人。」

痛到臉部扭曲道快抽筋,昴硬是站起來。退依舊在出血,但滿身瘡痍還是比較適合用來形容對方。

全身爛透還被火燒,培提爾其烏斯已經是瀕死狀態。他也不期望打長期戰。彼此對峙只有一瞬間就會結束。

好的手牌不多,不如說很少好。再來昴的武器只有小聰明。

「肉——體——不會消失————不能、消失」

「都說了!就算進入我的身體你也只會吃苦頭的!魔女又怎樣啦!我跟你不是都被她耍得團團轉嗎!」

惡心的爬行姿勢,斷斷續續的聲音訴說要昴的肉體。面對不肯輕易放棄的培提爾其烏斯,昴大罵,想要挫折狂人的心。

可是面對這罵聲,培提爾其烏斯卻出現至今沒有過的反應。

「————魔女、莎緹拉。」

聲音突然變清晰,培提爾其烏斯抬起頭。

樣子破爛又裸露臉頰骨,但狂人的眼睛恢復理性。

沒有對焦的瞳孔轉動,然後捕捉到昴,接著瘋狂眨眼。

「你、很危險,危險、危險、危險危險危險危險危險危險————危險!」

「aa!?」

「接收、擁有、享受寵愛,卻又否定愛——!然後把我、把我、把我把我把我——!逼到這地步,逼到我死我死我死死死死死——————!

培提爾其烏斯用力擺動脖子,同時支離破碎地放聲吶喊。

雖然狂亂,但魔手卻踏實地增加勢力侵蝕斗車,逐漸奪取昴的踏腳處。要是他無處可逃的地方釋放魔手,昴根本沒有勝算。

恢復理性的狂人,不是以本能,二十靠理性追逼昴。形勢惡劣逼昴後退,同時想到一個可能性,然後————

「魔女、魔女、莎緹拉莎緹拉——!我愛、愛、愛你——!我愛你!我是被愛的!莎緹拉,你、你不要、不要我了!我片刻都沒忘、忘記你!就算你忘了,我也、沒有、忘記!!」

淚水湧出。不是血淚,是真正的眼淚。

從以前到現在,培提爾其烏斯頭一次正常的呼喊愛。

深情與熱情,把培提爾其烏斯從瘋狂深淵拉回現實。原本混亂的瞳孔,現在點燃明確的意志,並盯著昴。

「你很危險!你的存在、總有一天會威脅到魔女教!在那之前!在你的手碰到莎緹拉之前!在這裡!現在這裡!由我親手!以我的勤勉!為了和『怠惰』的我訣別,為了回報愛去死吧!!」

培提爾其烏斯叫喊,承受不瞭解放魔手之力的肉體爆裂,慢慢毀壞。

但是,比起搶奪昴的肉體,為了不留下威脅魔女教的禍根,為了保護自己信奉的魔女,培提爾其烏斯決定殺了昴。

那是有一隻和執行寄宿其中,和野獸有所區隔的行徑————

「假如你一直是頭怪物的話,就是我輸了吧。」

昴的手從懷中抽出。看到他手中的東西,培提爾其烏斯瞪大雙目。

他的反應讓昴心生憐憫。不過馬上咬緊牙根扼殺那剎那的感傷,然後把手高舉過頭。

在正上方的手上,拿著黑色封面的書————福音書被扔了出去。

「啊莎緹拉。」

培提爾其烏斯的嘴巴突出低沉平靜的聲音。

那是對憐愛得無以復加的對象,在安寧中加一呼喚的聲音。

望著天空,用剩下的左手舉向天空。魔手像是遵從他的意思伸向福音書,黑色手指碰到飛在空中的書。————緊接著,那個降臨。

被扔出車斗的福音書即將被風席捲、吹走。因為受到風的影響。因為脫離了加持。也就是說————

「————!?」

抓到書的培提爾其烏斯,肉體被強風刮得猛烈地往後倒。拖著的腳打碎被挖開的車斗地板,半個身子被拋出龍車外。

離開「除風加持」,置身在強風與搖晃的抵抗中,最後被拋棄。

————過去前往王都的路上,昴也曾因為好奇而陷入同樣的狀況。

沒有除風加持庇佑車斗。直接品味到全力奔馳的強風與路況惡劣的搖晃,根本難以保持原本的姿勢。

「————哦、哦哦哦哦哦!!」

培提爾其烏斯失去平衡的瞬間,昴吶喊跨步。

忘記腳少掉一塊肉的痛楚,像彈簧一樣挑起。昴沒有能夠左右勝負的超強技能。————但現在是關鍵時刻,只有這點不會有錯。

「————」

培提爾其烏斯不知朝著沖過來的昴叫囂什麼。昴聽不見,只是不顧一切地壓低姿勢,以有如使出頭槌的姿勢撞進培提爾其烏斯的懷裡。

「不可視之手」射出。伸出的手掌速度緩慢,在發揮極限集中力的昴面前看起來就像靜止一樣。歪頭,粗魯地避開,臉頰被手指擦過的同時昴逼近敵人。魔手強烈的壓迫感,讓人忍不住想閉上眼睛。

