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2009 年重寫版) - 第十回‧茶園飄香

一位神秘白衣人站在樹林中一棵桑樹之下，雪白斗蓬下露出的馬尾長髮是漂亮的寶藍色，隨風飄揚起來宛如海浪。

他伸手輕輕按在樹身上，一陣微風吹過，他伸手接住一片樹葉。送到臉前鑑別那人類難以察覺的氣味，終於瞇眼露出一個滿意的冷笑。

「還不找到你……桂！」

***

一位衣飾華麗的人站在樹林中一棵桂樹之下，棕色短瀏海之下的眼睛是漂亮的深棕色，冷傲的目光如獵豹般銳利。

他伸手輕輕按在樹身上，一陣微風吹過，他伸手接住一片樹葉。送到臉前深呼吸那種誘人的清甜香味，終於瞇眼露出一個滿意的冷笑。

「果然人如其名……桂美人……」

「王子殿下！」

聽到侍從的聲音，王子連頭也沒轉動半分去望一眼，只換回一貫冷如寒冰的語調問：「找到了嗎？」

「我聽路人說，有三個很像他們的人正朝著這小城鎮前來！」侍從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帶著奇怪的噴氣聲。

「好極。」王子雙手捧著小堆的桂花，湊近臉龐深呼吸了一下，「桂美人！總有一天我要緊抱著你的嬌軀，把臉埋進你的懷裡吸盡你所有的香氣……」

對於主子的變態行徑，亞瑟已經啞忍多年了。為甚麼，為甚麼那麼仁慈的國王和那麼賢淑的王后會有這樣的一個兒子呢？他實在想不明白！

「跟我來。」

王子一聲令下，亞瑟也只有垂頭喪氣的發出「咯咯咯」的腳步聲跟上去了。

***

「呼呀～」

桂張大口打哈欠，毫無儀態可言，姿態卻居然也有少年不嬌飾的野性美。李遙不禁在心底大喊老天不公平！

「才中午就打哈欠？你太過分了吧！我和科林每晚都要輪流守夜，難得可以安心熟睡！你每晚都可以想也不想就睡到飽，竟然還敢首先打起哈欠來！」

「沒辨法……昨晚睡的那棵桑樹太硬了……睡不好……」說著桂又伸了個懶腰。在薄薄的黑色衣服下，不瘦也不胖的美好身段若隱若現。

「別一大早就騷首弄姿！」

「我哪有！你才是，別用那種色目光看過來！」

「誰會用色目光看男人啊！」

帶頭的科林突然一聲不響停下了腳步。後面兩人不禁一愕。

「怎、怎麼了？」

「科林兄你……」

科林仍然沒有回頭，沉默，高大的背影卻彷彿氣得微微發抖。

「呃……好啦，我們不吵啦……鬧著玩而已……」

「對對，說笑的啦，我們不會再吵了……」

只見科林緩緩地轉過頭來，臉色鐵青，臉容少有的恐怖。

桂和李遙不禁住了口冷汗直冒，心想，糟糕了，難道這次真的惹火了科林？明明之前再吵也試過，科林的耐性應該比海洋航路更深不可測才對啊！

「我……肚子痛……你們在這等我一下好嗎？」

話才說到一半，抱住肚子的科林就迅速衝入旁邊的喬木和草叢。

無言以對的桂和李遙呆在原地，知道科林不是真的生氣，倒鬆了一口氣。兩人互瞪了一眼。

「還想繼續吵下去嗎？」

「我才沒那麼無聊！」

兩人皆用力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理睬對方。

草叢裡一陣騷動的聲音，然後傳來了科林的叫聲。

「你想幹甚麼？」

「別跑！哇啊～！你想怎樣？」還有另一把男聲。

桂和李遙正感奇怪，一個四十多歲的粗壯農夫就從樹叢裡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

科林也跟著他隨後走出來，一手狼狽地抽著褲頭，一手握住一根木棍，並隨手把木棍扔下地面。

「你是誰啊？」他向農夫質問。

李遙奇道：「發生甚麼事啊？」

「我也不知道！這人突然撲出來拿木棍打我！」科林急忙綁好褲頭。

那個農夫雖然手裡沒了武器，但為了自己的家業，仍然怒氣沖沖的向他們叫道：「是不是你們做的？」

三人莫名其妙。

李遙最先反應過來：「科林兄，是不是你把人家的地方弄髒了？」

「我都還沒開始！」科林哭笑不得。

「快說！是不是你們把我的農田弄成這樣！」那個農夫激動地質問，一臉悲憤莫名。

「田？哪裡有田？」桂好奇地舉目四看，「明明四周都是樹嘛，都是……咦？全都是桂樹？」

怪不得一走近這一帶就覺得空氣特別舒服，把自戀特質貫徹到底的桂，連同名的樹都特別情有獨鍾。他最喜歡桂花的香味。

「這裡四周本來都是我的田地啊！」農夫憤怒地叫喊：「到底是不是你們把它變成這樣？」

「我們只是剛剛路過！」李遙攤了攤手，坦白說：「你的田發生甚麼事也與我們無關啊！」

「剛路過？真的只是剛剛路過？」思想單純的農民無端發生這種災禍，自然會先懷疑起可疑的外地人來。

「我們本來就沒打算在附近停留，趕著去東面的市鎮，我們搞你的農田幹甚麼？難不成你的田還會種出金銀珠寶來？」

「那……」農夫不由得想哭：「那麼到底是誰把我的田變成這樣啊？我已經在附近監視好幾天了，再這樣下去我的生活要怎麼辦啊？嗚嗚嗚……」

「總之我們真的只是路過……」李遙雖然有點同情他，但事不關己，他想要盡快撇清就離開。

