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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聖印戰記 第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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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覺悟的戰場 第一章 條約
台版 轉自 深夜讀書會

錄入:尤巴連結體



「維拉爾大人……」

提歐對著空蕩蕩的獨角獸城王座,恭敬地垂下了脖頸。

聚集在廳堂的奧圖克條約諸侯也效仿著他的動作,希露卡則是以嚴肅的心情將這幅光景收進眼底。

柔和的月光自敞開的窗戶映射而入,帶著海潮香氣的夜風也捎了進來。原本被汗水溽得濕重的法袍,似乎也因此變得幹爽。

回顧起來,今天確實是熱得惱人的一天。然而,這一天也爆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足以讓人忘卻今日的高溫。

達塔尼亞太守米爾劄.庫雀司相准了對獨角獸城展開包圍的奧圖克條約軍的破綻,自城內出兵展開了突擊。

條約諸侯的軍隊紛紛遭到瓦解,米爾劄最後甚至抵達了提歐所在的本隊。他輕而易舉地突破了希露卡悉心設下的堅固防線,殺到了提歐的身邊,並提出了一對一單挑。

提歐沒有聽進希露卡的阻止,接下了米爾劄的挑戰。

米爾劄是有著大陸最強之稱的戰士,單就實力來說,肯定是遠遠淩駕在提歐之上。但當時的米爾劄已經因爲激戰連連而疲憊不堪,聖印的力量也遜于如今的提歐。更爲關鍵的是,提歐不僅早已爲了這一天做好了准備,還加上持續不斷的鍛煉。

提歐堅守不致落敗的打法,消耗米爾劄的體力,一直支撐到對手無力再戰爲止。這絕非會被譽爲「武藝高超」的戰鬥方式,但他斬殺達塔尼亞太守,並摘下了對手的聖印一事,已然成了鐵铮铮的事實。

不只是今日的戰事,爲了奪回奧圖克,提歐迄今所展示的功績,乃是其他諸侯望塵莫及的。正因如此,他現在才會作爲諸侯的代表,對著亡故的奧圖克伯爵維拉爾的王座致意。

在結束漫長的默禱後,提歐回過身子。

「提歐.柯涅洛『公爵』……」

現任的奧圖克條約盟主──拉席克.達彼多緩緩走近,在提歐的面前單膝跪地。

「我再次獻上聖印的這一天總算到來了呢。」

任誰都看得出拉席克的表情顯得春風得意。

「若是各位沒有異議……」

提歐這麽回應,並環顧起諸侯。

「怎麽可能還會有異議呢……」

哈曼的女王愛多奇雅露出風情萬種的微笑說道。在所有人都身披戰甲的這個場面上,就只有她穿的是鑲有珠寶點綴的水藍色禮服。

「無論是哪一位,都相當明白西詩提那公爵是最適合擔任奧圖克條約盟主的人選。在下也願意附庸提歐大人。」

說著,愛多奇雅像是在確認其他君主的意願似的轉身環顧,禮服的裙擺隨之飛揚,就連希露卡所在的位置都嗅到了香水的氣味。

「在下也希望能成爲提歐閣下的附庸……」

率先搭腔的,是雷加利亞伯爵賽裘.康士坦斯。

此言一出,廳堂裏登時稍稍響起了一陣嘈雜。

雖說生母不同,但他既是維拉爾的弟弟,也是康士坦斯家的現任當家。

敗仗連連的他甚至被戲稱爲「逃亡伯爵」,還曾被敵方搶去了位于雷加利亞的居城。不過,他不僅在這場戰事中奪回城堡,也參加了獨角獸城攻略戰,成功一雪前恥。

因爲提歐過去曾附庸于維拉爾,若是純論規矩,他可以主張提歐應當附庸在自己之下。

「不過,我打算舍棄康士坦斯的姓氏,改姓母親的『史崔亞』家姓。」

賽裘補上這麽一句後,讓衆人更是吃驚。

「兄長!」

賽裘的弟弟伊戈爾.康士坦斯在驚愕之余高呼出聲。

看來兩人沒有事先商量過。就希露卡的推測,這應該是賽裘的契約魔法師愛芮特.哈爾卡斯出的主意。

「從今而後,你就是康士坦斯家的當家了……」

賽裘回頭對著弟弟說道。

「不僅如此,我也希望你能附庸于提歐.柯涅洛公爵。」

伊戈爾雖然沈默了好一陣子,但最後還是露出像是死心的神情,歎著氣點了點頭。

「若提歐大人不嫌棄的話……」

伊戈爾望向提歐,深深地行了一禮。

就算合並賽裘和伊戈爾的爵位,也還不足以治理奧圖克和雷加利亞兩地。爲此,伊戈爾若是要將奧圖克納爲領地,就只能選擇自提歐手中獲賜附庸聖印這個方法了。

「我願意接受……」

提歐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麽,伊戈爾.康士坦斯伯爵將受封奧圖克,賽裘.史崔亞則是將以雷加利亞作爲屬地……」

希露卡刻意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

「布魯塔琺將交由培托爾.莫爾巴子爵治理,奇爾西斯由尤格.達拉拉斯子爵出任領主,哈曼交由愛多奇雅.卡拉哈子爵統治,佛比司則是在拉德方.多利亞斯男爵的監護下由楊甯斯.多利亞斯子爵出任領主。至于曼仕陸則歸爲提歐大人的直屬領地……」

被點名的君主們爲表示恭順之意,按照順序行了一禮。

「至于拉席克.達彼多伯爵,則是希望能請您治理賽維思和歐傑爾這兩國。」

「包在我身上吧。不過,我打算讓自己的附庸君主卡辛.拉喬子爵治理歐傑爾,敢問可否同意?」

拉席克這麽表示。

「我就認可這項安排吧。」

提歐點了點頭。

關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們已經透過莫雷諾事先知情了。

在將歐傑爾納爲領地後,拉席克便讓娜塔莉雅.拉喬.摩德裏子爵治理該地。然而,摩德裏家原本就是提歐的直屬部下,就常理來說,娜塔莉雅也該成爲提歐的直屬才是。

但娜塔莉雅卻抗拒這樣的安排。

迫于無奈,拉席克只好請娜塔莉雅交還聖印,讓她的長兄卡辛當上拉喬家的當家,並再次將歐傑爾冊封于他。

在這之後,雖說不是出于補償的心態,但拉席克似乎要迎娶娜塔莉雅爲妃的樣子。

至于她和聶曼.摩德裏所生下的孩子則是會由他們扶養到成人,再由他繼承摩德裏家。拉席克和娜塔莉雅之間若是有了子嗣,那當然就會成爲達彼多家的繼承人。雖說其中應該也不乏政治聯姻的要素,但素聞兩人有著深厚的羁絆,應當會進行得很順利才是。

「好的,那麽關于最後一國……」

希露卡將視線投向站在最後一排的一名君主。

那人是克洛維斯王埃弗特.雪克斯的繼承人米斯拉夫。埃弗特被米爾劄打得兵敗後撤,似乎就這麽回國去了。

「父親交代過我,說我今後就是雪克斯家的當家了……」

米斯拉夫這麽說著,站到了前方。

他是一名看似品行良好的年輕君主,年紀似乎比提歐大五歲左右。

「爲此,我出于我個人的意願,打算向西詩提那公爵提出附庸的請求。」

這句話當中,聽不出一絲迷惘或躊躇。

或許是年輕的關系,他似乎和父親不同,在思考上較有彈性。而埃弗特則是借由將爵位讓給繼承人的舉動,來貫徹自己不願附庸提歐的決心。

「那麽……」

希露卡像是要讓心情平複下來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請各位承認吾主──西詩提那公爵提歐.柯涅洛爲條約盟主,並將諸位的聖印寄放予吾主。各位可有異議?」

在稍事等候後,在場依然無人提出異議。

過不多時,有某個人開始拍起了手,而全場也紛紛報以掌聲。

(提歐大人終于……)

希露卡感慨萬千地想著。

在相遇之初,他不過就是個爵位連騎士都還算不上的流浪君主,現在竟成了公爵,也當上了三分大陸勢力的一方盟主。然而,對于現在的提歐來說,就連這樣的地位都不過是個中繼站罷了。他的目標依舊還位于遙遠的彼方。

「我打算繼承爲我等挺身而出,最後命喪戰場的維拉爾.康士坦斯伯爵的遺志……」

在盛大的掌聲之中,提歐走到了王座旁邊,轉過身子這麽說道。

「維拉爾大人遵守幻想詩聯邦做出的,與大工房同盟和解的決議,因此一直沒有出兵的打算……」

接著,他緩緩坐上了王座。

雖然動作還是有些僵硬,但他確實展露出一名君主應有的風範了。

「我想,我們也應該繼承這樣的意志才對。爲了能以中立的立場調停兩方陣營,讓他們步上和解之路,奧圖克條約將會就此脫離聯邦獨立。」

聽到提歐的一番話,君主們紛紛面露困惑的神情,與鄰近的人面面相觑。不過,任誰都沒有開口提出意見。

看到眼前的光景,拉席克向前踏出了一步。

「若是我等獨立的話,聯邦應該會更爲動搖,而且在下也不認爲同盟會在這種局勢下接受和解。就結果來說,這豈不是只會讓同盟漁翁得利嗎?」

拉席克像是在爲不安的諸侯發聲似的這麽說道。

好幾名君主也表示附議,點了點頭。

「我們將維持原樣,繼續與聯邦合作,共同對抗同盟。最終的目的是讓三方勢力的戰力變得不相上下,令戰爭陷入膠著。若不這麽做的話,對方就不會出面交涉了。」

「有辦法變得不相上下嗎?」

拉席克苦笑道。

「要是做不到,那也就到此爲止了。我等並不具備征服大陸的實力,也沒有那樣的野心。」

提歐的這段話搏得了所有諸侯點頭同意。

奧圖克條約的凝聚力雖然強大,但這是基于守護領地和領民而生的。在場並不存在打算侵略他國,或是擴張領土的君主。

「即使討伐了米爾劄太守,也奪回了奧圖克,同盟依舊十分強大。遺憾的是,我們沒有時間一步步慢慢來了……」

提歐先是以嚴肅的口吻說著,但表情隨後放松了些。

「不過,就把這個晚上當例外,讓我們好好爲勝戰和奪回奧圖克好好慶祝一番吧。」

語畢,廳堂的門被大大敞開,艾維因隨之推著裝滿葡萄酒的大木桶入內。緊接著,艾瑪和露娜也擡著擺滿菜肴的長桌進來了。

戰爭結束後,艾維因就偕同其他君主的侍者與侍女,一同爲這場慶功宴做足了准備。

不只是君主而已,這些菜肴也會配發給所有士兵和人民們享用。除了最低限度的需求之外,爲了攻城戰而采購的糧食,以及留在城裏的糧食與飲料,都預計會在這次的晚宴全數配發下去。這不只是奪回奧圖克的慶功宴,也是西詩提那公爵提歐.柯涅洛當上奧圖克條約新任盟主的慶祝宴會。

(可要盛大地慶祝一番才行呢。)

希露卡在內心這麽低語道。



宴會以雍容華貴的氣氛開場,接著逐漸熱鬧起來,最後則是陷入了狂歡狀態,一直到深夜仍是遲遲未歇。

但話又說回來,身爲主持人的希露卡也無暇好好享受晚宴的氣氛。她一一向魔法師、侍者和侍女、傭人、近衛騎士和士兵們下達指示,拼命打點這場狂歡宴。

隨著時間接近黎明,人們的體力和精力似乎也終于到了極限,宴會自然散場了。雖然還有一些勇士們散落在各處持續開宴,但希露卡已經無力去奉陪他們了。

她像是拖著精疲力盡的身體似的前行,准備回到當這裏還是維拉爾治理時,分配給自己的那間起居室。

在接近房間的時候,她在一片昏暗之中,看到有個人影伫立在房門旁邊。

希露卡已經無力去確認那人的身份,繼續拖著腳步前行。

「歡迎回來。」

在距離房門只有數步之遙時,那人向她搭了話。

「提歐大人!」

希露卡訝異地擡起了臉。

「您應該很累了吧?我聽說不只慰勞了君主們,還四處向士兵和居民們搭話……」

「哎,沒什麽啦。」

說著,提歐深深地歎了口氣。

「請您好好休憩一番。」

希露卡慌慌張張地說道。

「我是有這個打算,但在休息之前,我想和你稍微聊聊。」

「咦?這、這樣啊……」

希露卡有些驚惶地打開房門。畢竟總不能一直站在走廊上談話。

她點亮了魔法燈光,邀提歐在椅子上就坐。

雖然不知道之前是由誰居住,但房裏的設置和希露卡過去使用時相比幾乎沒什麽變。透過維拉爾的藝術眼光網羅的擺設品,依舊安置在原本的地方。

由于米爾劄動用大批女官打理內勤,因此房間的各個角落也都被打掃得相當幹淨。那些女官和達塔尼亞的傭人們,如今都和俘虜們一同引渡到了恩德爾.賽利克.庫雀司手中。恩德爾被冊封爲達塔尼亞侯爵,在衆附庸君主享有最高階級的爵位。

接下來還有著平定達塔尼亞的重大任務在等著他。雖說已經奪回了首都塔洛卡,但內陸地區仍有許多米爾劄派的部落勢力。

希露卡稍稍等了一會兒,艾維因卻不知怎地沒有現身。

無可奈何之下,希露卡先是以魔法淨化儲水瓶裏的水,注入茶壺後,再度施展魔法煮沸。雖然相當疲憊,但這些都是應用于日常生活的低階魔法,要加以施展並不困難。

接著她將兩只茶杯端到桌上,沖開了茶。唯一的不同,就是茶葉換成了達塔尼亞産的種類。這種茶有著獨特的苦澀味和香氣,據說當地人會加入某些動物的鮮乳一同沖泡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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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露卡坐到了提歐的對面。

「謝謝你。」

提歐輕輕舉起茶杯,像是在細細品味似的啜了口熱茶,然後大大地歎了口氣。他應該喝了不少酒吧。不過,希露卡知道提歐不是很喜歡酒品,但他的酒量也不算孱弱。也許是流浪時期經常在酒館工作的關系,借此鍛煉了酒量吧。

「……恭喜您當上奧圖克條約的盟主,也恭賀您成爲了公爵。」

由于兩人對視了一陣子卻遲遲沒有交談,希露卡這才像是忽然想起似的行了一禮。也許是疲憊的關系,連頭腦的運作速度都慢了下來。

「搭在我身上還真的是一點也不相稱呢。」

「您可是表現得相當落落大方喔。早在君主會議的時候,您就表現得十分得體了,這回您在宴會上,也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了十足的盟主風範。您並沒有擺出自視甚高的架子,反而是處處顧慮對方的立場,令諸侯應對得十分自在。這很符合提歐大人既有的作風,我覺得是相當好的一件事。」

希露卡雖然在宴會上忙得分身乏術,但還是會時而窺探提歐的狀況。

「我和諸侯聊了很多真心話喔。」

「那真是再好不過。畢竟若是沒有諸侯的協助,就無法跨越今後的難關。」

「我是覺得不用擔心啦……」

提歐像是在展露感謝之情似的,擡頭仰望了一次天花板。

「他們願意向我宣示效忠,而我們的心靈也透過聖印連結起來,因此我很清楚他們沒有說謊。」

「諸侯雖然一直抗拒提歐大人當上盟主,但您確實交出了足以讓他們信服的成績。君主們應該也會表現出馬首是瞻的態度吧……」

「對于君主們來說,願意附庸于某人之下,就代表他們願意交付出這份覺悟──我再次領會到了這一點。想到打了勝仗以及沒在單挑中落敗才能換來這份價值,還是讓我感到有些五味雜陳就是了。」

提歐苦笑道。

「畢竟是戰爭頻仍的時代,這也是無可奈何。若現在是和平的治世,提歐大人恐怕還會是流浪之身吧。」

「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只要我還有這條命在,到哪裏都活得下去啊。」

「但話又說回來,士兵和民衆的支持度真是驚人呢。只要提歐大人一現身,無論是誰都會送上歡呼聲迎接……」

「就是在這場戰事裏,我也讓許多士兵送命,還讓不少民衆犧牲了。老實說,我的心很痛啊。」

「請您別忘記這份心,努力在治理上爲衆人盡心盡力。」

希露卡溫柔地搭話道。

「那畢竟是我和你相遇時所訂下的約定,我當然不會忘記。我的最後一個夢想,迄今還是沒有變過──那就是回到故鄉瑪莎,讓村子的人們過得幸福喔。之所以要推翻羅錫尼家和讓這場大戰得以終結,全都是爲了這個目的。」

「您說的是……」

希露卡微笑著點點頭。

想讓一個村子過得幸福,需要付出莫大的努力。換句話說,那等于是要讓全大陸都能夠幸福的意思……

「不過,就只有一點,和那時候有些不同。」

提歐輕聲說道。

「是哪個部分呢?」

「是我最後的夢想啊。在我回到瑪莎村的時候,你也要陪在我的身邊。」

「我在與提歐大人相遇的時候,就已經獻上了永恒的忠誠了。我當然也打算侍奉您一輩子喽。」

「哎,看來我的說法還是有些太迂回了……」

提歐有些毛躁地搔了搔頭。

接著他忽然站起身子,坐到了希露卡旁邊的位子。

「啊……」

這時,希露卡也終于察覺那段話的弦外之音。這大概是因爲太過疲憊,加上在君主會議和那之後的宴席上,她都是以契約魔法師的身份提供協助的關系吧。

提歐蓦然用力抱緊了希露卡。他在將臉湊近後,果然傳來了一股酒臭味。

希露卡也在晚宴結束後,與其他的魔法師們簡單地舉杯作爲慶祝。由于她的酒量不好,所以只喝了一杯酒。但說是一杯,那也是兌了水的葡萄酒罷了……

「相愛的兩人,就應當結爲連理。這樣的道理不只是能適用在阿雷克西斯大人和瑪麗娜大人身上。」

「此、此事影響重大,還請您三思。」

希露卡回想起兩人在永夜之森裏,首次確認彼此心意的那段往事。

「我知道你在公開場合會貫徹契約魔法師的立場,不過,我偶爾還是會覺得有些寂寞。所以──換句話說,在我回到瑪莎村的時候,我希望你不是以契約魔法師的身份,而是作爲我的妃子陪同在旁。」

提歐謹慎地挑選字詞說道。總覺得他在內心低喃「這個臭魔女」的心聲似乎也同時傳了過來。

「……老實說,我其實一直不想去思考這件事。」

希露卡平靜地回答。

「因爲我們所追求的目標,乃是要引發奇迹──當然,我是打算將之實現。不過,在我內心深處,也許還是有對此感到不以爲然的聲音存在吧。」

「這我也有同感啊。」

提歐似乎是點了點頭,他的臉碰到了希露卡的肩膀。

「對我來說,光是能和提歐大人看到同樣的夢想,就已經是無上的幸福了。當然,您願意在我倆獨處的時候如此溫柔,也教我十分欣喜……」

說著,希露卡將身子從提歐的身邊抽開。

「正因如此,我一直認爲要等一切都告一段落後再來思考這件事。況且,以提歐大人目前的身份地位,理應能找得到無數出色的夫人人選才是。」

希露卡凝視著提歐,以說笑的口吻如此說道。不過,這對希露卡來說也是相當真切的話題。想必有不少女性觊觎著公爵夫人的位子,或許會有不少人前來商量政治聯姻。

女性契約魔法師成爲主君偷情對象的傳聞時有所聞。偶爾也會有像德雅朵莉那樣,以妃子的身份被迎娶進門的案例。然而,和爵位在子爵以上的男性君主結婚的魔法師,應該是一個也不存在吧。

「除了你之外,我沒有其他的人選了。所以,我想先把話說個明白。」

提歐伸手搭住了希露卡的雙肩說道。

「您是喝醉了吧?」

雖然知道這樣問很啰唆,但她還是做了個確認。

「我當然是醉了,但還不到會忘掉自己說過什麽話的地步。」

「既是如此,那自此時此刻,我便是提歐大人的妃子了……」

希露卡雖然試圖露出微笑,但由于內心太過感動,淚水在這時奪眶而出。

「不過,因爲有各式各樣的不便因素,能不能在達成目的後再請您對外發表呢?」

她以手指擦去淚珠,並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這我是無所謂,畢竟最重要的,還是我們的心意啊。」

提歐像是放下心中大石似的長歎了一口氣。他應該一直很緊張吧。

「不過,我有一事相求……」

希露卡靠上了提歐的身子說道。

「什麽要求?」

「請您別早我一步死去。」

提歐與米爾劄單挑的光景,恐怕一輩子也無法從希露卡的腦海裏抹去了。從今而後,她想必會多次夢到那樣的場面吧。

「明明這世界充滿渾沌,適逢亂世,而我身爲君主,接下來還得面對強大敵人,你還是要這麽要求嗎?」

「我就是要這麽要求。」

「要是我沒能遵守呢?」

「那我也會一同死去。」

希露卡垂著臉說道。

「……這可真是重責大任呢。」

提歐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我就以我的聖印……不對,拿這種東西起誓也沒什麽用啊。這樣吧,就用我的性命起誓。」

「這種立約的方式可是前後矛盾喔。」

不過,希露卡就這麽將身子頹靠在提歐的胸口上。她像是要纏住提歐似的,環住了他的背,放聲哭了好一陣子。

窗戶外頭,天色正蒙蒙亮了起來──



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率領著自己的直屬騎士團和訂定契約的傭兵團,在班貝爾格郊外搭建的城堡駐紮了好一陣子。

在城中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可見無數搭起的營帳,也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炊煙。

他看到武裝各不統一的傭兵們正在賭博的模樣,也有一些地方爆發了鬥毆沖突。

「貝多利德騎士團的動向如何?」

寇特一臉不耐地回過身子,看著契約魔法師班尼迪克.羅蜜歐問道。

班尼迪克的年紀約在三十上下,以一名魔法師來說,他的身材稱得上是虎背熊腰,明燦的金發梳成油頭。也許是拜此之賜,他的額頭看起來相當寬。他有著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在陽光太過刺眼的時候,會戴上有色眼鏡保護雙眼。

他是寇特從父親手中繼承爵位後,前往艾拉姆簽訂契約的魔法師。寇特雖然還有其他兩名契約魔法師,但其中一名被交付看守本國的任務,另一名則是派遣到獲賜男爵爵位的堂弟身邊擔任聯絡員。寇特也正將另一支部隊交由那名堂弟指揮。

「兩千騎士正守在桑德彌亞的要塞裏,依舊沒有出兵的迹象。」

「大陸最強這塊金字招牌,還真是被貝多利德騎士團給砸了個徹底。想不到他們會一味逃亡,關上城門堅守不出啊……」

寇特咂聲說道。

「說起來,聯邦的資金什麽時候會送到這裏?不僅艾拉姆的還款期限將至,而且我們也還欠著傭兵團薪水沒發不是嗎?」

也因爲這樣的原因,傭兵團的紀律變得相當松散,向支配區域的領民施暴或掠奪的人也是與日俱增。

「在下透過諸侯的契約魔法師發出了催促,但都因爲各式各樣的理由一直被延宕。依在下所見,恐怕是有人散播了不實謠言,認爲就算協助出資,也會被寇特大人占走功勞……」

班尼迪克一臉苦澀地說道。

「不幫忙出主意、不幫忙出兵,現在居然連錢都不出了啊!」

寇特怒上心頭,將擺放在桌上的茶具組一把攆開。

陶制的茶杯和茶盤紛紛摔倒了石造地板上,發出了響亮的聲音破成碎片。

侍奉寇特多年的老侍者隨即走入房內,做起善後。

「話又說回來,浩爾西亞侯爵爲何毫無動作!他是打算像看著維拉爾閣下送命那般,也要對我見死不救嗎!」

明明處于迫在眉睫的生死關頭,那些耽溺在和平氛圍之中的聯邦諸侯似乎還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不好意思啊。要是賣掉那個的話,應該還能當作一天的資金才對。」

在目送老侍者收拾完畢離開房間後,寇特轉而望向班尼迪克開口。

那組茶具是艾拉姆制的奢侈品。

「在這方面,我也許還是受到了諾爾德血脈的影響啊……」

他像是在自我開脫似的繼續說道。

加拉斯家原本是諾爾德的子民。在約莫百年前,一名族長率領了族人,掠奪了港都盧克蕊和周遭一帶,並將其設爲殖民地。在傳承了幾代後,這支部族受到了西方的君主文化感化,遂將其族名轉爲家姓,告別了原本的家鄉。

在加入幻想詩聯邦後,加拉斯家便積極地支援大陸中、北部和布雷特蘭德等地區,或是對其出兵,借以阻擾同盟的勢力擴張政策。然而,對于聯邦的名門君主來說,加拉斯伯爵家不過就是個行事野蠻的新進成員罷了。

爲此,加拉斯家無法進入主流派閥。對寇特來說,唯一能稱得上是盟友的,就只有已然亡故的維拉爾.康士坦斯而已。

「在下才是深感抱歉。不僅無法化解眼下的僵局,也無法調度到必要的資金……」

班尼迪克臉色沈痛地說。

寇特認爲,班尼迪克的長相應該是混了北方人的血統。然而,對于魔法師來說,自己的出生地僅是枝微末節的小事,畢竟打從被魔法師協會領走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和自己的血親斷絕了關系。

「正因爲有你運籌帷幄,我們才能將那可恨的艾力克趕出此地。只是沒想到貝多利德居然會把我們給吃得死死的。」

雇用大量傭兵,傾全力發起進攻的計策,便是這位契約魔法師發起的。不僅如此,由于時逢奧圖克伯爵維拉爾戰死,順利說服了心生動搖的聯邦諸侯,調度到大筆資金。

「這是因爲貝多利德麾下有奧貝斯特.梅蓮提絲的關系。」

「那人是誰?」

「他是瑪麗娜.克萊榭的契約魔法師長。我和他是同年進入魔法大學就讀的,雖然個性上有些瑕疵,但才能遠非常人所及。想必在不久的將來,他就會成爲梅蓮提絲的當家吧。」

「說到梅蓮提絲,我記得新任的奧圖克條約盟主提歐.柯涅洛的契約魔法師也是這個姓氏的啊。」

提歐.柯涅洛目前被世人視爲青年英雄,名聲響遍了大陸的各個角落。據說他原本是一名流浪君主,而發掘出他的才能的,便是那名契約魔法師的樣子。

「希露卡.梅蓮提絲是奧貝斯特的養女。在下聽說她在魔法大學裏也是被稱天才……」

梅蓮提絲乃是淵遠流長的名門,麾下有著不計其數的魔法師。

這個家族的方針,便是積極對外派出契約魔法師。想當然耳,這也會發生家族成員分別投奔在彼此敵對的陣營麾下的局面。不過,他們都會對與之契約的君主效忠,就算同爲家族成員,也不會流于私情。