「————維魯海魯姆先生教我兩件事。」

手掌被擦過。脖子的皮、臉頰和耳朵的一部分都想被老烙鐵燙到一樣痛。爆裂的灼熱讓思考白熱化,在喉嚨深處炸開的慘叫被咬牙忍下。

躲過了。稀奇。還沒結束。

「我一丁點劍術才能都沒有。」

痛楚中的灼熱,安心中的鬆弛。

意識被兩個要素給強奸,昴筆直凝視前方。

閃過一個手掌,又一個手掌朝昴的臉逼近————

「————還有被打的時候,不可以閉上眼睛的膽量!!」

大叫,低下頭閃躲。脖子後方的細毛被削掉,但成功閃避。正面是培提爾其烏斯驚愕到緊繃的臉,昴朝他的側臉出拳。

「————!!」

用盡全力一擊揍向臉頰,培提爾其烏斯往後仰倒,身體脫離地板,差點就廢除龍車外,然後————

「噢噢噢噢哦哦哦————!!」

培提爾其烏斯在被倒吊的情況下,還被龍車拖行。法衣勾到車斗邊緣,身體就在與龍車相連的情況下與地板摩擦。

雪花飛散,骨肉爆裂,連填補缺損的「不可視之手」都剝落,名為培提爾其烏斯的存在正在瓦解,即使如此,他依舊在顛倒的視野中抬起毀壞的臉,用充滿憎恨的雙眸瞪著昴。

「還、還沒、還沒結、結束、沒、沒有結、沒有結束、還沒、還沒!?」

「————不,到此為止了。」

朝著頑強過頭的培提爾其烏斯這麼說後,昴展示手上的福音書————培提爾其烏斯被揍的時候掉落,同時也是狂人最後的心靈依靠。

昴翻頁,翻到後半部分的白紙處,用手指敲打頁面。碰過傷口的手指沾著血,在福音書上留下朱紅————

「————這裡就是你的『結束』!」

在橫跨左右的白紙上,用「l文字」寫下大大的紅紙「結束」。

目睹這一幕,受到沖擊的培提爾其烏斯嘴唇打顫,眼中散發的激動淚潮太過復雜,讓昴無法讀取他在想什麼。

然後,在那感情華為語言之前,結束降臨。

「————!」

龍車用力彈了一下,構築斗車的法衣脫落,破掉的法衣就這樣————被捲入告訴旋轉的車輪下。

被纏繞在身上的法衣拉扯,失去血和四肢的肉體一口氣朝著車輪縮短距離。可以看見結局了。法衣破掉的聲音混雜著血肉爆開的聲音,在林中的瞬間培提爾其烏斯仰望昴,叫喊。

「————菜月———昴—————!!」

叫喊回聲,然後就這樣轉為遺言。

喊著昴的名字,身體聯通叫聲被車輪捲入,碾壓後碎裂,血肉與骨頭的碎片四散,蹂躪生命。

肉體消失,而寄宿在上頭的邪精靈的姓名也跟著壯烈消失。

「——————」

在最後的最後,一隻伸向昴鼻尖的「不可視之手」————

手掌在轉到昴的臉之前停下,從手指開始慢慢分解消失。那意味著培提爾其烏斯 羅曼尼康帝整整被消滅了。

「這次,就永遠沉眠吧。————培提爾其烏斯。」

結束了。確定後昴癱在車鬥上。

頓時,一直忽視的痛楚蘇醒。昴邊呻吟邊在車鬥上滾動。

「好痛歐冠,糟糕,會死,他那個死人了。好痛,完蛋、完蛋了————!」

淚水湧出,銳利的痛楚停不下來,淌血的傷口產生的疼痛,就像拿針刺進體內一樣。所以說胸口會痛,也不過是那傷口痛楚的延伸。

沒什麼好憐憫的,狂人、邪精靈、大罪司教————「怠惰」培提爾其烏斯沒有值得同情之處。他恣意妄為地四處肆虐,最後死去。

高喊盲目之愛,將任性強加在他人身上,然後孤零零地死去。

培提爾其烏斯這樣的下場,沒有人有必要心生憐憫。

————只有一個人,除了昴以外,沒有人有必要被這樣的傷感給折磨。

「沒有人可以理解你、你死是當然的。你葛屁是應該的。不管是誰、不會有人原諒你。————所以,我同情你。就這樣。」

不被任何人理解、不被心愛的對象所愛,孤獨的怪物。

培提爾其烏斯 羅曼尼康帝,這次真的消失了。