「我們還是不要惹上麻煩吧。」更不要指望桂會對人類有同情心了。

這時候，那個農夫才注意到在面紗下露出一對金色眸子的桂。不料才看一眼，目光便被鎖定了，他停住了哀號，傻呼呼地盯著桂的臉孔發呆。

桂發現激動的大叔也被自己的美色迷住之後，喜孜孜地笑說：「呵呵呵，果然，人類對我美貌的尊崇之心可以凌駕任何情緒。」

桂自然流露出「崇拜我吧，趕快崇拜我吧」的姿態，李遙用力把他的斗蓬扯起蓋住他的頭，釋放了那個男人的目光。

「痛呀！」桂投訴。

「自戀狂！」

怪了，通常在這時候，應該是科林先出手？兩人這才發現科林一直沒有說話，轉頭望向沉默的科林。

「這位大叔，你的事慢慢再說，附近……有可以借個『方便』的地方嗎？」

李遙指著臉色發白的科林說。

看見高大青年的臉色由紅變白，那個農夫只好乾脆把他們帶回自己的家，科林一進入屋內便衝去洗手間。到現在還沒出來……

「你們那位朋友沒事吧？」

「應該沒事吧。」李遙摸了摸下巴，「奇怪，他吃了甚麼不對勁的東西嗎？明明大家吃的都一樣。」

「會不會是昨晚那些奇怪的磨菇啊？」桂是樹靈本來就不必進食，看到那種奇怪的東西就更不會去碰。

「那是在之前的市集也見過的食用菇，而且我也有吃啊。」

農夫聽到他們的說話，便說：「你們是否吃了我們這裡的特產呢？綿磨菇要是吃不慣，也是可能會拉肚子的。」

「怪不得，可能因為我在家鄉也吃過類似的東西吧。」

這個本地品種的顏色形狀很特別，菌傘圓鼓鼓的，微棕色，頂部還略帶粉紅突出。就算烤過還是軟綿綿的很好吃。

「大叔，你的田是怎麼回事？」

李遙和桂坐在廳子裡等科林，那位農夫大叔便隨手沏了一壼茶招呼他們。

「我們這一帶以生產茶葉聞名，這附近本來都是我的茶園……」大叔嘆道：「但是從前幾天開始，不知道為甚麼，茶樹一片一片的變成了桂樹！」

「茶樹變成了──」李遙不由得重覆。

「──桂樹？」桂聲音微顫。

「難以置信吧！結果替我打工的工人咬定是鬼怪做的，都嚇得走光了！這是我的家族產業，就算真是鬼怪所為我也不會放棄！」

「呼……舒服多了。你們在談甚麼？」科林一臉輕鬆地從洗手間走出來。

桂倏地拍桌子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

科林一臉大惑不解：「這麼快？」

李遙的腦海裡早就浮現起一個名字，便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看來你那個忠實情人在附近啊？」

科林好像隔著一身黑袍看到桂的皮膚爬滿雞皮疙瘩。

「咦？難道你們知道是誰做的嗎？」大叔眨了眨眼，隱約看出了端倪。

「甚麼事？尤斯坦王子在附近？」聽見李遙的說話，科林疑惑地搔頭。

「甚麼事也沒關係，我們快點走吧！」

儘管看不到表情，桂卻掩飾不到慌張的語氣。

「求求你們！如果你們知道是誰做的，告訴我好嗎？我會感激不盡！」農夫急得拉住李遙衣袖。

「放棄吧，那是平民無法反抗的對手。」李遙頗忘恩負義的一邊喝著茶一邊回答。

桂也急忙說：「反正我們也幫不上忙，還是盡快離開！」

「……對手有那麼可怕嗎？」

茶園主人聽著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開始以為那是甚麼千年惡魔、邪惡大魔頭在攻擊他的茶園。

事實上他也許沒猜錯。

「停一下，先把事情告訴我好不好？」科林忍不住舉手插嘴。

讓科林知道的話，一定會好心地堅持留下來把事情解決。那還得了？桂正想要不顧一切阻止茶園主人解釋，李遙卻搶先說出口了。

「似乎是變態王子為了討我們的桂大人歡心，把附近的茶樹都變成桂樹了。」

科林不禁皺起眉頭：「這可不行，會對種茶的人造成困擾吧！」

「所以、所以我才說我們應該盡快離開！」一定要說服他們離開！桂焦急地說，「只要我們走了，那變態也會跟著離開吧？這才能令那個麻煩的根源離開這地方啊！」

麻煩的根源不是你自己嗎？李遙和科林同時在心裡回應。

旁聽到這裡，茶園主人終於有點明白了──破壞他的寶貝茶園的惡魔，是衝著這個黑衣人而來的，他是無辜的受害者。茶園主人向他們投以抱怨的目光。

「如果那個壞人是你們引來的話，你們不是有責任解決才走嗎！」農夫當然會怪責他們。

「放心，我們不會一走了之。」

完了！聽到科林這句話，桂絕望了。

「如果我們沒搞錯的話，造成這件事的人並不是存心找茶園的麻煩，只是……呃……那人慣了為附近的人製造麻煩。我們試試去找他說一下。」和平主義愛好者仍然樂觀地相信，可以勸告王子而兵不血刃地解決這件事。

茶園主人向三人射出懷疑的目光，他們到底是否跟真凶一伙？

「科林……如果那變態會講道理的話，就不會死追著來了……」黑色臉紗下的桂一臉想哭。

「只是因為我們一直都沒有機會解釋清楚誤會吧。」科林已經決定了，而這就意味著沒有人可以推翻這個決定。「這位大叔，我們現在就去找那個人，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回來給你解釋。」