班尼迪克繼續這麽說明道。

以這名契約魔法師的個性來說,他難得在一個話題裏如此饒舌。或許對于班尼迪克,名爲奧貝斯特的魔法師和梅蓮提絲家族有其特別的意義吧。

然而,蓦地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班尼迪克的長篇大論。

「請恕在下打擾……」

隨著這道說話聲,方才離開房間的老侍者再次現身了。

「怎麽了?」

寇特問道。

「夫人……不,派翠西雅.索亞森大人帶著公子和千金,方才抵達了此地。」

「派翠來了?」

寇特雖然在一瞬間露出喜色,但很快又沈下了臉。

「她爲什麽會來?我已經和妻子兒女斷絕關系了,叫他們快點回去。」

「三位是以其家族──索亞森男爵家使者的身份來訪。」

老侍者行禮說道。

「……若是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見見他們?」

寇特在稍事思索後,轉頭望向班尼迪克。

「在下認爲此舉無妨。」

契約魔法師露出笑容點頭說道。

「好!那就將使者閣下領來我的房間吧。」

寇特雖然一臉正經,但他的雙手十指卻是忙碌地動個不停。

過不多時,老侍者將寇特的前妻派翠西雅和兩個孩子領了進來,並在恭敬地行了一禮後退出。

「歡迎遠道而來。男爵可安然無恙?」

寇特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開了口。然而,他才說到一半,聲音就摻進了些許嗚咽。

派翠西雅.索亞森先是探了探窗外的狀況,這才靜靜地走到寇特身邊,最後以沖撞般的氣勢一把抱住了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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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8 pm

看到母親這麽做後,孩子們也爭相效仿。

寇特雖然稍有猶豫,但還是環住了三人的背部。

「父親……」

小兒子像是在撒嬌般出聲說道。

這句話讓寇特一驚,連忙抽開了身子。

「我在告別的時候說過了吧?我已經不再是你們的父親了。」

他這麽宣告後,小兒子隨即哭著搖了搖頭。

大女兒則是拼命強忍淚水,對他投以若有所求的視線。

「我向父親和鄰近的君主們發出呼籲,請他們響應捐款。雖然僅有寥寥少許,但還希望能幫上您的忙。」

派翠西雅將挂在腰間的袋子遞了出來。

寇特打開一看,只見裏頭塞了滿滿的昂貴寶石。雖然寶石的價值會依種類、大小和品質而定,但還是比金幣更有價值,而且更爲輕便。

「你不需要爲我這麽做……」

「因爲我能爲您做的,就只有這麽一點小事了。」

派翠西雅像是要打斷寇特的話語似的如此回道。

「……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吧。」

寇特垂首說道。他的心底湧上了一股熱流。

這一袋寶石的價值甚至還無法支撐十天的支出。然而,對于男爵或是騎士爵位的君主們來說,這肯定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寇特邀請妻子和孩子們圍桌而坐。

老侍者迅速端著放有餅幹和熱茶的托盤入房,他在將盤子和茶杯輕置桌面後,便恭敬地行了一禮退出房間。

孩子們喜孜孜地將手探向了餅幹。

「狀況不好嗎?」

派翠西雅問道。

她應該打聽到戰況不樂觀的消息了吧。

「這不是你該煩惱的事。」

他雖然想說「不要緊」,但終究不願對派翠西雅撒謊。

他抛出了高額的報酬,召集了大量的傭兵,但這樣的措施如今卻成了沈重的負擔。一直到擊潰諾爾德海洋王艾力克,將大陸北部諸國、桑德彌亞和蘭佛德納入版圖的階段,都還算是在掌握之中。

後來,貝多利德騎士團發起遠征,寇特也興沖沖地准備發起決戰。若是能拿下大工房同盟盟主瑪麗娜.克萊榭的人頭,並奪下她的聖印,就能對同盟造成致命性的打擊。

豈料,瑪麗娜並沒有要與之全面對決的念頭。她多次轉移據點,一旦兩軍相交,她便會撤回城裏死守。貝多利德騎士團的重弩威力極爲驚人,雖說在野外交戰尚有克制之法,一旦形成了攻城戰,那就是拿對方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就算是收錢辦事的傭兵,寇特也無法命令他們白白送死。

他只能在城堡外頭設置陣地,借以封鎖對手的行動。但在這段期間,親同盟派的君主們卻又在各處發起叛亂。每逢寇特解開布陣要前去鎮壓的時候,貝多利德騎士團就會立刻傾巢而出,對聯邦派的君主展開攻勢。

這樣的你來我往已經持續了半年之久。就連班尼迪克都沒想到戰況會膠著至此。

「我從父親那裏得知您借了一筆大錢。之所以把我趕回娘家,也是基于這個原因……」

寇特在把她趕回娘家時,只是以一句「家人會在戰爭中礙事」爲理由。

「就和我那時候說的一樣,我把一切都賭在這場戰爭上了。」

「我很清楚這一點。」

派翠西雅靜靜地點了點頭。

她不只美麗又優雅,還是一名冰雪聰明的女性。寇特被她的這些優點所吸引,並迎娶了她。她也爲加拉斯家産下兩名孩子,讓寇特感到十分幸福。

然而,一旦同盟侵門踏戶,這份幸福也會立刻灰飛煙滅。

寇特所治理的領地位于阿隆努的東北部,與兩側陣營的動蕩地區接壤,也與北海相鄰。一旦貝多利德或諾爾德展開侵略,此地就會成爲首要的目標。

「我不期盼能過上奢華的生活,就是失去領地也無所謂。只要有家人相伴,我就別無他求……」

說到這裏,派翠西雅先是猶豫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

「因此,就算打不了勝仗,還請您一定要回到我們的身邊。無論會遭遇多大的困難,我們都會陪伴在您的身邊。」

光是有這一番話,就讓寇特的全身充滿了力量。

他打從心底認爲,能夠迎娶這位女性爲妻,真是自己的福氣。

「我是不會輸的……」

他下定決心說道。

「親手弒父,且轉投同盟的達塔尼亞太守米爾劄.庫雀司,已在前些日子被奧圖克條約的諸侯所殺。奪回奧圖克的條約軍,隨時都能向貝多利德發動侵攻。新任盟主提歐.柯涅洛乃是維拉爾閣下青眼有加的君主,大陸各地也將他傳頌爲英雄。骁勇善戰的他,不僅多次逼退了貝多利德的大軍,甚至還在一對一的打鬥之中擊敗了有『大陸最強』之稱的達塔尼亞太守米爾劄。狀況一定會好轉的。」

寇特這番話的弦外之音,便是會打贏這場戰事,再次與他們團聚的意思。

派翠西雅想必也聽出了寇特的真心話,但即使如此,她似乎仍舊感到不安。

接著,她像是不想讓寇特看到自己哭喪著臉的表情似的垂下了頭。

「……我會爲您祈禱的,祝您武運昌隆。」

這話聽來有些言不由衷,但又像是基于想不到其他話語而這麽開口。

語畢,派翠西雅站起身子,像是在催促孩子們離席似的走出房間。

在母女三人離開後,契約魔法師班尼迪克隨之入內。

「您的表情變得清爽多了呢。」

他朝著寇特瞥了一眼,露出微笑說道:

「我決定了!」

寇特喘著粗氣說道。

「決定了什麽呢?」

「趁著戰況陷入膠著的現在,我要前往奧圖克。我再也不打算仰賴聯邦那些窩囊廢了。接下來,我要和條約站在同一陣線,從北側和南側同時夾擊貝多利德!」

「在下認爲這是相當優秀的策略。我這就去聯絡希露卡.梅連提絲。您願意讓在下一起同行嗎?」

「不,我打算突破敵陣前進,所以只能單槍匹馬過去。我希望你能留在這裏替我看管。還有,也要記得催促聯邦諸侯交出資金,以及試著拖延艾拉姆的還款期限啊。」

「遵命。還請您路上小心。」



裘潔爾.羅錫尼來到了史塔克。在諾爾德之民離去後,此地陷入了一片混亂,而他正是爲了善後而來。

踏入史塔克至今已有半個月之久。他走訪各地,確認狀況。

目前他藏身在位于史塔克西部的海邊小洞窟之中。雖然在退潮的時候可以徒步進出,但一到漲潮時分,海水就會淹沒洞窟約莫一半的地面。

現在正好是漲潮的時候。裘潔爾退到了洞窟的最底邊,只和一名年輕的魔法師圍著營火而坐。

「狀況還真是慘烈呢……」

以聯絡員身份隨行的雷帕圖.艾亞斯露出了一籌莫展的神情。他是提歐.柯涅洛魔法師團的新進成員,才剛從魔法大學畢業。

「的確如此呢。好啦,魔法師閣下,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裘潔爾沒藏住臉上的笑意,這麽開口問道。

「好、好的,總之,得先取締那些引起暴動和四處掠奪的不法分子才行。」

史塔克各地的領民如今一一化爲暴徒。

「只靠我們兩個嗎?我們可是沒有任何軍隊喔。」

「爲什麽您不帶軍隊過來呢?」

雷帕圖有些不滿地說道。在決定前往史塔克的時候,這名年輕魔法師曾建言過需要帶上兩千兵力。

然而,裘潔爾卻拒絕了這項提案,連一個士兵都沒帶過來。

「史塔克的北方是貝多利德的領地,要是條約的軍隊進來,並在此展開行動的消息傳了過去,他們說不定就會揮兵打來了吧。」

裘潔爾平靜地回答。

在思考了一瞬間後,雷帕圖也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

「那麽,我對這樣的狀況便是無計可施了。」

「你是被希露卡挑上的優秀魔法師吧?」

對于雷帕圖是透過強硬的手段加入提歐的魔法師團一事,裘潔爾當然也是了若指掌。

──請您好好鍛煉他一番。

希露卡曾這麽拜托過裘潔爾。

「我自認具備了一名契約魔法師應有的知識,但如此反常的狀況實在是出乎意料。話又說回來,不讓狀況走到這一步,才是身爲魔法師應有的本分啊……」

「遺憾的是,目前的狀況正如你所見。就不能幫我想點辦法嗎?」

裘潔爾笑道。

「恕我僭越,但裘潔爾大人應該已經有腹案了吧?」

「要說有的話確實是有,但還是想聽聽不同的意見嘛。」

在明白這是在測試自己之後,雷帕圖登時皺起了臉龐。不過,他還是望著眼前的火堆,認真思考起來。

「……之所以會出現暴動,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出在沒有領主這回事上。爲此,得盡快選出新的領主才行。在這之後,我們便要支援那名新領主,讓治安恢複過來。」

「原來如此。」

裘潔爾點了點頭。

「那麽,你覺得該由誰擔任領主呢?」

「這……」

雷帕圖爲之語塞。

「像是人格高潔的人物,或是前幾任領主的親戚之類……」

「若是換作平時,應該可以用這種標准去評選吧。」

裘潔爾這麽說著,爲火堆添了些薪柴。

「您是指現在的標准不一樣了?」

「也許是吧。」

「那麽,您覺得哪種人物合適呢?」

裘潔爾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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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8 pm

「是惡徒喔。」

裘潔爾平靜地說道。

在這一瞬間,營火爆出了一陣火花,刺耳的劈啪聲在洞窟裏回蕩,也濺起了點點火星。

「惡徒?」

雷帕圖爲之愕然。

「惡徒也是有許多種類。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去參與暴動,在掠奪中分一杯羹的小喽啰,但其中也有貨真價實的惡霸。他們行事狡猾,統禦喽啰,還會一步步並吞土地和財産。」

「確實是有這種人呢……」

雷帕圖點了點頭。在巡視史塔克各地的時候,應該有人留給他這樣的印象吧。

「你覺得惡徒在將土地和財産納入囊中之後,還會想做些什麽?」

「因爲這類人貪得無厭,應該還會想要更多的土地和財産吧?」

「也可能是想要守住這些財富。想獲得更多就得開戰,想守護財富就需要秩序。久而久之,領地的範圍會漸漸界定,領主也會被決定出來……」

「您的意思,是要靜觀其變嗎?」

雷帕圖看起來有些不滿。

「在台面上,我們不會采取行動,畢竟我可不想給貝多利德介入的借口啊。不過,我們要在台面下操控那些惡徒。若是不這麽做,混亂的狀況就永無平息之日,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也會持續受苦。」

「要怎麽去操控惡徒呢?」

「和他們談條件,或是出言威脅,或是出手殺人,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我在這方面算是很有一套呢。」

裘潔爾像是在自嘲似的笑了笑。

雷帕圖則似乎是被嚇到了,只見他縮起了身子。

「裘潔爾大人,您不打算成爲這片地區的領主嗎?」

「有資格決定此事的,乃是地方領主和此地的領民。然而,若遵照爵位制度,獲得聖印才是成爲領主的前提。畢竟聖印才是權威的象征。如今,提歐大人將子爵的附庸聖印寄放在我這裏了。你應該也很清楚,他的名字在這片土地上的價值有多麽驚人吧。」

「我自認可以理解……」

雷帕圖的話聲有些顫抖。

史塔克的人們正是高呼解放西詩提那的英雄提歐.柯涅洛之名,挺身反抗了諾爾德的支配。

「還有其他的意見嗎?」

「目前……還沒有……」

雷帕圖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垂首望向自己的腿,就此一動也不動了。

「這樣就好。要是有什麽感到在意的,盡管提出來無妨。但你若是只打算在我這邊做個聯絡員,那就另當別論了。」

就在裘潔爾.羅錫尼和雷帕圖.艾亞斯一同窩在史塔克的洞窟裏烤火時,潔蕾米.霍爾正以聯絡員的身份隨著恩德爾.賽利克.庫雀司趕赴達塔尼亞。她是剛從魔法大學畢業,和雷帕圖.艾亞斯一同加入的菜鳥。

宮殿位于首都塔洛卡,閃耀著金碧輝煌的光芒,而潔蕾米此時正站在一間豪華的房間裏,面對著坐在作工精致的桌子後方檢視文件的恩德爾。文件上整齊地排列著一串串數字,旁邊則放了一個大型算盤。恩德爾親自撥弄算盤,偶爾會以紅筆在文件上挑錯。

「首都的治安幾乎已經恢複到原有的水平,原本逃去大陸的商人們也接連回歸。貿易航線也重新建立了起來,港口地區充斥著活力……」

潔蕾米手上拿著筆和筆記,幹勁十足地進行報告。

「不過,內陸地區還有許多不服從恩德爾大人的部落。請問是否需要在下擬定討伐的計劃呢?」

潔蕾米這麽提議道。筆記本裏已經寫滿了討伐時會用上的計策。

「討伐?何必把事情弄得那麽嚴重?」

恩德爾一臉不解地擡頭看向潔蕾米。

「畢竟是要打仗,事情自然會變得嚴重了。明明是要守護達塔尼亞的和平,卻只能選擇開戰之路實在矛盾,我很能明白恩德爾大人內心的糾葛。」

潔蕾米像是沈醉在自己說出口的話語似的連連點頭。

「希望你別擅自代我傷腦筋。若是將範圍限定在達塔尼亞,現況已經和終戰無異了。」

恩德爾再次將視線落在文件上頭。

「然而,他們隸屬于米爾劄派,目前仍拒絕歸順太守……」

「要是他們攻打這座城鎮的話,就幫我擋下來吧。指揮權就交給你了。」

「請包在我身上……呃,不對,那平定達塔尼亞的計劃該怎麽辦?」

潔蕾米歪起了脖子。她總覺得兩人的話題沒有交集。

「當然會繼續推動了。畢竟得把達塔尼亞各地的物産集中到這座港口才行啊。」

「的確是呢……」

對于領主來說,讓國家富庶起來自然也是一大要事。

「不如讓在下協助您計算吧?」

潔蕾米雖然有些摸不著頭緒,但還是這麽提議道。

「不,這只能由我自己來才行。」

恩德爾撥著算盤這麽說道。

「敢問……這究竟是什麽文件呢?」

潔蕾米戰戰兢兢地問道。她莫名有股不祥的預感。

「這個嗎?上頭記載著建立新後宮所需的費用。」

「您說……後宮嗎?」

「是我的妻子們的住所啊。你不知道嗎?」

「呃,不,在下曾耳聞過。」

據說每一代的達塔尼亞太守,都坐擁近百人之多的妻妾。

「我現在在算的,是以目前的經濟狀況來說,能建造多大規模的建築物,以及能養得起多少妻妾。想打理得面面俱到還真是困難啊。」

「請問……恩德爾大人?」

「怎麽?」

「待平定後再建造後宮,應該也不遲才是吧?」

總覺得聽得到她內心的幹勁正在漏氣的聲音。

「你在說什麽啊?這座後宮,才是讓達塔尼亞團結一氣的關鍵啊。」

「嗄?」

她不禁發出了一聲怪叫。

潔蕾米甚至懷疑自己來到的不是達塔尼亞,而是一處異界。

「只要妻妾一多,就能和多數的部落族長家連爲姻親。送出自家的女子成親,也等同于宣示忠誠對吧?」

「在下雖然明白這一點……」

「內陸部落之所以支持米爾劄,主要還是因爲交易品的收購價下跌的關系。畢竟我的父親賽伊德的個性是有那麽一點貪婪啊。爲了解決這一點,我打算在今後將大陸上的交易交由內陸部落壟斷。在達成這個目的之前,我會讓這座城鎮的商人一手撐起海上和陸上的貿易。如此一來,就能將財富流入內陸地區。只要能讓交易暢通無阻,反抗和不服等狀況就會自然收斂下來。」

確實是言之有理,潔蕾米聽了也只能點頭同意。

內戰只會徒增消耗,但交易能帶來生産力。雖說面對抵死不從的部落終究只能出兵討伐,但就是在征召妻妾、談交易條件都失利後,再痛下殺手也還不算遲。

潔蕾米這下總算明白,恩德爾這位君主的本質是一名商人了。

(雖然精心准備的策略變得無用武之地,說起來是有一點遺憾……)

潔蕾米收起了筆和筆記。

不過,經營學也還算在她拿手的範疇之中。這代表她不需當一名軍師,而是只要完成秘書般的工作內容即可。

「總之,還請您盡管吩咐。在下會努力爲太守盡一份力。」

潔蕾米再次鼓起了幹勁說道。

「唔嗯……」

恩德爾忽然擡起了頭,仔細地打量了潔蕾米一番。

接著,他再次專注于撥打鍵盤,並在文件的角落添上紅筆。

「既然如此,那要不要進我的後宮?你還年輕,而且有著和達塔尼亞女子不同的魅力,很適合作爲我妻妾的人選之一。」

「咦咦!」

潔蕾米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她完全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被要求在這方面「盡一份力」。

「……不、不好意思,關于您的提議,希望能讓在下再考慮一段時間。」

潔蕾米這麽說完,便迅速行了一禮,接著像是在逃命似的離開了房間。

(能成爲侯爵的妻子固然是不錯,但若只是妻妾之一的話就有點……)

她一邊快步走在長廊上,一邊歎了口氣。

潔蕾米是因爲崇拜魔法師長──希露卡.梅蓮提絲,才會與提歐.柯涅洛締結契約。絞盡腦汁施展謀略,爲自己的君主帶來勝利,令提歐以英雄之名轟動全土,使其爵位節節高升,甚至還讓自己的戀情開花結果。希露卡的種種事迹,已經快要在魔法大學的女學生中成爲傳奇了。

(我也希望自己能向她看齊……)

但她馬上就被嚴峻的現實搧了一巴掌。

(不過,現在才剛起步而已呢!)

潔蕾米爲自己打氣。

(畢竟我也是西詩提娜公爵的契約魔法師之一呀。)

提歐.柯涅洛如今已是公爵,並當上了奧圖克條約的盟主。他也是最接近皇帝大位的君主之一。

更何況,決定大陸命運的與大工房同盟和幻想詩聯邦之間的戰事,確實是從現在才剛要開始。



堆滿了家財的馬車隊伍排得一望無際。

他們是放棄在史塔克半島殖民,准備返回故鄉的諾爾德之民。所有人的步伐都十分沈重,表情也顯得陰郁。

(這也是當然的呢……)

諾爾德王艾力克之女──烏露莉卡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並暗自低喃著。

就算回到了故鄉,他們也再無容身之處。

諾爾德的規矩是一子單傳,所有土地和財産都只會過繼給一名繼承人。其他的子女若想持有土地,就只能選擇開墾荒野,或是奪走別人的土地。爲此,早在超過一百年前,諾爾德之民就持續在險象環生的北海進出,爲了交易或是殖民而奮鬥。

(這一切都該算在我的頭上。)

不只在史塔克的統治宣告失敗,在遠征哈曼之際還重重地大敗了一場。而一直被孤立在獨角獸城裏的米爾劄,也在這段期間命喪沙場。

在烏露莉卡的視線前方,貝多利德的首都伯爾塔的外牆開始浮現出輪廓。瑪麗娜.克萊榭就在那裏坐鎮著。

「他們會願意讓我們進去嗎……」

烏露莉卡輕聲說道。

「您爲何這麽說?」

位于烏露莉卡身後的男子出聲問道。

男子名爲弗林特,是烏露莉卡在獨角獸城之役抓到的狼人。由于弗林特宣誓對她效忠,烏露莉卡就這麽當成寵物養了起來。弗林特的身體能力超乎常人,在各種狀況下都派得上用場。雖然現在就連心腹們都對烏露莉卡敬而遠之,但就只有他始終跟在身邊。

「瑪麗娜大人肯定是氣炸了。」

瑪麗娜以提供史塔克半島作爲諾爾德殖民地的條件,要求烏露莉卡在大陸南部一同作戰。然而,由于烏露莉卡將達塔尼亞的米爾劄太守視作競爭對手,因此老是找借口,避不出兵。一想到自己的薄情寡義竟招致如此下場,就讓她感到一陣恐懼。

雖然瑪麗娜私底下是個文靜溫柔的女性,但一旦牽扯到政治、外交和戰爭,她就能變成一名冷酷絕情的鐵娘子。

「我去看看鎮上的狀況。」

弗林特話聲甫落,隨即變爲狼形,以駭人的速度跑了出去。

他在跑到外牆旁邊後,立刻折了回來。

「城門是開著的……」

在變回人形後,弗林特露出笑容報告道。

「不僅如此,整座城鎮都爲了我們升起了炊煙呢。」

根據弗林特的報告,街道上擺放了許多長桌,上頭還放著面包、水果和飲料等補給品。

他們迄今在經過每一座城鎮或村落的時候,居民們都將他們視爲暴風雨似的,家家戶戶都關上了大門。因爲他們都害怕諾爾德之民會出手洗劫。

「真是教人感激呢……」

烏露莉卡雖然這麽低喃,但內心卻是五味雜陳。

在踏入伯爾塔後,正如弗林特所說,道路的兩側陳列了各式各樣的食物和飲料。諾爾德之民爭先恐後地將之塞入嘴裏,也將適合久放的物資塞入行囊之中。鎮上所提供的物資,多到不會讓這群諾爾德之民喊少。

(這就是克萊榭家的治理方式……)

只要領主一聲令下,領民就會全數聽命。這恐怕得歸功于政令嚴格,但能持續注重公平的統治方針吧。

「烏露莉卡大人……」

在烏露莉卡咬著面包前行的時候,一名看似侍女打扮的女孩忽然現身,向她行了一禮。烏露莉卡對這張面孔有印象。她是負責爲瑪麗娜作貼身護衛和照料起居的其中一個影子。

「瑪麗娜大人想見您。」

黑發侍女以平板的語調說道。

「我知道了……」烏露莉卡點了點頭。

老實說,她實在是不想赴這個約。然而,既然對方都如此高規格地款待己方,她就沒有不出面的道理。

她將指揮權交給各族的族長們後,在只讓狼人弗林特陪同的狀況下前往宮殿。

抵達宮殿後,她被帶到的不是廳堂,而是瑪麗娜的個人房間。

(這是我連公開會面的價值都不剩的意思吧。)

弗林特被侍女帶到了另一處的客房。

在踏進房間後,裏面就只有瑪麗娜一人。她還是一樣身著喪服。

一看到烏露莉卡,她登時露出了溫柔的微笑,接著招了招手。

烏露莉卡垂著頭,慢慢走近瑪麗娜身邊。她不想讓對方看清楚自己的臉。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瑪麗娜輕輕地抱住了她。

「瑪麗娜姐姐大人?」

這實在是出乎意料。烏露莉卡原本已經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准備了。

瑪麗娜比了個手勢,邀她在椅子上入座。桌上已經備好熱茶了。

烏露莉卡老實地照做了。

「對不起……」

在就坐後,她首先出口道歉。

「因爲我的疏失,不僅丟了史塔克,就連奧圖克和米爾劄太守都……」

「這並非你一個人的責任,這次真的是栽在條約手裏了。我雖然沒有小看對方的意思,但沒想到他們居然這麽有能力……」

瑪麗娜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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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9 pm

「我也希望米爾劄閣下能在我抵達前,能更沈得住氣一些。」

就烏露莉卡所知,米爾劄太守似乎是不願讓獨自領兵救援的瑪麗娜身陷險境,才會打開城門出兵一戰。

「……姐姐大人,您和太守抱過了對吧?」

明知這樣的問題極爲失禮,她仍是問出了口。

畢竟這裏並非公開場合,而瑪麗娜也是以兒時玩伴的身段接待自己。烏露莉卡曾基于觀摩禮儀的理由,在這個鎮上住了約莫兩年。在那之後,她便和瑪麗娜一同前往艾拉姆留學。烏露莉卡從小就把瑪麗娜當成親生姐姐般仰慕,而這樣的心思迄今依舊不變。

瑪麗娜像是要逃避烏露莉卡的視線似的,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我讓他抱過我一次……」

沒料到她會真的老實回答,這讓烏露莉卡相當震驚。

「瑪麗娜姐姐大人,您該不會是想嫁給太守吧?」

明知自己沒有這樣的立場,她卻還是忍不住用斥責般的口吻開口。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瑪麗娜以斬釘截鐵的語氣答複。

「米爾劄太守的目標,是讓聖印合而爲一,期待皇帝成爲大陸全土統治者的時代來臨。他原本對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寄予厚望,但在理解到此人的野心和覺悟不夠後,便徑自求去。而我則是向米爾劄閣下展露了他所冀求的目標,並邀他轉投同盟。對于同盟來說,失去米爾劄太守確實是一記沈重的打擊。」

說完,她轉身面向烏露莉卡,對其投以嚴峻的目光。這代表私底下的對話就此結束了。

「家父諾爾德王艾力克將在近日內征服布雷特蘭德,在此役結束後,他應當就會對聯邦領地出兵。那些軟弱的聯邦諸侯,肯定是不堪一擊。」

烏露莉卡端正姿勢,也改變了說話的口氣。

「應當是如此吧。」

瑪麗娜面不改色地說道。

雖然不懂瑪麗娜真正的想法,但她似乎不打算對諾爾德擴張勢力版圖的行動加以牽制。畢竟就地理位置來說,貝多利德目前得同時應付奧圖克條約和寇特.加拉斯,就現況而言實在是難以拓展勢力。

一旦同盟統一大陸,就會舉辦推舉皇帝的會議,但是否有投票權則是端看爵位高低決定。就目前看來,是烏露莉卡的父親艾力克呼聲最高。以選帝侯之姿加入同盟的米爾劄的死訊,雖說對同盟本身造成不小打擊,但對于瑪麗娜的立場來說,肯定造成了更嚴重的傷害。