就只在昴的心中打下名為憐憫的楔子,這次真的結束了————

「菜月先生,你渾身是傷又很嚴重,不要緊吧?」

「怎麼可能不要緊。從未治療蛀牙麻醉退了之後就不曾這樣大哭過了。」

從半毀的車斗移到駕駛台,昴邊把藥塗在傷口上邊這麼說。繃帶和常備藥是旅行必需品,所以龍車上也有,就跟奧托借用了。

眼淚汪汪地結束治療後,昴把藥還給奧托,指著龍車車斗說。

「龍車的修理我也會跟羅茲瓦爾說些好話那,我們耽誤了多久時間?」

「沒有耽誤喔。不如說多虧了兩頭地龍認真地想要逃跑,所以情勢超好到底是什麼在追我們啊?」

「樹懶啦。你不知道?就是手腳長長,會用奇怪的聲音尖叫的動物。」

對昴耍迷糊的答案嘆息,奧托放棄繼續追問。見他那樣,昴聳肩,然後盯著利法烏斯街道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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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11 pm

還在牽頭,還看不到昴在追的身影————

「絕對會追上的。這次換我幫你了。」

「你認為趕得上嗎?」

「趕得上!」

奧托的問話不是不安,而是質問昴的覺悟。

所以昴也扯開喉嚨,邊露齒一笑邊回答。

「而且雷姆等好消息應該等得不耐煩了。不能回應她的期待就不叫男人了。」

「是您心儀的女性名字嗎?」

「是迷著我的女生的名字啦!」

不是逞強也沒有害臊,而是堂堂正正地這麼說。

聽到昴的答案,奧托有一瞬間傻住,然後立刻笑逐顏開。

「哦,那可不能只是妝模作樣呢!」

高呼快哉的奧托揮動韁繩,一聲乾響後地龍提升奔跑的速度。

龍車跑過、奔走、飛也似地穿越街道,不斷急馳——

朝著地平線的盡頭,像拉著逐漸遠離的重要事物——

——菜月‧昴一個勁地望著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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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17 pm

7

——龍車速度上升,劇烈搖晃和風聲響徹車斗內。

「哇——!」

「沒事。抓好。沒什麼好怕的。」

愛蜜莉雅堅強地朝挨著身子湊在一塊、忍耐搖晃的孩子們微笑。「嗯。」看到這微笑,不安的孩子們不住點頭。

真是堅強的孩子。愛蜜莉雅在心中感嘆。每個孩子心中都充滿不安,但沒人訴苦抱怨,而是拚命咬緊牙根和恐懼奮戰。

不能讓這些孩子們看到自己不爭氣的樣子。甚至讓愛蜜莉雅這麼想。

——不能,龍車是被地龍的「除風加持」的所守護。

但現在,愛蜜莉雅他們搭的龍車失去了加持。

失去加持影響的條件很多,不過「除風加持」的狀況很簡單,不是地龍停下腳步,就是脫離加持影響的范圍。——而這次是前者。

曾經停車的地龍要再受到加持的庇護,需要一段時間。但這次連等待的時間都很寶貴。

「————」

在劇烈搖晃的車斗內,意識到自己雙手僵硬緊握的愛蜜莉雅閉上眼睛。朝著被車篷包裹的龍車後方豎起耳朵,就能聽見遠處有激烈的交戰聲。

為了逃離潛伏在村莊周圍的犯罪集團的威脅而避難,以這名目離開村子已過了兩個鐘頭左右。在路上和拉姆帶領的「聖域」隊分開,愛蜜莉雅的王都隊原本應該可以順利避難——但十幾分鐘前,事態卻急劇轉變。