「你們不會乘機逃之夭夭吧？」

「你這是甚麼意思啊？我們又沒義務要幫你！」李遙對茶園主人的態度感到不滿。

「當然不會，我們盡量在今晚日落前回來吧。」科林嘆了口氣。

***

三人走出大叔的房子，舉目四看，果然全部都是桂樹，很難想像這原本是個種植茶樹的茶園。

濃濃的桂樹香。

「其實有個很簡單的解決辨法，」李遙嘿地冷笑，「只要我們跟王子殿下說，你把桂樹變回茶樹的話我們就把桂送給他，事情肯定馬上就獲得解決吧？」

「不如我用 Natural Beauty把這個大叔幹掉好不好？保證沒有人再投訴了！」桂生氣地說。

「你們別鬧了。今次一定要當面跟王子解釋，只要說明桂是男的，他就該死心回去尤斯坦了吧。」科林很理性地分析。

「我不認為事情會那麼容易解決……」桂不安地喃喃自語。

嗖！

桂眨了眨眼，一支箭直插在他腳前的地上，把他嚇得怪叫起來。

居然無聲無色得連科林和李遙都沒察覺，兩人立即擺出備戰架式，朝射出箭的方向望去！

有一個雪白的影子藏在其中一棵桂樹後。那人身穿白色緊身衣物，頭也包起來只露出眼睛，手裡拿著弓箭。如果衣物不是白色的話，那身打扮實在就像是夜行探子。

桂幾乎是拔腿就逃，但身子才一動，第二支箭便又射在他腳邊！

科林和李遙都來不及打下那支箭，一來是太過出乎意料，而那支箭也實在相當快！

「你給我留在原地不要動！」那個白衣人對桂喝令。

桂吞了口口水，不情不願的掀起頭上的斗蓬露出臉容，展現出大禍臨頭的強顏歡笑。

「啊……槿，在這裡也碰到實在很～巧哩！你最近好嗎？」

「托你的福，害我走了不少路！」

白衣人的聲音也很年輕，他從樹後轉出，朝三人走近。

「這兩個是甚麼人？」他瞄向科林和李遙。

「你又是甚麼人？」科林也警戒地望著他。

稱不上友善的氣氛彌漫。桂心亂如麻，急速思考著該怎樣應付這個場面。一開口，只能結結巴巴的說：「他們是我朋友……這個……也是我朋友……」

「朋友？」三人表情各異卻異口同聲。

白衣弓箭手把臉罩拉下，現出真面目。跟桂差不多年紀的年輕臉孔，膚色比較黝黑，眼睛跟露出來的馬尾髮絲都是深藍色，像藍寶石一樣的顏色。這個少年雖然不是科林那種大塊頭的類型，但是比起偏向柔軟的桂，他的體格比較健碩。

科林正奇怪桂這個樹靈怎麼會有這樣奇特的朋友，轉頭便看見李遙翻了白眼口吐白沫仆倒，立時明白過來。

原來這個少年也是樹靈。

可是一見面便放箭恐嚇，一般的朋友會這樣做嗎？

科林把快要魂歸天國的李遙推到旁邊的樹叢，開口問道：「你是樹靈嗎？來接桂回去？」

「我不知道這傢伙跟你們怎麼說，總之，我是奉命抓他回去的。」槿冷靜地說明。

兩人同時把目光移到桂身上。

「呃……哈哈，你們別這樣盯著我吧。我、我又沒跑……看！我現在不就在這裡沒有動嗎？」桂擠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心裡卻在大罵槿這個傢伙，怎麼遲不來早不來，偏偏會在這時候被他發現！

──咦，慢著，搞不好剛剛出現得正是時候？

「槿，你先不要這麼緊張，如果我早知道你會來找我，我就不會要你找那麼久嘛！」桂心念一轉，笑說，「大家別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我啦，我們不是朋友嗎？這只是一點誤會，我來介紹一下──」

桂深呼吸一口氣，首先拖延一點時間，讓自己鎮定下來想清楚怎麼利用。

「這位是科林，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為人俠義心腸，一路上多次相助，絕對是個大好人！」

然後他指向白衣青年。

「這位是槿……說到他可厲害了，他是我族中最厲害的弓箭手！連一里外的樹葉也能射中耶！簡直無人能及！是長老們最信任的弓箭手！同時也相當有同情心，絕不會勉強別人去做不想做的事……吧？」

「少廢話，你現在是走還是不走？」槿冷冷地打斷桂的話。似乎桂的介紹帶著相當主觀的期望而且與現實有落差。

「現在？這麼急？」桂冷汗直流。

「不然還要等甚麼？」看槿的表情完全不為所動。

「嗯……要回去當然沒問題啦……不過、不過、嗯！你應該也是出來找柳的吧？有沒有我妹妹的消息？」

「有一點線索。」

「真的？」桂馬上緊張起來，「有甚麼線索？」

「把你帶回去之後我自然會去找她，不用你擔心。」

「我是她哥哥，總有權利知道！」桂不忿氣地說。

「她好像在柯媞絲。」槿不耐煩地說，「滿意了吧，你肯走了沒有？」

然後他再補上一句。

「話先說在前頭，我得到長老批准，你逃走的話可以當場射死你。」

槿冷淡的臉上竟隱隱流露出「想這麼做很久了」的表情。

「桂，你是逃犯嗎？」科林越聽越不對勁。

桂慌忙搖頭：「怎麼會啊！」

「他 ──」

槿的話還來不及說，遠處突然揚起一陣飛沙走石，塵土翻滾，快速地朝三人湧過來。

頓時塵埃飛滿天，大家都瞇起了眼睛。隨著風沙和令地面震動的聲響，似乎有甚麼萬馬奔騰的向他們來了！

萬馬奔騰？沒錯！真的有很多匹馬向他們衝過來！馬匹還沒到，馬蹄踏起滿地黃沙就先順著風吹過來了！

「馬？危險……」

一張口就吸入沙塵，科林眼睛睜不開也說不了話。

大家被沙塵包圍，正欲閃避一旁讓馬群通過之際，突然聽到桂的尖叫聲。

求救聲立時被馬蹄爭相踐踏地面的聲音蓋過去了，混亂間，完全看不到發生了甚麼事！

等到馬群轉眼間遠去，塵埃落定，科林和槿四目對望，竟然不見了桂！

桂驚魂未定，突然發覺四周靜了下來。只餘下一匹的馬蹄聲。

張眼一望，馬群都跑遠了，除了他身體下面那隻。

剛才就是這匹黑馬，衝過桂的身邊時，突然一口咬住他的袍子，把他扔上馬背，拐走了。

黑馬背著桂走到樹林某處才停下。

「這匹馬到底想幹甚麼啊！」桂立即從馬背上跳下來，朝馬屁股狠狠踢了一腳發洩。

「哎呀！別踢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哀怨的聲音把桂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說話的，就是這匹馬！