雖說烏露莉卡並不是通盤掌握了局勢才會如此消極,但拒絕與米爾劄一起作戰的她,無疑是促成這種局面的始作俑者之一。

烏露莉卡違背了瑪麗娜的期待,將母國諾爾德的利益擺在第一順位采取行動。但這麽做的結果,就是遭到了最爲嚴厲的報應,也就是丟掉了自己的殖民地史塔克……

「史塔克乃是瑪麗娜大人征服,並賜予在下作爲殖民地的土地。在下離開諾爾德之際,父親也叮囑過要多加協助瑪麗娜大人。但在下不僅怠忽職守,還失去了殖民地,無論您有任何裁罰,在下都甘心承受。」

「要對你做出懲處的不是我,而是諾爾德。我聽說你因爲有著王族身份,所以會在首長會議上進行審判啊?」

瑪麗娜冷冷地說道。

「確實如此。」

烏露莉卡垂首回應。

瑪麗娜應該也知道諾爾德的懲罰以嚴厲出名吧。不僅最嚴重時會判處死刑,就算是網開一面,也免不了流放國外的懲罰。

「在公開場合上,我無法原諒你的作爲──但私下會見時就不受此限。若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就來和我商量吧。」

「我聽說克萊榭家的人雖然事事講理,但唯獨對家人多有寬容……」

烏露莉卡搖了搖頭。由于再次轉爲了私底下的對話,因此她的口吻也變了回來。

「不管是偉大的尤爾根還是馬帝亞斯大人,都因此自取滅亡了。瑪麗娜姐姐大人,難道您打算重蹈覆轍嗎?」

「現在的我已經和自取滅亡沒什麽兩樣了……」

瑪麗娜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正因如此,我才要完成目的。這都是爲了回應祖父的理念、父親的失算、米爾劄閣下的期待,以及爲我犧牲性命的人們。」

「那您打算一直穿著喪服嗎?不穿漂亮的禮服了?」

烏露莉卡這麽一問,瑪麗娜隨即平靜地點點頭。

「畢竟這套衣著,正是我覺悟的象征。」

「姐姐大人……」

烏露莉卡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她的父親認爲,瑪麗娜爲了讓自己當上皇帝,肯定會千方百計地從中阻擾。在艾力克看來,她與阿雷克西斯的婚事是一場政治聯姻,選帝侯也是她精心設計的制度,至于拉攏達塔尼亞太守的動作更是如此。

但對于烏露莉卡而言,事實卻並非如此。她總覺得瑪麗娜與之奮戰的對象與父親並不相同。爲此,就算諾爾德的勢力不斷增強,她也沒有多加戒備的意思。

(總覺得姐姐大人的態度,就像完全不在乎自己死了之後,事情會變得如何一樣……)

一想到這點,烏露莉卡就不禁爲之一顫。

「我會向你們接下來將路過的地方的領主知會一聲,要他們提供支援。這段返回諾爾德的旅途相當漫長,你可要好好保重……」

說完,瑪麗娜站起身子,並輕輕抱住了跟著起身的烏露莉卡。

接著房門開啓,兩名侍女走了進來。

離別的時候到了。可想而知,兩人今後恐怕是無法再相見了。

由于眼淚即將奪眶而出,烏露莉卡遂向瑪麗娜行了一禮,隨即慌慌張張地離開房間。

在來到走廊後,只見狼人弗林特正一臉不安地待命著。不過,在瞧見烏露莉卡的臉孔後,他的神情也爲之一變。現在雖然沒有長出尾巴,但烏露莉卡仿佛能看到弗林特的尾巴正激動地左搖右甩。狼人會對認定爲主人的對象獻上忠誠。這種與狼群相似的習性,似乎有好好傳承下來了。

「走吧。」

烏露莉卡對弗林特說道。

在與瑪麗娜見面後,她總覺得自己也做好了覺悟。

自己接下來該做的,是將史塔克的殖民者們帶回本國,以及接受審判的結果。



總數約一萬左右的奧圖克條約軍,來到了作爲奧圖克、貝多利德和史塔克國境的朵尼爾大河。

這支軍隊由盟主提歐.柯涅洛親自率領,賽維思伯爵拉席克.達彼多、布魯塔琺子爵培托爾.莫爾巴和奧圖克伯爵伊戈爾.康士坦斯也領著麾下的附庸君主,與士兵們一同布陣。

石橋的對側則是由貝多利德騎士團排出了陣形,其數量約爲三千,而重裝騎士的數量不到一千。他們在橋頭搭建柵欄,並將重裝騎士在後方一字排開。光是這樣的布置,就讓條約軍不敢輕舉妄動。

「派兵出擊雖然是不錯,但總覺得沒達到多少牽制的效果啊。」

提歐將視線投向敵陣,臉上露出苦笑。

「這代表若是要堅守此地,只要有這點兵力就足夠的意思吧。」

希露卡歎著氣點了點頭。

條約之所以將軍隊推進到國境,主要是想吸引貝多利德騎士團的注意,讓他們無法隨意對他國出兵。

這是爲了支援在大陸北部征戰的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

除此之外,位于歐傑爾北方、布魯塔琺以西的法閣德和梅狄尼亞這兩個國家,也在前些日子向條約請求救援。

這兩個國家位于相當重要的地理位置。法閣德隸屬于幻想詩聯邦,梅狄尼亞則是隸屬大工房同盟,兩國自古以來就是水火不容的狀態。

然而,這兩國卻是一次也沒有成爲大戰的舞台。

理由在于這兩個國家境內有著名爲「樹龍之森」的魔境。就常理來說,此地應當是東西側和南北部的交通樞紐,卻一直遭到各國視若無睹,宛如陸地上的孤島。

不過,這兩個國家的領主卻不知爲何達成和解,甚至還解放了樹龍之森。

這項消息傳到了貝多利德的耳裏。貝多利德要求梅狄尼亞向其附庸,並協助攻打法閣德。

但梅狄尼亞的領主拒絕這項命令,並回應將與法閣德一同奮戰。

同盟對于背叛者向來毫不留情。據說貝多利德已經派出一隊騎士團攻向兩國。雖然條約這次出兵只能讓兩國撐過這一波攻勢,不過也有阻止貝多利德派遣更多援軍的用意在內。

然而,養父奧貝斯特像是連這一著棋都摸透了似的,只派出了最低限度的兵力迎戰。

「不如讓我的部隊配上大盾,上前打先鋒吧?只要能組出人牆,那點高度的柵欄肯定跳得過去。」

培托爾這麽提議道。

「那麽,就由我做第二陣吧。只要能把對方拉入混戰,就是重裝騎士也不足爲懼。」

拉席克趁勢說道。

「請兩位稍等……」

希露卡慌慌張張地說:

「雖說突破的可能性很高,但還不清楚會造成多大的損傷。就算能攻進貝多利德一小段時間,但只要對方出動本隊的話,我們就只有退兵的份了……」

她很清楚培托爾總能完成危險的任務,也知道拉席克勇猛過人,但就算機率渺茫,她也承擔不起在這個階段失去他們的風險。

「若是如此,就由在下率領遊擊隊渡河,向對手發動奇襲如何?只要成功的話,就能在少量的犧牲下結束這場戰事。」

伊戈爾提議道。

「我認爲這是相當不錯的戰術,但對岸是貝多利德的領地。不僅是不熟悉的土地,領民也抱持著敵對的立場。若是被察覺到就會無處可逃,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希露卡的冷汗都快要流出來了。

由于奧圖克的君主和士兵都擅長遊擊戰,奇襲作戰的成功率應該是很高。然而,她不能讓身爲名門,而且曾施予大恩的康士坦斯家當家以身犯險。

「真是可靠無比啊。」

提歐對希露卡笑著說。

「您說的是……」

希露卡也衷心如此認爲。

在提歐當上盟主之前,奧圖克的君主們雖然多有微詞,但在附庸之後,所有人都變得極爲忠心。盡管這和維拉爾擔任盟主時的表現十分優異也有關系,不過他們的向心力本來就相當強烈。

「不過,這次出兵的目的在于牽制,我希望能盡可能壓低傷亡人數。畢竟我不清楚大戰還會持續到什麽時候,而我方也在與米爾劄一役後元氣大傷。」

「但感覺像是被對方瞧扁了,實在是有點不爽啊。」

拉席克不悅地說。

「既然要小看的話,我倒是希望他們能更小看我們一些。只要我方沒有動作,他們說不定會以爲我軍沒有出戰的打算。貝多利德的騎士們素以精悍聞名,但也因此有輕視對手的毛病。」

「確實是有這種毛病呢。」

提歐點點頭。

「一旦敵方露出破綻,就立刻展開突襲吧。但若沒有可趁之機,那雖然遺憾,卻也只能選擇退兵了。在這種狀況下,我希望能讓培托爾大人趕赴梅狄尼亞一趟……」

「我知道了。」

這明顯是個危險的任務,培托爾卻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布魯塔琺和法閣德、梅狄尼亞兩國接壤,未來若還有狀況的話,也必須攜手合作度過難關。據說那兩個國家的君主都相當年輕,就這個層面上來說,培托爾確實是個理想的人選。

「讓我們等個五天吧……」

希露卡提議。

「這段期間還請不要放松戒心,但也別讓敵方察覺我方仍有戰意。」

在這之後過了三天,敵方卻完全沒有松懈下來的樣子。

(說不定這次得無功而返呢……)

希露卡已經死了一半的心了。

(畢竟我方坐擁大軍,而且提歐大人和拉席克大人都在,對方沒有松懈的道理。)

就連這樣的計策,恐怕也都在養父奧貝斯特的預料之中吧。雖說身爲養女應當引以爲傲,但就彼此身處敵營的現況來說,這老謀深算的功力著實是一堵難以跨越的高牆。

不過,就在第四天的日出時分,出乎意料的狀況發生了。

敵陣先是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過了一會兒,擋住橋面的柵欄被人從內側打破,緊接著,一個騎著馬的人影朝著條約軍的方向奔了過來。

「這場騷動是怎麽回事?」

提歐來到了希露卡的身旁。

希露卡在從艾維因口中得知敵陣爆發騷動後,隨即沖出了營帳。她現在正以魔法增強視力,觀察著敵陣的狀況。

「雖然不曉得是出了什麽事,但這是個好機會。」

希露卡這麽回複提歐後,隨即進谏發動攻勢。

「我知道了!」

提歐立刻做出決定,向聚集過來的附庸君主們下達指令。

「培托爾隊持大盾進軍,拉席克隊跟上。伊戈爾隊搭乘小船過河,包圍敵軍。本隊暫時按兵不動,以確保退路爲優先。一旦我軍占了上風,騎士就立刻突擊,追擊逃跑的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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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9 pm

雖然天色才剛剛亮起,但每一支隊伍都已經做好准備,隨時能發動攻勢。

「在下願領命擔任先鋒……」

培托爾發動了追隨者的戰旗。他的部隊在轉瞬間整好隊伍,舉起大盾,快步展開進軍。

「要大鬧一番啦!」

拉席克高舉長劍,鼓舞揮下的騎士和士兵,接著發動了斯巴達的戰旗。他平時就對部下施以嚴厲的傭兵式訓練,而透過戰旗的增幅,更能讓所有人的戰鬥力更上一階。

「派出小船!」

伊戈爾對自己的軍隊下令,舉起了「獵手」戰旗。這是康士坦斯家代代相傳的戰旗,能夠提升隱蔽能力和機動性。接著,將近一百艘的小船接連被搬到了朵尼爾河上。

這時,跑過橋頭的騎馬人士抵達了提歐的本陣。只見艾維因牽著馬匹的缰繩,爲那人領路過來。

「您是……」

看到馬匹上的人影,希露卡不禁愕然。

因爲那人正是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

「真想不到條約軍居然會出兵到貝多利德的國境,況且竟是動員了這般大軍,真是可靠無比啊。」

下馬的寇特以興奮的口吻說道。

「好久不見。」

提歐向盧克蕊伯爵搭話,輕輕地行了一禮。

「喔喔,我還記得你!當時在浩爾西亞與維拉爾見面時的隨行騎士,如今居然成了奧圖克條約的盟主,還當上了公爵啊!」

寇特細細打量起提歐。雖然聽起來也像是在諷刺,但就寇特的神情來看,這番話似乎是出自誠摯的感歎。

「不妨待戰事結束後再好好聊聊……」

「也是啊。敵陣應當已經陷入一片混亂,現在肯定可以輕易攻陷吧。」

「這都是多虧寇特閣下的協助。」

提歐露出笑臉點了點頭後,便指示艾瑪和露娜帶盧克蕊伯爵前往自己的營帳,爲他接風洗塵。

雙胞胎狼人侍女在恭敬地行了一禮後,便爲寇特領路。

貝多利德騎士團恐怕是完全沒料到會有人單槍匹馬地闖越陣地吧。況且還是從背後遭受突擊。

盧克蕊伯爵先是在黎明時分于敵陣裏大鬧了一番,接著揮舞從敵兵手中奪來的斧槍砍破柵欄,就這麽渡橋而來。雖然他在這段過程中挨了幾發重弩的射擊,但由于有聖印的力量護身,因此沒受到太嚴重的傷勢。提歐叫來了聖印教會的普莉希拉,迅速爲伯爵施以治療。

貝多利德騎士團與條約軍的戰鬥,只不消一會兒就落幕了。

在培托爾隊手持大盾,抵禦著敵軍的重弩射擊並抵達對岸後,就呈現一面倒的戰況。貝多利德方顯得驚惶失措,無法有系統地展開反擊。接著,拉席克隊更將對方拉入混戰,伊戈爾隊則是阻截了對方的退路,最後則是直屬于提歐的西詩提那騎士團展開突擊,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貝多利德的騎士和士兵們接連戰死,或是舉手投降。成功逃離戰場的人數還不到一半。

條約軍的損害則是極爲輕微。

(提歐大人真的有好運相伴呢。)

希露卡不禁這麽感慨。

然而,她認爲這樣的好運是受到行動牽引而來的。不管戰況多麽嚴峻,提歐總是能勇于前行,並劈出一條生路。

隨著戰事結束,提歐和希露卡回到了本陣的營帳裏。拉席克、培托爾和伊戈爾也都跟在身後。

盧克蕊伯爵洗過熱水澡,換上了新衣服,正等著提歐等人回來。

雙方再次正式地問候了一番。

艾維因、艾瑪和露娜將桌子搬入營帳,也擺好了椅子。在所有人入座後,他們便端來餐食和飲品。

「感謝您遠道而來。說起來,真想不到您居然能闖越貝多利德這片敵地……」

提歐笑著對寇特說道。

「我想說既然機會難得,不如就見識一下敵國的狀況。雖然素有耳聞,但那裏確實是個好國家,不僅治安良好,領民也相當勤奮,伯爾塔鎮的各項産業也是欣欣向榮。」

「多虧有寇特閣下之助,我方才能在此役大勝貝多利德騎士團。」

提歐致謝道。

「這都是因爲你們爲了牽制貝多利德預先出兵的關系,反而是我要感謝你們。看來,奧圖克條約要從聯邦之中獨立,卻還願意繼續合作的傳聞,的確是真的啊。」

「我等條約的目的,乃是促成聯邦和同盟的和解。爲此,有必要讓包含條約在內的三股勢力形成軍事上的平衡。若非如此,同盟應該是不會接受調停的吧。」

「我不認爲同盟會答應調停的要求就是……」

寇特苦著臉說道。

「毋甯說,憑借著軍事上的優勢輾壓對手,將同盟一舉擊潰,或許還比較容易達成?」

「但以現實狀況來說,這樣的計劃推動起來有些困難……」

希露卡含蓄地說。

「我等條約就是傾注全力,也頂多只能對上貝多利德一國。」

畢竟他們雖然動用了一萬大軍,但光是遇上三千守軍,就險些要铩羽而歸了。

「你們已經盡心盡力了,問題在于聯邦的表現太過懦弱!現在明明就是該團結起來反抗同盟的時刻,他們卻是不爲所動!」

寇特激憤之余拉高嗓門,用力捶了一下桌面。

不過,他很快就回神過來,向提歐等人道歉。

「請別放在心上。更重要的是……」

提歐沈穩地回應,換了個話題繼續開口:

「我聽說大陸北部一直持續膠著狀態,請問這是真的嗎?」

「嗯。貝多利德一直把我們玩弄在股掌之中。畢竟我方是雇用傭兵團出戰,金錢方面的開銷相當沈重。老實說,在轉爲長期戰後,我們這邊的狀況就不太樂觀了。」

關于這方面的消息,提歐也有事先接收到情報。

隨著盧克蕊伯爵開始延後支付酬金,行事正派的傭兵隊接連中止了契約,而與地痞流氓無異的傭兵隊則是向領民展開了掠奪。換言之,伯爵的部隊正逐漸失去統率。

「首先,我希望能直接向你們調度資金。」

寇特開門見山地說。

「我等也是激戰連連,實在是沒有多少余力了。」

希露卡只得先擠出這句話。

逮捕大禮堂血案的實行犯黑魔女後所獲得的酬金,幾乎全都用在奧圖克光複戰上頭了。這回遠征自然也耗費了不少資金,而戰爭還會繼續下去。

「我大致明白你們的苦處,但若是繼續下去,我會無法維持傭兵團。要是在這個節骨眼撤兵,迄今攻下的地區就得奉還給敵軍了。」

寇特將嚴峻的狀況毫不保留地全盤托出。

「確實是因爲有盧克蕊伯爵攻打大陸北部,並驅逐了諾爾德的勢力在先,條約才能幸免于難。」

拉席克提出了意見。

「畢竟幻想詩聯邦裏還有意願開戰的,就只剩下伯爵一人了呢。」

伊戈爾也像是同意似的點了點頭。

「雖然得問過契約魔法師才能知道數字,但我國應該也能擠出些許資金才對。若是登高一呼,其他諸侯應當也會隨之跟進吧?」

培托爾提案道。

「希露卡……」

提歐將視線投了過來。

「給予盧克蕊伯爵一萬金幣的資金吧。」

「遵命。」

希露卡點了點頭。她早就預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

這幾乎是手邊的所有金幣了。光是一枚艾拉姆金幣,就能支撐一個家庭一整個月的生活費。

然而,要是盧克蕊伯爵兵敗身亡,條約的狀況肯定會變得更糟。由于可以用被俘虜的貝多利德騎士向對方索討贖金,因此應該多少能補貼回一些吧。

「這真是感激不盡……」

寇特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只要有這些金幣,就還能再打上一陣子。我會在這段期間把貝多利德騎士團踢出大陸北端。」

「關于這個部分……」

希露卡有些拘謹地向寇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能請您暫且按捺住攻勢一段時間嗎?」

「爲什麽?」

寇特露出了銳利的目光緊盯希露卡。

「事實上,位于大陸中央一帶,于此地西北方的同盟屬地梅狄尼亞和聯邦屬地法閣德的領主,都希望能轉投條約……」

希露卡以這段話作爲開場白,說明起來龍去脈。

「換句話說,我支配的地區不久之後會與條約聯系在一起嗎?」

在聽出兩國投靠條約的意義後,寇特登時容光煥發了起來。

「雖說不再是魔境支配之地,但仍不能改變樹龍之森地形險惡的事實,恐怕不利于大軍通行吧。盡管如此,該地依舊會是連結南北的珍貴通道,只要能整頓態勢,要讓雙方協同作戰肯定會容易許多。」

希露卡點了點頭。如此一來,就能打造一條縱貫大陸的防線了。

「所以你才要我按兵不動?」

「請您見諒。」

希露卡深深垂首,幾乎要將臉貼到了桌面上頭。

寇特交抱起粗壯的雙臂,深思了好一會兒。

「……我明白眼下的狀況了,這似乎是個不錯的策略。不過,光是雇用傭兵團,資金就會持續流失。」

「恕在下僭越,我認爲這時應該先暫且解散傭兵團,並請您回本國一趟。雖然也許會暫時失去支配的地區,但待准備周全後,只要我等自南北兩方向貝多利德施壓,肯定能再次取回那些地區的。」

「這……」

聽完希露卡的說明,寇特露出了苦澀的神情。

「傭兵確實是一群難以管理的家夥,但我不打算乖乖讓出好不容易打下的支配區域。畢竟這也等于背叛支持聯邦的在地君主啊。」

「若您不就此打住的話,會導致自己失去一切。」

希露卡拼命地說服道。

「身爲君主,我很能體會寇特閣下的心情。然而,運氣雖然會如海潮般高漲,卻也會有退去的時候。雖然是個難受的決定,但您不妨采納希露卡.梅連提絲的建議看看吧?」

拉席克語氣沈穩地勸道。

「只要能重整態勢,我等就會立刻趕赴到伯爵的身邊。同時,我們也會加強對聯邦的外交,要他們支援伯爵。能請您暫且忍耐一陣子嗎?」

提歐也心平氣和地呼籲。

「……要花多久時間?」

在漫長的沈默後,寇特問道。

「只要有半年就夠了。」

希露卡立刻回答。

在恩德爾.賽利克.庫雀司的治理下,達塔尼亞的局勢正逐漸平穩下來;而裘潔爾.羅錫尼也令史塔克的混亂局面趨于穩定。其他諸侯亦在自己的領地裏養兵蓄銳,並囤起糧食和物資。

「……能拜托你們幫我這一把嗎?」

寇特望向提歐低頭說道。

「我願以聖印發誓。」

提歐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照辦吧。不過,我還不能回本國,雖然會放棄桑德彌亞,但我還是要繼續守住藍佛德和班貝爾格。我會讓傭兵團的人數減半,在能共同作戰前堅守不出。這樣可以嗎?」

「後續就交給伯爵的判斷了。」

雖然對這樣的安排是否妥當心有疑慮,但由于不明白對方的詳細狀況,希露卡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施壓。

「看來話題是告一段落了……」

拉席克露出一抹賊笑,環顧起衆人的臉孔。

「既然如此,不如就讓盧克蕊伯爵爲接下來的合力作戰起誓,並一同幹杯吧!不管是北部的戰況也好,還是方才單槍匹馬地讓敵陣陷入混亂的手腕也罷,我想問伯爵的問題可是堆積如山呢。」

「這我也有同感。而且也想聽聽各位條約諸侯的作戰英姿啊。」

寇特的神情登時變得清爽起來。

與此同時,艾瑪和露娜端著托盤,將裝有奧圖克産葡萄酒的酒杯端上桌面。艾維因則是搬了一個酒桶進來,作爲續杯之用。

隨著碰杯聲響起,酒宴隨之展開。

由于評估酒宴會開上好一段期間,希露卡在稍做奉陪後便起身離席。這裏應當留給男人們,或者該說是君主們好好暢聊一番。更何況,她還得收拾戰事結束後的殘局。

(首先,得從贖金的交涉開始。)

她在內心嘟嚷一句後,取出了魔法杖。

(可以暌違已久聽見養父大人的聲音了呢。)



貝多利德的首都伯爾塔鎮──這座都市的中心爲克萊榭家的宮殿,其中正聚集著七千名貝多利德騎士團的成員。這是目前能動員的所有兵力。

貝多利德的騎士雖然會被授與附庸聖印,但能擁有領地者有限。騎士們在伯爾塔鎮上擁有宅邸,每個月也會收到依爵位計算的薪水。

爲此,他們才能如此迅速動員起來。

前陣子在朵尼爾河畔發生了戰鬥,而爲數三千的騎士團最後大敗在奧圖克條約軍手中。

雖說出動的兵力還不到可動員總數的一半,但原本的打算是堅守到底,因此這樣的數量在評估當時是十分充足。豈料,應當坐鎮北部的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竟忽然闖入陣地,大鬧一番後成功逃入奧圖克陣營。這時,條約軍發動攻擊,一片混亂之中,己軍一路潰敗。

當時淪爲俘虜的騎士和士兵們,此時已經付清了贖金獲釋。爲了尋求一雪前恥的機會,絕大部分都自願參加這次的出征。

任誰都覺得這次的侵攻目標是奧圖克,借以洗刷朵尼爾河一役的恥辱吧。

然而──

「我軍將前往北方,征伐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

身兼貝多利德邊境伯爵和大工房同盟盟主身份的瑪麗娜.克萊榭以傲然的口吻這麽宣布。

「怎麽會……」

在場的騎士和士兵們掀起了一陣喧囂。

瑪麗娜輕輕跺地,制止了他們的私語。

「理由很簡單。首先,以這樣的兵力,還不足以對條約造成沈重打擊。條約諸侯有著強大的向心力,無論朝何處進攻,援軍馬上就會趕至。你們應該還記得,爲了攻陷獨角獸城,我方究竟動員了多少戰力吧?」

在貝多利德出動全軍,還調動周遭的同盟諸國,再加上達塔尼亞和諾爾德的支援,才總算討伐奧圖克伯爵維拉爾,並奪下獨角獸城。

然而,那座獨角獸城現在卻被條約搶了回來,還成了西詩提娜公爵提歐.柯涅洛的根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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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9 pm

「與之相較,北部的盧克蕊伯爵的資金告鑿,甚至連傭兵都無法好好管理。只要我方發動決戰,他們肯定會上門應戰。我們要在這一役掃蕩他們,將殘留在北部地區的聯邦勢力全數驅逐出去……」

瑪麗娜繼續說下去,最後向全軍下令出擊。

騎士和士兵之中雖然還是有人感到不解,但既然命令下達了,他們也只能能乖乖遵從。貝多利德騎士團排成了長長的隊伍,自宮殿向外出發。

「在應對盧克蕊伯爵的方針上,迄今都是以長期戰作爲主軸,但沒想到狀況會在這時生變啊……」

瑪麗娜在隊伍中段策馬前進,並對在身旁駕馬的契約魔法師長奧貝斯特.梅蓮提絲這麽說道。

在她身旁的,盡是些熟知內情的心腹。

「未來是受到渾沌支配的。由于無法預測,也只能臨機應變了。」

奧貝斯特答道。

「無法預測……確實是啊。前些日子的國境之戰,我軍理當不會敗北的。然而,每次與提歐.柯涅洛交戰,就總是會發生預期之外的狀況。在賽維思之役時,我軍遭受了奧圖克伯爵維拉爾的奇襲;而在布魯塔琺之役,碰巧遇上了盧克蕊伯爵寇特攻打大陸北部。這次的戰役也是一樣。」

「若是從結果回推的話,那一切皆有必然的要素。西詩提那公爵的強項,應該就是直到變數出現的那一刻到來前,都能苦苦支撐下去吧。」

「據說提歐.柯涅洛已經對外宣稱,條約要以促成同盟和聯邦和解爲己任。爲此,他們打算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以維持軍事上的平衡。」

瑪麗娜冷笑道。

「這是很合乎現實狀況的考量。若是聯邦和條約攜手合作,全力抵抗的話,同盟就會變得無從出手了。」

「就實際上來說,我們貝多利德的狀況也逐漸趨向如此。」

「所言甚是。」

奧貝斯特緩緩地點點頭。

「雖然與大陸北部的勢力合作是在意料之中,但大陸中部落入條約手裏則是預料之外。梅狄尼亞境內有著樹龍之森,過去基于與隸屬聯邦的法閣德開戰的理由,才會允許他們獨立,卻被擺了一道。沒想到他們會偷偷解放樹龍之森,和法閣德結爲盟友。再放任下去,就會形成縱貫大陸的防線。若事態演變至此,我們貝多利德就會被徹底封住手腳。」