「愛蜜莉雅大人,稍微借用點時間。」

在休息片刻的龍車旁,愛蜜莉雅被負責護衛的老劍士叫住。

自稱是威爾海姆‧托利亞斯的人物是庫珥修的家臣,與沉穩的態度相反,擁有卓越的劍術。這點連愛蜜莉雅也知道。

光這一點,感受到他聲音裡隱含戰意就讓愛蜜莉雅不安蹙眉。

「發生了什麼事嗎?」

「有點小事叫人掛意。因此,我將帶幾人前往排除。雖然無禮,但還請容許在下離開您身旁。」

「……沒問題嗎?」

「是的,只是驅趕野狗,小事一椿。很快就會追上您的。」

恭敬鞠躬的威爾海姆,措辭令愛蜜莉雅覺得不對勁。然後她立刻察覺到老人會這麼說,是顧慮到身旁的小孩。

考量到威爾海姆的職責,就能猜到「野狗」的身份為何。

「不需要我嗎?」

「————」

這樣反問,對威爾海姆的貼心很失禮。盡管明白,愛蜜莉雅卻沒法不這樣問。威爾海姆眯起眼睛。

惹他不高興了。愛蜜莉雅心想。但是出乎意料的,老人微笑。

「請愛蜜莉雅大人繼續搭乘龍車避難。孩子們就拜託您了。」

笑容中的感情不是失望或輕蔑,而是透明的憧憬。不解個中含義的愛蜜莉雅感到困惑,威爾海姆靜靜地背過身子。

「脫離加持後龍車將會劇烈搖晃。還請別放開孩子們的手。」

「威爾海姆先生,我……」

「果然是主從啊。——您的眼神,和他一模一樣啊。」

留下感慨深遠的低語後,威爾海姆就和其他護衛離開了龍車隊伍。

不明他低語裡的含義,但是又沒時間追問。

其他騎士立刻前來指示,一夥人又連忙上了龍車再度開始避難之旅。而且在失去加持的狀態下,龍車的晃動剝奪了思考的從容。

——然後,事態回到劇烈晃動的龍車內部。

附有車篷的車斗內,愛蜜莉雅和孩子們全擠在一起。她坐在重疊的毛毯上,握住發抖的孩子們的手,持續警戒外頭的狀況。

為了有什麼萬一能夠立刻動身解決。而負責傳達外頭的狀況給愛蜜莉雅的是——

『——那個老爺爺在後面跟別人起沖突,現在開戰了。』

愛蜜莉雅的腦內,響起了實況外頭戰況的聲音。帶著悠閒的聲音,是沒有現身但在觀察外頭狀況的帕克。

『知道敵方的數量嗎?』

『是我方的一倍……嗯,根本不要緊。那個老爺爺武藝精湛,似乎沒有莉婭和我出場的餘地。哇,又砍死一個。』

愛蜜莉雅沒讓戰意和緊張表現在臉上,在意念通話中贊同帕克。

即使沒有實體化,精靈帕克依舊有法子知道外頭的樣子。愛蜜莉雅邊聽他的話邊掌握戰況。

『要是無意義地實體化,有什麼萬一卻欠缺能源就笑不出來了。而且出現的話,可能會被孩子們當成玩具。』

『加入帕克的可愛可以讓孩子們忘卻不安,那我覺得也不錯。』

『別說出可怕的提議,我的女兒。總之,外頭大概就是這種狀況。』

在意念通話中拌嘴,同時愛蜜莉雅感謝帕克的報告,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的僵硬,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氣憤。

威爾海姆的劍術有帕克掛保證,但愛蜜莉雅也有戰斗的能力。

威爾海姆拒絕幫助,是因為顧慮到愛蜜莉雅的立場。即使明白這點,只能被保護的現狀依舊令她焦急。

沒能做出符合立場的成果,權威就只會是紙老虎,還會被外人、自己人評為是花瓶候補人選,自己有符合王位的能力,這種話就算要說謊也說不出口。

然而立場成了枷鎖,權威成了頸圈,連使用力量的決心都被駁回。

這樣子,自己是為了什麼——

「……昴。」

輕聲呼喚黑發少年的名字後,愛蜜莉雅為自己的軟弱搖頭。

簡直就像求救一樣,自己沒有資格叫他的名字。

現在,自己呼喚他的名字,不是為了要他幫忙,而是——

「大家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大姐姐都會保護你們!」

就像昴對愛蜜莉雅做的。只是從他的名字借用勇氣。

愛蜜莉雅的呼喚,讓縮起來的孩子們抬起頭。淚汪汪擠在一起的孩子,聽到了愛蜜莉雅的話後面面相覷,然後齊聲道:

「我、我沒事!」「大姐姐才是,不要擔心!」「已、已經約好了,所以沒什麼!絕對不會放手的!」

一聽就知道是在逞強,孩子們抓緊愛蜜莉雅的手腳。

雙手和雙腳,連肩膀和腰部都被環住,他人的體溫讓愛蜜莉雅僵住身子。不過,絕對不是厭惡接觸的感覺。——只是同時注意到他們的話哪裡怪怪的。

「約好……你們跟誰做了約定?為什麼?」

「不可以放著大姐姐不管的約定。」「因為只要不在一起大姐姐就會亂來——」「沒人看著就會讓他擔心。」

接二連三的回答叫愛蜜莉雅吃驚。簡直就是過度保護自己、瞧不起自己——但很不可思議的,卻又洋溢著強烈的關懷。

「————」

一想到這種說法就像某個人,愛蜜莉雅的胸口就抽疼。

一察覺到,就無法忽視胸口的疼痛。疼痛加速度地主張存在,輕輕地揪住愛蜜莉雅的心,讓她眼泛不知所措。

被疼痛引導,愛蜜莉雅問出口。

「你們說讓他擔心……那個人是誰?」

「啊,不行,不能講……!」

聽到問話,臉色大變叫出口的是佩特拉。她鼓起紅通通的可愛臉頰,拚命想要蓋過聲音,但已經來不及了。

「是昴——!」「昴說的!」「他說很擔心怕寂寞的大姐姐!」「昴……啊,不小心講出來了……」

孩子們爭先恐後地說出那名字,最後一個人慌張地摀住嘴巴。「哎呦~」發現所有人都講出口,佩特拉抱頭呻吟。

但是,眨眼的愛蜜莉雅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樣子。

「昴……?」

愛蜜莉雅本來就有預感。從孩子們的口氣,就是感覺得到他的氣息。

不過,不可能會這樣。否定的心情戰勝了揣測。畢竟,自己用過分的話語傷害了他,還把他留在遙遠的王都。

昴最希望愛蜜莉雅伸出援手的時候,愛蜜莉雅卻轉身背對他。那無疑是重大背叛。

那昴的名字,為什麼會在愛蜜莉雅尋求某人幫助的時候出現呢?

不應該會這樣。不可以這樣。

——愛蜜莉雅的人生,與期待無緣。

被背叛,被否定,被疏遠。對愛蜜莉雅來說是正常的。

被相信,被肯定,被需求。對愛蜜莉雅來說是無法理解之事。

因此才會拒絕親切善待自己、溫柔豁出一切的昴。

愛蜜莉雅無法相信的,不是昴為自己付出的關懷。她無法相信,自己有讓昴這麼做的價值。

因此假如哪一天會被疏遠,那不如自己先主動疏遠對方。

在兩人之間積累著的決定性事物瓦解之前。

既然如此,那為何——

「昴來過村子了?他回來了?」

在孩子們的尷尬沉默中,只有愛蜜莉雅傻住的呢喃。

現在龍車依舊劇烈搖晃動,護衛的騎士們依舊在和來襲者奮戰。愛蜜莉雅有保護孩子們的使命,現在也該以此為最優先。

可是,愛蜜莉雅的心卻受到超出龍車晃動的強烈撼動。

——假如昴有回村子的話,村民乖乖按照指示離開村莊避難,討伐隊的人們對於這塊不熟悉的領地卻顯得過於熟門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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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 頁 17 Empty 回復: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19 pm