定了定神，桂走上前更用力的敲打了馬頭一下。

「不要突然說話嚇我！今次變成馬了？你那變態主人想幹甚麼……」

「美人你這麼掛念我嗎？實在太令人感動了！」

心頭猛地寒了一下，會令桂打從心底裡覺得發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還來不及轉身或逃跑，一雙孔武有力的手臂已經從背後緊緊抱住他的纖腰。

一瞬間，桂有種被大蟒蛇纏住了的感覺。絕望的感覺。

尤斯坦王子把臉貼在他頸後，用力吸了口氣。

「果真跟桂樹一樣清香……不！美人！你比桂樹還要香甜！」

就像有條毒蛇張著毒牙在他頸邊撩動一樣，噁心又麻痺的感覺，桂想不顧一切轉身就甩給他一個耳光！

可是！只有今次！他對自己說要忍耐，為了達成他一石二鳥的陰謀，就今次要忍一忍……

桂拼命壓抑著心中的強烈厭惡反感，吸了一口氣，故意放輕聲音長嘆一聲。

王子伸手拉下桂的斗蓬，轉到他面前細看他的臉。

「美人，你為甚麼要嘆氣呢？你美麗的臉不適合為了我以外的事而悲傷。」

「唉，王子殿下……沒有人可以幫得到我……」

桂微微垂下雙眼，眉心略皺，擺出一付楚楚可憐的表情。由他完美的臉演繹出來，實在有我見猶憐之效。

果然，尤斯坦王子馬上緊張地追問。

「誰膽敢為難我的美人，我豈會助視不理！是誰那麼斗膽！」

「王子殿下，我的族人派了一個人要帶我回來，可是如果我跟他走了，我就今生今世都見不到王子殿下你了……」

配合一雙噙住淚水的大眼睛，連桂自己也覺得無懈可擊。

「親人的話不能不聽從，可是人家不想跟王子殿下分開啊～你說我可以怎麼辨呢……」

悲痛欲哭的臉容和微微顫抖的聲音更不是假的，不過那是因為桂被男人抱住而感到屈辱和憤怒才是真的。只是看在王子眼中效果很好就是了。

王子冷酷的雙眼閃過一絲殺機。

「美人不用為這點小事煩惱，亞瑟，你去把那種平民打發走！」

「可是那個不是普通人，他箭法如神，很厲害！而且他個性自負，就算是王子你親自去恐怕也不會給你面子！」桂一臉為難似的，繼續搧風點火。

不出所料，王子果然露出了「龍顏不悅」的表情，開始萌生把那個不知死活的賤民除掉的念頭。

「美人儘管放心，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動你一根頭髮！你只要乖乖的留在我可以抱住你的距離就可以安心了。」

有這樣的「信心保證」應該可以了吧，可是桂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還好沒有被王子發現露出馬腳。

「呃！你難道沒打算先去找那個人斬草除根嗎？」

「他敢來的話就死！」王子用冰冷的語調說完，伸手托起桂的下巴，「但難得我們再次見面，我的美人，怎能為了區區賤民破壞氣氛？我們先來欣賞一下這個桂花盛放的美景吧。」

王子瀟灑的用手指發出啪的一下聲響，桂樹竟像聽到命令般跟著開花！

「只要是為了我尤斯坦認定的女人，就算把整個世界變成桂樹都輕而易舉。」

象牙色的桂花花海，微風一吹，如同雪花飄落，幽香更濃，桂也頓時看呆了。

不！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

王子竟然沒有按計劃馬上衝去找槿的晦氣！那就慘了！豈不是要一直留在他魔掌中直到槿出現或者碰上其他人嗎？

棋差一著，桂勉強擠出的笑容快要崩潰。王子卻已經牽起美人的「玉手」，打算跟他把臂同遊這個他用魔法做出來的桂樹林。

自從離開了族人之後，桂第一次打從心裡渴望槿盡快發現自己。

***

「剛才那些馬是甚麼事？咳……」槿在臉前揮動雙手，待沙塵不再飄揚才能說話。

「本來我還不知道，現在我大概猜到了……」科林一發覺桂被拐走，馬上便猜到是甚麼事──反正麻煩的源頭從來就只有那一兩個。不是桂就是王子。

「桂那個混蛋！趁著突如其來的混亂逃走了嗎！」槿咬牙切齒，「豈能讓他那麼容易逃掉！」

「不，我想他沒有那種本事。」除了美貌，桂幾乎沒有長處，哪有本事指揮馬匹。科林苦笑起來，「我想他是被迫的，簡單的說……他被人抓走了。」

「被抓走？你又怎麼知道。」槿不知道尤斯坦王子的事蹟，自然一臉不信。

「我沒有騙你，只是前因後果有點複雜……要說明的話，也不知該從哪裡開始。」科林望著這個青年，一臉疑惑，「不過你剛才說就算幹掉桂也要帶他回去是甚麼意思？他倆兄妹做了甚麼嗎？」

「等一下，」槿警戒地瞪著科林，「你看見我的臉一點都不奇怪嗎？」

「喔，我有點例外，你們的Natural Beauty對我沒有效，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甚麼叫『美』和『醜』……」