派往梅狄尼亞的騎士隊,已在早先日子撤往本國了。雖然攻略失敗也是原因之一,但主要還是因爲接獲了「樹龍之森其實仍未解放」的消息所致。

但就奧貝斯特推測,對方是刻意對騎士團放出假情報,而瑪麗娜也對此有同感。不過,在朵尼爾河一役吞敗後,貝多利德已再無攻打梅狄尼亞的余力,爲此,他們打算將錯就錯,把這樣的情報當作真實。這不僅是爲了幫任務失敗的騎士隊長找台階下,也是爲了守住貝多利德的威望。

雖然行軍中的騎士和士兵們應當毫無所覺,但貝多利德其實已經陷入了絕境。要是這次的作戰失敗,貝多利德試圖掌握霸權的夢想將就此化爲泡影。

「雖然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不過若當時同意讓提歐.柯涅洛和希露卡.梅蓮提絲加入同盟,也許狀況就有所不同啊。」

瑪麗娜側眼看了奧貝斯特一眼。

由于最後是自己下的定奪,她並沒有咎責的意思。但即使如此,她有時也會想象起兩人加入己方的光景。

「恕在下多言,但那樣的選擇只會引發其他的問題。更何況,不讓那兩人加入的決定,也許會讓瑪麗娜大人的幸福之日降臨。但這連推測都談不上,僅是單純的直覺罷了……」

「無妨。毋甯說,你應該對自己的推測或直覺更有自信才對。雖然排除這些因素所做出的判斷,能在大多數的狀況下獲得腳踏實地的成功,但偶爾也會像這次一樣,引來致命的失誤。在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著像盧克蕊伯爵那般,能毫不在乎地做出荒唐行爲的人士。有些狀況若不仰賴推測和直覺,就無法提前做好防範啊。」

「遵命……」

奧貝斯特面不改色地垂下了臉。

「重要的是,你剛才的那番話很中聽啊。有提歐和希露卡在,代表我終有一天會迎接幸福之日──盡管還不曉得那會以何種形式實現……」

瑪麗娜望向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低喃,並在內心接話道:

(也許會在他們滅亡之際實現,也可能是在我的敗亡之後發生。)

在視野的角落,可以看見奧貝斯特正凝視著自己。

「話又說回來,那場交涉的狀況如何?」

瑪麗娜眺望著西方的天空,向奧貝斯特問道。

「我收到了進行得十分順利的報告。」

「這可真是好消息……」

瑪麗娜重重地點了點頭。

「能利用的東西就該好好利用──尤其是在還有價值的時候。」



「歡迎您回來。」

老侍者和契約魔法師班尼迪克恭敬地站在桑德彌亞的官邸門口,迎接寇特.加拉斯歸來。

寇特下了馬,卸下馬鞍,接著像是在慰勞這段漫長旅途的陪伴似的,拍了拍馬匹的頸子。

「這頭騾子是?」

班尼迪克問道。

寇特將一匹騾子系在馬兒的身後。

「是金幣。共有一萬枚。」

加拉斯收下了條約軍饋贈的這頭騾子,將作爲軍事預算資助的一萬枚金幣分成四袋載了回來。

「這可真是……感激不盡。」

班尼迪克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畢竟能收到這麽一筆巨款,確實是始料未及。

老侍者對著四個袋子鄭重地行了一禮後,將袋子從騾子身上卸了下來。雖然合計超過一百公斤,他卻是若無其事地扛進了官邸裏頭。

顧馬人快步奔至,從寇特手中接過馬鞍,接著拉走了馬匹和騾子。

「奧圖克條約的狀況如何?」

班尼迪克陪同寇特前往官邸,並開口問道。

「我和提歐.柯涅洛、希露卡.梅蓮提絲,以及前盟主拉席克.達彼多等人見了一面……」

寇特邊走邊說。

「他們派兵來到與貝多利德接壤的國境朵尼爾河。由于貝多利德騎士團在對岸布陣,我就趁著路過稍微鬧了一番。」

「您真是太亂來了……」

班尼迪克看似傻眼地說道。

「還沒完呢。條約軍見有機可趁,便立刻渡過了橋,朝著敵陣發動攻勢。貝多利德騎士團被打得落花流水,有超過一半的兵力戰死,或是淪爲俘虜。奧圖克條約的盟主和諸侯都相當優秀,騎士和士兵的士氣也相當高昂,是個可以信賴的同盟戰友。」

「這真是個大好消息。」

班尼迪克看似滿意地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有發生什麽怪事嗎?」

在寇特反過來發問後,契約魔法師的表情登時轉爲凝重。

光是這樣的變化,寇特就大致能想象出了什麽事。

「在下雖然試著向魔法師協會的財務機關申請免除貸款利息和延長結清期限,但並收到的回複並不樂觀。他們似乎是認定我軍的戰況不利的樣子。」

「還真沒辦法否定啊……」

寇特苦笑道。

「在下收到要扣押本國所有財産的通牒。由于認爲這多少能爭取時間,便同意了。」

「畢竟我把財産分散開來,藏到各處去了啊。要全部找出來並估算價格,肯定得花上好一段時間吧。」

「然而,如果這些財産仍是無法還清貸款,寇特大人的爵位和領地便會被拿去競價拍賣……」

「你說什麽?」

寇特吃了一驚。

「你是說,魔法師協會就連領地和聖印都想拿來換錢嗎?」

「非常抱歉,在向艾拉姆借貸的時候,在下接受了這樣的條件。」

班尼迪克苦著一張臉說道。

「畢竟那時候根本沒預料到會走到這一步啊。我還以爲在兵敗如山倒之後,才是我敗亡的時刻。」

呆若木雞的寇特,在官邸的門前伫立了好一會兒。

「若是解雇一半的傭兵團,放棄同盟勢力頑強抵抗的桑德彌亞的話,我還有辦法再撐上半年嗎?」

他向班尼迪克說明起自己和奧圖克條約所做過的約定。

「似乎相當困難……」

班尼迪克低頭說道。

「魔法師協會的財務機關首重契約,毋甯說,光是他們願意將還款期限延到現在,就已經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看來是走投無路了啊……」

寇特擡頭望天。

「沒辦法了。不如就遵照希露卡.梅連提絲的建言,解散所有的傭兵團,然後回盧克蕊去吧?雖然得放掉打下來的地區,但應該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吧。」

他會失去一切,而且徒勞無功地折返。不過,他已經掙到充足的時間了。在這段期間,條約不僅奪回了奧圖克,還成爲能與同盟對抗的一股勢力,而寇特也和他們訂下了共同奮戰的約定。

「若是如此,應該就能避免失去爵位和領地吧。」

班尼迪克惶恐地擡起了臉。

「在采取行動後,立刻叫聯邦給我召開君主會議。那些家夥該負起所有的責任。我要讓他們只能選擇再次出錢,或是派兵過來!」

寇特對著被夕陽逐漸染紅的西邊天空,如此放聲吼道──

不過,就在這之後,狀況卻是急轉直下。

因爲瑪麗娜.克萊榭所率領的貝多利德騎士團本隊已經從伯爾塔出發,正朝著桑德彌亞進軍的消息傳了過來。貝多利德騎士團在抵達後,先是與桑德彌亞的駐軍會合,這才在與鄰近班貝爾格國境的糧倉地區展開布陣。

「難道說,他們打算挑起決戰?」

他們的行動讓人只能做出這樣的推測。

不過,這也是有可能的。畢竟狀況已經和原先不一樣了。如今,會隨著戰事拖長而漸趨不利的,反而成了受到奧圖克條約施壓的貝多利德這一方。

就在同一時間,铎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透過契約魔法師來訊,告知他的侄子奧拉斯.布雷爾子爵正率領三千傭兵團趕至。不僅如此,對方還表明這支傭兵團將交由寇特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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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9 pm

「這是怎麽回事?」

寇特感到不解。

他確實有向聯邦諸侯要求提供資金。

不過,铎森侯爵在政治上一直和他勢如水火。身爲聯邦重鎮的侯爵擁有強大的發言權,也總是像個盟主阿雷克西斯的監護人般擺架子。他主張要與同盟議和,與身爲主戰派的寇特和奧圖克伯爵維拉爾長期對立。

然而,維拉爾的死訊成了轉機。聽說聯邦的君主之中,認爲免不了與同盟一戰的人數也不斷增加,而帛那爾的發言力道也變得不如以往。

「送來的並非資金而是傭兵團這點,著實是教人起疑……」

契約魔法師班尼迪克指出疑點,認爲铎森侯爵有通敵之嫌。

「不可能吧。铎森侯爵擁有的爵位僅次于浩爾西亞侯爵。況且,他的領地位于阿隆努的中央地帶。阿隆努領內有好幾座大都市,而這些都市各是由伯爵或子爵治理。要是他叛逃到同盟的話,立刻就會被敵人團團包圍。就算有著侯爵之位,肯定也是無力回天……」

說起來,以武力統一爲目標的同盟,絕對不可能將铎森侯爵迎爲上賓。要是真的締結了這種內容的密約,肯定也是不安好心。他不認爲帛那爾侯爵會昏庸到這種地步。再怎麽說,這個男人能爲人稱道的,也就只有政治方面的能耐而已了。

「就算想送資金過來,外面也流傳著會被我搶走功勞的謠言對吧?他是考慮過這一點,才會雇用傭兵團,並派遣侄子率軍相助。若是這麽做的話,铎森侯爵也能主張自己有功,並能借此挽回每況愈下的發言力道吧。」

說老實話,寇特實在沒辦法喜歡上铎森侯爵,但他終究也是聯邦領主的一員,一同作戰可說是天經地義。

「確實是有這樣的可能……」

班尼迪克似乎還是無法接受。

「若是要與貝多利德開戰,那兵力可是怎麽樣也不嫌多。幸好我們還沒發布解散傭兵團的告知呢。」

在得知瑪麗娜的本隊朝向此地移動後,寇特也暫且按兵不動。

「要是能在決戰裏獲勝,艾拉姆肯定也會對我們另眼相待。況且,就算在這一仗敗戰喪命,也比聖印和領地被拿去變賣好多了。至少我還能以君主的身份死去啊。」

「您若是做足了覺悟,在下也不便多言……」

班尼迪克點了點頭。

「在下這就去爲戰爭做准備。我會將手頭上的資金、物資和糧食全數投入。」

「沒錯,不勝利,毋甯死!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戰爭啊!」

三天後,奧拉斯.布雷爾子爵所率領的傭兵團抵達了此地。

「伯父大人做出指示,要在下遵從寇特大人的指揮。在下恭候差遣。」

奧拉斯年約二十來歲,乍看之下給人打扮華麗的印象。

他有著卷翹的黑發,尖細的臉型,上揚的眼角如貓。身穿閃閃發亮的服飾,並沒有配戴盔甲,在腰間系了把細劍。這是曾在艾拉姆留學過的君主子弟所愛好的打扮。

寇特雖然不喜歡奧拉斯的這身扮相,但還是用力地抱住了他,爲彼此祈求武運亨通。

「我希望能將右翼交給你指揮。」

他打算讓堂弟率領的分隊充作左翼。

寇特則是位于中央部隊。他要讓傭兵團的主力展開突擊後,率領直屬的騎士團跟進,並打算把傭兵們當作炮灰,令兩軍陷入混戰。他就是爲了這麽做,才會一直提供傭兵們巨額的酬金。

寇特的軍隊自班貝爾格的據點出發,前往貝多利德騎士團布陣的糧倉地區。

寇特原本以爲只要軍隊開拔,瑪麗娜又會像之前那樣躲進鄰近的要塞之中,但這回對方並沒有搬動陣形的動作。

(這一天終于到來。)

寇特壓抑著雀躍不已的心情。

于是,兩軍便隔著收割後的光禿禿麥田對峙了起來──



寇特身穿閃耀著白銀光芒的鱗甲,將大劍倒插在地,凝視著排列成長列橫陣的貝多利德重裝騎士團。

接著他慢慢舉起右手,在隔了一拍呼吸後,用力地向下揮落。

看到他的手勢,傭兵隊長立即向部下們下達突擊的命令。

傭兵們的作戰毫無章法,寇特已經下達指示,要他們遵循著各自的規矩開戰。只要能在戰場上立下功勞,就能提升傭兵隊的評價,並在下一次的聘雇中開出高價。若是能換到金錢和名氣,他們便會視自己的性命如草芥。

戰場上響徹了傭兵們的怒吼,並揚起了陣陣沙塵。

「來了啊……」

瑪麗娜位于貝多利德騎士團的中央位置,掃視盧克蕊伯爵的傭兵團呐喊著突擊的光景。

貝多利德引以爲傲的重裝騎士團已經架起了重弩,拉滿了弦。他們擊發的並非尋常箭矢,而是聖印之力所形成的彈丸。

這種彈丸不僅能貫穿厚重的盔甲,也能引發爆炸,或是狙擊特定的目標,甚至還可以使彈丸分裂開來,同時攻擊多數的敵人。

當然,由于聖印的力量有其極限,因此能擊發的次數也有限。當聖印彈用盡時,他們就只能擊發一般的箭矢,或換上長劍或長柄武器作戰。

「發射炸裂彈!」

瑪麗娜先是輕按胸口,接著用力地將手伸向敵軍。

下一瞬間,隨著響徹四方的轟隆聲,約四千多名的騎士們一同擊發了重弩。

聖印彈拉出了純白色的曳光,朝著戰場疾射而去。

隨即傳來了不絕于耳的爆炸聲。

不是邪紋使的傭兵們若是直接挨上這一擊,肯定會當場斃命。就算沒有直接命中,著彈點周遭的人們也會被沖擊所傷,並就此喪失鬥志。

人類軀體接連遭到轟飛,鮮血四下噴濺,哀嚎在各處響起。眼前光景簡直與地獄無異。

然而,沒受傷的傭兵們沒對受傷或喪命的同伴們多瞥一眼,而是繼續向前挺進。他們握著雙手劍或是長柄武器,唱著頌贊女武神的歌。

在這之後,重弩又連續擊發了好幾回,而每一回的射擊,都會讓傭兵的鮮血染紅大地。

然而,在犧牲了許多人的性命後,傭兵們總算是逼近到可以貼身肉搏的距離了。

「該上場了!」

瑪麗娜轉向身後說道。

在那裏待命的是一支傭兵隊。這是她爲了此次的戰爭而雇用的。

「我等貝多利德可沒窮到連傭兵都雇不起啊。」

貝多利德領內有著充沛的森林資源和礦物資源,克萊榭家也支付了爵位作爲報酬,雇用各行各業的技師,讓各種産業欣欣向榮。而大工房同盟之名,亦是出自首都伯爾塔鎮裏林立的各種大型工房,其中也有大量的工匠奮力工作著。

這些工房産出的工具和道具,在品質上固然還不及艾拉姆,但不僅價格相對便宜,還會在設計上做些巧思,讓這些器具用起來更爲順手。畢竟和住在艾拉姆這種大都市的技師不同,貝多利德的工匠們是天天與庶民爲伍的。

同盟諸國的人民中,有不少人討厭艾拉姆這個大都會,因此就算品質稍有落差,他們也願意購買貝多利德制作的物品。當然,貝多利德也會將自家的制品送給同盟君主作爲獎勵。

祖父尤爾根.克萊榭除了艾拉姆的貨幣之外,還在同盟裏建立了以物易物,或是由各地君主自行發行的狀書等獨特的交流機制。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背景,主要是因爲和渾沌濃度下降較快的西方不同,東方文明進步速度相當緩慢,因此長年來不被艾拉姆的經濟圈所重視。

貝多利德所雇用的傭兵總數約千人左右,但全都是評價優秀,足以信任的傭兵隊。其中也有一直到不久前都受到盧克蕊伯爵雇用的傭兵隊。這是因爲隨著戰事拖長,延後支付薪水的狀況也逐漸發生,因此正派經營的傭兵隊也紛紛離去的關系。

「就是現在!」

瑪麗娜讓其中一名侍者揮舞起繡有克萊榭鐵錘家徽的大旗。

那是出兵的信號。

而對這個信號有所回應的,則是铎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派遣過來的傭兵團──

「變更目標!敵人乃是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

奧拉斯.布雷爾向底下的傭兵隊長們命令道。

他已經事先對隊長們講述過這場戰爭的真正目的了。在看到中央部隊展開突擊後,奧拉斯也讓部隊展開行動。他刻意放慢了進軍的速度,和盧克蕊伯爵的本隊並行。

接著,他配合瑪麗娜.克萊榭的信號調轉方向,朝著本隊沖殺上去。

「從現在起,伯父大人就是大工房同盟的選帝侯之一了。」

看到布陣在敵軍右翼的铎森侯爵傭兵隊朝著盧克蕊伯爵的本隊展開攻擊的光景後,瑪麗娜.克萊榭不禁輕笑了一下。

從很久以前,铎森侯爵就爲了議和而和克萊榭家多有聯系。

當然,瑪麗娜完全沒有談和的打算。

不過,她從很久以前就私下表示,願意幫铎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保留選帝侯的位子,並歡迎他加入同盟。只是這番承諾並沒有選帝侯會議的背書,單純只是在挑撥離間罷了。

雖然铎森侯爵一直表示會再三考慮,但在通知這次的決戰安排後,他才終于給予了肯定的回應。而且,這還是在貝多利德自承戰況不利後,侯爵才親口同意的。

铎森侯爵認爲,盧克蕊伯爵要是在這場戰役中勝出,有朝一日肯定會當上聯邦的新盟主。身爲名門中的名門,杜拉姆侯爵家的當家,他說什麽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狀況。他應該也認爲,若能在這一役中協助貝多利德反敗爲勝,就也能賣對方一個大大的面子吧。

「自保和利益並非能驅使人類行動的全部因素。就連嫉妒、憎恨和排斥等情感,也可能促使人類有所動作……」

瑪麗娜冷冷地低喃道。

「只是這並不合理就是了。」

铎森侯爵的傭兵團造反,開始攻擊盧克蕊伯爵本隊的消息,似乎也傳到了中央和左翼的傭兵耳中,只見混亂的規模正持續擴大著。

「不需手下留情!把那些和盜匪無異的傭兵全都踩成碎屑!」

瑪麗娜威風凜凜地下達指示,要步兵們展開突擊。

「重弩隊換上一般的箭矢,可別誤傷友軍了。」

貝多利德的傭兵們爲了易于分辨,都統一換上了黑色的武裝。一般的傭兵團通常喜歡穿著光鮮亮麗的衣著或是盔甲,因此要區分敵我並不困難。

「看來是分出勝負了,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你運用金錢的方式有誤,而正是敗因所在……」

瑪麗娜露出悲哀的神情,望向逐漸被铎森侯爵傭兵團淹沒的盧克蕊伯爵本隊。

由于盧克蕊伯爵麾下的傭兵們行事殘虐,使得北部地區的君主和民衆的心都逐漸靠向同盟。今後的統治肯定會極爲順利,不會像奧圖克那般滯礙難行。

「如此一來,大陸北部的威脅就不複存在了。而我等貝多利德也可以放慢腳步,與條約展開周旋。」

在得知配置在右翼的铎森侯爵傭兵團掉頭襲擊的消息後,寇特登時意會到自己的敗北。

「還真是一如你的忠告所言啊。」

寇特向班尼迪克笑著說道。

「就只有這次的預測是正中紅心,其他方面卻完全沒有照著在下的預期演變。對于事態會走到這一步,在下感到無比抱歉。」

班尼迪克深深地垂首說道。

「這代表我的戰爭運不好啊。但話又說回來,沒想到铎森侯爵真的會選擇窩裏反啊。這分明肯定只是挑撥離間的一環,真是個可悲的男人。」

「看來聯邦也是氣數已盡了呢。」

「只要身爲盟主的浩爾西亞侯爵沒有動作,那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寇特嗤之以鼻。

「您打算怎麽做?」

「豁出性命,戰至最後一刻!」

寇特下了馬,手握大劍,殺進了貝多利德的陣中。戰況逐漸演變成混戰,因此不再需要馬匹的機動性。

「想和我一同赴死的,就接下這個吧!」

他這麽呐喊著,發動了狂戰士的戰旗。

這是流有諾爾德血脈的祖先傳承下來的戰旗。

寇特覺得心髒變得熾熱,身體似乎也膨脹了起來似的。

「唔喔喔喔喔喔!」

按捺不住這股興奮之情的寇特高聲吼道。

「跟著伯爵一同前往瓦爾哈拉界吧!」

直屬的騎士和士兵們接連接過狂戰士戰旗,高舉閃耀光芒的圖紋。

接著,他們就此迎戰沖殺過來的铎森侯爵傭兵團。

铎森侯爵的傭兵團數量爲三千,盧克蕊伯爵的本隊則由三百名騎士和約四千名士兵構成。本隊不僅在數量上占有優勢,還都化爲了不畏死亡的戰士。另一方面,铎森侯爵聘雇的傭兵則是與喽啰相差無幾。

寇特的本隊很快就壓制了铎森傭兵團。

「撤退!我們的任務結束了!」

看到戰況不利,奧拉斯便這麽大喊,隨即腳踢馬腹,率先逃離了戰場。

寇特雖然目擊了這一幕,但沒有上前追擊。因爲在戰旗的影響下,他成了一個只曉得斬殺眼前敵人的狂戰士。

看到雇主逃之夭夭,铎森傭兵團登時喪失鬥志,開始落荒而逃。

但在這個時候,位于左翼和中央的盧克蕊傭兵團已經被打得潰不成軍了。率領分隊的寇特的堂弟也在殺進了重裝騎士的隊伍,斬殺了數名騎士後壯烈戰死。

在掃蕩完盧克蕊傭兵團後,貝多利德的重裝騎士從原處瞄准寇特的本隊,並以曲射灑出了箭雨。

雖然用的是一般的箭矢,但仍是具備了能夠輕易貫穿金屬甲冑的威力。寇特手下的騎士和士兵們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這些死者之中,也包含了契約魔法師班尼迪克。他雖然也高舉狂戰士之旗揮劍奮戰,但身上中了五箭,其中一支箭矢甚至貫穿了心髒。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跟在寇特身後沖鋒了一段時間,這才終于倒臥在地。

「嗚喔──!」

寇特大聲呐喊,朝著瑪麗娜所在的貝多利德騎士團中央處沖去。

然而,身穿黑色裝備的貝多利德傭兵團卻在這時襲擊而來。

寇特自在地甩動大劍,將來襲的貝多利德傭兵們一一斬于劍下。在不知不覺間,寇特的周遭變得只剩下敵方的士兵。他在渾然不覺的狀況下沖得太過頭,與其他己軍拉開了距離。他殲滅眼前敵人的速度之快,已經讓自己的士兵們完全跟不上了。

然而,寇特完全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他不斷前進,不斷斬倒擋在前方的敵軍。

光是寇特一個人就斬殺死超過百人的敵軍,而他本人當然沒有多余的心力去做計算。寇特在傭兵團中殺出一條血路,接著撕裂起守在後方的貝多利德士兵們。就在視野變得開闊的同時,映入他眼簾的,是排成一列的重裝騎士們。

騎士們手中的重弩已經裝上了閃耀著白光的聖印彈。他們爲此留下了最後一次的射擊。

所有重弩都瞄准了寇特。

寇特的怒吼,在這時轉爲了欣喜的狂呼。

在看到瑪麗娜的身影後,他高舉大劍,全力向前狂奔。

但就在下一瞬間,聖印彈全數擊發了出來。

無數箭矢拖著白色曳光,射中了寇特的身子,在一刹那過後,箭矢炸出了強烈的光芒,爆出了轟然巨響。

而在強光褪去後,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的身體就此灰飛煙滅。

徒留在現場的,就只有呈漩渦狀翻攪的黑色渾沌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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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9 pm

第八卷 覺悟的戰場 第二章 覺醒


铎森鎮位于廣袤而肥沃的大國阿隆努的中心地帶。超過二十萬人口的巨大都市和周遭的村落,都位于铎森侯爵的領地之中。

帛那爾.杜拉姆就是這個家族的第二十三代當家。

位于铎森鎮上的某間宅邸,此時正在舉行著例行宴會。許多支持帛那爾的君主們都在這裏齊聚一堂。

「我有事要向衆卿報告……」

就在宴會的氣氛正炒得熱鬧的時候,帛那爾站上講台,向參加者開口說道。

聚集在大廳堂裏的人們報以掌聲,注視著帛那爾。

「兩天前,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在與貝多利德騎士團的戰爭中喪命了。」

原本面露笑容凝視著宴會主辦人的賓客們登時臉色大變,廳堂也隨之吵嚷了起來。

「肅靜!」

帛那爾拍了拍手,要求衆人安靜下來。

「盧克蕊伯爵欺騙了衆卿等聯邦君主。他用各位提供的資金組織傭兵團,借以擴大自己的支配地區……」

帛那爾擡起右手,在胸前握拳,接著像是要捶死停在講桌上的蟲子般重重砸落。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終究導致了玩火自焚的下場。」

帛那爾像是要逗衆人笑似的,動作誇張地聳了聳肩。

然而,雖然有幾名君主確實是露出了笑容,但沒有任何人出聲回應。大多數的賓客都沈下了臉來。

「都怪盧克蕊伯爵多事,原本由多名分屬聯邦和同盟的小勢力君主割據的桑德彌亞、班貝爾格和蘭佛德,現在恐怕都被貝多利德接收並展開支配了吧。」

帛那爾這麽出言呼籲後,換得的是賓客們的歎息聲。

「看來,貝多利德終于要將矛頭指向阿隆努了嗎?」

「布雷特蘭德也一樣,反抗諾爾德的當地君主一一遭到了殲滅,要被征服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吧。」

君主們紛紛泄出了不安之聲。

「非常遺憾!」

帛那爾拉高音量,要衆人看向自己。

「我等聯邦的敗北已經是定數了。若是不想些因應之道,就只能等著被野蠻而殘暴的諾爾德王艾力克蹂躏一番。各位應當都知道,被諾爾德征服代表的是何種意義吧?」

「……君主會被滿門抄斬,領民則是淪爲奴隸,文化也會被摧毀殆盡……」

被帛那爾投以視線的君主以嘶啞的聲音答複。

「正是如此……」

帛那爾不可一世地點了點頭。

他雖然打算繼續接話,卻被人中途打斷。

「正因如此,我們應該多加援助寇特閣下才是。」

帛那爾皺起了臉,望向發話之人。

那是名爲衮德爾.索亞森的男爵,年紀約在五十上下。他有著一頭灰發,身材消瘦,只在人中一帶留了一小撮精心打理過的胡子。他身穿沒什麽裝飾的樸素禮服,打直了背脊,伫立在廳堂的角落。

男爵是阿隆努東北部的君主之一,領地爲一座小鎮。雖說爵位不高,但家族的曆史相當悠久。他的其中一個女兒雖然嫁給了寇特,但索亞森家與杜拉姆家自古以來便是世交,也是期望和平的一員。然而,在奧圖克伯爵維拉爾戰敗身亡後,他的立場便轉爲主戰一派。

(我明明聽說寇特那個臭小鬼和妻小離異,還把他們遣回娘家……)