這麼多不自然的地方,只要菜月‧昴一個人的存在,就能輕易連結到答案。

假如昴加入討伐隊,那拉姆就不會排斥他們。對村民來說,昴是拯救村莊的恩人,自然不會駁斥他的提案吧。

最重要的,是跟討伐隊一起留在村子,吸引敵人注意力好先讓村民跟自己避難,這怎麼想都很像昴會做的事。太有他的風格了。

那太符合愛蜜莉雅認識的菜月‧昴的行徑——

「為什麼……」

自言自語染上無法理解和悲傷,藍紫色的雙眸因上湧的感情而微微晃動。

假如從頭到尾都是昴的行動結果,那他的行為跟之前完全沒兩樣。明明傷他那麼深,疏遠他,昴卻還是這樣子。

「明明我害他受傷難過……為什麼,昴又為我……」

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做到這種地步。

在王選會場,在練兵場,身心都受到嚴重傷害的昴被愛蜜莉雅這麼問。

當時,昴沒有回答愛蜜莉雅。

所以到了現在,愛蜜莉雅依舊不知道答案。

就在不知道答案的情況下結束吧。愛蜜莉雅已經放棄兩人的關繫了。

「為什麼……!」

「那還用說……!」

愛蜜莉雅的聲音泫然欲泣,紅著臉的佩特拉激動地說。

那反應簡直就像知道這問題的答案,愛蜜莉雅看著少女。

但是,在兩人開口之前,超越以往的晃動先一步襲向龍車。

「——!?」

龍車以迅猛的速度蛇形,裡頭的人的身體也被左右搖晃。愛蜜莉雅立刻抓住車斗,伸長手盡量將孩子們抱在懷裡。

可是,龍車沒有穩定的空閒,繼續蛇形。簡直就像在逃離什麼。與此同時愛蜜莉雅的腦內想起聲音。

『莉亞,後方有人用很快的速度過來了————』

帕克督促她要警戒,艾米莉亞抬起頭,望向龍車後方。

車篷隨風舞動,外頭若隱若現。有什麼東西逼近這輛龍車,迫使龍車蛇行。

「我……!」

必須挺身而出。艾米莉亞立刻就要採取行動。

但是,想站起來的她身體卻被輕盈的重量給制止導致無法動彈。垂下視線,她看到抓著自己的手和衣服不肯放開的孩子們。

「不可以放!」「不可以出去————!」「跟他約好了!」

小孩各個緊抓艾米莉亞,不肯鬆手。

只要會開就能甩掉的束縛,但艾米莉亞卻沒動。瞪著由於的艾米莉亞的臉,佩特拉用快哭出來的表情大叫。

「大姐姐想讓昴哭嗎!?」

「————!?」

少女的叫喊造成激烈震蕩。不只對艾米莉亞的心還有蛇行的龍車。

龍車緊急剎車,離心力來襲,艾米莉亞抱著孩子們蕩到空中。她反射性地倒向毛毯上,保護孩子們免被墜落所傷。

被搖晃和毛毯吞沒,艾米莉亞搖頭,試圖撐起身子。

「剛剛是什麼……」

「莉亞,從正後方來了!」

帕克在臉旁邊實體化,指著傾斜的車斗後方。

順著他的聲音和動作,艾米莉亞迅速跳起,將孩子們護在身後。同時釋放魔力,冰冷的空氣讓車內的溫度迅速下滑。

如帕克所說,有人逼近龍車。接著車篷被掀起。

然後,打算擋住來犯者的艾米莉亞,整個人傻住了。

「為什麼————」

大口呼吸、肩膀上下晃動的少年爬進龍車。

他的樣子讓艾米莉亞困惑,藍紫色的瞳孔劇烈動搖。

抖動雙唇,忘記狀況,艾米莉亞用微弱的聲音呼喚那名字。

「————昴。」

呼喚了他的名字。

————回想起來,還真是淒慘的邂逅。昴心想。

被召喚到異世界不到一個小時,連左右都分不清楚而窮途末路的昴。

就這樣走進巷弄,照慣例被小混混纏上而被打個半死。不過才掉到異世界幾個小時就即將殞命。

就在一切都要結束的狀況下,昴邂逅了她。

那時候她說的話,她的動作,她的氣質,昴都清晰地記在腦海中。

因為一直忘不了,始終無法忘記。

因此菜月昴至今才能像這樣用雙腳站在這個世界活者。

「菜月先生,那個!!」

擊退培提爾其烏斯的偏執,在利法烏斯街道奔馳的龍車————從駕駛台看出去的平原彼方找到目標的身影的奧托朝昴大叫。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在地平線蠢動的影子,昴也大叫。

「在那邊!奧托,麻煩全力奔馳!」

「用不著您說也會全力奔馳啦!!」

用力抽打韁繩,兩頭地龍加速。

漆黑地龍壁紙凝視前方,昴知道它使盡吃奶的力氣想實現昴的心願。

————在第一次邂逅為她所救,之後硬是跟著她行動,從而瞭解她。

瞭解到她固執、逞強、頑固又溫柔。

尤其他的側臉,讓自己沒來由的害臊又心跳加速。

也記得那股甜甜的感情,因為自己的無可救藥而被搞砸。

那時候發過誓。昴確實發過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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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21 pm