「甚麼？」槿作出很正常的反應。

就在科林心裡抱著重提缺陷的不快，向他解釋的時候，旁邊草叢裡昏死過去的李遙開始動起來。

科林見狀，連忙脫下外套走過去，用力蓋在李遙臉上。

「我……沒死？誰啊！我透不到氣……！」李遙才一醒來，便被人莫名奇妙地蒙著頭，唯有亂揮雙手掙扎。

「是我！你別看！想被樹靈殺死嗎？」科林一邊躲避他的拳頭，一邊回頭向槿說，「這位……叫槿吧？可否請你戴上臉罩？」

槿倒很合作的戴上了臉罩：「你那位同伴沒有免疫力？」

「大概還沒有培養出來……」

科林鬆開雙手，李遙拼命大口吸氣。對著桂似乎看慣了還好，李遙看見陌生的樹靈還是看一眼就吐血。

「呼呀呼呀～我還以為我會窒息而死！」

「阿遙……你的鼻血弄髒我的外套了。」科林可惜地看著自己的外套。

李遙擦了擦鼻血，用力甩了甩頭，終於看到了槿。

「是你？你是剛才那個妖精似的傢伙？」

槿沒回答。

李遙不敢直視他雙眼，跟桂那種嬌柔纖細的中性美不同，這個少年是一種充滿活力和健康的男性美，體格大概完全符合黃金比例，略為黝黑的膚色和深藍髮色，他就像是太陽下閃著光芒的海洋化身成的海神。

這是李遙剛才「中招」之時的感想。

「嗚啊──！」

李遙突然悲愴地仰天長嘯，把兩人嚇了一跳。

「為甚麼！？老天爺啊──！為甚麼又是男的樹靈！」

他跪在地上激動地哀哭。

對著這兩個奇怪的人類，槿越來越沒有耐性了，他二話不說，便拿起弓向著李遙腳前射出一箭！把李遙嚇了一跳。

「你幹甚麼！」

「我沒興趣看你們耍白痴，桂到底在哪裡？」

「咦？桂？」李遙左右看了看，才發現那個流動麻煩製造者不見了。

再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科林企圖結束這個混亂的局面。

「這樣吧，我們現在一塊去找桂，在路上你向我們解釋一下你和桂到底是甚麼一回事吧？」

科林心想，為了雙方好，這大概是最穩妥合理的提議了。

「不，我不會向人類說明任何我族的事。」

槿卻斬釘截鐵地拒絕了科林的一番苦心，科林頓時尷尬得無言以對。

「如果你們也不知道桂在哪裡，我自己去找！」

槿隨即以巧妙的身手躍入樹林中消失不見，那靈活的身手還真的跟李遙的輕功有得比。

李遙一頭霧水地望向科林，科林只能報以一個無奈至極的苦笑。

「去把桂找回來吧，在路上再跟你解釋，不過我也一頭霧水……」

王子本來一手牽著黑馬，一手拖著美人，手牽手在花海下散步。可是，在這麼浪漫的環境下，王子不用三分鐘就進入下一個階段。他一停步，桂就心知不妙冷汗直流。

「呃……可不可以別靠那麼近……」

計劃都實行了一半，一旦逃走謊話就沒用了。桂唯有極力維持有限度的抵抗，雙手有意無意的擋在胸前，用手肘死命保持雙方距離。

王子當然沒有理他這句話，一手抱住桂，另一隻手滑向他的背部，這似乎已經成了王子擁抱桂的指定動作。

桂的危機感升高到無可再高，冷汗流得更多了。

「呵呵，美人何必害羞。」王子戲弄似地說，「美人很熱嗎？怎麼背部都是汗水呢？我替你脫去多餘的衣服吧。」

「不要！」桂聞言慘叫。

王子坐言起行就動手，桂大驚失色，尖叫著保護身上的衣物！

平時他嫌天氣熱尚且會被科林阻止「欲脫不能」，現在卻萬萬不能脫！

因為他忽然想起，在他現在想要利用王子的時候如果被揭穿男兒身，被騙的王子難保不會在盛怒下殺掉他！

如果當他是女人就可以做出把全世界桂樹化的荒唐事，反過來說知道他是男的還欺騙他，後果也是同等分量的恐怖吧？

忽然發覺原來這是性命尤關的事，桂更加要力保清白之身！

「王、王子殿下！硬來不太好……」約瑟戰戰驚驚地小聲提醒。

王子回眸眼角射出「想死嗎？」的目光，嚇得約瑟逃得遠遠的。他便繼續帶著微笑，用不粗暴，卻讓人無法反抗的動作，想把桂身上的層層衣物脫去。

論氣力桂當然比不上王子，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被非禮的心理陰影，桂顧不得本來的計劃，慌了起來大喊救命。但他這個掙扎的模樣只會令王子覺得更加興奮……約瑟這頭「人馬」只敢躲得遠遠的不敢看。

「呵呵呵……我實在急不及待想看見美人的真面目啊！放心吧，我會好好疼你的。」王子伸手去解桂長袍上的腰帶結，半秒不到就神奇地解開了。然後是內袍的帶子……

「才不要！放手～！別伸手過來啊！」再摸過來會穿幫的啊！這一句桂是在心裡大叫的。

「你害怕的樣子真可愛。」

「住手啊──！可惡！早知今早就留著兩個麵包……」至少可以裝一裝！

「包？」

「不…… 總之！你別亂來！停手～！」

可惜，桂這個弱質「男」流並沒有足夠氣力反抗，遇事也只能叫救命而已。

王子並不著急，反正他覺得煮熟了的鴨子飛不走。而且打從一開始他就決定要「漫長地享用」，美人如此充滿誘惑性的（主觀感覺）掙扎，正是上佳的前菜。他以「十指緊扣」的方式抓著桂的雙手，把桂壓倒在一棵桂樹下面。

王子把臉湊近桂。

「好了，讓我來嚐嚐真正的桂香吧。」

王子冷笑著，舌頭舔了舔嘴唇。

天啊！他的攻擊目標是──桂的初吻！

桂發出淒厲的慘叫，可惜現在叫破了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他。王子的嘴唇正逐分逐分的迫近……