基于這樣的傳聞,帛那爾以爲男爵應該對盧克蕊伯爵抱有恨意。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邀請男爵參加這場宴會。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男爵身旁的一名君主雖然試著打圓場,但衮德爾卻是一邊走近講台,一邊繼續發言:

「維拉爾閣下的際遇不也是一樣嗎?我等讓他孤軍奮戰,卻不提供絲毫支援。那麽,您接下來還打算對誰見死不救呢?」

「請你冷靜點……」

即使感到煩躁,帛那爾還是試著安撫衮德爾。

「正因爲和平交涉持續未斷,我們才不能擅自出兵。而交涉之所以以觸礁作收,就是因爲有奧圖克伯爵和盧克蕊伯爵這些鷹派存在。若是看到左手持劍的話,想必是不會想邀那人握手的吧?這是一樣的道理。」

「聯邦裏已經沒有願意取劍一戰的君主了。那麽,根據侯爵的說法,同盟接下來就會放棄戰爭,與我等締結和平條約嗎?」

衮德爾咄咄逼人地追問道。

「事到如今,這已經是無法實現的願景了。不過,同盟已經做出承諾,會邀請老夫以選帝侯的身份加入同盟,而我也打算給予正面回複。然而,這都是爲了拯救諸位,老夫才會出此下策。」

「您說什麽?」

衮德爾神色大變。

動搖的情緒也在轉瞬間傳遍了廳堂。

「侯爵,您打算背叛聯邦,轉投同盟麾下嗎?」

「要是再不拿出辦法,聯邦肯定會被諾爾德徹底征服吧?然而,只要老夫宣示附庸,就能避免這樣的事態發生。其後,成爲選帝侯的老夫,推舉的並非諾爾德的艾力克,而是打算讓貝多利德的瑪麗娜登上皇位。她承諾會帶來奉法爲尊的統治方式,如此一來,領民就不會淪爲奴隸,文化也將得以保存。」

「您該不會以爲對方會當真守信吧?」

「他們當然會守信了。畢竟在達塔尼亞太守米爾劄死後,瑪麗娜.克萊榭若是想爬上皇帝的位子,就只能找個能取代米爾劄的君主加入同盟才行。」

「艾力克不可能會同意。」

衮德爾像是在開導帛那爾似的說道。

「若真的遭到反對,老夫只需和貝多利德攜手合作,一同殲滅諾爾德即可。」

「能請您別再大言不慚地談論白日夢了嗎?」

衮德爾歎了口氣。

「白日夢?這種說法未免太過失禮了吧?」

帛那爾伸手指向了衮德爾。

「還有什麽理由需要對你以禮相待嗎?你不過就是個惡心的背叛者罷了!」

衮德爾回指帛那爾,如此大聲喊道。

「沒錯,聯邦或許真的已是窮途末路。然而,與其要附庸在你這種人底下,我還不如一死!」

「你這個看不出時代趨勢的蠢貨!盡管步上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和盧克蕊伯爵寇特的後塵吧!」

「能和那兩位英雄齊名,實在是萬分榮幸。」

衮德爾這麽放話後,便對賓客們行了一禮,就此離開了廳堂。

人們無言地目送男爵的背影離去。

「我期許衆卿都有接受現實的理智。諸位難道不覺得戰爭是野蠻的行爲嗎?不僅會犧牲諸多性命,領地也會變得荒蕪,建築物會傾圮崩塌,而藝術品則是會化爲灰燼。況且,說是被同盟支配,但那樣的時光也不會持續太久。總有一天,聯邦那優雅而洗煉的君主文化必然會傳至東方,衆人支持我等才是合適皇帝人選的那天也終將來臨。」

帛那爾對著君主們展露了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

只要附庸君主越多,就能在選帝侯會議上擁有更強的發言權。這代表不需要憑借戰爭分出高下,只要能在政治上贏過對手即可。

铎森侯爵雖然期待賓客們鼓掌支持,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拍手。過了一會兒後,一名又接著一名賓客行了一禮,邁步離開了大廳。最後再也沒有任何賓客留下,還留在廳堂裏的,就只剩下杜拉姆家的傭人而已。

「只要再過一陣子,他們肯定也會明白。畢竟我等要是想存活下來,除此之外別無他路。沒錯吧?」

帛那爾向來到身旁的魔法師長搭話道。

「您說的一點也沒錯……」

魔法師長回複了帛那爾想聽到的話語。

「在下會迅速聯系今日應邀的君主的契約魔法師。他們肯定只是顧忌著他人的目光,若是一對一商量的話,肯定會願意附庸在您的麾下吧。」

「想必是如此……」

帛那爾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低喃了一句,接著連連點頭。

「話又說回來,這可真是教人惱火。記得向前去接收盧克蕊伯爵領的奧拉斯傳個話,要他格外留意衮德爾男爵的動向。」

帛那爾向艾拉姆的財務機關施壓,買下了盧克蕊伯爵的領地。同時,他也授與了侄子奧拉斯.布雷爾伯爵爵位。

(這才叫真正的用錢之道。)

帛那爾在內心對著愚蠢地戰死的寇特.加拉斯這麽喚道。



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戰死和铎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的背叛這兩項消息,透過派駐在艾拉姆的外交魔法師賽佛德.拉特齊斯轉述,傳到了希露卡.梅連提絲的耳裏。

當時已是深夜時分,希露卡原本正在獨角獸城的個人房就寢。

希露卡懷著一股陰郁的心情,造訪了提歐的房間。提歐目前用的是維拉爾過去所使用的個人房,而希露卡則是搬到了瑪格麗特的房間。之所以會有更動,是基于這裏離提歐的房間較近的關系。

在察覺到希露卡的腳步聲後,艾維因、艾瑪和露娜隨即現身。艾維因雖然已經換上了侍者的服裝,但雙胞胎身上穿的仍是睡衣。

在敲了敲門後,提歐很快就有了回應。

艾瑪打開了門,露娜則是前往提歐的寢室。希露卡來到了由許多豪華擺設品裝飾的辦公室。這間房也維持得和維拉爾在世時一樣。

露娜領著身穿浴袍的提歐現身。

在看到希露卡的表情後,提歐似乎也察覺事態的嚴重性,以嚴肅的神情在桌旁就坐。艾維因爲兩人泡起了茶。

希露卡向提歐回報賽佛德傳來的消息。

「寇特閣下他……」

提歐以沈痛的神情如此低喃後,隨即閉上了眼睛,爲寇特默禱了好一會兒。

「我原本以爲那位大人應該會按捺住出兵的念頭……」

對希露卡來說,這確實是遺憾到無以複加。

看來盧克蕊伯爵是真的面臨財務上的危機了。他是在瑪麗娜下了戰帖後,決定在這次的戰爭賭一把吧。結果,這令他中了敵人的圈套。铎森侯爵派來增援的傭兵團,在戰鬥的途中反叛了。

「同盟邀請铎森侯爵以選帝侯的身份加入……這項消息是真的嗎?」

「他舉辦了宴會,邀請了交情深厚的君主參加,而這項消息似乎就是在當時公布的。之後,他呼籲其他的君主們附庸到自己底下,理由是同盟邀請加入的,就只有铎森侯爵一人而已。不過,若是聯邦的君主大量附庸在侯爵底下的話,帛那爾.杜拉姆就會成爲大公,並在選帝侯之中享有最高的爵位。」

「前提是同盟要守信才行啊。」

提歐苦笑道。

「他們不可能會遵守諾言。這只是爲了消滅盧克蕊伯爵,並讓聯邦更進一步弱化的策略吧。」

只需要最小限度的犧牲,就能換來極大的效果。至于這樣的計策是出自誰之手,想必是不言而喻。

「铎森侯爵這般有權有勢的君主,居然沒能察覺這麽重要的漏洞。他的契約魔法師難道一句話也沒說嗎?」

「根據拉特齊斯大人的說法,铎森侯爵的魔法師團,就只會順著铎森侯爵的心思討他歡心而已。」

君主和契約魔法師的相處模式也是有許多種的。雖說契約魔法師基本上是給予建言的角色,但不僅有君主將所有勤務都扔給契約魔法師包辦的例子,也有只把契約魔法師當成單純的文書職使喚的君主。铎森侯爵恐怕是將優秀的契約魔法師們全都束之高閣了吧。

「所以說,聯邦的君主們聽到這場呼籲的反應是?」

「我認爲他們應該是有所動搖,不過截至目前爲止,還沒有任何君主表達附庸的意思。畢竟聯邦諸侯的主戰派人數正逐漸增加……」

「我原本希望他們能以盧克蕊伯爵爲核心團結起來啊。照現況看來,要和聯邦一同作戰的可能性又降低了許多。」

提歐苦笑道。

「事情發展不盡如人意,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希露卡點了點頭。

「該如何修正既有的方針才是重點。自從離開魔法大學後,我體會到這一點的次數已經多到受不了了。」

「你有什麽想法嗎?」

「雖然還稱不上是完整的想法,但您是否願意和我兩人去浩爾西亞走一趟呢?」

希露卡提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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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39 pm

「我是無所謂,但條約已經從聯邦裏正式獨立了。在對方眼裏,我們也許就像是一群背叛者呢。」

「關于這一點,就只能相信阿雷克西斯大人的爲人了。」

條約雖然向聯邦提出了維持合作關系的提議,但對方迄今還沒有給出正式的回應。這是因爲他們一直沒有召開君主會議的關系。

「我認爲壞消息接踵而來,肯定讓浩爾西亞侯爵消沈無比。既然提歐大人是那一位的朋友,就請您爲他加油打氣吧。」

「加油打氣?」

「或是痛罵他一頓也無所謂。就我個人來說,是希望您能選擇後者。」

雖然阿雷克西斯在外貌、舉止、人格和藝術才能的表現上是有目共睹,但關于他是否擁有君主應有的特質這點,則是多有疑慮。

「奧圖克條約光是應付貝多利德就已經竭盡全力了,至于那些以諾爾德爲核心,朝著大陸北部進攻的同盟勢力,就只能請聯邦想辦法處理。盧克蕊伯爵原本是我方的一線希望,但如今他既已戰死,能挽救這個死局的就只剩下阿雷克西斯大人了。只要他願意起身奮戰,在現在的氛圍下,其他的諸侯應當也會追隨他吧。」

反過來說,要是事已至此,阿雷克西斯還是不願有所動作的話,那不僅是聯邦逃不過滅亡的命運,就連條約都會岌岌可危。

「我知道了,就去和阿雷克西斯大人見個面吧。也趁這個機會把我的想法傳達給他。」

「謝謝您。那我們就立刻出發吧。幸好我們手邊還有魔法師協會贈送的一艘高速帆船……」

「走海路真的好嗎?」

「一點也不好,但別無他法了。」

希露卡歎了口氣。

她討厭搭船。船上晃得厲害,又會濺濕行頭,還有沈沒的風險,而且肯定會暈船。



此地是諾爾德的首都司洛姆,位于被冰河所砌出來的峽灣最深處,是一座人口有二十萬之譜的大都市。在這座都市裏的諾爾德之民,都會爲了交易和掠奪而航向北海。

過去,諾爾德的各部族之間曾有過激烈的征戰。

最後一統部族的,是約一百二十年前出世的征服王基斯。自那時以來,基斯的家族便代代稱王,並統禦著所有的部族。

據說,極大渾沌時期曾有巨人降世,還打了一場激烈的戰爭。巨人雖然強大,但最後瓦爾哈拉界的諸神守護了人們。

根據傳說,諾爾德之民的體格之所以格外優異,是因爲混有瓦爾哈拉衆神血脈的關系。不過,對于諾爾德的野蠻民族性感到嗤之以鼻的人們,則會嘲笑他們混了汙穢的巨人之血。

約莫一百年前,他們便對布雷特蘭德展開殖民。這些年來,雖然諾爾德斷斷續續地對其展開殖民和掠奪,不過就在前些日子,他們總算征服了布雷特蘭德全土。

海洋王艾力克旋即以勝者之姿凱旋,回到了司洛姆。

在爲了對此事報告而召開的首長會議裏,艾力克的女兒烏露莉卡也有出席。不過,她出席的主要目的,是爲了追究失去史塔克這座殖民地一事所需負起的責任。

在宣讀完長長的罪狀後,烏露莉卡承認了所有說詞。

她背叛了信賴自己,砸下身家前往史塔克殖民的人們。她打算乖乖接受應得的報應。

不過,關于該如何裁決這點,卻令族長們傷透了腦筋。雖然不能無罪赦免,但一旦判她有罪,就只能選擇死刑或是流放刑。在諾爾德的審判之中,除去這兩者也就僅剩一種刑罰而已。然而,由于這名罪犯是艾力克的女兒,族長們並不想踴躍提供意見。畢竟這肯定會招致國王艾力克的不滿。

她的父親艾力克則是坐在巨大但做工樸素的王座上頭,以不快的神情聆聽著族長們的意見,從頭到尾都沒瞥烏露莉卡一眼。

烏露莉卡從小的時候就極爲活潑,常常混在男生群裏一同遊玩。雖然力量比不過男生,但她努力練就了一身輕盈的動作,也學會了擲斧這項絕活。雖然她用的斧頭分量較輕,但在表現上卻從未輸過任何一個同齡小孩。

母親對此相當看不慣,甚至把她送去貝多利德學習禮儀。母親似乎希望烏露莉卡能當一名顧家的女子,並與諾爾德的族長家或是其他君主成親。

然而,烏露莉卡卻決定要乘上船只,踏入戰場,率領自己的子民作戰。

在瑪麗娜贈與史塔克這座殖民地,並要求諾爾德協助攻打獨角獸城作爲回報之際,烏露莉卡便自告奮勇接下這個任務。父親雖然有些猶豫,但在瑪麗娜的主動推薦下,最後還是允許她出兵了。

然而,烏露莉卡卻失敗了,而且還是無法挽回的失敗。她雖然想成爲父親和瑪麗娜那樣的存在,但自己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沈悶的氣氛下進行的審議,終于在最後完成了裁決。

「處以流放刑如何?」

議長這麽詢問後,族長們全都默契一致地舉起了手。

因爲他們不敢判處死刑。

(無論哪一種都沒差呀……)

烏露莉卡這麽想著。

從今天起,她就不再是諾爾德之民了。她將不得不離開諾爾德的支配地區。

就在這個時候──

「我駁回議決。」

艾力克慢條斯理地發言道。

這一瞬間,聚集了族長們的廳堂登時緊張了起來。

(他有什麽打算?)

就連烏露莉卡都參不透父親的心思。

「您欲以何種理由駁回?」

議長不解地凝視著艾力克。

「基于我身爲國王的裁量權。」

艾力克傲慢地說道。

「前提是裁量的結果不得違反諾爾德之法,您可同意?」

議長像是要再三確認似的說道。

這是因爲族長們似乎認定國王打算網開一面,讓女兒無罪開釋的關系。

「我當然很清楚……」

艾力克桀傲不馴地點點頭。

接著,他首次對烏露莉卡投以視線。

「取消罪犯的流放刑,改處以鞭刑。」

聽到艾力克的話語,廳堂登時爲之騷動。

鞭刑的懲罰比流放刑要來得輕,然而,依照慣例,這種刑罰只會施加在奴隸身上。

「我不服!與其要受到這種侮辱,還請您判我死刑!」

烏露莉卡大聲喊道。

對諾爾德之民來說,被當作奴隸般鞭打,就等于是讓自己的自尊掃地。

「我不承認。在結束裁決後,就速速執行。你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償還丟失貝多利德邊境伯爵提供的殖民地,以及令殖民者們損失性命和財産的罪過吧。」

艾力克這麽說完,隨即怒氣沖沖地起身,就此退出廳堂。

族長們則是對烏露莉卡投以同情的視線。

「明明可以不用讓親生女兒受這種恥辱的……」

某人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父親大人……)

烏露莉卡無力地垂下了頭。

她原本做好了會被舍棄的覺悟,卻沒料到自己得遭受如此不堪的處置。若是接受懲罰的話,就不會再被追究其他的罪刑。然而,像個奴隸般被鞭子抽打的事實,肯定成爲她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烙印。

烏露莉卡實在很想搶來一把劍,就此了斷自己的性命。然而,這時已經有四名魁梧大漢將烏露莉卡團團包圍,接著男子們抓住她的雙臂,就這麽將她拖離廳堂──



每當聽到「飕」的破空聲時,背上就會傳來一陣劇痛。

這樣的狀況重複了一次又一次。

烏露莉卡被帶到從小長大的城堡中庭,她的上身一絲不挂,雙手被綁縛在木樁上頭,任憑鞭子抽打自己的背部。

她的背部早已皮開肉綻,鮮血垂至腳邊,染紅了地面。

由于太過疼痛,她忍不住想大聲哀嚎,但行刑方爲了不讓她咬舌自盡,而將皮帶塞進嘴裏強迫她咬住,因此烏露莉卡只能發出幾許嗚咽聲。

在族長們的注視之下,鞭子抽打了整整五十回後,便宣告行刑完畢。

原本捆住手腕的繩子也被人用刀子割開。

烏露莉卡無力地倒向地面,就此不省人事。

回神過來的時候,她發現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烏露莉卡緩緩仰起身子。

雖然就近的窗戶是敞開的,卻沒有陽光射入。看來現在已經入夜了。自天花板垂挂下來的油燈,將室內照得微亮。

背上的傷勢似乎經過處置,她的下腹部到胸口一帶被纏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雖然有些喘不過氣來,但傷口的痛楚已經沒那麽難受了。

「您醒了嗎?」

她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隨即看到了一個縮著身子坐在房間角落的男子起身。那是狼人弗林特。

「我睡了多久?」

烏露莉卡氣若遊絲地問道。

「一天半。雖然魔法師爲您治療了傷勢,但身體和心靈似乎都耗損得極爲嚴重……」

弗林特的聲音裏似乎帶了幾許抽咽聲。

「你一直待在這裏?」

烏露莉卡詢問後,弗林特便點了點頭。

「我叫了一名女傭來照料您。聽說她從您還小的時候,就一直爲您打理大小事。」

「哦,是席格莉呀……」

與其說烏露莉卡是從「還小」的時候就受她照料,不如說是打從出生後就一直受她照顧。她雖然是個有自由民身份的婦人,但丈夫已在十多年前戰死,兩個孩子也在設有住處的職場工作。如今,那兩個孩子都已經離開家園,各自成了一家之長。

「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呢?」

烏露莉卡出聲自問。

雖然死了反而一了百了,但在受完鞭刑後的現在,就連自己的死亡都變得毫無意義。

就在這時,弗林特朝著房門望去。

「有人來了……」

弗林特以緊張的神情說著,抽了抽鼻子。

「是諾爾德王艾力克大人。」

說完,他走到了門邊,待對方敲門後打開房門。

父親艾力克踏著笨重的步伐走了進來,他看著弗林特擡起下颚,示意要他出去。

弗林特先是回頭看了烏露莉卡一瞬,這才遵從王命退下。

在不怎麽寬敞的房裏,烏露莉卡和父親獨處。

兩人並沒有對上視線。屈辱、憤怒和悲傷在烏露莉卡的內心來回奔竄,胸口仿佛隨時都要漲裂似的。

父親慢慢走近床鋪,在置于床旁的圓凳上沈沈入座。

然後──

「原諒老夫。」

父親忽然這麽開口。

「父親大人?」

這出乎意料的話語,讓烏露莉卡訝異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父親不僅身材高大,有著結實魁梧的體魄,臉上還蓄著氣派的長胡。武藝超群,又膽識過人的他,堪稱諾爾德的男人楷模。

而有著這般形象的父親,這時卻在流淚。

嚇了一跳的烏露莉卡下了床,伸手搭上父親的肩膀。

「老夫不想失去你,所以才會撤回流放刑的決定,甚至還因此無法讓你一死了之,而要像個奴隸般受盡鞭笞。都是因爲老夫自作主張,才會讓你丟盡顔面……」

艾力克握拳擦去眼淚後,伸手輕觸烏露莉卡的臉頰。

烏露莉卡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因爲作惡夢而在床上哭泣時,父親總會湊到自己身邊,像這樣觸摸自己的臉頰。被這只又大又厚的手掌觸摸後,她便會靜下心來,再次安心地沈沈入睡。

「……有錯的應該是我才對。我丟了史塔克,錯失了讓諾爾德進軍南海的機會。」

「不過就是一片小小的南海,等到把全大陸都納入掌中後,自然就會跟著入袋了。」

父親這麽說著,輕輕搖了搖貼著烏露莉卡臉頰的那只手掌。

烏露莉卡在床邊坐下,和父親面對面。這還是兩人首次在獨處的狀況下談話。

「恭喜您征服了布雷特蘭德。」

烏露莉卡道出了賀詞。

征服浮于北海之上的小型大陸,是自征服王基斯時代以來久而未成的宿願。

「由于聯邦的家夥提供資源,征服起來意外地花時間。不過,我下次會以布雷特蘭德的大地作爲據點,朝著聯邦展開侵攻。貝多利德邊境伯爵雖然將班貝爾格和蘭佛德收爲領地,但由于南方有奧圖克條約的牽制,因此無法對阿隆努動手。我不打算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將剛征服完畢的布雷特蘭德當爲據點,是否會有些危險呢?」

烏露莉卡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失守的。

「我聽說在史塔克發生了由那些被打爲奴隸的原住民一同造反的事件啊。」

在聽出女兒的話中含意後,艾力克露出苦笑。

「那些人從一開始就抱持著反抗的心態。然而,以此作爲借口拒絕協助達塔尼亞太守米爾劄的方針,卻更進一步加深了他們的反感,這才采取了過度高壓的統治手段。我原本打算找個機會松綁政策,借以軟化他們的態度……」

但在事情走到這一步之前,奴隸們就受到了有心人士的煽動,爆發了大規模的叛亂。

「米爾劄的死亡,對邊境伯爵來說應該是個沈重的打擊吧……」

父親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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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0 pm

「不過,瑪麗娜說不定有朝一日會選擇和條約盟主提歐.柯涅洛議和。她表面上說著要用武力統一大陸,卻將達塔尼亞太守以選帝侯的身份迎入同盟,還在他死後立刻策反了铎森侯爵,那女人的城府深不可測。」

父親原本就對瑪麗娜和幻想詩聯邦盟主繼承人阿雷克西斯的婚事感到憤怒。他當然認爲這是一場政治聯姻。

也許這確實也是瑪麗娜考量中的一環,但兩人確實是在艾拉姆相遇,然後愛上了彼此。在那段時期,烏露莉卡也在艾拉姆留學,並聽到了許多傳聞。

雖然父親在好友前任同盟盟主馬帝亞斯.克萊榭的說服下承諾了這樁婚事,但他似乎也萌生過暫時脫離同盟的念頭。

「您認爲奧圖克條約之所以脫離聯邦獨立,是爲了和同盟連成一氣?」

「老夫是這麽認爲的。」

烏露莉卡不知道瑪麗娜是否有這個打算。對于貝多利德來說,奧圖克條約的盟主提歐.柯涅洛乃是頭號大敵。不僅迄今多次在他手上栽了跟鬥,烏露莉卡也聽說貝多利德在前些日子的國境之戰大敗而歸。

然而,瑪麗娜個人對于提歐抱持好感這點,可是鐵铮铮的事實。她甚至不惜在布魯塔琺之役的途中與之會談。

而提歐現在已是公爵之身,若是讓有這種背景的君主以選帝侯身份加入同盟,並推舉瑪麗娜成爲皇帝的話,父親就只能望洋興歎了。

只不過,烏露莉卡在前陣子于伯爾塔鎮上與瑪麗娜重逢之際,忍不住困惑起她是否真有想當上皇帝的執著。就烏露莉卡看來,瑪麗娜正以不同于父親的形式,與某人戰鬥著似的。

「無論是否真是如此,父親大人應該也不會認可和條約議和吧?」

「這是當然。但就是在選帝侯之中,位于大陸東部的君主們也沒認真響應武力統一的方針。他們固然厭惡壟斷財富的艾拉姆,以及老是在擺貴族架子的聯邦,但提歐.柯涅洛不僅是平民出身,也有著出色的戰績。若是在會議上提案的話,是有可能被這些君主接受。我絕對不允許靠著議和統一大陸的手法,畢竟這有違同盟的理念。」

「同盟的理念?」

「是指『以同一制度治理大陸全土』這件事。尤爾根.克萊榭就是以法治的社會爲目標。待老夫成爲皇帝後,就打算將諾爾德的部族制度拓展到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諾爾德的統治制度極爲單純。

他們將家庭視爲基本單位,並讓家庭之間的聯系依據大小劃分爲家族、群族和部族。統率部族者被稱爲族長,而位于族長之上的則是國王。

「我也想爲父親大人盡一份力,卻還是失敗了……」

「你把奴隸都看成了家畜對吧?」

父親凝視著自己說道。

「是的……」

烏露莉卡點了點頭。若就服從的程度來說的話,家畜還比那些人溫馴多了。

「這就是你不對的地方了。你不能把奴隸當成家畜,而是該當成家族看待才對。諾爾德重視血緣關系,就像你是艾力克之女烏露莉卡,而老夫是畢倫之子艾力克那般,是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改變的關系。」

「可是,奴隸的話……」

「沒錯,你我都和奴隸沒有血緣關系,文化也有著差異。爲此,才有必要奪走他們的自由,使他們低頭服從。但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得該待他們如家人,並挺身守護他們才行。」

烏露莉卡完全沒有這麽想過。

「借由馴化爲奴隸的過程,讓被殖民的人們加入諾爾德的家族……」

烏露莉卡像是在反刍父親的話語似的低喃道。

「就是這麽回事。」

父親重重地點頭。

「諾爾德在世人眼裏雖然野蠻,但我們重視名譽,遵從法治,工作勤奮,並快活度日。曾去過艾拉姆留學的你,學會浪費而頹喪的文化,爲此,你才會忘記奴隸也是人的道理。」

在艾拉姆的時候,烏露莉卡確實過著如父親所說的生活,但她不認爲自己有忘記身爲諾爾德之民的事實。但即使如此,艾拉姆的氣息恐怕還是侵蝕了她的部分心靈吧。

「若是將目光拉遠來看,對于艾拉姆的魔法師來說,全大陸都是他們的領地,而所有的居民也都是他們的奴隸。即使表面上是自由的,但無論是君主還是人民,全都被名爲爵位制度的詛咒束縛著……」

父親的臉上顯露出憤怒和憎恨的神色。

「當然,血緣關系帶來的不見得全是好事,其中也有反目成仇的時候。但因爲血緣的聯系無從逃避,因此只要訂定一項制約即可。我要透過血親這張網子,將全大陸的人們團結起來,而皇帝則是萬家之長,將底下的人們視爲家人提供庇護。」

「父親大人想推動的不只是部族制度,而是要推廣諾爾德的文化和價值觀,借以讓大陸全土合而爲一對吧?」

烏露莉卡這麽一問,父親隨即用力點頭。

「這並非齊頭式的平等,不過,至少不會讓各地區之間産生貧富差距吧。畢竟諾爾德的生活方式是以自給自足爲核心,再透過交易補足不夠的部分……」

艾拉姆雖然是個繁華的都市,但其他的地區則是爲貧窮所苦,而這樣的貧富差距還隨著時間一步步加劇。

「我接下來該怎麽做才好呢?」

她試著對父親提出自己的疑問。

「你失去了名譽,在洗刷恥辱之前,不會被容于諾爾德的社會。不過,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下去。無論你去了哪裏,做了哪些事情,你永遠還是艾力克的女兒。」