『我一定————會救你的!』

反復累計「死亡」,開辟命運,設法跨越苦難後,昴終於和她重逢,再度紡織羈絆,獲得笑容。

那時候敲擊胸膛的百感交集,昴永遠不會忘記。

「————維魯海魯姆先生!!」

「昴殿下!?」

追上浮在地平線上的影子時,那裡已經是其實與黑影互鬥的戰場。

已有許多屍體趴在地面,馳騁的勇健身影對昴的聲音產生反應。

龍車的速度沒有慢下。看到昴在突飛猛進的車上,維魯海魯姆驚訝瞪大雙目。握著染血長劍的劍鬼,對昴來到這裡產生疑問————

「艾米莉亞呢!?」

不過昴接下來的叫喊,以及黑瞳中透露的情感,讓他立刻拋棄疑問。

接著,舉劍指向龍車的方位。

「往那邊!直直的!超大樹那邊去!!」

昴抬頭,望向地平線的對面。

回過神時已經過了半個利法烏斯街道,都到與白鯨決戰之地弗琉蓋爾大樹附近了。

「————」

昴只確認這點,龍車沒有減速,直接通過戰場。

不能聽下腳步。沒必要問他們平安與否。那樣做是侮辱風斬的維魯海魯姆他們,更重要的是在離別之際就已經講好了。

昴將艾米莉亞他們委託給維魯海魯姆保護。

而維魯海魯姆對昴說交給他吧。

因此,昴沒有在駐足的必要,維魯海魯姆也沒有必要質問他奔走的理由。

視線交錯在一瞬間就結束,昴的龍車丟下維魯海魯姆。但是,魔女教徒可不會眼睜睜地放過他。

幾名教徒牽制騎士,其他影子蹬地要接近龍車————

「————你們的對手是我。」

大意背對劍鬼的魔女教徒,被壁紙劈成兩半。沐浴在血花中的劍鬼揮舞寶劍,滿意地目送龍車遠去。

「向恩人報恩的絕佳機會。而且幸運的是用不著說出口,委託的本人也很明了。————多麼光榮啊。」

維魯海魯姆右手握著主人寄放的寶劍,左手接過部下扔過來的騎士劍。將雙劍交叉,劍鬼的目光洞穿魔女教徒。

「男人去見女人卻被打擾,那還得了。你們和我都渾身血腥味,不適合出現在重逢場合。————就爽快點,全部變成屍體吧。」

被宣告死刑的魔女教徒,本來應該沒有感情,卻渾身戰栗。

在緊繃的緊張感中,嘴角泛笑的劍鬼身子前傾,沖刺。

那笑容宛如為浴血而歡的惡鬼,又像為年輕時犯下的錯過苦笑的老人,總之皆為復雜。

「菜月先生,看得見了!並按龍車就是那個吧!」

拋下戰場,龍車持續加速。駕駛台上的奧托放聲大叫。

指著前方的他,身旁的昴也看到遠離戰場的龍車車隊,心跳變快,昴焦急地握緊拳頭。

隨著距離逐漸縮短,察覺到要被追上的龍車車隊出現混亂。車隊開始蛇行,昴拚命地大喊。

「停下!是我!不是敵人!停下來,停下來————!」

「————昴殿下!?」

「停下來!有緊急事態!必須調查龍車裡頭!」

發現並排而馳又呼喊的人是昴,單人駕駛的騎士連忙讓龍車緊急停下。地龍鳴叫回應指示,以即將翻車的勢頭硬生生停下,接下來的龍車也跟著降低速度。

然後————

「伊亞,出來!奧托,把帕特拉修從龍車上解開!」

停滯的時間叫人焦急,昴跳下龍車。離華麗著地相距甚遠,粗獷地滾地然後難看地受身。接著立刻站起來,紅色的准精靈伊亞就飄在眼前。

「伊亞,知道是哪輛龍車有陷阱嗎?」

准精靈沒有答話,但是卻用高熱主張自身存在,帶領昴飛進停下來的龍車隊伍,在其中一輛有車篷的龍車上頭盤旋。

伊亞的反應,讓昴毫不遲疑地跳進龍車。粗魯地掀起遮蓋車斗的車篷後,凝神細看昏暗的車斗內————

「————昴」

察覺到名字被銀鈴嗓音呼喚時,昴遭受到當場軟腳的沖擊。

在車斗內部呆愣著凝視昴的,是銀發藍紫色瞳孔的美少女。

數度追求那身影,祈求無數次,不斷被挫折,盡管如此卻還是無法放棄的少女。

感情溢出,無法壓抑的沖動就快噴發。

可是,昴咬緊壓根,在瞬間舍棄迷惘。

「伊亞!在哪裡!?」

比昴慢一步現身在車斗的准精靈,如夢似幻地在龍車內飛舞,宛如火星的瑪娜散落,紅色准精靈在車鬥角落用力發光。

藉由准精靈發出的紅光,仔細看著她正下方,發現有一部分的木頭地板顏色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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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12月 22, 2018 2:24 pm