完了！桂在心底發出絕望的哀叫，這個變態王子果然是招惹不得！陪了初吻又折兵的話，真是死了還好！

但是……王子的熱情紅唇，和桂嚇至變白的嘴唇，將要進行歷史性的首次接觸了！

嗖──！

千鈞一發之際，一根細長的物體在兩片嘴唇僅有的一點安全距離高速穿過！王子靈敏地別過臉去避開。

他沒有浪費時間去確定那是一支箭，而直接用最恐怖的目光望向那個射箭的入侵者。

那個白衣人雖然戴著臉罩，但是全身散發出大為震怒的氣息。

「真噁心！桂！你竟然給我看到這樣噁心的場面！」

「槿！你終於來了～！」

槿怒瞪著桂，但桂卻因為及時得救，感動得流出了眼淚。可是他那個被男人壓住還一臉欣喜的表情看在槿眼中當然更加不堪入目。

「賤民！你竟敢惹火我！去死！」

生氣了！尤斯坦王子真的生氣了！他一揮手，就向槿射出數百個──沒錯，是足以掃平一支軍隊的數百個雷電球！

白衣人竟在樹上如同小鳥般左穿右插，一一避開！而且，還能動作靈敏地放箭反擊！

「美人你稍等一下，請放心，我一下子便會令這傢伙從世界上消失！」

王子認真起來要對付敵人，暫且放開了桂，桂終於回復自由，王子一轉身他便爬起來乘機逃跑！

兩個白痴！慢慢打個你死我亡吧！哈哈哈哈……

桂還高興不到幾秒，目光銳利的槿已經瞥見了桂想逃走，百忙中射出一箭，準確地射在他腳前！嚇得桂急忙停步！

「桂！你再動我就瞄準你！幹出這種可恥的事我看你怎向長老們交待！」

「你敢傷我的美人，我要你死無全屍！」

王子向桂所在之處一指，桂的腳下便浮現出一個小型魔法陣。

「美人放心！在我的魔法保護下，半粒沙塵都不會傷害到你！」

桂連忙向前伸手，卻像敲上隱形牆壁。很好，箭和魔法都打不進來，反過來說，連他也走不出去。

好吧，桂的目的之一終於達到了，他們真的大打出手。但是最主要的目的──乘機逃之夭夭──卻無法達成。

槿一邊打一邊盯著桂不讓他逃。

王子一邊打一邊留意著桂有沒有受傷。

於是桂只能噙著眼淚（王子私自認定那是因為對他的愛和擔心他安危才有的淚水），萬分無奈地呆在魔法陣裡，看著他們無節制地破壞森林，並且擔心自己的下場。

***

「如此說來，那個叫槿的少年是來帶桂回去的囉？」

「至少他是那麼說的。可是到底是甚麼原因呢，實在莫名其妙……」科林搔了搔頭，一邊走一邊想。

「甚麼原因也好，科林兄！我們找到桂就把他綁起來交給那個槿吧！那是樹靈一族的家事，這不是終於有一個完美的解決辨法了嗎？」李遙跳過了所有思想過程，直接作出結論。

「這……也得先找到他們才行啊！」科林苦笑。

茶園變成桂樹林的事，尚未能確定是王子的所為，雖然有九成九機會不會錯。若是王子所為，科林該怎樣說服王子呢？何況現在桂極有可能在他手上……

還有那個叫槿的說話和態度也很奇怪，難道桂果然有甚麼在蒙騙我們的嗎？科林一臉疑惑。

茶樹叢本來矮小，可是被王子（疑犯）變成一棵棵荗密的喬木後，頓變成一個視線受阻道路不清的樹林。要找人，談何容易。

當然，如果本來就了解茶園道路的人可能會比較容易走……只見茶園主人從後追上他們，又急又怒地叫了起來。

「你們不是說會幫我解決茶園的事嗎？」

「喂喂，我們又不是你的工人！」李遙不悅地說。

「我們真的想幫忙，所以才正在尋找那個問題的『源頭』啊。」科林無奈地說，「而且，我們剛剛也遇上了一點麻煩。」

「我不管你們有甚麼麻煩！總之大件事了！」茶園主人急得抓住科林的手腕，又指向後方：「你看那邊！沒了！茶園沒了！連這片土地也快要沒了！」

兩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後方……樹林的天空一時紅的一片，一時藍的一片、間雜還爆出又其他顏色的閃光。

科林搖頭長嘆口氣，一臉慚愧。

「阿遙，抱歉，我的警覺性變差了。」

居然這麼誇張的亂爆魔法，他竟然沒有察覺到，可見他剛才實在想得太過入神。

「我們快去看看！」科林率先回頭走。

「『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會見到王子吧？」

「那麼現在正找他麻煩的人是──」

兩人想像著最壞的情況，跑向那個破壞現場。

如果說尤斯坦國的王子和樹靈一族的使者正在努力地製造一個地獄般的戰場，那呆在旁邊的桂看來就像是地獄中的天使，只是這個空有天使外表的惡魔其實才是製造麻煩地獄的主謀。

樹靈無法使用魔法，天生也有體質上的限制氣力不大，所以一向予人軟弱無助的感覺。不過，擁有連龍和惡魔都能馴服的天生的魔法Natural Beauty，就夠這支細小的種族自保。只是始終有機會會遇上破魔力強大卻無智慧的低等生物甚至魔物侵襲，那時候他們還是需要勇者挺身而出。

所以樹靈也會挑選族裡體格最優秀的孩子，送到擅於使用弓箭的友好精靈種族去接受戰鬥訓練。槿自然就是其中一個這些學成回來的守護者，而且還是最出色的一個。桂早就猜到萬一長老們會派人追來，在情在理都非槿莫屬。

王子密集兼大規模的魔法，被槿四處逃竄一一避過，使得王子更加惱怒，於是把破壞力再加倍，雷電火球冰暴甚麼都使出來了。槿覺得王子和桂的親蜜舉動簡直是族人之恥，何況他一向討厭人類，當然更不會留手。把精靈用來對付強敵的手段全數使出，包括從外族買來附有魔法效果的箭。