說完,艾力克溫柔地抱住了烏露莉卡。

烏露莉卡環過父親壯碩的身子,眼淚奪眶而出。

(我太把『艾力克的女兒』這個身份當一回事了……)

不過,她現在還活著,而且仍隸屬于諾爾德社會的一員,還有機會挽回自己的名譽。

過去的征服王基斯也在年輕時犯過罪,被處以流放刑。不過,他在自己的部族陷入危機時前來救援,瓦解了部族的危機。他因此將功贖罪,並在後來完成了統一諾爾德的大業。

(我也要向他看齊……)

她依偎著父親厚實的胸膛,在內心發誓。

過了一會兒,父親站起身子,離開了房間。

「您的狀況如何?有需要什麽東西嗎?」

弗林特隨即踏入了房內。

在烏露莉卡眼裏,這個在奧圖克撿到的狼人,一直以來也不過只是一只「自己很中意的家犬」罷了。

(得好好改正這想法才行……)

烏露莉卡在內心低語,接著揮了揮手,邀弗林特坐到自己身旁。

「傷勢痊愈後,我就要離開這座城堡了,至于之後的去處還沒有決定。我已經身無一物,也無人追隨,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不,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拜托你了。」

「在獨角獸城與您相遇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贏不過您了。這不只是因爲您的實力強大,更是因爲您有著過人的魅力。爲此,我才會決定服從于您。我們狼人只要發過一次誓,就永遠不會反悔。」

弗林特認真地說道。

「謝謝你。」

烏露莉卡露出微笑,在弗林特的臉頰留下輕輕一吻。

幾天後,艾力克之女烏露莉卡離開了諾爾德,前往布雷特蘭德。而她的傳奇也就此揭開了序幕──



搭乘高速帆船離開獨角獸城的提歐和希露卡,經過了史塔克、達塔尼亞和西詩提那,接著朝浩爾西亞前進。

在途中靠港之際,一行人和裘潔爾、恩德爾以及拉德方等附庸君主見了面。雖然他們有著各自的難題,但在統治方面可說是逐漸步上軌道。提歐之所以能在大陸上專心做准備,都是托了他們的福。

在航海途中,希露卡嘗到了旅行出遊的滋味。但那也只限于海象平穩的時候。由于高速帆船屬于小型船,每當遇上海浪時,就會劇烈震蕩起來,而這時的希露卡也只能乖乖窩回艙房裏頭。

但即使如此,這次的航行也還算是一帆風順。自西詩提那啓程後,高速帆船只花了十天左右,就抵達了浩爾西亞的臨海首都帕瑪斯。

港口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船只。

其中有種大型帆船格外引人注目。那類船只有著黑色的船身,豎有四根細長的船桅。而且同類型的船只竟有十艘之多。

「那是什麽?」

提歐問道。

「是鐵殼船呢。我記得那是子爵級的爵位報酬……」

那是安上了鐵甲的軍艦。希露卡雖然是第一次親眼目睹,但之前曾在爵位報酬的清單上看過。

這是席貝斯托大公拿多余的爵位湊來的船隊。但據說這種船只的速度緩慢,實用性可說趨近于零。由于是無法和敵人作戰的軍艦,當地人似乎還將之揶揄是「無敵艦」的樣子。

希露卡向提歐說明起這樣的小故事。

「明明給人這麽強烈的壓迫感呢。」

提歐睜大了眼睛。

「我聽說席貝斯托大人曾笑著說『浪費錢買了沒用的東西』。在以爵位換取報酬的時候,果然還是人力比物力優先呢。這種時候就該招聘技師,振興産業的發展。」

希露卡這麽力勸道。

一般來說,兵器所需的爵位報酬都會設定得較爲高昂,像哈曼的射石炮也是一例。但話又說回來,這些兵器都是以渾沌魔物爲假想敵而打造出來的,就魔法師協會的立場來說,實在不想將這些兵器交給君主。不過,隨著近年君主們的發言力逐漸增強,他們也漸漸無法拒絕這類要求,于是便將其設定爲爵位報酬,提供給君主們了。

「但話又說回來,這些船只保養得可真好呢。由于鐵容易生鏽,一般來說只要浸到海裏,應該就會浮現滿滿的鏽斑才是……」

「能珍惜物品是一件好事啊。」

「花時間保養無用的東西,總覺得是更爲無用的作爲呢……」

這也代表浩爾西亞具備此等國力。

過不多時,快速帆船靠上了棧橋,一行人便踏上了浩爾西亞之地。

由于打算與阿雷克西斯私下見面,因此並沒有透過對方的契約魔法師進行告知,而是委托侍者艾維因從中牽線。因爲他和阿雷克西斯的侍女長諾耶莉雅之間有交情。在阿雷克西斯與瑪麗娜于艾拉姆相識,最後宿命性地墜入情網的這段過程中,艾維因和諾耶莉雅一直都扮演著在一旁守望的角色。

(要是沒發生那起慘案,那兩位應該會成爲一對人人稱羨的夫妻吧……)

但話又說回來,在得知自己被迫參加兩人的結婚典禮,還得以學生代表的身份致詞時,她還爲此抱怨了好一陣子就是……

帕瑪斯鎮的街景相當明亮,充斥著快活的氛圍。

市場上販售著多采多姿的農産品和漁貨,也有人販賣珠寶和工藝品。由于浩爾西亞與南方的魔境黑暗大陸相當接近,也看得到從該地得來的稀有物産。

一行人換上了達塔尼亞風格的服飾作爲變裝,在帕瑪斯鎮上散步了一陣子。

過了一會兒,艾維因回到希露卡身邊,並做出回報。

「阿雷克西斯大人表示,很樂意與兩位見面。」

「太好了……」

希露卡放下了心。她原本還擔心要是遭受拒絕的話就會走投無路,爲此稍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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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0 pm

他們隨即前往浩爾西亞侯爵的宮殿,從傭人或出入宮殿的商人使用的小門進入。阿雷克西斯的侍女諾耶莉雅已經在該處等候,並將兩人帶到其中一間客房。

艾維因等人則是被帶到其他房間。這是爲了不讓閑雜人等參與這場對談吧。

過了一會兒,身穿家居服的阿雷克西斯現身了。

即使沒有盛裝打扮,浩爾西亞侯爵仍是如此美麗。他有著讓人無法聯想到具有君主身份的纖細身子,肌膚白晳通透,甚至讓人懷疑起他是否擁有提爾納諾格界的妖精血脈。

「我好想念你啊,提歐.柯涅洛。」

在踏入房內的時候,阿雷克西斯雖然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孔,但在看到提歐的瞬間,他便容光煥發地露出笑容,與提歐擁抱問候。

接著他牽起希露卡的手,輕輕地在手背上一吻。換作是傾心于他的少女,恐怕在這時已經興奮得暈過去了吧。

提歐和阿雷克西斯坐在同一張長椅上,希露卡則是請人搬來圓椅子,在兩人身旁就坐。

「我透過傳聞得知了你的活躍,簡直就是初代君主雷歐的傳說再世呢。」

阿雷克西斯以澄澈的話聲說道。

「這都是多虧了在場的希露卡,以及其他同伴的協助所賜。」

提歐謙虛地回答。

「雷歐也是有同伴的呢,包括了後來創立魔法師協會的偉大魔法師,以及以異世界旅人之姿現身的妖精女王……」

明明應該只是信口閑聊,但在配上阿雷克西斯的口吻後,不知爲何就像是在聆聽一首詩章一樣。

接著,阿雷克西斯也向提歐問起了平息渾沌渦的經過,以及西詩提那的當地風光等等。

提歐一一回答他的問題,兩人就這麽親昵地交談了好一段時間。

「……你當上了奧圖克條約的盟主對吧?」

在西詩提那的話題告一段落後,阿雷克西斯換了個話題。

「而且,你們還脫離幻想詩聯邦獨立了。」

阿雷克西斯以哀愁的眼神望向提歐。

提歐無言地點了點頭。

希露卡暗自感到有些緊張。搞不好在這一瞬間會冒出一群士兵沖進房間,將他們悉數逮捕起來。

然而,這樣的事態並沒有發生。希露卡當然明白阿雷克西斯的爲人並非如此,況且,若他是擅長操弄權謀的人物,聯邦也不會被逼到這步田地了吧。

「你不考慮回心轉意嗎?」

阿雷克西斯哀恸地說。換作是傾心于他的少女,說不定已經願意交出自己的性命了。

「在盧克蕊伯爵亡故,铎森侯爵自聯邦叛離的現在,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毋甯說,我甚至希望你能當上聯邦的君主。」

「我無法接受您的提議。」

提歐斬釘截鐵地回應。

「提歐大人之所以脫離聯邦,是爲了促成聯邦和同盟的和解。爲此,他必須身處能與兩方平起平坐的立場。此外,若是只有同盟和聯邦這兩股勢力存在,就只能在擊潰其中一方後才能停戰,但若形成三方角力,就會衍生出交涉的余地。」

希露卡補足說明。

「和解啊……」

阿雷克西斯的表情轉爲哀戚。

「我就是因爲太過拘泥于這一點,才會失去奧圖克伯爵。在那個時候,我要是選擇與同盟開戰,聯邦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處境吧。」

「也許會是如此……」

提歐雖然這麽回應,卻搖了搖頭。

「但如此一來,阿雷克西斯大人就會失去更爲重要的事物吧。」

「你是說瑪麗娜嗎?」

提歐明明只提到「重要的事物」而已,阿雷克西斯卻毫不猶豫地將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的名字脫口而出。

「就算聯邦真的擊潰了同盟,卻因此缺了瑪麗娜大人的話,那對阿雷克西斯大人來說,肯定就是個了無生趣的世界。」

「對我來說確實是如此。所以,我才會向同盟尋求和平。然而瑪麗娜卻不這麽想……」

阿雷克西斯垂下了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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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0 pm

「直到現在,瑪麗娜大人依舊是愛著阿雷克西斯大人的。」

提歐像是要爲他打氣似的如此開口後,阿雷克西斯旋即吃了一驚,擡起臉龐。

「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提歐用力點頭。

「若是如此,那她爲何會拒絕和解?」

「因爲瑪麗娜大人視以武力統合聖印,並讓皇帝聖印誕生爲己任。」

希露卡回答了阿雷克西斯的疑問。

他們在布魯塔琺的會談上,感受到了瑪麗娜的覺悟。

「但我明明只要和瑪麗娜結婚,聖印就總有一天會統合起來呀?」

「就是有人不願讓事態如此發展,才會爆發那起慘案。」

「沒錯,自從那一天,一切都變了樣……」

阿雷克西斯眺望起遠方說道。

「所以,我打算否定那樁慘案。我想讓世界恢複到那起事件發生前的樣貌。」

提歐在說話聲裏注入了力量。

「我當然也期盼那樣的光景。然而,我覺得如今已是爲時已晚……」

「還有辦法挽回。」

希露卡以要他定奪的口吻說道。

「爲此,聯邦、同盟和條約這三股勢力必須形成軍事上的平衡。聯邦必須展露出『只要和條約聯手,就能對抗同盟』的實力才行。」

「聯邦怎麽會有那樣的……」

「有的。畢竟聯邦諸國有著富饒的財力,而且拜迄今並未開戰所賜,人力資源並沒有消耗太多。至于接連征戰的同盟,肯定在這方面陷入了困境。聯邦諸侯應當也明白了現況的嚴重性,只要阿雷克西斯大人登高一呼,一定能……」

希露卡雖然想繼續說下去,但阿雷克西斯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辦不到……」

阿雷克西斯以雙手覆住了臉龐。

希露卡和提歐互看了一眼。

他們很清楚阿雷克西斯爲何會這麽說。

因爲他不想傷害瑪麗娜。既不想傷害她的身體,也不想傷她的心……

所以他不采取任何行動。然而,這麽做無疑是錯的。

「就算這能拯救瑪麗娜大人,你也辦不到嗎?」

提歐對阿雷克西斯說道。

他改變了說話的語氣,是以朋友的身份如此開口。

「拯救她?這是什麽意思?」

阿雷克西斯放下雙手,凝視著提歐。

「就算以武力讓聖印合而爲一,並順利當上皇帝,她也無法獲得真正的幸福。豈止如此,她的內心還會留下一道巨大的傷痕。」

「這不對吧?瑪麗娜是憑借自己的意志……」

「她只是抹殺了自己的心情,決心要以同盟盟主的身份克盡義務罷了……」

提歐在此稍稍打住,用力握緊了拳頭。

「不過,我不覺得這是值得贊賞的行爲!若是蒙蔽了自己的真心,那不管成就了任何事情,都是沒有意義!」

提歐大聲說道。

希露卡嚇了一跳。她沒料到提歐居然會表現出這麽深的感情。雖然也有可能是爲了說服阿雷克西斯所裝出來的演技,但八成不是這麽一回事吧。提歐已經爲這件事積憤已久。不只是對瑪麗娜,也對阿雷克西斯感到生氣。

(想不到他真的願意出言斥責……)

希露卡在內心這麽呢喃。

「我無法容忍羅錫尼家,所以我推翻了他們,解放了西詩提那。我之所以當上條約的盟主,也是因爲無法容忍阿雷克西斯.德賽和瑪麗娜.克萊榭這兩位真誠的愛侶,竟然要讓戰火延燒下去的關系……」

說到這裏,提歐對阿雷克西斯爲自己的失禮道歉。

「不,我希望你別放在心上。你是我的朋友,能有一位給予我忠告的朋友,讓我發自內心感到開心。」

阿雷克西斯握住了提歐的雙手,臉上浮現微笑。

「我再次體認到,你的聖印甚至能讓內心綻放光彩的事實了。你能像初代君主雷歐那般令渾沌核轉化爲聖印,只能說是理所當然。要是所有的君主都能表現得像你或是雷歐那樣,那渾沌的時代恐怕早就消失在遙遠的曆史之中了吧。」

「阿雷克西斯大人,您應該也看見了吧?那是比起現在更爲美麗的世界,比現在更爲幸福的人們身影。我曾聽侍者艾維因說過,瑪麗娜大人爲了追求眼中只有您的世界,克服了各式各樣難關,並讓這段奇迹般的戀情開花結果了……」

提歐直視著阿雷克西斯說道。

「維拉爾大人在臨終之際,似乎也留了話給瑪麗娜大人,希望她能和阿雷克西斯大人結爲連理。」

「奧圖克伯爵有著一顆孩子般的內心。他的愛情廣深如海,若對方是出于純粹的想法,那就算是針對自己而來的恨意,他也願意加以包容。在某次君主會議上,我參加了由他主持的幻想詩會。由于實在太過開心,我腦中的詞彙一直源源不絕地湧現。到了最後,其他參加者都不再吟詠詩文,我便和伯爵輪流吟詩。在我看到黎明天光,並吟詠著那光景的美麗後,他便靜靜地拍了拍手。過了一些日子,伯爵集結了那天夜裏創作出來的幻想詩,並彙整成書本送給我。但其實我也在早些時日送出了同樣的東西……」

阿雷克西斯像是珍視著那段時光似的眯細了眼,回頭望向背後的書架。

(維拉爾大人之所以對阿雷克西斯大人贊譽有加,就是因爲有這件事吧。)

希露卡在內心低語道。總覺得可以想象出當時的光景。

聯邦命名「幻想詩」的由來,乃是西方君主文化的象征活動。參加者之一要決定主題,而想出詩文的參加者則是要一字一字輪流接詠。在覺得詩篇完成的時候,就會拍手作結。

規則看似簡單,但這其實是知識和教養的競賽,而且還得具備一定程度的感性。

希露卡雖然在魔法大學參加過一次講座,但之後就再也沒去過了。當時的她不打算成爲契約魔法師,因此也不認爲有必要鑽研君主文化的娛樂。

據說,幻想詩聯邦就是在某次的幻想詩會之中成立的。憑借著自由意志集結起來的君主們,爲了對抗同盟的侵略而團結一致──這便是聯邦成立時的理念。

「我不想開戰……」

阿雷克西斯悄聲說道。

「我曾有一次試著描繪以戰爭爲題材的畫作,而這也讓我深深明白戰爭的可怕。我從完成的畫作上感受到的,是憎恨、痛苦、癫狂和虛榮。憑我的能耐,實在描繪不出充斥信念、勇氣和榮耀的畫作……」

阿雷克西斯搖了搖頭,而提歐也無言地點頭回應。

提歐也是每打過一場仗,就會變得更討厭戰爭。畢竟這才是常人應有的感性。然而,希露卡迄今還沒有揭示過能取代戰爭的其他手段。

「我原本認爲要是同盟打贏這場戰爭,由瑪麗娜當上皇帝,應該能帶來良好治世……」

阿雷克西斯像是在獨白似的說道。

「並造就比現在更爲公平的世界吧。」

提歐同意道。

「然而,若這樣的結果會傷到她的心,那這就是不該存在的結局……」

說完,阿雷克西斯便陷入了沈默。兩人雖然等上了一會兒,但他遲遲沒有開口。不過,兩人仍看得出他臉上的表情正漸漸産生了變化。

提歐使了個眼色,靜靜地自椅子上起身。

希露卡也跟著他離開房間。

因爲阿雷克西斯肯定還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

提歐和希露卡當天就踏上了返回奧圖克的歸途。

至于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只騎著一匹馬就沖出王宮前去討伐铎森侯爵的消息,則是當一行人在海上航行的時候傳了過來。

當然,德賽家的附庸君主和士兵們也都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而周遭的諸侯也紛紛會合,加入了浩爾西亞侯爵的隊伍之中──



「這是怎麽回事?」

铎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看著將自己的居城團團包圍的數萬大軍,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他一開始還以爲是周遭的獨立君主們前來投誠了。

然而,這些軍隊全都身著武裝,還在城外展開布陣。

帛那爾原本想將他們一舉沖散,但包圍城池的君主和軍隊的數量卻是節節攀升。

現在已經不是開門出兵的時候了。铎森侯爵連忙和瑪麗娜.克萊榭的契約魔法師取得聯系,請求救援。

『我軍貝多利德正和奧圖克條約對峙中,已經沒有余力向阿隆努中央地帶派遣援軍了。閣下也是同盟選帝侯的一員,還請展露您的武勇。』

這就是邊境伯爵的回答。

而在不久之前,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所率領的大軍抵達了陣地。

那是以輕騎兵和輕裝步兵所組成的大軍,武器則是選用連射性能優異的輕弩。他們有著強大的機動力,能在戰場上自由自在地奔馳。

在尤爾根.克萊榭率領同盟軍入侵時,這支軍隊也表現得骁勇善戰。即使戰況極爲悲觀,他們也支撐到了最後一刻。

「絕對贏不了……」

铎森侯爵派出契約魔法師,向阿雷克西斯表明歸順聯邦的意思。

約在五個世代以前,杜拉姆家和德賽家曾是親家關系。帛那爾不僅是上一任大公席貝斯托的盟友,他本人也自诩爲阿雷克西斯的監護人。

然而──

「我不承認閣下的歸順。若是交出領地和聖印,並宣布投降,還能留住你的性命……」

阿雷克西斯給予了這般答複。

「參加幻想詩會不需資格,也沒有存在規則。因此,參加者必須有所自覺,也得具備著一定的協調性。若是出現了打亂詩文的吟詠者,我就只能以主持人的身份請對方離場了。」

從契約魔法師口中聽完這段話語後,铎森侯爵爲之震怒。

「德賽家的臭小鬼!讓老夫教你戰爭爲何物吧!」

所幸爲了討伐盧克蕊伯爵所雇用的三千傭兵已經回到城裏了。由于周遭都是聯邦的君主,帛那爾才會留下他們以防萬一。

不過,他完全沒料到真的會有君主出兵攻來。

帛那爾穿上盔甲,拔劍出鞘,召集了聚在城裏的附庸君主和傭兵隊長們。

「我們接下來要領兵出城,沖散那些包圍的軍隊。只要能在這場戰爭中勝利,我就會向傭兵隊發放獎金,也會給予衆卿新的爵位和領地。給我好好地大戰一場吧!」

帛那爾這麽發號施令後,便下令打開城門──

「選擇了戰爭啊……」

阿雷克西斯露出哀傷的神情,舉起了閃耀著白銀光芒的錫杖。那是亡父的遺物。

「好了,讓我們開始演奏吧……」

阿雷克西斯像是在指揮樂團一般,輕輕揮起錫杖。

「輕騎兵和敵方傭兵隊保持著一定距離,並以騎射發動攻勢。輕弩兵散開前進,包圍突擊而來的騎士團。一開始先放慢節奏,接著逐漸加快……」

阿雷克西斯一邊控制著馬匹,一邊繼續下達指示。

「右翼開始紊亂了起來,暫且退下重整態勢吧。左翼散得再開一些。沒錯,要輕柔地散開,輕柔地……」

過去,阿雷克西斯曾指揮多名畫家,完成巨幅的畫作。當時的宮廷畫家們都稱贊他「雖然立于大地,卻有著天神般的視野」。

他就像重現當時的情景似的,指揮著諸侯的軍隊。

如今,戰場在他眼裏似乎成了一張巨大的畫布。

他想象著該如何在這張畫布下筆,並以精湛絕倫的手法躍然紙上。若是出現了紊亂,他便會立刻加筆修正。

(憎恨、痛苦、癫狂、虛榮……)

揮舞著錫杖的阿雷克西斯,臉上充斥著哀傷的神色。

然而,他所描繪的畫作卻是一步步臻向完工──

「這是怎麽搞的?」

看到眼前的光景,帛那爾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三千傭兵和兩千騎士被敵軍徹底玩弄在股掌之間。他們左支右绌,被打成一盤散沙。

敵方的主力浩爾西亞軍像是高手在展露撒網的絕技一般,這張大網時而自在地散開,時而緊縮收網。

理應是一群烏合之衆的諸侯軍,也像是在展露團體舞的舞蹈家一般,以十足的默契相互配合著。

爲了向各隊傳遞訊息,浩爾西亞侯爵的本陣演奏起各種樂器,又或是揮舞著各種顔色的旗幟。而就連這樣的傳話動作,看起來也像是一場賞心悅目的表演。

「這已經不是戰爭,而是阿雷克西斯的作品了……」

帛那爾哀嚎道。

浩爾西亞侯爵是個被譽爲「集全異世界司掌美與藝術之神的寵愛于一身」的男子。他的才能遍及繪畫、雕刻、音樂和作詩等,相當多才多藝。他同時也是一名舞蹈高手,更是一名優秀的演奏家。

也有人出言揶揄,說他並沒有活在現實世界,而是夢之領域的居民。事實上,他也缺乏政治和外交的手腕,招致了聯邦的凋零。

「聯邦理當會步入崩潰的末路,但也許是基于這樣的認知,諸侯才會在此地會合作戰。他們將最後的希望,全都賭在由阿雷克西斯主持的這場幻想詩會上了……」

帛那爾摘下頭盔,抛下長劍。

敗北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阿雷克西斯肯定也不喜歡看到人們平白流血吧。

「舉起白旗吧……」

這代表著無條件投降之意。

就在同一時間的盧克蕊伯爵領地裏,铎森侯爵的侄子奧拉斯.布雷爾,正被衮德爾.索亞森男爵所率領的軍隊包圍了居城。

雖然伯父警告過他要小心衮德爾,但奧拉斯認爲對方不過就是個男爵,光是靠自己的軍隊就足以應付,因此沒放在心上。

豈料衮德爾居然率領超過五千的兵力現身。不僅鄰近的君主都一同參加了這場行動,就連盧克蕊伯爵領的領民們都拾起了武器。

盧克蕊伯爵家雖然是出身自諾爾德的征服者,但家族接納了西方文化,三個世代時光中與鄰近的君主們建立了情誼。更重要的是,伯爵爲了守護聯邦,不惜勇敢奮戰,戰死沙場。與之相較,奧拉斯.布雷爾則是卑劣叛徒家族的一分子,還以有違君主道的手段拿下了盧克蕊伯爵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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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0 pm

「立刻向伯父大人請求支援!」

奧拉斯對伯父派至自己身邊的契約魔法師下令。

魔法師遵從指令,以魔法杖向原本的屬領取得聯系。

但在過了一會兒後,他卻大笑了好幾聲。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一頭霧水的奧拉斯問道。

「我沒有回答您的必要呢。」

契約魔法師卻回過身來如此答道。

「你、你這種說法太失禮了!」

奧拉斯因憤怒而漲紅了臉龐。

「在下並沒有欠缺禮數,畢竟,在下已經不再是铎森侯爵的契約魔法師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铎森侯爵敗給了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所率領的軍隊。現在的他已經淪爲俘虜,很快就要失去聖印了。恭喜您,如此一來,奧拉斯大人就是獨立君主之身了呢。」

「伯父大人輸了?怎麽可能?」

奧拉斯原本漲紅的臉龐,正逐漸失去血色。

「撒這種謊,對在下來說有什麽好處呢?若在下真要對如此嚴重的事態信口雌黃,就只能用這條命來補償您了。雖然遺憾,但不會有援軍到來的。」

「你要我一個人和他們開戰?這裏可是只有兩千士兵啊!況且,我也還沒做好守城戰的准備。」

「這麽說來,確實是沒有准備呢。看來這座城堡應該撐不過三天吧。」

「你爲什麽沒做准備?」

「若是沒有下達命令,我等就不會采取行動……」

「爲君主獻策不就是契約魔法師的本分嗎!」

奧拉斯大聲吼著,抓住了契約魔法師的法袍袖子。

「遺憾的是……」

魔法師揮開了奧拉斯的手,歎了口氣。

「就算獻上計策,也只會惹來不快,因此我等魔法師只會順著侯爵的心情發言。不過,我等早就料到侯爵與你會步上敗亡之路……」

魔法師冷漠地說。

「敗亡?我才不會當真呢!這塊領地是和艾拉姆買下來的,我可是正當的領主!艾拉姆應該要保護我才對吧!」

「只要沒違反爵位制度,魔法師協會就不會介入君主之間的戰爭。而這場戰爭是基于正當的理由開戰,還請您好好保護自己。」

我會爲您祈禱武運亨通──魔法師這麽說完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接著,一陣大笑聲隨即從走廊上頭傳了過來。

「這怎麽可能……」

奧拉斯愕然不已。

這時,城外開始傳來了打鬥聲──而這陣聲響很快就轉移到了城堡裏頭。

派翠西雅.加拉斯身穿铠甲,來到過去與丈夫寇特.加拉斯一同居住的城堡的王座廳。

這場戰爭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宣告結束了。敵兵幾乎毫無戰意,君主和士兵無不四下逃亡,或是舉手投降。因爲铎森侯爵敗北的消息,已經透過奧拉斯的契約魔法師傳開了。那名魔法師手持彩虹旗,已經解除了自己的契約。