「帕克!能夠在不撞擊的情況下扒開這裡嗎!?」

「才想說怎麼會再見到你,結果突然就……嗯嗯嗯,是這麼回事嗎。」

昴單方面的呼喚,讓師徒睜眼睛的帕克察覺到地板的異狀。准精靈的反應讓小貓眯起眼睛,揮動尾巴使用力量。

集結的瑪娜凍結地板,昴立刻粗魯地踏碎,然後把手伸進洞裡面,手指感覺抓到東西後就用力拉出來。

「————找、到了!」

跟著吆喝聲一同出現在地板下頭的,是畫有復雜花紋、材質奇特的袋子。似乎是用某種動物的皮製成,但摸起來卻會觸發本能的嫌惡。

「魔獸的皮袋————」

嫌惡的原因由帕克親口說明,昴就在這時打開袋口。裡頭塞滿了微微發亮的魔石,證明了奧托所言不假。

但是,魔石現在卻升溫,進入倒數計時的階段。

「時間也太剛好……!帕克,能阻止嗎!?」

「要阻止是沒辦法,不過抑制爆炸的話辦得到喔。」

帕克搖頭,看向艾米莉亞,像在展現王牌。他那舉動,大概意味著要以真正的姿態才能辦到。

雖然亂來,但帕克可以抑制損害。不過雖然可以————

「那不行!」

昴拒絕他的提議。

確實有那方法,單單就保護全員的話是辦得到的。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帕克必須以大精靈的姿態現身,其強大的力量將在艾米莉亞與村人的關系間添加名為「畏懼」的裂痕。————連昴本人都被他那原貌給嚇得全身發抖。

因為現在,艾米莉亞和村民好不容易才搭建出互相讓步的根基————

跟王選會場不同。在這裡戰士她的力量,會妨礙到與村民的關系。

所以拜託帕克只能在最後的最後、真的束手無策的時候————

「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

回收的魔石超乎預期,一旦爆炸的話這一帶將會華為怒火燎原的景象。裡引爆已沒多久時間了。很難拿到遠處去丟。但是,交給帕克的話,又會在艾米莉亞的王選之路留下陰影。在突然正經地說生命是無可取代的之前,要想破腦袋擠出指揮。這次,為了艾米莉亞,能做到什麼呢————

「————這樣啊。」

昴自言自語。腦子裡只閃過一個方法。

雖然懷疑是否能付諸執行,還可能被人笑愚蠢。可是以現在僅有的條件,若要說可能性或有勝算這種奇跡在,就只想得到這個。

想到的瞬間,昴的身體就像反彈一樣行動。

抱起連要抬起都很困難的沉重皮袋,發熱的魔石燒燙手臂和胸膛。無視這痛楚,昴跳出龍車。這時背後————

「等一下……」

艾米莉亞用顫抖的聲音叫住昴。

不該停下的雙腳停下。不該轉身的身體轉過去。不該看的眼睛直直地凝視她。沒時間交談了卻還等她開口。

「昴。為什麼……!」

那句「為什麼」,灌注了這瞬間以外的所有「為什麼」。

那是方才跳進龍車的瞬間的「為什麼」,對於營造出這狀況的「為什麼」,還能追溯到更久之前————

——重復在王城某個房間的問答。

那時候,昴沒辦法回答愛蜜莉雅。

那時的自己沒有整理好的數樣感情蘇醒。每一樣自己都沒有搞錯。可是,也不是正確的。

就那麼一次得到機會,然後又失去,最後延宕的場面。

與愛蜜莉雅重逢,得到交談的機會,想要傳達的心情和話多如山高。就像星星一樣怎麼數也數不盡。

千言萬語浮現腦海,從喉嚨深處上湧然後消失。

萬千的感慨,重復積累的情感,全副身心都在苛求這瞬間。

想說什麼。想傳達什麼。

要選什麼字句。要用什麼態度面對。

「為什麼……?」

她再度發問。

昴輕吸一口氣。然後只說了一句話。

「——我喜歡你喔,愛蜜莉雅。」

——那是昴這樣遍體鱗傷還活著的唯一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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