所謂遇強越強，惡鬥的破壞力不斷升級。

一匹四腳發抖的黑馬躲得遠遠的，如果桂可以的話，他也想逃得遠遠的，可是卻被囚禁在現場。

如果王子落敗，他就會被槿抓回去，還會無端追加了一條跟人類男性私通的不實罪名，那已經不是身敗名裂那麼簡單了。

如果王子勝出，科林趕不及而又被王子揭發他是男的話……可能會落得比變成馬更悽慘的下場。

科林！不，就算是那個色李遙也好，快點發現這裡吧！桂在心裡喊叫，他還要活著去找柳，還不想死在這裡！

桂望著眼前兩個鬥得正激烈的一人一精靈，不禁合手祈禱。拜托了，請你們同歸於盡吧！請務必要同歸於盡！

然而王子在戰鬥中抽空看見，卻認定美人在為他的勝利祝禱，戰意更旺了。

似乎往同樣方向誤會過去的槿，加倍為兩人感到噁心，抓起火炎箭矢就三連發。

閃電、箭雨、雷光、火龍捲……

科林實在不能相信眼前是兩個人就搞得出來的場面。

不，不是不能相信，是不想相信。假如相信了這是事實的話，即是說他又得去善後了。科林頭痛地想。

但是被困在魔法陣裡的桂一看見救星，就感動流涕地叫了起來。

「科林～你終於找到我了～！」

科林看見了他也看見了魔法陣，卻沒有馬上解救的意思。

「解釋。你先解釋清楚我才救你出來！」他雙手交疊胸前，瞪了桂一眼。

「其實……哈哈……一言難盡……」桂支吾以對，同時不雅地把手探進衣服裡抓癢。

「科林兄！小心！」

原來王子和槿在激戰中都看見了科林和李遙出現，而且一發現他倆走近桂，便同時間向他們射出箭和魔法！

「你們果然是桂的同黨！」

「你們想趁機對我的美人做甚麼？」

李遙輕快地移動身形，雙手化掌，一招「九星羅移」把射來的箭矢都用掌勁打下。

科林一聲不響，卻從身上爆出「轟」的一聲巨響，彷彿他身邊的空氣都突然搖撼起來。王子的雷電球在半空就「啪滋」一聲全部消失！

在這一聲巨響之後，整個戰場頓時安靜下來，一下子鴉雀無聲。

科林板起了臉孔，用不慍不怒的語調，沉聲說：「鬧夠了嗎？」

氣氛突然變得異常的詭異……因為連王子都竟然停了手，向來最目中無人的他都沒有立即發作。

李遙額角滲出汗水：科林生氣了！他真的生氣了！

尤斯坦冷眼望著科林，他看不穿剛才科林用的是甚麼魔法。而且對方竟然一出現就鎮壓住了這個場面，多少讓他感到有點稀奇。

「槿！」

被科林點名叫到的槿，本來仍瞄準王子，現在也只好回頭望向他。

「你先把弓箭收起來，桂就在這裡跑不掉的！」

槿冷目看了桂一眼，倒也真的收起了搭在弓上的箭。

「王子殿下！」科林轉而面向王子，「這一切都可以解釋，桂又平安無事，你可以先冷靜下來談談吧！」

王子撥了撥頭髮冷哼一聲，算是默許。

科林暗裡鬆一口氣，假如真要開打，他都沒十足把握能勝過似乎天生魔力沒有底的尤斯坦。好在還能用氣勢勉強唬住。

「好，我們逐個問題來解決 ──」

這時候茶園主人追上來了，他才從桂樹後冒出頭來，眼明手快的李遙二話不說便摀著他的口把他抓住。現在難得平定下來的局面再節外生枝的話，剛剛中斷的混亂會變本加厲地繼續。

當然，大家還是看到農夫的闖入。既然看到茶園主人，科林也就想還是先解決這個最無辜的問題吧。

「先說樹林。殿下，請問這些是桂樹是你變的嗎？」

「沒錯！為了搏得我的美人一笑！」

「那麼……桂，你會因此高興嗎？」科林用嚴厲的目光掃向桂。

「呃……」

看到桂一臉猶疑，王子眉頭一皺，唸著咒語朝桂身邊的桂樹揮手。

剛才被他炸得七零八落的桂樹竟然又長起來了，而且，全都開著美麗幽香的桂花！

「如何，我的美人？」

「好美……」桂一下說漏了口，連忙掩住嘴巴。因為他真的喜歡桂樹，看到這樣美麗的畫面忍不住就衝口而出了。

王子嘴角泛起勝利者的微笑。

槿的額角卻浮起了青筋，這對「狗男男」痴纏的有夠眼冤，公然打情罵俏簡直辱沒了樹靈一族的名聲！他幾乎忍不住就想直接向桂放箭了。

科林臉色不善地對桂低聲說：「茶園！」

桂又流出冷汗，他首次覺得如果他不聽科林的說話，後果可能會比落在王子手中更糟糕。

「那個……王子殿下，可否請你把這裡變回茶園呢？」

「美人你還是不喜歡？」王子有點詑異。

「不，我當然喜歡桂樹……嗚……就當我喜歡茶樹吧，對，我喜歡喝這個茶園種的茶，這樣可以了吧。」桂一臉無奈地說。

茶園主人被李遙掩著嘴巴，只能在一旁猛力點頭。

「原來美人愛喝茶嗎……」

王子便再唸動咒語，桂樹不消片刻便枯萎，較矮的茶樹取以代之，瞬間便變回茶園本來的樣子，連四周視野也擴濶了很多。

「這樣美人可滿意？」

茶園主人高興得拼命點頭，桂只好擠出笑容來應對。

「滿意……滿意。」

槿的額上已是一堆的青筋，科林便趕快帶到下個問題。

「再來，你們兩個又是為了甚麼原因大打出手？」

「這個賤民想搶走我的美人，罪該萬死！」

「看到他們在卿卿我我，有辱族名，我就火大！」

所有人同時把目光落在桂身上，桂努力擠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心裡開始咒罵科林，幹嘛還不給他解除魔法陣！他現在好想轉身就逃跑！