不久前,盧克蕊伯爵奧拉斯.布雷爾被人發現躲藏在王座的後方,而他這時被人拽到了派翠西雅面前。

「我、我投降!也願意交出聖印!求求你饒我一命!」

渾身發抖的奧拉斯這麽懇求道。

然而,派翠西雅卻是立刻搖了搖頭。

「你是害死我丈夫寇特.加拉斯的仇人。我絕不饒你。」

說完,派翠西雅拔出長劍,對著轉過身子企圖逃跑的奧拉斯揮劍一斬。

隨著慘叫聲響起,奧拉斯向前趴倒在地。

派翠西雅握持長劍,自奧拉斯的背部貫穿心髒,了結了他的性命。這是她僅存的一點慈悲。

奧拉斯的慘叫戛然而止,鮮血在地板上擴散開來。

「你做得很好。」

衮德爾.索亞森男爵搭上了派翠西雅的肩膀。

「父親……」

派翠西雅抱住了父親,任由眼淚流下。

過了一會兒,她擡頭望向了天空。

「我將不再離開此地。下次離開這裏,就是我去見您的時候了。」

派翠西雅對亡夫這麽發誓──



「铎森侯爵戰敗了?」

從奧貝斯特口中收到報告的時候,瑪麗娜並沒有太過吃驚。就某方面來說,這樣的發展甚至也在預料之中。

瑪麗娜雖然承諾讓铎森侯爵當上選帝侯,卻不認爲他能存活到最後的局面。毋甯說,若他真的存活下來,只會妨礙自己的計劃。

「想不到聯邦也會幫我們這一把啊……」

瑪麗娜輕笑道。

「是誰指揮那支軍隊的?」

「是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大人。」

聽到奧貝斯特的回應,瑪麗娜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是真的嗎?」

「是的。聯邦的諸侯異口同聲誇贊他運兵如神。據說在開戰後沒過多久,他就讓铎森侯爵所率領的三千傭兵和兩千騎士團徹底崩潰了。」

奧貝斯特平淡地陳述。

「就算铎森侯爵再怎麽不中用,也不可能讓五千之多的部隊輕易潰敗。聯邦是率領大軍進攻嗎?」

「能確定的是,其總數至少超過一萬。」

「戰力差距固然懸殊,但還不至于構成穩操勝算的狀況啊……」

「請容在下多言,但您的臉上露出笑容了。雖說周遭沒有其他人在,但還請您留心。」

被奧貝斯特這麽一說,瑪麗娜這才慌慌張張地收斂起表情。

「我不認爲浩爾西亞侯爵擅長作戰。他現在應該正在撰寫長篇的悲劇詩章吧……」

瑪麗娜眯細了眼睛。

一想到他的心境,瑪麗娜的內心就爲之一痛。她輕輕按住了胸口。

「铎森侯爵的處置爲何?」

「侯爵似乎饒他不死,並將他連同家人軟禁于浩爾西亞的離宮。」

「這樣的處分未免過于天真。以阿雷克西斯的個性來說,肯定會待他如上賓吧……」

瑪麗娜歎了口氣。

「諾爾德侯爵知道這件事嗎?」

「那位大人已經知情了。他笑著說:『很期待與浩爾西亞侯爵在戰場上相見。』」

「這樣啊……」

按在胸口上頭的手掌,在這時被緊握成拳。

「不過,還是要通知他一聲,請他千萬不要大意。『阿雷克西斯有著出衆的才華,若這份天賦發揮在戰場上的話,恐怕會成爲難纏的對手』──就這樣告誡他吧。」

「遵命……」

奧貝斯特點點頭,自瑪麗娜的面前退下。

瑪麗娜也離開辦公室,回到了自己的起居室。她在讓蕾拉和卡蜜這兩名侍女退下後,一個人在房內獨處。

「你曉得自己做了什麽嗎……」

瑪麗娜坐在椅子上,以雙手覆住了臉龐。

聽到阿雷克西斯的活躍,雖然讓她不小心在一瞬間感到無比開心,但一想到這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就讓她感到絕望萬分。

「要是不踏上戰場,你的生命就不會有危險了……」

對于聯邦的君主雖然可以奪走他們的聖印、領地和全部的財産,但若他們選擇投降的話,就要饒他們一命──她在私底下和諾爾德侯爵艾力克締結了這樣的約定。

更重要的是……

「戰爭會越演越烈,而你也將就此被深深卷入其中。」

瑪麗娜不認爲聯邦能在這場戰爭中獲勝,因此一直祈禱阿雷克西斯不要參與其中。

瑪麗娜迄今仍穿著喪服。這是爲了憑吊父親的死、爲了不忘記在戰爭中喪命的騎士和士兵,以及爲了憑吊自己被壓抑下來的真正心緒。

與此同時,她也許下誓言,就算自己會成爲邁向新時代的基石,也是無怨無悔。

時代確實正在轉變。

但瑪麗娜還看不出接下來會迎來什麽樣的時代──

在布雷特蘭德南部的某個港都,集結了諾爾德的大船隊。

這裏停泊了超過五千艘的長船,而將近十萬之多的戰士們,則是舉起了武器和盾牌。

有海洋王美譽的諾爾德侯爵艾力克,此時正在大型船只的鍾樓上眺望著這幅光景,並一口喝幹了杯子裏的啤酒,將杯子砸得稀爛。

幻想詩聯邦的船隊肯定會朝著布雷特蘭德進逼吧。

「浩爾西亞侯爵也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向本海洋王發起海戰。」

他歪起臉孔,擦去胡子上的泡沫。

「不過,這是個好機會。要是能掠奪到那些聯邦君主的聖印,我的爵位應該就能提升至大公吧。如今達塔尼亞太守已死,铎森侯爵戰敗,瑪麗娜則是被那個叫什麽條約的勢力絆住手腳。皇帝之位已和落入我的手中無異……」

艾力克朗聲大笑,接著下令全軍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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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0 pm

第八卷 覺悟的戰場 外傳 觸手魔法師的歸來
「曝光了呢。」

這句突兀的話成了會議的開場白。

坐在桌旁的是兩名少女。兩人雖然都還年輕,但都是持有聖印的正統君主。

「咦?呃……?什麽意思?」

卡特琳娜.法閣德勉強擠出了這句話作爲回應。

卡特琳娜是位于大陸中央的國家法閣德的君主之一。這個國家是由她的親弟弟艾洛伊斯統治,而她則是負責輔助弟弟。

以內陸人來說,卡特琳娜的褐膚和銀發算是相當罕見。一頭銀發在這時微微搖晃,素來蘊含著強烈意志的雙眸,也染上了困惑的色彩。

卡特琳娜此刻人在法閣德邊境的古堡的一間房裏。這座古堡位于森林深處,矗立在一處遼闊闊得不太自然的空地上頭,不僅無人居住,也不會有人接近。因此在和鄰國梅狄尼亞密談的時候,雙方總是會將場所設在這座古堡之中。

如今雙方也是正在進行密談。坐在卡特琳娜對面的少女,正是以僅僅十四歲的年紀統治鄰國梅狄尼亞的君主,妮娜.妮琪道娜.妮琪娜。

妮娜穿著圓鼓鼓的奇形盔甲,只露出了一張稚嫩的臉蛋。她忸忸怩怩地擡起視線,窺探著卡特琳娜的臉色。那看起來確實是個孩子氣的動作。

「那個,我沒有生氣啦,你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

卡特琳娜催促她把話說完。就個人的立場來說,妮娜是她的朋友。就算明白雙方的身份是一國代表,她還是會忍不住用話平時的口吻說話。

「呃呃,那個,也就是呀……」

妮娜先是不安地扭動著身子,這才垂下肩膀開口回複:

「我等解放魔境的消息曝光了呀。」

「──!」

卡特琳娜登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們最爲害怕的狀況。

法閣德和梅狄尼亞──

這兩個國家雖然彼此相鄰,但毫無往來的事實廣受世人所知。

造成這種狀況的主因,便是橫亘在兩國之間的恐怖魔境──「樹龍之森」。

這座魔境與西詩提那的渾沌渦以及北方終境的龍之巢齊名,在長久的曆史中,阻絕了人們的進出。

但約莫兩年前,這樹龍之森的一部分突然受到解放。那是發生在大禮堂慘案後不久的事了。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兩國很快就派出了軍隊。兩軍所對峙的地點,正是卡特琳娜等人所待的古堡前方。雙方都主張這片魔境是己國的領地,並展開了激烈沖突。

然而,這卻是投影體,也就是這座魔境之主所設下的圈套。一直遭到封印的投影體,爲了尋找破解封印的機會,而操控雙方開戰。最後導致封印遭到解除,法閣德和梅狄尼亞也都遭受了極大規模的渾沌災害襲擊。

面對這場危機,卡特琳娜和妮娜決定攜手合作,擊退了擺脫封印的投影體。雖然有所犧牲,但衆人還是成功解放了魔境,取回和平安穩的日子。

最後,樹龍之森就此消滅。不過,兩國都沒有對外宣布這項消息。

這是爲了不讓國家被卷入大戰的戰火之中。爲了不讓兩國再次兵戎相見。

說起來,法閣德是隸屬幻想詩聯邦的勢力,而梅狄尼亞則是大工房同盟的一員。兩軍之所以會在當年大打出手,主要也是基于「對方是敵國」這樣的思維所致。

一旦封鎖了大陸中央交通帶的魔境消失,兩國就會成爲戰爭的最前線。

既然如此,不如就隱瞞魔境已經解放的消息,在表面上裝作一如往常,借以避開無意義的戰爭。兩國締結了這樣的密約,並在暗中攜手合作。

然而──

「曝光了……是嗎……」

卡特琳娜仰望著天花板說道。

「抱歉。真的很抱歉……!」

「不,你不需要道歉啦。」

卡特琳娜慌慌張張地制止低頭道歉的妮娜。

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畢竟也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

自解放魔境到現在的這段時間,也不知道該算是長還是短。

「那麽,是被誰知道了?」

「是貝多利德……呀……」

「哇啊……偏偏給他們發現啦。」

兩人同時歎了口氣。

無論是身爲大工房同盟盟主的身份,還是以憑借武力統一大陸爲目標的國家立場來看,能在大陸中央地帶開出一條通道,著實都是極爲重要的布局,他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吧。

「接下來就由在下說明前因後果。」

站在妮娜身旁待命的少女向前踏出一步。

她名爲史蒂亞莉芙.史特芮,衆人都稱她爲史蒂亞。雖然身作侍女打扮,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魔法師。

她似乎是抱持著「想照料主君的一切」的念頭,才會打扮成這個樣子。她同時也是參與了樹龍之森戰役的一員,對兩國的關系知之甚詳。

「那是幾天前的事了。貝多利德突然派遣使者,造訪我國梅狄尼亞。老實說,在下當時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史蒂亞神情苦澀地說。

「出使我國的,是貝多利德騎士團的迪爾克.汀格爾男爵。他對我等是這麽說的──」

迪爾克先是以「身爲大工房同盟一員的貴國竟能消滅臭名遠播的渾沌災害,讓在下銘感五內」作爲開頭,接著語氣平淡地稱贊起梅狄尼亞的功績。

然而,在結束這段像是基于義務陳述的贊美之詞後,隨後提出的,卻是一項又一項的要求。

「貴國需以同盟一員的身份參加大戰」、「閣下需附庸瑪麗娜.克萊榭」、「貴國需允許貝多利德和同盟軍穿越自國領地」、「在友軍通過時需提供物資」、「梅狄尼亞需自行出兵,攻打聯邦──亦即法閣德」。

「那簡直像是在對附庸國頤指氣使一般呀。」

妮娜將拳頭握得幾乎發白,卡特琳娜也深深地點點頭。

「那梅狄尼亞有什麽打算呢?」

「本宮說什麽都不會再和法閣德開戰了!」

妮娜大喊道。

「法閣德和卡特琳娜都是本宮的朋友呀!是讓本宮察覺到珍視之物的同伴呀!本宮絕對不會再對朋友們動手了!本宮發誓!」

卡特琳娜睜圓了眼睛。

她重新端正了自己的心態。沒錯,妮娜這名少女就是這種個性。

不只是討厭自己受傷,也痛恨朋友遭人迫害。對她來說,被迫接受「進攻法閣德」這樣的要求,肯定是沈痛得難以自己吧。

「謝謝你……」

卡特琳娜自然而然地出言道謝。

這是爲妮娜的心意,以及她身爲梅狄尼亞君主的事實道謝。

「我等向貝多利德表示『此事需從長計議,會晚些給予回應』後,便讓使者回去了。」

在那之後,她們立刻聯絡卡特琳娜等人,並來到聖女之城──亦即過去曾是魔境核心地帶的這座古堡。

「本宮會在三天後回複他們。當然,我等不打算聽令,會把他們統統轟出去吧。不過,這麽一來……」

「就會和貝多利德開戰對吧。」

一直待在卡特琳娜身邊沈默不語的最後一名與會者,在這時出聲說道。

那是一名眼底似乎閃爍著漆黑光芒的高挑女子。她有著未經修剪的長發,加上衣著褴褛,看起來就像個女鬼似的。她是效忠法閣德,有著拷問官頭銜的影子之一,名爲瑪塔。

「嗯,確實會變成這種狀況,爲此……」

「法閣德當然也會出兵相助喔。」

卡特琳娜探出身子,握住了妮娜的手點頭說道。年幼君主的臉龐登時亮了起來。

卡特琳娜並不打算對梅狄尼亞見死不救,畢竟這也是一場守護法閣德的戰爭。法閣德的君主,也就是她的弟弟艾洛伊斯,肯定也不會有異議。

然而,瑪塔卻平靜地搖了搖頭。

「貝多利德乃是同盟盟主,就算集結兩國兵力,也是毫無勝算可言。瑪塔是這麽想。」

「不過,若只是要把他們打跑的話……」

「卡特琳娜大人,要打上一場勝仗或許不難,但若是一再遭受攻擊,我等終究會支撐不住。瑪塔是這麽想的。畢竟我等也沒有余力攻進對方的領土。」

卡特琳娜無言以對。

確實就如瑪塔所言,和整個同盟相比,他們兩國的戰力實在是相差得太過懸殊。總有一天會遭到對方領兵攻入,落得國破家亡的下場。

「唔嗯,那該怎麽辦好呀?」

「只要多增加一些同伴,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妮娜大人。」

史蒂亞的話語搏得瑪塔點頭同意。

「增加同伴嗎!還有指望嗎?」

「既然忤逆了貝多利德,我等就無法在大工房同盟待下去了。聯邦也可能將我等視爲打頭陣的棋子,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個。」

「奧圖克條約……」

卡特琳娜說出了那個名字。

那是在解放西詩提那的英雄提歐.柯涅洛的號召下,成立的大陸南部勢力。他骁勇善戰地擊倒達塔尼亞的黑衣太守米爾劄.庫雀司的消息,對卡特琳娜來說仍是記憶猶新。

「條約?加入他們就沒問題了嗎?」

「不久之前,盟主對外宣稱『條約的存在目的,是爲了促成聯邦和同盟的和解』。若此話爲真,那應該會接納我等吧。」

「哦哦!和解是吧!聽起來挺好的呀!」

妮娜笑嘻嘻地說道。

卡特琳娜也認爲,若是能在不開戰的狀況下解決問題,那就是上上策了。但這麽一來──

「換句話說,我們要在向條約申請加入的同時,與貝多利德開戰……是嗎?」

「也只能如此了。瑪塔是這麽想的。」

卡特琳娜皺起了眉頭。

就算能順利說動條約提供協助,也不曉得對方能提供多少援軍。

在援軍到來之前,他們得與有著「大陸最強」之稱的貝多利德騎士團交手才行。

這是一條險峻的荊棘之路。

「不過,也只能這麽做了呢。」

「唔嗯,畢竟別無他法了呀。」

若撐不過去的話,她們的國家就要滅亡了。身爲以守護國家爲己任的君主,說什麽都得避免這樣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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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1 pm

(不管要用上何種手段都沒關系。)

她要守護故鄉──守護法閣德。

不管是秋天的和煦陽光還是涼爽的風,都無法消弭充斥這間房裏的緊張氛圍。

三天後,卡特琳娜赴至梅狄尼亞領內的某座城堡。這是爲了出席貝多利德與梅狄尼亞的會談。

貝多利德的騎士迪爾克.汀格爾在幾個人的陪同下抵達城堡後,便帶著輕視的目光睥睨著周遭衆人。他就連對妮娜等人也展露出明顯的敵意,以銳利的目光瞪視著她們。

卡特琳娜待在妮娜身旁,爲了能在有突發狀況時立刻挺身而出,她一直讓身體處在過度緊張的狀態。

「閣下的回答是?」

迪爾克傲然問道。

「本宮拒絕貴國的所有要求。梅狄尼亞不打算附庸于貝多利德之下!」

「這是要與我等爲敵的意思嗎?」

「要這樣解讀正合本宮的意。」

「哼。」

妮娜毅然決然地出言宣示,但迪爾克只是嗤之以鼻。

「果然是些顧著應付魔境,沒花時間關注大陸情勢的家夥。真是愚不可及。」

這番明確帶著鄙視的挑釁,讓周遭的人們一陣嘩然。但迪爾克並沒有放在心上。

「吾主瑪麗娜.克萊榭邊境伯爵必然會在將來登上皇帝之位。我等可是將能直接附庸于瑪麗娜大人的機會給了你們,但你們卻不領情啊。」

「不需你雞婆呀!本宮已經決定不再攪和戰爭了!」

「閣下這種態度正是愚蠢的展現。真是個看不出局勢走向的鄉巴佬君主啊。」

卡特琳娜稍稍擡起了腰。

現場氣氛一觸即發,仿佛雙方隨時都有可能拔劍相向,

但就在雙方爆發沖突的前一刻,其中一名貝多利德的騎士制止了迪爾克。

「就此收手吧,迪爾克。」

「貝爾嘉……」

「瑪麗娜大人也不期望看見醜陋的爭鬥。對方既然都下了宣戰布告,那之後就以戰爭一決雌雄吧。」

「你總是能如此冷靜呢……不過,我就把你的話聽進去吧。」

迪爾克哼了一聲,朝著妮娜放話道:

「下次就在戰場上相見吧。我可不認爲你的聖印能無傷而歸啊。」

騎士們沒待妮娜回話,就這麽離開了房間。

「那、那、那個騎士是怎麽搞的呀!」

對方妄自尊大的態度,讓妮娜氣得火冒三丈。

「還好你忍下來了。要是真的拔劍砍人的話,可是會把事情鬧大呢。」

卡特琳娜這麽安撫道。

對上注重面子的貝多利德時,就不該給予多余的刺激。那說不定也會成爲與條約交涉入盟時的扣分條件。

「我雖然不想引用敵人說過的話,但接下來就只能在戰場上一決勝負了。放心吧,我也會幫忙的。」

「唔嗯……」

妮娜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有勞你了,卡特琳娜。讓他們見識我等的厲害!」

「嗯,包在我身上。」

兩名君主爲彼此打氣,並各自爲戰爭做起了准備。既然迪爾克以一副意料之中的態度接下了戰帖,這也代表他很快就會再次找上門來吧。

她們的預測正中紅心,只過了僅僅半天,迪爾克就率領了軍隊攻向此地。

在戰場的激戰處,卡特琳娜睜大了眼睛。眼前駭人的光景讓她掩不住內心的震驚。

「卡特琳娜大人!」

聽到在身旁待命的瑪塔呼喚,卡特琳娜這才回過神來。她勉強拉起缰繩,讓坐騎以高速掉頭回轉。

同一時間,光之矢彈削過了卡特琳娜的頭發疾飛而去。隔了一瞬後,背後吹來了一陣爆風。那應該是先前的光芒──聖印彈爆炸所産生的吧。己軍士兵的哀嚎聲,也證實了她的推測。

卡特琳娜滿臉苦澀,朝著貝多利德軍──正確來說是站在最前線,閃耀著龍騎兵戰旗的重裝騎士們瞪了過去。

貝多利德騎士團全以君主構成。他們之所以被诩爲大陸最強,是因爲有能將聖印之力射擊出去的重弩和戰旗的加持。關于這些資訊,卡特琳娜也曾當作知識記了起來。

然而,和聽來的資訊相比,親身體驗的感覺卻又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別停下腳步!一旦停了就會遭到狙擊!繼續跑!」

卡特琳娜下著指示,並將意識集中到胸口的聖印上頭,發動了「開拓者」的戰旗。閃光隨之寄宿于卡特琳娜和部下們的坐騎,使移動速度加倍。

卡特琳娜策馬左偏右閃,一一躲過了來襲的聖印彈,然而,她卻一直找不到能沖入敵陣的空隙。

「明明就沒多少人……!」

迪爾克率領的手下數量並不多,士兵約爲數百人,重裝騎士則只有五十人左右。單純就數量來看,對方的戰力還不到己軍的一半。

然而,他們卻完全攔不住這寥寥幾百人。重裝騎士先是上前,在同時擊發聖印彈後展開進軍,並進行壓制。光是如此單調而重複的戰法,就讓己軍的損害狀況極爲嚴重。兩國的士兵長年與魔境征戰,理應不該是蝦兵蟹將才是。

除了卡特琳娜之外,還能與敵兵有所抗衡的,就只有梅狄尼亞的傭兵,茵克一人而已。她是使用著自異世界投影過來的武器「铳」的邪紋使。不管是射程距離還是破壞力,她的铳都不輸能擊發聖印之力的重弩。

然而,想靠著茵克和卡特琳娜兩人把敵軍推回去,終究還是強人所難。

聖印之光再次掃過戰場。隨即傳來了爆炸聲、慘叫聲和怒吼聲。又有人喪命了。

「……!」

卡特琳娜將坐騎的頸子拐向重裝騎士的方向。而就在她要踢擊馬腹的前一刻──

「請別沖動,卡特琳娜大人。」

她被瑪塔攔住了。

「瑪塔,別攔我!不能再讓他們制造更多傷害了,就由我一個人突擊──」

「君主是不能率先喪命的。」

卡特琳娜登時爲之語塞。

「就算這座城堡淪陷,只要卡特琳娜大人和妮娜大人均安,就還能繼續再戰。還請您千萬別沖動。」

瑪塔依舊十分冷靜。

卡特琳娜陷入了爲難之中。正當她想說「即使如此,還是該賭上僅有的一絲希望展開突擊」的時候,忽然察覺到狀況有異。

貝多利德的陣形陷入混亂。

她原本以爲是其他友軍給予了有效的打擊,但又覺得不是這麽一回事。因爲讓貝多利德兵感到動搖的東西,是來自他們的後方。

察覺到同一件事的瑪塔,嘴角輕輕露出了笑容。

「看來他是趕上了。」

「咦?」

在卡特琳娜發問的同時,突然有某個東西沖天飛起。那不是岩石或武具。隨著慘叫聲墜落的,乃是一名貝多利德兵。

驚訝不已的卡特琳娜凝神細看。

只見陷入混亂的貝多利德軍後方有個模糊的人影,那是身上妝點了藍白兩色的異形巨漢。每當那人揮舞粗壯的手臂,就有士兵遭到轟飛。那人是──

「歐魯卡!」

卡特琳娜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歐魯卡是過去和卡特琳娜等人一同在樹龍之森戰鬥過的同伴。他是一名獸人青年,擁有變化成虎鯨身形和力量的能力。不過,在解放魔境之後,他應該已經離開法閣德,踏上了旅途才是……

「是瑪塔把他叫回來的。瑪塔一直有在追蹤他的去向。那麽,卡特琳娜大人,依現在的狀況……」

「嗯,我知道!」

卡特琳娜再次發動戰旗。

「歐魯卡爲我們制造破綻了!現在正是好機會!大家跟著我上!」

一道光芒籠罩住了騎手與馬匹。卡特琳娜等人就像是一陣疾風般,朝著貝多利德軍發起突擊。

歐魯卡的奇襲成了重大轉機。

突然自後方現身的獸人,憑著一身驚人的筋力打倒了重裝騎士們。重裝騎士雖然也立刻展開反擊,但歐魯卡身上的傷勢在轉眼間就恢複過來,始終無法撂倒他。這是獸人的能力之一──再生能力。

這時,傭兵茵克和卡特琳娜的部隊也展開了追擊。他們打算趁著歐魯卡搗亂陣形的這個機會,將敵兵拆散開來。

不過,在察覺己方陷入劣勢後,貝多利德……或者該說迪爾克的反應也相當迅速。他沒有勉強己軍展開反擊,而是召集了部隊開始撤退。

傷者甚衆的法閣德與梅狄尼亞聯軍早已沒了追擊的余力。這第一場戰役可說是以敗北收場。

黃昏時刻。

歐魯卡扛著幾名傷兵,最後才走回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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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1 pm

「歐魯卡!」

在卡特琳娜小跑步湊了過來後,歐魯卡先是小心翼翼地將士兵們放到地上,這才解除了變身。

「好久不見了,卡特琳娜,最近還好嗎?」

歐魯卡露齒一笑。變回人形的他,是個皮膚被曬得黝黑的精悍青年。

「你真的回來了呢,歐魯卡。」

「我不是說過,這裏是我的棲身之處嗎?只要你們有難,我隨時都會趕回來。」

歐魯卡拍了拍胸脯說道。

他古道熱腸的個性還是和一年前一樣沒變。

「歐魯卡!蒙你搭救了!真有一手呀!謝謝你!」

妮娜也晚了幾步跑了過來。

「雖然狀況一度告急,但多虧歐魯卡和茵克的活躍,總算把他們打跑了!這下子就是天下太平了吧!」

「……不。他們撤退太快了。狀況依舊危險。」

背後忽然傳來了說話聲。

也不知什麽時候,一名罩著鬥篷,頭戴兜帽的少女已經來到現場。

「茵克,那是什麽意思呀?」

「從那種撤退的手法來看,他們應該是兼作偵查,也就是在評估我方的戰力。他們會在擬定必勝的策略後,再次發起攻勢。」

「唔、唔唔,下次就打不過了……是嗎?歐魯卡也是這麽認爲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總覺得這次能偷襲得手,也只是運氣好而已。」

聽到歐魯卡這麽聳肩回應,妮娜抱起了雙臂。

「卡特琳娜大人、妮娜大人,請別在城門口煩惱尋思,會讓士兵們感到不安。」

瑪塔向一行人提出忠告。

「收集資訊請包在瑪塔身上。因爲瑪塔已經准備妥當了。」

「咦……」

聽到她說話的口吻,讓卡特琳娜萌生了不祥的預感。

「瑪塔,你該不會……那個……」

「是的。瑪塔趁著混亂,抓到了一名騎士。」

瑪塔回以滿面笑容。

她是一名拷問官。換句話說,所謂的收集資訊,就是她大展「長才」的時刻。

「那個,還請你記得要手下留情……」

「好的。瑪塔會讓對方一字不漏地吐實的。」

聽到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卡特琳娜也只能祈禱那名騎士能平安度過這一關了。

「此外,普羅提亞姐姐大人僞裝成那名被俘的騎士混進去了。以姐姐大人的本事,應該也能從敵陣收集到各種資訊吧。」

「普羅提亞嗎!」

普羅提亞是一名邪紋使,擁有能幻化爲各種姿態的能力。普羅提亞在與妮娜邂逅後傾心于她,並就此在梅狄尼亞住了下來。她也是在樹龍之森一同披荊斬棘的同伴。

順帶一提,瑪塔不知爲何稱呼她爲「姐姐大人」,就連卡特琳娜也是一無所知。畢竟就年紀來說,應該是瑪塔較爲年長才是。

「唔!居然沒和本宮商量,就這麽擅自以身犯險!」

「她肯定不會有事的。」

聽到妮娜不滿地嘟嚷,卡特琳娜只得盡可能地柔聲回應。

「大家都這麽努力,所以我們也要去做我們能做到的事。」

「……這樣啊。你說得對呀。」

妮娜點點頭後,在臉上展露起君主應有的堅毅神情。

沒錯,貝多利德還沒有終止攻勢。他們必須做好萬全的准備才行──

幾天後,卡特琳娜在梅狄尼亞的王都會議室裏與衆人會合。扣除潛入敵營的普羅提亞之外,法閣德和梅狄尼亞的主要成員──曾參與過樹龍之森戰役的同伴們都來了。

作戰會議的主旨是該如何防止貝多利德再次侵略。根據瑪塔和普羅提亞所得來的情報推斷,對方恐怕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再次發起攻勢。

對方已知的兵力爲數千之譜,重裝騎士則有兩百名,是上次進攻時的好幾倍。

收到這則消息後,妮娜便當機立斷,舍棄了前線的城池,將全梅狄尼亞的戰力集中到王都前方的要塞之中。法閣德也派出了能動用的所有兵力,並運來了許多支援物資。

若是單就兵力來看,己方的總數在敵軍的兩倍以上,但經曆過上一次的交手後,他們很清楚光靠數量也贏不了對方。

「我們缺乏致勝的關鍵──這就是鐵铮铮的現實。」

在說明過所有的狀況後,史蒂亞以這句話作結。

「條約那一方的狀況如何呀?他們願意協助我等嗎?」

「是的。不久前送到這裏的書信上,對我等的加入表達了歡迎之意。不過,他們也表示還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派遣援軍。」

就算條約以十萬火急的速度派出援軍,那也不是十天半日能抵達的。史蒂亞在這方面進一步做了說明。

「要好幾天的時間啊。就算我們豁出性命,大概也撐不了那麽久啊……」

「歐魯卡和我終究也只是一名士兵,能做到的事情有限。」

茵克和歐魯卡都露出了苦澀的神情。就算這兩名邪紋使再強,想獨抗大軍終究還是太過困難。

茵克在想了一會兒後問道:

「史蒂亞,若是針對敵軍主將下手的話可行嗎?」

「萬萬不可。貝多利德騎士對于榮譽極爲看重。要是殺死了對方的主將,對方反而會因爲丟了面子,而把我們屠戮殆盡吧。」

「只會惹得對方動真格啊……」

「嗚嗚嗚嗚──就沒有其他對象可以搬救兵了嗎?聯邦的狀況如何呀?本宮記得北方有人正在和貝多利德打仗呢。」

「您是說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吧?瑪塔聽說他正陷入苦戰,應當沒有余力派遣援軍。」

提出的意見一一遭到了否定,會議的氣氛逐漸變得凝重。

這時,歐魯卡輕聲說道:

「我說,要不要試著把驽魯叫回來?」

「咦?」

卡特琳娜不禁驚呼了一聲。

她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驽魯是在樹龍之森與衆人一起奮戰的魔法師。他像是乘風而來,嘴上嚷著自己迷上了卡特琳娜,就這麽纏了上來,是個專門制造騷動的男子。

「那小子有能力召喚克拉肯對吧?以克拉肯巨大的程度,應該能和大軍戰上一番吧?」

「的確,雖然承認這件事讓瑪塔很生氣,但那個男人確實擁有能與軍隊抗衡的手段。」

瑪塔的話中帶了點刺。在那段期間,瑪塔以保護卡特琳娜的名義處處牽制著驽魯。但說起來,瑪塔似乎也不是打從內心討厭他。

「不,可是驽魯他──」

卡特琳娜想起了他最後的下場。

在最後一戰中,驽魯施展了大型魔法,將投影體──亦即魔境之主,驅逐到次元的夾縫之中。然而,施展這個魔法的代價,就是驽魯自己也被放逐到了同一個地方。

他明知代價如此,卻還是施展了魔法。爲了能讓戰事落幕,他不惜犧牲了自己。

就是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男人給人的印象還是十分輕浮。不管遇上什麽事情,他都不會認真以對。糾纏卡特琳娜的舉止不知是否出于真心,就連在告別這個世界之際,他也沒有露出悲傷的神色。

然而,驽魯已經不在了。

就在卡特琳娜要說出這話之前──

「有辦法能把他叫回來。」

歐魯卡說道。

「我就是爲了這個目的,才會花上整整一年雲遊四海。」

「……正確來說,把他喚回來的方法本身是很快就想到了。」

史蒂亞接口說道。

「如果他人正在次元的夾縫之中,那肯定就能用召喚魔法將他喚回。而在下也明白這種魔法該怎麽運作。不過……」

「其中存在著某些問題。若非如此,應該很早就付諸實行了。」

聽到茵克的指摘,史蒂亞用力地點了點頭。

「正如茵克小姐所說,其中存在著兩個問題。其一是驽魯先生的個人資訊實在太少。」

在施展召喚魔法的時候,有必要在腦海裏明確描繪出召喚對象的形象。爲此,魔法師協會才會圈養異界的幻獸,有時甚至還會對它們進行解剖,以增進這方面的知識。

「雖說一同奮戰過,但我等和驽魯先生相處的時間實在算不上太長。就我等手邊的資訊,還不足以正確地描繪出他的形象。爲此──」

「我走遍了大陸,調查起驽魯的資訊。」

衆人對歐魯卡投以期待的目光。

「然而,我沒收集到多少有用的資訊……所以我收集了觸手。」

「咦?」

聽到歐魯卡用斬釘截鐵的口吻這麽一說,衆人全都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的確,在談論驽魯時總是免不了提及觸手。驽魯召喚魔法的手腕雖然堪稱一絕,但他叫出來的投影體卻不知爲何都長著觸手。雖然曾問過他「你就叫不出其他的東西嗎」──

『身上沒長觸手的魔物,看起來不是很可怕嗎?』

他卻給了這種讓人聽了摸不著頭緒的回答。

不過──

「觸手有助于鞏固形象嗎?」

「應該是不至于派不上用場吧……畢竟那給人的印象太過強烈……」

史蒂亞歎著氣這麽說道。

史蒂亞也曾在驽魯召喚出來的觸手魔物手下遭殃過。也許這能讓她連不必要的資訊都一並回想起來。

「我們已經沒時間了,就靠那些觸手來補強形象吧。至于問題之二,則是渾沌濃度的不足,這邊的問題更是嚴重。」

次元夾縫不屬于任何一處異界,若是想將驽魯從那種地方拖回來,就需要相當高的渾沌濃度──史蒂亞這麽說明。

「魔境仍在的時候姑且不論,但如今的梅狄尼亞和法閣德的渾沌濃度,都只能說是處于低水平的狀態……」

史蒂亞說著搖了搖頭。

「渾沌……唔嗯,渾沌啊……能現在立刻引發哪種渾沌災害嗎!最好是能讓巨大投影體『咚咚』地降臨的那種!」

「不不,那種事情不可能說來就來。就算真的爆發了,也只會徒增困擾……」

妮娜亂來的發言惹得卡特琳娜露出苦笑。

若是能打倒那種投影體,確實能取得蘊含著強大力量的渾沌核。要是將其轉化爲聖印,應該就能提升爵位吧。在秩序回複戰爭的時代,甚至還有所謂「一頭龍的價值等同一個國家」的說法。

「……咦?」

忽地,卡特琳娜得出了一個結論。

(也可以反其道而行──)

她猛地打了個冷顫。

這是因爲這樣的想法勾起了內心思緒的反饋。

她知道自己正在發抖,卻還是努力讓自己緩緩吐納,借以取回少許的冷靜。

(只要打碎聖印──就能産生渾沌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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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1 pm

卡特琳娜再次將想到的結論在內心形成話語。和邪紋使不同,君主只要有夠強悍的意志力,就能破壞自身的聖印。而隨之産生的,就是渾沌核。

(不過,這也代表──)

她將會失去聖印。

「卡特琳娜大人,您還好嗎……」

瑪塔擔心地問道。在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望向了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按住胸口。那兒有著她的聖印。

若是犧牲這個,就能換得守護故鄉、同伴和重要的事物的話,那麽──

「我有一個想法。」

卡特琳娜環顧衆人,傳達起她的決心。

「我要打碎聖印。」

林木搖曳的聲響聽來十分悅耳。

在一段時間之前,卡特琳娜從沒想過,這座被兩國視爲恐怖象征,人類不得其門而入的魔境──樹龍之森,待起來竟能如此舒適。

若非狀況緊急,她真希望能好好享受這樣的時光。

在會議結束後過了幾天,卡特琳娜和史蒂亞來到了樹龍之森的中央,也就是她在幾天前和妮娜進行會談的古堡。這是爲了打碎聖印,執行召喚驽魯的魔法。

卡特琳娜的提議收到了衆人的猛烈反對。瑪塔一度沈痛地詢問她是不是要抛下法閣德不管,妮娜甚至說要代她打碎自己的聖印。

然而,卡特琳娜完全沒有妥協的意思。這是因爲自己還有弟弟艾洛伊斯在的關系。妮娜雖然是統治梅狄尼亞的君主,但卡特琳娜的立場卻不一樣。就算卡特琳娜失去聖印,法閣德也會延續下去。就算會造成損失,也能守住國度。

當然,卡特琳娜也希望還能有其他的解決方案,但就是討論到最後,也仍舊無法解決渾沌濃度不足的問題。

「卡特琳娜大人……」

史蒂亞告知她已經做好了准備。

城堡的中庭堆了許多和驽魯有關的物品,其中最惹人注目的,莫過于歐魯卡的一條手臂了。這條有著藍白兩色的手臂,上頭竟長著五花八門的各式觸手。這看起來相當不舒服──不對,應該說是非常惡心。可以的話,卡特琳娜實在不想讓它出現在視線之中。

「畢竟就算從投影體身上搶來觸手,也會在過了一段之後消失嘛。所以我把觸手吃了下去,納爲身體的話一部分。」

這是歐魯卡的開脫之詞。他樂不可支地談起自己轉戰各地,狩獵著觸手的過程。他甚至還找上了那個渾沌渦,從卡律布狄斯這頭怪物的身上奪走了觸手。

(該說他是個直腸子呢,還是太亂來了呢……)

卡特琳娜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然而,就算做法再怎麽亂來,這團觸手的集合體,仍然是歐魯卡這一年來的努力結晶。卡特琳娜轉念一想,認爲只要能帶來好的結果,就不該多去計較了。

會挑上這座古堡也是有理由的。因爲驽魯就是在此地施展了大型魔法。若是要在腦海裏描繪那名魔法師的形象,那這裏自然是最佳的場地。

「史蒂亞,請拿著這個。」

卡特琳娜遞出了用布包住的一副眼鏡。那是在最後道別的時候,驽魯寄放在她這裏的。換句話說,這就是驽魯的遺物。

「剛剛瑪塔傳來消息,說是梅狄尼亞已經開戰了。我們也得快點回去才行。當然,這次要帶著驽魯一起回去。」

迪爾克所率領的貝多利德軍在抵達後,立即展開了攻勢。對方似乎不打算打持久戰,從一開始就投入了大量的兵力。

得速戰速決。

「卡特琳娜大人,這樣真的好嗎?那個,您真的打算把聖印……」

史蒂亞的神情仍帶有不安。

「嗯。雖然對祖先大人感到抱歉,但這是爲了守護國家和同伴……」

所以施法的部分就交給你了──卡特琳娜補上這麽一句後,隨即垂下眼眸,雙手交握。史蒂亞也不再繼續開口,僅對她行了一禮。

在做過一次深呼吸調整脈搏後,卡特琳娜將意識集中到聖印上頭。

(這個聖印,起初是父親大人賜給我的呢……)

她是在八歲的時候首次獲得這個聖印。這是出自父親麥格奴斯.法閣德之口,要將自己的聖印分給卡特琳娜和弟弟艾洛伊斯。他不顧衆臣以「年紀太輕」爲由的反對聲浪,授與了自己兒女聖印。

(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我還對此感到有些不快呢。)

當時的卡特琳娜遭受了排擠。排擠她的並非父親、弟弟和家人,而是父親的臣子們。

卡特琳娜是個不怎麽對外敞開心房的少女。當時的她飼養蜥蜴和刺猬一類的奇怪動物作爲寵物,除了家人之外,她都會擺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態度。

這也和她總是被拿來和艾洛伊斯比較有關。雖然對她這個姐姐來說,有一個聰穎善良的弟弟確實是種驕傲,但對于那些排擠自己的人們來說,也是個極佳的嘲弄題材。她不知道已經聽過多少次以「和艾洛伊斯少爺相比」作爲開頭的冷嘲熱諷了。

(也許也是因爲如此,我的戰旗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卡特琳娜的戰旗被稱爲「開拓者」,擁有讓人與馬匹加速的能力,借以讓他們行得更遠。據說這種聖印會出現在「將目標設在遙遠彼方」的君主身上,也聽說前往暗黑大陸的自由騎士們大多具備這種聖印。

對于卡特琳娜來說,這聖印就是自己的翅膀。她可以溜出這個待不住的城堡,在外頭厮混一天後再回來──就是如此嬌小的翅膀。衆臣知情後,雖然變本加厲地說她是「無能又愛搞破壞」,但卡特琳娜不以爲意。因爲她以爲只要有聖印的力量,就能隨時隨地遠走高飛。

(可是……)

樹龍之森的戰爭,讓一切都變了調。

當時,卡特琳娜險些失去自己的國家。在父親驟逝後,不僅國家被有心人士據爲己有,弟弟也差點遭到殺害。

而在卡特琳娜奪回國家,平息魔境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認爲她派不上用場了。

不僅如此,卡特琳娜自己也變了。

她不再將法閣德視爲「想逃離的地方」,而是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要拼命守護的,自己的棲身之處。

(所以,我要……)

她將手從聖印上挪開。

只要國家能存活下來,棲身之處能得以保存的話,就算失去聖印,失去自己的翅膀,也不會讓她感到後悔。

──卡特琳娜睜開了眼睛。

聖印的光芒已經將周遭照得一片亮白。那以毫無規則的方式閃爍的模樣,就像是聖印本身在感到痛苦似的。

卡特琳娜的內心微微一痛。

但她不打算動搖自己的決心。

「……對不起喔。至今謝謝你了。」

她松開了在胸前交握的雙手。

聖印緩緩地自卡特琳娜的身上離開,就在它閃爍了兩三次後──

隨著一聲像是玻璃精品摔碎般的聲音響起,聖印隨之破碎。

「啊……咕嗚!」

突然間,一股劇痛向著卡特琳娜襲來。

她甚至以爲自己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劍。那感覺像是身上流出了看不見的血液,奪去了她體內的力氣和溫度。

「卡特琳娜大人!」

史蒂亞正要奔將過來,卻被她伸手制止。

如今聖印已然消失,存在于空中的則是渾沌核。機會就只有這麽一次。

「把驽魯……叫回來……」

史蒂亞咬緊嘴唇點了點頭,接著她用力舉起魔法杖,開始詠唱起咒文。

隨著魔法杖的擺動,核周遭的渾沌開始如漩渦般轉了起來。某種既像是刮擦聲,又像是皲裂聲的聲響,融入了周遭的空氣之中。

「嗚……」

卡特琳娜拼命地睜著眼睛。

疼痛和脫力感幾乎要抽離她的意識,但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她得撐到史蒂亞施法完成爲止。

「來吧!觸手魔法師!我命你在此現身──!」

史蒂亞大聲呐喊,揮下了魔法杖。呈漩渦狀卷動的渾沌隨之彙集,化爲形體。

那確實是人類的外型。

那名男子將灰發往後梳去,身穿裝飾華麗的長袍,是個給人少根筋印象的纖瘦魔法師。

「唔──嗯……?」

男子睜開了眼睛。

「驽魯?」

按捺不住的卡特琳娜喊了他的名字。

男子又眨了眨眼睛,眯細了雙眼說道:

「奇怪,這是卡特琳娜的聲音嗎?本人有點看不清楚……」

「啊,拿去。這是你的眼鏡。」

「喔喔,這還真教人感激……咦,居然真的是卡特琳娜!史蒂亞也在!」

驽魯先是忽然放聲大叫,臉色也跟著變得鐵青。

「呃,驽魯,你怎麽了?」

「本、本人該不會是施法失敗了?好像還沒過上幾天,本人就回到這裏來了……?」

他這時還抱住了頭,拉尖了嗓子喊道:

「哇啊──!遜斃了!遜──斃了!明明都經曆過那麽感人的道別場景!本人居然隨隨便便就跑了回來嗎!」

「等、等等,驽魯?」

「哇啊──糟透了──沒臉見人啊!真是丟臉丟到家啦!」

「不不,我說,驽魯啊……」

「就本人來說,這種情境應該是要此生再不相會,等過了大概一百年或是更久之後才順利回來,看到大家的子孫後喃喃說『原來未來有平安地發展下去啊……』這種沒什麽含意的耍帥台詞才對吧?本人原本是這麽想的啊──哎──真是的,卡特琳娜,你覺得如何?」

「什麽叫『覺得如何』啦!驽魯!聽我講話啦!」

卡特琳娜耐不住性子,對他張口大喊。驽魯似乎被她的氣勢所懾,登時閉上了嘴巴,還莫名其妙地並攏雙膝坐了下來。

「唉──真是的,明明好久沒見了,你卻真的一點也沒變呢。」

「畢竟這是本人的天性。話說回來,我們是『好久沒見』嗎?」

「嗯,首先呢,驽魯消失在次元夾縫裏頭,已經是距今差不多一年前的事。然後──」

卡特琳娜簡短地交代了來龍去脈,包括兩國後來的關系變化、貝多利德舉兵入侵,以及爲了需要驽魯相助,而施展了召喚魔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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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7月 18, 2018 6:42 pm

「召喚魔法?」

驽魯蓦地皺起眉頭。

「嗯。對吧,史蒂亞?」

「是的,召喚魔法順利成功,讓我松了口氣。」

這應該耗費了不少心力吧,只見史蒂亞在疲憊的臉上展露出安心的笑容。

然而,驽魯卻還是沈著一張臉。

「驽魯,你怎麽了?」

「啊,不,沒事。更要緊的是──」

驽魯說到這裏,用誇張的動作歎了口氣。

「怎麽會是因爲狀況危急,才會想到要把本人叫回來呢?要是比方說──是出于想和本人來場約會這種感性無比的理由,那本人就會喜孜孜地跑回來了呢。」

「是因爲我們需要你的力量。驽魯,救救我們。」

聽到卡特琳娜的請托,驽魯再次誇張地垂下肩膀,看似無奈地搖搖頭。

「你不惜打碎自己的聖印,也要將本人喚回來對吧?既是如此,本人要是沒能付出相對應的勞力,可就沒立場了。」

卡特琳娜看著嘴裏嚷嚷「真是沒辦法啊──」的驽魯,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真的沒變呢。」

「畢竟對本人來說,施展魔法僅是前一刻發生的事情罷了,不會有什麽改變的喔……那麽這就──」

驽魯扶正眼鏡,以狂傲的表情說道:

「來把那些入侵我等棲身之處的無恥小輩給攆出去吧。」

率領本隊開戰的第五天,迪爾克.汀格爾已經肯定自己勝券在握。

戰事推進得十分順利。敵軍並沒有反制重裝騎士的方法,要注意的就只有那名格外威猛的獸人,以及耍弄奇特武器的邪紋使而已。他特地各編制了一支由重裝騎士構成的小隊,一旦發現敵蹤,就要立刻以聖印彈射擊,而這樣的措施也成功封住了那兩人的動作。

上一次交手時,雖然還有一支機動力驚人的騎兵隊,但他目前還沒見過。就算對方是在保留戰力,他也已經擬好對策了。

其他的士兵則不足爲懼。雖然士兵鍛煉的程度稍稍超乎了他的預期,但終究只是個鄉下小國,沒辦法和自鐵血伯爵時代就以戰養戰的貝多利德相提並論。

(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貝多利德的重裝騎士團乃是全大陸第一。)

迪爾克再次爲這樣的事實感到自豪。

汀格爾家連續三代都隸屬于貝多利德騎士團。他的祖父效忠尤爾根,父親效忠馬帝亞斯,而他則是效忠瑪麗娜。他們家族奉克萊榭家爲主君,並努力磨練著自己的實力。

迪爾克如今還是能鮮明地回想起初識瑪麗娜的那天光景。那應該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當時貝多利德騎士團的少年一輩,被安排與年紀尚幼的瑪麗娜見面,至于這場見面會的名目則是「與未來的主君打招呼」。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迪爾克險些爲她的美麗、她的氣質、她的聲音和她的學識跪倒在地。當時的他,親身體會了什麽叫作「如癡如醉」。

從那天起,迪爾克便專注于鍛煉武藝。他經常練得太過火,把自己弄得一身傷。不過,每當心靈陷入低潮時,迪爾克就會提升自己對于瑪麗娜的忠誠和敬愛,讓他克服一道道難關。拜這些年的鍛煉所賜,如今的他已不是一介騎士,而是被封爲隊長,甚至爬到了能參加作戰會議的層級。

而迪爾克就在最近逮到了一個好機會。那正是攻打梅狄尼亞和法閣德的計劃。

瑪麗娜並不怎麽熱衷于攻打這兩國的事上,因爲她現在正同時與聯邦和條約爲敵。但話又說回來,對于這條能攻進大陸西部的新路線,她也不能坐視不管。

于是迪爾克自告奮勇,不僅訂定了侵略的計劃,也說服了瑪麗娜,將一支軍隊交到他的手上,並讓他領兵出擊。

迪爾克內心蘊藏野心。如果能平定梅狄尼亞和法閣德,他的爵位就能升至子爵,如此一來,應該就能侍奉在瑪麗娜的身邊吧。

(阿雷克西斯.德賽、米爾劄.庫雀司……有資格站在吾主身旁的,並不是你們啊。)

瑪麗娜真正的劍與盾,乃是這支貝多利德騎士團。該成爲皇帝的,不應是選帝侯那一類的貨色,而是瑪麗娜.克萊榭這一人。然後──

(能和瑪麗娜大人結爲連理的,就只有在騎士團裏立下大功之人。而我將拿下那個寶座……!)

即使知道這樣的心思對于主君過于冒犯,但迪爾克依然無法舍棄這個夢想。他築夢的第一步,就是在條約出手幹預之前,說什麽都要打下這兩個國家。

「把戰線繼續往前推!在今天之內殺到城牆底下!到了明天,就讓我們在城內舉辦慶功宴吧!」

迪爾克鼓舞起周遭的友軍,確認戰場的狀況。這是爲了確認現狀,避免兵推生變。

然而──

「那是什麽東西……!」

一名騎士的驚呼,引得迪爾克望了過去,接著他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一頭和城堡大小相仿的巨龍。包覆它身體的並非鱗片,而是樹皮。龍的背上還長著枝葉,一條條粗大藤蔓宛如生物般狂亂竄動。

這頭詭異的巨龍忽然出現在戰場上,對著貝多利德軍展開攻擊。

前線的士兵們紛紛陷入恐慌,開始落荒而逃。幾名重裝騎士雖然擊發聖印彈,卻無法造成多大的傷害,反而引起了巨龍的注意,被它身上的藤蔓甩飛出去。

「別、別慌!重整陣形!即使是以龍爲對手──」

重裝騎士團也不會落于下風──就在迪爾克要把話說完之前,卻被同袍的喊聲打斷了。

「迪爾克!那家夥是樹龍啊!」

「貝爾嘉!你說樹龍?」

暗自咂舌的迪爾克脫口問道,貝爾嘉點點頭。

「沒錯,據說支配樹龍之森這座魔境的,就是一頭覆滿樹皮的巨龍。不會有錯的,那正是魔境之主!」

「豈有此理!魔境不是已經被解放了嗎?樹龍怎麽可能還留在此地?」

「若真的遭到解放,那又該怎麽解釋那頭巨龍?還是你認爲,那種怪物在這世上還存在著第二只?」

迪爾克擡頭望向巨龍。

巨龍那巍然屹立的威容,確實是不負魔境之主這樣的名號。就算迪爾克再想否定貝爾嘉的推測,但實際看到它在戰場上發威的猛勢,也教他不得不認了。

看到迪爾克說不出話來,貝爾嘉繼續說道:

「也許是我等搞錯了。魔境……會不會根本沒被解放?」

「你說什麽?」

「那些家夥說不定並沒有解放魔境,而是以某種手法控制住了?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怎麽可能!根據影子的報告,魔境確實遭到解放了啊!」

「那些影子絕對不會甘冒風險,深入魔境內部。」

「…………這……」

「如果推測屬實的話,那狀況可就嚴重了。」

迪爾克雖然感到一陣糾結,卻不得不同意貝爾嘉的一番說詞。

如果魔境依舊存在,而兩國只是勉強有辦法控制住的話,那就算傾全力打下他們,也無法打通大陸中央的交通管道。不僅如此,這還會害貝多利德軍得分心應付魔境。

「可、可是……」

都只剩下最後一步了,自己卻只能空手而歸嗎?難道真的要在主君面前展露失態嗎?爲自己感到可恥的迪爾克顫抖了起來。

「迪爾克!對我等最爲重要的,應該是瑪麗娜大人才對啊!既是如此,就不該讓騎士團蒙受無意義的傷亡!」

「──!」

迪爾克蓦地睜大雙眼。

這支騎士團是瑪麗娜暫放在他手底下的。若是造成他們傷亡,卻又無法立下任何功績,他才是真正沒臉去見那位美麗的主君。

「……撤退!沒辦法了!」

迪爾克痛徹心扉地大喊。貝爾嘉露出一抹輕笑,拍了拍迪爾克的肩膀。

「這樣的表現才堪稱是騎士中的騎士。放心吧,憑你的本事很快就能挽回這次失敗。」

爲了傳達撤退指令,貝爾嘉跨上馬背,策馬奔出。

迪爾克再次擡頭仰望樹龍,在恨恨地咬緊牙關後,也跟著向各處下達指令。

他並沒有察覺──

他沒察覺離去的貝爾嘉,嘴角竟勾起微微的笑意。

他沒察覺貝爾嘉爲何會對樹龍的來曆知之甚詳。

他沒察覺混入軍隊之中的貝爾嘉,其身形正悄悄變化爲不同人影──

在頭號功臣抵達後,待在梅狄尼亞王城軍議室的衆人登時歡聲雷動。

「歡迎回來!」

卡特琳娜也前來迎接歸來的那名女子。

「嗯,我回來了,卡特琳娜。」

說著露出微笑的,是梅狄尼亞的邪紋使普羅提亞。

一直到不久之前,她都假扮成貝爾嘉的外貌。如今那虎背雄腰的騎士外貌已不複見,而她本來的樣貌,則是無論男女都會忍不住多瞧上幾眼的妖魅少女。

「謝謝你,普羅提亞。多虧你的幫忙,貝多利德才會退兵呢。」

「嗯,那也多虧了有樹龍在。把那個叫出來的家夥呢?」

「癱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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