「其實只要澄清一件最根本的事就可以了吧。」科林嘆了口氣說：「王子殿下，這傢伙，其實，是男的。」

他指向急得連連跺足的桂。後者也許太過驚嚇，正在細小的魔法陣內做出奇怪的動作。

李遙萬分期待地望向尤斯坦，想看看王子對這個震撼的消息會有甚麼反應。

豈料王子雙手交疊胸前，只是臉無表情地揚了揚眉：「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我沒騙你，是真的。」

「哼！可笑！」王子鬆開雙手，畢直向桂走去。

「等、等一下！」桂急叫起來，退到細小的魔法陣的最邊緣，「等一下再驗身！現在還不可以！」

科林和李遙不禁感到奇怪。

「桂，等這傢伙死心了你該高興才是，他就以後都不會再纏著你了啊。」

「就是啊，長痛不如短痛，你就給他吃一次豆腐讓他死心吧。」李遙大有隔岸觀火的興致。

確實，既然現在科林和李遙已經來了，也不怕王子發怒而下毒手。如今正是澄清性別的最好機會，只是──

「所以我才說現在不行啊！」桂彷彿有難言的隱衷。

可惜說時遲那時快，王子已經進入了別人無法進入的魔法陣來到桂面前，而且，出奇不意，毫不客氣地，雙手直接抓向桂的胸口！

──桂一聲慘叫。

── 全場鴉雀無聲。

王子的嘴角勾起了勝利和滿足的淺笑，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面色皆只能用「慘白」來形容。

本來寬鬆的黑袍，在王子雙手用力掌握之下，有著相當明顯的、隆起的軟綿綿的曲線。

這大概是李遙第一次不是因為Natural Beauty，而是驚嚇過度而口吐白沫昏倒。

王子順著那個線條，溫柔地把雙手滑到桂的腰間才放手，說：「失禮了，桂美人……為了澄清那種無聊的廢話。」

然後他用勝利者的姿態向科林大聲說：「賤民！你們還想誣蔑我的美人嗎？」

躲在一旁的「人馬」約瑟，從多年經驗中得知……王子其實是故意配合的吧？是故意的吧？

可憐的科林也不比李遙好多少，他陷入快要抓狂的錯亂中發呆，一時無法反應。

「冷、冷靜一點聽我說，這是可以解釋的……並不是那種東西！」桂懊惱地雙手抓住自己的胸部甚至用力拉扯，相當失態。

「我弄痛了你嗎？美人。」王子憐惜地問。

「是『黏著』了啊！白痴！」桂煩惱地吼回去。

「桂！」同樣震驚的槿，一臉難以置信，「你這可恥的大白痴做了甚麼事來？」

「不是的！其實我只是──」

「說甚麼都沒用！你這辱沒我族名譽的叛徒！我要就地處決你！」

話還沒說完，箭矢已經從弓飛脫！甚至連王子也來不及攔截，箭畢直射中了桂的胸口！

桂順勢倒在地上，驚訝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就動也不動了。

「我的美人！」

王子連忙衝過去，伸手一探鼻息，再摸上桂的胸口，竟已沒有心跳！

「你……！你這賤民竟殺死了我的美人？」王子大為震怒。

「哼！活該！」槿冷哼一聲，便轉身離去。

「你死定了！」

王子此刻的目光，按亞瑟的形容，就是「光用看的也能殺死人」。

盛怒的王子抬手在空中形成火球，吹了一下口哨，黑馬便迫於無奈地追上去，王子立即翻身上馬，衝上去追槿了。

「受死吧！我要為美人報仇！」

空氣中充塞滿王子濃烈的殺意，遠遠都還能感覺得到。

等那兩人一馬都遠去後，中箭而「死」的桂竟立即坐了起身，把插在胸前的箭自行拔出。

「好險……」桂深深呼了口氣。「嚇得我……我還以為會一命嗚呼啊！」

他望向科林，科林正張大了嘴巴指著自己。

「喂，科林，我又沒死，不用這麼誇張。」

「你……那……」科林結結巴巴的問不出話來。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啊，這個，剛才流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居然會黏著了。」

桂把雙手伸進衣服裡，幾經辛苦，用力的扯，終於從胸前掏出了……兩個大大的綿磨菇！

科林幾乎沒當場昏過去。

「可惡！沾了汗水後竟會黏得那麼緊！痛死了。」桂幾乎以為會扯脫皮了。

「你把那種東西放進衣服去幹嘛！」科林忍不住大叫。

「剛才被那個變態困住，又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來救我！我怕被他發現我是男的會被殺啊！剛好腳邊有一堆綿磨菇……」桂理直氣壯地說：「你們一來到我就想弄掉它了，怎想到它居然會黏住……」

「桂…… 你……」科林乏力地跌坐在地上，「還是李遙說得對，你才是最變態的……」

「若不是錯有錯著，我剛才已被槿射死了啊！」桂轉著槿的箭把玩。

「你看你今次惹出了甚麼大麻煩來……」科林無力地說。

「現在不是都解決了嗎？王子以為我死了，跑去追殺槿，所有麻煩的人都走了。茶園也變回原狀了，不是很好嗎？」

桂說完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計劃真是太完美了。

說起茶園，兩人才想起茶園主人──他在中途看到桂的樣子，不小心中了一點Natural Beauty昏死過去，就倒在李遙旁邊。

「好了，我們快點走。說不定那個變態甚麼時候會回頭！」搞不好那種變態連屍體都不會放過，越想越有可能。桂連忙催促科林離開。

解決……真的一切都解決了嗎？科林望著桂臉上異常愉快的微笑，總覺得一天不解決這個麻煩的根源，根本談不上解決。

***

茶園主人悠悠醒來後，發現自己身在茶園的某處，茶園一如往昔，他以為自己做了個怪夢。此後，茶園出產的茶葉不知為何會帶有濃烈的桂花香甜味道，因此茶葉出了名，賣了大錢。

從此，桂香茶便跟傳統的烤綿磨菇一樣，成為了該地的著名特產。

(END)